查看完整版本: 意千重 -【世婚】《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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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1 11:07 AM

第149章菊樓

    林謹容回到屋里,陶氏正派人找她,少不得責怪︰“還說要給你姐姐幫忙,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影蹤,吃飯也找不到你,這不是幫倒忙嗎?你是跑到哪里去了?”

    因見吳家眾女眷都在,林謹容便低聲道︰“遇到了舅舅,他心里難受,陪他在舅母的房里坐了一會兒。”吳氏死了,日後陶家與吳家的關系不可避免的會漸漸生疏,該讓他們知道的還是要讓他們知道,這樣情分也許會長久一些。

    果然楊氏等人紛紛動容,都道陶舜欽是個長情的人。還與陶氏和林謹容道︰“有些話我們不好和姑老爺說的,你們是親兄妹,親舅甥,多勸勸他,人死不能復生,要想得開。”

    趁著她們和陶氏說話,林謹容叫了個丫頭領路,去前頭尋林謹音︰“我剛才和舅舅說過了,他也樂意讓我幫你的忙。我們是親姐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1 11:08 AM

第151章綢繆

    “囡囡……”陶氏揉了揉太陽穴,她有種沖動,想伸手把林謹容一直往上翹著的唇角給扯下來。她說不出來為什麼,林謹容近來一直都做得很好,但她就是覺得有些不踏實。

    “我知道,他的確很不錯。”林謹容轉頭推開窗子︰“又下雪啦。”看了一會,嘻嘻一笑︰“來客人了,看龔媽媽笑得像朵花兒似的,我猜必是三哥和留兒。”今年過年,林世全把留兒接了出去獨自過的年。

    果然龔媽媽掀開簾子就笑道︰“太太,全少爺帶著留姑娘來給您拜年啦。”又道︰“這全少爺也真是的,還給老奴送了塊好衣料。說不要還要生氣。”

    陶氏笑道︰“他給你就收著,客氣什麼?快請他們進來。去把七少爺也叫來。幾天不見留兒,我挺掛念的。”

    林謹容趕緊起身命人布置糖果茶水糕點,不只是陶氏掛念留兒,就是她自己也十分掛念。

    片刻後,穿著林世全抱著穿了簇新大紅襖子的留兒進來,上前笑嘻嘻地給陶氏行禮拜年。陶氏一人給了一個沉甸甸的荷包,將留兒摟入懷中,錯眼瞧去,但見林世全今日不同往日,頭上戴的烏紗頭巾,穿了身天藍色的灰鼠皮袍子,腰間系的黑角帶,足上踏了雙暖靴,一色的簇新,整個人長身玉立,斯文白淨,不由就笑道︰“阿全今年虛歲二十了吧,有沒有什麼想法,嬸娘替你打算一下?”

    林世全唬得一下子站起身來,漲紅了臉道︰“多謝嬸娘關心,佷兒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又有留兒跟著,沒法子付聘財,也養不起家室,等過些年存點家私再說罷。”

    陶氏道︰“怕什麼?嬸娘替你添窮有窮的過法兒,富有富的過法兒。這時不嫌你窮的人,將來才會對你好。”

    那也不一定……林世全鼻尖沁出幾顆細汗來,只是憨憨地笑,就有些坐不住。

    林謹容看得分明,遞了一盅熱茶給林世全,道︰“娘,三哥難得進來,你是成心想把他給嚇跑吧。”

    這種事情,她一個外人又怎麼干涉得來?無非就是想表示關心而已,既然不願,又何必勉強。陶氏一笑,也就不再提起,轉而道︰“你們兄妹這幾天在家都消遣什麼呢?”

    林世全笑道︰“也沒什麼。年前我去茶鋪里閑坐,聽說城北有家人辦喪事,想賣地,只要兩百文一畝。我覺著便宜,便趁著昨日有空帶著留兒出城走了一趟,結果卻是坡地。”坡地水不好,不方便耕作,出產太少,一般都沒人願意要,除非是風水好,專供人做墓地之用,才能賣個好價。

    陶氏道︰“其實不貴,但買了沒用。若是我,寧願多出錢也要去買良田。”

    林謹容沉吟道︰“有多少畝?”

    林世全見她感興趣,忙道︰“大概也有一兩百畝的樣子。”

    林謹容就道︰“我覺著,三哥你不如買下來。買了種樹,將來給留兒做妝奩。”秋天時在清州,她曾聽那孟姓商戶的女眷閑談,道是南邊養女,為了防止妝奩無著,生了女兒就種下一片樹,待到樹木長成,女兒也就長成,可以省去一大筆開銷。地方差異,平洲清州這邊沒人這麼做的,所以那時她沒怎麼放在心上,這會兒聽林世全說起才突然想起來,道理相通,既然有機會,沒有理由不抓住。

    “種樹?這個法子我倒是沒想著。”林世全有些心動,隨即堅定地搖頭︰“不用,我現在還不便添置房產。不如嬸娘和四妹妹買了罷,我去替你們跑腿。”他的情況有些特殊,雖則是淨身出戶,但族譜上可沒有把他和留兒的名字給去了。律法規定,父母在,不許分戶別產而居,若是他做得太顯眼,那是給自己找麻煩。不如繼續跟著林謹容,把錢投在生意上,又隱蔽,錢也來得快。至于將來,那又再說將來的話。

    見他不買,林謹容也不假意推辭,直接建議陶氏︰“娘,你買了罷,讓人種了樹,將來七弟娶妻生子都有好處。”等到匪亂起來,什麼房子鋪子的誰知道能不能僥幸保留下來?就是買了坡地種樹最好。到那時候,樹苗已經成活,無需人特意照料,卻又是小樹,不至于被人覬覦盜伐,等到躲避匪亂歸來,過不得幾年就是一筆財富。

    林世全就道︰“我再去談談價,指不定還能再便宜一點。”

    自朝廷放開三十七種香藥的買賣,吳氏沒了以後,陶舜欽做生意就沒從前那般上心,全靠陶鳳棠一人支持。陶氏也不好意思再讓他為難分心,尋了個借口把自己的錢拿了回來。雖則投了些在林謹容的香藥鋪子里,但始終閑錢還有些多。她已經習慣了不讓錢閑著的日子,正想給手里的閑錢找個去處,聽林謹容這樣一勸,就有些心動︰“那種什麼樹呢?咱家莊子上好像也沒人會種樹啊。”

    林謹容笑道︰“有地有錢,還愁沒有樹種,請不到人來種樹麼?”

    陶氏也笑起來︰“我是糊涂了。”想了想,突然又覺著有些不過意,便道︰“囡囡,不如你買?或者還是老規矩,你和你七弟一人一半?”

    林謹容輕輕搖頭︰“不了。我的妝奩已經足夠多,鹽堿地馬上就成良田,香藥鋪子也在賺錢。七弟日後花用大著呢。”比如成親生子,還要負責父母的喪事,沒有一樣不要錢。

    想到那香藥鋪子自己也只是投錢進去,然後就跟著分錢,不用操一分一毫的心,如今林謹容又出主意替林慎之打算,陶氏由不得感動地看著林謹容︰“囡囡,要不,再請你三哥打聽一下,看看其他地方還有什麼合適的坡地,你一並買了種樹如何……”

    林謹容有些受不住陶氏的眼神,擺手道︰“我不要,就算是有合適的也買給七弟。”她真是用不上,林家的根底在這里,將來林慎之是一定會回鄉的,她卻不同,何必浪費錢財在這上頭?

    林世全在一旁坐著,見她母女二人你推我,我推你的,就有些好笑︰“還沒買到手呢,就互相推讓,買到手又再說罷……”

    龔媽媽就湊趣道︰“這不是我們太太心疼姑娘,姑娘又心疼太太和少爺麼?”

    林世全的眼神就有些黯然。

    “三哥,留妹妹新年大吉”林慎之進來看到林世全兄妹就很開心,先謝了林世全送他的文房四寶,從袖子里掏呀掏,掏出一個彩繡荷包來塞進留兒手里︰“七哥給你買糖吃的。”還像模像樣地摸了摸留兒的頭,道︰“小留兒快快長大,平安順當”

    眾人一怔,齊齊笑起來,林世全那點淡淡的憂傷也給沖淡了,陶氏歡喜得將林慎之摟入懷中“叭嘰”親了一口︰“小老七讀書讀懂事了。”

    林慎之不好意思,伸手去推陶氏的臉,紅了臉嘟囔道︰“我大人了,娘別把我當小孩子看。給我的同窗瞧見是要笑話我的。”結果這話又引起眾人一陣哄笑,笑得他惱羞成怒,沖著丫頭們嚷嚷道︰“有什麼好笑的?”

    林謹容見他果然怒了,眾人再笑只怕就要哭了,連忙打岔︰“七弟從哪里來?這許久才來。”

    林慎之還在別扭,吸了口氣才道︰“我和陸二哥他們在四哥那里玩,並不在房里。陸二哥聽說三哥來了,讓我請三哥一起去玩。”然後拉了林世全的手,要林世全隨他一起去。

    陶氏巴不得他和林世全、陸緘再多親近一些,忙吩咐龔媽媽︰“取些錢,去讓廚房給少爺們好生治一桌上等酒席。”

    話音未落,就聽外頭夏葉脆生生地喊了聲︰“三老爺來了。”

    林三老爺走進來,皮笑肉不笑地道︰“老遠就聽見你們笑,咦,阿全也在?”不等林世全回答,眼楮盯在林慎之與林世全緊握的手上︰“這麼大的人了還和你族兄拉拉扯扯的,不成體統。”

    林慎之不但沒有松開林世全的手,反倒握緊了幾分︰“陸二哥讓我請三哥過去玩。”

    林三老爺摸了摸胡子,掃了一旁坐著不語的陶氏和林謹容一眼,道︰“你難得回家,閑了也該去尋你五哥一道說說話,別光顧著自己玩。”

    林慎之無所謂地道︰“是要去尋五哥的呀,還沒來得及。”

    林三老爺的臉色就好看了幾分,訓了他幾句兄弟要友愛之類的話。林慎之認認真真聽著,並無半句反駁或是半分不悅,可是那手卻也不曾松開林世全半分。

    陶氏看不下去,索性將留兒交給林謹容,趕幾個孩子走︰“不是都有事麼?都去罷,別讓人久等了。”

    林謹容便朝龔媽媽使了個眼色,牽了留兒,示意林世全和林慎之跟她出去。出了院門,除了留兒,幾人的情緒都有些低落。林謹容正想安慰林世全兩句,就聽林慎之悶聲悶氣地道︰“我喜歡三哥。”

    林世全一怔,隨即笑道︰“我也喜歡小七弟。走,咱們去尋你五哥。”然後朝林謹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吩咐了留兒幾句,自去了。

    林慎之真的長大了。林謹容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今日林世全、林慎之的表現都很得她的意,開春以後,是時候讓林世全再做一樁事了。



第152章微風

    這一年,對于林謹容和林家三房、陶家、林世全來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年份。

    春天,陶氏買入大片的坡地,種下樹苗,請專人負責打理;與此同時,陶家也大量買入坡地,種下樹苗。平洲、清州有極少部分人跟風,極少部分人嗤之以鼻,極大部分人持觀望態度。跟風的人中,赫然就有陸老太爺的身影。

    夏至,林世全與陶家聯合梅姓商人,送了一批冬小麥前往北部邊境,當是時,價值二十千的糧食,虛估為百千的茶引,憑茶引又至淮南十三山取茶,運回太明府販賣。這一次,並不是什麼秘密,也不是誰最聰明搶先預測出來的,而是熱衷于泡在茶肆酒樓旅店的林世全消息靈通,然後憑著年輕人的一腔熱血,敢說敢干,不怕苦,能吃苦,再由林謹容出面協調了充足的資金促成的。

    平洲三戶望族中,林家其余諸人有賊心無賊膽,只能干咽口水;吳家剛受了吳襄應試事件的打擊,家中沒有主事的人,自動放棄;陸家不知何種原因,持觀望態度,不曾插手。

    秋天,陶氏名下,由林世全經營的鋪子又增加了一間雜貨鋪子,一直跟著林世全的鐵二牛因為認真負責能吃苦,被提拔做了雜貨鋪子的管事。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陶鳳棠獨力前往江南開辦鋪子。陶舜欽坐守後方,把質優價廉的香藥、皮毛等物源源不斷地送到江南的鋪子里,陶鳳棠又將江南的茶葉、絲綢、刺繡源源不斷地送到林世全和清州陶家的鋪子里。

    冬至,歷經整整一年,渚江放於的渠壩初成雛形,預計來年四月即可放天河水於田。

    形勢一片大好。

    臘梅花開的時候,林謹容眉飛色舞地翻看著面前的賬簿,很滿足于她這一年來的成就。且不說手里越來越多的錢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和滿足,就說她成功地攛掇了陶鳳棠,轉而說動陶舜欽前往江南置產開業,就是一個足夠讓人夜里可以安心睡到天亮的巨大成功。

    也就是在這個臘梅飄香的季節,一個流言像微風一樣,迅速吹遍了平洲。最開始的時候是有人說,林家三房和陶家近來發的財,全靠林世全,發了那麼多財也沒見分半點給他,替他不值;可是馬上就有人說,其實他們都猜錯了,林世全不過是林家三房請的大管事而已,真正的人一直躲在幕後。

    這世上從來就不缺流言,也不缺好奇心十足,拼命只想打探人的隱私,或者純粹沒有任何目的,只為喜歡聽,喜歡說的這一類型的人存在。流言傳到後面,所有人都恍然大悟,原來那個一直躲在背後籌謀劃策的人,不是早年一直以脾氣暴躁,不會做人的林三太太陶氏;也不是早年雖然富名一直在外,卻一直低調穩妥的陶舜欽;更不是突然從鄉旮旯里冒出來的,一無所有的窮少年林世全。而是林家的四姑娘。

    于是好奇的民眾對這位養在深閨,卻又如此厲害的林四姑娘生出了無限的興趣,以及無限的猜想。無數個版本在坊間流傳,不知道林四姑娘的閨名沒關系,林四姑娘這個稱號就足夠被人經常掛在嘴邊反復咀嚼。流言是傳播得如此之快,快到林老太爺、林世全等人知道後竟然措手不及。

    流言傳進林家的時候,林謹容正平心靜氣地坐在窗下的繡架前,迎著冬日溫暖的陽光,親手繡她的嫁妝。大紅的緞面上鴛鴦戲水的圖案熱鬧而明快,她沒有任何多余的感覺,只是要盡力完成一幅完美的繡品。因為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里,她將日日面對這副圖案,還要靠它裝點門面,以便告訴別人,她是一個多麼靈巧賢惠的女子。

    荔枝看著林謹容安靜柔美的側臉和靈巧的動作,話已到口邊又咽了下去,她實在不忍心告訴林謹容外面發生的事情。但凡是個好強要臉面的大家閨秀,知道自己被人在外面這樣反復地流傳揣測臆想,只怕都會羞憤欲死。荔枝無限為難,在給林謹容換了三杯熱茶和一盆炭之後,她仍然沒能說得出口,也沒法子讓人替代她做這件事——桂嬤嬤早就哭得眼楮都腫成一條縫了,還能指望什麼?

    倒是林謹容開口了︰“荔枝,你說給我聽或者是由別人說給我聽,你自己選。”從荔枝進門開始,她就已經感受到荔枝躲躲閃閃的目光和欲言又止的猶豫。不會是好事,她很清楚的明白這一點,可是再壞的事情,又能壞得過她即將面臨的事情麼?不會。

    荔枝當然選擇由她來說給林謹容聽︰“不知是哪個殺千刀的,在外面亂說……”荔枝說得很小心,盡量挑著好聽的字眼說,甚至隨時做好準備停下話頭上前去安慰林謹容,但是林謹容就一直捧著一杯茶,看著窗外的陽光,安靜地聽著,中途甚至沒有插過一句話,仿佛是在聽別人的故事。

    荔枝咬著牙一口氣講完,也不過得了淡淡的一句︰“家里人怎麼說?太太有沒有哭?”

    怎麼可能不哭?對于他們這樣的人家來說,有時候一個流言很可能毀掉的就是一門親事和一生。陶氏是沒有辦法,否則把亂嚼舌頭的人活劈了的心都有,荔枝嘆了口氣︰“老太太把太太叫去了。姑娘,您可要想得開……”

    “我想得開,太太也會想開的。這樣的流言,過一段日子就自己消停了。”林謹容很平靜。若是從前,她一定會想不開的,但現在倒是未必了。不過就是書香門第的女兒會經商,被人連帶著將名字傳了幾遍而已,又不是她做了什麼傷風敗俗見不得人的丑事。

    一,她沒有拋頭露面,最多就是給陶氏和陶舜欽等人出了幾個導致眾人發了財的主意;二,她管賬管鋪子,家里人都知道,並沒有誰說過半句不妥。這會兒被人翻出來做文章,也不過就是因為她尚未出閣,有多種禁忌,若她是一個嫁了的婦人,善于經營嫁妝還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她這幾年所能做的,所需要做的事情基本都順順利利地做到了,她有什麼不滿足的?有所得必有所失,要想得開,也要知足。不過說起來也真是好笑,先始她小心翼翼地藏著掖著,其實冒著極大的風險做了換金銀,買鹽堿地,糧食入中,買賣香藥那幾件事的時候,沒有人盯她,大家都自發地把功勞歸在了陶舜欽的身上;而近兩年以來,她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地穩步前行的時候,反倒招了人的眼。這世上她想不通的事情果然很多。

    “姑娘,老太爺請您馬上去一趟聽濤居。”櫻桃無限擔憂地進來傳話,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陸家來人了。”

    陸家在這個時候這麼快地派人上門來,林老太爺隨之就使人召喚林謹容過去,不用想也能猜到是為了什麼事。荔枝的臉“刷”地一下就白了,顫抖著嘴唇擔憂地握住林謹容的手,想說兩句寬慰的話,卻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姑娘……您……奴婢……”

    “不用怕,有什麼好怕的?”林謹容的聲音里有一種奇異的溫和的安撫作用︰“去給我拿披風和出門的鞋來。”

    荔枝和櫻桃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那麼鎮定,但這個時候明顯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很快林謹容就穿戴完畢,出門前她甚至還照了照鏡子。

    一路前行,踫到的丫頭、婆子們的眼神都在閃爍,有同情的,有冷漠的,有幸災樂禍的,各式各樣的都有。林謹容覺得自己這一生,從未有此刻這般冷靜,她甚至可以冷靜地分析每個人和她打招呼時的表情和眼神,究竟代表著什麼樣的心思,她們是否喜歡她,為什麼又不喜歡她,她們身後的人又是誰。

    此刻聽濤居的路對于荔枝和櫻桃來說,簡直太近,但對于林謹容來說,簡直太遠。她恨不得三步兩步就走到聽濤居,聽聽陸家匆忙趕來的人是怎麼說的。倘若不是因為不願讓人以為她驚慌失措,生怕失去這門親事,她簡直恨不得快步趕去才好。

    再遠的路,總有走到的時候,再近的路,也有距離。

    林謹容終于看到了聽濤居的大門。

    聽濤居的院子里,獨立著一個穿著舉子專穿的白苧衫,系里織帶,身形瘦削挺拔的男子。聽見聲響,他緩緩轉過頭來,幽黑如潭的雙目直直地對上了林謹容的眼楮。

    原來這麼快趕來的人是他可真夠快的,從諸丈夫家里趕回來,又匆忙回家去換上這麼一套耀眼的衣服,然後這麼快就趕到這里來,為的什麼?受不住這樣的流言?受不了這樣的事?

    林謹容朝著陸緘,漫不經心地,無所謂地翹起唇角露出一個笑,然後像微風一樣,輕輕從他的身邊走了過去,穩穩地踩上如意垛,停在林老太爺的門前,沉著冷靜地叩響了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1 11:10 AM

第153章論親

    門開的一霎那,林謹容聽見身後的陸緘低聲說了一句什麼,但她沒有聽清楚,因為迎接她的是書房里的陰冷氣息、林老太爺勃然的怒火和呼嘯著朝她砸來的一塊不知是什麼東西的東西。

    林謹容當然不會傻到和從前一眼憨痴痴地任由那東西砸上她,她鎮定自若、靈巧地躲開,然後轉身,面無表情地當著陸緘的面把門關上。

    “這就是你要我後悔的事?”林老太爺氣得花白胡子的下端都撅了起來,干皺的老臉上,兩條深刻的法令紋如同溝壑,一雙老眼犀利森寒地盯著林謹容,仿佛想把她拆骨入腹,“你是蠢貨嗎到了現在你還看不清楚事實嗎?”。

    “您說得對,我是蠢貨嗎?到了現在我還看不清楚事實嗎?”。她不是沒有經過事的孩子,他隨便一發火就能把她給嚇懵。無欲則剛,她無所求,他卻放不下,林謹容冷靜地看著林老太爺,看他又在耍什麼把戲。

    林老太爺被她噎得一口氣上不來,一下子睜大了眼楮,一動不動地死死瞪著她。林謹容半垂著眸子,臉上沒有挑釁,卻也沒有害怕,只有陳述事實的坦然。

    門被人在外面輕輕敲了幾下。

    屋子里的兩人都站著不動,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敲門的人不死心地又敲了兩下,用力比剛才更重。

    “咳”林老太爺咳嗽了一聲,怒火降了下來,挪開眼神,冷冷地道︰“你可知道最壞的後果會是怎樣?”

    敲門聲停止了。

    無非就是陸家退親而已,再然後,被退了親的她,可能嫁不掉,可能嫁得不好,但卻不定活不下去或是活不好。這個問題,林老太爺比她更清楚,林謹容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林老太爺背著手來回走了兩圈,見她始終沉默不語,只得忍著氣道︰“如果你不懂,我來告訴你沒有誰願意自家的未婚妻被一群市井無賴成日掛在嘴邊,無端揣測,所以遇到這種事的人,我就沒見過幾個有好結果的。”他停了停,走到林謹容的面前俯瞰著她,一個字一個字地道︰“你應該記得是林家庇護了你,也應該記住陸家的情。你要學會感恩。”

    “我都記得。”林謹容撇開頭,看著青磚石地上斑駁的光影,原來陸緘不是來退婚表示不滿的,是來表示大度悲憫的。而林老太爺果然是在耍把戲。先給她添個罪名,擺出一副不得了的凶樣來嚇她,想把她嚇軟嚇趴下,最好苦苦哀求,然後再以悲憫大度的姿態來救贖她,以博得她的感激和服從。一旦成功,從此以後,林家將會有一個對娘家感激涕零的好女兒,陸家將會有一個涕零感激的好媳婦。這套把戲她沒玩過,但她懂得。她不會因此被嚇到,也不會因此感激涕零,她只是記得。

    林老太爺狠狠地盯著她,試圖從她臉上找到任何蛛絲馬跡,卻只看到她下垂的睫毛和挺直的背脊。他無奈而不可聞地低低嘆了口氣︰“為何會傳出這樣的流言?”仿佛是在問林謹容,又仿佛是在問他自己。

    “也許,有人看不得我好,看不得我母親的妝奩越來越豐厚罷。也許,有人覺得應該給我點警告,讓我知道厲害。還也許……誰說得清楚呢。”說這話的時候,林謹容的語氣里帶了點淡淡的譏誚。

    “放肆”林謹容後面的那句話徹底激怒了林老太爺,與她一進門之時的那種故意做出的怒意不同,他的聲音不大,語氣卻極為陰涼︰“你以為什麼?”他帶著血絲,有些昏黃的眼楮睜得老大︰“林家是我的,你們也都是我的……”林家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他觸摸過的,他們都是他的子子孫孫,一絲一毫,都和他戚戚相關,他容忍不得任何的可能會影響林家的聲譽和存在的事情發生。

    林謹容的聲音軟了下來︰“您誤會了。這一點,我還懂得。”林老太爺真是誤會了,她懷疑誰也不會懷疑他。

    林老太爺有些疲倦地朝她擺擺手︰“這事兒我自有主意,你無需理會,從明日開始,你就不要再管外面的閑事了,和你母親把該梳理的梳理清楚,安心備嫁。唯今之計,只有早點讓你出門,才能把外面的閑話壓下去。”一場盛大光鮮的婚禮,將把所有不利的流言統統壓制下去,運作得當,轉過來就是一件好事。

    林謹容抿緊了唇,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沉默地行禮告退。人才走到門邊,又聽林老太爺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怨恨我,但你永遠都不要忘記,是林家給了你一切。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你也自己好好想想,沒有誰能護得住誰一輩子。”

    “我知道,也一直都記得。”死亡,已經足夠讓她記住,沒有誰能護住誰一輩子,不要指望老天爺,也不要指望別人的悲憫和正義,要指望自己,依靠自己,要做向別人伸出手的那個人,而非等著別人伸手援救的那個人。

    林謹容用力拉開了門。暖暖的陽光伴隨著清涼的微風一下子就將她整個人包裹在其中,她眯眼站了一會兒,覺著身上的陰冷都被驅散了,方才看向站在廊下的陸緘,陸緘身上的白苧衫在陽光下亮得有些晃眼楮。

    林謹容微微眯了眼,走下如意垛,站在離陸緘五步遠的地方,想說點什麼,偏來一句話也沒有。

    曬了這麼久,也不見陸緘有任何改變,皮膚照舊的白淨,眼楮照舊的黑。他跨前兩步,沉默而安靜地直視著林謹容的眼楮,從林謹容深褐色的瞳仁里面看到一個小小的人影,他望著那個小小的人,那個小小的人也在沉默地望著他。

    不知道是誰,輕輕地開或者是關了一下窗子,窗扉發出一聲很低卻又十分清晰的微響。

    陸緘看著林謹容,清晰而緩慢地道︰“媒人會盡快上門請期。我走了。”不等林謹容回答,他迅速轉身,沉穩有力,腰背筆直地朝著外頭走去。

    林謹容站在聽濤居的院子里,抬眼看著四周在陽光下閃著墨綠光澤,被風吹得輕輕晃動著的松樹,輕輕搓了搓被風吹得有些發僵的手,喊站在一旁的荔枝︰“走吧。”

    荔枝碎步跟上,忍了忍,低聲道︰“姑娘,您進門的時候,可聽見表少爺和您說的話了?”

    林謹容道︰“沒聽清楚。”也不打算問。

    荔枝卻忍不住要說的︰“他讓您別怕。我們在外面聽見老太爺砸東西,發脾氣,您頂撞老太爺。他就上前去敲門,一直等在門口,可是您出來後一句話也不和他說。姑娘,您這樣實在是有些不好。”

    豈止是有些不好,在他們看來簡直就是不懂得好歹。林謹容道︰“我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麼。他應該也不高興的,大家心里都不高興,何必強裝。”

    荔枝垂下頭郁悶地踢了踢道旁的小石子,然後挺直腰背,擺出一副盛氣凌人,我怕誰的樣子來︰“總之都是那些壞人在背後搗鬼。太壞了。”

    林謹容贊同地點頭︰“的確是太壞了。”

    今天在院子里閑逛的婆子丫頭仿佛比平日里多了兩三倍,每個人看到林謹容鎮定自若的表情,不緊不慢的步伐和荔枝凶神惡煞的樣子,都下意識地垂下頭,避讓在一旁。

    當陸家表示安慰,並想提前請期,林老太爺已經允許的消息傳到和樂堂里後,陶氏自然也被林老太太放了回來。見了林謹容,自然又是兒啊肝的疼了一回,又罵一歇,聽荔枝說了事情經過後,少不得又覺著陸緘真是好︰“特意穿了那衣服來,然後故意騎的馬,走的大門,見了人也全當沒有事兒似的笑,你大伯母也和我說他真是好,你是沒看到你二伯母的樣子,眼楮都紅了。”

    林謹容等陶氏發泄完畢,見她累了,方道︰“娘,祖父這些日子都不許我管鋪子的事了,我想正日子大概不會太久,該理清一下了。兩個鋪子,你覺著哪個好?留一個下來給小七弟。”

    陶氏一怔,隨即道︰“不都是你的麼?這回在妝奩單子里添進去就好。”雖然用的是她的名字,但本錢基本都是林謹容的,她後來投了錢後就一直跟著分紅利,已經很內疚,可沒有再把女兒辛苦掙下的錢財昧心佔了的道理。

    林謹容微微一笑︰“不,不要七弟不好過,也不要有人說您半句不是。我看,您就留雜貨鋪子吧。那個有大表哥送貨過來,又有鐵二牛看著,操不了多少心。有事的時候,隨時可以找三哥。”

    陶氏還要推辭,林謹容按住她︰“不要推辭。這是您應得的,您要不接著,我也不放心。”

    她是早就替自己和林慎之打算好了的。陶氏忍不住又流了淚,將林謹容摟入懷中︰“我的囡囡,娘舍不得你。”

    兩天後,官媒上門,經過磋商,把婚期提前了半年,定在二月初十。

    正日子一定下,陶氏空前地忙碌起來,她憋著一口惡氣,要讓那些個在背後中傷林謹容,想害林謹容的人好好看看。他們對林謹容做的一切都不起任何作用。林謹容照舊是林家備受寵愛的四姑娘,照舊是陸家高看珍惜的好女子。

    林老太爺默許了陶氏的所作所為。



第154章添妝

    請期之後的第三天,陸家登門下聘禮。

    以雙羊牽車,載八樽金瓶酒,裝以大花銀方形彩勝,蓋上紅綠銷金酒衣;金釧、金鐲、金帔墜,三金齊全;又有銷金大袖、黃羅銷金裙、緞紅長裙、珠翠髻冠首飾若干、上等彩緞布匹、緙絲、毛料、銀錠若干;上等花茶、果物無數。送聘的隊伍浩浩蕩蕩地游了近半個平洲城,在萬眾矚目下,熱熱鬧鬧,風風光光地送進了林家的大門。

    林老太爺領著林三老爺,鄭重其事地接過了聘禮。整個過程,無一不凸顯出兩家人對這樁親事的重視和小心。

    于是一切漸漸歸于平靜。

    接下來的日子里,林謹容一直都在屋里繡嫁妝,極少出門,但有銀錢交涉,只讓荔枝通過陶氏送口信給林世全,甚至過年的時候都沒有能與林世全見面。所幸,這時候鋪子已經不需要她多操心了。

    日子一滑,就進了二月。

    才過了二月,陶家的添妝就送到了平洲,接著,平日里與林謹容有來往的幾個族里姐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1 11:12 AM

第155章催妝

    陶氏雖則看不慣羅氏母女三人,總懷疑她們是來搞破壞的,卻也不能把人給趕出去,少不得熱情招待,只讓人暗地里盯死了不提。文氏和白氏略微坐了片刻,就推自己有事,先行去了,只剩羅氏和雙胞胎還坐著吃果子喝茶,神態自若地和林家女眷們開著玩笑,言笑晏晏。

    林謹容也不管她們,任由她們去。

    才到巳時,就聽外頭有人笑道︰“催妝啦,催妝啦”

    于是陶氏出門去招呼,眾人紛紛跟出去看熱鬧,林謹容裝了羞怯的樣子,坐在窗邊低頭看書。林六和林七坐著不動,見屋里沒了人,二人交換了一下眼色,林六走到林謹容身邊坐下來,低聲道︰“四姐,雖然你和三嬸娘不仁義,但也別以為上次的事情是我們做的,不管你信不信,不是我們。”

    林謹容抬起頭來,看著她笑︰“我不仁義?你至今還認為是我不仁義?你至今還以為都是別人的錯?你若真有本事把這門親事弄到手,那我也就罷了,既然你沒有這本事,就別在我面前來說這話是不是你們做的,你說了不算,我信不信也不算,祖父心里有數,將來一切自有定論我再從你口里聽到類似說我和我娘不仁義之類的不好聽的話,你別怪我抽你的臉你如果想挨打,只管來試試看看祖父和祖母會怎樣?要不要試試?”

