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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4:15 PM

第389章 一致

    林謹容示意櫻桃替她收了,笑道︰“現在是特殊時期,家罡多事多,早前也沒收到信,所以有些匆忙。”

    話未說完,阿柔已然明了她是在解釋這房子的事情,便含笑道︰“二奶奶是抬舉我們呢,這樣就挺好了。真的,這地方又清淨,又寬敞,住著很好。只是我們想去給太太磕頭,可又不知道家里的規矩,不敢亂走。”

    林玉珍怕是難得肯見她二人了,何況這是什麼時候?雖則陸建新在這種情況下都沒把她們給處理了,而是帶著回家來,說明她們的確得寵,可也不能主動出去晃悠,招了人眼吧?林謹容正色道︰“現下與平日不同,來幫忙的親戚好友很多,有時候也會有人不識路走錯了沖撞了女眷的。二位姨娘遠道而來,最好是多留在房里做做針線,收拾收拾屋子。太太閑了,自會使人過來喊你們。”

    阿柔有些黯然,卻也沒說什麼,笑著給林謹容行了個禮︰“多謝二奶奶提點。”那小星見狀,也趕緊跟著行禮︰“給二奶奶添麻煩了。”

    林謹容指指芳竹︰“她是我身邊的芳媽媽,你們若是有事,短缺了什麼,都可以使人去尋她,她會和我說。”

    阿柔與小星真是抹得下臉,立即就齊齊地給芳竹行了個禮︰“日後要給媽媽添麻煩了。”

    芳竹哪里敢受她們的禮,側著身子躲過了,連聲道︰“不敢,不敢,無非是辦好主子們交代的差事罷了。”

    雙福在門口探了下頭,林謹容起身道︰“二位姨娘遠道而來,想必也是累極了的,我就不打擾了,告辭。”

    “二奶奶留步。”阿柔給小星使了個眼色,小星忙跑里頭去捧出個包裹來‧雙手遞給林謹容,哀求道︰“二奶奶,這是我們姐妹孝敬太太的兩雙鞋,還請您幫忙遞一下。”

    芳竹就給林謹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收,更不要管這事兒。林謹容笑笑,命櫻桃收了,直言道︰“我可以替你們遞,但這兩日太太忙,精神也不是太好,得等她閑了才好說。”

    這二人早就打聽過的‧林謹容是林玉珍的親佷女兒,她肯遞東西已經是天大的人情,當然不敢說什麼,沒口子的謝了又謝,恭恭敬敬地送林謹容出去。

    “奴婢給二奶奶請安。”芳齡迎上前來與林謹容行禮,淡淡地打量了那兩個小妾一眼,瞥過臉,扶著林謹容的胳膊‧隨她一同走出去,低聲道︰“大老爺要見您。”

    陸建新借著早前裝暈昏睡養足了精神,這會兒要開始清理家事了‧還真是雷厲風行。林謹容吸了口氣,快步朝著林玉珍的院子走去,邊走邊問芳齡︰“太太那邊如何?”

    芳齡聰明,立刻就知道她問的是什麼,含笑道︰“奶奶放心,早前奴婢來的時候,太太正給老爺拿了藥酒揉膝蓋呢。”林玉珍是給陸建新揉膝蓋,雖然揉著揉著就哭了,卻也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話。

    看來她早前勸的話還是起作用的。現在這情形算是一個良好的開端,林謹容松了口氣。想當年‧林玉珍第二天就和陸建新大吵了一架,二人好長一段日子見面都不說話,只當彼此不存在。她和陸緘也是見面不相識,陸緘則與陸建新、林玉珍沒有半句多話,那時候,長房就是一盤彼此充滿了怨恨的散沙。她就算是不為別的‧只為了毅郎的將來考慮,她也不能放任那種四分五裂的情況再發生。

    待到了林玉珍的院子里,果見室內燈光融融,安靜溫暖。陸建新腰間拴著根麻繩,梳得油光水滑的發髻上系著麻線,威嚴地坐在精美的螺鈿椅子上,手里捧著個華麗典雅的前代青瓷六瓣蓮花茶盞,姿勢優雅地慢慢品茶,林玉珍安安靜靜地坐在他身邊,臉上雖然沒露出笑容,但看著也沒早前的怨恨不甘之態。

    林謹容上前請安,陸建新細細打量了她一番,和藹地道︰“起來罷。”

    林謹容站起身來,束手而立︰“公爹的身子好些了麼?可有想吃的,兒媳去做。”

    “不必。”陸建新和藹地指指下首的凳子︰“坐吧。”

    林謹容若是第一次與他見面,也就真的當他隨和了,可她不是,曉得他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真坐了他便要說她沒規矩了。于是笑道︰“謝公爹體恤,兒媳不敢。長輩面前,哪里有小輩坐的道理?”

    陸建新聞言,果然很高興,回頭對著林玉珍道︰“太太,二郎媳婦不愧出身書香門第,這規矩和教養可不是其他人能比得上的。

    林玉珍瞥了林謹容一眼,你在我面前可不是這樣,不讓你起來你自己就起來了,不喊你坐,你自己就找地方坐了。這會兒怎地這樣乖巧懂規矩?可又想到林謹容先前同自己說的那話,若是因著她的緣故,讓陸建新嫌棄毅郎,那才是得不償失。便也跟著一笑︰“阿容素有才名,當初老太爺就是瞧得起她有才有貌,行止端莊。”

    陸建新點點頭,道︰“我剛才聽你婆婆說了些事情,有些不盡不明之處,要找你問一下。”話音未落,屋里的丫頭婆子便齊刷刷地退了個干干淨淨。

    林謹容斂容道︰“公爹請講。

    陸建新慢悠悠地道︰“我問你,範褒那事是怎麼說?析產的事情又是怎麼說?”

    大家利益一致,林謹容對著陸建新倒也沒什麼可隱瞞的,連著她那日去了茶肆,見了那範褒引薦的那六個人的事都一一說來,唯獨瞞去了梅寶清要募股買船的事。她口齒清楚,主次清晰,條理分明,三言兩語便將事情經過都說得清清楚楚的,陸建新面上雖未做出什麼特別的表情來,卻是一直都安安靜靜地聽著她說話,從未打斷。

    以林謹容對他的了解,曉得他這就是滿意了。兩世為人,她第一次從陸建新臉上看到這樣的贊同,卻也不曾因此就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說完要緊之處便住了口,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里等陸建新吩咐。

    陸建新正聽得津津有味呢,林謹容那里就已經住了口,束著手,神情恬淡,端莊嫻雅地站在那里聽他吩咐,並無半分賣弄得意之s 。

    目前看來,這個兒媳婦還不錯,但不知其他方面如何。陸建新不動聲色地道︰“二郎媳婦,依你看來,範褒該怎麼處理才好?”

    林謹容一怔,陸建新可不是陸緘,能聽得進她的話去,陸建新最喜歡的是前呼後擁,萬眾吹捧,說一不二,哪里會把她這個小媳f 的意見聽入耳中,放在心上?不過又是試探而已。便鎮定自若地道︰“兒媳見識淺薄,不敢在公爹面前亂說。只不過,當初範管事對老太爺很忠心,對二郎也不錯,此番這事他也算是立了大功的。”

    陸建新點點頭,也沒表態說要把範褒怎樣,只揮了揮手︰“下去罷,明日早上帶毅郎過來給我看看。今日人多事急,我不曾與他親近過。”

    “是。兒媳告退。”林謹容行禮退下,暗里給了林玉珍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林玉珍抿抿嘴,看似有些不耐煩,其實卻是松動了。

    林謹容到得外間,輕輕出了口氣,叫方嬤嬤過來,把秋華院那邊的情形說給她聽了,又把那個包袱交給她︰“等太太心情好的時候,再給她。嬤嬤注意了,我會讓人盯著,你也著人看著些,莫叫她們出來亂晃,也莫要讓居心不良之人進去亂說話。不管如何,一定不能讓太太與老爺生氣。”

    方嬤嬤正色道︰“老奴記著了。”

    待回了榮景居,陸老太太早就歇了,毅郎也由潘氏帶著睡下,櫻桃跟著林謹容轉了這一大圈,已然有些累了,猜著林謹容勞心勞力的只怕更累,便問林謹容︰“奶奶趁早歇了罷?”

    “不忙。”林謹容卻是記掛著陸緘的,先讓豆兒去陸老太太的小廚房里去做熱面湯,她自己帶了些精致的糕點干果去找沙嬤嬤,抱歉道︰“說是我伺候老太太,其實卻總是嬤嬤在忙,我平時出去做事盡孝,還要嬤嬤幫著看毅郎。”

    沙嬤嬤笑道︰“二奶奶這可不是生分了?老太太對您滿意著呢,說你又周到又安靜,不多事。毅郎麼,說句誇口的話,老奴親眼看著生的孩子,可心疼著呢。”她與林謹容、陸緘在京中生活這兩年來,這小夫妻二人待她一向十分尊敬體貼照顧,當此緊要之時,該向著誰,她心里明白得很。

    林謹容要的就是她這一句話,笑吟吟地鄭重謝過她︰“有嬤嬤這句話,我這心里真是踏實了。”正因為有了沙嬤嬤,她把毅郎放在這里才更放心。

    豆兒進來道︰“奶奶,熱面湯做好了。”

    林謹容別過沙嬤嬤,命櫻桃提了食盒,雙福打燈籠,主僕三人才出了榮景居,芳竹就急匆匆地趕來,貼著她的耳邊低聲道︰“奶奶,大老爺剛才悄悄去了關押範管事的院子。”

    林謹容並不驚奇,陸建新本就是這樣的性子,今夜見了範褒,明日就該見那幾個族老宗親了。



第390章 守禮

    靈堂到處通風,又不能架著火盆烤,真正是冷到了極致。一陣冷風吹過,吹得陸緘打了個寒顫,他推推陪坐在一旁,上眼皮正和下眼皮打架的陸綸︰“五弟,快去睡。”

    陸綸之前已經守了兩夜,雖然白日可以休息,但到底是顛倒了日夜,整個人困乏不堪。被陸緘這一推,冷風一吹,倒清醒過來,使勁揉了揉眼楮,伸了個懶腰︰“不礙事,我再坐坐。”卻又捂著肚子道︰“餓了,我去尋點東西來吃,二哥想吃什麼?”

    陸緘道︰“半夜三更的,下人們也累了一天,什麼方便就來什麼罷。”

    綸招手叫個小廝過來,才要吩咐那小廝去廚房,就見林謹容主僕三人打著燈籠,提著食盒來了,由不得眉毛跳動,喜滋滋地迎了上去︰“二嫂,你做什麼好吃的了?”一邊說,手就放到了櫻桃手里的食盒上。

    林謹容不客氣地拍了他一巴掌,道︰“我可沒準備你的。”

    陸綸牢牢抱著食盒不松手,嬉皮笑臉,眼神哀懇地道︰“二嫂,把我二哥吃剩的分我點吧……”

    早知道這時候擔憂,干嘛還非得往死路上走?且是半點沒有悔改。林謹容看到陸綸那哀懇的樣子,越發來氣,板著臉還沒開口呢,陸緘已然走過來道︰“什麼吃剩的,不拘多少,我們兄弟倆一起吃就是了。”

    陸綸得意洋洋地朝林謹容擠眼楮︰“還是我二哥好。”自去了蓋子,驚呼︰“是熱面湯,看著就t ng好吃的樣子,餓死我了!”

    陸緘一笑,給林謹容個安撫的眼神,示意櫻桃︰“把碗筷擺出來。”

    櫻桃布好碗筷,才給陸緘舀了一碗過去,陸綸已然自拿了勺子,飛快給自己舀了一大碗,風卷殘雲一般吃下去。陸緘也不過才吃了兩口而已。看得眾人目瞪口呆,陸緘連連道︰“你吃慢些兒。沒人和你搶。”

    林謹容坐在一旁,涼涼地道︰“他就是怕有人和他搶。”

    陸綸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看了林謹容一眼,道︰“在軍中……搶習慣了。”

    林謹容作了天真不解狀︰“將軍大人的親兵,也需要搶食麼?”

    陸綸心口一跳。緊張地干笑道︰“我們將軍與我們同吃同住,從來不搞特殊。”

    陸緘不明就里,笑道︰“這位熊將軍還真難得。”

    陸綸警告地看了林謹容一眼,林謹容不屑地回瞪他一眼。面對著陸緘,都是在笑︰“是真難得。”

    陸緘早看出他二人間暗潮涌動,卻也不點破。若無其事地將碗里的東西吃了,吩咐陸綸︰“你先回去歇著,我有事要同你二嫂說。”

    陸綸抓耳撓腮,就想知道他二人會不會說自己的事情,卻見陸緘一臉的不容拒絕之態。無奈之中只得起身告辭。卻也不直接回自己的院子,反而朝著北邊冷清之處走去。

    櫻桃將碗筷收拾干淨了,帶著雙福退出去︰“奶奶,奴婢在外頭候著。”

    林謹容點點頭,把件厚實的綿袍遞給陸緘︰“穿上。這麼冷的天。也不知道多穿點。”

    陸緘順從地加上綿袍,系上麻繩︰“你和五弟是怎麼回事?他怎麼得罪你了?”

    現下不是說這事兒的時候。林謹容一笑︰“沒什麼。故意晾他來著。剛才公爹叫我過去問家里的事情……”

    明顯是在敷衍他,陸緘皺起眉頭,倒也沒再多問,只替她捋了捋鬢邊的碎發,柔聲道︰“累了一天,早點回去歇著。明早我來看你和毅郎。”

    “不要著涼。”林謹容出了靈堂,吩咐櫻桃︰“你去看看,五爺是不是回了院子,告訴他明日午後來見我。”

    櫻桃領命而去,林謹容自回了榮景居。盥洗完畢,櫻桃進來復命︰“奶奶,五爺沒回去,奴婢打聽了一下,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讓人看著,看他什麼時候回來,明早和我說。”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林謹容氣得肝疼,一夜輾轉反側,半夜時分才算是睡了過去,天未透亮,便趕緊起了身。櫻桃進來伺候她梳洗,低聲道︰“奶奶,五爺是早半個時辰前才回的院子。他同身邊人說,他一直在靈堂陪著二爺的。”

    林謹容的心情越發不好,忍著心將毅郎包裹起來,冒著嚴寒去見陸建新。陸建新與林玉珍不同,他對兒子兒媳的要求是晨昏定省,必須按時到達,絕不能拖延半步,若是臨時有急事或是生病,得身邊體面的嬤嬤過去請告道罪才行。毅郎第一次給他請安,林謹容並不敢有任何怠慢。

    到了外頭,院子四處的燈光已然亮起,下人悄無聲息地往來送水添炭,方嬤嬤過來,見林謹容母子站在廊下,忙道︰“太太是早就起了身的,老爺還在洗漱,奶奶稍等一會兒。”又替毅郎把外頭的小披風緊了緊,輕輕嘆了口氣。

    林謹容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臉都冷得有些麻木了,方聽陸建新的聲音響起來︰“請二奶奶和四少爺進來。”

    林謹容抱著毅郎低眉垂眼地走進去,替毅郎向陸建新磕頭︰“毅郎見過祖父。”

    毅郎早就被折騰醒了,這孩子倒也乖巧,只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楮好奇地四處張望,並沒哭鬧。陸建新見他玉雪可愛,精神漂亮,雖說不上像親孫子似的特別喜愛心疼,倒也不反感,擺了個慈愛無比的姿勢,伸手去接︰“祖父抱抱。”

    林謹容忙將毅郎遞過去,道︰“才剛睡醒,可能不大乖。”

    陸建新抱著毅郎在懷里左看右看,道︰“不錯。聽說他曾祖父賜了名,叫琛,是不是?”

    玉珍趕緊接上,“老太爺說,琛,吾家之寶。”

    陸建新摸摸毅郎的臉蛋,抬抬下巴,林謹容趕緊上前將毅郎接回去,只聽得陸建新淡淡地道︰“很好,好好教養。他還小,日後便不用這麼早起來了。”

    林謹容忙屈膝行禮︰“謝公爹體恤。”

    陸建新笑道︰“我的親孫子呢,規矩要守,卻也要心疼體貼。”

    林謹容又應了一聲︰“請公爹放心,兒媳一定好好教養他。”

    陸建新方起身道︰“擺早飯吧。”

    林謹容把毅郎交給潘氏,快步上前,布筷捧飯,小心伺候。陸建新秉承著食不言的規矩,安安靜靜地用完了早飯,道︰“二郎媳婦,你安排一下,使人去老宅那邊,請四位族老過來,就說,我有事要請教。”

    林玉珍微微有些得意,二房要請族老做事,除非是特殊情況,不然那得小心謹慎地請啊,哪里會似陸建新這般口氣?有事要請教,還要他們主動上門來,這就是官身與白身的區別!雖說在丁憂中,那也是不能比的!