    林謹容的聲音很輕,輕到站在不遠處的紫襦綠萍等人都沒聽見,笑容很甜,甜到周圍的人看到只會以為她是在和林六說姐妹間的悄悄話。

    但林六卻很清楚,她絕對不是和自己說笑。林六下意識地起身,後退了兩步,站在自認為足夠安全的地方,驚訝而生氣地盯著林謹容道︰“四姐,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林謹容仍然在笑,聲音卻提高了︰“六妹,我成了什麼樣子?難道不願意被你指著鼻子罵,我就不對了?六妹,咱們年紀大了,可不興像小時候那樣不懂事。這次我不和你計較,日後咱們姐妹出了門,還要相互依靠呢,指不定誰什麼時候就求了誰。”

    頓時守在屋子里的幾個丫頭婆子都朝這邊看了過來,目光各異,林六憋屈得厲害,可是不敢反駁回去。這是一個圈套,一個義正詞嚴的圈套,她只要語氣和話語稍微不對,就會演變成一樁她上門找茬的惡劣事件。好呀,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在與林謹容疏遠的這兩三年里,不經意間,林謹容已經變成了一個厲害角色,再也不是從前那個任人拿捏,忍氣吞聲,逼急了只會暴跳直接反擊的老實人了。

    對著一屋子各式各樣打量猜疑的目光,林六覺得無比的挫敗和憋氣,卻也只得憋著氣,示意已經站起來的林七坐下,好聲好氣地道︰“四姐你誤會了,我正是怕你誤會……”

    林謹容微微一笑,無比認真地道︰“我不會誤會。”

    不會誤會?林六憋著氣走回林七身邊坐下,二人板著臉坐了片刻,覺著沒有意思,索性起身告辭。林謹容仿佛忘了剛才的事情,笑眯眯地留她們再坐一會兒,那二人見了她這虛偽的笑容,厭惡得內傷,又怎能留得下?頭也不回地飛快走了。

    林謹容也不管她們,繼續低頭看書,作安靜羞澀狀。見她安靜沉穩,全然無事的模樣,屋里的幾個丫頭婆子就都收回了目光。

    此事半遮半掩,隱隱綽綽,可以發揮的余地很大,就有好事的人將此事傳到林老太太耳朵里。關鍵時刻,出不得岔子,林老太太少不得讓青梨來問,以示關心公平,也順便警告維持秩序,林謹容笑眯眯地回了一句︰“沒有的事。看錯了。”

    青梨就笑︰“姑娘是個厚道人。”

    林謹容翹了翹唇角,轉而塞了個荷包給青梨︰“青梨姐姐,從前多賴你照料。”

    青梨低頭一笑,沒有推辭︰“奴婢恭賀姑娘,萬事如意。”

    是日,陸家送來的催妝物品中有花髻銷金蓋頭、五男二女花扇、畫彩錢果、洗項、花粉等物,極為豐富,不單是陶氏和林三老爺覺得面子上有光,就是林老太爺和林老太太也覺著面上有光。

    最平靜的人當屬林謹容,她安靜地扮演著她的角色,想回答親眷們的問題時就回答,不想回答的時候就裝羞澀。于是她是過得最輕松的人。

    傍晚時分,有人從外面送了一只小木盒來,樸實無華的一柄小金如意,不曾瓖嵌任何珠玉,約有一兩重,配了漂亮的結,可以系在裙上。卻是林世全送的禮,道是禮物早就備好,只是送到平濟寺前去開光,才剛拿回來不久。

    這東西,對于林謹容來說,比許多東西都更為珍貴。她鄭重地將那柄小小的金如意收進箱子里,認真鎖好,照舊將鑰匙貼身放好。

    “四姐,你為何要自己掛鑰匙?”林慎之站在簾子前,臉上俱是不解。從林老太太到陶氏,再從陶氏到林謹音,他就沒見過家里的哪位有頭臉的女眷是自個兒收鑰匙的,除了平氏。

    平氏剛進門時,一日與林家眾少奶奶一起說話玩樂,中途時命丫頭回房去取東西,從袖子里掏出汗巾子來,汗巾子上掛了一串明晃晃的鑰匙,被林家的下人暗里譏諷五奶奶的衣服若是要壞,一定是袖子先壞。平氏給笑得羞憤欲絕,第二日那串鑰匙就掛在了她貼身丫頭的身上。

    這事兒自然有那好事的人傳給林慎之聽,林慎之雖然不放在心上,卻也覺得平氏是小家子作派。不曾想,他今日就親眼看到林謹容做同樣的事情。雖然不多,就兩把鑰匙,可那到底也是鑰匙,不是該給荔枝什麼的管的麼?

    林謹容的笑容就有些僵硬︰“這鑰匙特別重要。”沒有它們她睡不著,而且也果然很重要。

    林慎之皺了皺小眉頭,端了大人樣走到林謹容面前坐下,道︰“既然如此,那就收好了,別給人看見了笑話你。我不想你像五嫂一樣的被人笑,被人欺負。”

    看著林慎之慎重認真的表情,林謹容突如其來的就有些感動,她忍不住翹起唇角來︰“那麼慎之,倘若我被人笑,被人欺負呢?你怎麼辦?”

    林慎之毫不猶豫地道︰“我會幫你。”

    “啊,可是你還這麼小。”

    “我會長大,我今年就比去年長高了許多。”林慎之立刻站起身來,踮著腳要和林謹容比高,“看,我要到你肩膀了。”

    林謹容假裝沒有看到他踮起的腳,答道︰“是啊,明年就有我高了。”

    林慎之紅了臉︰“那還長不到,得再過幾年。”然後就把踮起的腳放了下去,“總之我會護著你和娘,還有姐姐。”

    林謹容樂此不疲地繼續逗他︰“你雖然長大了,但要是人家比你厲害,比你有權勢怎麼辦?就比如說,你陸二哥要是考中了進士,他欺負我,你怎麼辦?”

    林慎之非常認真地道︰“他不會他說過不會的,他答應過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這孩子……林謹容看他的目光更溫柔了︰“這時是不會啊,那要是將來他變了呢?”

    有林三老爺這個榜樣在那里,林慎之很快就想到了另一種可能,為難地摸了摸頭,“是哦,丈夫說人心是最善變的。”想到陸緘可能會變成林三老爺那樣子,他煩躁了,“反正我,也做進士就是了。我做了官,就沒有人敢欺負你們了。”

    林謹容伸出一只手和他擊掌︰“你記住你說的話從今天開始,你就長大了,你就是男子漢了,我出嫁,你要送我去,回到家,你就要照顧好娘。要好好讀書,好好做人。”

    林慎之響亮地和她擊完掌,突然就紅了眼楮︰“四姐,我舍不得你……”一個沒忍住,眼淚就流了下來。

    林謹容忙給他擦淚,柔聲道︰“我又不似三姐姐那般遠,你完成功課以後隨時都可以去看我。”

    二月初九,周氏並林家族里幾個夫妻齊全,子女雙全,家境寬裕,公認有福的婦人帶了人浩浩蕩蕩地將林謹容的部分妝奩送至陸家,張掛帳幔,展陳衾褥,鋪設房臥。鋪房完畢,留了龔媽媽並荔枝、桂圓看守新房,不許外人入房不提。

    這一夜,林謹容咬緊牙關,在床上翻來覆去,一直到半夜也沒睡著,她覺著是因為沒有荔枝在身邊的緣故,又覺著是櫻桃不會鋪床,還覺著是晚飯沒有吃飽,天氣有點冷,湯婆子卻又燙人。總之各種不舒服,好容易睡著了,卻一直在做夢。夢里面各種稀奇古怪都有,她分明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卻一直醒不來。

    桂嬤嬤擔憂地輕輕推了推咬牙切齒,緊緊皺著眉頭,閉著眼楮的林謹容︰“姑娘,姑娘,醒來了,天亮啦,該沐浴了。再不起身就該晚了。”

    林謹容疲倦地睜開眼楮,恍覺全身上下仿佛被馬車碾過一般的酸疼無力。她怔怔地看著滿室明亮的燈光,還有立在床前的桂嬤嬤、櫻桃、豆兒,過來幫忙的春芽和夏葉等人,輕輕吐了一口氣,起身坐起,推開桂嬤嬤探過來試她體溫的手︰“我沒事。準備吧。”



第156章迎娶

    巳時,林謹容沐浴妝扮完畢,向家廟叩拜告別。

    未時,窗外樂聲大作,陰陽克擇官報吉時,念吉利詩詞,催促新婦登轎。林謹容被一群人簇擁到正堂前,辭別親長。雖則這個女兒嫁得不遠,陶氏還是一樣的哭,一樣的舍不得,反觀林三老爺,倒是志得意滿,得意洋洋,訓誡之時,語調抑揚頓挫,鏗鏘有力。

    林謹容垂眸聽完,低聲應下。待要起身,突然想流淚,卻又覺著眼眶都是干的,根本無淚可流。桂嬤嬤暗暗掐了她一把,意為她怎麼也該表示哀戚舍不得父母才顯得合適。林謹容沉默以對,要她干嚎那幾聲,她真嚎不出來。周氏見狀,忙給喜婆使了個眼色,喜婆擁上,大聲說著吉利話將林謹容送上了花轎。

    這邊陸緘與林家眾人行禮畢,待要轉身前行,陶氏捏著帕子搶步追上,眼楮盯著他,帶了些懇求地低聲道︰“二郎,囡囡交給你了,你要好好待她。她性子倔強,話又少,你千萬千萬多體諒她,有事和我說,我一定會嚴加管教。”話未說完,已是淚流滿面。

    陸緘一怔,隨即收了笑容,認真而溫和地道︰“您放心。我一定會善待于她。”

    陶氏還有許多話要說,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才好,周氏扶住她笑勸道︰“又沒多遠,又是親上加親,二郎的為人你還不知道麼?快快收了淚,莫要誤了吉時。看看,討要利市酒錢的來了。”

    果然那邊轎夫鼓樂之人笑鬧著吵成一片,不肯起步,紛紛大聲討要利市酒錢。這本是風俗,陶氏早就準備好的,給的封賞還厚,林三老爺樂得當眾充一回富家翁,大大方方地賞了,還不起,又賞,如此重復二次之後,眾人方才嬉笑著穩步起了檐子。

    林謹容端坐花轎之中,五味雜陳,外面的喧嘩吵鬧鼓樂之聲一時很遠,虛無縹緲,一時又極近,近到吵得她兩耳嗡嗡作響,心煩意亂。怎麼到的陸家她都不知道,覺著仿佛是一瞬,又好像過了很久。

    一大群樂官,伎人及幫忙操辦酒宴的人攔在陸家門前,攔門互道吉利戲謔之辭,求索花紅利市錢物。陸家迎親者及司禮人等又有答復,互相戲謔調笑,你要我不給,不給不讓進,少了不行,多了也不給,玩鬧許久,笑聲震天。其中當屬吳襄和陸綸的聲音最大,話最多。

    好容易挨到以吳襄為首的一群攔門的人肯放行了,陰陽克擇官又手執花斗,念著咒祝詞句,將谷豆錢果等物望門而撒,早就等在一旁的孩童們嘻笑著一擁而上,爭相拾取。

    俄爾,灑完谷豆,鋪設青氈花席,請新人下轎。春芽和櫻桃上前扶林謹容下轎,小聲叮囑︰“姑娘,可不能馬上就走,稍等一會子。”

    林謹容是曉得規矩的,輕輕“嗯”了一聲。一名樂伎捧鏡上前,對著轎子倒行入內,數名女伎上前,持蓮炬花燭導前迎引,春芽方示意林謹容︰“姑娘,可以走了。”

    林謹容踩著青氈花席緩步入內,途中雙腳不沾地。行至中門,跨馬鞍、草墊、秤,以祈禳平安。入中門,迎入新房,坐于床上,喜婆笑道︰“坐床富貴”

    陸二太太宋氏以銀酒杯滿酌東陽酒,以勸林家送親眾人,周氏等人每人飲三杯,起身告辭。眾人即將行至門前,周氏回頭,但見林謹容獨自坐在床上,垂著頭一動不動,突然有些感慨,又折回去小聲道︰“阿容,我們先走了。”

    話音剛落,就見林謹容交替放在膝蓋上的手動了動,飛快地握住了她的衣袖。

    周氏想起自己出嫁了的大女兒和即將出嫁林五,由來觸動慈母心腸,眼眶一熱,鼻腔一酸,輕輕握住林謹容的手,溫柔地撫摸了兩下,低聲安慰道︰“不要怕啊,囡囡,這是女人都要經過的。好日子在後頭呢。過幾天就又可以回去了啊。”

    謹容的眼淚此時方落了下來,又使勁忍住了。

    忽聽屋子里看熱鬧的人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新郎官來啦新郎官,這邊請”眾人蜂擁至門前,去扯門楣上下垂的碎裂彩帛,紛紛喊道︰“取利市繳門紅啦”

    吳氏忙松了林謹容的手,用哄小孩子的口吻道︰“乖啊,我們先去了。”然後朝陸緘笑著點點頭,招呼林家其他人等離去。

    “新郎官快請新娘子出來牽巾拜禮”喜婆臉上堆滿了笑容,示意陸緘往床前去請林謹容。陸緘立在床前,垂眸看著林謹容的大紅銷金裙上那兩點暈濕,沉默片刻,長長一揖,低聲道︰“娘子,有請了。”

    屋里眾人頓時哄堂大笑,宋氏笑道︰“二郎一如既往的斯文有禮。”喜婆則笑道︰“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林謹容起身回禮,喜婆將彩緞結成的同心結分別遞到二人手里,指揮陸緘倒退出門,林謹容緊緊跟隨,二人面對著面,行至中堂。喜婆將系了紅花的秤桿遞入陸緘手中,笑道︰“新郎官挑蓋頭。”

    陸緘握緊了手里的秤桿,看著林謹容微微顫動的蓋頭,手心里不禁出了一層薄汗。他怕他掀開蓋頭,會看到一張淚流滿面的臉。

    “挑呀,快挑蓋頭呀二哥別不好意思”陸綸唯恐天下不亂地大聲喊了起來,引起一片哄笑,起哄之聲越演越烈。陸老太爺開心地看著,任由他們去笑去鬧,並不阻止。

    陸緘回頭望著眾人一笑,極低聲地道︰“我要挑蓋頭了。”言罷握緊秤桿,輕輕挑起了蓋頭。

    大紅銷金蓋頭下,林謹容粉面桃腮,表情恬靜溫和,星眸微垂,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著,並不見淚痕。陸緘看向她的唇角,看到一個細微得幾乎可以忽略的上翹的弧度,他的眼楮陡然亮起來,唇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翹起,回頭笑罵了一句起哄最厲害的陸綸︰“給我閉嘴”

    陸綸哈哈大笑︰“有些人臉紅了”

    眾人瞧去,但見陸緘的臉果然紅到了耳朵根,林謹容則一直就沒抬起眼來過,她臉上大抵是涂的脂粉太厚,看不到紅色,只看到她的眉間是露出了幾分羞澀,又安靜,又乖巧,亭亭玉立,與陸緘並肩站在一處,果是一雙璧人。

    佳兒佳婦。陸老太爺滿意地咳嗽了一聲,道︰“去家廟參拜吧。”

    少傾禮畢,林謹容倒退而出,回至新房。陸緘緊隨入房,夫妻對拜。行禮畢,新人上*床相對而坐,婦人們取了金錢彩果往床上拋撒。無數的金錢彩果傾泄而下,金錢互相踫撞,發出悅耳的叮鈴聲,花朵、果子雨點一樣地落在林謹容的懷里和四周,她半垂著眼,一動不動地看著它們越積越多。

    忽聽陸緘低聲道︰“小心些,別砸了頭臉。”

    幾乎是同時,荔枝就在後面輕輕戳了林謹容的背心一下,林謹容匆忙抬起眼來朝他一笑,微微動了動身子,垂下眼繼續正襟危坐。忽見陸緘突然撐起,手指從她臉頰邊掠過,快速將一個什麼東西抄在了手里。

    屋子里的笑聲突然停了下來,有片刻的停滯。喜婆不安地問︰“怎麼了?”

    “沒有什麼,繼續吧。”陸緘的聲音平靜而溫和,手心里赫然是一枚金錢。

    “呵呵……”喜婆干笑了一聲,朝眾人揮手︰“合髻吧。”遂取過緞帶、釵子、木梳,將二人的頭發分別挑了一縷扎系在一起,又取過彩帶連系在一起的一對銀酒杯,注滿了酒,示意二人飲交杯酒。飲畢,將從林謹容頭上取下的花冠與酒杯一同扔到床下,笑道︰“一仰一合,大吉”

    屋子里年輕的婦人們就都微微紅了臉,側身躲在一旁,其余人等則紛紛上前道喜,出門離去。

    到此時,外面的酒席也開始了,有人來催新郎官出去敬酒拜客,陸緘低聲道︰“我去了,長壽就在院門外候著的,有事找他。”

    林謹容輕輕“嗯”了一聲。

    陸緘又立了一會兒,不見她有其他話要說了,方轉身走了出去。

    林謹容動了動早已麻木僵硬的雙腿,輕輕伸了個懶腰,把床上堆積起來的金錢花果等物推到一邊,側身面向床里,躺了下去。

    桂嬤嬤見她就這樣躺在床上,不由大急︰“姑娘,不能這樣。”雖然此時屋里就只剩下她們主僕幾個,也得防著有人多事突然闖進來,看到她這副樣子怎麼辦?傳出去就是一個大笑話。

    林謹容閉著眼輕聲道︰“我累了。”

    從天不亮就折騰到現在,就沒一刻閑過,果然是累了,桂嬤嬤就道︰“那姑娘餓不餓?要不要吃點糕點充饑?”

    “不要。我不餓。”林謹容有些煩躁地皺起了眉頭。

    桂嬤嬤有些無措,荔枝安撫地按了按她的肩頭,示意櫻桃去把門看守好︰“聽到有人來就出聲。讓姑娘躺一會兒。”

    林謹容睜開眼,怔怔地看著繡滿了百子千孫的大紅羅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1 11:13 AM

第157章春夜

    暮色漸起,氣溫越來越低,兩個穿得簇新的婆子含著笑過來把廊下的大紅燈籠點將起來,暖暖的紅色瞬間籠罩了整個院落。櫻桃抬起頭來,看著天際那半輪灰白的月亮,搓了搓手,小聲道︰“桂圓姐姐,這是什麼時辰了?”也不知外面的酒宴可要散了,怎麼也沒個人來給她們送飯食?

    桂圓低聲道︰“約莫快到戍時了罷。有人過來了。”

    院門口,一個嬌俏少女披著湘色的毛邊錦緞披風,烏黑的發髻上簡簡單單插著一枝珍珠步搖,笑吟吟地走過來,身後幾個丫頭婆子提著朱漆食盒緊隨其後,卻是陸雲帶了人來送飯食的。

    櫻桃趕緊往里去通知林謹容,卻見林謹容已經起了身,坐在床邊捧著一本不知從哪里摸出來的書,正對著桌上的龍鳳雙燭看得認真。

    姑娘這兩日從錢痴突然變成了書痴,也虧她看得進去,櫻桃暗滴了一顆冷汗,笑道︰“姑娘,表姑娘來了。”

    桂嬤嬤低聲斥道︰“不能再稱表姑娘了”

    林謹容收了書,道︰“從現在起就改口罷。”然後對著推門而入的陸雲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阿雲,你怎麼來了?”

    “我的新嫂嫂。”陸雲上前親熱地和她見禮,笑道︰“哥哥讓我負責安排好她們的飯食,這不,我就親自送來啦。”

    林謹容便吩咐桂嬤嬤等人下去吃飯,自陪了陸雲說話︰“煩勞你啦。”

    “自家人,客氣什麼?以後我還要靠著嫂嫂疼我呢。”陸雲掃了一眼她手邊的書,掩口笑道︰“原來你們竟然是一對書痴。”

    林謹容笑了一聲,低聲道︰“干坐著也不是事。”

    陸雲就牽了她的手,柔聲道︰“咱們是親表姊妹,你又是我親嫂嫂,日後若是有什麼為難的,千萬不要和我客氣。我母親的脾氣有些暴躁,其他人……”輕輕嘆了口氣,嫣然一笑,“總之,你記得找我就是了。”

    林謹容點點頭︰“我記住了。”

    二人默然坐了片刻,桂嬤嬤和荔枝等人飛快用完了飯,進來拜謝陸雲,外面也有人送酒席進來,道是陸緘要進來了,陸雲也就含笑起身︰“那我去了。”

    林謹容起身相送,給荔枝使了個眼色,荔枝忙將早前備好的喜錢拿去打賞跟隨陸雲前來的婆子丫頭。陸雲含笑看著,告辭而去。

    桂嬤嬤一邊布置席面,一邊贊道︰“這雲姑娘,做事兒就是大方好看,有這樣懂事的小姑,姑娘日後有福了。”

    荔枝沒有吭聲,林謹容漫不經心地應道︰“是啊。”

    門輕輕一聲響,櫻桃和桂圓齊齊脆聲道︰“二少爺來了。”

    林謹容藏在袖子里的手輕輕握緊又松開,抬起頭來看向門口,只見陸緘靜靜地站在門口看著她,一雙眼楮又黑又亮。見她朝他看來,便微微一笑,朝桂嬤嬤等人和氣地道︰“都退下去罷。去長壽那里拿賞錢。”

    桂嬤嬤看了看林謹容,十分為難︰“姑娘還沒用飯呢……”總得有人伺候林謹容用飯吧?少字

    陸緘的臉一紅︰“我們自己會吃,吃完以後你們再來收拾。”

    桂嬤嬤見林謹容垂著頭不語,曉得不可能不聽,便示意荔枝等人跟她下去。

    門被輕輕關上,屋子里安靜之極,龍鳳雙燭的燭火跳了跳,帶得屋里的光線晃了晃,一雙靴子緩緩出現在林謹容眼前,林謹容垂著頭緊張地大大吸了一口氣,猛地抬起頭來看著陸緘。

    “阿容……”陸緘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你很怕?”

    “不怕。”林謹容堅定地擺了擺頭,仿佛是在和他說,又仿佛是在說給自己聽︰“我怎麼會怕呢,我最不怕的就是你了。我給你斟酒吧?少字”

    東陽酒倒入銀色的龍鳳酒杯中,濺起漂亮的酒花,酒香撲鼻,林謹容聞到那味兒心里稍微要安定了些,手腳還算利索地把一杯酒遞到陸緘面前,又將碗筷遞給他。

    陸緘抬頭看著她道︰“你說得對,你最不怕的就是我了。這樣也好。”語氣里竟然帶了點輕松和調侃。

    林謹容不知他什麼意思,也不想去深究,垂下眼握了筷子道︰“你不吃麼?我餓了一整天。”

    陸緘夾了一箸蔥潑兔肉在她碗里,低聲道︰“吃吧。我吃過了,就是陪你吃。”

    林謹容看著她碗里的蔥潑兔肉,突然就覺得吃不下去,胃口全無,但她知道她不能不吃,沉默片刻,取過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喂了蔥潑兔肉在嘴里,無聲而用力地使勁咀嚼。

    陸緘看到她飲酒時行雲流水般熟稔的動作,愕然無比,卻也沒有說什麼,只取了面前的酒杯,輕輕啜了一口,沉默地打量著她的一舉一動。

    林謹容兩杯酒下肚,覺著四肢百骸都漸漸暖和起來,動作也就不再似先前那般僵硬,垂著眼專挑自己愛吃的吃,又一連飲了四杯酒,在倒第七杯的時候,一只手溫和卻極堅定地按住她的酒杯︰“差不多了,這酒後勁足,再喝你就要醉了。”

    林謹容盯著那只白皙縴長的手看了半晌,輕輕出了一口氣︰“你不知我善飲麼。”

    “不能再喝了。”陸緘不容她再多說︰“來人,收拾了去”

    荔枝和櫻桃等人進來,見了林謹容的樣子,都有些吃驚。卻不好說什麼,安靜地收拾了杯盤碗盞,送上熱水巾帕,供二人盥洗。

    林謹容坐在桌前一動不動,酒勁上頭,臉頰緋紅。

    陸緘等了她片刻,見她自坐著巍然不動,只得起身先行前往淨室盥洗。

    荔枝忙撲到林謹容身邊,焦慮地低聲道︰“姑娘,您要做什麼?奴婢求您了,這骨節眼兒上可不能鬧……”

    林謹容抬眼看著她,眼神清冷︰“我知道,你們放心。給我褪去簪釵和外衣。”

    荔枝見她神態語氣都極清醒,暗里松了口氣,扶她坐到照台前,支起鏡子,手腳輕快地替她褪去簪釵,又松了頭發,松松綰了個墜馬髻,又仔細替她褪去大紅銷金的衣裙,待到要替她換鞋時,突然作了難︰“姑娘,這個……”

    林謹容輕輕動了動腳踝,低聲道︰“怕什麼?就這樣。”

    陸緘盥洗完畢,站在屏風後,側耳聽著里面的動靜,聽到簪釵踫擊的清脆聲,他方放松了僵硬的肩頭,估摸著差不多了方才進去。才一進去,就看到了坐在床前穿著湘妃色小襖,緋紅撒花褲子,蔥綠軟緞睡鞋的林謹容。

    她烏黑的頭發輕巧地綰成了一個墜馬髻,斜斜地偏在左邊,淡粉色的肌膚,一雙眼楮黑黑的潤潤的,嘴唇微微抿著,雪白的雙手交握著放在膝蓋前,雙腳自然下垂,蔥綠的軟緞繡鞋上用金線繡了合歡花,鞋尖上各墜了一顆珍珠。見他看過去,那雙腳還賣弄似地輕輕翹了翹。

    陸緘突然很想笑。他小時候見過涂氏的腳,纏得又窄又直,也知道陸雲的腳也是很小就纏了的。說實話,這雙腳的確比涂氏和陸雲的腳寬,不是那麼縴巧。他不知道林謹容到底纏過沒有,不過看她這模樣,應該是沒有纏過。她故意拿給他看,這樣炫耀挑釁似的,不會真喝醉了吧。

    桂嬤嬤見他一個站著一個坐著,二人大眼對小眼的,忙伏在林謹容耳邊低聲交代了幾句,和荔枝幾人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門被關上,屋里的兩個人都同時驚了一驚,抬眼看著彼此,卻都是無比的鎮定。

    陸緘將掌心里的細汗輕輕在袖口上擦了擦,緩步朝林謹容走過去,笑道︰“你這樣看著我是為何?剛才桂嬤嬤和你說什麼悄悄話?”

    林謹容迅速垂了眼,微微往上翹著的雙腳也沮喪地垂了下去。陸緘走到她身邊,挨著她坐下,試探地伸手去握她的手,入手一片冰涼,不由皺了眉頭,道︰“為何這樣涼?”

    林謹容飛速縮回手,上牙和下牙磕得亂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可是不舒服?”陸緘試圖去摸她的額頭,“我叫桂嬤嬤來?”

    林謹容忙往旁邊讓了讓,低聲道︰“我沒事。睡吧。明早四更就要起床呢。”言罷褪了鞋子,往里輕輕躺下。

    陸緘收回手,盯著她看了片刻,起身放下紅羅帳幔,脫了鞋子,小心翼翼地在她身邊躺下。就著帳外龍鳳喜燭的光線安靜地看著林謹容的臉。

    林謹容清淺的呼吸幾乎聽不到,長長的睫毛亂顫著,牙關咬得緊緊的,雖然她在極力控制,他還是感受得到她輕微的顫抖。一時之間,他的心里充滿了憐憫。“阿容……你看著我。”他朝她伸出手去,輕輕扶在她的肩頭上,試圖把她扳過來對著他,她卻總是和他拗著,抖得更厲害了。

    再說不怕,其實還是怕,喝那麼多的酒,也是為了壯膽吧?少字陸緘輕輕朝林謹容靠過去,按住她顫抖的肩頭,低聲道︰“阿容,你不要怕,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夫君,我會善待你的,從前的事情我們都忘了吧。”

    從前的事情……忘了?林謹容奇跡般地不抖了,她睜開眼楮看著陸緘,不等陸緘看清她的眼神,她又急速地閉上了眼,安靜而順從。

    窗外,半輪明月掛在天際,幾點寒星閃爍著,微涼的春風在院子里輕輕打了個旋,把廊下的大紅燈籠吹得轉了幾個圈,又悄然離去,了然無痕。



第158章新婦

    龍鳳雙燭尚未燃盡,紅色的燭淚在青銅鍍金的燭台上堆積起來,層層疊疊,仿若蓮花座一般。

    陸緘睜開眼,一入眼就是大紅的羅帳,朦朧喜氣的燭光。他怔了片刻,把手伸進旁邊的被窩,被窩尚且溫暖,帶著一股清甜的香味,是林謹容的面脂香。細細的水聲自帳外傳來,他輕輕翹起唇角,掀帳往外看去。

    屏風後的人影正專心專意地低頭盥洗,水聲就像一根細而堅韌的琴弦,固執地纏繞住他的心髒,卷了一圈又一圈,細細地勒,收緊又放松,他看了一會兒,坐起穿衣︰“阿容,什麼時辰了?”

    水聲停止,屏風後的人影靜了靜,低聲道︰“寅時一刻。”

    他下床朝屏風走去︰“那還早,怎不多睡一會兒?”

    還未到屏風前,林謹容就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半垂著眼道︰“我要梳洗打扮,花的時辰不少,掐著點起床會誤事。你再睡一會?我叫你。”

    她只穿了月白色的中衣,披著一件櫻桃紅的一件外袍,沒有穿襪子,光腳踩在蔥綠色的軟緞鞋里,腳踝縴細白淨,長長的頭發披散著,額邊還貼著幾縷濕了的碎發,半垂著眼站在那里,臉有些蒼白,整個人顯得可憐兮兮的。

    陸緘的心里頓時生出一種全然陌生的感覺,好像是喜悅,又好像是忐忑,仿佛是心疼,又仿佛是有些不好意思,想到昨夜的事情,他輕輕扶住她的肩頭,擁她入懷︰“冷麼?”

    林謹容微微側開臉,低聲道︰“你要洗了麼?暖瓶(詳見文後注解)里還有熱水,我給你備水?”

    他的下巴在她的頭頂來回輕輕摩挲了幾下︰“我自己來。先去把衣服穿上,還涼著呢。”

    順從地答應了一聲,輕輕掙了掙,他松開手臂放她出去,站在原地看著她緩步走向衣架,取了外裳和裙子背對著他穿上,然後又坐到照台前取了梳子梳頭。長長的頭發又黑又直,縴細白淨的手擎著角梳一下,一下地梳著頭發,就像發際簪了一朵半開的玉蘭,黑色襯著白色,清清冷冷的。

    門被輕輕敲了兩下,荔枝低聲道︰“奶奶起身了?”

    陸緘收回目光,瞟了床鋪一眼,不確定是否該讓荔枝等人就此進來。

    “進來。”林謹容先前顯得有氣無力的聲音里突然多了一股精氣神。

    門被輕輕推開,荔枝和桂圓垂著頭,臉兒紅紅,眼楮亮亮地走進來,瞧見陸緘杵在屋子正中,都有些意外,臉上帶了笑,給他二人行禮賀喜︰“二爺,奶奶大喜。”

    都不害羞,他羞什麼?陸緘應了一聲,快步走入屏風後頭。

    林謹容頭也未回,開了妝盒,取了幾枚金釧,比劃了幾下,道︰“荔枝過來給我梳個大盤髻。”

    荔枝應了一聲,上前接過林謹容手里的梳子。

    當前兩件差事,一件是伺候林謹容,一件是收拾床鋪。荔枝被叫去給林謹容梳頭,那自己自然就剩下收拾床鋪一事。桂圓沉默著去收拾床鋪,剛拉開帳子,一股陌生的味道夾雜著暖香、熱氣撲鼻而來。她突如其來的紅了臉,手腳有些顫抖,為難地回頭去看林謹容,卻正好對上林謹容詢問質疑的眼神。桂圓迅速低了頭,咬著唇將帳子掛起來,疊起被子,紅了臉斜瞟著床上的喜帕,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可以了,暫時就這樣。去伺候二爺盥洗。”林謹容仿佛後腦勺上長了眼楮,連她為何為難,做到哪里都知道。

    圓飛快地縮回手,偷偷看了林謹容和荔枝一眼,但見她二人撥弄著頭發,對著鏡子認真地看著,低聲商量從哪里分發更妥當,沒有人多看她一眼。

    自那年在莊子上之後,她最怕的人之一就有陸緘,但現在她最怕的人是林謹容。即便心里發 ,這話也不敢不聽的。桂圓有些擔憂的,縮手縮腳地走到屏風前,垂了手小聲道︰“二爺,奴婢伺候您盥洗?”

    屏風後一陣寂靜,片刻後才聽到陸緘清清冷冷的聲音︰“不必。你去伺候你們奶奶即可。”

    桂圓應了一聲,又縮手縮腳地朝林謹容走去︰“奶奶,二爺讓奴婢伺候您。”

    林謹容頭也不回︰“那就去和桂嬤嬤、櫻桃整理一下東西。”

    桂圓垂著頭悄聲退了出去。

    荔枝看著林謹容安詳平靜的面容,由不得地生出一股怪異之感,她說不出是什麼,但的確是很怪異。她在林家多年,從林大奶奶奚氏開始到平氏,個個在新婚第二日都是羞答答的,哪怕是當著眾人,對新婚夫婿也是含羞帶怯,又想看又不好意思看的,那眼神和表情柔得能滴水。

    沒有誰像林謹容這樣平靜自若。此刻這情形就如同從前她還是姑娘時的若干個平常的早晨一樣,梳頭,戴首飾,穿什麼衣服,都自胸有成竹,並不擔心誰會不喜歡,亦不擔心服飾是否不得體。唯一不同的是,原來梳的是姑娘發式,現在梳的則是婦人發式。

    荔枝想了想,覺得此刻這個姑娘與昨天那個姑娘比起來更讓她喜歡,也更讓她放心,于是也就不再糾結,手腳利索地給林謹容把頭發分成五圍,扎緊了,插上金釧,又插戴上幾朵寶勝,低聲問林謹容︰“奶奶覺著怎樣?”