    林謹容道︰“是。兒媳馬上就去安排。”

    陸建新點點頭︰“走罷,一起去給老太太請安。”

    出了院門,就遇到陸緘,陸建新溫和地叫他到身邊,低聲詢問,一隊人浩浩蕩蕩地排著隊,朝著榮景居而去。途中遇到好些下人,有人上前行禮問安,陸建新一一和氣地回答,還關心地問問對方的情況、身體如何,實在是半點架子都沒有,又和藹,又可親。

    陸建中睡眼朦朧的,正半閉著眼用藥敷他的老寒tu 呢,突見宋氏掀了簾子進來道︰“快,快,大哥一家老小往榮景居給老太太請安去了。老太太沒起,就一家子都在廊下候著。老三那邊也趕著去了。”

    陸建中唬得一下子坐起來,不由大為光火,低聲咒罵道︰“老大這個性子忒可惡!天生最愛裝!他自己要裝也就罷了,最可惡的是要拉著旁人一起難過!”誰不知道老太太病重病弱,早上都要多睡會兒,他們去請安都是來得及就去,來不及就不去,反正是看方便罷了,這麼多年來也沒誰說一聲不是。如今陸建新這樣帶了頭,可以想見,日後沒人有好日子過了。

    宋氏手忙腳亂地給他穿上鞋襪,又給他整理孝服︰“且熬著吧。”

    陸建中穿戴完畢,陸紹等人也趕來了,元郎、浩郎都睡眼朦朧地跟在後頭,康氏懷里抱著因為沒睡好所以哇哇大哭的力郎,大家都是愁眉苦臉的樣子。陸建中嘆了口氣,因不見呂氏,便問陸紹︰“你媳婦兒呢?”

    陸紹猶豫了一下︰“她身子不好……”

    “不好?!不是早就出月子了麼?她這是給我找罵呢!快讓她來!”陸建中一肚子的火氣沒地方發作,先就對著陸紹發作起來。

    宋氏忙勸道︰“不要生氣,不要生氣。趕緊走罷。”

    一群人急急忙忙地趕到榮景居,老太太還沒起,陸建新正與陸建立說話呢。陸建中匆忙湊過去,陪笑道︰“大哥,你這樣的早。我想著母親身子骨不好,不敢來打擾……”

    陸建新板著臉低聲道︰“老二!不是我說你,禮不可廢!母親身子不好,做子女的更要謹慎上心才是孝道!孝道可不是掛在嘴邊隨便說說的。”眼楮一瞄,發現呂氏匆匆忙忙地從後頭趕來,不由微微冷笑︰“我們做長輩的就該以身作則,不然自己都沒做好,怎能怪做小輩的不懂規矩?徒給人笑話!”

    陸建中暗道晦氣,敢怒不敢言,回過頭狠狠瞪了呂氏一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4:16 PM

第391章

   且不說陸建中在那里憋氣,呂氏委屈不已,陸建新又發現少了一個人︰“五郎呢?聽說這孩子守靈守了好幾日,想必是太累了?”

    陸建中咆哮起來︰“快讓人去把那個孽畜給我找來!”

    陸建新不滿地道︰“你這麼大聲做什麼?吵著母親怎麼辦?我不過是關心他,問問而已,怎地這麼大把年紀了,脾氣還這樣糟糕?我記得你前些年脾氣不是這樣的啊,是不是這些日子累著了,有些上火?”

    宋氏及時道︰“是,大伯,他身子不妥,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不瞞您說,現在也是忍著的。老寒腿發作得厲害。”

    陸建新理解地點點頭,和氣地拍拍陸建中的肩膀︰“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撐不下去就別硬撐,沒有人會怪你的。我回來了,你就好好歇歇。”

    陸建中忍了氣,裝出一個老實樣來︰“這是孝道。”

    陸建新點點頭,不說話了。

    須臾,陸綸趕來,大抵是先得了提點,一來就直奔陸建新面前告罪,陸建新倒也沒為難他,只隨口說了兩句。

    陸綸小心翼翼地摸到陸緘身邊,正想與陸緘說悄悄話,就被林謹容狠狠瞪了一眼,顯見是他昨夜做的事情又被林謹容知道了。陸綸有些心虛,卻也顧不得,垂了眼裝蒜。

    陸老太太才剛睜眼,就聽到沙嬤嬤在她耳邊輕聲道︰“老太太,大老爺他們全都在外等著給您請安呢。”

    陸老太太還有些糊涂,便道︰“讓他們進來。”

    沙嬤嬤示意素心去請人,她自己則耐心地和老太太解釋︰“天不亮就來了,一直在外頭候著,大老爺真是孝順……”

    陸老太太聽了個七七八八,卻也弄明白了,自己養的兒子是個什麼x ng情,她多少有些數,卻也不太想多管這事兒。老太爺沒了,這家若是沒個強有力的人撐起來,就會變成一盤散沙。既然老大有這個心,那便由得他去好了。

    片刻後,男女老少進來一堆,元郎、浩郎兩個冷得白嘴白臉的,進屋就和從前一樣的要往老太太跟前撲,浩郎還嚷嚷著︰“冷死我了,曾祖母您怎麼才醒呀。”又問沙嬤嬤︰“有什麼好吃的?我餓極啦。”

    老太太慈愛,他和元郎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是在老太太跟前,平時就是隨便慣了的,此刻也只當和平日一樣。長輩慈愛,小輩嬌嗲,原也算不得什麼,可這行為落到陸建新眼里,便正是機會。陸建新把臉一板,怒道︰“沒規矩!小輩給長輩請安是這樣的請?進退無序,長幼不分,成何體統?和曾祖母身邊的老人說話,連個稱呼都沒有,全無禮儀!做兄長的要給幼弟做表率,就不怕把兩個弟弟帶壞了?”

    這話一出,二房人的臉色全都變了,可是陸建新真的罵得對啊,處處都佔了理,況且這房里,除去老太太以外,陸建新這個長兄、大伯、伯祖父的身份穩穩當當的,就數他教訓起人來最理直氣壯了。

    元郎大了,左右一看,見自家長輩的臉色雖然不好看,卻什麼都沒說,老太太也沒表態,便退後一步,規規矩矩地站在他父親身邊去,垂著眼跪下去道︰“孫兒知錯,孫兒給曾祖母請安。”

    浩郎卻是不同的,看看陸建新,又看看林玉珍,再看看他祖父母,一頭扎進陸老太太懷里去,哭道︰“曾祖母,我怕!”

    浩郎此種行為深得陸建中的心,他眼楮里有了幾分活氣,一言不發地等著,且看陸老太太怎麼應付這情況。陸老太太也真是不忍的,正想開口替兩個曾孫解脫,就聽陸建新道︰“大佷兒,這個時候不教,將來大了就只怕難得擰正了。”

    陸紹被點了名,恨得牙癢癢,硬著頭皮,板著臉上前將浩郎從陸老太太懷里拖出來,揮手就給了浩郎一嘴巴,浩郎“哇”地一聲大哭起來,陸老太太心疼得一哆嗦,就有些怨怪︰“你干什麼?他還是個小孩子呢!”

    陸建新長長嘆了口氣︰“大佷兒,他還是個孩子,雖然有錯,你好生的,慢慢地教就是了,怎地這樣?我本是想他好,現下反倒是我的不是了。”然後拉了浩郎在身邊,輕言細語地道︰“你父親是為了你好,我們陸家好歹也是書香傳家,你不小啦,轉眼便要開蒙,日後再不可如此無狀,可記住了?”

    陸紹鼻子都氣歪了,一口氣憋在胸膛里出不來,恨不得吐血三升。呂氏自不必說,又氣又痛,眼楮里含滿了淚水,指甲都掐進掌心去,只恨陸紹沒用,打了自家孩兒還被奚落。

    陸建新表演完畢,跪在陸老太太跟前道︰“都是孩兒的不是,本是想孝順母親,大清早地卻給母親添了不快。還請母親恕罪才是。”他一跪,林玉珍、陸緘等人也跟著跪了,屋里呼啦啦跪倒一片。

    陸老太太雖有些不贊同,卻也無可奈何,微微嘆了口氣,道︰“都起來罷。”

    陸建新起來,殷勤地伺候老太太用飯,溫言細語,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堆話,無非是要陸老太太放開心性,好生將養的意思,他多年不在家,還是一樣的體貼周到,陸老太太心里那點不滿也消失不見,心情漸漸好起來。

    陸建中甕聲甕氣地道︰“外頭要做法事了。”也就是說,都該去外頭跪拜哭喪了。

    陸建新便戀戀不舍地起身︰“娘親,兒子稍後又來陪您。”

    一聲娘親,聽得好幾個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趁著眾人亂成一團,陸綸湊到林謹容身邊,低聲道︰“二嫂,你找我?”

    林謹容道︰“我只問你一句,我的話你是否聽不進去?哪怕是會送命也非往里頭跳?”

    陸綸沉默半晌,輕輕搖頭︰“人各有志,二嫂能替我保密,我很感j ,就不要再勸我了。善惡是非,我分得清楚。”言罷轉身走開,照舊沒心沒肺地同陸繕說話,剩了林謹容在那里發呆。

    這天早上,二房人都沒來得及用早飯,餓著肚子哭拜了許久,折騰到中午時候,全都奄奄一息。

    陸建新自是沒有這個困擾的,盛情邀請陸建中︰“父親的身後事還有許多沒安排妥當,今日天氣不錯,也沒什麼其他事情,不如趁著現在商量一下如何?”

    陸建中哪里有精神和他糾纏?當下就抱著膝蓋直喊“哎呦”。陸建新嘆道︰“看來你是不成了,也好,你且去歇歇,我去陪陪母親說說話。”

    陸建中暗想,除去陪葬品之外,其他能賺錢的事情早就被他定下並開了頭,此刻陸建新就算是舌燦蓮花,也不可能生出什麼事端來,便放心大膽地去了。

    陸建新便喊了陸建立一道去找陸老太太說話,打發陸緘︰“你熬了一夜,且去歇歇,等下族老來了還要你出來陪著的。”

    陸緘應了,卻也不回他與林謹容的小院休息,徑直進了左廂房。林謹容正在哄毅郎睡覺,思考陸綸的事情,見他進來,小聲道︰“怎不去歇著?熬了一夜呢,又不是鐵打的身子,怎麼撐得住?”

    陸緘挨著她坐了,將頭湊過去看毅郎,低聲道︰“掛念你們娘兒倆。”

    林謹容一笑,見他臉s 青白,眼下兩個青影,頗有些心疼,便勸道︰“你去床上歇著,我就和毅郎在一旁陪著你,有事我叫你。”

    陸緘依言洗了臉,往床上躺了,全身累得如同散了架,卻沒什麼困意,只眼神柔和地看著林謹容母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同林謹容說話︰“你可知道父親要尋族老來是為何?”

    林謹容搖頭︰“不知道,大抵和析產的事情有關。”

    這種事情,有陸建新去操心,他們便可放松些了。陸緘示意林謹容︰“阿容,到我這邊來坐。”

    林謹容笑笑,起身坐床邊,陸緘將頭放在她的腿上,閉了眼道︰“你和五郎是怎麼回事?休要瞞我,我要聽實話。”

    林謹容將手伸進他的發間梳了又梳,低聲道︰“昨夜他是否又折回去陪你了?”

    “沒有啊。”陸緘話一出口,立時睜開眼楮,蹙起眉頭來︰“怎麼回事?”

    林謹容輕聲道︰“他昨夜從靈堂出去後就不見了影蹤,天快亮了才回來,同身邊人說,他一直在靈堂陪你。”

    陸緘不以為然︰“他性子跳脫,大抵是找朋友玩去了。”

    林謹容煩亂不堪︰“不是這樣。二郎,我問你,若是五郎做了什麼大逆不道之事,你該如何?是要把他送官呢,還是要把他怎樣?”

    這事兒嚴重了,陸緘撐起身子,盯著林謹容的眼楮,嚴肅地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快說。”

    林謹容實在是沒有其他辦法了,繼續將事情隱瞞下去,寄希望于在關鍵時刻把陸綸搶出來實在是太過冒險。不如得到陸緘的支持,想個穩妥的法子最好。于是把陸綸做的幾樁事說出來,“隨手扔給毅郎的見面禮價值不菲,我問了三弟妹,他送給力郎的東西也不便宜。我試探過,他根本不是在什麼克州熊將軍的麾下,滿口的謊言。”

    陸緘睡意頓消︰“我去找他。”又安慰林謹容︰“也許你多想了,他雖然跳脫,卻不是無法無天的人。”

    林謹容苦笑︰“但願吧。”



第392章 夢魘

    陸綸院子種的是杏花,春天里自是最美不過,但冬天里其實沒什麼看頭。幸好是天空晴朗,陽光燦爛,于是光禿禿的樹枝看上去也沒那麼單調。

    院門大敞著,陸緘站在外頭看進去,但見陸綸睡在躺椅上曬著太陽睡著了,身邊桌子上放著那個裝了松鼠的籠子,胖胖的松鼠舒服的伏在籠子里,也是一副享受到了極點的樣子。

    守在一旁的小廝發現陸緘,忙上來行禮︰“請二爺稍候,小的這就去叫醒五爺。”

    陸緘擺擺手,低聲吩咐︰“你有事自去忙,不必管我。”

    那小廝得令,輕快地進了屋。陸緘走到陸綸身邊,見他身上的薄被垂在地上,便俯身去拉,手才踫到那被子,陸綸便“呼”地一下翻身坐起,滿目凶光,一手按在了腰間。

    陸緘被他那一瞬間流l 出來的氣勢和凶悍唬住,氣憤地使勁拍了他的頭一巴掌︰“你干什麼!”

    陸綸訕訕地垂了眼,收回手,干笑道︰“被夢魘住了。”

    陸緘默然看著他,眼楮眨也不眨。

    陸綸被他看得全身不自在,往薄被里縮了縮,大聲道︰“人呢,死哪里去了?給二爺搬個躺椅,抱床薄被出來!”又討好地看著陸緘笑︰“二哥,今日無風太陽正好,這樣曬著可舒服了。”見陸緘還是盯著他看,不由嗔怪道︰“哎呀,二哥你別這樣看著我,這眼神怪嚇人的。”

    陸緘收回目光,坐到小廝搬來的椅子上,舒舒服服地躺好,眯了眼道︰“你昨夜去了哪里?”

    陸綸的身子如同一張被拉緊了的弓緊緊繃著,面上卻是滿不在乎的笑,隨手抓起桌上的茶壺朝小廝扔過去︰“要死,看到二爺來了也不知道去弄熱茶水來,呆頭鵝一樣的。”

    小廝手忙腳亂地接住茶壺,被茶壺里的殘茶澆濕了衣襟,不由哭喪了臉︰“五爺……”

    陸綸呵呵大笑︰“看啊,這麼大的人了還弄成這個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小子尿了!還不趕緊滾下去換掉?重新燒壺熱水來。”

    陸緘見他玩笑開得粗俗,不由微微皺眉,好性子地等著小廝下去了,方道︰“你別打岔,我問你話呢。”

    “二哥是聽我二嫂說的吧?她都和你說了些什麼?女人家總是愛大驚小怪,胡思亂想的。”陸綸收了笑容,猛地一晃籠子,松鼠被驚醒,立時炸了毛,警惕地看著陸綸。

    “什麼都和我說了。”陸緘觀察著陸綸的神s ,緩緩道︰“我和你二嫂,總是真正關心你的,你有沒有什麼想和我說或者是需要我幫你的?”

    陸綸有些厭煩地將籠子上頭的黑布拉下來蓋住回頭看著陸緘︰“我知道你們關心我,但我真沒什麼可說的。我說我昨晚是出去找朋友玩了,你信不信?”有些事情,不說出來也許對大家都更好。

    陸緘沉默半晌低聲道︰“早前我是這樣想,覺著你性子跳脫,大抵真是找朋友玩耍去了。但我記得,你的玩伴都是有數的,無非就是這幾家人的子弟,可誰家的子弟也不可能如你一般頑劣,半夜三更跑出去玩。況且,你便是能說得出是誰,我也能知道你究竟有沒有說假話。”

    陸綸語氣里帶了些不耐煩︰“難道我就不能和其他人交往麼?二哥,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但我是大人了,不是小孩子!我做事有分寸,你就別問了好麼?”

    陸緘淡淡地道︰“我是你二哥,不是別人。所以我要知道真話,你應該明白,什麼熊將軍可以瞞過他人,卻是瞞不過我的,我或者大老爺,任誰寫封信過去,就可以弄得清清楚楚。你是要現下與我坦白,還是要等著我寫信去弄清楚?”

    陸綸高壯的身子蜷縮在躺椅上,將被子拉起蓋住了頭,悶聲不響。

    陸緘低聲道︰“陸繕是我的骨肉至親,卻從來沒有你待我這般親近。我心里就算是想親近他,他疏遠著我,也親近不起來。打小,我同你是最親近的,你不嫌我悶,不嫌我話少孤僻,我也是真心把你當成最親近的兄弟。

    我想你二嫂也是如此,她真是把你親兄弟看待。我還想,將來我家毅郎能多個人心疼,多個叔父照料,難道是奢望麼?”

    “那些東西是我自己掙來的,干淨得很!就許你們大把掙錢,我就不能掙點錢花用啊?”陸綸猛地翻了個身,憋氣道︰“好,我承認我不是在熊將軍那里,可我也沒做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就是跟人跑生意罷了,自己覺得沒臉見人,所以說了假話。”

    “那你倒是說說,你做的什麼生意?你說不出來我不饒你!”陸緘猛地撲過去,一把扯住陸綸的袖子,露出他手腕上長長一條疤來,又在他腰間一按,按到一條一尺長,二指寬的硬家伙,掀起衣服來,卻是一把匕首。陸緘的臉s 頓時變了,陸綸到底是做了什麼,才會在有人接近的情況下,做出先前那樣j 烈的反應?

    陸綸猝不及防,只得無奈地笑︰“這算什麼?行走在外,我又從來都愛好這個,隨身帶著把匕首,很正常的吧?噯,我們會往北漠那邊跑生意啊,不小心就遇到馬賊了,成習慣啦。”

    已然到了這個地步,他還是這幅樣子,那是烏龜吃秤砣,鐵了心不肯說真話了。既如此,所有的試探都沒了意思。陸緘一言不發,起身就走。

    陸綸倒慌了神,揪住他的衣襟道︰“二哥你怎地就走了?”

    陸緘皺眉道︰“我不走難道要留下來?留下來做什麼?等你拿刀砍我?”

    留下來長篇大論的訓誡他啊,這才是該有的反應不是麼?陸綸話已到口邊,又收了回去,往後一躺,嬉皮笑臉地道︰“二哥開玩笑,我怎會拿刀砍二哥?你放心了,我真沒做什麼。等祖父入葬,我便走,省得你們看著我煩。”

    陸緘看著他那副嬉皮笑臉,全不當回事的樣子,一口氣沖到喉嚨口,忍不住怒道︰“若是你走不了呢?”

    陸綸收了笑臉,坐起身來,認真看著陸緘︰“二哥什麼意思?”

    “五爺,茶來了。”小廝笑眯眯地從另一頭提著茶壺過來,才剛靠近,陸綸就斷喝一聲︰“滾出去!”

    那樣的凶狠從來沒人見過。小廝一呆,膽戰心驚地一溜煙跑出去,遠遠回過頭來看,但見陸綸已然起身,板著臉朝陸緘走過去,陸緘不閃不避,兩兄弟好似是頭都要踫到一處,全都板著一張臉。哎呀,媽呀,這是要打架麼?小廝一抱頭,飛快找人去了。

    陸綸靠近了陸緘,啞著嗓子道︰“二哥,我怎會走不掉?”

    陸緘淡淡地看著他︰“紙包不住火,就算是你走得了,恐怕我們也走不了。我就是這麼個意思。五郎,你可能不知道,你自小就不會說謊。你每次說謊,你右邊的眉毛就會一直跳。”

    陸綸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聲,按了按自己右邊的眉毛。

    陸緘又道︰“你果然說謊了,我剛才騙你的。

    陸綸想嘔血,更多的是氣憤。二人互不相讓地盯了片刻,陸綸疲憊地後退一步,一言不發,轉身就往屋里走。

    陸緘一把扯住他,低聲喝道︰“五郎,懸崖勒馬,回頭是岸!”

    “我不會拖累你們的。”陸綸看了陸緘片刻,淡淡一笑,掰開他的手,自進了屋,把門關得嚴嚴實實。

    陸緘看著那兩道緊閉的門,怒氣橫生,上得前去,一腳踢在門上︰“陸綸,你給我滾出來!”

    陸綸只是不理,陸緘大怒,又猛踢兩腳,房門晃動起來,眼看就要被踢開,卻聽得屋子里一陣家具被拖動的聲音,房門竟被陸綸從里頭用桌子給堵上了。

    陸緘氣急,脫口而出︰“陸綸,你個王八蛋!”

    “喲,二佷兒這是罵誰呢?你五弟是王八蛋,你是什麼?”宋氏拈了塊帕子,扶著個小丫頭站在院門處,臉漲得通紅,滿眼的怒氣。

    陸緘垂下眼,轉身對著宋氏行了個禮,低聲道︰“對不住,二嬸娘,我失禮了。”言罷快步從宋氏身邊走過,很快就不見了影蹤。

    宋氏氣得發抖,大房老老小小就沒一個好東西。老的那個y n險狡猾,拼命折騰人,小的做了個芝麻小官後尾巴也翹起來了。竟然如此欺人,最可惡的是平時那麼橫的陸綸竟然夾起尾巴做人。于是上得前去,使勁拍門︰“五郎,你給我出來!你躲在里頭做什麼?你可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這般忍氣吞聲,任人辱罵?”

    陸綸在屋里甕聲甕氣地道︰“煩死了,讓我清靜會兒不好麼?”

    宋氏就想,這兩個孩子,平日關系鐵著呢,陸緘也鮮有和人鬧到這個地步的時候,到底是為了什麼?便又拍門︰“你給我開門,你到底做了什麼?”

    陸綸煩不勝煩,“ 當”一聲把桌子拖開,把門打開,甕聲甕氣地道︰“我想清靜會兒怎麼就那麼難?!”言罷揚長而去。

    宋氏喊道︰“你給我站住,你要去哪里?”

    陸綸道︰“找個清靜的地方睡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4:17 PM

第393章 美名

       “這臭小子!”陸緘怒氣沖沖地出了陸綸的院門,還沒走多遠便又後悔了,他沒把事情辦好,沒打聽清楚陸綸到底是在做什麼,反倒把關系給弄僵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陸綸果然如同林謹容所述一般,這兩年的經歷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而且很危險。

    氣歸氣,事情還是要解決,陸綸既不肯說,他便只有想其他法子。陸緘快步到了外院,找到芳竹的男人劉五,叮囑道︰“著人盯著五爺,看他這些日子都做些什麼,和什麼人交往,每日出入都去了哪里,事無巨細都要來與我說。小心點,莫要讓人知曉。”

    劉五應了,飛速奔去安排不提。少傾回來道︰“二爺,五爺剛才怒氣沖沖地出去了,走的大門,小的使了個半大小子跟著的,是生面孔,包他不認識。”

    “一有消息就來與我說。”陸緘折身回了榮景居。林謹容見他滿臉都寫著不高興,忙遣散下人,問道︰“怎麼樣?”

    陸緘心煩意亂地揉了揉眉頭,把事情的經過說了︰“這倔驢真是氣死我了。”又是擔憂,又是傷心︰“也不知他到底做了什麼要命的勾當!年紀輕輕便走錯了路,想回頭怕是都有些難。他若是肯與我說實話,不拘如何,我這個做哥哥的總要想法子替他把事情解決了,他卻不肯說,也不要我管,寧願躲起來。”

    林謹容走到他身後,替他揉著太陽穴,柔聲道︰“五弟從小長在富足人家,從不曾缺衣少食,是非也清楚得很。總不至于心甘情願就做了賊。但只是,他太講義氣。太過重情,只怕會受了人蒙蔽,身不由己走錯了路也不一定。敏行,這件事還沒完全弄清楚,你還當謹慎些。莫與長輩們說,免得又平地起波瀾,惹出些不該有的麻煩事來。”

    她的手法不輕不重,揉在穴位上又酸又舒服。身上傳來蘭花的清香,又溫暖又馨香,實在是讓人昏昏欲睡。陸緘微閉了眼。將頭靠在林謹容懷里,“嗯”了一聲。

    林謹容見他一臉的倦容,忙推他起來︰“榻上去靠著。”

    陸緘模模糊糊往榻上一趟,須臾便睡得不省人事。林謹容替他蓋好了被子,吩咐雙全守著。自去了老太太房里。陸建新與陸建立早就商量妥當事情,自去歇息了,老太太也在將養,沒起來。唯有沙嬤嬤與素心坐在燻籠邊做針線,見林謹容進去。都綻放出一個善意的笑來,起身讓她坐。

    林謹容拉著她二人一起坐了。低聲道︰“眼瞅著族老們就要到了,也不知老太太稍後可有精神要見?”早前陸建新只說讓她安排去請四位族老,後來又改口,讓多請幾位上了年紀,脾性比較好的人來,其中不乏家道中落之輩。由不得她不仔細思量,到底陸建新盤的是個什麼主意。

    “不知道呢,早前大老爺、三老爺和老太太說了許久的話,看著老太太是乏了。自老太爺去了之後,她的精神委實大不如前。”沙嬤嬤嘆了口氣,吩咐素心,“不是有人送了新鮮橘子來麼?去取些來給二奶奶嘗鮮。”

    素心忙笑著起身︰“看我呆得。”

    見素心去了,沙嬤嬤方湊近林謹容小聲道︰“大老爺想重修宗學,另外請幾位能干的先生來坐館,先生的束,要花用的錢財,全都由長房來支付。族里的子弟,不用花錢就可以進去,確實很窮的,還供應一頓飯食。此是其一,其二,還要買十傾良田並入到祭田里。三老爺表示願意和大老爺一道出這錢,老太太答應了,願從公中拿出一部分錢財支持此事。”

    林謹容頗有些意外,她早前還以為陸建新與陸建立是要同老太太分辯修塔建廟,做法事,以及老太爺的隨葬品等事,誰知卻是要做這事兒。當初不知出于何種原因,陸建新並沒有提出這些想法,當然也就不曾付諸行動。但這兩件事,不管陸建新是想沽名釣譽,在家族中樹立他的威信也好,還是真心想為家族做點實事也好,總是難得的好事。

    天氣好,陸家的族老們並不似陸老太爺新喪那日般的天將要黑盡才匆匆趕來,他們趕到的時候,夕陽還在天邊發揮余熱余光,冷風也才剛剛起來。陸家晚上這場哭靈活動也才剛剛結束。

    陸建新率領著陸家的眾男丁們,在大門前迎著了幾位族老,道聲辛苦,恭恭敬敬請四個族老入席,共用晚飯。

    幾位族老對陸建新雖然禮遇,卻也不曾做出什麼討好的樣子來,尤其是老祖公,寒暄過後,便倚老賣老:“人老啦,做什麼事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陸沖則道︰“這些日子天氣不好,族里的事情也怪多的。大佷兒有事只管說來。”反正他與老祖公最後也沒做什麼,陸建新就是心里不滿,一來沒有證據,二來也沒造成事實,能如何?先就亂了陣腳,討好賣乖,那不是顯得心虛麼?

    另兩個雖沒說什麼,卻也還顧著臉面,並不特別往陸建新跟前湊。陸建中微微得意,把早前突然得知陸建新請了族老來家而引起的那幾分忐忑盡數消散了去。哪怕就是當了官呢,那又如何?凡事都需經營,尤其人情更是如此,不得罪,但也不吹捧,誰又能把誰怎麼樣?族里又不是只有長房父子做官。

    反倒是另外那幾個平時不怎麼得臉,家道中落,唯獨仗著個輩分在那里的族老對陸建新和陸緘客氣恭敬得很,半點不掩飾他們的受寵若驚。

    陸建新平靜無波,一味的謙和忍讓,恭敬自持,根本沒有半分不滿或是要秋後算賬,或者是驕傲自滿,得意洋洋的意思,席間以茶代酒,一一敬了過去,每一句,都是說的,他不在家這麼多年,家里的事多多仰仗了族里各位親朋好友照料,陸老太爺的喪事,也多得族人宗親幫忙。

    又回憶起早間陸老太爺的種種軼事和善舉,說著說著,哽咽起來,道︰“子y 養而親不待……父親早前病重,怕耽誤我和二郎的前程,一味要家里瞞著不許說,使我不得在父親跟前伺疾盡孝,更未能見上他老人家最後一面,我是大不孝!愧對先人祖宗。我願意折壽十年,換他老人家多活些時日……”其中幾度哽咽落淚,傷心得說不下去。

    陸建立也跟著哭,陸建中的哀傷也不遑多讓,座中一片唏噓之聲,都道陸家子孫實在是太孝順了,看看這喪事辦得那個體面,那個熱鬧,子孫們這個孝順。

    陸建新及時剎住︰“讓各位見笑,我失態了,吃菜吃菜。”換了副笑臉,熱情地招呼眾人吃飯,席間,只字不提析產之事,只慢慢說起他y 重修宗學,另請先生坐館,家貧者供應一餐飯食,再購十傾良田並入祭田的想法來。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要知道,這可不是一筆普通開銷,如果真能做成,那可是澤被整個陸家族人的大好事。可以想見,日後陸家子孫但凡上進者,再不會因為家貧而誤了前途,家貧之人也不用為湊祭祀費用而絞盡腦汁。風向頓時轉了個彎,不等老祖公等幾人發表意見,家貧的那幾個宗親已然捧著茶杯站起來,心服口服地要敬陸建新,口里說的話再不是表面上的吹捧敷衍,而是真正的尊敬。連帶著陸建立也被吹捧得面泛紅光,興奮不已。

    這可真是,一來就收買人心。陸建中又酸又恨,之前這二人誰也沒告訴他打算要這麼辦,這不是故意晾著他麼?心里又想著,說是這樣說了,何時兌現還不知道呢,這狡詐的老東西。再又想,也不知老大這些年在外頭搜刮了多少錢財,未曾並入公中,才出得起這樣的大手筆。再接著,他就有些坐不下去了,三弟兄,大的和小的都表示了,他這個鋪子最多的,兒孫最多的,反倒沒有任何表示,顯得真是突出,這是逼著他不得不跟著出血呢。

    這是什麼時候?關鍵時刻,絕不能退縮,陸建中呵呵一笑,道︰“大哥怎地忘了小弟我?也有我一份。”

    也有他一份?臉皮可真厚,也好,就成全他罷。陸建新好笑地看著他,緩緩道︰“二弟,這兩樁事,我和三弟都商量過了,定下了章程,你有這個心,不如買義田接濟族中孤老吧!我看多的也不說了,就買十傾良田就夠了。”

    陸建中一口血差點沒噴出來,原來坑早就挖好了,專在這里等著他跳的,怎會有這樣損人不利己的家伙?但見一群族人的眼楮狼一樣地盯著他,就等他表態,他也不能不答應下來,強笑著道︰“那是當然。”

    陸建新微微一笑,不吝好話地盛贊了陸建中一番,大家卻都已經知道,這若干好事,可都是他回了家後才做的,他才是主事的那一個。這位離家多年的陸大老爺,輕輕松松地便贏得了族人的尊重,美名遠揚。



第394章 不平

    “老大的算盤打得太精了!”待得夜深人靜之時,宋氏心疼難忍地和陸建中算賬︰“老大和老三說的那些,聽著好聽,看起來也好看,可卻是他們得利,我們吃虧。重建宗學,宗學早在老太爺在世時就曾經重新修葺過的,到現在也不過是半新,修葺一下也花不了多少錢,請先生坐館,能請來什麼特別有名,要價高的先生,還不是和鋪子里一個有頭臉的管事的薪俸差不多?

    再說那祭田,他們兩家的地本來就多,隨便劃一塊就行,一家只出五傾。可是我們呢?這十傾地是非拿真金白銀出去買的,現在地價可不比那幾年便宜,已然翻了三四番的。最後說他們供應學堂里家貧之人的一餐飯食,那我們的義田是拿來做什麼的?不就是專門接濟族中孤老的?算來算去,賬還落在我們身上!老大實在是算盡算絕!好處都是他得,憑什麼呀?”

    宋氏難得有這樣想不開的時候,越說越氣︰“他們兩家聯合起來欺負我們!根由都在陸緘身上!”

    陸建中已經從最先的憤恨不甘中平靜下來了,他小心翼翼地按了按他那兩條白胖的老寒腿上敷著的藥,淡淡地道︰“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老大這些年來是越來越陰險狡詐了。我倒要看看,他那個後頭押著家s 來的妾到底會帶了多少箱籠回來?我想,那些東西是在爹爹還活著的時候掙的,那時候沒分家。也該繳入公中的吧?”

    宋氏冷笑︰“你想得美,要是他裝了些破爛回來,把好的都暗暗藏了,你又能如何?”

    陸建中仰面躺倒不說話了,半晌方道︰“今日陸緘與五郎鬧架,弄清楚根由沒有?”