    她對奶奶這個稱呼還有些不適應,林謹容卻好像是已經適應了,對著鏡子笑了笑,道︰“可以,取脂粉過來。”並不要荔枝幫忙,自己在臉上薄薄地施了一層粉,抹了一小點胭脂。

    荔枝猶疑道︰“會不會太素了?”新婦麼,圖的是喜慶,她覺著這點脂粉胭脂太少了。

    林謹容搖頭︰“不會,剛剛好。你看,大紅的衣裳穿著,金銀珠翠地戴著,哪里會素?”陸老太爺從來不喜歡家里的女眷濃妝艷抹,講究的是雅致大方得體。

    陸緘從屏風後走出來,瞥了她主僕二人一眼,就近在燻籠邊坐下,隨手取了林謹容昨日看的書翻看起來。

    荔枝認真替林謹容系好裙帶,又掛了寶石流甦禁步,四處端詳,確認無誤之後,方帶了幾分小心,笑問坐在一旁看書的陸緘︰“請二爺替奶奶瞅瞅,這身妝扮可有不妥之處?”

    林謹容回頭看著陸緘,臉上浮上一層微笑。

    陸緘對上她的笑臉,眼楮黑了幾分︰“不錯,挺好看的。”

    看到他的表情和眼神,荔枝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歡快地朝林謹容使了個眼色,林謹容淡淡一笑︰“二爺梳頭麼?”

    簡直是重大失誤,就沒人伺候二爺,荔枝趕緊去拿梳子想塞給林謹容,林謹容眨眨眼,接過了梳子。

    陸緘看著她道︰“不用,我方才已經梳好了,改日吧。”

    院子門輕輕響了兩聲,兩盞紅燈籠飄進來,來人邊走邊笑,聲音爽利︰“二爺和二奶奶起身了麼?該去中堂拜堂了。”

    桂嬤嬤在隔壁廂房里快步出來,笑吟吟地迎了上去︰“起啦。嬤嬤們可真早。”

    兩個婆子,穿亮藍色綢褙子的是陸老太太身邊的沙嬤嬤,穿淡青色綢褙子的是林玉珍身邊的方嬤嬤,二人都是穿的青裙子,綰的一窩絲,發上只插了一根銀一丈青,臉上喜氣洋洋的,進門就行下禮去︰“二爺,二奶奶大喜,白頭偕老,百子千孫。”

    陸緘臉上的笑容濃了起來︰“謝嬤嬤吉言。”回頭對著林謹容道︰“阿容,方嬤嬤你是認得的,這是祖母身邊的沙嬤嬤,她伺候祖母不經常出門,不知你認得不?”

    老熟人了,林謹容看著沙嬤嬤半真半假地道︰“認得,往回來做客,曾經見過的。”

    沙嬤嬤笑起來︰“奶奶好記性。時辰將到,請二爺和二奶奶去中堂拜堂。”與方嬤嬤交換了一下眼色,笑嘻嘻地捧出一只匣子,荔枝會意得,微紅了臉垂眸看著地下,桂嬤嬤則領那二人往床邊去,那二人收了喜帕,誇張地道喜,領了封賞自去了。

    被這事兒打了岔,屋里的氣氛就有些古怪,桂嬤嬤笑看了陸緘和林謹容一眼,道︰“老奴去把奶奶的針黹帶上。”

    荔枝逃也似地跟著跑出去︰“奴婢去點燈籠。”

    陸緘起身撢了撢袍子︰“走罷。我先領著你認認路。”

    不用你領,我都認得。林謹容側頭笑道︰“改天吧。”

    陸緘點了點頭,見她跟上來了,方抬步往外走去。

    此時尚未到五更,整個陸家大院卻已經四處亮起了燈火,僕從們往來穿梭,四處亮亮堂堂,顯得生氣勃勃的。二人行至中堂,堂前已經擺了一張桌子,上面放著鏡台、鏡子等物。陸家眾人圍坐在一旁,歡聲笑語,見他二人進來,都停了說笑,含笑看著他二人。

    林謹容中規中矩地對著中堂行完拜堂之禮,從陸老太爺開始逐個拜謝陸家眾人,送上鞋襪、繡帕、荷包之類的禮品,又換回若干彩緞布帛等物。陸老太爺夫婦給的是大紅銷金緞子,林玉珍給的是銀泥黃羅。宋氏給的是普通彩緞,輪到涂氏時,涂氏亦拿出一段與宋氏相仿的彩緞,只遞到林謹容手里時,故意捏著彩緞不放,借著遮掩輕輕捏了捏她的手。

    林謹容很清楚地記得,這段彩緞里,藏著一只金鐲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1 11:15 AM

第159章金鐲

    那一年,林謹容不知這段彩緞里有一只金鐲子,拿回去以後才發現。涂氏這行為越過了林玉珍,明顯不該,她不該收,卻又因為涂氏是陸緘的生母,退不掉,也不好退,所以她也不能不收。兩難中,她想問陸緘的意思,桂嬤嬤攔住她︰“您問二爺的意思,他是該讓您收呢?還是不該讓您收?怎麼都不合適。既然不能退,就不要問,就先收下吧。”

    收了之後的第二日,涂氏就偷偷摸摸找上門來和她親近,之後許多事情都證明,人是得寸進尺,得隴望蜀的,她千不該萬不該一時心軟收了這鐲子,兩頭不討好。此番她雖無意討好誰,卻也不想給自己添麻煩,當此時,此類事情對她來說都是浪費精力,若非必要,堅決不摻和。

    林謹容含著笑,迷惑地看著涂氏,雙手捏著彩緞的一邊接過去,任由那彩緞半邊塌了下去,不待涂氏反應過來,“當”的一聲響,金鐲子已從彩緞里滑了出來,落在地上。

    好幾雙眼楮橫掃過來,涂氏大急,驚慌失措地看向周圍的人,特別是林玉珍,陸老太爺,陸緘。林謹容上前一步,將金鐲子蓋在裙下,一腳踢到涂氏的椅下,笑吟吟地將彩緞遞給荔枝,轉身繼續往下行禮送禮。

    陸老太爺冷冷地橫了涂氏一眼,林玉珍的眼楮差點沒冒出火來,涂氏可憐兮兮地看向陸緘。陸緘沉了臉,抿著唇把臉側開不看她。陸雲安撫地給林玉珍遞了個眼色,轉頭看看涂氏,又看看陸緘,把目光落在林謹容身上。

    林謹容正笑吟吟地將個精致的虎頭帽戴在了陸紹次子浩郎的頭上,又摸了摸陸紹長子元郎的頭,低聲回答了陸綸的幾句話,顯得大方親切自在,剛才的事情對她來說,竟是半點影響都沒有。

    陸雲垂下眼眸,歪頭想了想,朝陸緘做了個小動作,示意他無需擔憂,林玉珍這里有她。陸緘垂了眼,神色淡淡的。

    少傾禮畢,陸老太爺看著斂眉肅顏坐在下首的林謹容,越看越滿意,捋著胡子叮囑陸緘︰“今日你該去你岳家復面拜門,禮品已經給你準備好了,早去早回,恪守禮數,休要喝醉丟丑。”

    陸緘行禮應下。

    陸老太爺起身看了看外面泛白的天色,發言道︰“都散了吧。”言罷率先出去,男丁們都跟在他的身後魚貫而出,中堂里只剩下一群女眷孩子。

    幾個太太都上前去扶陸老太太,林玉珍板著臉上前,猛地擠開涂氏,扶定陸老太太的胳膊,沉著臉威脅地看著涂氏,一副恨不得把涂氏撕來吃了的表情。涂氏則是微紅了眼,垂頭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全身都散發著哀怨的氣息,宋氏背身擋在二人中間,笑嘻嘻地和林謹容說話︰“二郎媳婦,可還習慣?有什麼需要都和我說,可別不好意思。”

    林謹容站在陸紹媳婦呂氏的身後,並不往誰跟前多湊一步,含著笑道︰“謝謝二嬸娘關心,都很好。有需要的時候,我也不會客氣的。”

    林玉珍就道︰“對,有什麼需要不要和你二嬸娘客氣。別人總不能替你想周全。”

    一直沉默不語的呂氏也笑道︰“找我也一樣。我好歹也是嫂嫂,早進門幾年,不敢說懂的比你多,但也比你熟悉點。”

    擺什麼管家婆、長嫂的威風?說來還是心里發虛了罷。林玉珍不陰不陽地笑了一聲。

    林謹容含笑不語,垂著頭裝羞澀。愛怎麼就怎麼著吧。

    陸老太太頭痛地嘆了口氣︰“都散了吧。今日起得太早,我得回去再躺一會兒。”意思是不要誰伺候她了。

    林玉珍前腳都跨出門檻了,又回頭特意交代林謹容︰“你回房去歇歇,不必去我那里伺候了,有事兒我會讓人去喊你。有什麼,讓人去和方嬤嬤說,或者和你妹子說也是一樣。”

    林謹容應下不提,回頭看去,只見涂氏的親信婆子惠嬤嬤正遮遮掩掩地撅著屁股把金鐲子撿起來。收回眼神,正對上涂氏可憐兮兮,還帶著些討好哀求的眼神,她只裝作不曾看到,淡淡地把臉撇了開去。

    荔枝和桂嬤嬤從始至終看得明白,暗里替林謹容捏了一把冷汗。

    主僕三人才走了幾步,林謹容就看到涂氏的腳也跟著動了動,想到涂氏的纏人功夫,她由來就一陣頭皮發麻,趕緊笑著招呼陸雲︰“煩勞妹妹領我認認路。雖然從前來過好幾次,但有些地方還是沒去過。”

    涂氏的腳就又縮了回去。

    陸雲有些意外,掃了涂氏一眼,甜甜一笑︰“正想找個機會親近二嫂呢。”

    呂氏就笑道︰“瞧這丫頭這張嘴,分明是親表姊妹,時時都在一處玩的,能等到你此刻方來親近你二嫂?”

    陸雲算是默認地一笑。

    涂氏眼里的光芒一下子黯淡了去,沒精打采地扶了身邊婆子的手,慢吞吞地朝著另一條路去了。

    “這邊走到盡頭是祖母的居處,那邊到盡頭是祖父的居處,我的院子離娘的不遠,日後二嫂你去給娘請安的時候,可以順道叫我一聲。”陸雲陪著林謹容,邊走邊介紹,指定了西南角︰“瞧,那里是三嬸娘和三叔的居處。”

    說到這里,陸雲停住了,笑看著林謹容道︰“陸繕和三嬸娘的身子都不好,難免想法比較多,有時候難免會失了分寸,想不周到。剛才……”是有意還是無意?

    林謹容不看她,指著東面打斷她的話︰“如果沒記錯,那邊就是二嬸娘他們的住處罷?”

    這樣子是絕不會和自己討論剛才的事情了,滑不留手。陸雲微微一笑,也就不再提起,轉而細致地和林謹容說起陸家眾人的性情愛好,顯得很是周到體貼。

    林謹容只聽不說。

    不多時,到了院子門口,陸雲辭去,林謹容提步進了院門,桂圓迎上來小心翼翼地道︰“二爺在屋里等著奶奶一起用早飯呢。”

    桂嬤嬤忙小聲道︰“二爺可生氣?臉色怎麼樣?”

    林謹容也很好奇陸緘會是什麼反應。

    桂圓不明所以,想了想,道︰“看不出來不高興。但也看不出來高興。”

    特別等著林謹容回來一起吃飯,一定是有話要說的。桂嬤嬤擔憂地道︰“姑娘,您進了屋,千萬順著點兒,告訴二爺您不是故意的。”

    其實她就是故意的怎麼了。林謹容“嗯”了一聲,慢吞吞地進了屋。

    八仙桌上已經擺好了碗筷飯菜,陸緘已經坐上了桌,見她進來,平靜地道︰“洗手罷,飯菜涼了。”

    林謹容慢悠悠地洗了手,走到陸緘對面坐下,並不提先前的事情,只接了櫻桃遞過的勺子,舀了半碗粥遞給陸緘,然後又接了櫻桃給她舀的粥,低頭吃飯。

    陸緘看了她兩眼,也默然吃飯。

    荔枝在一旁看著不由得大急,這兩個人,分明心里都有氣,第一天就這樣,怎麼辦?正想插個話打個趣,就聽陸緘道︰“我馬上要去岳家,你可有什麼話要帶給岳父岳母的?或者是慎之?”

    林謹容想了想,道︰“就說我一切都很好。讓他們不要掛心。”

    陸緘點點頭。

    林謹容放下筷子,道︰“先前的事情,我沒想到。”林慎之才十歲,最起碼這兩年里,在諸先生的莊子里,都需要陸緘看著他,還是解釋一下吧。

    “嗯。我也沒想到。”陸緘夾了一箸酒蒸白魚放在她的碗里,並沒有就此事說道說道的意思。

    林謹容也就不再提起此事,夾了一點煎豆腐送過去。

    陸緘默了默,埋頭吃了,又夾了梅花餅放到林謹容的碗里︰“這個不錯。”

    林謹容也夾了一個金銀炙焦牡丹餅放到他碗里︰“嘗嘗這個。”

    桂嬤嬤在一旁看著,心里充滿了歡喜,覺得這二人你來我往的,真是相敬如賓,這是個很好的開始。卻見陸緘突然放了筷子,起身道︰“你慢慢吃吧,時辰差不多了,我先去岳父母家。”

    林謹容也就跟著放了筷子,去衣架上取他的外袍,給他披上︰“路上小心。”

    陸緘突然回頭看著她,眼神晦暗。

    林謹容直直對著他的目光︰“二爺還有什麼吩咐?”

    “沒有。這會兒家里不會有事,你多睡會吧。”陸緘抿了抿唇,回過頭︰“我走了。”走到門口,略微停了停,大步跨了出去。

    林謹容坐回桌前,將他夾給她的白魚和梅花餅撥在碟子里,另外挑了其他飯菜吃。吃罷讓荔枝等人分吃了,坐到一旁看書消食。

    剛看了兩頁書,荔枝上來小聲道︰“奶奶,您要小心啊,這三太太,可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她是故意試探您呢。但您也不能不理,姑太太那里要看顧好,她這里也不能放松,若是她和二爺說上您幾句不好聽的,那可不好。”

    林謹容見她臉上滿滿都是擔憂,不由笑道︰“沒事。給我鋪床吧。”

    林謹容補了一覺,算著林玉珍午覺該起床了,略微收拾了一下,去林玉珍那里應卯。途中經過陸雲的院子,桂嬤嬤提醒她︰“要不要喊了大姑娘一起過去?”正是和小姑熟絡感情的機會。

    林謹容淡淡地︰“不用。”不等桂嬤嬤再說話,徑直往前頭去了。



第160章交鋒

    林玉珍正坐在房里吃茶,聽說林謹容來了,便與方嬤嬤使了個眼色,抿抿頭發,正正釵環,往屏風前頭的螺鈿椅子上坐了,端著架子道︰“讓她進來。”

    林謹容進得屋里,就見林玉珍換了一身穿戴,比早間華麗了許多,頭上珠翠閃爍,銷金裙子,端端正正地坐在螺鈿椅子上,一手倚在螺鈿桌上,目光炯炯的看著她。突然就想起那一年,林玉珍指著這屋里的螺鈿桌椅問她可曾見過,語氣里滿滿都是炫耀,也有幾分瞧不起她,壓制她的意思。

    如今麼?看林玉珍早晚兩套穿著,越來越華麗,大概也是想壓壓自己,告訴自己別以為就自己有錢,她也很有錢來著,而這螺鈿桌椅,就是要嘲笑自己村了。可今日林謹容還偏不想聽她目中無人式的炫耀,搶在前頭道︰“姑母這套螺鈿桌椅是從江南帶回來的吧?少字真不錯。”

    林玉珍的眼里果然露出幾分訝異來︰“你見過?”

    林謹容半真半假地道︰“我舅舅家里有。我娘還說托我大表哥給我弄兩套來呢,我說不敢越過長輩去,就沒要。”

    林玉珍默了默,輕輕敲了那名貴的螺鈿桌子兩下,淡淡地道︰“年輕夫妻,用這麼奢華的東西做什麼?我也是上了年紀才用的。坐吧。”神色間就有些無趣了。

    “姑母教誨得是。”林謹容乖巧地應了,在林玉珍下手坐下,接了方嬤嬤遞過來的茶,垂頭喝茶。

    林玉珍不見她主動和自己說話,只好換了溫柔的口吻道︰“阿容,我們是親姑佷,又是婆媳,有什麼為難的事和不好同外人說的話,都要和我說。這家里,就是我最疼你,還有阿雲最真心待你了。陸緘待你如何?”

    林謹容作恭敬狀︰“是,出門前母親也是這樣交代我的。二爺他待我很好。”

    “那就好。你母親說得對……”幾句話說下去,林玉珍打開了話匣子,再也裝不住剛才的端莊穩重威嚴狀,轉而冷笑說起早上的事︰“早間的那事你開始做得很好,但是後來你不該替她遮掩,就該讓那東西滾到屋子正中給人瞧瞧她干的好事!不自覺,不知廉恥的東西!”

    林謹容早猜到她會說涂氏的事情,不慌不忙地道︰“其實我不是故意的,是意外,我並不知那里面藏有東西。”頓了頓,小聲道︰“不替她遮掩又能如何呢?她可是二爺的親娘。鬧起來大家都不好看,二爺怨我,我怎辦?”

    “你……你這意思,你還要把她當婆婆對待了?”林玉珍氣得臉色發白。最恨人家當著她的面說涂氏是陸緘的親娘了。

    林謹容卻沒有停口認錯的意思,和和氣氣地道︰“我的正經婆婆自然是姑母。她雖不是我正經婆婆,但也是嬸娘,還有那層關系,我勢必要將她當長輩對待的,不然能怎麼辦?總不能讓人家說我不孝不賢,人家說我,勢必要牽扯到姑母,牽扯到姑母,勢必要牽扯到阿雲,對我們林家的聲名也有礙,那就辜負了祖父的教誨,這樣不好。若是讓二爺心里生了罅隙,也不好。”

    林玉珍氣得三屍神暴跳,七竅內生煙,想斥責林謹容,她又佔著理,正想甩幾句不講道理的話出氣,就見林謹容微微一笑,語調還是一樣的和氣溫柔︰“我不會說話,也笨,不會討好人,就是想到什麼對就怎麼說。若是讓姑母生氣了,姑母只管罵,我不會還口的。”

    林玉珍哪里還罵得出來?大大地喘了一口氣︰“你回去吧。”

    林謹容趕緊站起身來,作驚恐狀︰“姑母生氣了?不想見到我?”

    話不投機半句多,林玉珍有氣無力地朝她揮揮手︰“不是,我累了。”真是累了,還郁卒得發狂,給個小輩教訓了,還啞口無言。

    林謹容無比認真地道︰“姑母,那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又和二爺一同過來給您請安。”

    林玉珍沉著臉道︰“罷了,二郎回來只怕天也黑盡了,好好歇著罷。”

    林謹容就給她行禮︰“姑母真體貼佷女兒,那明早佷女兒又過來給您請安。”

    待到林謹容出了門,方嬤嬤忙安慰林玉珍︰“太太也別擔憂,二奶奶是個仔細的,做事也有分寸,那位討不了好。”其實林謹容那話,果然是有道理的,只是林玉珍什麼脾氣?陰晴不定,這一刻還覺著人家是個好人,下一刻就和人家勢不兩立了,所有人都往壞處想,正話聽不進去。也只有陸老太爺能鎮住她,陸雲哄得住她。

    林玉珍凶神惡煞地道︰“能指望她麼?我說一句她頂十句!不愧是那個娘教出來的,她要不是我親姪女兒,我就抽他的嘴巴,教她什麼是規矩和孝道。”

    她哪里敢打林謹容的嘴巴?她就不怕打了林謹容的嘴巴,別人問起原因來?方嬤嬤曉得林玉珍也不過是過過嘴癮罷了,干笑著道︰“那不是親姑佷麼?二奶奶固然不太會說話,也是真心為了您好。”

    林玉珍怒道︰“她是為了我好?她是為了她自己好!想討好陸二郎呢!竟忘了她的根本是什麼!和我講道理,還想壓我一頭麼?”

    “怎麼了?”陸雲輕輕走進來,見她又在發火,忍不住頭痛地嘆了口氣,上前扶住她,低聲道︰“誰想壓您一頭?二嫂對您不敬?”

    林玉珍板著臉不說話。

    陸雲就看向方嬤嬤,方嬤嬤只好陪著笑小聲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沒有不敬,就是二奶奶不太會說話。”

    陸雲聽完,秀眉蹙了起來,沉默許久,低聲道︰“娘,二嫂說這話還真沒錯。我看,日後他們的事情您就不要管了,您這個位子誰也搶不去,您管那位怎麼和她扯呢?只要您在一日,二哥和二嫂就得把您供著。我覺著,二嫂帶來的人也不多,陪房在外面管著莊子,這里只有一個桂嬤嬤,領著四個丫頭,可沒大嫂那邊的人多,您不如賞她個人,以表示關心,有什麼事也好給她提個醒。”

    林玉珍想了想,道︰“那你說誰去?”

    陸雲挨著她坐下來︰“這個人得仔細地挑,否則好作用起不到,壞處一大堆。”

    卻說林謹容出了院門,桂嬤嬤滿臉的不贊同︰“奶奶,您真不該。得罪了姑太太對您又有什麼好處?您說要待那位好,可您早上也沒怎麼好。現在兩邊都給您得罪了,怎辦?”

    就是因為根本不可能兩邊都討好到,所以不如一開始就把態度表明了,她就是她,固執也好,笨拙也好,不自量力也好,不會做人也好,她就是這個樣子。她待人好是因為她願意,不願意誰也不能強迫她。她討厭那個人,誰再說他好也抵不過她自己的體會。

    林謹容覺得她有必要讓桂嬤嬤清醒清醒︰“那嬤嬤覺得應該怎樣?兩面討好?我告訴你,要討好姑太太,就要凡事都聽她的,一萬次聽她的,差一次不聽她的就不好了。她若要我去和那位斗,你說我是為了讓她高興聽她的,還是不聽?”

    桂嬤嬤的臉白了白︰“姑娘……”

    林謹容又繼續道︰“那一位,若是真為我著想,又怎會在我進門第一天就給我出這麼大個難題?我若每次給她好臉色,她就會得寸進尺,把自己當成我真正的婆婆。到時候為難的是我自己,你說我該不該尋個不知好歹的人來騎在我頭上?”第一次交鋒最重要。她今日的所作所為,都只是為了做一件事,她要告訴涂氏,她姓林,還是個心腸硬的,下次再做這種事情悠著點。要告訴林玉珍,她不是軟的,不是嫁進來就必須仰仗林玉珍的鼻息,她姓林,是林玉珍需要她,而不是她需要林玉珍。

    荔枝見桂嬤嬤難堪的樣子,忙勸道︰“奶奶,嬤嬤也是為了您好。”

    “這些事情要怎麼辦我自己心里有數。”林謹容疾言厲色︰“日後你們自己小心些,別摻和進去。誰要敢自作主張,休怪我無情!”

    桂嬤嬤垂了頭,委屈地想,姑娘再也不是從前的姑娘了。

    林謹容回了房,獨自吃過晚飯,見天色差不多了,就先洗好了倚著燻籠看書,翻了幾頁,聽得院門響了幾聲,本以為是陸緘回來了,側耳去聽,卻又沒聽見有人給他問安,便丟下不管,繼續看書。

    才看了一行字,門就被打開,陸緘站在門口,盯著她看。

    一陣冷風吹進來,林謹容打了個寒顫,放了書起身笑道︰“回來了?”

    緘舉步進來,走到她身邊停下,滿身的酒味。

    林謹容便命荔枝等人送熱水進來,自己去替陸緘寬衣︰“喝了很多酒吧?少字”

    緘伸著兩只手任她把外袍褪下來。

    林謹容又問︰“家里都好?”

    緘回頭看著她低聲道︰“都讓我們早日開枝散葉。”

    林謹容的手僵了一僵,默然轉身去掛衣服。剛把衣服掛好,一雙手臂就從身後摟住了她,陸緘貼在她的耳邊,吐著淡淡的酒氣,耳語一般地低聲道︰“你覺得可好?”

    林謹容的腳趾都險些摳穿了鞋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1 11:16 AM

第161章敏行

    陸緘垂眸看著林謹容。林謹容的眼楮直直地盯著她面前的衣架,一雙手緊緊抓著那件衣服,骨節泛白。幾個呼吸之後,她才松開手︰“快松手,給荔枝她們看見了不好。可要喝點醒酒湯?”

    “你是我的妻子,怕什麼?”陸緘抓住她的胳膊,將她帶過來面對著他,直視著她的眼楮,語氣有些生硬︰“我沒醉,心里明白著,不需要醒酒湯。”

    “好。那就不要。”林謹容點頭︰“不早了,洗了安歇吧。”

    陸緘默然看了她片刻,放開手,自往屏風後去了。荔枝一直垂著眼站在角落里,見狀趕緊上前去備水。

    林謹容拖著步子走到燻籠邊,將那本無名氏的江南游記拿起來壓平,小心放到桌上,然後走到床邊,將床鋪鋪好,脫了鞋子、外袍,平平躺下。

    片刻後,陸緘的腳步聲“噠、噠”地傳來,走到床前停住,安靜了約有一炷香,床輕輕一沉,燈被吹滅,接著他帶了一股涼氣安靜地躺在了她的身邊。

    “你夜里若是不舒服就喊我。”林謹容等了片刻,不見他有任何動靜,猜他應該是睡著了,便松了口氣,小心地伸展了一下手腳,閉上了眼。不知過了多久,她被驚醒,一只手從被窩里伸過來,輕輕放在她的腰上。

    她再清楚不過,他這樣的小動作意味著什麼。林謹容下意識地一縮,睜開眼,屏住呼吸,一動不動。那只手在她的腰間停了片刻,又輕輕退了回去。

    林謹容閉上眼,沉沉睡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身邊傳來一陣的聲音,林謹容睜開眼,只見微弱的天光里,陸緘正坐在床邊輕手輕腳的穿衣。

    林謹容翻身坐起︰“什麼時辰了?這麼早就起身?”

    “剛五更。”陸緘回頭看著她,室內光線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臉色,只直覺他的心情是不太好的,便朝他笑笑︰“我給你備水。”言罷披衣下床,掌了燈,自往屏風後走去。剛把水和巾帕備好,陸緘也衣著齊整地跟了進來。

    林謹容擰了帕子遞給他︰“是要去讀書嗎?我讓荔枝她們去看看廚房里是否備好了早飯,吃了再讀書更舒服一點。”然後轉身往外準備叫荔枝等人進來。

    陸緘擦了一把臉,道︰“家里的習慣,如果沒有特別吩咐,早飯就還要再等半個時辰才有,也不必去拿,到點她們自會送過來。祖父說要把聽雪閣給我做書房,你可要跟我過去看看?”

    林謹容擰帕子的手頓了頓︰“聽雪閣?”

    陸緘道︰“就是那一年開暖爐會,外面種滿了梅花的那個地方。這會兒臘梅雖然在凋謝,紅梅卻是馬上要開了,從樓上看下去,景色很不錯,仿似一片紅雲。”

    林謹容把帕子蓋在臉上︰“那我先帶荔枝她們過去收拾一下,二爺再過去吧?少字這會兒二爺可以先在屋里看書,吃完早飯,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不用你們,那邊自有人收拾。這幾日祖父許我不必看書,我正好有空,可以陪你熟悉一下周圍。”陸緘皺眉看著林謹容,他已經說得那麼清楚,不信她就半點沒聽明白。

    “如果二爺不嫌我吵,那我就跟二爺過去看看。”林謹容洗好了臉,臉上堆滿了笑,毫無所覺地道︰“我給二爺梳頭?”

    緘的眉頭略松了松,緩步走到照台前坐下。

    忍他,忍他一個月,他就要回諸先生那里去讀書的。林謹容垂眼盯著銅盆里的水看了一會兒,吸了一口氣,轉身出去,打開妝盒取了一把黃楊木梳出來,替陸緘打開發髻,從上梳到下。她的動作很麻利,不過須臾功夫,就已經麻利地替陸緘綰好了發髻,又戴上了銀制小冠。將鏡子往陸緘跟前遞了遞,笑道︰“你瞧可還滿意?”

    陸緘認真看了看,微微一笑︰“很好。比我自己和長壽梳的都好。”

    “女人的手總是要巧些的。”林謹容默然一笑,另取了一柄白角梳,打散發髻,給自己梳了個墜馬髻,又取一枝珍珠步搖插上,不施粉,只涂了一點口脂,取了二人的披風,笑道︰“走罷。”

    荔枝領著桂圓、櫻桃、豆兒幾個,衣飾整潔地站在廊下,見他二人出來,齊齊上前行禮。

    陸緘有些意外︰“怎麼都在外頭候著?”

    荔枝笑道︰“早就起了身的,因著不曾聽見二爺和奶奶召喚,故而就候著。”

    陸緘滿意地點頭,同林謹容贊道︰“規矩不錯。”

    林謹容不置可否地一笑,見荔枝手提著一盞紅紗燈籠,便示意荔枝上前照明。

    忽聽陸緘道︰“你看不清楚?”

    林謹容點頭︰“看不清楚。”

    陸緘就伸手接過了荔枝手里的燈籠︰“走罷。”

    今日不比昨日,二人一路行去,幾乎沒有遇到什麼人,清淨無比,陸緘每到一處院落,就停下來指給林謹容看,言簡意賅地告訴她這是哪里。

    待行至聽雪閣時,天色已經微明,陸緘滅了手里的燈籠,打發了上前行禮問安的婆子,將手遞給林謹容︰“去梅林里走走。”

    林謹容沉默地把手放進他的掌心,與他並肩進了梅林。梅林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香味,霧氣朦朧,聽雪閣在深處影影綽綽,恍似人間仙境。

    “不錯吧,我最喜歡的就是這里。”陸緘的興致突然好起來,“今年冬天,我們可以一起來掃雪,埋到明年分茶用。”

    林謹容抬眼看著那棵最大的老梅樹,低低應了一聲︰“好。”

    陸緘拉著她上前拍了拍那棵梅樹,眼楮亮亮的,笑容燦爛︰“這棵樹將近一百年了。難為它一直長得這麼好,花朵雖不大,卻是最香最紅的。將來我們掃了雪,就埋在它下面,你看可好?”

    謹容目光復雜地看著陸緘臉上的笑容,百味雜陳。他可以無所知地笑得這樣開心,她卻怎麼都開心不起來。越看到他笑,她就越難受。特別是在這個地方,這樣的情形,令她反胃。

    陸緘對上林謹容的目光,怔了怔,淡了笑容,松開她的手︰“你不開心?”

    林謹容垂下眼︰“沒有。只是有些不安。昨日我又得罪姑母了,今日要早點過去請安才是。”

    陸緘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開去,皺眉道︰“為了何事?”

    林謹容不語。

    見她不語,聯系到早間的事情,陸緘就明白了幾分,有些無奈地嘆道︰“你忍一忍,對你沒有壞處。她是那樣的脾氣,過了這一時,慢慢就忘了,不用和她置氣。”緩了緩,又道︰“若是有什麼為難不好處置的,可以和我說。走罷。”

    林謹容道︰“我記住了,謝謝。”

    陸緘沉默片刻,淡淡地道︰“是不是日後你為我做了什麼,我也要和你說謝謝?”

    這話語氣不好,林謹容扯扯嘴角︰“二爺願意說,我也願意聽的。外人聽見了,必要贊揚我們相敬如賓。”

    聽出她在刻意放松氣氛,陸緘也配合地跟著一笑︰“先生給我取了表字,敏行。日後你不必再叫我二爺,就叫我敏行即可。”

    林謹容從善如流︰“敏行。”

    陸緘笑笑,本還想再說兩句,見林謹容垂著眼只顧往前走,便也沉默下來。

    到得林玉珍的院子里,林玉珍剛起身,神態淡淡的,語氣尚還親切,叮囑他二人要互敬互重,又要陸緘善待林謹容,林謹容督促陸緘讀好書,照顧好陸緘的起居飲食。

    二人都應了,少傾,陸雲來了,笑嘻嘻地打趣了他二人一回,不由分說就叫人去將他二人的早飯取過來,一起用早飯。林謹容捧飯布菜,盡職盡責,語氣溫溫和和的,隨時都帶著幾分笑,又有陸雲插科打諢,一頓早飯吃得安靜順暢。

    吃了早飯,方嬤嬤進來道是老太太起身了,于是四人一起前往陸老太太的居所問安。

    半途遇到涂氏領著照舊瘦弱得像根草似的陸繕,林玉珍板著臉加快腳步,快步往前。林謹容含了笑上前給涂氏和陸繕見禮︰“三嬸娘、六弟早安。”

    陸雲也笑嘻嘻地上前行禮︰“三嬸娘一起走罷。”

    涂氏滿臉黯然地看著他們四個,聲音沙啞地道︰“你們先去,六郎身子弱,走不得快路,我們慢慢的來。”說著就給陸繕緊了緊領口,仿佛陸繕馬上就會被風吹倒似的。

    涂氏這作派,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陸雲眼里閃過一絲鄙夷,臉上還帶著笑︰“六弟,可還在用老山參?”

    陸繕垂著頭一句話不說,只往涂氏身邊靠了靠,涂氏嘆息著輕輕撫著他的頭頂︰“用的,不用不行。只是如今好的山參也越來不好弄了。”

    涂氏這一生,最愛的就是給陸繕補身子,一直不停地補,結果越補陸繕越弱越孤僻。林謹容看向陸緘,只見陸緘半垂了眼,緊緊抿著唇,一言不發。

    陸雲也掃了陸緘一眼,笑道︰“我那里有幾枝好的,要是不嫌棄,我稍後就讓人送過來。”

    不等涂氏開口,陸緘突然抬起頭來,有些生硬地道︰“前幾日我不是還看見六弟和五弟一起爬樹的麼?小孩子還是要多動動,成日吃補藥,怎補得好?”

    涂氏徹底紅了眼眶,委屈地看著陸緘,咬著唇一句話也不說。



第162章嗚嗚

    陸緘看著涂氏那似乎天要塌了的樣子,忍不住嘆了口氣,把臉撇開,也是一句話也不說。陸繕抬起頭來,冷冷地看著陸緘。

    眼看著他們母子劍拔弩張的,這種事情當然是少摻和的好。陸雲捏了手帕,微微有些尷尬地笑道︰“我先前行一步。”言罷匆匆往前追趕林玉珍去了。

    林謹容避不開也不能避,便柔聲道︰“三嬸娘請容我說一句,是藥三分毒,補得太過就不好。調理也是很講究的,不如好好請個大夫來瞧瞧罷。聽人說,太明府有個姓郭的大夫,對調養很有一套。”若是從前,有陸雲比著,她就會主動送涂氏老山參,但現在,她絕不會了。

    涂氏的眼楮頓時亮了起來︰“阿容你認得那郭大夫?”

    林謹容搖頭︰“我認不得,只是聽人說的。三嬸娘可以寫信去太明府的二姑祖母家,請他們幫忙訪訪看,若是果然醫術高明,就可以試試。”

    涂氏就推陸繕上前︰“快去謝謝你嫂嫂。你身子骨不好,讀書也讀得不好,以後還要靠著你嫂嫂照看你呢。”

    陸繕垂著頭往前踉蹌一步站穩了,抿著唇不說話。

    靠她?那她靠誰?靠得上麼?為什麼總想著要靠別人呢?自己生了手腳是干嘛的?林謹容淡淡一笑︰“三嬸娘太客氣了,我知道好的方法,于情于理都該和你們說,不必這樣客氣。六弟養好了身子就可以把書讀好,不用靠誰。”

    涂氏仿佛沒聽見她後面那句話,左右張望,見周圍沒了其他人,便堆滿了笑上前去拉林謹容的手︰“阿容,我一直都曉得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早就盼著你進門,昨日早上那事兒你不會生我的氣吧,我其實是疼你和二郎,早就準備好了的,但是沒有其他機會給你……”邊說邊從懷里掏出那個金鐲子來,要給林謹容套上。

    看來昨日那一踢,沒把涂氏踢醒,反倒逼得涂氏當著陸緘的面來探她的態度,逼她表態,這個態有那麼好表麼?這人,只記得她和陶氏一向與林玉珍不和,就忘了她姓林。然而,開始不過是開始,再過些日子,涂氏就會始終只記得她姓林,其他的好統統都會記不得。林謹容噙著淡淡的笑,看著陸緘一言不發,是他自己的生母,他自己解決。

    陸緘一把扯回她的手,皺著眉頭往前走︰“我還要趕回來看書,時辰不早了,走罷。”

    是你兒子讓我別收的。林謹容朝又迅速紅了眼眶的涂氏一笑,跟著陸緘一起往前走。

    陸緘緊緊抿著唇,埋著頭一直快步往前沖,林謹容跟著他小跑了一段路,環佩亂響,引得好幾個僕婦頻頻回頭張望,顯得她就和那受氣的小媳婦兒似的,她便不肯跑了,掙了掙,掙不掉,索性道︰“你若不喜歡,為何不直說?難道你要等別人來和她說?每次都躲,躲不掉的時候呢?這對她可沒什麼好處。”

    陸緘猛地站住,有些煩躁地道︰“我當然會和她說!再這樣,這日子沒法兒過了!”他最後一句又低又快,快得林謹容幾乎沒聽清楚。

    林謹容支愣著耳朵仔細回濾了一遍,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和她抱怨。前世之時,她從不曾聽陸緘說過涂氏一句不是,也不曾聽陸緘說過林玉珍任何一句不是,永遠都是沉默,沉默。今日可真是難得。她本是心中不悅,不樂意被陸緘這樣扯著跑,明明是他母子的冤枉帳,為何不去自己解決,偏來拿她在中間揉?所以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卻沒想到會聽到他抱怨。是因著涂氏在她面前頻頻丟丑,又被她那話給逼急了,氣糊涂了吧。她想,以陸緘的性情,應當很快就會後悔和她抱怨這句話的。

    果然陸緘才說完就緊緊地閉上了嘴。

    既然話都說出來了,也不在乎多那兩句,他越是不喜歡,她越是要說,最好自己解決好,別來煩她。林謹容低聲道︰“雖然不想你生氣,我還是要說。我很為難,不知該怎麼處理才妥當,要顧著姑母,又要顧著你。總覺著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要做錯事,惹禍事,提心吊膽的,生怕各種誤會,你在家還好,你不在家怎麼辦?”

    陸緘抿著唇回頭看著她。

    林謹容好學而信賴地看著他。

    陸緘好一歇才有些費力地低聲道︰“讓你為難了。我這兩天就和她說,如果她還是這樣……我不在,你就去找祖父,他會處理好。”

    林謹容翹起唇角︰“你相信我?你就不怕……”

    陸緘無比認真地打斷她的話︰“我相信你。”

    他憑什麼相信她?林謹容覺著他這話,仿佛是說給他自己聽的一般,不由好笑地笑了笑。陸緘不看她的表情,抬頭看著前方,每踏出一步都顯得很用力似的。

    二人各懷心事,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將近陸老太太的居處榮景居時,陸緘忽然道︰“你說那個郭大夫不錯?”

    林謹容道︰“我在清州時曾聽好幾個人提起過,都說不錯。具體情形我不知道,所以才要讓三嬸娘寫信去太明府問二姑祖母。實在不行,食補也比藥補好。”她可不負責。

    陸緘就沒再說話。

    進了榮景居,林玉珍板著臉掃了他二人一眼︰“我正想讓人去喊你們呢,你們祖母等你們吃橘子,等好一歇了。”

    林謹容微微一笑,也不辯解,上前淨了手,取了干淨地帕子挨個兒剝橘子給眾人,先遞給陸老太太,又遞給林玉珍。

    宋氏就誇贊︰“看看二佷兒媳婦,多好的性子,多賢惠。”

    這話不就是說林玉珍性子不好麼?林玉珍的臉色越發陰沉。

    林謹容輕笑著遞了個橘子給宋氏︰“二嬸娘,您別光顧著誇我,忘了吃橘子,那我可就不賢惠了。”

    陸雲也道︰“二嬸娘再誇我二嫂就要不好意思了。”

    宋氏吃著橘子,笑道︰“哎呀,我才誇了一句,阿雲就擔心你嫂嫂害羞。不愧是親表姊妹,互相疼惜。”

    陸大奶奶呂氏帶了點嬌嗔遺憾的口氣道︰“我這個沒親表姊妹疼的怎麼辦?婆婆可要多疼我一些才好。”

    宋氏就擁她入懷︰“好,我疼你。”回頭打趣林謹容︰“別光顧著給你姑母和表妹剝橘子呀,也給二郎剝一個。”

    林謹容含笑不語,轉而剝了個橘子給陸緘。因見涂氏和陸繕也蹙了進來,便也笑吟吟地剝了一個橘子給涂氏,又剝給陸繕,誰也不落下。涂氏接了橘子,就一直委委屈屈地看著陸緘,陸繕不接橘子,把臉撇開。

    這孩子也十三歲了,卻長得像個十歲的孩子,性子更是和個七八歲的差不多。這樣下去,可怎麼了得?陸老太太看著,伸手叫陸繕過去︰“六郎到祖母這里來坐,陪祖母說說話。”

    陸繕垂著頭走過去,坐在陸老太太身邊,一言不發,從始至終頭都沒抬過。陸老太太遞什麼給他,他就接著,拿在懷里也不吃,也不動,陸老太太沒招了,只好摸摸他的頭,輕輕嘆了口氣。

    宋氏嘆了口氣,無限憐愛地道︰“這孩子,我瞧著怎麼又比從前瘦了好些?這小臉瘦得,都只有二指寬了,真是……跟著五郎的時候還看得到點笑臉,這些日子五郎被他們祖父帶在聚賢閣讀書,其他哥哥各有各的事,沒人陪他,就成這個樣子了。”

    她不說這話還好,涂氏一聽就悲從中來,各種情緒全數涌上心頭,抽出帕子捂住臉,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我是造的什麼孽啊……第一個……嗚嗚……第二個,沒站住……嗚嗚……只剩下這根養老的獨苗苗,又是這樣……嗚嗚……我將來可怎麼辦好啊,嗚嗚……我的四郎啊,你若是還活著,我也不用這樣難啊……嗚嗚……”

    見她突然提起早就夭折了的次子、排行第四的陸絳,眾人不由得面面相覷,林玉珍的臉上擰得下水來,額頭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嫌惡厭惡到了極致,陸老太太頭痛地扶著額頭,恨不得趕緊起身逃掉,陸緘拿著吃剩的半個橘子,臉越來越白,眼楮越來越黑。陸繕的頭越來越低,身子縮成一團。

    宋氏忙站起身去勸涂氏,誇張地輕輕拍自己的嘴︰“看我這嘴賤的,這個做什麼?三弟妹啊,你別哭了,都是我的錯。六郎不就是身子弱了點麼?你放心,要尋什麼補藥我們都跟著你尋,哎呀……提起可憐的四郎來,我也難過啊……那孩子,也是又聰明又乖巧的一個……”然後也紅了眼圈,微微哽咽起來。

    涂氏哭得更大聲了︰“我可憐的四郎啊……嗚嗚……我的命真苦啊……嗚嗚……”

    陸雲趕緊起身去勸,涂氏根本不理她。陸雲又急又委屈,回頭看看陸緘,又看看陸老太太,然後看向林謹容。

    好一場熱鬧的大戲,這見面禮可比從前給的厚。現在回想起來,仿佛每次涂氏和林玉珍鬧事,總有宋氏的身影。今日這招也真高,活生生得把人給逼死,陸繕不成這樣兒那才叫怪了,涂氏真是蠢得可以。來而不往非禮也,林謹容輕輕咳嗽了一聲,道︰“三嬸娘莫哭了,聽說諸丈夫那里和六弟同齡的弟子差不多。我七弟去了諸丈夫那里後,就懂事開朗了很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1 11:18 AM

第163章旁觀

    從前林謹容不覺得,如今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來看,反倒清楚了很多。陸繕就是一桿槍,要想讓二房和涂氏消停,首先就要解決陸繕的問題。陸繕一日不脫離涂氏,一日就不能正常長大,大了也是廢人一個。陸繕越是弱,越是不成器,涂氏心里的怨氣就會更深重,就會鬧得更凶。

    林謹容的聲音不小,奈何在此時,根本沒有人理睬她。

    剛進門的新媳婦,算什麼?

    涂氏哭得傷心,滿心都是對公婆和大房的怨恨,對陸緘的不滿和失望,就算是聽到了林謹容的話,也舍不得讓陸繕離開她的視線和懷抱,送去吃苦。

    林玉珍嚴重不滿。還真為三房打算上了?先不說諸先生是否願意收陸繕,就算是收了,那不是給陸緘惹麻煩麼?陸緘拖著這個拖累,還怎麼讀書考試?

    宋氏等人自然更是不會聽見,勸解的聲音更大,三兩下,就把林謹容的聲音給湮沒在了吵鬧之中。

    陸雲垂下眼沉思,陸緘卻是迅速抬眼看著林謹容,眼里亮起一簇火光。

    林謹容扯了扯嘴角,垂下眼捧了一杯茶給陸老太太。陸老太太身子不好,聽不得吵鬧,想發作,果然是覺著對不起三兒子和三兒媳,不發作,又覺著實在不像話。這行為,就像是給林謹容下馬威,當下嘆了口氣,輕輕撫了撫林謹容的手背,小聲道︰“孩子,你……”

    林謹容輕輕搖頭︰“沒事。”她不在意,因為不在乎,所以這種手段根本傷不了她,最多就是吵鬧煩躁一點而已。

    見她雖然低眉垂眼的,臉上和語氣里也沒什麼不耐煩敷衍憤怒傷心之類的,平平靜靜,溫溫和和的,陸老太太的心情就好了許多,起身道︰“我累了,不舒服。二郎媳婦扶我進里屋去歇息。”

    林謹容巴不得,扶定了陸老太太的胳膊,跟她進了內堂,把幾道門一關,涂氏的哭聲和宋氏的勸解聲就低了下去。

    林謹容伺候陸老太太躺上床,又接過沙嬤嬤遞來的熱帕子給陸老太太擦了把臉。陸老太太熱情地道︰“阿容陪我說說話。”

    林謹容微笑著坐在她面前的錦墩上,含笑看著她︰“祖母想聽什麼?”陸老太太長期臥病在床,喜歡清靜,無力去管家中的大小事務,就是兒媳請安,也不是日日都有精神的,自然也和孫子輩的媳婦們親近不到哪里去。但當年她卻極其喜歡寧兒,經常讓沙嬤嬤抱寧兒過去陪她,所以林謹容和她接觸不多,也不討厭她。這會兒跟著陸老太太躲在這屋里,簡直清淨極了,光沖著這個,都得好好陪這老太太說說話。

    陸老太太想了想,道︰“和我說說如今的小姑娘們都喜歡什麼吧?少字我太久沒有出門,那些新鮮玩意兒都不知道了。”

    林謹容一時有些發怔,前生離群索居,境遇窘迫,今生忙得不亦樂乎,所有的時間和空閑,都用在了賺錢和替陶氏、林慎之等人打算上頭,根本沒有閑心去想這些無用的瑣事。林五她們現下喜歡什麼,最流行什麼,她都不知道。可想來想去,女孩子最愛的無非就是吃穿玩樂,便笑道︰“還和祖母當年一樣的罷,斗草看花打秋千,游湖燒香拜拜佛,弄點好吃的,淘點好胭脂,做件時興的衣裳,比比誰的手最巧。”

    陸老太太就笑起來︰“果然一直不變。那麼你最喜歡什麼呢?”

    林謹容垂著頭看了看手指,低聲道︰“孫媳婦閑時也會吹塤分茶,寫字看書,更多時候在看賬簿。”反正如今她是聲名在外了,也不用藏著掖著,不如早點說出來,改日也好光明正大地請林世全進來說說話,商量一下接下來要做的事。

    陸老太太笑道︰“你倒是實誠。我年輕時也曾幫著你們祖父看賬簿,後來身子不好,就不踫了。那些小字兒會跳舞,弄得我頭昏眼花的。”

    林謹容配合地笑了笑︰“祖母就好生享福罷。”

    此時外間已然安靜下來,大丫頭素心進來道︰“老太太,大太太和姑娘想進來陪您說話。”

    陸老太太皺了皺眉︰“我累了。”素心忙退出去傳話。

    林謹容也就趁勢起身︰“那祖母您歇著,孫媳婦去了。”

    陸老太太“嗯”了一聲,放她出去。

    林謹容出了內堂,只見林玉珍和陸雲都走了,只有陸緘一人站在外堂,背對著她,看著門外發呆。聽見腳步聲,他回過頭來瞥了她一眼,低聲道︰“走罷。”

    二人沉默著回了房,桂嬤嬤見二人表情都不好,嚇得戰戰兢兢的,左給林謹容使個眼色,右看陸緘一眼。荔枝上茶,也是小心翼翼的,豆兒幾個更是屏聲靜氣。

    有他板著臉冷冰冰地坐在這里,誰也沒好日子過。林謹容便問陸緘︰“敏行要去聽雪閣看書麼?”

    陸緘這才抬起頭來看著她︰“不去。”

    林謹容抿抿嘴︰“那我收拾一下,你去隔壁讀?”

    陸緘又道︰“不讀。”

    那愛咋咋地吧,林謹容便起身去取了自己的書來看。

    陸緘又坐著沉默了許久,突然道︰“阿容,以後不要再在其他人面前提那個話了。”

    林謹容笑笑︰“我只是覺得不管是誰,天天被人說是病人不中用,沒病都得生病。十三歲的人,也該好好打算一下了,並沒有其他意思。”言盡于此,聽或是不聽,做或是不做,是他自己的事。

    陸緘看了她一眼︰“我知道。先給他調理好身子再說。總不能這樣下去的。”

    他雖然不曾多說,林謹容卻直覺他的心情不錯,便趁機道︰“我自請期之後就不曾管過鋪子里的事,很久不曾見過我族兄了。敏行,你看是不是……?”

    陸緘爽快地道︰“先過了這個月,我會安排。”隨即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也沒說要去哪里,林謹容也不問,只送他出了門,才剛回來坐下,就有林玉珍跟前的丫頭沉香進來道︰“太太請二奶奶過去一趟。”

    必是為了先前她多的那句嘴。林謹容叫了荔枝跟著,去見林玉珍。

    才進房門,她就感覺到氣氛很壓抑,林玉珍板著臉坐在窗前的榻上,手端著一碗茶,背對著她,也不會回頭也不理睬。陸雲坐在一旁,給她使了個眼色,暗示林玉珍在生氣。

    林謹容行禮問安,林玉珍不理。又說一次,林玉珍還是不理。陸雲忙笑道︰“娘,關起門來咱們就是一家人,有什麼話,您只管說,這樣別扭生氣可解決不了問題。”

    林玉珍回過頭來狠狠瞪著林謹容︰“我倒是小看了你,才進門兩日,就生出這麼多事端來……”

    林謹容唇角含著淡淡的笑,聽她發完脾氣了,方和和氣氣地道︰“姑母,不是佷女生事,是別人生事。您是為了適才佷女多那句嘴生氣吧?少字”

    陸雲認真地打量著林謹容。不氣不惱,平平和和,這人不是太沒脾氣就是城府太深了。明顯的,這不是個沒脾氣的,那便是城府太深了,不好把握。

    林玉珍怒道︰“你還知道?我以為你不懂?二郎呢?聽說他出了門,是去哪里了?”

    林謹容道︰“二爺沒說,我也不好問。我,自然是懂的。正因為懂,所以才多了那句嘴。”

    陸雲道︰“嫂嫂,既然你都懂,就該明白如今我們的境地。你是想讓三嬸娘把六弟送到諸先生那里去吧?少字三嬸娘把六弟看成命根子一樣的,根本舍不得,你就不怕有人說你一進門就使壞,容不下他?”

    林玉珍狠狠插上一句︰“若是陸繕被送到諸先生那里,拖累了二郎,你以為最吃虧的會是誰!”

    總歸不是她。林謹容道︰“拖累不了,相反大家都會清淨很多。”

    “怎麼說?”陸雲抓住她這句話,緊追不舍。

    林謹容似笑非笑地道︰“人人都有新衣服過節,我本是也有的,卻被旁人給奪了去,只剩下一件不怎麼好的衣服,穿不出去。我當然要哭要鬧,不然別人怎會知道我委屈可憐呢?可若是我也得了件好衣服,我自然就不那麼委屈了。雖然也還會有不平,但好歹有件撐臉的,不是那麼急迫。”涂氏為何死纏陸緘,為何今日如此不顧一切地爆發發作?因為涂氏看不到希望。

    這個比喻不好聽,卻十分貼切。陸雲聽懂了,按住林玉珍的肩頭,擔憂地道︰“嫂嫂,你雖是好心,但未免太粗疏了些,容易被人誤會利用。那話現下只怕已經傳到祖父耳朵里了,還不知他老人家會怎麼想呢。下次再有此類事情,你還是該先和娘商量一下再開口,更妥當。”

    林謹容十分順溜地道︰“我以後會盡量注意。”

    林玉珍冷哼了一聲,顯然根本不信。

    陸雲就朝林謹容招手,小聲道︰“嫂嫂你先回去罷,省得哥哥憂心。這里有我,你別擔心,就算是祖父那里說了什麼,我也會替你辯解的,必不會讓你受委屈。”

    林謹容便笑著道謝,陸雲忙道︰“謝什麼?人家不都說我們是親表姊妹麼?就是要互相體貼互相疼愛才是。”

    林謹容點點頭︰“你說得極是。”從她不肯收涂氏那只鐲子開始,一切都悄然發生了變化。



第164章紅梅

  林謹容從林玉珍的院子里出來,已是午後,荔枝見她慢吞吞,不緊不慢地走著,便勸道︰“奶奶,只怕二爺等著您一起吃午飯呢,走快一些?”

    林謹容道︰“我累了,走不快。”

    荔枝抿了抿唇,也就不敢再勸。二人慢悠悠地沿著青石板路走了一歇,忽聽有人在身後喊道︰“四妹妹!”

    林謹容回頭去瞧,只見陸綸穿了件石青色的綿袍,虎背熊腰,像頭熊似的站在不遠處,兩條蟲似的濃眉歡快地跳動著,朝她齜牙咧嘴地笑。

    荔枝就低聲抱怨︰“這五少爺,怎麼還能叫您妹妹呢?這麼久不見,光長個子不長心眼。”

    林謹容倒是心情大好,笑道︰“五弟,不是說你在聚賢閣讀書麼?怎地有空出來?”

    “好呀,這回你倒是變成我嫂子了,五弟喊得可真順溜。”陸綸大步朝她走過來,笑道︰“二哥去尋祖父,祖父嫌我在一旁讀書太吵,聲音太難聽,就把我趕了出來。二哥讓我和你說,他不回來吃午飯了,讓你不要等。你這兩日都在做什麼?我從昨日早上開始,就沒遇到過你。”

    荔枝便道︰“五少爺,我們奶奶剛進門,怎麼敢到處亂走?求您別再叫她四妹妹了,人家會說我們奶奶不端莊的。”

    陸綸難得的紅了臉︰“不喊就不喊。”

    林謹容見他紅臉,不由暗想,終于在開竅了。

    忽見陸綸為難地摸了摸頭,小聲道︰“我剛才聽說,她們給你氣受了?唉,你呀,可真是夠為難的。我想幫你,卻不知該怎麼幫你,這樣罷,你若是要我做什麼,只管讓人來和我說,我住在東面那座種了杏花的院子里,就算是我不在,和小廝說也是一樣的。千萬記住了。”

    這家里,誰說心疼她,擔心她,想幫她,她都不見得會有多相信,只有陸綸,說一是一,鐵錚錚的男子漢,她從來不懷疑。林謹容的心里由來一暖,笑道︰“你是故意吵鬧祖父,想被他趕出來的罷?”

    陸綸笑道︰“被你猜中了。”然後賊兮兮地道︰“我總覺著,你和從前比起來就像變了個人,要是從前,你一定在哭,這會兒卻在笑。你吹塤、點茶、做生意都那麼厲害,是遇到什麼奇人了吧?少字你和我說嘛,我一定不會告訴其他人。我就想拜他為師,學個一照兩式的。”

    荔枝撲哧一聲笑出來︰“五少爺是在編故事吧?少字”

    陸綸傻傻地一笑︰“沒有啊?”

    “哪有什麼奇人?我成日關在家里,就算是真有,又哪能踫得著?”林謹容情不自禁地撫了撫有些發熱的臉頰,正色道︰“五弟,你好好跟著祖父讀書罷,不要再去想從軍的事情了。”

    陸綸怔了怔,有些不高興︰“你怎麼也和他們一樣?從軍怎麼了?我就要去考武舉,將來考武狀元,做將軍!一定要!”想了想,又咬著牙加重語氣︰“一定要!非得要!”

    若他果真是去考武舉,去從軍,那也就罷了,可是他沒有,他做的是大逆不道的事,還因此送了性命。只要他能改變這個願望,就能保住他的性命。可這人是個 人,輕易撼動不了,只能循序漸進。早前她本是打算在關鍵轉折那一年再給陸家送信阻攔他的,可既然陰差陽錯中她又嫁進來了,不如從現在就開始說動陸綸。林謹容笑道︰“我不是阻攔你啊,多讀書好啊。有勇有謀嘛,你讀好了書,也自由一點……”

    “別,快別說了,你後面要說的我都知道。讀書,我這個年紀了,還能有什麼大成?”陸綸一副生怕林謹容再勸說他的樣子,匆匆忙忙地和林謹容告辭︰“我就是特意來和你說這個,我走了啊!”言罷一溜煙跑了。

    荔枝盯著他的背影道︰“這五少爺,真不像是這家里的人。這年紀了,還這樣風風火火的,沒心沒肺的,好像什麼事都和他沒關系。”

    林謹容沉聲道︰“荔枝,他可以相信。你和她們說,無論如何,對五少爺都一定要尊敬。”

    荔枝不明所以,但見她不像是開玩笑,便認真記下不提。

    天色將晚,林謹容極認真地將手里的信紙提起來迎著風晾干,然後裝入信封封好,提筆端端正正地在信封上寫了“楊茉”兩個字。

    “給誰寫信呢?”陸緘信步進來,手里還舉了枝新砍下來的紅梅。

    林謹容瞥了他手里那枝紅梅一眼,把信封對他揚了揚︰“楊茉。聽說要生產了,備禮恭賀她。”

    “取個玉壺春瓶來養著。”陸緘把紅梅遞給豆兒,回頭問林謹容︰“楊茉是嫁在哪里的?”

    林謹容道︰“信州,具體哪里不知道,每次我給她的信和東西都是委托吳家的人帶過去的。”

    “這次還是要讓人送去吳家?這麼厚?”陸緘走到林謹容身邊坐下,探手去拿她的信封,林謹容手一縮,睜圓了眼楮警惕地道︰“都是女人的私房話,而且也封好了。”

    陸緘鮮見她這樣子,不由微笑道︰“我怎會看你的信?就是想看看你寫的字如何。”

    心情好得很嘛,是陸老太爺準備出手了吧?少字好日子還在後頭呢,想必接下來涂氏就該要死要活了,就看到時候你是不是還笑得出來。林謹容漫不經心地道︰“我的字寫得再好也比不過你。信州那地方你熟麼?”

    清婉、流暢、瘦潔,寫得不錯,陸緘的目光牢牢粘在信封那幾個字上︰“信州沒有去過,我們那時候是在江州,後來又去了洪州。”

    林謹容便不再言語,將那封信仔細鎖在妝盒里,又叫荔枝進來,開了箱籠取送給楊茉的東西,陸緘在一旁看著,但見里頭有對白玉壁,顏色晶瑩,便道︰“這玉看著不錯。”

    林謹容猜他是說這禮送得重,便道︰“她送了我一對金瓖羊脂白玉頭釵做添妝,所以特意挑這個還她。”

    陸緘看她和荔枝認認真真地將各色小東西裝了滿滿一小匣子,然後又上了封條,顯見是十分重視楊茉。便又道︰“你還記得顧書痴麼?”

    林謹容想了半天才想起是他在清州時結識的人,便道︰“記得。清州的那位?”

    緘見她記得,眼里浮出幾分笑意,俯身過來︰“他去年得了一位大人的賞識,去河中府做幕僚了。”

    林謹容不知他為何會突然和她提起顧書痴來,便隨口道︰“那他家的生計就能解決了。”

    陸緘笑道︰“是,我很替他高興,前些日子他托人給我寫了信來,邀我有空去他那里玩。可惜我去不了。”

    “以後會有機會的,興許你能去那邊做官也不一定。”林謹容站起身,半開玩笑半認真的道。

    陸緘默了片刻,低聲道︰“我想留京。到時候帶你一起去。”說了這句話,就快速起身接過豆兒手里捧著的紅梅,問林謹容︰“你覺著放在哪里好?”

    林謹容想也不想地道︰“放在你的書桌上吧。你看書的時候也清新些。”

    “留給你吧。我明日就去聽雪閣讀書了。”陸緘起身把花瓶放在了照台上,背對著她道︰“適才祖父誇你了。”

    林謹容扯了扯唇角︰“我以為會挨罵。一直就在害怕。”

    “……”他可沒看出她有半分害怕的樣子,陸緘忍了忍,道︰“他老人家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他會親自安排人給六弟調理身子,再親自教導六弟一段日子,若是諸先生願意收,就把六弟送過去。若是諸先生不收,另外給他找個書院,讓陸綸跟著去陪他。”

    “那就好。飯菜來了,洗手吃飯吧。”林謹容起身洗了手,指揮丫頭們布桌擺飯,照例地親手給陸緘添飯送筷,一絲不苟,體貼周到。

    剛坐下來就見陸緘給她夾了塊炙雞,看著她道︰“是我們家廚娘的拿手好菜。”

    林謹容默了默,把筷子伸向她面前的那盤蒜泥白肉。還未夾起,就聽陸緘低聲道︰“我不愛吃那個。”

    林謹容頓了頓,收回筷子,轉而夾了點筍過去,吞藥似的吃那塊炙雞。

    陸緘垂著眼吃了,又給她夾了塊炙雞。

    林謹容實在忍不住,道︰“我不愛吃這個。”

    陸緘就又夾了回去,朝她一笑︰“我也不愛吃筍。聽說你愛吃乳羊肉?明日讓廚房做一點。”

    林謹容低聲道︰“不必,有什麼吃什麼。”

    陸緘點點頭,不再言語。

    少傾飯畢,荔枝伺候林謹容洗手漱口,低聲道︰“奶奶,二爺既然和您說那炙雞是廚娘的拿手好菜,而且一上桌就給您夾,夾了一次又一次,說明他喜歡。您為何不也夾一塊給他?”

    林謹容恍然大悟狀︰“我沒想到。下次給他夾。”

    “那您一定要記得啊。明日奴婢就去打聽打聽,二爺都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荔枝無奈地嘆了口氣。投桃報李,林謹容替陸繕排了個去處,才會有了這枝紅梅,陸緘主動夾了炙雞,想得到的絕對不止是那點筍。罷了,慢慢來吧。目前林謹容做的已經比她早前想的好得太多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1 11:29 AM

第165章妻者

    陸緘從婚後第四天開始,五更天起床,吃早飯,然後直接去聽雪閣讀書,午飯也不回來吃,全靠人送,待到晚飯時分,才又回來與林謹容一道吃晚飯,去林玉珍的房里請安,若是聽說陸老太太精神還好,那便又去榮景居一趟。

    從他出門開始,林謹容就先去林玉珍那里應卯,陪林玉珍說話,和陸雲一道做女紅,午飯陪林玉珍和陸雲一道吃。飯後林玉珍午睡,她便自由了,回房小睡半個時辰,領著桂嬤嬤她們幾個整理嫁妝。晚飯時分,陸緘歸來,簡短的互相問候,幫著他換衣服,洗手,吃飯,飯間秉承食不言的規矩,互相夾點菜以示關心,基本不語。請安歸來,陸緘照常要在隔壁溫習一個時辰的書,她就在房里看雜書等他,待到他歸來,備水給他盥洗,隨意說幾句閑話,然後吹燈睡覺。

    那只手自從那一夜在林謹容腰間停留過片刻,不曾得到她的回應之後,就再也沒有越過界。這樣的日子,林謹容過得很輕松,桂嬤嬤等人見她二人相敬如賓,也很滿意。陸老太爺、林玉珍等人見他二人和和氣氣,陸緘照舊刻苦用功,也非常滿意。

    二人遇到過涂氏和陸繕幾次,因著陸老太爺在第四天就把陸三老爺叫去過問了陸繕的事情,訓斥告誡之後,又親筆寫信去太明府讓胞妹打聽那位郭大夫。涂氏心里略微好受了些,雖則見了他二人還愛偷偷地瞟陸緘,卻也收斂了許多,沒有再去糾纏林謹容,沒有再當面刺激林玉珍。

    婚後七日,按例娘家都要上門接新出嫁的女兒回娘家。

    不過五更,林謹容和陸緘就起身梳洗裝扮,吃過早飯,先去聚賢閣和陸老太爺辭行,又去榮景居見陸老太太,待從林玉珍房里出來時就已是天亮。

    剛過巳時,林慎之和林亦之就上了門,把林謹容和陸緘簇擁著上了車,往林家而去。

    陶氏早就帶了平氏一道,在二門處候著的,才見林謹容下了車,就紅著眼楮迎上去,扶定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又偷偷捏捏她的手,檢查是否瘦了。

    林謹容含著笑,任由她捏。

    陶氏見她笑嘻嘻的,臉上沒有不愉快的神色,手摸著也不曾變瘦,便滿意地看著陸緘道︰“二郎你不錯。”

    陸緘笑笑,打量了一下林謹容的神色。清晨的陽光照在她的頭上臉上,發髻上的寶石步搖輕輕晃動著,映照得她一雙眼楮亮亮的,給笑容添了幾分撒嬌式的嬌俏。此時的這個才是個十七歲的女子,全不似早前那個認認真真給他梳頭,給他夾他喜歡吃的菜,又幫他整理袍服的妻子。

    她真的是在認認真真地做他的妻子。陸緘不由想起陸老太爺的話來︰“她只要安安靜靜的,不吵不鬧,不偏不倚,盡職盡責,就是一個好妻子。妻者,齊也,一與之齊,終身不改。你要待她好,她才會待你好,再過得幾年,等你有了功名,帶她安享榮華,再有了孩子,她便再有多大的怨氣也該散了。”既然已經綁在了一起,他們要過一輩子,他不想做怨侶。

    陶氏無意之中看到陸緘在看林謹容,不由樂得笑開了花,熱情地招呼二人入內。林家眾人早就團團圍坐在和樂堂里候著的,見了他二人進來,就都歡聲笑語地和他二人打招呼,互相見禮,之後,林謹容留在後堂與女眷們閑談,陸緘則被林老太爺等人帶出去說話,又擺席招待新女婿。

    熱熱鬧鬧地吃過飯之後,林謹容和陶氏方有了單獨相處的時間。才進了房門,陶氏的笑容就淡了下來,手摸著林謹容的頭低聲嘆氣︰“囡囡,陸緘怎麼就招了那麼個親娘?”