    陸綸這時候還沒回家呢。宋氏不敢明說,只含含糊糊地道︰“沒有,五郎大抵是身上不太舒服。一直睡著發汗。”早前哭喪,宴請族老的時候陸綸一直沒l 面,她便是謊稱陸綸病了含糊過去的。

    陸建中倒也不放在心上,只道︰“他也會病?這小子身子壯得像頭牛,我那日打他。他沒事,我倒累得身上疼了兩日。”

    宋氏還做著陸綸將來建功立業,替二房撐起一片天地的美夢,更何況自己生的孩兒,又是幼子,雖然也有生氣的時候,卻也是慈母心腸,便柔聲道︰“他性子雖倔。卻不失赤誠,難得回家,很快又要走的,你莫要與他計較了!反倒讓人看我們的笑話。”

    陸建中帶了幾分鄙夷,從鼻孔里哼出一句︰“笑話?!我看他與陸緘和陸繕反倒比和他兩個親哥哥更親熱些,這性子,也不知是隨了誰,整一個傻子!我是前世欠了他的債!”

    宋氏便不再多言。低頭默默做事。

    門被人輕輕敲了兩下,婆子在外間低聲道︰“老爺,太太,大爺過來了。”

    陸建中哼了一聲,宋氏忙揚聲道︰“讓他進來。”

    陸紹進來,規規矩矩地給父母行禮請安,還未站穩。陸建中就已經道︰“又發生什麼事了?”

    陸紹上前,小聲說了兩句話。

    陸建中猛地坐起來,原來陸建新與陸建立要做的這兩樁事,都是得了老太太首肯的,還要拿公中的錢出來補貼。也就是說,其實二房也算盡了力,可是美名卻全給大房、三房得去了,他才是出力出錢最多的那一個。

    宋氏傻了眼。

    太不公平了。陸紹氣憤得很︰“要不,咱們也去同老太太說義田的事情,既然大房、三房都能得到補貼,咱們也該得,不能厚此薄彼!”

    陸建中有一口氣堵在心中,怨憤不甘之極,卻不能當著兩個兒子說出來。沉默許久,終又緩緩躺了回去︰“不許去!這個虧是吃定了。”

    “為何?”陸經緊跟著走進來“應該一碗水端平才是正經吧?祖母怎能幫著他們這樣欺負算計我們?”

    陸建中淡淡地道︰“眼光放長遠點,我們這時候要去找你們祖母鬧,但凡一開口,一提到錢財,正好中了你們大伯父的計。一開始他並沒有要求我們出錢出力,是我自己開口要參與的,過後我若又為了這事兒去找你們祖母,那便是吝嗇、出爾反爾、算計,她心中必不高興,為了這麼點錢,為了爭這口氣,落下這麼個名聲,不劃算。”他若做出斤斤計較的樣子,豈不是正落了陸建新的下懷!

    陸紹與陸經便都靜默下來,片刻,陸紹道︰“可是父親,梅寶清那邊催得急,這點錢平日是不算太多,可這個時候就有些難了。現在田價不比從前,十傾良田少說也要上千緡錢。要不,買一部分中等田罷?”

    陸建中眼楮一瞪︰“你是傻的?那個能哄得了人去?你是花錢找罵吧?蠢貨!”牙一咬︰“怎麼也要忍著,從其他地方省省也就出來了。這不年底了,各處商號都要來清帳了麼?你從明日起,便四處催催賬。就說咱們要湊錢買義田!”

    陸紹略想了片刻,笑道︰錢買義田,多好的借口,順便也就把二房的好名聲給宣傳出去了。

    宋氏插了一句︰“範褒什麼時候處理?就這樣晾著,只恐夜長夢多。雖說一直都有人盯著,難免也有打盹的時候,指不定早就和他們又接上線了。”

    陸建中微微一笑︰“怕什麼?我等著老大動手呢!很快了,老大的性子向來有些急,他才開口說了買祭田的事情,等不得幾日,他便會要求把產業分到各人名下的,那時候便是範褒的死期!”一陣冷風從窗縫里吹進來,燈火被晃動了兩下,照得他臉上忽明忽暗,那笑容也顯得格外的憨厚老實。

    一家幾人又就些瑣事商量了許久,陸建中打發兩個兒子回去︰“天色不早,明早還要陪著你們大伯父折騰呢,都去歇著罷。”

    陸紹和陸經行禮退出,陸建中默然半晌,忍不住冷笑︰“我就說呢,老太太也太過于偏心了!她最疼的就是老大,最怕老三hu 錢,這麼多年來,就沒變過!”

    宋氏也委屈,這麼多年,明明就是他們在老太爺和老太太跟前伺候,可也不曾得到多少真心。可這些抱怨陸建中說得,兩個兒子可以小小抱怨得,她這個做媳f 的卻說不得,便只是默默忍了,勸道︰“她年紀大了,難免有糊涂的時候。”

    陸建中氣得肝疼︰“不爭饅頭爭口氣,老大太過分了!”

    宋氏勸道︰“睡吧,睡吧。”替他蓋好被子,轉身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回了自己的房間,叫身邊親近的婆子來問︰“五爺回來了麼?”

    那婆子道︰“早前還不曾回來的,待奴婢去看看。”

    宋氏坐到照台前,慢慢梳頭,想起陸綸來,忍不住又嘆了口氣,這孩子年齡真不小了,想給他娶親,如今又是熱孝期間,諸事不便,可這樣放出去不管,又怎麼辦?

    那婆子一去不復返,她累了一整日,也等不得了,便打著呵欠上了床,正自朦朧間,忽聽得康氏在外頭輕喊︰“婆婆,婆婆。”

    康氏不比呂氏,從來不是個驚慌多事的性子,這麼晚還來找她,一定是有大事。宋氏困意全消,匆匆套了件外袍披上︰“什麼事?”

    才剛坐起,康氏便卷著一股寒氣走了進來,一臉的為難,要說話之前不忘打發了丫頭婆子,貼近去小聲道︰“五叔回來了,也不知是怎麼啦,竟然全身酒味兒,人事不省的。”

    “啊!到底怎麼回事?都有誰看到了?”宋氏驚得出了一聲冷汗,頗有些手足無措,熱孝期間,陸綸竟然干出這種好事來!那不得被陸建新說死,被人戳穿了脊梁骨!老太太想必也是不饒的,這頓毒打一定脫不掉。

    康氏忙扶住她,低聲道︰“婆婆稍安勿躁,知道的人不多。是族中一位兄弟送回來的,叫什麼的,好像是陸績吧。他倒是警醒,先讓人進來找了三郎,三郎領人開了後角門,悄悄把人接進來,一路上沒遇到人。此刻已經安置妥當了,灌了醒酒湯。但也要謹防萬一,只怕不小心給人瞧見,生出事端來。具體是怎麼回事,還要等三郎回來才知道。”

    宋氏扶著額頭長長嘆了口氣,道︰“就對外頭說五郎病了,要將養兩日。你小心安排,不要走漏了消息,告訴三郎,沒事兒也不必告訴你們父親了。”

    康氏應了,自去安排不提。宋氏坐著發了一會兒呆,還是重新穿戴起來,自去看望陸綸不提。陸綸果然醉得一塌糊涂,雖則已然收拾過了,房里還是充斥著一大股子酸臭味兒。伺候的婆子賠笑道︰“吐了一大盆。”

    這個不懂事,不守規矩的小畜牲!宋氏又氣又恨,使勁擰了他的臉兩下,陸綸全無知覺,睡得扯呼。康氏見狀,忙勸道︰“婆婆,五叔他醉著呢,什麼都不知道,您也莫傷心,等他醒來再罵他也不遲。”

    宋氏收回手,往通風處坐了,道︰“三郎怎地還不來?”

    正說著,陸經就來了,先往床上的陸綸溜了一眼,低聲道︰“母親,今日這事兒多虧了陸績,不然丟丑丟大發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4:18 PM

第395章 荒唐

    宋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和我說清楚。”

    陸經搓著手,頗有些為難︰“還是等五弟醒了以後再說罷。”

    宋氏看他的模樣,似是有些難言,便威嚴地吩咐下人︰“好生伺候著,五爺醒了就來告訴我。誰要是管不住嘴,以後便都可以不說話了。”

    屋里的伺候本來也不過是一個婆子並一個小廝罷了,聞言都束手彎腰,齊聲應了是。

    宋氏這才看向陸經︰“你隨我來。”

    陸經隨同宋氏回了房,方小聲道︰“陸績說,他白日在街上看到五弟在外頭行走,進了一間茶肆,他就想跟上去打招呼,結果看到五弟和幾個生人一起說話,那幾個生人看樣子有些不大對勁,沒說多久,其中一個就和五郎大吵了一架,把桌子都掀翻了。幸好其他兩個給拉住了,他不好上去,便往其他地方去了。等到傍晚時分,又在街上看到五弟與那幾個人閑逛,去的卻是嗯……嗯……”

    宋氏見他吞吞吐吐的,很不耐煩,便道︰“到底怎樣?”

    陸經微紅了臉道︰“去的是杏花樓後頭的那條巷子,一戶人家里面……”

    杏花樓是最有名的酒樓,里頭的妓女s 藝雙絕,後頭的巷子卻是s 娼聚居地,宋氏雖是個良家婦女,但因著陸家父子平時經商,交往的人很雜,有時候待客待到外頭去,她也略微有些數。當下臉微微一熱,放過此節,板了臉道︰“這個不知輕重的賤畜生!然後呢?”

    陸經一攤手︰“陸績心中焦慮。只恐他做了不該做的事情,便找了個借口跟進去。可人家不接待他。他便想了法子混進去,結果給人扔了出來,摔得鼻青臉腫。他不敢走,也不好來說,便在那附近守著。天黑盡了才看到五郎出來,已然喝得爛醉如泥,有粉頭拉他袖子,給他一腳一個踹到地上。先前與五郎打架那個人就出來說︰讓別管五郎。等他爬回去。接著果真就關了門,五郎自個兒搖搖晃晃地走,走到巷口撞了人。差點和人家發生爭執,他趕緊把人給打發走,叫了轎子把人送到後角門,使人來找我。就這麼回事。”

    與人去茶肆里喝茶也罷,和人爭執也罷了。怎地跑到s 娼那里去喝酒,還喝成這個樣子?多虧是給陸績看到並替他遮掩,若是給其他熟人看見,這名聲可就太好聽了,陸家就出忤逆不孝的浪子了。還指望著陸綸將來掙個功名呢。他卻如此不把前程當回事。宋氏把臉繃得緊緊的,氣恨交加。恨不得拿了冷水把陸綸給潑醒過來,再好好呼幾巴掌,把他給打醒。

    陸經勸道︰“母親也莫氣了,事情已然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其他法子,只能是掩蓋著,等他醒過來,再問問是怎麼回事。”

    宋氏點頭︰“也只能如此了。”

    陸經又道︰“陸績還在外頭候著呢,母親沒有其他話要吩咐他了罷?”

    宋氏道︰“怎麼沒有?你去同他講,他此番做得極好,一事不煩二主,請他幫忙打聽一下,那些人是做什麼的。”

    卻說陸績在外頭看幾個幫忙的陸家族人賭錢,看到熱鬧處,手腳發癢,便下了場,結果他運氣不好,連輸了三場,待要收手,有些不甘心,待要再賭,又怕再輸。躊躇猶豫之間,那幾個便刺激他道︰“男子漢大丈夫,要賭便賭,不賭就把錢給會了,一邊涼快去。”

    也有人笑︰“怕是沒錢了。”

    “沒錢賭什麼賭。”一個家境寬裕的族人上得前來,一把將他推開,“不賭就別佔地兒。”

    陸績被氣得白了臉皮,探手將腰間錢袋解下,猛地拍在桌上︰“誰說我賭不起?”

    那幾個就大笑起來,哥哥弟弟的亂喊,悶頭賭了一氣,陸績輸得白嘴白臉,後悔不已。陸經進去,告罪道︰“哥哥們,對不住了,兄弟我有事要找他。”

    那幾個就笑︰“老規矩,賭債概不賒欠,績哥兒要走可以,把錢會了再說。”

    陸經看看場中的情形,曉得陸績輸得夠慘,平時他未必會管這種事,但此刻不比平日,當下朝貼身小廝一歪下巴︰“找他要,莫要騙人,我可曉得。”于是摟著陸績的肩頭往外頭去,邊走邊把宋氏的話說了,隨手拍給陸績一個沉甸甸的錢袋︰“今日之事,煩勞哥哥了,這是雇轎子的錢。”

    陸績歡欣鼓舞,推了幾次便不推了︰“我們誰和誰?你放心,五郎x ng子憨厚,我總不能讓他給人欺負了去。”

    陸經點頭,拍拍他的肩膀︰“時辰不早,我就不留哥哥了。”拱手送了陸績出去,轉頭看到一個他叫不出名字的半大小子提著口鍋在附近轉悠,倒也沒往心頭去,瞥了一眼便自回了房。

    他才一走,那半大小子便將鍋隨意往旁邊一放,一溜煙地奔了進去,自去尋了劉五。

    天才濛濛亮,芳竹便守在了林謹容的門外,才聽到里頭有動靜,就趕緊跟進去伺候,因見櫻桃正在給林謹容梳頭,便笑道︰“櫻桃,我許久不曾給奶奶梳頭了,讓我來試試。”

    櫻桃知她這麼早的趕來是有話要同林謹容,便啐道︰“試試,奶奶是給你試手的?”

    芳竹笑罵道︰“一邊去,趕早給奶奶擺早飯,奶奶還要先去給大老爺和大太太請安呢。”待得櫻桃去了,芳竹忙小聲把昨日的事情說給林謹容聽︰“二爺昨日吩咐下去後,我家那口子是把這差事派給奶奶莊子上的林洪管事的小兒子,叫做火哥兒的小子去辦的。火哥兒一路跟著五爺,先看五爺去了外頭的粗麻布衣裳,扯去了頭上的麻線,去了西豐街的滄浪閣茶肆,和幾個漢子說笑著進了間當街的閣子。里頭一個大漢,與五爺一般的高壯,拳頭和擂缽一樣的大,身上穿得闊綽得很”

    火哥兒便要了一壺十文錢的茶並幾個果子在外頭坐著等,後來里頭不知為何鬧將起來,五爺氣呼呼地走出來,又被那闊綽的大漢拉了回去。也不知說了些什麼,幾個人又好了,約著一起出了茶肆,茶錢是五爺給的。接著就去了杏花樓後頭的巷子里……後來看到五爺醉醺醺地出來,是被族里的陸績從角門里送回來的。火哥兒說,那陸績一直鬼鬼祟祟的跟著,他不敢靠得太近,只恐給人發現了。”

    林謹容聽說有陸績在里頭,心里由來就有一大個疙瘩,又怨陸綸不知趣,竟然做出這種荒唐事。使櫻桃去知會了陸緘,匆匆忙忙用了早飯,朝著陸建新的院子去,半途與陸緘撞上,輕聲把經過說給陸緘聽了。

    陸緘聽得心頭沉重不已,喟然嘆了口氣,安慰林謹容道︰“不要多想,大抵是些狐朋狗友罷了,我改個時候再和他說說。”心里卻是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了。

    天剛微亮,除了陸綸之外,陸家人全都排著隊等待陸老太太起床,以便請安。陸建新眼尖,又發現今日還差了一個陸綸,不由又道︰“五郎怎麼了?”

    宋氏早就同陸建中報了陸綸病了的,陸建中就黑著臉道︰“他病了,受了風寒。”

    陸建新點點頭,並不多言。

    宋氏見他如此反應,只當是蒙蔽過去了,暗里松了口氣。

    可等到見過老太太,眾人都要往外頭去的時候,陸建新突然喊了陸緘與陸建立︰“走,咱們趁早看看五郎那孩子去。這孩子心眼實誠,我真是喜歡他。昨日就不曾見著他,想必是病得有些厲害。”

    陸建中還不當回事,只覺著陸建新既然要假裝好人,那便裝去罷。宋氏和陸經、康氏、陸緘和林謹容卻都是吃了一大驚,都覺著他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也不知是怎麼走漏的風聲。

    宋氏忙給康氏使眼色,康氏急匆匆地先往前頭去安排。

    陸經則勸道︰“大伯父、三叔父,他不過是感了風寒,吃兩服藥就好了,二位長輩去了只恐過了病氣,那就不好啦。”

    陸建新哈哈一笑︰“會過什麼病氣?我受得住。咱們一家子,說來說去就這麼幾個子佷,要互相關心才是。”

    林謹容給陸緘使了個眼色,陸緘正要上前找個理由阻攔過去,卻聽陸老太太道︰“怎地?五郎病了?難怪得我從昨日午後就不曾見過他。老大,你好生替我去看看他。”又怨怪陸建中︰“都是你,總給他找不痛快。”

    陸建中憨厚地笑著,一雙眼楮溜過來溜過去,總覺著什麼地方不大對勁,卻又抓不住要領。再看宋氏那副樣子,明顯就是知道點什麼的,偏瞞了他,陸建新則是一副要看好戲,不懷好意的樣子,一顆心直打鼓,急得不得了,卻無可奈何。

    陸建新把定了他的胳膊,邊往外走邊道︰“二弟,不是我說你,對孩子雖然要嚴厲,但該關心的時候還是要關心……”回頭看著眾人道︰“走走,都去看看五郎,不是我說你們,你們個個對他的關心都不夠。”

    明顯是要去看好戲麼,林謹容不由捏了一把冷汗,也不知康氏是否安排得妥當?



第396章 緊逼

    當年,林謹容好似一個隱形人,陸家的事情,只有她必須蝞場的時候才會有人通知她,大多數時候她都是不在場的,更不知道很多事情的真相和經過,所以她對很多事情,只是一個大概上的把握,並不能做到明察秋毫,細致入微。

    她不知道當初陸綸的事情是怎麼被人發現的,也不知道今日這一幕到底有沒有發生過,最後又會是個什麼結局。但不管怎麼擔心,她也只能跟了陸建新去。陸緘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示意她不要擔心,還有他在,無論如何他也會保住陸綸少受皮肉之苦的,畢竟陸建新並不是真的要針對陸綸,而是要針對陸建中。

    一行人走到陸綸的院子附近,林謹容注意到康氏從一條小道上悄無聲息地轉了過來,悄悄插入到隊伍之中,頻繁和宋氏使眼色,宋氏露出松了口氣的神s 來,林謹容也就跟著放了心。

    轉瞬進了院子,陸建新直直朝著正房而去,才走了兩步,就被人攔住︰“大老爺,五爺沒住這里,住的是左廂房。”卻是為了掩蓋那股酒污味兒,臨時把人給移到左廂房里去了。

    陸建新站定了,微微一笑,也就去了左廂房。左廂房門口有個小廝在熬藥,好濃的一股藥味兒,陸綸已然醒了,白嘴白臉,有氣無力,眼楮無神地斜靠在床頭上,看見眾人進來,匆忙要起身給眾人行禮問安︰“大伯父……”

    陸亍上前一步,將他按住了︰“既是病了,就別起來折騰了。怎樣,大夫怎麼說的?”

    陸綸那里能說得出什麼來?倒是陸經張口就來︰“外感風寒。”

    陸建新就道︰“看著t ng嚴重的,張口給我看看你的舌頭。”

    陸建中干笑︰“大哥什麼時候能看病了?”

    陸建新就道︰“你還別說,我就偏巧懂得一小點,這外感風寒,舌無苔或苔薄白,五郎張口。”

    陸綸心虛地看了陸緘一眼,陸緘陰沉著臉不理他,陸綸無奈,只得將舌頭伸出一小截來還未等到眾人看清楚,便又飛快地縮了回去。

    陸建新笑起來,溫和地拍拍他的頭,嗔怪道︰“這傻孩子。以後注意著些,這還是自家骨肉,若是外人……”他沒繼續說下去,轉身往外︰“歇著罷。”

    宋氏擦了一把冷汗似是不信他就這樣放過陸綸了。陸緘留在後面,冷冷地看著陸綸,陸綸半垂了眼,一言不發。

    外間傳來陸建新的聲音︰“我看看,藥罐里熬的都是什麼藥?不會是醒酒湯吧?咦,我看,這也不是什麼治風寒的藥啊,什麼亂七八糟的哪個庸醫開的藥!”

    陸建中憤怒地道︰“大哥你什麼意思?”

    陸建新淡淡的︰“什麼意思,你們自己明白,老二你不必做出這模樣不是熬點藥,把人挪個地方就能把事情都掩蓋去了,怎麼回事你我都清楚得很。我不過是心疼自家的憨子佷,曉得他是受人引亂失了分寸,更不願意壞了我陸家的名聲,還不願讓母親知道了傷心。總是打罵小輩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可我這個做大伯父的如果知道了實情毫不過問卻又是我失職,如此,你還不依不饒,你且說說你待要如何?”

    外邊一片寂靜,片刻後,“啪”地一聲響,不知是誰挨了一巴掌,宋氏哭叫了一聲︰“老爺!”又是“轟隆”一聲,藥罐子摔碎的聲音清脆刺耳。

    陸綸變了神s 終于有些張惶。

    接著腳步聲四起,陸建中折身回來,鐵青了朝著陸綸沖過來,陸綸一言不發,掀開被子,就著單衣,起身跪在了地上。陸建中喉嚨里“咕嚕咕嚕”地響著,四處逡巡,抓了根門閂,朝著陸綸的頭砸過去,眼里一片恨意。

    林謹容驚呼一聲,陸緘已然飛快沖了上去,從後頭一把抱住陸建中的腰,用盡全力把他往後拖了幾步遠,大聲道︰“二叔父,他曉得錯了就是了,饒了他這遭。”

    那一棒掄空,砸到地上,發出一聲悶響,陸綸不避不讓,抬起頭來眼楮也不眨地道︰“二哥,我記你的情,我本來就錯了。他要打便打罷。”

    陸建中恨透了長房父子,只覺著他們一個扮紅臉,一個扮白臉,虛偽到了極致。便冷笑︰“放開我,這不是你可以管的事情。你父親逼我,你要攔我,倒是要如何?”一邊說,一邊面目猙獰地揮舞著門閂使勁掙扎。

    林謹容心驚肉跳,只恐他借機報復打在陸緘身上,也顧不得其他,大聲喊陸紹與陸經︰“快拉拉啊,會出人命的。”陸紹和陸經慌忙也跟著勸陸建中︰“爹,有話好好說。”

    陸建中吐了他二人一臉唾沫︰“滾,娘種子,這種忤逆不孝的事情竟然也敢瞞我!都給我跪下!”那二人捂著臉後退一步跪下,再不敢發聲。

    陸建新苦口婆心地道︰“老二,你聽聽勸,我可不是要你打罵孩子,曉得錯就是了,到底也是你的親骨肉。”

    陸建立從來是個綿軟性子,舍不得打罵孩子的主,當下也幫腔道︰“二哥,五郎知道錯了,誰年輕時沒荒唐過?你這樣鬧,族老們還沒走呢,傳出風聲可不好。”

    怕族老們知曉,陸建新用得著這樣大張旗鼓的帶人來探病麼?他快要被陸建新逼死了,陸建中心口一熱,一股甜腥味兒從喉間涌了上來,勉強又強咽了下去,憤恨地罵道︰“我打死這個小畜生!打死了他,便都干淨了!”手里的門閂脫手而出,朝著陸綸扔過去。

    母子天性,宋氏慌極,猛地撲上去抱住陸綸,那根門閂正好砸在她背上,打得她一個踉蹌,抱著陸綸倒在地上。陸綸大喊了一聲︰“娘!”宋氏忍痛掙扎起來,揚手就給了他一個耳光,含淚斥道︰“別叫我娘!我沒生過你這個不爭氣的孽畜!”

    陸綸始料不及,呆呆地跪坐在那里發怔,眼里一片茫然。康氏和呂氏忙上前將宋氏扶起來,問長問短,卻沒人敢管陸綸。林謹容在一旁看著,只是嘆氣,可她一個隔房的嫂嫂,又能當著眾人的面如何?

    “都給我停手!”陸建新臧嚴地道︰“還要鬧到什麼時候!簡單一件孩子不懂事犯了錯,說過教過就好,你要鬧成什麼樣子?你要他的命?你是想要我的命吧?做給誰看呢?老二,你心里對我有看法只管說出來,沒有什麼不能解決的,你這樣折騰孩子媳婦算什麼!走,我們母親跟前去說!族老也還沒走,正好大家撕擄個明白!”

    他這樣迫不及待的,反倒讓陸建中狐疑頓生,直覺是陸建新一定是抓到他什麼小辮子了,所以才會這樣逼迫于他,目的是要打他個措手不及,里面一定有陰謀!陸建中眼楮一轉,喘了口粗氣,流下淚來︰“大哥這是要把兄弟怎麼樣?兄弟到底做錯什麼事了,你這樣的不依不饒。孩子做錯了事,我教,我做錯了事,大哥教我………………大哥這樣說,叫人好生難過………………”一邊說,一邊扯著衣領,眼楮往上一插,軟軟地朝著陸緘身上倒了下去。

    林玉珍給陸緘使了個眼色,暗示陸緘松手讓開,讓這頭裝暈的肥豬好生摔個筋斗。

    陸緘看了她一眼,垂了眼,牢牢地扶住了陸建中。林玉珍慪得白了他一眼,陸緘卻只作不見,鎮定地指揮著陸紹和陸經幫忙把陸建中扶 ng上去。

    陸綸站起身來,想去幫忙,卻被陸紹踢了一腳,低聲斥罵道︰“滾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

    陸建新長嘆了一聲︰“二弟,你這是何苦?怎地上了年紀,x ng子反倒比從前更暴躁了?三言兩句就能說清楚的事情,偏生要弄得這樣難以收場,好叫人心里難過。”一邊說,一邊擦了擦眼角,吩咐陸緘︰“快去請大夫!”

    轉眼間人就走了個干干淨淨,陸綸站起身來,外衣也不穿,就靠在窗邊吹著冷風,一臉的木然。林謹容覺著,從前無時無刻不在他身上流動的那種歡快的生命的氣息,突然間停滯了。

    她有些害怕,命小廝取了綿袍遞過去給陸綸披上,陸綸也不推辭,任由小廝動作,回頭看著林謹容淡淡一笑︰“我沒事,你去吧,外頭一攤子爛事呢。”

    不知怎地,林謹容就很抱歉︰“我也不知道怎會鬧到這個地步,我公爹他………………”陸建新雖是為了抓二房的小辮子,可陸綸始終是直接受損的那一個。她是長房的人,這是永遠也無法改變的,她過意不去,且無能為力。

    陸綸一笑︰“不用多說,我都知道。二嫂現在的心情,我早前就曾經體會過,那時候你和二哥不曾怪我,我自然也不會怪你們,更何況今日之事本就是我的錯。不拘是誰家,似我這等不孝之人,都要挨頓毒打的。我不過是生錯了人家,到頭來什麼人都對不起。”

    林謹容一時無言,只能道︰“你小心些,等你二哥閑了找你說話。”

    陸綸點點頭︰“你不好在這里久留的,快去吧。”

    林謹容走了兩步,又聽陸綸低聲道︰“二嫂,心里想念一個人,是不是喝了酒就不想了?就不是真的哀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4:19 PM

第397章 干淨

    林謹容先是一怔,轉瞬明白過來,陸綸是指孝道這件事。他是問,是不是他在孝期喝了酒,就是大不孝,對陸老太爺就不是真的懷念和哀傷。

    林謹容想了想,低聲道︰“我不這樣認為。你一聽到消息,就趕了回來奔喪,能夠在靈堂前冒著大雪跪上半夜,那自是因為你哀傷。喝了酒…………”雖然她自小受的教育,這種行為是不成的,但就同她剛才說的那樣,陸綸的哀傷絲毫不亞于任何人,話自然而然地就從她口里滑了出來︰“酒肉穿腸過,這些虛禮不過是做給活人看的。人人都繃著一張臉皮,只怕被人給撕了,實際上誰又知道里頭是何等的骯髒?我眼里,你比許多人干淨得多,赤誠得多。”

    陸綸定定地看著林謹容。她一身孝服,頭上任何首飾全無,臉上也帶著些淺淺倦容,但是一雙眼楮亮晶晶的,滿含真誠,嘴角還帶著一個安撫的,溫柔的笑。他慢慢地笑了起來,道︰“你這個傻丫頭,怪會安慰人的。

    不枉我小時候為幫你忙,挨了多少揍,罰了多少跪。”

    又沒正經了,林謹容翻了個白眼︰“沒大沒小,你二哥聽見不罵死你!你還是好生歇著吧,看看你那個樣子,和鬼似的,雖然虛禮是做給旁人看的,但你也真是討打!”

    陸綸笑笑,又低聲道︰“先前外頭是個什麼樣的情形?拜托你,幫我打聽一下,我娘傷得重不重。”

    林謹容看到他眼里一閃而過的愧疚,有意要加深他的愧疚,緩緩道︰“二嬸娘那里,我自會使人去打聽。你問先前是個什麼情形麼?二叔父大抵是怨二嬸娘把你醉酒的事情瞞了他,生氣了,打了二嬸娘一下…踢翻了爐子和藥罐。”

    陸綸垂了眼不語。

    林謹容故意引他道︰“我告訴過你,叫你別和陸績瞎混,你總是不聽。他是什麼人?明知你在熱哮期間還拉你去喝酒,他倒是推脫得干干淨淨…你看看你……”

    “不是他。”陸綸簡潔地辯了一聲,不肯解釋他到底是和些什麼人在一起,又為何會喝酒,只趕林謹容走︰“二嫂快去罷,留長了不好。”

    林謹容走到院門邊回頭看去,但見陸綸還默然站在那里盯著窗外那株光禿禿的杏樹,一臉的落寞呆怔。

    林謹容並不先回榮景居…而是跟著去了二房,尋到康氏︰“二嬸娘如何?”

    康氏道︰“背上青了一塊,倒也沒什麼大礙,搽點藥酒推開就好了。”又嘆了口氣“真是想不到……”

    二人身份立場不同,多少都有些尷尬,林謹容正要別過康氏,就見呂氏扶著素錦出來…站在廊下冷冰冰地看著她二人,淡淡地對著康氏道︰“三弟妹,婆婆問你…族老那邊的飯食可安置妥當了?”

    “大嫂,我馬上就去。”康氏有些抱歉,忙與林謹容道別。呂氏橫了林謹容一眼,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貓哭耗子假慈悲!虛偽!”

    林謹容和沒看見她這個人,沒聽見這話似的,徑自同康氏道了別,轉身就走。呂氏倒踫了一鼻子灰。

    陸建新做事是極有分寸的,這事兒到底也沒傳到客房里住著的族老耳朵里,只是除了陸老太太外,大家都知道…陸建中突發急病,倒下了。于是幾個族老約著去看陸建中,陸建中泣血錐心,躺在床上裝暈不肯醒來,只恐醒來就會被陸建新給抓著分理。他是巴不得幾個族老趕緊走人,這樣真到了要分理的時候…一來一回也要耽擱不少時候,夠他準備了。

    陸建新卻仿佛是鐵了心要逼他,舌燦蓮花,就在陸建中的病床前將幾個族老留下來,借口是,他沒辦喪事的經驗,幾個老人家見多識廣,既然來了,便多住些日子,指導指導他,省得什麼地方出錯,鬧大笑話都是輕的,就唯恐怠慢了陸老太爺,不孝。

    那幾個見他挽留得真心實意,也想借機和他拉拉關系,把他許諾的那幾件事落實下來,真的就答應了他,表示願意多住些日子。陸建中心急火燎,急得要死,一口氣沒上去,差點沒真的暈過去。

    幸虧他們家自來合作協調,不用他多說,宋氏和陸紹就知道該做些什麼,宋氏半點沒露出異樣,照舊地打理家事,里里外外的忙。陸紹與陸經則夾緊尾巴做人,一步三顧,只恐不小心就給陸建新抓住了小辮子,一壁廂卻是不敢耽擱,抓緊時間把該做的準備都做好,該抹的賬給抹平,該付給和尚的款也付清了。

    林玉珍揚眉吐氣,過後又覺著是到時候了,有些小急,趁著族老們休息的空當,便同陸建新商量︰“是不是該處理那事兒了。”

    陸建新慢悠悠地喝著茶,胸有成竹地道︰“不忙,還沒準備好。”

    林玉珍道︰“那你逼得這麼急?歹竹出好筍,五郎這個孩子雖然犯了錯,平日卻不錯的,從沒干過壞事兒。”

    陸建新瞥了她一眼︰“婦人之見!我把他怎麼了?他是我陸家的子弟,他做錯了事,他家不教,我當然要教!我教他教錯了?我不是都攔著不許老二發瘋了麼?他們家不心疼自己的孩子,怨得我?”不這樣的逼,二房會亂?他就是要逼得二房亂了陣腳。

    林玉珍覺得他這話有什麼地方不對,卻也沒話可說,便道︰“我去把阿容叫過來,問問她,那件事準備得如何了。”

    陸建新一瞪眼︰“不許!”