    林謹容聽陶氏的意思,是已經知道這事兒了,不由皺眉道︰“您是聽誰說的?”她雖沒有刻意隱瞞這事的意思,卻也交代過身邊的人,無需亂傳,且這幾日桂嬤嬤她們幾個就沒有誰往外傳遞過消息。是誰這樣多事?

    陶氏怨道︰“這孩子,這時候還想瞞我?我先前當著陸二郎不好說,只好裝作不知此事。進門就這樣鬧騰給你看,恨死我了!我一直忍到此刻才有機會和你說,你還不肯說?”

    林謹容只好道︰“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誰也沒把我怎麼樣。說到底,真正生氣的人是姑母,為難的人是陸緘。是誰和您說的?”

    陶氏低聲道︰“是你二伯母說的,也不知道她是從哪里打聽到的。”想起羅氏借著狠批涂氏不像話,實則嘲笑譏諷林謹容這門親事時的情形,她就氣得發抖,“我是沒有法子替你出氣,只能干生氣。那涂氏,從前覺著她可憐,這時候怎麼就覺著她這樣可惡呢?”

    林謹容見她又紅了眼圈,忙安慰道︰“真不要緊,老太爺已經教訓過她了,老太太待我也不錯,當時護我了。姑母才是最生氣的。”又特別交代她︰“您千萬不要和任何人說她的不是,忍著,不然只怕一傳十,十傳百,不好收拾。”

    陶氏抽了帕子按著眼眶低聲道︰“我知道,為了你,怎麼也得忍著。陸緘待你可好?”

    林謹容斬釘截鐵地回答︰“好。”

    陶氏滿意地笑起來︰“那就好。我等著你們早日開花結果,喜上加喜。等你有了兒子,你就站住腳了。”又湊到林謹容耳邊小聲道︰“新婚這幾個月是最容易坐胎的時候,你留意些,不要渾渾噩噩的,什麼時候有了都不知道,我稍後會交代桂嬤嬤,飲食起居上注意些。”

    林謹容垂了眼低聲道︰“娘,我才進門七天呢。”

    龔媽媽就笑起來︰“姑奶奶臉皮還嫩著呢,太太到此為止罷,再說就要惱羞成怒了。”

    “我是她親娘,我不和她說,誰和她說。”陶氏笑笑,又摸了摸林謹容的腰︰“不行啊,太瘦了,得多吃點才好。這個時候可不是講苗條的時候。”三句話不離,又折了回來︰“陸緘什麼時候回諸先生那里?想辦法讓他多留兩個月吧?少字”

    林謹容額額頭上的青筋控制不住地跳︰“一家子老小都指著他考取功名,真要這樣,人家怎麼看我?您就不能說點別的麼?”

    陶氏見她生了氣,曉得剛過門的新婦都害羞,連忙打住︰“是,我考慮不周。”忍了片刻,又想起自己當年無子嗣的痛苦為難處,忍不住又道︰“他會經常回家的吧?少字可別和從前一樣,過節都舍不得回家。要是他果真那樣呆,我就得和你姑母商量商量了。”

    前生今世,自她婚後,陶氏永遠最關心的都是這個問題。但也怪不得陶氏,世情就是如此,曾經,她也是這樣的。林謹容無奈地長長嘆了口氣︰“您不用管了,我會和他說。”不等陶氏再說,叫一旁臉紅得滴血,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的荔枝取給楊茉的匣子和書信過來︰“娘,這個是還楊茉的禮,還有我的書信,您千萬要趕早替我送到吳家,不要忘了。否則不知他們下次再使人去江南又是什麼時候了。”

    陶氏忙叫龔媽媽接過來收好︰“不會忘記,我明日一大早就使人送過去的。”又手忙腳亂地安排林謹容︰“去里間躺一會兒,等外頭席散了,我自會叫你。”

    還是娘家好。林謹容眼巴巴地看著陶氏︰“我們娘兩個一起睡?我下次回來不知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陶氏開心地摟了她︰“好,娘倆一起睡。”

    再沒有比在陶氏身邊睡覺更讓人放松舒服的了,林謹容像一只小貓,緊緊貼著陶氏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已是日影西斜,身邊的陶氏已不知所蹤,只外間傳來低低的說話聲,林慎之道︰“差不多了,叫四姐起來,她再累也不能叫姐夫總等著她不是?”

    陶氏偏心眼的話︰“就再多睡一會兒,下次來不知是什麼時候了,二郎不會在意的是不是?”

    陸緘含了笑意的話︰“是,不在意。祖父和母親都特意吩咐過,可以多待些時刻。”

    林三老爺威風凜凜︰“不像話,都嫁了人還半點規矩都沒有,這是自家外甥,若是那起特別講規矩的人家,早就罵了。”

    林謹容對著鏡子抿了抿頭發,整了整衣裙,掀開簾子走到陸緘身邊低聲道︰“走罷。”

    陸緘看著她緋紅的臉頰,輕輕點了點頭。

    與林家眾人惜別之後,林謹容本以為陸緘會騎馬,誰知他卻跟著她上了馬車,特意解釋道︰“我飲的酒有些多,岳母不許我騎馬。”

    林謹容忙給他挪了個位子︰“喝過醒酒湯沒有?”

    “喝過了,岳母特意吩咐龔媽媽替我熬制的。”陸緘輕輕握住她的手,將袖子垂下蓋住了︰“阿容,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什麼話?”

    陸緘看著她的眼楮一字一頓地低聲道︰“妻者,齊也,一與之齊,終身不改。”

    這句話,後頭還有一句,“故夫死不嫁。”

    這話,從前她也聽過的,林謹容看著陸緘的眼楮輕輕笑了︰“我聽過的。也從沒有忘記。”



第166章祖孫

  聽過的,也從沒忘記?陸緘認真地看了林謹容一會兒,溫柔一笑︰“那就好。”

    林謹容垂下眼,淡淡一笑。

    一路前行,陸緘幾番側頭看向林謹容,她以目相詢,他卻也不說話,只淡淡一笑,再暗里將她的手指分開,十指交叉,緊緊握住。

    到了陸府,天色已然微黑,二門處看門的婆子誇張地笑著迎上來︰“二爺、二奶奶回來了?”

    陸緘心情好,便點點頭︰“回來了。”

    那婆子一雙眼楮就賊兮兮地往林謹容全身上下 了 ,林謹容察覺有異,猛地抬起眼楮朝她看過去,那婆子匆忙避開她的眼神,微微垂了頭,干笑著讓到一旁。

    二人最先要去陸老太爺那里報到,不過才行了十幾步遠,就聽有人低低喊了一聲︰“二奶奶。”

    陸緘和林謹容抬眼瞧去,但見路旁的假山石後繞出一個人來,正是陸雲的丫頭簡兒。簡兒臉上陪著笑,一雙眼楮瞟瞟陸緘,又瞟瞟林謹容,分明是有什麼話要說。

    陸緘便道︰“你去罷,我前頭等你。”果然獨自先往前面去了。

    林謹容便帶了荔枝,迎上前去︰“什麼事?”

    簡兒忙小聲道︰“我們姑娘讓奴婢在此等候您。今日您和二爺出了門後,家里發生了一件事……”

    原來林謹容和陸緘前腳剛出了門,陸老太爺後腳就安排陸繕自今日起,進聚賢樓和陸綸一道讀書。這個命令在陸三老爺和涂氏那里沒有遇到阻礙,在陸繕那里卻被拒絕執行。

    陸繕當場就把藥湯給砸了,跑回屋里把自己關起來,死活不出去,涂氏嚇得守在門邊又哭又勸,許諾說只要陸繕出來,就不必再去聚賢閣。陸三老爺駁斥她說不可能,她便又哭又鬧,夫妻二人撕扯了一回,陸三老爺拿著她沒有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去求陸老太爺再緩緩,反被陸老太爺指著鼻子臭罵了一頓。

    緊接著大管事範褒帶了幾個體壯的小廝、婆子去了三房的院子,婆子將哭得死去活來的涂氏請到一旁,小廝撞開門,把死死抱著書桌腿不肯起來的陸繕抬著去了聚賢樓。陸繕在看到陸老太爺的那一刻,竟然眼楮翻白,暈死過去。這下子,連陸三老爺都給嚇得汗濕衣衫,苦苦哀求。又有若干人等上前求情,都勸陸老太爺緩緩再說。

    唯有陸老太爺不為所動,上前掰了掰陸繕的眼皮,摸摸他的脈搏,就命人將他抬到書房里,把所有人都轟了出去,就只留著陸綸與他、陸繕三個人。

    他們關在屋里不知做什麼,總之過了三個時辰之後,陸繕醒了。老太爺吩咐下去,自今日始,六爺吃住都與他在一處,任何人不得插手,包括涂氏在內,要看望陸繕都要經過他的允許。

    簡兒嘆了口氣,小聲道︰“二奶奶,三太太這會兒恨透了您,喊著您的名字罵……您要小心。”言罷迅速辭去。

    荔枝不忿地看著林謹容︰“怎麼辦?奶奶?”一句話就惹了那麼多的麻煩,又不是林謹容去和老太爺說的,分明是陸緘去說的,怎地到這時候,所有的賬都算在了林謹容的頭上?這是兩人不在家,若是在家,還不知要如何呢。

    從前陸老太爺也曾管過陸繕的事情,但那是陸繕滿了十五歲之後的事情,後來又不知出于何種原因,突然間就不再管了。如今這樣大張旗鼓的,專挑著她和陸緘都不在家的時候做,不說就專是她引起的,卻也和她那句話有關。老頭子果然雷厲風行,手段強硬。涂氏要罵就罵唄,反正最後都要恨她的,還不如早點恨透了她,省得成日不看眼色歪纏膩歪她,林謹容安撫地拍拍荔枝的肩膀︰“不要緊。”

    荔枝見她仿似全然不當回事,不由哀嘆一聲︰“您莫要不當回事,若是她日日和旁人,和二爺說您的壞話,您可怎麼辦?”

    林謹容嘆道︰“話已出口,收不回來,怎麼辦?”

    荔枝也沒有其他法子,沉默著扶了林謹容上前去追陸緘。陸緘正站在道旁的一株牡丹旁,借著微弱的暮光觀察那牡丹的花芽長勢如何,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道︰“走罷。”也不問是什麼事。

    荔枝如今膽子比從前大了許多,她覺著,事關陸緘的生母,林謹容不好開這個口,就該由她來說,便鼓足了勇氣,道︰“二爺,奴婢要多句嘴,您聽了若是生氣,要打要罰都由得您。”生怕林謹容阻擋,又補上一句︰“奶奶您莫阻擋,過後打罰都由您。”

    林謹容才沒有阻攔的意思。從前之時,很多事情她不說,也不許手下的人說,那是因為不想他難過,怕他聽了尷尬為難,也怕他誤會她是中傷或是看不慣涂氏母子,如今她早已沒了那顧忌,她為何要攔?當下也不言語,任由荔枝去說。

    陸緘先始聽說涂氏大鬧,陸繕昏死之時,表情尚且還好,猶自帶了幾分啼笑皆非的神氣,待到聽至涂氏喊著林謹容的名字大罵時,臉色就陰沉了下來。

    有誰會喜歡人家說自己親娘的不是?哪怕就是知道自家親娘不對,那也容不得旁人說。無關是否明辨是非,就是與生俱來的一種護短的本能。荔枝見陸緘板著臉一句話不說,也有些發 ,由不得地看向林謹容。林謹容朝她使了個眼色,淡淡地道︰“也只是聽說,尚不知真假,無需放在心上。”便不再管陸緘,徑自往前而行。

    行得幾步,陸緘快步跟上前來,也不說什麼話,就輕輕握了她的手。林謹容掙了掙,沒掙開,便也懶得再掙。陸緘垂眸看去,但見她的嘴微微抿著,睫毛輕輕顫動,眼楮直視前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看不到生氣傷心,只有寧靜。

    聚賢閣里燈火通明,陸老太爺仰面靠在寬大的紫檀木椅子上,冷冷地看著面前的陸繕。

    陸繕裹著一件厚厚的皮裘,又瘦又小的身子被淹沒在衣服之中,一顆大大的頭死氣沉沉地杵在翻毛領口上頭,一雙大得嚇人的眼楮下垂著,死死盯著他面前的飯菜,兩只蒼白如雞爪的手放在他面前的鶴膝棹上,偶爾神經質地顫抖兩下,除此之外,他一動不動。

    陸老太爺突然發話,聲音鏗鏘有力︰“我數三聲,你若是再不吃,我就賞給旁人吃。這天底下拼了命也吃不飽肚子的人多的是。”

    陸繕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得猛地一縮,手痙攣了一下,驚恐地抬起眼來看了看陸老太爺,又迅速垂下頭去,一副隨便你怎麼著都行,我就是不理不配合的樣子。

    這臭小子,先前寧願把尿憋出來尿濕褲子也要裝暈,倘若不是陸綸知道他怕老鼠,他還不肯醒。陸老太爺眯了眼,捋著胡子看著最小最弱的這個孫子,果然是倔驢的兄弟,同爹同媽生的,一樣的倔。好啊,他就跟他耗。如今家里的生意順當,新婦進門,明理知事,陸緘好學上進,不用他操心,他就好生和這小崽子耗上一耗,看看誰贏!

    “一,二,三!”陸老太爺數完三聲,見陸繕不動,便輕輕拍了兩下手,“啪啪!”

    小廝應聲而入,先到陸老太爺面前壓低了聲音道︰“二爺和二奶奶回來了,在外頭候著給您請安。”束手退下,對著陸繕行了個禮︰“六爺,小的得罪了。”然後跪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用起了飯菜。

    陸繕倔強地盯著桌子,無聲地把口腔里涌出的唾液咽下。

    “祖父,孫兒和孫媳婦來給您請安。”門被輕輕推開,陸緘和林謹容垂著頭走進來給陸老太爺行禮。

    “起來吧,阿容家里都還好?”陸老太爺仿佛完全忘記了坐在一旁的陸繕,語氣溫柔,和藹可親。

    “回祖父的話,家里一切都很好。”林謹容剛回答了這一句,就聽見 里啪啦一陣亂響,陸繕尖銳刺耳的聲音隨之響起︰“下賤的狗奴才!誰讓你踫我的手了?滾!”

    眾人齊齊回頭,只見陸繕站起身來,拼命去踢他面前的小廝,一張臉漲得通紅,聲音尖利無比,那小廝只是避讓,低聲賠罪︰“六爺,小的不是故意的。”

    “小畜生放肆!!!”陸老太爺猛地站起身來,快步行至陸繕面前,一巴掌�b陸繕的臉上,陸繕被打得偏過頭去,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上,好一歇都掙不起來,索性不掙了,就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陸緘幾番想上前去扶,都忍住了,忍不住看向林謹容,只見林謹容垂眸看著青磚石地板,一動不動。只好看向陸老太爺︰“祖父?”

    陸老太爺理也不理,袖手回頭繼續問林謹容︰“你七弟這就要回諸丈夫那里了吧?”

    “是。明日就走。”林謹容垂著眼,聲線平穩。

    陸老太爺又問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方道︰“都回去吧。”

    林謹容此時方道︰“祖父,六弟還小,欲速則不達……”

    陸老太爺翹了翹唇角,看向陸繕︰“看在你二嫂的面子上,此番暫且饒了你,扶六爺起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1 11:31 AM

第167章真實

  陸繕被小廝抱起來,還賴著不肯自己站穩,只閉著眼楮不停流淚抽泣,小廝拿他沒有辦法,只好任由他掛在自己的身上,為難地看著陸老太爺。

    陸老太爺並不理睬,只叫陸緘和林謹容趕緊回去︰“時辰不早了,你們祖母還等著你們的,她身子不好,莫要讓她久候。”

    陸緘和林謹容便退了出去。

    門被緩緩關上,陸老太爺收回目光,坐回椅子上,命令小廝︰“給六爺收拾干淨,在我隔壁另設一張床,安置六爺去睡。”又安排了兩個婆子守夜,方才起身走到書桌前坐下來,仔細回憶林謹容適才的一舉一動和表情眼神。

    這是個心腸硬的女人。他打陸繕那一下,雖則沒有用大力氣,但是看著也真是夠嚇人的。若是一般的女子,早就被嚇著了,就算是陸緘,雖然知道此時不能插手,卻也是極度不忍。唯有林謹容,眉毛都沒有抬一下,平靜無波。

    但這也是個不善偽裝的女人。倘若是他的幾個兒媳婦或是陸雲在此,無論心里是怎麼想的,都一定會忙著給陸繕求情,以表示自己心地善良。哪怕就是林玉珍,也不會不求情。她倒好,到了最後才開口求情,也只是很有分寸的一句話,沒有哭眼抹淚,悲痛欲絕的做作,還帶了幾分仿佛是被他逼著似的無奈。

    要不然,就是她太冷靜明智,知道陸繕的情況,曉得不能替陸繕求情。陸繕,說白了,就是被涂氏給毀了的。陸家的子孫小時候大多身子都有些孱弱,容易夭折。涂氏先失去陸緘,再失去次子,只剩這一根獨苗,當然要當做眼珠子和命根子來愛惜。陸繕小時候不過是生了一場很常見的病,就把涂氏嚇壞了。自那之後,就經常補,輕易不許出門吹風,不許這樣,不許那樣,那孩子便開始挑食,越長越弱,越弱涂氏越捂著,就越孤僻孱弱。

    他早前也只當是孩子身子不好,體諒三子和三兒媳的心情,睜只眼閉只眼,盡量地順從,心想著長大點就好了。平日里見陸繕雖然孱弱寡言,但和陸綸在一處也還勉強算是正常,更沒往心里去,若非是此番涂氏大鬧這一場,林謹容給了陸緘那個提議,今日又親眼目睹,他根本就沒想到竟已嚴重到了這個地步。

    他若是再不管,三房將後繼無人,若是再不管,大房和三房必將勢同水火。拖累的不只是陸緘,而是整個家族。但也只是,他想管,他覺著他能管好,但真正能不能?他心里沒有底。他活了一把年紀,經過很多事,更深刻地能體會到很多事情根本不依他的想象,無力得很。

    陸老太爺輕輕捶了捶桌子,長長嘆了口氣。罷了,所幸發現得尚早,還來得及補救,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總得盡力去做才是。林謹容,即便是真正的聰明,也還是太冷淡了啊,心還沒完全放在陸家呢,這不行,得繼續刺刺才好。

    集賢閣外的竹林里一片昏暗,風吹過竹林,聲響如潮。陸緘看著林謹容被夜風吹得翻飛的裙角,沉穩的步伐,安靜的表情,心緒復雜之極。他自來敏感,又豈能不懂陸繕吼叫怒罵小廝是做給誰看?分明就是怨恨他和林謹容,饒是如此,那始終是他的胞弟,成了那個樣子,他也還是忍不住心疼難受。而林謹容進門就遇到這麼幾件事,心里又怎會沒有怨恨?他低低嘆了口氣︰“阿容。”

    謹容還記著陸老太爺那雙精光閃現,仿佛洞悉一切,壓迫感極強的眼楮。她覺著陸老太爺當著她的面打陸繕,一是因為陸繕果然欠打,二是故意打給她看。不理陸緘的求情,就專找著她說話拉家常,就是想等她主動開口替陸繕求情。他本可以用一種相對更溫和的方式來處理這件事,但卻采用這樣激烈的方式,目的就是,讓她避無可避,將她盡早拉進這個漩渦之中。

    一只手伸過來握住她的手,有些冰涼,卻很有力。陸緘低聲道︰“阿容,早前那件事,家里人多口雜,應當是誤傳。你莫要擔心,只要行得端正,總有一日旁人會知道你的好。日後,陸繕得了好處,他會感謝你的。”

    他說的早前那件事,無非就是指涂氏喊著她的名字大罵那件事。背後傳的話,罵不罵都無所謂,真的罵了,她不可能打上門去和涂氏對罵,問涂氏,你為什麼要罵我呢?真的沒罵,那就更沒必要放在心上。林謹容淡淡地道︰“我不擔心,早前就和你說過,不知真假,不要放在心上。至于陸繕此事,我什麼都沒做。是你找了老太爺,老太爺才出面管這事兒的。他將來若是成事了,要謝,也該謝你才是。”

    陸緘沉默片刻,握著她的那只手就又緊了幾分。風吹起,他往她身邊靠了靠,替她擋去大半的風。

    陸老太太見著了他二人,低低嘆了口氣,命林謹容坐到她身邊去,也沒說什麼,就是命沙嬤嬤過來︰“明日想吃乳羊肉了,讓廚房做。”

    變相的安撫。她挨了一頓罵,就換了一頓乳羊肉。林謹容有些好笑,卻也領了陸老太太的情。

    陸老太太坐了一回,放他二人去林玉珍那里。

    林玉珍照舊的不快活,照舊的氣得肝疼。隨意問了幾句林家的情況後,就留陸緘說話。

    陸雲照舊的體貼溫柔,識趣知機,拉了林謹容到一旁去說悄悄話︰“做人媳婦,總要受點委屈的。特別是在我們這種家里,四姐你可千萬要想得開。也別和二哥生氣。”

    站著說話的永遠不腰疼,沒有經歷過的永遠不知道個中滋味。可她再不是從前那個被人誤解,被人背後辱罵,只會躲起來哭,躲起來委屈的女子。已然千山萬水,再想不開那就是自己為難自己了。林謹容甜甜一笑︰“謝謝阿雲關心,我想得開,也不會和你二哥生氣。”

    陸雲就道︰“那我就放心了。”隨即小聲道︰“我和你說,三嬸娘開始不是不同意六弟跟著祖父去讀書,只是後來見了六弟那樣子就忍不住心疼發怒,再後來,聽說祖父不許她去探六弟才發了狂。這當中,有沒有人在中間挑唆,我也是不知道的。但三嬸娘和六弟的確是太糊涂,太不知好歹了。這可是好事啊。”說到這里,帶了幾分赧意︰“我不想和你說其他人的壞話,只怕你以為我是那種人。但你是我親表姐,又是嫂嫂,我不和你說,就是我不對。這些話,咱們說過就丟,你不要和人提起,特別是二哥,怕他誤會。”

    “知道。”從前陸雲就用這種語氣,這樣的方式,提醒了她無數次,指點了她無數次。她果然是沒有把話說給旁人聽,只是將這些話全都記在了心里,一個人反反復復地想,反反復復地折磨自己。

    隔壁林玉珍突然提高聲音道︰“二郎,你應該感謝我給你娶了個好媳婦。換了我,好心當作驢肝肺,我是忍不下的。”

    陸雲頭痛地道︰“娘啊,怎麼又說這個了?嫂嫂你且坐著,我過去勸勸。”言罷匆匆往隔壁去了,幾句話之後,林玉珍的聲音就低了下來。

    林謹容安靜地坐著,直到陸緘進來道︰“走罷。”

    林謹容根本不用去看他是什麼表情,不用想也是一副面無表情,不痛不癢的樣子。他不和她說話,她自然也不會去和他說話。

    桂嬤嬤先回的房,早就已經聽說了事情經過,正是七上八下的時候,見他二人沉默著一前一後進了房,就匆忙迎上去,一邊和荔枝遞眼色,一邊小意殷勤︰“二爺、二奶奶,可要吃宵夜?”

    林謹容將陸緘脫下來的外袍放在衣架上︰“我不要,看二爺是否要吃?”

    陸緘坐在榻上由豆兒伺候著換了靴子,低聲道︰“不吃,送熱水上來,我和奶奶都累了,要早點歇下。”

    于是眾人便都屏聲靜氣地送水上來,伺候他二人盥洗完畢,小心翼翼地關了門退出去。

    林謹容將自己緊緊裹在被子里,微閉了眼,只等陸緘吹燈好睡覺。等了好一歇,遲遲不見他吹燈,只得打起精神道︰“可是心里不舒服?”她都想得開,他還想不開?

    一只手從被子底下伸過來,輕輕握住她的手,陸緘側過臉來對著她,一雙眼楮黑幽幽的︰“阿容。”

    “嗯?”林謹容安靜地任由他握著,看著他掀開她的被子貼著她躺了下來。二人面對著面,雙目相接。

    美麗如花,安靜順從,溫和大度,沒有過一句指責的話,沒有顯露出一絲一毫的委屈,完美到太不真實了。可他還記著那個穿著粗布衣裳,蹲在河邊笑得肆意張揚,設計把他弄下河去,兩只眼楮冒著綠光,生機勃勃的女孩子。陸緘伸出手指,輕輕托住林謹容的下巴,盯著她的眼楮,慢慢俯下頭去,在即將踫觸到她的雙唇的那一剎那,林謹容迅速閉上了眼楮,他再看不清楚她的眼神。

    他有些失望,卻仍然堅定地輕輕含住她的嘴唇,輾轉幾回,她推了推他︰“滅了燈吧。”



第168章無理

    即便知道她不曾看著他,陸緘還是不敢看林謹容的臉,他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自然平靜︰“我,想看著你。”

    寂靜一片。只聽得到林謹容突然變得急促起來的呼吸聲,陸緘有些窘迫地看過去,她已經睜開了眼楮,滿臉通紅,聲音里帶著些顯而易見的焦躁不安和生硬︰“我不。”

    “自成親以後,你是第一次和我說不。你說不,那就不。”她到底是害羞的,陸緘輕輕松了口氣,帶著笑意起身吹滅了燈,又躺回她的身邊,耐心地等著她的氣息平靜下來,方靠過去小聲道︰“還生氣麼?”

    林謹容沒有回答。

    她身上散發著暖暖的甜香味,吸引人得緊,陸緘忍不住低頭輕輕咬了她的耳垂一口。她全身立刻僵硬了,他突然很想知道,如果他再用一點力,她會不會叫出聲來?她太安靜得過分了,哪怕是最疼的時候,她也是寂靜無聲的。于是他試探著加重了力氣,她一如既往地沒有叫出聲,但是狠狠揪了他的頭發一把︰“你屬狗的?”

    他突然很想笑,于是歪在床上哈哈大笑起來。心中郁積的悶氣一掃而光,神清氣爽。他終于找到了她的裂縫。

    林謹容怔了片刻,緩緩松開手里的頭發,轉過身去面對著牆,使勁摳了牆幾下。

    陸緘笑了一會兒,見她背對著他,安靜地縮成了一小團,便伸手去抱她,將她轉過身來對著他,輕輕吻在她的脖頸上︰“不要生氣了。明天跟我去聽雪閣,我找兩本書給你看。祖父藏有很多有趣的雜書。”

    萬籟俱靜,明月當空。

    陸緘側躺向外,目視著泛出淡淡白光的窗子,一動也不想動。屏風後頭傳來極輕淺的水聲,是林謹容在清洗。她已經洗了很久,按他估算著,最少也洗了盞茶功夫,可是還沒洗完。

    “阿容!”他突如其來地一陣煩躁,忍不住喊她。

    “嗯?”水聲略微停了停,照舊不溫不火的聲音,“你要喝水嗎?水就在床邊的矮幾上。”

    “我不喝。”他控制不住地有幾分憤恨,說不出因由,就是憤恨和生氣。

    屏風後頭安靜了一會兒,林謹容走出來,步伐不緊不慢,語氣平和︰“那你怎麼了?”

    跳動下的燭光下,她的兩條長眉沾了水汽,眉尾微微往上飛著,表情安靜平和。

    對著這樣一張臉和這樣的聲音,他就是在無理取鬧。陸緘低低嘆了口氣︰“沒有什麼,你為何洗那麼久?”

    林謹容長長的睫毛垂下去,露出一個淡淡的笑來︰“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

    聽到這句話陸緘又由衷地高興起來,往里讓了讓,讓她睡在他捂熱的地方,很感興趣地問︰“我怎麼了?”

    她沒有回答他,而是背對著他躺下來,輕輕打了個呵欠︰“累了,睡吧。”

    陸緘安靜片刻,道︰“阿容,我們說說話?”

    “好。”

    “阿容,你還恨我嗎?”。

    “……不恨。你是我夫君。”

    “阿容……你,要不要我在家里多留一段日子?”

    “祖父母和姑母都會失望的,三嬸娘也會更生氣。”

    “……我會經常回家來的。”

    “……學業為重,不要讓先生失望,等著你留京做官帶我走呢。”

    “……好。”

    陸緘睜著眼楮,良久才睡著。

    天剛至五更,林謹容準時睜開眼,一入眼就是陸緘黑幽幽的眼楮,他朝她微微一笑︰“醒了?”

    她也朝他一笑︰“醒了。”

    “你早上去聽雪閣還是下午去?”

    “下午。早上我要伺奉姑母。你想吃什麼,我帶過去。”

    “你把茶和茶具帶過去,分茶給我喝吧?少字”

    “好。”

    “你穿緋紅色挺好看的。”

    “哦。”

    “你有沒有簪過牡丹?”

    “沒有。”

    “今年春天你可以簪。緋紅色的衣裙配姚黃,一定很出挑。家里就有,就是昨晚我看的那一株。”

    “好。”

    “……”

    “……”

    “梳頭吧。”

    “好。”

    陸緘看著鏡子里的林謹容,她給他梳頭的動作越來越嫻熟,越來越快,不過幾天功夫,她就熟知了他的心意和愛好,給他拿的衣服鞋襪,配的簪子頭冠,統統都是他喜歡的。林玉珍說得沒錯,這個媳婦娶得對,他不應該懷疑。

    院門突如其來地被人從外面猛推了幾下。晨光里,“ 當、 當”的聲音讓人聽上去頗有幾分心驚肉跳的感覺。

    “怎麼回事?”林謹容匆忙把一根木簪替陸緘插上,起身打開門往外看去,這可真是稀罕了,大清早的就有人打上門,她還沒遇到過這種事情呢。

    陸緘迅速起身,走到門邊,把林謹容披散著,被風吹得往後飛揚的長發握住交到她手里︰“先把頭梳好,穿戴好再說。我去看看。”

    看門的婆子已經飛奔上前去開門。門開處,陸三老爺緊緊抱著拼命掙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涂氏,陪著笑臉︰“走錯門了,走錯門了,關門,關門。”

    陸緘往里推了林謹容一把。

    林謹容彎了彎唇角,十分聽話地轉身去對鏡梳妝,又細細挑了身色彩鮮艷的衣服來穿上,簪了一枝鮮艷到了極致的琉璃流甦簪子。

    涂氏哀憐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進來︰“二郎,你就可憐可憐我吧,看在我生養了你的份上,你去和老太爺求求情,放你六弟出來。他病著呢,一天一夜滴水粒米未進,怎麼受得住?我不能沒有陸繕啊,他可是你親弟啊……”

    陸三老爺陸建立軟兮兮的聲音︰“二郎你莫理她,把門關上,把門關上,我這就帶她回去,被你祖父知道可不得了。”

    “你個沒用的男人,苦死我了,我……”涂氏突然沒了聲息。

    “不行了,不行了,你嬸娘犯病了,二郎,快幫我喊兩個人出來扶她回去。”陸三老爺的聲音越來越低。

    陸緘低聲說了句什麼,一切都安靜了。

    林謹容站起身來,推開擔憂地迎上來的桂嬤嬤和荔枝︰“你們跟我出去扶三太太進來。”

    這不是引狼入室麼?如果進來就不走,一直賴在這里哭鬧那怎麼辦?或者是找點事賴上誣陷她又怎麼辦?桂嬤嬤和荔枝都不贊同。

    林謹容豎起眉毛來︰“你們沒聽見?桂圓!”

    桂圓忙從櫻桃身後轉出來,匆匆忙忙地行了個禮,絕對服從地朝著外面碎步跑去,櫻桃猶豫了一下,也跟著跑出去。荔枝嘆了口氣︰“奴婢去抱床被子到榻上來。”

    桂嬤嬤則道︰“老奴去弄點熱水候著。”

    林謹容走到院子門口,只有桂圓和櫻桃站在那里,陸緘和涂氏、陸三老爺都不見了影蹤。仿佛剛才那事兒就從來沒有發生過,一切都是錯覺。

    看門的婆子傻兮兮地在一旁看著,見林謹容出來趕緊上前來討好這位新奶奶︰“奶奶,二爺和三老爺把三太太扶回去了。”

    林謹容看了看周圍,沉聲道︰“今早這事兒,從沒發生過,知道麼?”

    那婆子忙道︰“知道了。”這不是掩耳盜鈴麼?三太太來鬧,怎會只有這幾雙眼楮看到,一路行來,也不知踫著多少個人了,就是這會兒,只怕也有好幾雙眼楮盯著的。怎可能瞞得住?

    正想著,林謹容仿若知道她所思所想,淡淡地道︰“不管旁人怎麼傳,你們都不知道,沒看見。記住了沒有?你夫家是姓張吧?少字”

    張婆子“啊”了一聲,笑得諂媚︰“是,奶奶好記性,奴婢就是那日給您磕頭的時候報了一下家門,您就記住了。”

    林謹容微笑道︰“凡是辦差認真的,或者是辦差不認真的,我都記得。”

    其中的威脅意味很明顯,張婆子干笑了兩聲,“奶奶,奴婢自然是要好好辦差的。”

    林謹容點點頭,回房命桂圓把她的茶具洗淨備用。

    不多時,廚房送飯的婆子送了早飯來,陸緘卻還沒回來。

    她便讓人拿溫水溫著,坐等陸緘回來。沒有多久,來了個才留頭的小丫鬟,道是陸緘在三房那邊吃了,讓她莫要等他,又道是,讓她莫要擔心,別忘了下午去聽雪閣給他送茶。

    桂嬤嬤和荔枝聽到這話,不由把一顆心放回肚子里,笑得眉花眼笑。

    林謹容獨自用了飯,見天色差不多了,便去林玉珍那里請安。林玉珍果然已得了消息,見了她就道︰“這個村婦!越來越囂張了。走,你隨我去見老太太,我倒要問問涂氏安的什麼心,三番兩次和你過不去,是想打我的臉還是對老太爺做主的這門親事不滿意?陸緘呢?”

    林謹容又怎可能為了這種事去見陸老太太,那不是犯蠢麼?便勸道︰“也沒和我過不去,是找的陸緘。門都沒進就暈過去了。老太太的身子不好,吵鬧了她老人家,祖父一定會怨我們不懂事,算了吧。”

    “哪有那麼容易暈的?我怎麼就不見暈過去一回呢?裝的!裝的!”林玉珍看了林謹容一會兒,突然道︰“你轉性子了?”

    林謹容曉得她什麼意思,無非就是說自己對上她的時候從來不肯吃虧,如今卻對著別人服軟了。便緩緩道︰“我一直都是這樣。多余的事情我不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1 11:33 AM

第169章變臉

    多余的事情不做。這是多余的事情麼?這涉及到陸緘的身份問題,他到底是大房的兒子,還是三房的兒子,這個問題必須弄清楚,絕對不容混淆!林玉珍氣得臉色發白,對著林謹容怒目而視︰“我可是為了你好,你卻不領情!”

    林謹容道︰“知道姑母疼我,但有些事是爭不出輸贏高低的,也不是吵得厲害就有理,無論怎麼鬧,事情的結果都不會改變,那為何要給旁人留下一個我們姑佷得理不饒人的話柄呢?”

    林玉珍氣道︰“她都騎到我頭上來了,我還要讓著她?你真的不去?”

    林謹容堅定地搖頭。吃多了她才去摻和他們之間的這筆冤枉帳。她一直都記得一件事,那一年,涂氏暗里偷偷教寧兒叫涂氏祖母,被林玉珍知曉,也是這樣的不依不饒,非得拉著她去陸老太爺和陸老太太面前辯個分曉。涂氏當然不認,問林玉珍從哪里知道的,讓找出證人來,證人當然不缺,可最後卻演變成林家姑佷一起生事欺壓涂氏,得理不饒人。再到最後,林玉珍和涂氏都是各有苦衷的,唯獨她,就是她不會為人,沒有把事情處理好,把閑話傳了出去。

    淡淡的茉莉花香撲鼻而來,林謹容抬眼看向門邊,只見青布簾子下頭一雙大紅色的繡鞋,上頭搭了一抹繡了白玉蘭的寶藍色裙邊,一看就知是陸雲站在那里。

    “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就是個窩里橫!我也不指望你了,一個個都是吃閑飯的,就我一人在操閑心。”林玉珍站起身來︰“為了林家這張臉面,我還得去找老太爺!”

    這和林家的臉面有什麼關系呢?分明就是陸家大房和三房之爭。林謹容攔過林玉珍了,既然攔不住,那就順其自然,留給陸雲去攔,于是並不再攔林玉珍。

    簾子下的那雙大紅繡鞋終于動了動,陸雲掀簾進來,笑道︰“這又是怎麼了?”見林謹容不說話,便自動接上來︰“是為了早間那事吧?少字又不是多大的事。祖父和祖母心里都有數,母親就不要去給二哥添亂了。”

    林玉珍非常堅持︰“不成,若是其他事情我倒也罷了,就這件事,我堅決不讓步。非說清楚不可。”

    陸雲便朝林謹容使眼色,示意林謹容跟她一起勸林玉珍︰“現下六弟還在老太爺那里,三嬸娘心神不安也是有的。等過了這些日子又再說罷。”

    林玉珍怒道︰“過些日子?過些日子她便又生出其他事情來了!”轉而又怨林謹容,“都是你惹出來的好事!一進門就雞飛狗跳的。說你母親沒教過你,你不懂,那麼我就來教你,說一句還十句,活該你被人騎在頭上撒野。”

    前生後世,都要受她的冤枉氣,有理無理就指著鼻子罵。聽到她又提起陶氏來,林謹容突地竄起一股怒火來,站起身來道︰“是,婆婆說得對,全都是我的錯。行,我這就去找老太爺,陸家這個媳婦我做不了!沒這個本事!”言罷將帕子一甩,大步往外走去。

    林玉珍一怔,陸雲趕緊插到中間去,死死拽著林謹容,頭痛地道︰“哎呀!人家才這麼鬧一鬧,你們就自己先吵起來了,這不是給人看笑話麼?嫂嫂,你的脾氣怎麼越來越暴躁了,都讓一步吧?少字”

    林玉珍的脾氣也上來了︰“放開她,讓她去,我倒要看看她能怎麼著?”

    林謹容冷笑︰“我是不能怎麼著,但我也是人生父母養的,在家我母親也把我當成寶貝一樣的疼寵,祖父送我出門前,也曾說林家是書香門第,女兒要知榮知恥,要有骨氣,可不是平白給人糟蹋的。無論我錯不錯,婆婆不高興,說我兩句,也是正常,因為您不止是我婆婆,還是親姑母。可您何故要扯上我母親?小姑,若是有人無故指著你的鼻子罵你娘,你是不是也要忍著?”有一就有二,旁人侮辱自己的親娘,自己都不敢吱聲,又怎能怪別人不把你當回事?

    陸雲干笑︰“都少說幾句,家和才能萬事興,休要讓旁人看笑話。”

    林謹容怒道︰“我此刻在別人眼里就是一個笑話!旁人欺我倒也罷了,親姑母也不體諒我,嫌我被人慪得不夠,可勁兒地來慪我,我不就是笑話麼?不單我是笑話,整個林家都是笑話!”

    林玉珍的臉一紅,拔高聲音︰“這陸家的媳婦兒是你說不做就不做的?不許你去丟林家人的臉。”

    林謹容笑了︰“姑母,您早前要我去,我不去您不饒,我真要去了,您又不許我去了,就只專為罵我娘而來的麼?那也是您親嫂子!丟林家人的臉不止我一人。我就跟著長輩學!”

    林玉珍氣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兀自只是不肯咽了這口惡氣。陸雲拼命地勸了這個又勸那個,正自為難間,忽聽外面方嬤嬤道︰“二爺,您今日不去聽雪樓看書的麼?”

    緊接著門簾被掀起,陸緘快步走進來,幾個女人便都齊齊沒了聲音。林謹容看到他就說不出的煩,迅速把臉側開不看他;林玉珍亦然,看到他就想起涂氏來,冷笑一聲抬頭看著房頂,只有陸雲上前去,溫溫柔柔地道︰“哥哥……”

    陸緘輕輕一擺手︰“我都聽見了。無論如何,阿容你都不該和母親置氣,母親是心疼你,為你好,不小心說錯了話,那也不會是有意的。”他頓了一頓,低聲道︰“還有什麼,能比至親骨肉更親近的呢?說一兩句,生點氣,始終也抵不過骨肉親情的。”

    陸雲忙道︰“是啊,是啊,是這樣的道理。”

    林謹容垂眸看著手絹,一言不發。是的,她曾經也一直這樣以為,所以無論對錯,拼命的忍,事實上是,委屈了還是委屈了,沒有人心疼她,人人都覺得她沒本事,窩囊,活該。她不舒服,為什麼非要忍著?又不是不忍就要死。就算是要忍,也得看那個人,那件事,該忍不該忍,值不值得忍。

    陸緘見她一改前些日子的溫順安靜,冷著臉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由不得暗里嘆了口氣,思忖片刻,看向林玉珍︰“一直以來都沒機會和母親說說話,假如母親今日有空,兒子就陪母親說幾句心里話。”

    林玉珍不由抬眼去打量他,這可真是難得了,從沒見他主動說和自己說什麼,她今日倒想聽聽看,他到底想和她說什麼。當下微微頷首︰“你想說什麼?如果是要替某些人說項,那就罷了。我不想聽,也不願意聽。”

    陸雲阻擋不及,只好抱歉的看著陸緘。

    陸緘垂了眼眸,低聲吩咐林謹容︰“阿容,你先回房去,我稍後也有話要和你說。”

    林謹容看也不看他,起身就走。

    竟然連告退禮也不行,林玉珍氣得要死,又不願意當著陸緘的面說林謹容沒有規矩,只好生生忍了下來。

    這可忙壞了陸雲,又想去勸林謹容,又怕陸緘和林玉珍之間再次發生不愉快,從而惹出更多的事端,那可不是白白便宜了人?于是只好留了下來。誰知陸緘竟然也道︰“妹妹,還煩請你替我去勸勸你嫂子,你的心細,也會說話,你們又是親表姊妹,有什麼也好說。”

    陸雲看著林玉珍,為難地道︰“那……”

    陸緘一言不發,緊緊抿著唇,表情十分固執。

    “那好,我去找嫂嫂。”陸雲只好嘆了口氣,退了出去。卻不去找林謹容,而是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坐下來,側著耳朵聽里面的動靜。

    四下里安靜一片,只有陸緘聽上去有些干巴巴的聲音在響︰“母親,您放心,您的養育之恩兒子一直銘記在心,從不敢有忘。”

    林玉珍的臉色稍微和緩了一些,垂了眼楮看著手里的茶盞淡淡地道︰“忘不忘是你的事情。我就是不靠著你,我也能過得很好,不是非得靠著你才行。這世上啊,忘恩負義的人多了去。”

    陸緘沉默片刻,站起身來行禮告退︰“兒子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母親您歇著,兒子先告辭了。”

    就這樣一句話就算完了?林玉珍氣得猛地將茶盞往桌上一頓,怒道︰“和我說上這樣一句話就算完了?你日日正事不做,眼看著旁人欺負到我和你媳婦兒頭上來作威作福,你還總往旁人那里跑。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人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都想些什麼!你莫忘了,誰才是把你培養成才的人!”

    陸緘的臉白了幾分︰“兒子從來不曾忘,也不敢忘。只記生恩不記養恩,或是只記養恩不記生恩,都和畜牲無異。兒子認為,目前為止,兒子並沒有做錯什麼,問心無愧。”

    “你反了!”林玉珍勃然大怒,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這樣明目張膽地和她對著來,現在就這樣,日後還得了?于是就有些口不擇言︰“你是覺著我拆散了你們母子吧?少字我告訴你,這是你父親和你祖父母的意思!你若是不在我這里,如今也比陸繕好不到哪里去!又算個什麼東西?”



第170章兒戲

    陸雲聽到這一聲,暗叫不好,也顧不得遮掩,匆忙站起身來沖出去,卻只見到陸緘臉色雪白地從里面大步走出去,聽到她怎麼叫也不肯回頭。

    林玉珍還在後面道︰“你甩臉色給誰看?忤逆不孝的東西!”

    陸雲猛地往前一撲,拼命捂住了她的嘴︰“娘,您少說兩句不成麼?日後,女兒出了門,這家里就只剩您一個人,怎麼辦?”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捂住嘴低聲抽泣起來。

    林玉珍一怔,神色灰敗地垂下頭去,好半天才硬撐著道︰“我不怕,宗法律法都在那里,他敢把我怎麼樣?他若是不孝,我就去告他!宗法不會饒他,律法也不會饒他!你舅舅們也不會饒他。”

    陸雲拭了拭淚︰“是,可您辛苦養他一場,是專為了將來告他,壞了他的前程,然後一家子拼個你死我活的麼?您只要少說兩句難聽話,哥哥他也不是那種沒良心的人。”

    林玉珍強道︰“你怎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現在他就這樣待我,將來呢?”在她看來,陸緘能有現在全是她的功勞,他應該無限感激她,全都聽她的,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忤逆,否則就是忘恩負義。

    “他是來和您說好話的,是您自己鑽了牛角尖。我瞧著的,他這幾日也沒往三房跑,就是今日送那位過去,在那邊吃了一頓早飯而已。哪怕是尋常的佷子,這樣的行徑也正常著呢,就算您去找祖父和祖母,也不會起任何作用。”陸雲安靜下來,站起身來道︰“人家只是隨便出手晃上一晃,您就順著人家的心意去做了,這是把人推過去,而不是把人拉過來。罷了,您心情不好就歇歇,我去看看。”

    林玉珍心中其實也後悔早前說了那些話,知曉她是要去轉圜,便也不管她。可心里到底不舒服,越想越氣,到底不是自己生養的,由來又想起自己從前夭折了的那些孩子,還有一心只想自家生個兒子的陸建新,還有他那一大群各式各樣的女人,從頭想到尾,不由悲從中來,又不願意當著下人的面示弱,只好悶悶地上了床,躺在床上偷偷流了幾滴淚。

    陸雲快步追了出去,在半途追到了陸緘,喊了兩聲陸緘不回答,便追上去扯著陸緘的袖子,大聲哭道︰“哥哥,哥哥,你是不要阿雲了嗎?”。

    陸緘果然站住了腳,垂著眼簾不說話。

    陸雲偷眼看去,但見他雖然表情還很不好看,臉色卻已經沒有先前那般慘白了,心里便略微松了一口氣,流淚道︰“哥哥,母親她心里苦啊,爹爹那樣,她還沒有人可以說的。她一直都在擔憂害怕,又被二嫂刺了兩句,所以才會糊涂了,口不擇言的。這會兒她也在後悔,只是抹不下臉來,你不能和她計較呀。那時候我們在江南,從來也沒這樣過,為什麼回到家里,就成了這個樣子呢?”

    陸緘盯著不遠處的一叢蘭草,低聲道︰“我不會不管你們。”

    從小到大,他答應她的事情就沒有不曾做到的,得到這一句保證,陸雲一顆心放回了肚子里,眼里的淚水卻沒有少半分︰“哥哥,我心里是真正把你當親哥哥依靠的,我想要你好過,不想你受委屈。可是我沒有其他辦法,幫不了你半分。你想要我替你做什麼,你只管說,我能做一定會盡力去做。”

    陸緘的神色又軟了幾分︰“只要你有這份心就夠了。平日里……”他輕輕搖了搖頭,“回去吧,母親也許需要你陪。”說完將袖子從陸雲手里輕輕扯出來,自往前頭去了。

    “哥哥!”見陸緘回過頭來,陸雲含淚帶笑地對著他道︰“你好好哄哄二嫂。”

    陸緘朝她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步伐看著都要輕快了許多。

    陸雲收了臉上的笑容,疲倦地揉了揉眉頭,太累了,從小就要盡力周旋于父母和陸緘、林玉珍之間,實在太累了。她回過頭來,看到不遠處幾個閃閃躲躲的身影,冷冷掃了那幾個人一眼,仰起頭,若無其事,穩穩重重地回了林玉珍的院子。

    林謹容回了自家的院子,正好看到桂圓和櫻桃一邊說笑,一邊清洗茶具,便淡淡地道︰“洗淨了就擦干收回去。”

    桂圓不明所以,又不敢問,櫻桃道︰“奶奶,是不用了麼?”

    林謹容道︰“不用了。”然後徑自進了房。

    桂嬤嬤聞聲趕出來,看到這樣子猜著是發生了什麼事,忙以目相詢荔枝,荔枝心情沉重地輕輕嘆了口氣,忙不過來解釋,先就追進去勸林謹容。

    卻見林謹容自個兒倒了一杯熱茶湯,捧定了坐在窗前的榻上,淡然看著窗外,適才臉上的怒色和煩躁都不見了。于是把心放下去一半,提了茶壺上前︰“奶奶,奴婢給您添點水?”

    林謹容把茶杯遞過去接了水,道︰“莫要勸我,誰也勸不了我。我在做什麼,我心里有數。”

    荔枝笑了一笑︰“奴婢還沒開口呢,奶奶就知道了。奴婢只是覺著啊,和誰生氣都可以,就不能和二爺生氣。他可沒得罪奶奶啊,早上他也挺護著您的。”

    林謹容道︰“我想去一趟集賢閣。”找陸老太爺說說也好,不指望他能做什麼,最起碼也要把姿態和難處表明了,不能一個人悶聲吃氣。

    荔枝卻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一顆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失聲道︰“奶奶,您還是想著那話?那不是氣話嗎?您剛過門的新媳婦,跑到老太爺面前去說那話,那,那不是自己折騰自己嗎?”。

    “荔枝你出去!我有話要和你們奶奶說。”門簾被“唰”地一下掀起來,陸緘大步進來,兩頰因為憤怒而浮起一抹不正常的紅暈,兩眼緊緊盯著林謹容,眨也不眨。

    荔枝擔憂地看著林謹容,林謹容朝她擺擺手︰“你出去。”陸緘不會動手,再憤怒也不過是揚長而去罷了。

    荔枝只好退出去把門閉上,和桂嬤嬤幾個提心吊膽地等在外面,豎起耳朵聽動靜。

    林謹容看著窗外,看也不看陸緘。她此時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陸緘,聽到他的聲音都是煩的。

    一只手伸過來,“啪”地一下把窗戶關上了,林謹容不回頭,繼續看著窗欞。

    陸緘忍了忍,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阿容,你要去集賢閣做什麼?”

    林謹容沒有回答。

    “阿容,你要去集賢閣做什麼?”陸緘又問了一遍,見她照舊不理,不由抿緊了唇,死死盯著她。

    林謹容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茶,伸手去推窗。

    她輕慢的態度激怒了陸緘,陸緘一大聲喊了出來︰“林謹容!”

    林謹容不防,嚇得手一抖,茶杯里的茶水都險些晃出來,很快穩住了,索性將茶杯放在桌子上,抬眼看著陸緘︰“你想怎麼樣?”

    陸緘氣得笑了︰“我想怎麼樣?是我想問你想要怎樣?你以為婚姻是兒戲麼?你把我當成了什麼?”他知道她不喜歡他,甚至莫名地討厭他,可是已然成了親,已然做了夫妻,他就想好好和她過一輩子。他也想要有個人來疼他,也想要有個人真心對他好,他也想委屈的時候,可以什麼顧慮都沒有的和那個人傾訴。可是她,卻那麼輕飄飄地,那樣的不在意。

    那麼你呢,當初你又把我當成了什麼?林謹容看著他︰“我不想怎樣,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無論怎麼做,我都無法滿足她們的要求。你不會認為我是無所不能,理所當然的受氣包吧?少字你也聽見我和我姑母說過的話了,我也是人生父母養的,在家我母親也是把我當心肝寶貝一樣的疼寵,不是來給人隨意糟蹋受委屈的。我不說,不是我不懂,我不生氣,不是我害怕,只是因為我不想。你問我要去集賢閣做什麼,我就和你說,我想去請教老太爺,該怎麼做,才能做好陸家這個兒媳婦。你以為我不想要臉面?就算是我不想,我也還有父母姐弟要!”

    這些話,在她心里藏了很多年,前世的時候一直想問,一直想說,一直沒有說出來,沒有想到今天卻說出來了,林謹容一時說不出的難受,她微微仰了頭,把臉轉開,命令自己可以憤怒,可以厭煩,但絕對不許傷心,不許難過。不值得,半點不值得。這不過是她所要前行的道路上,不得不花點時間和精力拔去的一叢荊棘而已。

    陸緘沒有說話,而是一直沉默地看著她。

    屋子里靜悄悄的,只有兩個人輕輕淺淺的呼吸聲。

    良久,陸緘方低聲道︰“我今早留在那邊吃飯,特意和三叔父和三嬸娘都說了,你是好心,和你也沒關系,是我和祖父的意思,對六弟只會有好處。三叔父答應以後不會再讓三嬸娘來煩你。”

    見林謹容垂眼不語,絲毫不為所動,他忍了又忍,難受地道︰“我也不想這樣。”如果可以,他也想陸繕聰明活潑招人愛,也想涂氏爽朗簡單堅強,也想林玉珍和陶家舅母一樣的和藹可親,寬厚仁慈。但是不可以,他低聲道︰“阿容,婚姻不是兒戲,你不能這樣任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1 11:39 AM

第171章賠禮

    林謹容沉默地看著陸緘。

    婚姻當然不是兒戲,曾經她抱著美好的願望,想要得到幸福,但她費盡了力氣也沒有得到,還死得不明不白。重生之後,她那麼的努力,可是她強不過命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不是她的良人。

    他還停留在當年他和她新婚初始的狀態里,懵懵懂懂,什麼都不知道,她卻已經看透了之後的歲月,喪子之痛、生死之仇刻骨銘心,不能輕易忘懷。她從整夜夢魘,沒有燈光就睡不著到可以輕松入睡,一夜到天亮;從看到他就恨不得掐死他,到可以忽略他,笑著面對他,只把他當作一道必須跨過去的檻,一共花了整整五年。

    回頭去看當年,她沒有如今這樣明白無懼,有很多做得不妥不當的地方,可那並不是她一個人的錯,她已經付出了代價。而現在,她能做的所有的改變,所有的事情,都只是為了她認為值得的人,值得的事。除了那些能讓她在這幾年里過得稍微好一點,必須去做的事情外,她實在看不出陸家有什麼地方值得她去付出,更看不出在這場被人強迫著進行,注定悲劇結束的婚姻里,在他這里,有什麼值得她付出和操勞。

    她看不到,也不想看到。

    陸緘亦沉默地看著林謹容,他看不懂她的沉默和眼神。她好像是在悲傷,是在難過,可是眼楮深處還有一簇火焰在熊熊燃燒,非常奇怪復雜的感覺。他說不出具體的感受,但是他知道她心里絕對不好受。他不喜歡她這樣看他,仿佛他罪無可赦。他試圖去拉林謹容的手︰“阿容,我們是夫妻。”

    林謹容在他即將踫觸到她的那一刻,垂下了眼楮。

    桂嬤嬤在外面輕聲道︰“奶奶,三太太房里的惠嬤嬤過來了,說是有幾句話要同您說。”

    林謹容當機立斷︰“讓她進來。”

    惠嬤嬤束手束腳地進去,一邊偷眼打量陸緘和林謹容的表情神態,一邊行禮問安︰“奴婢見過二爺、二奶奶。二爺、二奶奶安好?”

    陸緘淡淡地點了點頭。

    林謹容臉上浮起一抹極淺淡的笑意︰“豆兒,端個杌子給惠嬤嬤坐。”

    惠嬤嬤笑道︰“哪里敢,奶奶莫要折殺奴婢了。”

    豆兒把杌子端過來,勸道︰“嬤嬤莫要客氣,我們奶奶不說虛話,讓您坐,您就坐。”

    惠嬤嬤堅決不坐︰“二奶奶,奴婢是奉命來替我們太太和您賠禮的。我們太太說了,她本是好心,不想成了壞事,若是有什麼不周到,想不到,冒犯了您的地方,還請您不要和她計較,都是她的錯,請您不要生二爺的氣,還好好和二爺過日子。若非她身子不好,她便要親自來和您賠禮的。”

    冒犯?親自來和她賠禮?她承受得起嗎?這是做給誰看的?真是可憐可敬啊,這涂氏被逼急了可比從前厲害得多。這會兒沒有陸繕在一旁纏著,精力全都放在怎麼對付她上了吧?少字林謹容笑出了聲︰“這話可真要折殺我了。三嬸娘真是太多心,太客氣了。叫我怎麼能承受得住?”

    荔枝擔憂地看著她,惠嬤嬤也被她笑得有些不自在︰“奶奶,把誤會解開嘛,這是應該的。”

    陸緘看了林謹容一眼,沉了臉冷聲道︰“嬤嬤說的什麼話?二奶奶到現在也沒說過誰一句不是,何來的生什麼氣?又計較了什麼?這話要是傳出去,外人還不知怎麼傳說二奶奶呢,下次不許再借著三太太的意思亂說話,否則不饒你。幾十歲的老嬤嬤了,怎麼這樣不知事?”

    惠嬤嬤怔了怔,忙用力的嘴巴︰“二爺說得是,奴婢不會說話,誤傳了三太太的意思。奶奶莫計較。”

    就和稀泥吧,看你能和到幾時。林謹容淡然道︰“嬤嬤不要打了,你既不願坐,我也就不留你。煩勞你回去和三嬸娘說,讓她安心養病即可,其他的事情不要操心,不然若是病情加重,那可不是我的不是?我本該去看她,又怕擾了她休息,反而不美,就不去了。”言罷低頭飲茶,看也不看惠嬤嬤一眼。

    惠嬤嬤得了這樣不輕不重,不疼不癢,不酸不甜的幾句話,很有些失望。半舉著手立了片刻,見林謹容看也不看她一眼,陸緘也垂著眼不理她,不由極不甘心,還想再說幾句,陸緘已然沉聲道︰“荔枝,扶嬤嬤出去,她的年紀大了,腿腳不便。”

    荔枝跨前一步,皮笑肉不笑地道︰“嬤嬤,請。”

    再留下去也討不了好,惠嬤嬤只好強作笑臉︰“二爺、奶奶,您們歇著,奴婢告辭了。”

    林謹容眼皮都不抬,根本不理她。見她前腳出了門,就高聲問眾人︰“飯還沒送到麼?擺飯。”

    眾人忙將飯桌擺好,奉上熱水帕子給二人洗手,陸緘洗完手,直直走到林謹容對面坐下,表情很有些訕訕的。

    林謹容不看他,也不給他盛飯。荔枝忙搶在前頭把兩個人飯盛好了,故意擺出一副歡快的樣子笑道︰“奶奶最愛吃的乳羊肉,二爺給奶奶夾一點吧?少字”

    陸緘忙挑了一點最肥嫩的放到林謹容碗里。

    荔枝又笑道︰“聽送飯的婆子說,這炙雞剛烤好的,皮兒又脆又香。”她到底是偏心的,雖然希望林謹容能借著這個風口給陸緘夾菜,但又不想為難林謹容,只旁敲側擊地提一提。

    林謹容果然是不理的,只低著頭吃飯。

    陸緘等了片刻,見她絲毫沒有給自己夾菜的意思,便也不再等,也低頭吃飯。

    林謹容是想著,別人越是惡心她,她就越不能虧待自己,要把自己給招呼好,于是一直吃個不停;陸緘是本來飯量就好,雖然此刻沒什麼胃口,可看到她吃個不停,也不願意示弱,難道他一個大男人還沒一個小女人想得開?于是兩個人詭異地把飯菜全吃了個精光,看得桂嬤嬤和荔枝等人面面相覷,桂嬤嬤少不得私底下去準備消食的山楂湯。

    林謹容吃完,就著櫻桃的手漱了口,又擦了臉,站起身來才發現自己吃撐了,于是往外去遛彎。

    陸緘瞥了她一眼,也不問她要做什麼,只跟在她身後往外去。

    到得外頭,見林謹容圍著院子遛起了彎,沒有出去的意思,陸緘便轉身進了他的小書房看書。

    林謹容溜達了一圈,站在東邊牆下看著那塊空閑的土地打起了主意。閑來無事忙,不如種點花。種什麼呢,就種菊花,這菊花怎麼種,還要向陸老太爺請教才是。她要學會最少付出最大利益化。

    陸緘坐在窗前見林謹容站在牆根下一動不動,不由有些奇怪,側著臉看了幾回,不像是哭了的樣子,便又看著。等了片刻,見她轉身走開了,方又低下頭繼續看書,看了許久,直到林謹容回了房,他也沒翻過一頁。

    聽到隔壁水響,知是林謹容要睡午覺了,又坐了片刻,放了書起身走到隔壁,恰好遇到荔枝從里間出來,朝他指了指里面,無奈地低聲道︰“倔毛病又犯了。這種時候我們太太都沒法子,二爺您莫理她,要她自己想通的。”

    就是這樣一句話,就讓陸緘的心情好了許多。誰還沒點脾氣呢?何況是她,倔強的毛病早就出了名的。她比這樣還惡劣的時候他也是見過好幾次的,不能因為她溫和安靜了一段日子,就忘了她張牙舞爪的本來面目。更何況,這些日子以來的確是為難了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是他也被弄得焦頭爛額,她剛進門的人又會舒服到哪里去?于是他朝荔枝安慰地笑了笑,掀起簾子進了里屋。

    林謹容已然褪了簪釵和外衣躺上了床,決意要舒舒坦坦地睡個天昏地暗。多大的事兒呢?無非就是一群人不停地給她找麻煩,想讓她不舒坦,想讓她服軟而已。那行,既然他們愛鬧騰,就去鬧騰唄,她招架不來就不招架了,她總還得繼續過日子,還得活得好好兒的。人吃五谷雜糧,都會生病的不是?何況她這種剛進門就被硬刀子軟刀子刺進又殺出,給人欺負得找不到北的新媳婦,她就病了,就不舒服,什麼事兒都操不了心,誰也別想來煩她。

    “阿容?”陸緘在床邊立了片刻,不見她有任何動靜,只好輕輕掀開帳子,只見她安安靜靜的,呼吸綿長清淺,分明早就睡著了,不由輕輕嘆了口氣,將帳子放下,轉身走了出去。卻也不去別處,就在隔壁鋪陳了紙張,研了墨,認真臨帖。

    十張字寫完已是將近黃昏,外面不知什麼時候變了天,北風呼呼地刮著,門被輕輕敲了兩下,荔枝在外輕聲道︰“二爺,太太那邊的芳齡姐姐過來,請二爺和奶奶今晚過太太那里去吃晚飯。”

    陸緘忙道︰“問問奶奶,她去不去?”

    荔枝為難地道︰“奶奶不去,她不舒服。這會兒還沒起身呢。”

    陸緘提著的筆就再落不下去,匆忙放了紙筆,快步往隔壁去︰“怎麼也沒聽你們誰過來說一聲?哪里不舒服?”



第172章為難

    屋里光線昏暗,大紅色的帳子顯得微微發暗,離床不遠處放著兩個黃銅大炭盆,炭盆里的銀絲炭紅紅滅滅的,熱氣烤人,角落里的青瓷香爐散發出的香味也有些甜膩,氣息又熱又甜,讓人有些發悶。

    陸緘從又明亮又有些清冷的書房過來,頗有些不適應,沉聲吩咐︰“把香撤了。簾子打起來透透氣,炭盆拿遠些。”

    桂嬤嬤十分不滿。外面變了天,北風刮得呼呼地響,這人又不舒服,還不得弄得暖和和的?陸緘不過是個剛成親的年輕男子,哪里懂得知疼著熱照顧人?于是就只去撤香,不動炭盆,更不要說去掀簾子。

    荔枝猶豫了一下,招呼著桂圓將炭盆稍微挪遠了一點點,就不肯再動了,垂著手站在一旁︰“二爺,太太那邊還等著回話呢。”

    這幾個人心里都有氣。陸緘明白得很,卻也只能裝作不懂︰“太太那里我等下親自過去說,你去把簾子掀起來透透氣。這屋里又熱又香,就是我都悶著,更不要說你們奶奶。”說完往床前行去,輕輕掀起帳子,探頭去看林謹容。

    林謹容背對著他,將被子捂得嚴嚴實實的,一動不動。

    陸緘伸手去摸她的額頭,小聲道︰“阿容,你哪里不舒服?”

    荔枝和桂嬤嬤對視了一眼,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荔枝行到門邊,想了想,到底還是將簾子掛在了門邊的掛鉤上。

    陸緘摸著林謹容的額頭不燙,又見屋里沒了其他人,便俯身下去試探著將自己的額頭去貼林謹容的額頭︰“我試試燙不燙?”