    林玉珍怒道︰“你對著我吼什麼?我老了,伺候不了你啦,你自然是看不順眼的,想吼就吼,想罵就罵。”說著眼圈便紅了。

    “你又扯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好幾十歲的人了,也做了祖母,有點樣子好不好?心性這般狹窄小氣。”陸建新嘆了口氣,道︰“你沉住氣好不好?關鍵時刻,休要打草驚蛇。”

    林玉珍不理他,獨自坐著拭淚。夫妻間隔了這七八年沒見面,到底是有些陌生了,陸建新官威更盛,心思更深。此刻看這模樣是再說就要翻臉了,她想到林謹容勸她的那些話,越發傷心。

    陸建新默然坐了片刻,道︰“我曾給益州的通判寫信,讓他多多照料女婿。”

    林玉珍這才止了淚,道︰“你這個做父親的,對阿雲關心太少。她可是你唯一的骨血。”

    說起這個,夫妻二人都有些黯然傷感,陸建新將茶碗放了,一時說不出話來,林玉珍淚如滂沱,陸建新探手拍了拍她的後背,低聲道︰“莫要再想了,大抵是你我命中注定無子。日後唯一的骨血的這種話也不要再說了,好生撫養毅郎。”

    既然認命,那還弄那些姬妾做什麼?分明是還沒有死心。林玉珍想質問陸建新,終是軟了一截,不敢相問,加上那兩個小妾,自進門伊始便一直悄無聲息地藏在院子里,給冷湯冷飯也接著,丟了一堆針線活去也接著,她也找不到什麼可以發作的。她前兩日見陸建新心情好,稍微提了提那幾個妾的事情,說是有人說他帶了美妾歸家有閑話,他頓時就翻了臉,說她沒有大f 的心xi ng,方嬤嬤拼命攔著,拿事兒來說道才算是岔了過去。她帶了幾分惡毒的想,隨便吧,反正也生不出來了,只管折騰。這樣一想,心情也就稍微平靜了些。

    陸建新見她不鬧了,便道︰“你去母親跟前伺候著,別總是支使二郎媳婦在那邊,像什麼樣子!人家不服你,也是有原因的。”

    這是孝道,特別是二房現在這樣蔫巴巴的,族老們又在一旁看著,正是該l 臉的時候,林玉珍不敢不從,立刻起身去了。

    陸建新閉了眼,仰靠在椅子上,慢慢地盤算著。

    陸緘正抓了火哥兒,叫他把陸綸昨日做的事情一一說給他聽,只恐會漏了什麼關鍵地方,曉得與陸績有關,便打主意想去把陸績弄來,問個究竟。于是便賞了火哥兒些錢,道︰“你再去杏花樓後頭的巷子里瞅瞅,看看能不能遇到那幾個人,若是能盯,便跟著,若是不能,也就算了。有什麼異動,趕緊回來與我說。

    火哥兒道︰“那不盯著五爺啦?”

    現在里里外外伺候的人早就被叮囑著不許放陸綸出去了,除非他翻牆打洞,不然他根本走不掉。陸緘揮揮手︰“這邊暫且不要你管,只管去。”

    待得火哥兒去了,陸緘又坐了片刻,起身去尋陸綸。陸綸正在院子曬著太陽,心不在焉的拿著個彈弓在那里打院牆上的瓦,一顆彈子打碎一片瓦,小廝在一旁臉都嚇青白了,看見陸緘進來,結結巴巴地道︰“五爺……”

    陸綸轉過來拿彈弓繃直了對著他,小廝嚇得含了一泡眼淚︰“五爺饒了小的罷,小的也是情非得已,小的要是不說,主子們得把小的撕來吃了……”

    陸綸冷冷地道︰“滾!”回頭看見陸緘,垂下眼收了彈弓,道︰“二哥你來了。”

    那小廝抱頭鼠竄。陸緘隱隱猜著,這個小廝大抵就是把陸綸的消息透給陸建新和林玉珍知曉的人。卻也不多言,只道︰“五弟這會兒可清醒的?可願意與為兄說說話?”

    陸綸想了想,道︰“二哥你坐。”



第398章 致命
  
    半輪明月掛在天際,這一夜,極難得的溫暖,偶爾有風吹過,也是暖風。

    陸緘抱了毅郎在院子里散步,低聲和林謹容說他白日與陸綸的談話︰“認了個大哥,當初從太明府的時候就認得的,說是救過他的命,那年冬天他從家里逃出去,是真的想去從軍,後來無意中招惹了歹人,盤纏盡失,差點沒把命送掉,是這人救了他。”

    林謹容沉默地聽著,陸綸並未和陸緘說實話,語焉不詳,也許在陸綸看來,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與陸緘說得太清楚的好。但她看陸緘的樣子,似乎也是另有想法的。

    陸緘的確是另有想法,他聽陸綸說了那位“大哥”的有些作派,倒令他想起一個人來。那人姓郭名海,也是行武出身,做到了六品校尉,驍勇能戰,素有賢名,只可惜跟錯了人。這些年,北漠與朝廷時常有摩擦,大小戰爭不斷,打仗便要死人,男兒若是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卻也是死得其所,可他跟的那位將軍,能征善戰,卻不是死在戰場上的,而是死在官場傾軋之中,給安了個通敵的名聲,莫名冤死,連帶著一家老小悉數冤死,還牽連了一大群人,其中就有這郭海。

    這郭海情知死路一條,不甘冤死,糾集了四十多個人,把去抓拿他的人給殺了,連夜出逃,挑起大旗,號稱替天行道,殺遍貪官污吏。

    去年冬天豐州民亂,趙瓊娘的兄長因此獲罪,便與這郭海脫不了干系。太明府這片這郭海不出名,可在靠近北漠那一帶,這人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朝廷到處懸掛著他的通緝圖,也不知他當年怎地跑到太明府來,陸綸又怎地就招惹上了這人。

    陸緘憂愁得很,倘若這猜測未錯…陸綸的麻煩大了,果真是沒有回頭路的。就算是陸綸後悔了,想回家,也輕易走不脫,人家根本不會放他走。更何況,這些過往若是不小心給人知道,不獨陸綸…整個陸家都會拖累。必須想個妥善的法子把這事兒給解決了,但這些事情,他還不敢和林謹容說。

    幸虧林謹容也沒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意思,沉默許久後,也不過是道了一句︰“不拘他交往的是歹人也好,好人也好,總要想個法子妥善解決。二郎你看該怎麼處理最好,我總是幫著你就是了。”

    陸緘長長嘆了口氣︰“他不能再留在這家里了。”

    林謹容多話都沒有一句︰“我去給他準備盤纏。你若是能勸…還是讓他離開那些人吧,不拘去哪里,能夠活下去就是極好的。”

    陸緘嘆道︰“這樣還不夠。”

    林謹容皺起眉頭︰“怎樣?”

    陸緘道︰“你可知道…有人犯事生恐拖累家里,就會設計讓父兄告他忤逆,把他出籍趕將出去?”

    既然出了戶籍,那從此以後陸綸便不再是這家人了。林謹容沉默許久,輕輕抓住陸緘的手,低聲道︰“總比沒命的好。”

    陸緘就道︰“那我去安排。不如就借著此番他酒醉這由頭,把事情給鬧翻。”

    林謹容忙接了毅郎過去,小聲道︰“你自己著意些。要勸架的時候也注意點兒。他們人多勢眾,早前二叔父拿了門閂去打五郎,你去拉他…我看他那模樣,竟似是想借機打你幾下似的。看得我揪著一顆心。”

    陸緘本有些郁悶難過,聽她這樣說,又見她滿臉的擔憂,心里柔柔的,那壞心情由不得就去了幾分…含笑道︰“你當咱們家是做什麼的?又不是街上的地痞流氓,動不動就要動拳頭打人。我有分寸,你沒見我是從他身後抱著他麼?他想打我也要打得著才是。”

    林謹容抿嘴一笑︰“去罷,晚了就別過來看毅郎了,早點休息。”這法事也不知要做到什麼時候,分明就是折磨活人麼。

    命運的強大之處在于,不是你知道了先機,出手解決,它便聽從你的心意的。往往是你以為還來得及,你以為能夠改變的時候,它就突然轉了個彎,從你意想不到的方向襲來,讓人措手不及,讓人亂了分這一夜,陸緘果然不曾過來看林謹容與毅郎。待得陸老太太歇下,林謹容便抱著毅郎歇了。睡到半夢半醒之間,忽地聽得有人在外頭輕輕敲窗子,她怕驚著毅郎,匆忙披衣起身,走到窗邊低聲道︰“誰?”

    來的卻是芳竹,芳竹的嗓子里仿佛是有什麼東西給塞住了一般的,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驚恐︰“奶奶,是奴婢。”

    “你等等,我給你開門。”林謹容全身冒出了細汗。她輕手輕腳地打開門,睡在外間的櫻桃已經聽到聲響點起了燈,見林謹容出來,識趣地沒有多問,先將門開了,放芳竹進來,又道“奶奶多穿點,奴婢去換個火盆來。”

    “半夜三更你換什麼火盆,小心吵著老太太。”林謹容把她一推︰“多穿點,去門邊守著。”

    櫻桃乖巧地裹了件厚棉襖,起身走到了門邊。

    林謹容示意芳竹︰“你隨我進來。”

    燈光下,芳竹的臉白得似鬼,不過是竭力保持著平靜罷了,才進了內室,就顫抖著嘴角道︰“奶奶,火哥兒死了。”

    林謹容的頭“嗡”地一聲響,只覺得全身都沒了力氣,又似是全身櫻直,不知道該做個什麼表情或是動作。

    “奶奶?”芳竹只恐她被嚇著了,大著膽子使勁掐了她的胳膊一下,疼得林謹容“嘶”地吸了口氣,緩過神來,道︰“怎麼回事?”

    芳竹眼里含著淚︰“二爺昨日讓火哥兒去杏花樓背後的巷子里看看是否能遇到那幾個人,說的是若是盯盯,便盯一下,若是不能,便不要管了。可這孩子一去不回來,我們也沒放在心上,只當他得了二爺給的錢,跑哪里歡去了。就在早些時候,績爺跑來找到我家那口子,說是火哥兒死在了杏花樓的巷子深處……一刀致命。”

    林謹容的眼里瞬間冒出淚水來,她不知道是內疚,還是後悔,還是難過,總是死人了。當初她可沒聽說火哥兒死了,這孩子,是她陪房的兒子,她見過兩次,挺機靈的一個好孩子,他娘老子都替她守著莊子,本是想替他另謀個出路,才送到這府里來的,誰知卻是送了命。若是她不知道此事,不讓陸緘安排,想必這孩子死不了,可她明明知道了,卻不能不安排。這事兒當年是以什麼樣的方式發作出來的?也許當年也死了人,死的又是誰?林謹容又m 茫又難過。

    芳竹見她傷心,忙勸道︰“這孩子命不好。

    既已死了人,想必陸綸那事兒要提前發動了,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林謹容狠命擦了一下眼淚,道︰“二爺知道了麼?”

    芳竹小聲道︰“怎地不知?如此大事,誰敢隱瞞?現在只除了老太太的榮景居和族老們、還有三老爺那邊以外,主子們全都知道了。幾位老爺和二爺他們全都聚在聽雪閣里頭,聽績爺說事情的經過呢。奴婢是想著,您吩咐過,關系到五爺的事情一準要告訴您,所以連夜摸了進來。”

    油燈里的燈油快要燃盡了,火焰越來越小,燈光越來越暗,奄奄一息的,林謹容吸了一口氣,道︰“有沒有叫五爺過去?”

    芳竹呆了一呆︰“這個奴婢卻是不知道。”

    林謹容便道︰“你去打探著,再去看看三奶奶那里,看她是否起來了。然後悄悄來和我說,莫要驚動其他人。”她雖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這個時候卻不能出去亂走,亂打聽,說到底,這個世界還是男人們的世界。這些事情輪不到她一個小媳婦來管,她若是跑出去,不但不起任何作用,連著陸緘都要挨罵,反倒不好行事。

    燈光一點點地暗下去,終于熄滅,屋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櫻桃在外間極小聲地喊了聲︰“奶奶,奴婢換盞燈進來?”沒聽到林謹容回答,也就住了口。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林謹容歪靠在chu ng頭上,覺得自己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外間終于又響起了腳步聲。林謹容忙拉開內室的門,迎上芳竹︰“怎樣?”

    芳竹跑得一頭的細汗,喘了口氣方道︰“五爺的院子里黑著的,三奶奶院子里亮著一盞燈。奴婢又跑了一趟聽雪閣,二爺和大爺、三爺連夜帶著績爺出去了,還點了幾個平日里得力的管事。奴婢等了許久才等到長安,他說五爺沒在里頭。大老爺、二老爺關著門說話呢。”

    整個事件,三房被隔絕在外頭,全是大房與二房參與。陸緘與陸紹等人出門,定然是去收拾火哥兒的事情去了,想必已經看出了苗頭。接下來,某些事情一旦證實,多半就會商量著要除了陸綸這個禍害。

    芳竹忍了忍,極其小聲地道︰“還有,績爺說,杏花樓後小巷里,那戶人家死了個粉頭……”

    林謹容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去抓衣服來穿,她要去找陸綸,留不得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4:20 PM

第399章  告別

   黎明前的黑暗不是一般的黑,真的是伸手不見五指。月亮早就沉了下去,半點星光都沒有,和尚們大抵都休息去了,下人們沒事兒更不會在這個時候到處亂走。黑暗冷寂,空氣中還帶著一股特別的冷冽刺骨以及讓人心悸的緊張。

   林謹容不敢打燈籠,又怕遇到人,心里又急,往常走慣了的路,這時候走起來卻十分的難行漫長,總覺得磕磕絆絆的,她有些發急,又有點想流淚。多虧得芳竹穩當,將她牢牢扶住了,還不忘警惕地東張西望。

   終于看到了陸綸院子前掛著那盞白燈籠,后頭卻突然傳來了腳步聲響,林謹容回頭,看到幾盞燈籠晃悠悠地朝著這邊飄過來。來不及了!她猛地將芳竹一推,提起裙子快步朝前跑去。

   才跑了兩步遠就被芳竹抱住了,芳竹死死將她往道旁的花木里拖,啞著聲音道:“奶奶不成了,您不能過去,給人看見您說不清楚!院門鎖著呢,里頭還有人看著,倉促之間您能怎麼辦?緩一步,還有法子的。”

   林謹容使勁掰她的手:“不會的,我跑過去扔個石頭喊一聲就好。”陸綸知道危險,一定會跑的,他翻墻最厲害了,先跑了又再說。

   芳竹咬牙:“您亂了分寸!現在多半只是喊五爺過去問問話而已,事情都還沒弄清楚,誰會把他怎麼樣?倒是您,給人看見您黑燈瞎火的不睡覺,跑這里來做什麼!”

   林謹容低聲喝道:“放開我,你懂得什麼!你若是真為我好,便趕緊放開我。”她們什麼都不知道。她賭不起。這是一條人命。她只恨自己早前優柔寡斷,幻想著時辰未到,暫時不會出啥大事兒。還總想著要打聽清楚消息再行動,寄希望于陸緘設法弄到執憑文貼,將陸綸出了戶籍,各戶另居,互不往來,互不牽連。以期其他人放過陸綸。可等到事情真的發生了,她才發現自己早前所有的打算都落了空,逼得她手忙腳亂。若此刻不盡力,過后再后悔也是白搭。可是,她個人的力量何其渺小!

   芳竹從未見過她如此張惶。咬牙道:“那也不能是您去,奴婢去還有個借口,說是傳傳話什麼的,您在這里候著,奴婢去!”不等林謹容回答,就聽院門一聲輕響,陸綸穿著孝服走出來,一旁還跟著陸建中身邊得力的管事。

   她還是來晚了。看來陸建中早就使人來找陸綸了。林謹容全身透涼,緊緊貼著芳竹躲在陰影里,眼看著身后那幾人快步從她們身邊經過,朝著陸綸走去。她看得清楚,領頭的那個是陸建新帶回家來的心腹管事朱見福,另外幾人卻是膀大腰圓的家丁,約莫是為了防止陸綸不聽話跑掉的。

   陸綸高高站在臺階上,身上散發著一種林謹容從未見過的冷靜肅殺。朱見福就站在臺階下滿臉堆笑地給他行禮問安:“五爺,對不住了,大老爺和二老爺有令,請您去聽雪閣一趟。”

   陸綸神色淡淡的站在那里,慘白的燈籠把他的臉照得有些發白,整個人透著一層冷清的白。他的聲音不大,很平靜。也很清晰:“有勞朱管事了。”

   很明顯,這個時候冒頭不合時宜。林謹容抓了芳竹的手,轉身鉆進花木叢中,貓一樣地順著陰影飛快地折回去,危機激發了她體內的潛能。她全然感受不到花木樹枝彈回來刮擦在她身上的疼痛,更感受不到那些阻礙,她走得比芳竹還要快,動作更靈巧。芳竹悄無聲息地跟著她,只默默替她將一些花木枝條拉開。

   林謹容走到內外院的路匯處,走到燈籠下站定了,捋了捋頭發,整了整衣裙,問芳竹:“怎麼樣?”

   芳竹細心地替她理理衣領,道:“可以了。天還未亮,奶奶往陰影處站站,什麼都看不出來。”

   林謹容抬眼看了看天邊,照舊的黑得如同一團濃得化不開的濃墨。遠處已經響起和尚做法事的梵唱聲,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朱見福沉默地引著陸綸往前走,同時警惕地盯著陸綸的一舉一動。作為一個長期跟在陸建新身邊,大事小事,陰謀詭計見了不少的心腹大管事來說,他是見多識廣,有一定判斷力的。即便是主家語焉不詳,並不曾讓他知道事情的全部,但憑著主子們無意間露出來的只言片語,還有應對情緒,他就能判定出,陸家出了不得了的事情,大抵是招惹了什麼禍事,根源就在這位又黑又壯,據說十分勇猛有力的五爺身上。

   看看,不過是喊去問句話,就喊了這樣幾個孔武有力的家丁跟著,陸建中身邊的管事跟著,又叫他守著,陸建新的眼神與語氣他最清楚明白不過,那是要他一定要把事情辦妥當的意思。陸綸十分沉默,腰背筆直,每一步都走得很穩,甚至于不曾試圖同他打聽此行的因由和目的,全無小輩突然被長輩召見時的驚慌不確定。

   朱見福還記得,當初他跟了陸建新在任上,陸緘還跟著林玉珍、陸云跟在陸建新身邊的時候,陸建新常常會突然喊他去通知陸緘過去檢查功課,或者帶出去見客,有時候是責罵。陸緘那時候年紀還小,明明忐忑不安,怕得要死,卻也是從來都不肯主動打聽陸建新到底是要找他去做什麼,也是努力把腰背挺得筆直,做出一副平靜自若的樣子。從這方面來看,這兩弟兄還是很相像的。

   前方轉角處站著兩個女人,其中一個身材窈窕,靠前一步,另一個則低頭垂手,退后一步。能擺出這種姿勢的,必然是陸家的女主子們,是誰?朱見福瞇了眼睛看過去,但天太黑,那二人又是站在半明半暗處,他看不清。
兩邊漸漸走近了,他聽到陸綸喊了聲:“二嫂,這麼早你怎會在這里?”他才看清楚原來是林謹容。

   “不早了,我該去伺候大太太起身用早飯啦。”林謹容的臉上帶著點淡淡的驚訝,眼睛飛速在他們身上掃了一圈,“五弟這麼早是要去哪里?”

    陸綸朝林謹容和氣一笑:“沒事,就是一點小事,我過去處理一下。”

   “這樣呀。”林謹容就朝他招手:“正好的,我有件事要問你,你過來。”
朱見福有些猶豫,堆了笑給林謹容行禮問安:“小的給二奶奶問安,有急事,大老爺和二老爺都等著五爺呢。”

   燈光下,林謹容的笑容顯得很涼,眼睛也冷冰冰的,聲音很傲慢:“怎地,朱大管事,我同五爺說句話也不成麼?耽擱不了你什麼。”

   話說到這個地步,朱見福不可能再和這位將來的當家主母作對下去,他恭敬地道:“不敢,二奶奶請便。”于是招呼其他幾個人讓到了一旁。陸建中的心腹管事似是有不同意見,卻也被他給攔在了一邊。

   林謹容示意陸綸與她走到一旁:“五叔,你過來。”

   陸綸眉眼里透著煩躁和不安,卻仍是耐著性子走過去:“什麼事?二嫂若是不急,稍后又再說,好麼?”

   林謹容靠近他,壓低了聲音道:“快逃,遲了會有性命之憂。”

   陸綸的嘴陡然張大,睜大眼睛盯著林謹容,林謹容堅定不移地看著他,一臉的不容置疑:“什麼東西都不要吃。”

   不過一息之間,林謹容卻覺得變幻了一生的滄桑,她看著陸綸眼里的光亮起來,又慢慢地熄滅下去,變成死一般的荒寂。

  “呵……”他輕輕笑了一聲,語氣平靜輕柔:“天冷,二嫂快回去吧。”

   他不信?他不信至親骨肉會毒殺他?他是不是以為,即便是他做了這樣的事情,他走人就是了,別人不會把他怎麼樣吧?林謹容恨不得把他掐醒:“你以為我不睡覺跑到這里來吹冷風等著你是為什麼?”

   陸綸嘆了口氣:“知道了。謝謝你,二嫂,等見了我二哥,你也記得同他說聲謝謝。”

   林謹容的眼淚奪眶而出:“你……”

   陸綸卻已然轉身走開,林謹容趕前兩步,試圖攔住他,陸綸回過頭來看著她,神情溫柔,極低極低的說了八個字,然后大聲招呼朱見福等人:“走啊。”

   天邊終于浮起一絲魚肚白,林謹容呆呆地看著陸綸遠去的背影,兩滴溫熱的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流下來,流到唇邊便冰涼得刺骨,她嘶聲交代芳竹:“快,去找二爺回來!不管他在做什麼,都叫他回來。”她自己提了裙子,拼命朝著榮景居跑去,雖然剛才陸綸的聲音很低,她卻聽清楚了,他說的是:“長命百歲,平安喜樂。”

   他哪里是不信她的話?哪里是聽不懂她的話?他什麼都懂,什麼都知道,可他還是要去,還是做了選擇,願意去承受他該承擔的責任。感謝的話,祝福的話,便是他對她和陸緘最后的留言和祝福。

   林謹容拼命的跑,一口氣沖進榮景居里,迎面撞到早起的素心,素心奇道:“二奶奶,您這是從哪里來?要做什麼?”

   林謹容揪著衣領,氣喘吁吁:“我有急事要見老太太!”



第400章 暗示

    真是多事之秋,素心看了看天色,忙扶住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林謹容︰“二奶奶您莫急,您等著,奴婢去替您通傳。”

    陸老太太年紀大了,身子不好,更是淺眠,常常需要服用安神的藥丸才能入睡,這樣她倒是可以休息得好,但要從睡夢中叫醒卻沒那麼容易。

    素心進得屋里,值夜的丫頭素蘭也才剛起來,正在收拾臨時搭建的chu ng鋪,見她匆匆忙忙的,不由打趣道︰“大清早的跑什麼,可是身後有狗在追你?”

    素心“呸”了一聲,罵道︰“胡說八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轉身就進了里屋。

    素蘭還想再說,就看到了跟著進來的林謹容,立時唬得變了臉s ,恭敬地給林謹容行禮,陪笑道︰“二奶奶,奴婢口無遮攔,還望恕罪。”

    林謹容心里有事,哪里有心情和她計較,只道︰“煩勞姐姐去通知人準備軟轎,老太太馬上要出去。”

    素蘭微微有些驚詫,但見林謹容的神s 不容置疑,也沒敢多問,匆忙安排去了。待得素蘭去了,林謹容便豎起耳朵聽里頭的動靜。

    素心一直在低聲喊老太太,老太太卻是模模糊糊的,很久才“嗯”一聲,接著又沒了聲息。眼看著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林謹容哪里等得,也顧不得失禮,掀起簾子大步走進去,一下子跪倒在了老太太的床前,流著淚道︰“老太太,您醒醒,救救五郎吧!”

    陸老太太猛地睜開了眼楮,一臉的驚恐。手也抽搐了一下,林謹容見狀不好,不敢再刺j 她,連忙握住她的手,放軟了聲音道︰“祖母,您別急,是五郎又犯了錯,大抵是又要挨打了。這次他們定然不會輕饒了他。除了您能救他,再沒人能救了。”

    “這個頑劣不省心的。”陸老太太一口濁氣緩緩吐出來,抓緊林謹容的手,低聲道︰“扶我起來。”

    林謹容忙和素心一道合力將她扶了起來,耐著性子。手腳輕柔,動作飛快地給她穿著收拾。陸老太太向來注重養身,先喝了一杯水,方才道︰“他又做了什麼?”

    林謹容心里急得冒火,卻曉得這是陸綸唯一的,最有力的倚仗,她不能把事情說得太嚇人,不然若是把陸老太太給驚嚇得暈厥了。或者是出了什麼事,不但所有的希望全都成了泡影,還害了陸老太太。便強顏歡笑︰“那我說了,老太太可別急啊。”

    陸老太太倒不耐煩了︰“快說!”

    林謹容半真半假地道︰“是這樣,當初五郎從家里跑出去,遇了險,差點沒了命,被人給救了。現在那個人來了這里。五郎不能不盡地主之誼,就招待了他一下,結果被些不知事的按著灌了些酒,現在大老爺和二老爺都不肯饒他,說他大不孝,要打殺了他以全名聲呢。”

    陸老太太也生氣︰“這個不省事不懂事的小畜生,他怎地就這麼不知事愛惹禍?等他好生挨頓揍也好叫他長長記性。我不去!”

    “我知道五叔做的這事兒是大不該。”林謹容跪了下去,抱著陸老太太的膝蓋,苦苦哀求︰“老太太,他是錯了,可他是個什麼x ng子。您難道不知道麼?最是赤誠忠厚的人就是他,他究竟孝順不孝順,是不是虛情假意,您心里最清楚不過。若是隨便打一頓也就算了,可是他從來就不為二叔父所喜,早上二叔父是拿了門閂砸他的頭啊,若非大家拉著,他哪里有命在?現下天還未亮,就又被喊去了,您不救他,誰能救他?若非是事情危急,您老人家又向來慈愛,孫媳哪里敢這樣跑來吵您老人家?求您救救他,他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祖父地下有知,一定會心疼極了的。”

    聽她搬出陸老太爺來,陸老太太忍不住心中又是一陣抽痛,指著她罵道︰“你們就是這樣可勁兒地折騰我!是想把我折騰死了,你們好早點自由自在,為所欲為吧!”

    這是典型的遷怒,林謹容不敢相辯,只抱著她的膝蓋低聲道︰“老太太,孫媳不孝,但孫媳不能眼睜睜看著長輩們做下後悔之事。您看,往日人全都在外頭候著給您請安了,但現下外頭一個人影全無……”

    陸老太太顫巍巍地站起來︰“給我備軟轎!”

    “老太太仁慈。”林謹容只覺得全身松懈下來,身上的汗水把里衣悉數打濕,仿若是才從水里撈起來的一般。

    沙嬤嬤收拾得齊齊整整地走進來,看了林謹容一眼,把一件厚重的大氅給陸老太太披上,扶著老太太往外走,柔聲道︰“不要急,不要急。”

    老太太陰沉著臉,看了林謹容一眼,眼神頗有些古怪。

    林謹容看清楚她的眼神,覺著莫名其妙,又覺著有些不對勁,卻來不及細想,匆匆忙忙地跟了上去。

    天雖微亮,聽雪閣里卻還是一片昏暗,幾只蠟燭已然燃去了大半,燭淚一層疊一層,厚重而雜亂,讓人看著就不清爽。陸建中面如死灰,不敢正視坐在一旁的陸建新,只盯著面前那根蠟燭,呼吸與心跳全都雜亂無章。

    他怎麼也不會想到,他竟然會遇到這種可怕的事情,他該怎麼辦?想到這里,他忍不住又恨透了陸綸。這個孽畜,自小就頑劣,不求上進也就不說了,天生就是個惹禍精,如若真如陸績所言,招惹的是匪人,這可是抄家滅門的禍事啊!從此以後,他在陸建新面前更抬不起頭來。早知如此,他就該在陸綸剛出生的時候把人給溺死了才是!

    他在那里一會兒咬牙切齒,一會兒冷汗涔涔,水深火熱,莫籌一是。陸建新卻是平靜多了,陸建新手里仍然把玩著他最愛的那只前朝青瓷六瓣蓮花茶盞,眼神幽暗,嘴角下垂,許久,方低聲道了一句︰“這是事關家族生死存亡的大事,行差踏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

    陸建中一驚,“啊”了一聲,驚疑不定地看著陸建新。

    陸建新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共渡難關,其他的事情日後慢慢又再說。”

    陸建中若不是知道他大哥的秉性為人,都要感激得痛哭流涕了,但他知道事情不是這樣簡單的。老大最擅長做的事情就是過河拆橋,日後必然會以此為要挾,打擊得他毫無還手之力。問題是,現在真的是必須要共度難關。可是,哼哼,他跑不掉,誰也別想跑得掉。

    陸建中定了定神,吸了口氣,起身對著陸建新行了一禮,道︰“大哥說得是,咱們是一家人,骨肉相連,這事兒要仰仗大哥來把握大局了。得先把此事處理妥善之後,才能談及日後,否則都是枉然。”

    陸建新冷冰冰地看了陸建中一眼,這是什麼時候,這蠢東西還在威脅自己,是說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他逃不了,長房也逃不了吧?當然,這是事實,若是沒了命在,自己和陸緘的前途也就成了末路。

    陸建新火冒三丈,卻不表露出來,只抿緊了嘴角,平靜地道︰“你說的是。但我能做的,不過是動用我所有的關系,根據我這麼多年做事的經驗,竭力把這事兒的痕跡給抹平就是了。火哥兒的死,不過是個意外,這小子得了幾個賞錢,跑到花街柳巷去尋歡作樂,結果l 了財,給歹人瞧見了,欺他年少,奪錢害命,報案撫恤就是。那粉頭,聽說是被勒死的,多半是與恩客為錢財起了糾紛,被人失手給弄死了,這種事情,常見得很。我們家有人去花街柳巷了嗎?沒有。又與我們何干?只需叫那鴇兒閉緊了嘴,休要胡亂攀咬人也就是了,要做到這個原也極其簡單,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錢。但只是!”

    陸建中聽他有條有理地說來,心里也是有些佩服的,那顆一直吊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可轉眼間就聽到陸建新轉了個彎,重重地道了一聲“但只是!于是才剛放下去的心一下子就又提了起來,訥訥地道︰“但只是什麼?大哥?”

    陸建新卻不肯說了,慢悠悠地喝著茶,吊足了胃口,見陸建中要抓狂了,方才緩緩道︰“凡事都有根由,須得把根去了,才好修理枝蔓。不然根留著,那枝蔓怎麼也去不干淨,去了一次還會再生一次。”

    陸建中不是傻子,立時噤了聲,呆呆地看著陸建新。

    陸建新不看他弟弟,繼續慢悠悠地喝茶,茶杯里早就沒了水,干了。他略微有些煩躁地皺了皺眉頭,將茶碗放下,起身去提茶壺來加水。

    這樣的事情,本該是弟弟來做的,但此刻陸建中的心里已經亂成了一團亂麻,他傻傻地看著陸建新動作,根本想不到該去給陸建新添水,只啞著聲音道︰“哥哥……你是什麼意思?”

    有多少年了,他不曾叫陸建新哥哥,而是懷著各種心情稱做大哥,這聲哥哥,聽著總是比大哥要親切些。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陸建新的手一抖,茶壺里的水險些沒灑出去,他定了定神,穩穩地將茶注入茶杯中,垂著眼低聲道︰“我沒什麼意思,主意要你自己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4:21 PM

第401章 決定

    屋里燈火通明,四處亮堂,陸建中卻覺著眼前一片黑暗。他的手心腳心背心全是冷汗,手和腳神經質地顫抖著,他握住了椅子扶手,拼命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讓自己平靜下來,但他怎麼也控制不住。仿佛有一只手,在他xi ng腔里,在他的心上,用力地抓,重重地捏。疼得他喘不過氣來,卻又無所適從。

    房內明明很空曠,就他和陸建新兩個人坐著,可他就是覺得很擁擠,擠得喘不過氣來,他抬起沒有神采的眼楮,看向陸建新。陸建新坐在他對面,垂眼盯著那只青瓷六瓣蓮花紋茶盞,翻來覆去地欣賞。那茶盞s 釉滋潤光澤,猶如千峰翠s ,印著燭光,如冰似玉。好一只極品的古瓷器,好一個狠毒的哥哥!

    陸建中看向陸建新的眼神里充滿了怨毒。是的,陸建新只是給了自己一個隱晦的提示,做出決定的人是他自己。可是,陸建新怎麼能這樣輕松?到了最後,什麼都是他一個人干的,陸建新還可以悲天憫人的感嘆一回,他的手上卻會沾染了親生兒子的血。陸建中在那一瞬間恨透了陸建新,卻又覺著隱隱有些心虛和心驚。這是報應麼?

    陸建新察覺到他的目光,抬起頭來毫不退縮地看著他,淡淡地道︰“老二,你在恨我?在怨我?”