    林謹容側了側身躲開他湊過來的頭,拉起被子蓋住頭臉,蜷縮成一團。陸緘收回手和頭,在她身邊輕輕坐下來,沉默許久,低聲道︰“你究竟哪里不舒服?”

    林謹容淡淡地道︰“我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

    全身上下都不舒服,還說不清楚,那就是心里不舒服了。陸緘輕輕嘆了口氣︰“那你晚飯想吃什麼?我讓她們給你做。”

    林謹容道︰“二爺不用管我,你先去吃飯罷,母親那里等著的。”

    又叫回二爺了。陸緘立了片刻,悶悶地道︰“那你先歇著,我這就讓人去請大夫。”

    荔枝在外聽得難受之極。奶奶分明就是心里不舒服,這二爺真是,難道說一聲我知道你委屈了,辛苦了,為難你了,就會少個手指頭還是少個腳趾頭?可他偏偏就不說。也難怪得奶奶憋氣。可她始終是個小丫鬟,有些話能和林謹容說,卻和陸緘說不得,只能干著急而已。

    桂嬤嬤卻是又有自己的一番想法,待陸緘出了屋子,就上前去問林謹容︰“奶奶,您可是積了食?老奴熬了山楂湯,也許飲了就好了。太太若是知曉您不舒服,請了大夫,還不得立刻上門來瞧您?”這意思就是,新婦,能忍的就忍一忍,不要隨便請大夫。這不比平時,一來新婚期間就請大夫,不好;二來又剛好遇到那幾件事,怎麼看都有故意和那兩位叫板的意思在里面,實在是不妥。

    在陸家這種地方,只會忍不懂得反擊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林謹容實在無法和桂嬤嬤說了,嘆了口氣,閉著眼不言語。

    荔枝忙道︰“還煩勞嬤嬤去取山楂湯來,我來勸勸奶奶。”

    “你一定要勸奶奶。不然旁人又不知要怎麼編排呢。”桂嬤嬤再三叮囑荔枝,一步三回頭地出去。

    荔枝上前去勸林謹容︰“奶奶,二爺雖不說,但他心里都明白著,若是您在這當口放他一放,他定會無限感激。”

    林謹容低聲道︰“荔枝,我已經忍過放過了,再不能忍,再不能放的。最起碼也該讓他明白這中間的難處,他是兒子尚且如此難為,我這個新婦又能做得有多好?更何況,逼他為難他的人可不是我。我要再跟著轉,為難的就該是我了。”逼陸緘的人首先是涂氏,其次是林玉珍。她無非就是讓他嘗了嘗這被人逼著,架在火上烤著,里外不是人,有苦還說不出的滋味兒。

    林謹容的意思荔枝懂,就好比她去求府里的哪位管事嬤嬤做件什麼事,人家明明是舉手之勞,偏要裝作為難的樣子,煎熬半日才賣她一個人情,好叫她記住幫她這個忙不易。這中間的道理是一樣的,不知道難處就不知道好處,若是陸緘不知這中間的種種為難,日後也不知好歹,或者就是,知道很難,卻不知難到什麼地步,沒有感同身受,就不能體諒。荔枝輕輕嘆了口氣︰“那過了這一頭,您不能總硬著,該放的時候要放一放。”

    林謹容微微一笑︰“知道,難不成我還在這屋里關一輩子,病一輩子?適可而止的道理我是懂得的。”

    陸緘出了院門,先叫長壽過來叮囑了幾句方去林玉珍那里,在院門口外立了片刻方進去,林玉珍和陸雲已經坐在桌前等著了,見他進來,林玉珍只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就把臉撇開,待他行禮問安後方淡淡地“嗯”了一聲,說不出的倨傲。陸雲裝得沒事兒似的笑道︰“二嫂呢?”

    陸緘道︰“她不舒服。約莫是著涼了。”

    這麼巧?陸雲心里嘀咕了一下,關心地道︰“那請大夫了麼?”

    “讓長壽去請了。”

    林玉珍陰沉著臉冷哼了一聲,陸雲輕輕拽拽她的袖子,起身笑道︰“待我去看看她,讓廚房給她做點清淡養人的,省得她剛進門的人,不好意思開口。”

    林玉珍只覺無限煩躁和憤怒,還指望林謹容幫她拴住陸緘,對付其他人,結果林謹容進門什麼都沒做,就先和她吵了一架,然後就拿起喬來了。這種歪風邪氣絕對不能縱容!于是打斷陸雲的話︰“先吃飯。吃了飯再說,等了這許久,飯菜都涼了。”

    陸緘垂下眼默了片刻,起身道︰“母親,你們先吃吧,妹妹也莫跑這一趟了,你陪著母親,我自會去安排。”言罷行禮退出去。前腳剛踏出門,就聽見背後摔筷子的聲音。他略微頓了頓,終是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林玉珍氣得打顫︰“看見沒有,給臉不要臉,都在我面前拿喬呢。”

    “哥哥這不是親自過來了麼?說明他還是很看重您的。”陸雲沉思道︰“想來二嫂若不是真的病了,就是和那位有關系。也不知下午惠嬤嬤過去又說了些什麼,我這幾日想過了,就讓芳竹過去罷,等哥哥去了諸丈夫那里,就把人送過去。”

    林謹容房里的這個人十分重要,以什麼理由和借口插進去也很重要。若是安置年紀大的婆子進去,婆子們都會仗著資格老指手畫腳,得不到信任,也特別容易引起反感,旁人一挑唆,只怕陸緘和林謹容都不願意,亂子先就起了;若是派個年紀小的丫頭去,一來年輕不穩當,二來容易引起其他猜測,得不到不信任的同時還進不得里屋,林謹容隨便動一下手腳就可以把人給收拾了,林家還不會站在林玉珍這邊,不起作用,只會壞事。

    唯有芳竹最合適。芳竹今年二十五,從小就跟在林玉珍身邊,善解人意,大方得體,在江南的時候照顧陸緘不少,後來陸緘懂事了,林玉珍方把她調開,配了個小管事。她與陸緘有主僕情義,也得陸緘敬重,為人穩妥,又成了家,有了孩兒,在陸家上上下下都很熟,人緣不差,給林謹容做在內外院往來傳遞東西和消息的人,那是最合適不過的。最緊要的一點是,芳竹對林玉珍絕對忠心。

    林玉珍想了片刻,道︰“那就是她了吧,讓她過來和我說說話。”

    陸雲就給她夾菜︰“娘,先吃飯吧。無論如何,總不能不吃飯,您要是氣壞了身子,有些人可得意了。”待到林玉珍吃了些飯菜下去,方又勸她︰“現當下,無論如何都得先去看嫂嫂。無論她真病也罷,假病也罷,您都得給她撐起來,不能讓人看笑話。”

    林玉珍冷笑︰“她不是很厲害,目中無人的麼?哪里用得著我替她撐腰?”

    陸雲有些憂慮地道︰“娘,若是她一人當然不足為慮。可二哥為何不留在這里吃飯?不就是回去陪她了麼?”這證明什麼,陸緘在乎林謹容,一個是親佷女,一個是嗣子,既然病了就該表示慰問,不是賭氣的時候,否則就得寒了心。

    林玉珍沉默良久,道︰“再說吧。”

    陸雲便打定主意,無論如何她自己也得去這一趟。

    且不談她母女二人怎麼商量應對此事,卻說陸緘出了院子,心中煩悶不堪,迎頭遇到陸綸,纏著說要去他那里吃晚飯,只得道︰“你二嫂病了,等著大夫上門呢,改日吧。”

    陸綸大奇︰“好不好的怎麼突然就病了?”轉念一想就有些明白過來,便道︰“二哥為何不去問祖父?”只要陸老太爺一出手,保準就安生了。

    陸緘搖頭︰“這是我自己的事,沒有什麼事都拿去問祖父的道理。”因見陸綸還想再勸,便笑問︰“陸繕怎麼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1 11:44 AM

第173章老鼠

    陸綸果然笑道︰“他今早不肯吃飯,先說要吃燕窩粥,沒有,便又不肯喝茶,說要吃參茶,還是沒有。其實祖父那里的早飯也極好的,問了他三遍,他都不吃,祖父就讓小廝當著他的面把飯菜茶水全都吃光了。祖父跟我說,若是他再不吃,就要任由他餓死,他可能相信了,我走之時,他一邊哭一邊喝稀飯呢。”

    只要吃了這飯,就意味著服軟了,只要陸綸好起來,那麼涂氏自然也就不會再鬧騰了。陸緘忍不住翹起唇角,輕輕拍拍陸綸的肩頭︰“他自小就喜歡和你在一處,要多靠你開導他了。”

    陸綸憨憨的笑︰“那沒問題,二哥,我跟你去看二嫂吧?少字興許我說兩個笑話給她聽,她的病就好了。”

    陸緘嘆道︰“哪有那麼容易?”事情的來龍去脈他最清楚,沒有人能替他們解決。

    陸綸笑道︰“你不讓我去試,你怎知道?就這樣定了,你讓人準備好吃的喝的,我去拿點東西過來。”于是一溜煙跑了。

    陸緘只得自回房去。先吩咐荔枝她們準備吃的喝的,進了里屋,林謹容還躺著,睜著眼看著帳頂發呆,聽見聲響,看了他一眼就又收回了目光。

    陸緘走到床邊坐下︰“現在好些了麼?我讓長壽去請大夫了,又讓他給你帶五丈樓的素面和素粥。但算著怎麼也得半個多時辰以後才會到,你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墊底?”

    林謹容搖頭︰“既有素面和素粥,我就等著吃好了,其他東西沒胃口。”她中午吃得有點多,有些不舒服,桂嬤嬤的山楂湯也不起什麼作用。

    陸緘便道︰“剛遇到了五弟,他要過來看你,也來吃晚飯。”也不問林謹容是否願意起身招待陸綸,繼續道︰“他說六弟已經吃飯了,想必很快就會好轉過來。”

    “那好啊。”林謹容自然知道陸緘是希望她能起來招待陸綸的,她當然也想起來招待陸綸,但是,既然病了,就得有病人的樣子。大夫都還沒上門呢,她自己就先起身了,算什麼。

    少時,陸綸在外笑道︰“人呢,人呢?都躲在哪里去了?不至于一頓飯也舍不得給我吃吧?少字”

    陸緘覺著林謹容那樣子是不打算起來的,只好道︰“要不,你披了外袍在外間榻上坐坐?”

    陸緘有時候是有些呆的。林謹容默了默,道︰“大夫還沒上門,我就起床待客,不好吧?少字”

    陸緘怔了怔,突地笑了︰“那好,你就躺著。我去打發這混世魔王。”言罷果然往外頭去了,不多時,陸綸抱怨了幾聲,在外大聲道︰“二嫂,那你養著,我改日再來探你。”

    林謹容忙“噯”了一聲。

    片刻後,陸緘提著一只鐵籠子進來,笑道︰“五弟送你的。”里頭卻是一只大尾巴的灰松鼠,正緊張地撮著兩只爪子,目光炯炯地瞪著她,尾巴上的毛全都是炸開的。

    林謹容慢慢坐起來。那一年,陸綸也是送了她一只松鼠,陸緘不喜歡,她就沒要。現在卻是陸緘主動提了來給她。

    “五弟的這些怪東西就是多。”陸緘見她目不轉楮地盯著看,分明是很喜歡,不由笑了,將籠子放在桌上,先叫豆兒她們拿花生和栗子來喂,又攛掇著林謹容給這松鼠取個名字︰“你不給這東西取個名字?”

    林謹容看了那松鼠許久,低聲道︰“五弟他人很好。”

    陸緘贊同道︰“是。的確很好。”

    林謹容又道︰“你若是有空,不妨多領著他一道看看書,勸他好好讀書,有他陪著,六弟興許也會慢慢和你親近的。”

    陸緘溫和地看著她道︰“行,我有時候看書看得久了,也看不進去。正可以去教他們練練字。”

    林謹容沉默片刻,低聲道︰“這只松鼠還是提回去還五弟吧。”

    陸緘不由皺起眉頭來︰“你不喜歡?”

    林謹容垂下眼︰“不喜歡。”

    陸緘就沉默下來,垂著眼拿了銀簽撥燈芯。

    那只松鼠卻開始活躍起來了,捧著豆兒拿來的栗子嘁嘁嚓嚓地啃個不休,一雙眼楮閃著亮光,賊兮兮地四處打量。

    “二爺,大夫來了。”桂嬤嬤快步進來,先將林謹容扶了躺下,又將帳子放下。陸緘忙斂了心神,快步出去迎接大夫。大夫是陸家用熟了的,是個姓章的老大夫,進來也不多言,給林謹容號了脈,就埋著頭寫方子。

    陸緘拿去看,見全是些消食的,便收入袖中,將人送了出去。回來後見林謹容已經起了身,裹著件大毛披風正坐在榻上吃素粥,便也命荔枝取了筷子來,不吃廚房送來的飯菜,只將素面吃了。

    桂嬤嬤待他吃完方上前來問︰“二爺,可要讓人拿方子去揀藥?”

    陸緘便遞給林謹容看︰“你覺得這方子如何?若是要吃,就讓人拿去給長壽,我把這只老鼠拿去還陸綸。”

    林謹容自動忽略了他前半句話,只糾正道︰“是松鼠。”這人不知怎麼的,一直就稱這松鼠為老鼠。

    陸緘看了她一眼,重復道︰“老鼠,大尾巴的老鼠。”

    林謹容卻不和他掰了,只低頭看那藥方,看完以後也沒說什麼,就將那藥方放在了桌上。

    陸緘只好將松鼠籠子提上,打了燈籠自去陸綸的院子。

    陸綸正在院子里打彈弓,讓人在遠處放一根點燃的蠟燭,他立在盡頭瞄準了打火焰,一打一個準。然後又點燃,又打,周而復始,樂此不疲。見陸緘過來,隨便瞟了一眼︰“咦,不喜歡啊?”

    陸緘點頭︰“她讓我還你。”分明是喜歡的,可是偏生不要,不要就算了。

    陸綸也不放在心上︰“不喜歡就算了,我正舍不得。這可不是從外頭買來的,是我自己下網在祖父的集賢閣後頭抓的,當時也不知花了多少心思,總怕被祖父給逮著。喂了一兩年,可乖著呢。六弟問我要了幾次也沒給,給她她還不要。”恍覺失言,便閉了嘴,對著燭火“啪”地又是一下,燭火熄滅,回頭得意地問陸緘︰“二哥,你讀書倒是厲害了,這個你可會?”

    陸緘默不作聲地將手伸過去,從他手里取了彈弓拉開瞄準。

    “哎呀!”陸綸興奮地命小廝︰“長安,快替二爺把蠟燭點起來!”又促狹地道︰“二哥,你讀書太多,眼神兒想必不太好,我替你挪近些?”

    話音未落,陸緘已然松了手,燭火應聲熄滅,也不說話,就把彈弓還了他,淡淡一笑。

    “好!”陸綸使勁拍陸緘的肩頭,雙眼發光,又去拉陸緘的手來看︰“你怎麼會的?真不愧是我二哥。”

    “別動手動腳的。”陸緘笑著推開他︰“六藝里頭有騎射,道理差不多。我原來私底下也和同窗學過。”

    陸綸笑著拍他的胸脯︰“打過鳥雀沒有?”

    陸緘笑道︰“打過。”

    陸綸哈哈大笑起來︰“我娘總說我,什麼時候能和你一樣斯斯文文,刻苦努力讀書,不要亂五亂六的就好了,看吧,你其實也和我差不多。”

    陸緘道︰“我也是從小孩子長大來的。”

    陸綸一怔,隨即使勁捶了他的背一拳︰“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他力氣不小,一拳砸得空聲響,陸緘被打得生疼,吸了口涼氣忍住了︰“你要我的命啊?你哪怕是花三分之一的精力來讀書呢,又怎會天天被人追著耳提面命?我也有自己的愛好,怎麼就不見誰來迫著我,不許我弄呢?還常有人勸我出去玩玩散散心。”

    “我和你不同。”陸綸沉默片刻,認真道︰“二哥,我實話同你說,我是真讀不進去。你興許不信,我看到書就頭疼,跟祖父在集賢閣讀書,猶如把我放在火上烤。”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喊道︰“生不如死啊啊啊啊啊……”

    長安愁眉苦臉地捂住耳朵︰“二爺,您院子里的鳥雀多麼?”

    陸緘不明所以,笑道︰“多啊,今日傍晚我出門去之時,一大群嘰嘰喳喳的都爭著在樹上落腳呢。”

    長安道︰“我們這院子里是不會有鳥雀的,小人已是很多年不曾見過了。”

    陸緘奇道︰“為何?”

    長安笑著瞟了陸綸一眼,道︰“什麼鳥雀的膽子能比身子大啊,竟敢往我們這里跑?不被打死也得給嚇死。”

    陸緘忍不住笑起來,陸綸一巴掌打長安的背上︰“臭小子,膽子又見長了啊。還不去拿點好吃的來招待二爺?”又擠眉弄眼︰“二哥,你敢不敢喝酒的?我藏了一壇子好酒。”

    陸緘想了想,道︰“喝吧。”

    二人剛在桌邊坐下,酒尚未溫好,就聽院門輕響,陸繕的乳娘進來道︰“太太過來了。”

    陸繕少不得手忙腳亂一番,一邊給長安使眼色,命長安藏酒,一邊拉了陸緘跟他出去見宋氏。

    宋氏穿著家常的半舊袍子,只帶了貼身的嬤嬤,板著臉呵斥道︰“孽障,你不好生溫習功課,鬼喊鬼做叫什麼?”才剛說完,就看到了陸緘,忙換了張笑臉道︰“二郎,怎地有空過來?不溫習書麼?”

    陸緘正要開口,陸綸搶在他前頭道︰“二哥是來勸我讀書的。”

    宋氏默了片刻,溫柔地笑了︰“二郎,要多煩勞你替我管管這孽障了。聽說阿容不舒服,請了大夫?”



第174章勸誡

    陸緘不欲多談︰“只是一點小病,二嬸娘不必掛心。”

    宋氏嘆道︰“那就好。如今冬春交替,一不小心就風邪入體,生起病來。我剛去看過你三嬸娘,她也是病了,才吃了那麼大一碗藥呢,可憐的,我平日里總覺著吵,可看到她和你三叔父兩個人孤零零的在那屋里呆著,還是覺著吵鬧一點的好。”

    見陸緘垂眸不語,便又笑了︰“我也沒其他意思,就是覺著,二郎你若是方便,還該勸勸老太爺,兒是娘的心頭肉,六郎要管,但也該讓他見見娘親。我也是做母親的人,感同身受,你三嬸娘……唉……”

    陸綸連忙打岔︰“娘,六弟好著呢。”

    宋氏審視了一下陸緘的神色,也就不再提︰“我正想去看看二佷兒媳婦,不知此時可方便?”

    陸緘淡淡地道︰“不敢煩勞二嬸娘,她不過是小病,養養就好了,若是驚擾了長輩們,她心里就要不安了。”

    宋氏微微一笑︰“那我就不去了。夫妻麼,就該多點體諒才是,可不能為了一小點事情就生分,二郎你可要好好待阿容,我閑時也會多開導她的。”又突然想起來似的,“對了,聽說老太太被驚動了,若是方便,還該去和老太太說一聲,省得她老人家擔憂。”

    陸緘垂著眼道︰“嬸娘說得是。”

    宋氏溫柔地叮囑陸綸︰“五郎你好生招待你二哥,不許頑皮,我先去了。”

    待宋氏走遠,陸綸扶住陸緘的肩頭,要推著他往里︰“走走走,繼續,繼續。”見陸緘神色不好,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女人一旦攪在一起,就成了一團亂麻,麻煩!看看,二哥如今也被攪得心煩意亂,拖累得書都看不進去,長此以往,英雄也沒了氣概。我若是你,甩手就走了,她們愛干嘛就干嘛。”

    陸緘看著他年輕稚嫩的臉,不由苦笑︰“我若是你,自也無需如此。”

    陸綸想了想,低頭一笑︰“那你打算如何?不如去諸先生那里吧,回來就好了。”

    “躲不掉的。”陸緘將他的手拿下來︰“我先回去了,謝謝五弟的熱情款待。”

    陸綸道︰“你不喝酒啦?”

    陸緘一笑︰“改日罷。”

    林謹容把藥方遞給荔枝︰“拿去給長壽,讓他抓兩服回來。多拿點賞錢給他。”

    荔枝應了,小聲道︰“奶奶,這藥方?”

    林謹容笑道︰“就是些消食藥,但還是得吃。”雖則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但該掩蓋的還是得掩蓋,給彼此一個台階下。

    忽聽櫻桃在外間笑道︰“姑娘安好。”接著就聽陸雲溫溫柔柔地道︰“你們奶奶呢?可好些了?”

    荔枝便將藥方塞進袖子里,扶林謹容躺下。林謹容半躺在榻上,望著陸雲輕輕一笑︰“阿雲怎麼有空過來?”

    陸雲含笑道︰“聽說嫂嫂病了,特意過來瞧你。可好些了?”一雙美目在林謹容身上來回掃了一圈︰“聽說大夫已經來過了,可說了是什麼病?”

    林謹容坦然道︰“沒說,就開了一張方子,我也不是很看得懂。”

    陸雲明顯不信︰“也沒問?”

    林謹容道︰“沒問,你二哥說是家里慣常請的,放心。當是小病,過兩天就好了,又害你跑這一趟。”

    陸雲笑笑︰“不是擔心嫂嫂麼?聽說你沒吃晚飯,想吃什麼?我讓人去給你做。”

    林謹容垂了眼,淡然一笑︰“多謝妹妹關心,我吃過了,你哥哥讓長壽去五丈樓給我買了素粥和素面。”

    “哥哥話雖然少,總是最細心的。小時候,每次他出門,總記得給我帶我喜歡的小玩意和吃食回來,就沒有一次不中我的意。不是親兄,勝似親兄。”陸雲先始還沉浸在美好的回憶中,轉過頭來就神秘兮兮地問林謹容︰“聽說今日下午惠嬤嬤來過,她來做什麼的?”

    林謹容笑道︰“來和我說三太太對我沒有惡意。”

    “沒有惡意那就好。”陸雲沉默片刻,輕聲道︰“嫂嫂,我有一個請求,不知當講不當講。也許你聽了會不舒服,但我全無半點私心,只是希望大家都好。”

    林謹容捧定了茶杯︰“阿雲無需如此客氣。”

    陸雲注視著她,語氣很誠懇︰“母親的性情暴躁,嫂嫂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請求你以後不要再惹她生氣了,多讓讓她,我都記在心上,她也會記得你的好。別讓旁人看笑話。”

    林謹容微笑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想好好兒的,但有時候我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我猜,我這方面大概還是有點像姑母的。”

    聽她說像林玉珍,陸雲眼里閃過一絲惱色,加重語氣道︰“一定得控制。嫂嫂也別嫌我多事,我是就事論事,也是為了你好。你是不知道吧,此時外間已經有人在傳,做人子女和兒媳的,就該順從長輩公婆,怎能因為長輩一句無心的話,就不依不饒呢?”略頓了頓,苦口婆心地道︰“嫂嫂,我是為你著急啊。”

    林謹容點點頭︰“阿雲辛苦了。”並不問是誰說她的閑話。

    陸雲也不說是誰說的,親切地拉起林謹容的手,帶了幾分忐忑和嬌憨道︰“嫂嫂別嫌我多事,我都是心里急的。我不太會說話,但心是好的,就是希望我們一家子和和美美的,不想讓親者痛,仇者快。如果我讓嫂嫂心里不舒服,我給你賠禮?”言罷果然要給林謹容行禮。

    林謹容一手扶住她︰“不用這樣客氣。”

    陸緘走進門來︰“阿雲來了?”

    陸雲堆滿笑容起身︰“是,我來看看嫂嫂。看到嫂嫂情形不錯,我也就放心了,這就告辭走啦。”

    林謹容忙假意要下榻︰“我送你出去。”

    陸雲慌忙按住她︰“怎麼成?怎麼成?若是病情加重了,哥哥要心疼死了,豈不是要怨我?”邊說邊看著陸緘笑,陸緘淡淡一笑︰“我送你出去吧。”

    兄妹二人肩並肩地出去,不多時,外間傳來陸雲清脆的笑聲,陸緘也久久不見進來。

    荔枝低聲道︰“奶奶,大姑娘的花樣真多。”

    林謹容微微蹙起眉頭,將銀簽輕輕撥了撥燈芯。不能再這樣無休止地被強拉著糾纏這些事,這會浪費她大量的精力,必須主動出擊。

    陸緘剛進來,外面又傳來沙嬤嬤的聲音︰“聽說二奶奶病了,老太太特意讓老奴過來瞧瞧。可請了大夫麼?可吃過藥了?晚飯用得如何?”才說著,人就已經到了門口。

    林謹容趕緊下了榻,扶著櫻桃站住了,含著笑道︰“不過是點小病,養養就能好的,怎地驚動了老太太,可真是我的不是了。煩勞嬤嬤替我謝老太太,待我全好了,就去給她老人家磕頭。”

    沙嬤嬤命身後的丫頭放下一包藥材,含笑打量了林謹容一番,再三問過病情後,道︰“也沒什麼,病了就該讓家里人知道。老太太說啦,奶奶安心養病,有什麼需要只管讓人去說,斷然不會委屈了您。”

    又是非常隱晦的安慰。但老太太表了這個態,她就可以安心養病了,不必擔心誰來說嘴。林謹容謝過,沙嬤嬤也不久留,就此告辭。

    待到房里只剩了夫妻二人,陸緘道︰“現在你好些了麼?”

    林謹容正色道︰“好多了。吃了藥,養個一兩天就好了。”

    陸緘默了片刻,吩咐豆兒︰“取熱水來盥洗罷。”

    林謹容便問他︰“我病著,夜里難免折騰,你要不要去隔壁睡?我已讓人給你鋪了床鋪,炭也是燒好的。”

    陸緘頭也不抬︰“不必。”

    林謹容也不多話,安安靜靜地洗漱,安安靜靜地躺下。陸緘洗畢,上得床來,靠在床頭沉默了半晌,方將燈給滅了。

    一夜北風急。

    第二日天氣干冷,下起了零星的雪花,林謹容窩在屋里養病,陸緘照舊早起讀書,晚上歸家。涂氏和林玉珍都沒來煩人。

    第三日早上就變成了鵝毛大雪,林謹容無需去林玉珍那里應卯,正是休閑好時光,便尋了一卷閑書,窩在燻籠旁看書。才剛看了兩行字,桂圓就進來道︰“奶奶,長壽說,二爺早上穿的鞋子不對,腳冷,要換皮靴呢。”

    林謹容便道︰“去尋了送過去。”

    桂圓低聲問過荔枝,尋了皮靴送出去。

    沒過多少時候,又進來道︰“二爺早上出門,衣衫單薄,問奶奶尋那件天青色銀鼠出鋒的錦袍。”

    不待林謹容開口,荔枝便快步進去尋,遍尋不著,只好問林謹容︰“奶奶可曾見著?”

    林謹容輕輕嘆了口氣,她哪里又見過他有什麼天青色銀鼠出鋒的錦袍?少不得起身領了荔枝等人開了箱籠,仔細找了一回,照舊是找不到,只好抱了件石青色的袍子出來,命長壽進來︰“不曾見過二爺那件衣服,拿這件去也是一樣的。還有什麼,一並說了拿過去,省得凍壞了二爺。”

    長壽垂著眼道︰“奶奶,二爺今日脾氣怪著的,他要那件衣服,小的拿這件去,他定然不饒小的。”

    林謹容沉默片刻,道︰“那我送過去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1 12:16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12-2 07:56 PM 編輯

第175章佛腳

    當披了緋紅色繡金披風、髮髻高綰的林謹容領著丫鬟,提著食盒,抱著衣服匆匆朝聽雪閣走去時,引起了路過的僕婦丫鬟們的注意。

    這位新奶奶,一直頗具爭議。且不說未進門之前的種種是非,就說進門之後的事情。才進門幾天呢,就惹了很多事出來,先是一句話就動了三房的寶貝疙瘩六少爺,惹得三太太那樣溫吞性子的人又哭又罵,還打上她的門去,接著又和自來性情嚴苛,說一不二的大太太生氣鬧彆扭,然後又生病,請大夫,驚動老太太派人去瞧。就在大家都以為她還要再病幾天才會好的時候,她卻頂著風雪出來了。

    被各式各樣的目光打量著,荔枝頗有些不自在,林謹容倒是目不斜視,走得穩穩當當,並不多看誰一眼,有人上前行禮問安,也不過是淡淡一笑,不倨傲,卻也絕對不好親近。

    聽雪閣,為了方便觀景,四面八方都是隔扇窗,任從哪個方向推窗望去,都是美景。一樓通常是用來待客的,二樓才是陸緘讀書所在。

    林謹容一行人進了聽雪閣,長壽就從荔枝和櫻桃手裡接了東西,道︰「二位姐姐就在樓下火爐邊候著罷,二爺讀書時不喜歡屋子裡的人太多。」

    荔枝見林謹容沒表示不同意見,便依言領了櫻桃在樓下坐了靜候不提。

    長壽領了林謹容上得樓去,只將東西輕輕放在一旁,便垂著兩隻手,輕輕下了樓。

    陸緘坐在窗前低頭寫字,聽見聲音頭也不回地道︰「衣服拿來了麼?」

    林謹容抱了衣服走過去︰「拿來了,但不見你要的那件,只有這個,你看可勉強用得?」

    陸緘停了筆,回頭看著她︰「怎麼是你來?」

    林謹容非常誠實地道︰「找不到你要的衣服,長壽不敢來見你。」

    陸緘默了片刻,道︰「你好了麼?」

    「好了。」適可而止,就算是他不使長壽來喚,她中午時候也要出門晃一圈的。林謹容將衣服打開,放在燻籠上烘著︰「二爺是要將它穿上,還是要把外袍褪了換上?」

    陸緘默不作聲地解開腰帶脫去外衣,林謹容上前去接了他脫下來的外袍、腰帶等物,又遞上那件石青色的錦袍。他卻站著不動,並不去接。

    長壽說得沒錯,陸緘今日的確是有些不好相與。林謹容便替他穿上了,低頭繫好腰帶,又系玉珮和錦囊︰「這屋裡有些冷,讓人再加一個炭盆罷?」

    「我不冷。屋裡太暖,不容易集中精神。」陸緘垂眸看著林謹容,她的神色很專注,蔥白的手指靈巧地在他腰間飛舞,把玉珮和錦囊系得穩穩妥妥。他的手指動了動,想摸摸她的臉頰,猶豫再三,終是沒有放上去。

    既不冷,那為何總要添衣換鞋?林謹容勸道︰「太暖和是不行,但太冷了亦會生病。給你帶了熱湯過來,先飲一點,省得受了涼。」言罷取了湯遞過去:「還熱著的。」

    陸緘接了碗捧在手裡,不經意地道︰「你還看書嗎?那邊書架子上有幾本遊記。」

    林謹容低頭收拾書桌︰「今日先不看了。我打算先去母親那裡,再去看看老太太,也省得她們掛心。三嬸娘好些了麼?」

    陸緘將湯一飲而盡︰「好多了。」

    林謹容接過碗放入食盒中︰「問你要幾枝紅梅拿去送人,捨得麼?」

    一碗熱湯下去,陸緘覺著身上是要暖和了許多︰「你要送誰?」

    林謹容低頭一笑︰「挨個兒走一圈,算是他們來探我病的謝禮。」她準備將陸家從老到小,挨著走上一圈。這中間的重點,是她從前從沒有主動去接觸過的陸老太爺和陸老太太。萬千妖魔,總有一尊佛鎮得住。

    陸緘掃視了一下被林謹容三兩下就收拾得乾淨整齊的書桌,起身道︰「走吧,我帶你去挑。」

    林謹容忙道︰「你不看書了?」

    「正好累了。」陸緘不看她,垂著眼往下走。

    林謹容下了樓,吩咐長壽︰「再添一個火盆,放在角落裡,樓上太冷了。」

    長壽偷覷著陸緘,見陸緘沒表示反對,臉色明顯比先前讓他去取東西時好太多,便笑著一溜煙地去處置不提。

    二人在梅林裡轉了一圈,見了那好看好插瓶的紅梅,便命看林子的婆子砍下放入提籃之中。林謹容指了一枝極大極美的紅梅︰「這個如何?」

    陸緘道︰「只有祖父那裡才有這麼大的瓶子。」

    林謹容笑道︰「就是準備送到聚賢閣去的。」說完就有些後悔自己漏了口,忙道︰「你是否有空同我一道去?」

    陸緘的唇角往上勾了勾︰「可以。」有他陪著去聚賢閣,想來不會是說那什麼陸家媳婦難為之類的話了。她若是能得到陸老太爺相護,他去了諸丈夫那裡也放心得多。

    陸老太爺正檢查陸綸的功課,看到不高興處就叫陸綸伸手出來打一戒尺,吹鬍子瞪眼楮︰「你怎麼就沒點長進?」

    陸綸漲紅了臉道︰「我盡力了。」

    陸繕含著一管筆,眼巴巴地看著他二人,每每看到戒尺落在陸綸手上,總是情不自禁地瑟縮一下,有心想替陸綸求情,卻總也不敢開口。

    陸老太爺打得累了,陸綸還是那麼一幅樣子,也不反省,也不叫疼,更不表示說以後會更努力,只一口咬定說他盡力了。無奈至極,只好道︰「皮糙肉厚,你以為我就拿你沒法子了?」

    陸綸小心翼翼地道︰「哪裡,祖父英明神武,法子當然是很多的。」眼看著陸老太爺的戒尺又高高舉了起來,嚇得閉了閉眼,卻是又把手往陸老太爺面前遞了遞︰「祖父您要是打著高興,就打罷。」

    陸老太爺就打不下去了,狠狠地將戒尺砸在桌上,扔出一本書,冷哼道︰「三天之內,把這書抄十遍。」

    陸綸的黑臉便黑了幾分,正想反駁撒賴,就聽外頭有人道︰「老太爺,二爺和二奶奶過來給您請安。」

    陸綸一下子來了精神,擼了擼袖子,張口要笑,被陸老太爺一個眼風掃過來,頓時蔫了,懶洋洋地拿了書坐回去,認命地道︰「我抄書,抄書,抄書。」

    陸老太爺見陸綸老實了,便又看向陸繕,陸繕匆忙將筆取下來,也不論倒正,就將筆頭胡亂在紙上畫了幾筆。一對活寶,陸老太爺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背手往外行去。到了廳外,並不立即進去,而是站在門口往裡看。

    但見林謹容捧了一枝鮮艷的紅梅,臉上帶了個淺淺淡淡的微笑,俏生生地站著,陸緘在一旁低著頭翻書架上的書。二人互相離得不遠,但並不交談,更談不上新婚夫妻之間那種眉來眼去的小動作,看著總是有點不對勁。一個太悶,一個太淡,這樣下去不是好事。

    陸老太爺思忖片刻,邁著方步進去,笑瞇瞇地道︰「阿容的病好了麼?」

    林謹容忙上前行禮,將梅花雙手奉上,笑道︰「一點小病不礙事。因恐長輩們擔憂,所以藉著送梅花過來的機會,好叫長輩們放心。」

    「好了就好。」陸老太爺豪爽地笑著,接了那梅花遞給陸緘︰「二郎,一事不煩二主,你媳婦兒送了我花,就由你去替我插好。」

    待陸緘去了,陸老太爺在寬大的紫檀木椅子上坐下來,指指下首的如意紋六面開光圓墩,和藹地道︰「阿容往炭盆邊來坐。難為你大清早的就去折梅花送過來,真有孝心。二郎是個呆子,天天守著一林梅花,從不懂得折了來做人情,就是沒有你聰慧知事。一枝梅花,不值錢,難為的是心意,這可比什麼都寶貴。」

    林謹容忙道︰「讓祖父見笑,就是二爺幫著挑的。」

    陸老太爺抬了抬濃密的眉毛,故作驚訝︰「哦?真的?你是故意護著他的吧?少字他的脾氣我還不知道,鋸了嘴的悶葫蘆,不是逼急了什麼都不說的。他這幾日有沒有得罪你啊?」

    林謹容一笑︰「沒有。二爺他待我很好。」

    陸老太爺笑道︰「那就好。我啊,最擔心他得罪了你都不自知,最怕就是你們小夫妻不和。有句俗話說得好,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女子,再能幹也要有男人支撐,否則就是浮萍,沒有根基,隨便一陣風,就給吹得不知到哪裡去了。」哈哈笑了幾聲,捋著鬍子道︰「當然,阿容是有名的才女,這些東西當然比我這個老頭子懂,無需我多說。」

    林謹容早就恭恭敬敬地站起身來聽訓,待他說完方低眉垂眼地道︰「祖父謬讚,孫媳只不過是懂一點點些末伎倆而已,還得靠著您老人家點撥才是。」

    陸老太爺沉默片刻,直截了當地道︰「你要什麼?」對付林謹容這種人,繞圈子沒有一絲,不如直截了當地戳穿她,才能讓她心中生畏,有所顧忌。

    林謹容沉沉嘆了口氣,抬起眼來看著他,朗聲道︰「根基不穩,左右為難,左右傷人,想抱佛腳。」

    膽子真大。陸老太爺不由坐直了,認真地看著林謹容。



第176章根基

   在陸老太爺的眼裡,林謹容是個有些奇怪的女子。不同於他見過的嬌滴滴的,心眼賊多,一轉三折的閨閣千金們,她有些魯莽,又有些實心眼,還有些強橫,她似是無所顧忌,又似顧慮極多。但無可辯駁的,她做人穩正,在做生意這方面的才能都很合他的胃口,雖是矮子裡選高,但她的出現讓他對陸家的將來,有了更多、更好的打算,他對她抱了很大的期望。她主動向他求助,她有需求,是他樂於看到的情形。

   陸老太爺坐正身子,沉聲道:「根基不穩,就要想法子把根基紮緊。左右為難,左右傷人,那就要不偏不倚,站得直,站得穩,不為人所左右。抱佛腳,你是找對地方了,卻也沒有找對地方。」

   林謹容誠懇地道:「請祖父教我。」老頭子在這方面,是行得很正的,眼光也準。

   陸老太爺站起身來,在屋裡緩步行了一圈,低聲道:「我和你祖母,總是願意兒孫滿堂,闔家安寧的。但只怕我和她終有老去的那一日,這佛腳,你抱不到頭。」

   瞬間,林謹容的心思千迴百轉,老太爺的意思再清楚明白不過,他要她去抱陸緘的佛腳,和陸緘一條心,依靠陸緘,生子,發展自己的勢力,搏殺出一條生路。他所希望的,是她和陸緘成為大房和三房的支柱,讓大房和三房依附於他二人,而非像現在這樣,被大房和三房所左右,深淺不得。也只有這樣,她才能把根基打牢,才不會被林玉珍和塗氏所左右。

   陸老太爺微微瞇了眼,仔細觀察著林謹容的神色,再添上一句:「聽二郎說,你想滿月以後讓你族兄來一趟,說說你鋪子裡的事情?」

   林謹容忙斂了神色,道:「是。再過兩個月應當就會放淤,孫媳得挑幾個人管管地,還要租賃出去,總歸是夠得忙。」

   「這個沒有問題。以後你若是要出門,讓人過來說一聲即可。生意上若是有什麼不趁手的,也可以來說。不管是我,還是你二叔父,都能替你解決。」陸老太爺大包大攬之後,吹了吹茶湯,漫不經心地道:「你覺得你那鋪子,生意還可以再做大一點麼?」

   林謹容沉默了。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她不知道陸老太爺是什麼心思,但這個問題不能不回答,所有事情都是對等的,她如果不拿出誠意來,又怎能讓陸老太爺支持她即將要做的事情呢?斟酌再三,她謹慎地道:「生意一直都很好,等過段日子,孫媳婦還想開個茶舖,專賣江南那邊的茶。」

   「又是拿了糧食去換茶引?」陸老太爺微微皺起眉頭,不是很滿意她的回答。

   林謹容笑道:「不是,聽說江南有茶肆,第一講究的是幽雅。孫媳婦僥倖得了這手分茶的技藝,自然該在上頭賺一點點小錢。」平洲、清州也有茶肆,但聽林世全說起來,總歸是村了一些,她覺著這生意是一定能成的。

   這還差不多。陸老太爺摸了摸鬍子,道:「妝奩要好生經營,但家裡的事情也不能不管,等你出了這個月,我就和你二嬸娘說,讓你去幫著管管家裡的事情。這些年來,一直都是你二嬸娘挺著的,也該讓她歇歇了。」

   一旦她管理家事,她進出行事都會方便很多,再不必成日和林玉珍死磕。但同時,這也是不是輕鬆活,意味著她今後將和宋氏直接對上。當下的情形就是,不爭,不成活。按例,林謹容是該婉拒推辭一番的,但那話在她口裡轉了兩圈,吐出來之後就變成了:「孫媳只怕有負祖父的信任。」

   陸老太爺開心的笑了:「二孫媳婦,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這話含了幾重意思,林謹容不及一一咂摸過來,就回答:「不會,孫媳一定會盡力的。」

   陸老太爺嘆道:「那就好。二郎出了月,就要回諸那裡去唸書,你……」

   林謹容連忙表態:「讀書才是大事。」

   陸老太爺微微一笑:「所以,你要讓他放放心心的去。男人不該被後院的瑣事所拖累。你前些日子對陸繕那事兒的建議,做得就很好。為人,眼睛不能只盯著那一點點,得放開心胸,才能看得遠,得到的才更多,才能守得住。」

   她若不讓陸緘放放心心的去,她若再高高掛起,凡事不問,她想要的就全都得不到,比如說出門,比如說生意上的事情。其實這就是陸老太爺想表達的最關鍵的一點。林謹容乾脆爽利地回答:「您放心,孫媳一定會照顧好二爺的。」

   門被輕輕推開,陸緘進來,臉上帶了幾分笑意:「祖父,紅梅插好了,您老可要過去看看是否滿意?」

   陸老太爺隨意擺了擺手,笑道:「不必。不是還要去其他地方送花麼?二郎今日就莫要再讀書了,陪著你媳婦在家裡上上下下地走走。沒事兒也弄點烤鹿脯啊,溫點酒啊,分分茶,吹吹笛子吹吹塤什麼的,別成天和個悶嘴葫蘆似的,老頭子看著都不喜歡。」

   陸緘彎起唇角:「是,孫兒遵命。」眼望了林謹容:「我們先去祖母那裡?」

   林謹容剛應了,就聽陸綸在門外道:「烤鹿脯啊,喝酒啊,也順路帶上我唄……」

   陸老太爺淡淡地道:「抄十二遍。再叫就抄十五遍。」

   陸綸哀嚎了一聲,頭都沒敢露,就又縮了回去。

   林謹容忍不住笑起來,出了聚賢閣的門還在笑。一隻微涼的手伸過來輕輕牽住她的手:「你很開心?」

   今日收穫良多,林謹容絲毫不掩蓋她的喜悅,笑道:「是,我喜歡和祖父說話。」陸老太爺夠爽快。

   陸緘怔了怔,眉眼飛揚起來:「你不恨他?」說完又恍覺失言,帶了幾分不自在沉默下​​去。

   林謹容回頭看著陸緘。

   此時雪還在飛,竹林裡的翠竹被雪壓得彎彎的,白的雪,綠的竹,他挺然站在那裡,頭髮、眉毛、眼睛,黑得像墨一樣,他明明是開心的,但偏偏那眉眼也只是飛了飛,就又回歸了原位。他牽著她的那隻手早前還在冰涼,這一刻卻已經又熱又燙,他的心思,全都暴露在這隻手上。

   林謹容迅速收回目光,低聲道:「說什麼呢,我怎會恨他老人家?祖父說,出了這個月就讓我跟著二嬸娘一起分管家事,又說,日後許我出門去管鋪子裡的事情。你可允許?」

   「祖父都許了,我又怎會不許?」陸緘牽著她的手緊了緊:「我不在家,你可以多去祖母那裡坐坐,你性子安靜,不惹事,她是喜歡你的。 」

   林謹容笑道:「我就是這樣想的。」沉默片刻,低聲道:「我想過了,不能再任由這樣下去,我也不能總是生病,否則到了最後只怕裡外都不是人。陸繕的事情必須解決,你的同窗外地來的也多,你可以和他們打聽打聽,看有沒有什麼名醫偏方,想法子尋了來。」

   陸緘的手又緊了幾分,一句話脫口而出:「委屈你了。」

   林謹容淡淡一笑,目視前方:「你才委屈吧?」

   陸緘一時無言,良久方道:「我算不得什麼。我終究是經常不在家的。以後你還是少和母親對著來,外人不知,只會當你忤逆不孝。這樣不好。忍一忍,就過去了。」

   林謹容點頭:「知道了。」如果是一般的小事,她當然不會林玉珍計較,這隻耳朵進,那隻耳朵出,只當沒聽見。但若是太過分了,她仍是不依的。

   陸緘又道:「三嬸娘,她其實不壞,就是沒有輕重,性子有些綿軟纏人,她……」那再不好,始終也是他的親娘,他有些說不出來,林謹容簡短地截斷他的話:「我知道。」

   陸緘鬆了一口氣,轉而道:「你能幫著管家是好事,但是要小心點。二嬸娘這個人……我不太喜歡。」

   林謹容正色道:「我也不喜歡。上次聽她勸人,越勸越生氣。」

   話音未落,陸緘就站住了,十分認真地替她理了理鬢髮和披風:「你等著,我一定會考中的。」

   林謹容抿唇輕輕一笑:「你其實半點都不喜歡這個家吧?」

   陸緘怔住,抬起眼來看著她,神色複雜無比,卻不說不。

   林謹容低聲道:「你要認命。」

   陸緘立刻回答:「我不認命!」言罷微微側了頭,生氣似的,不看林謹容,沉默地繼續往前走。林謹容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一直到他慢了下來,方才又上前與他並肩前行。

   榮景居裡,陸老太太被屋裡的暖香烘得沒精打采的,正歪在榻上打盹兒,旁邊矮几上擺了一隻籠子,裡頭一隻賊眉賊眼的大尾巴松鼠正跳得歡。看到林謹容和陸緘進來,便停住了,豎起尾巴,把毛全數炸開,死死盯著陸緘看。

   陸緘看了又看,忍不住道:「這老鼠怎會在這裡?」

   素心掩口而笑:「瞧二爺說的,這哪裡是老鼠?這是五爺送過來給老太太湊趣的松鼠,看看,小東西多靈動啊。」

   「什麼湊趣的,是想我在他祖父面前替他開脫。」陸老太太睜開眼,拍了拍坐榻:「來,二郎、阿容,來我這裡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1 12:19 PM

第177章眾生

    陸老太太很隱晦地告誡鼓勵了林謹容和陸緘一通之後,送了林謹容一盆白色的茶花,算作是回禮。林謹容很不好意思︰“我這可是夾盤子里的菜敬主人。”

    陸老太太笑眯眯的︰“就算如此,也得有人記著給我夾。我身子不好,難得出門,早就念叨著聽雪閣的梅花開了,從冬天念到春天,總沒機會去瞅瞅。若不是你給我弄了來,只怕花謝了也看不到。”

    陸緘微紅了臉道︰“都是孫兒不周到。”

    陸老太太笑道︰“罷了,二郎,我可舍不得怨你,都知道你用功,待到你金榜題名,祖母那才是真高興。”

    林謹容雙目四下搜索,終于在榻前找到一本經書,便笑道︰“祖母愛讀經書,可看得清楚?”

    陸老太太嘆道︰“老眼昏花,看不清楚。”

    林謹容便順著桿子往上爬︰“我在家也曾抄過許多經書,當年在鄉下,更是聽清涼寺的師太講解過,祖母若是不嫌棄,孫媳婦得了空就過來念給您聽,再替您抄一本字兒大的,如何?”

    陸老太太微微一笑︰“我只怕你們年輕人嫌我這里氣悶,如若你不嫌棄,我當然不嫌。”

    至此,林謹容算是又找到了一個去處。

    接下來二人去了林玉珍的房里,陸雲出來收了花兒,抱歉地道︰“母親昨夜不曾睡好,今早起來有些傷風,吃了藥便又躺下捂著發汗了。”

    分明是不想見他們,故意拿捏。從前的時候,身體強壯的林玉珍就經常會用這一招來對付她,因此林謹容並不擔憂,從容道︰“那我送完這些花後便過來伺奉母親。”

    陸雲便推她往外走︰“何必呢?你自己也是才好的人,這里有我就行了。你若是有精神,不妨好好照料一下哥哥。他讀書才是大事。”

    林謹容便順著往下溜︰“那怎麼好意思?伺奉公婆可是我的責任,小姑太辛苦了。”

    陸雲怔了怔,笑得如花般燦爛︰“怎麼不好意思了?我們是姑嫂,又是親表姊妹,是一家人,親骨肉,你做,我做不都一樣的?”

    陸緘便道︰“阿容,既然阿雲都這樣說了,你就別和她客氣了。她不會說虛話的。”

    陸雲眨了眨眼,笑容有些微不自在。

    林謹容忍笑道︰“那行,我們先走了。待到午後再來看望姑母。”

    待到他二人走遠,陸雲捧了花進屋去,林玉珍坐在榻上厭惡地瞪著那花︰“拿去扔了!我看著就來氣。你為何不讓她伺奉我?伺奉公婆,天經地義!”

    哪里是她不讓林謹容伺奉林玉珍,明明是林謹容太過可惡,順著竿子上下自如。陸雲接了丫頭芳齡遞過來的膽瓶,親手將梅花插上了,放置在最顯眼的地方︰“您這又是何必呢?自己找氣受,您要扔也行,扔出去好叫全家人都知道,您不待見他們倆。”

    林玉珍氣了片刻,方又慢慢轉回來︰“你說她一早就去了你祖父那里,又去了你祖母那里?接下來就該去那個裝病的賤人那里了罷?吃里扒外的東西。”

    “這話母親以後還是不要再說了,隔牆有耳,傳出去難免寒了人心。”陸雲正色道︰“挨著上門答謝,原也無可厚非。娘,既然管不住,您還不如放松一點,哥哥不會不記情。其實最要緊的是哥哥。”若是能把陸緘握緊在手里,就比什麼都強,那時候林謹容算什麼?

    林玉珍看著那枝怒放的紅梅一言不發。她不可能被林謹容一直這樣壓著的,總得翻轉過來,叫林謹容曉得這家里誰說了算。

    宋氏的院子里,永遠都有許多人等著回話,呂氏十分抱歉︰“沒有法子,農事正忙,不單是莊子里的事多,家里也有許多瑣事,過了一個冬天,這園子也該收整收整了。母親實在走不開,還要請二叔和二弟妹見諒。”

    林謹容笑道︰“不妨,知道二嬸娘忙,我們坐坐就走。”

    正說著,宋氏就笑眯眯地走了進來︰“你們第一次上門,我怎能不來陪你們?本來也不會這麼忙,是才剛接到老太爺的吩咐,很快就是上巳,今年全家都去鄉下老宅里過節,踏青上墳,也讓二佷兒媳婦見見幾個本家。去了少不得要在那里住上些日子的,這吃的住的用的,什麼都要細細規劃了安排下去,所以多耽擱了片刻。怎樣,阿容的身子全都好了吧?少字”

    林謹容忙起身給她行禮︰“托嬸娘的福,都好了。”

    宋氏執定了林謹容的手,上上下下看了一番,贊道︰“好個美人兒,我見猶憐。我們二郎真好福氣,這最美最好的一個,怎麼就恰恰給你挑著了。”

    陸緘發自內心地一笑︰“是長輩們垂憐。”

    宋氏笑看了他二人一眼,道︰“眼看著就該吃午飯了,留下來吃午飯罷?”

    陸緘不語,林謹容笑道︰“我們還要去三嬸娘那里,就不叨擾二嬸娘了。”

    “去你們三嬸娘那里啊?”宋氏有些驚訝,又有些欣慰,“是該去的,這變了天兒,也不知道她的老毛病犯了沒有。我這里有兩貼他們才弄回來的膏藥,正好你們替我帶過去。我忙著不得閑,改日再去看她了。”

    涂氏有個老毛病,一變天就肩膀疼。據說是當年照料陸緘落下的病根——涂氏第一次做娘,有著大房夭折了的幾個孩子在前頭襯著,她根本不放心把剛出生的陸緘交給乳娘帶,親自領陸緘,睡覺時肩膀和手肘經常露在外頭,那時候正是深秋,從而落下了病根。

    這個事情林謹容是知曉的,故而並不問宋氏,涂氏是什麼老毛病,只笑著告辭。

    宋氏目送他夫妻二人出了門,收了笑容,扶著額頭道︰“我猜,過不得多久,老太爺就要讓她來和我們一起管事了。”

    呂氏正含笑逗弄懷里的小兒子,聞言大驚︰“母親何以如此說?”

    宋氏有些微煩躁︰“你還看不出來?當年你生了元郎之後,老太爺才安排全家人回了一趟老宅,如今她進門尚未滿月,就要安排回老宅去見宗親,踏青上墳,這就是宗婦的待遇。接下來,她可不就是要管家了麼?別忘了老太爺最喜歡的是哪種人。”

    二房這些年忙里忙外,雖則在家中奠定了不弱的基礎,但始終地位永遠都及不上大房。無論逢年過節,還是祭祀宴客,永遠都矮大房一頭,即便是將來,兩老百年之後,這家中的大部分財產也該是大房的。林謹容經營有一套,能出其不意地在林家姐妹中殺出重圍,剛來就鬧得天翻地覆的,又怎會是什麼善人?于是婆媳倆都沉默下來。

    三房住在陸府的西南角,因為涂氏和陸繕都身體不太好,陸三老爺又愛關起門來讀書的緣故,這里可謂是陸府最安靜的一個地方。

    院子里種的是梨樹,今年立春比往年早,這會兒尚未開放,光禿禿的枝干上鋪著雪,往來不見下人行走,只有一個看門的婆子穿著半舊的襖子,縮手縮腳地站在門邊,看著地上的一堆殘雪發呆。

    這情形,與林玉珍那講究精奢,丫頭婆子井然有序,大氣都不敢出的院子比起來就是一個窮迫潦倒;與宋氏那熱火朝天,人來人往的院子比起來就是一個孤寂潦倒。

    即便是知曉屋里其實不是這麼個情形,即便知曉涂氏並不缺人伺候,但這樣鮮明的對比著,陸緘的眉毛也由不得輕輕蹙了起來。

    荔枝忙快步上前︰“媽媽,我們二爺和二奶奶來看看三老爺和三太太,煩勞你進去通稟一聲。”

    那婆子歡天喜地的朝著里頭跑︰“老爺,太太,二爺來了。”

    惠嬤嬤匆匆忙忙地自里頭跑出來,紅著眼圈道︰“稀客,稀客,快請,快請。”

    緊接著,陸三老爺披著件半舊的家常鴉青色綿襖,頭上插了一根素銀簪,扶著門站定了,眯著眼看了一會兒,高興地道︰“二郎,你們怎麼有空過來?”

    陸緘把林謹容推出去︰“阿容見聽雪閣下的紅梅開得好,特意送一枝來給嬸娘,以慰嬸娘病中寂寞。”

    林謹容便從荔枝手里取了梅花,雙手奉上,惠嬤嬤忙接過去,歡天喜地︰“真是難得,太太一定喜歡得不得了。這枝梅花,老奴要給太太插在床頭,太太每日看上一看,不得幾日病就好全了。”

    陸緘有些微尷尬,抬眼去看林謹容,見她含了笑,並無不悅,方放下心來。

    陸三老爺眯著眼將林謹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輕輕嘆了口氣︰“都進來罷,外頭冷。”

    林謹容剛提了步子,陸緘就在她耳邊輕聲道︰“三叔父看書眼楮看壞了,眼神兒不好。”

    林謹容低聲道︰“我知道。”陸三老爺看書把眼楮給看壞了,恨不得將書貼到臉上去,可他又極其愛看書,雖沒看出什麼名堂來,卻不似她家里那位三老爺那般無恥。陸三老爺不納妾,不賭不嫖不出門,就是單純的愛看書,對涂氏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當然,對家里的大事小事也是不太上心的。

    二人才一進門,腫著兩只眼,臉色蒼白的涂氏就病歪歪地被丫頭扶了出來,眼看著陸緘道︰“二郎,你看到你弟弟沒有?他可吃得好?可穿得暖?”才說著,眼淚就又流了下來。



第178章 謝謝

    陸緘見她又哭,有些無奈地道︰“您莫掛心,祖父待六弟很好,我先前特意去看過了,他正和五弟一道坐著讀書寫字,很乖巧。聽說早飯也吃得很好。”

    涂氏將帕子拭了拭淚,哽咽著道︰“兒是娘的心頭肉,叫我不掛心怎麼可能?你當年去了江南,我整整一年多睡不好一個安穩覺我……………”見涂氏這副樣子,陸三老爺不由皺了眉頭打斷她的話︰“大冷的天兒,病還未好,就這樣爬起來,加重了病,又要哼。回去躺著罷。”

    涂氏嗚嗚咽咽地道︰“二郎難得來看我,阿容又是第一次上門,難道我還要在 ng上見他們?就算是肩膀再疼,再不舒服,只要還能爬得起來,我也要起來。”言罷望定了林謹容,兩只腫得和核桃一樣的眼楮里閃著委屈和擔憂︰“阿容,你能來我太高興了。我這幾日,日日提心吊膽,覺也睡不著,就怕你不肯原諒我,那可怎麼辦?”林謹容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還未開口,陸緘就道︰“嬸娘,你不用擔心,阿容從未說過什麼,也不曾怨過你。您身子不好,還是躺回去好好養著罷。

    涂氏還要再說,惠嬤嬤忙上前扶住她,給她使眼s ︰“太太不要辜負了二爺和二奶奶的一片孝心,進去養著罷。”

    涂氏便忍住了,擠出一張笑臉︰“是我不會說話,阿容,你不要和我計較。”

    林謹容的眼皮又控制不住地跳了跳,淡淡地吩咐櫻桃︰“把二太太送給三太太的膏藥拿過來。”涂氏對櫻桃遞過來的膏藥不屑一顧,眼巴巴的哀求的看著陸緘,用央求的口w n道︰“二郎,你們留在這里吃午飯可好?”

    “說過耍去陪祖母吃飯的。”陸緘看了林謹容一眼,見她垂著眸子不說話,臉上的笑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

    涂氏失望之極︰“二郎……只是一頓飯……”

    陸三老爺又上來打岔︰“二郎既是說過要去你祖母那里的,就快去,休要讓你祖母久候。”說著有些擔憂地看了林謹容一眼。

    涂氏怨憤地瞪著他︰“你這個……”

    “小佷告辭了。”陸緘匆匆一揖,搶在涂氏痛罵責怨陸三老爺之前落荒而逃。

    涂氏神s 慘然地看向林謹容,林謹容福下去︰“佷媳告辭,還請三嬸娘保重。身子是自個兒的若是想要六弟安心,您還該把身子養好才是。”言罷起身,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陸緘低著頭站在院子里那兩株大梨樹下一動不動,見林謹容出來了,方轉身往外。林謹容不緊不慢地走在一旁,心想,他的好心情應該已經全數消失不見了,剩下的只有窘迫。

    行至通往榮景居的道路分岔處,林謹容踏前一步率先上了那條路,陸緘低聲道︰“你要去哪里?”

    林謹容回頭看著他︰“你剛才不是說要去榮景居陪老太太吃午飯的麼?”陸緘蹙眉道︰“不必去了我們回房自己吃吧。”

    林謹容低聲道︰“這樣不太好吧?若是三嬸娘得知你騙了她,她一定會傷心的。”

    陸緘垂下眼︰“就這樣。”

    林謹容跟著他轉上回房的路︰“其實我心里不太高興。”

    陸緘抬眼看著她,林謹容對視著他的眼楮︰“你看著我是否我長了一副窮凶極惡的樣子?是否我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斤斤計較的人?”

    她輕輕嘆了口氣“為何三嬸娘見了我,總是認為我不肯原諒她呢?每次都要不停地道歉,這讓我非常窘迫。,…

    陸緘抿緊了嘴,一言不發。

    林謹容微微一笑也不再說話。把不愉快坦坦蕩蕩地說出來,很舒服,他不喜歡說,愛憋著,就任由他去憋著。

    陸緘沉默著,直到即將走到院子門前方低聲道︰“她就是那脾氣,你無需放在心上。我有數。”林謹容半真半假地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陸緘輕輕嘆了口氣︰“你可以放心。”傍晚,林謹容和陸緘再次去給林玉珍請安問病,林玉珍淡淡地見了他們,一起吃了頓味道淡得不能再淡的飯。至此第二次紛爭告一段落,日子又重歸原來的景象。

    雪化天晴。

    院子里的櫻桃樹吸足了雪水,枝頭飽滿的花芽攢足了勁兒迎著春日綻放出了一抹淡淡的綠和粉白,林謹容立在樹下,心情很好的問荔枝︰“上巳節時能否看到櫻桃花開?”

    荔枝笑道︰“這幾日春風吹得急,一日一個樣,上巳節時必然能開的。”桂嬤嬤小心翼翼地捧了一碗湯藥過來︰“奶奶,該喝藥了。”林謹容皺眉道︰“我好生生的,為何要喝藥?”

    桂嬤嬤小聲地笑著︰“奶奶,這幾個月認真調理身子,對您只有好處的。這可是太太專程請了水老先生替您開的方子,您的小日子剛到,正是服用這藥的最佳時機。老奴熬了一早上,嘗過了,一點不苦的,就是有點酸,不難吃。”

    林謹容正色道︰“媽媽辛苦了,但我用不上。

    是藥三分毒,我好端端的,根本用不上。”頓了頓,慢吞吞地道︰“如今不比在家中,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旁人若是知曉,還不知婁麼編排我呢。倒了。”

    桂嬤嬤滿心不情願,捧著藥碗站著不動,有無數的理由想反駁林謹容。林謹容回頭盯了她片刻,見她沒有退讓的意思,便伸手接過藥,對著櫻桃樹下的泥土干脆利落地一潑,將空碗遞回給她,回頭問荔枝︰“你不是說今日三少爺要送賬簿進來的麼?怎地這時候還沒到?”荔枝怔怔地看著樹下還未完全滲入泥土的藥汁︰“說過午後送來的,應當快了。”林謹容點點頭,轉鼻往外走︰“我先去太太那里伺奉太太吃午飯,桂圓帶著豆兒把二爺的書房收拾出來備用。”

    林玉珍打量著低看順眼,給自己捧飯布菜的林謹容她今日穿的豆青s 繡連雲紋的襖裙,珊瑚紅的里衣,膚色比往日里更白,眉眼里透著一股慵懶的意味,仿佛沒什麼精神,很倦怠的樣子。

    想起桂嬤嬤一大早就在煎藥,林玉珍便道︰“你的小日子可是來了?”林謹容有些不好意思︰“是的,母親。”林玉珍沒有再說什麼,待到吃完飯,方打發了陸雲出去”丁囑林謹容︰“記著,這個時候夫妻是不能同房的。”

    林謹容的臉紅了起來︰玉珍淡淡地道︰“你可是身子不好?”

    林謹容詫異道︰“沒有,母親為何說這話?”

    林玉珍的眼楮里閃著光︰“好好調養,等著你們早日開枝散葉。

    回去歇著罷,這里不要你伺候了。”

    林謹容道過謝,推門出去,回眸看向林玉珍。林玉珍背對著她坐在榻前,微微抬著頭,盯著窗子一動不動,似是在思考什麼,非常入迷。林謹容收回目光,轉身穩步走了出去。

    回到房里,一只尺半見方的漆箱已經放在了榻上,荔枝遞過一把小巧的銅鑰匙︰“是全少爺命人送過來的,是這些日子的收支賬簿,說是請奶奶先看看,若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寫個條子出去就行。”林謹容解了披風,打開漆箱,從里頭取出一本厚厚的賬簿︰“把窗邊的桌子收拾出來,其他人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不要打擾我和荔枝看帳。”

    這賬,自從她準備出嫁開始到現在,就沒好好盤過。雖然很相信林世全,知道林世全不會背著她做手腳,但她更喜歡這種把一切掌控在手中,踏踏實實的感覺。

    林謹容先看完,把賬簿交給荔枝謄寫,她自己上了榻,將一床薄被蓋了,閉了眼盤算茶肆的事情。不知不覺昏睡過去,再醒來,屋里已經亮起了燭火,她身上蓋得嚴嚴實實,陸緘坐在她身邊,對著燭火在看書。

    “你回來了?什麼時辰啦?”林謹容坐起來,輕輕伸了個懶腰“吃飯沒有?”

    陸緘放下書,回頭看著她,神色很溫柔︰“你不舒服?”

    林謹容笑道︰“是也不是。總之,這些天夜里,都要煩勞敏行去書房歇息了。書房里我已經讓人收拾好了的,很舒服。”

    陸緘怔了一怔,盯著她低聲道︰“為何?”

    林謹容低聲道︰“是女人的事情。這幾天不大方便。這是規矩。”陸緘耳根微紅,良久方輕聲道︰“我知道了。”坐了片刻,將手伸過來握住林謹容的手︰“你想吃什麼?”林謹容抬眸望著他粲然一笑︰“什麼都可以。你今日看書可順利?

    聽說太明府的那位郭大夫來了,你可去看過了?”

    陸緘便命荔枝擺飯,溫和的笑著︰“我去看過了,正好聽到他在和祖父談陸繕的身體狀況,還是有見識的。他的意思和你的差不多,也說沒有大礙,小毛病而已,先調理一下,主要要靠食補,多活動,強身健體才好。祖父已經定了,決意為陸繕請個拳師,每日領著他練上一套婁”

    林謹容含笑道︰“想必五弟挺高興吧?”陸緘笑起來︰“是,他差點沒跳起來。我看著六弟也是高興的。”他的眼楮閃閃發亮,低聲道︰“阿容,謝謝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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