    陸建中哪里敢承認,他甚至連和陸建新對視的勇氣都沒有,他垂下目光,輕輕搖頭︰“哪里會?我不過是……難受。”

    陸建新疾聲道︰“教養出這樣膽大妄為,目無綱紀,大逆不道的兒子來,你的確該難受,也怨恨不上任何人!相反,別人才該怨恨你才是。日後,你我二人都該注意,一定要管好子孫…陸家家大業大,這麼多條人命,幾輩人的心血,實在不該毀在不肖子孫的手里。“陸建新仿佛是什麼都說了…又仿佛什麼都沒說。一句話,他是自作自受,他沒教育好兒子,現在這個兒子的所作所為將會拖累全家人,最干淨的處理方式當然是斬草除根,一了百了,可是………………陸綸到底也是他的親骨肉…他親眼看著陸綸長大,陸綸小時候也曾在他懷里撒過ji o,他也真心實意地疼過陸綸,對陸綸充滿了期望,盼著陸綸長大成才,光耀門楣………………陸建中鼻塞眼酸,猛地轉過頭去。

    “你自己看著辦吧,我是怎樣都可以。我能做的我都會盡力去做…二郎能做的,也斷不會推辭。說來說去,都是為了大伙兒…都是為了這個家。”陸建新輕輕放了茶盞,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子,吸了一口冷沁入肺的寒氣。寒氣侵入,他那發脹的頭腦和狂跳的心終于得到了幾分緩解。

    天邊透出一絲魚肚白,行將破曉,打了花苞的梅樹林沐浴在一片慘白模糊的晨光中,有個穿著孝服的人低著頭,快步向著這邊奔將過來,看那模樣…似是陸經,陸建新走回去坐下,低聲道︰“三郎回來了。但願只是我們多想了,那個人其實並不是郭海。只要不是郭海,一切都好說。”

    如果不是郭海那自然更好,但如果是…………陸建中長長嘆了一口氣…用力抓緊了扶手,不管他做出什麼決定,都是陸建新逼的,都是為了這家人,這樣一想,他心里立刻就舒服輕松了很多。

    來的卻是陸經,陸經推門進來,一句話不敢多說,先就緊張兮兮地把門給掩上了,快步走到屋子正中,一下子跪倒在陸建新與陸建中面前,顫抖著嘴︰“十,十有可能是郭海。

    有龜公看到他背上繡的好一雙蛟龍!“他們哥兒幾個各自有任務,他的任務便是設法弄清楚,跟陸綸在一起的人,其中那個又高又壯,穿著打扮出手都極為闊綽的人,是個什麼樣子,有些什麼特征。而郭海的特征,便是背部紋著的兩條戲珠的蛟龍。

    陸建新見過海捕文書,這特征便是他提供出來的,到此,他覺得沒什麼好再問的了,確認無疑。除了郭海那樣的人,又怎會因著有人跟蹤他,便干脆利落地殺人滅口呢?便微閉了眼楮,低聲訓斥陸經︰“你驚慌什麼?”

    “你沒有亂問,引起旁人的注意吧?”這樣的話,陸建中也不知道是自欺欺人,還是自我安慰,他的臉從極度的白,又到極度的紅。他熱得受不了,只顧瞪大眼楮看著陸經。

    “沒有,兒子哪里敢?兒子下足了功夫的,怎麼也扯不上我們。”陸經也睜大一雙驚恐到了極致的眼楮定定地看著陸建中。父子倆都從彼此眼里看到了恐懼、絕望和害怕。

    陸建新半睜著眼,打量著這對父子的神色,他已經知道了陸建中的選擇。這種時候不該他留在這里,陸建新站起身來︰“我去防著族老那里,峰萬不得走漏風聲。”

    陸建中沒有出聲,陸經此刻全沒了平時的機靈勁,才見他要走,便心慌意亂地道︰“大伯父,怎麼辦?”

    陸建新拍拍他的肩頭︰“不要急,船到橋頭自然直,車到山前必有路。”言罷越過他,自出了門。

    “爹,大伯父他不會是不管了吧?”陸經使勁夾緊雙股,不知不覺里,語氣中就帶了哭腔,“怎麼辦?怎麼辦?要是給人知曉了,這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他不想死,他的人生才剛開頭呢,他才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兒子,人前人後也被稱聲陸三爺,體體面面的,他明明什麼都沒做,難道要他就這樣年紀輕輕,不明不白地就死了?他不甘心!

    陸建中看著哭得鼻涕眼淚一把抓的次子,輕輕嘆了口氣︰“能怎麼辦?爹被逼得沒有法子了。”想了想,溫和地道︰“當然不能坐以待斃,是老五犯下的錯,不能害了你們,你起來,我同你說………………”

    燭火燃盡,輕輕跳動兩下,漸漸湮滅在燭油之中,冒出一股青煙。微弱的晨光透進窗紙,把屋子照得半明半暗,昏暗中,陸經只看到陸建中的嘴一張一合,他仿佛沒聽清陸建中說什麼,也聽不懂陸建中說什麼,但他卻清晰地聽到自己回答︰“是。”

    屋里一片沉寂,大概並沒有過多久,也許只是幾個呼吸,但二人都覺著,太長太久,這屋里太熱太悶,讓人喘不過氣來。陸建中仿佛被抽盡了全身的力氣,低不可聞地道︰“去吧!”

    陸經機械地轉身,拖著步子往外走去,走不得幾步,他看到有一群人從梅林里穿行而來,當先那個又高又壯的,明顯是陸綸,他立刻拐進了另一條路,借著梅樹遮掩,遠遠地看著陸綸走過去,用極低極低的聲音道︰“你不能怪我。”

    陸建中疲憊地歪坐在椅子上,腦子一片混沌,他已經停止了最初那種控制不住發抖的癥狀,取而代之的是虛脫和害怕。有人輕輕敲了兩下門,他被嚇了一跳,心驚肉跳間,幾乎就想假裝自己不在,那人卻鍥而不舍地敲著門,陸建中只好顫著聲音道︰“誰?”

    朱見福在外低聲道︰“老爺,五爺來了。”

    陸建中定了定神,嘶聲道︰“讓他進來。“門開處,陸綸穩穩走了進來,面無b 瀾,一言不發,撩開袍子就跪了下去。

    陸建中瞪著他,傷心仇恨怨憤痛苦,萬般滋味一起涌上心頭,喘了許久的粗氣,也不過撲上去發狂地抽打著陸綸,從胸腔深處擠出一聲︰“小畜生,你干的好事!“陸綸一言不發,以頭觸地,不避不讓,任由他打罵。這個時候,無論說什麼都沒有用,該是怎樣便怎樣,他把命還給陸家就是了。

    朱見福往房里溜了一眼,見陸建新不在,立刻溜了出去,把門給掩上了,回頭對著陸建中的心腹管事道︰“大老爺還安排了我做其他事,我這便去了,你好生守著。“也不等那人答應,立刻走人。

    借著晨光,陸緘伸手將火哥兒還半睜著的眼楮給抹下去,黯然道了一聲︰“是我的不是,我不該讓你來辦這差事,枉害你失了性命。

    你放心,我自會替你照料好父母雙親。”

    “還有什麼要我做的?”陸紹的聲音里有掩飾不去的張惶,不過是強撐著,多在這里留一息他都覺著背心發涼,恨不得趕緊走人,但他又知道,陸綸做下的事,他走不掉。

    陸緘和陸紹早就沒有多話可講,不過是配合著把火哥兒的後事給料理清楚,盡力把麻煩消除掉,現在既然已經把能做的、該做的都料理妥當了,那也沒有久留的必要,陸緘看都不想看陸紹,只淡淡地道︰“大哥請自行方便。”

    陸紹轉身就走,走不得兩步,回過頭來冷冷地道︰“如果不是你那日招惹五弟,他也不至于會出來游盪!也不至于就招了這些破事!”

    原來陸綸是那日出門才和這些人認識交往的,這是什麼屁話,什麼理由!長壽忍不住,跨前一步便要與陸紹說個分明︰“大爺,您怎能這樣說話?分明是……”

    陸緘攔住他,搖搖頭︰“多說無益。”

    話音未落,就見劉五打著一匹馬,氣喘吁吁地奔來︰“二爺,趕緊回去!“



第402章 轉折

    陸建中打得累了,癱倒在椅子上喘氣。

    陸綸口鼻帶血,發絲凌亂,卻仍是筆直地跪在屋子正中,他沒什麼多余的表情,眼楮一直盯著青石地磚,甚至不想抬起來看別處一眼。

    “…………你有沒有什麼話要同我說?和你在一起的人,究竟是什麼人?他們想做什麼?你說不說?”陸建中盼望著,如果陸綸能夠說點什麼有用的東西出來,也許還會有轉機也不一定………………

    陸綸卻還是一味的沉默,逼得極了,也不過輕輕一句︰“他是我大哥,他是我救命恩人,別的,我什麼都沒有再想說的。”

    陸建中便不再說話,只眯了眼楮細細打量著陸綸。天s 大亮,把陸綸的眉眼照得清晰明了,他那雙眉毛,長得真像陸老太爺啊,陸建中嘆了口氣,仰頭靠在椅子上,也不再說話。

    有人在外輕輕敲了兩下門,陸經試探地低聲道︰“爹?”

    陸建中一個激靈,強打起精神道︰“進來。”

    陸經臉白得像紙,提著一個食盒抖手抖腳地走進來,探頭探腦的從陸綸身邊走過去,小聲道︰“爹,不早了,熬了一夜,先吃點東西再說其他事吧?”

    陸建中看了他一眼,他回看著陸建中,父子倆的眼神只有彼此能看懂。陸建中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陸經抖手抖腳地打開食盒,從第一層捧出一碗素面並幾個素包子來︰“現在廚房里就只得這個。”

    陸建中沉默地看著面前的素粥和包子,雖然接了陸經遞過去的碗筷,卻並不動手…只拿眼角瞟著陸經。陸經點點頭,勸道︰“父親,天大的事情也要吃飽了肚子才有力氣,吃了再說吧。”

    這碗粥和包子很安全,沒啥大事兒。陸建中低下頭,舀了一勺粥遞到口邊,卻又放下了…他寧願餓著。

    陸經看看一直低垂著頭,默然無聲的陸綸,清了清嗓子,低聲道︰“爹……”

    陸建中帶了幾分莫名其妙-的火氣︰“嗯?”

    陸經舔了舔嘴角,口干舌燥,聲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爹,五弟也折騰許久了,讓他也吃點東西吧…不管是什麼事,都飽著肚子再說……好麼?”

    陸建中鼻子一酸,又飛快地壓了下去…可那個“好”字始終說不出來。他只是發狠地瞪著陸綸,這個不孝子,害得他如此………………如此難受,一輩子也不能睡個好覺了……

    陸經從眼角覷著他父親,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都沒放過,他鼓足勇氣,又重復了一次︰“爹?”

    陸建中不說話,相當于默許了。

    陸經打開食盒第二層,從里頭取出一碗素面湯,連著筷子遞到陸綸面前…干澀地道︰“五弟,你最愛吃的面湯………………”

    “什麼都不要吃!”陸綸的耳邊突然想起林謹容的話,他沒接陸經雙手遞過來的那碗面湯,而是猛然抬起頭來看著陸經。雖是親兄弟,但陸經和他從小就不對盤,似乎是不管他做什麼…陸經都看不慣,最喜歡告他狀,最喜歡捉弄他,可是,不管怎麼樣,那都不過是無傷大雅的兄弟間的小事。他不曾真的放在心上,但真的從他記憶里,陸經就從沒有這般對他好過,不獨替他求情,還這麼體貼地給他弄了早飯,雙手遞到他面前。陸綸突然很想笑,他以為他是早就做好準備了的,表情大概很平靜。

    但陸綸不知道,他此刻在陸經的眼里,眼神凌厲而悲涼,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好像是絕望,又好像是坦然,還似是解脫。陸經捧著碗筷的手控制不住的輕輕顫抖起來,他不敢再看陸經的臉,掩飾地把碗筷放回食盒里,喉結上下滾動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爹爹,讓五弟起來坐著吃吧?”

    陸建中又點了點頭。

    人都要死了,當然要做個飽死鬼,還要坐著好好地吃,好好地死。陸綸慢慢起身,坐到了椅子上,看著那碗面只是不動手。他記得從前郭海和他說過,不管是什麼人,不得不死的時候,總是舍不得的,他舍不得什麼呢?陸綸有些m 茫。

    陸經把那碗素面湯推到陸綸面前︰“五弟………………”你吃,兩個字,他說不出來,好像背後有雙眼楮,無所不知的眼楮,黑幽幽地盯著他,他又冷又怕,氣都喘不過來,他想,陸綸一定是知道什麼了。

    陸綸的手終于仲向那碗素面,他垂著眼,低聲說︰“我不太相信什麼和尚道士之類的,太吵了,還浪費錢財,江南那邊流行火葬,一個陶罐就好。”他替他們考慮撰很周到,一把火給燒沒了,驗屍都沒法子,干淨得很。

    屋里死一般的寂靜,陸經目瞪口呆,陸建中差點沒把面前的粥碗打翻,但他們誰都沒有開口阻止陸綸。陸綸夾起一筷子素面,準備喂入口中,心情就和他跟著郭海在北漠的草原上行走,初次遭遇北漠馬賊,一刀砍死一個準備拿長槍捅他的北漠人一樣,說不出的古怪。

    門外傳來一陣嘈雜聲,陸建中聽到他的心腹管事在大聲給人請安︰“小的給老太太磕頭了!”

    “開門!”陸老太太的聲音不大,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陸建中和陸經驚慌地對視了一眼,陸綸已經放了碗筷,站起身來,朝他們笑︰“祖母年紀大了,自來慈悲心腸,受不得這些,我稍後再吃。”一邊說,一邊理了理發髻衣裳,又將一方絲帕沾了茶水,細細擦去口鼻上的血跡。

    門開處…林謹容扶著陸老太太走進來,陸老太太微微氣喘,看到房里有兩份早飯,也不見什麼大陣仗…就有些責怪地瞪視了林謹容一眼。不是說要被打死了麼?早前她見門緊緊閉著,還以為不得了來遲了呢,原來人家父子在吃早飯。

    林謹容看到陸綸面前的那碗素面,上牙和下牙控制不住地磕起來,她驚慌地看著那碗面,又看看陸建中和陸經,只想把那碗面給打潑了…揭穿他們的y n謀,全然沒有顧上陸老太太責怪的目光。

    陸建中定了定神,上前賠笑道︰“母親,您老人家怎麼來了?”他忍不住懷疑,難道又是老大在搗鬼?

    既然已經來了,便不可能不管,陸老太太威嚴地坐下,冷笑道︰“我怎麼不能來?你們究竟有多少好事瞞著我!”

    陸綸走到陸老太太跟前跪下︰“祖母…孫兒不孝。”

    陸老太太舉起拐杖,重重地砸在他身上,怒罵道︰“兔崽子…你簡直無法無天!打死你活該!什麼人,救了你的命,可以讓你連前途名聲孝道都不要?老二,你重重地給我打!好生教訓教訓這個不知事的東西!”

    陸建中不知老太太到底知道了多少,但這樣子,分明就是來雷聲大雨點小,特意來護著陸綸的。便賠笑道︰“母親,是兒子沒有教導好……您老休要為他氣壞了身子。”

    林謹容定了定神,計上心來,朝櫻桃招招手…低聲吩咐了幾句,櫻桃領命快步走了出去。待得櫻桃去了,林謹容上前道︰“哎呀,這素面已然糊了,待我讓人重新做。春芽,你端下去…讓人重新做來…

    陸經忙道︰“二嫂,你放著莫管。”

    林謹容吃驚地拔高聲音道︰“三叔,我不過是好心,你怎地這樣……”

    “吵什麼?成何體統?”陸建中話音未落,陸老太太的眼皮跳了跳,突地道︰“什麼面?值得你叔嫂這樣鬧騰?”

    “老太太………………”林謹容頗有些想不管不顧的豁出去,陸經與陸建中卻不這樣想。先緩緩再說,陸建中沖上前去,一腳踢在陸綸身上,罵道︰“小畜生,你還不快給你祖母認錯,到你祖父靈前跪著去?”

    卻見陸緘大步走進來,怒聲斥罵道︰“不能就這樣輕饒了他!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他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絕對不能輕饒!否則日後誰也不會再把禮義廉恥當回事了,今兒他是無意,明兒他是為了報恩,陸家要墮落了麼!如果不嚴懲陸綸,族中誰還敬我家!”

    這可真是平地起波瀾,陸緘此言一出,除了林謹容暗里松了口氣外,所有人都呆了一呆。

    陸建中最煩躁,這兩父子到底要干什麼?當真要趕盡殺絕麼?不單要命,還連最後的臉面都不給他留?真是可惡到了極點!陸經滿腦子都是漿糊,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陸老太太則皺起了眉頭,這是怎麼回事?一向最是寬恕的陸緘,怎會如此咄咄逼人?再想起林謹容早前的表現,她陡然驚覺,此事沒有那麼簡單!

    陸綸垂著眼,面無表情,命都可以不要了,還在乎這個麼?

    陸建中早忘了那碗面,只管怒氣沖沖地指著陸緘道︰“二郎!你待要如何!這種事情尚且輪不到你來管,是長輩的事!去叫你父親來!”

    陸緘鎮定自若︰“陸家不是誰的陸家,我能管!我該管!”他轉身指定了陸綸,大聲道︰“似這樣的人,便該告他忤逆,除了族譜,斷了關系,趕出去!以儆效尤!”...<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4:21 PM

第403章 了斷

    陸老太太不能接受,誰不會犯錯?陸綸犯的錯雖然有點離譜,但是好好教訓一頓也就是了,怎能輕易趕出去?便皺起眉頭看向陸緘︰“二郎……”

    “請祖母恕罪。”陸緘打斷她的話,朗聲道︰“法不容情,陸氏家規不是拿來開玩笑的。當今天子以孝治天下,最重的就是孝道人倫,我家出了這樣的子弟卻不管教,日後被人知曉,叫家中其他人如何立足為人?”陸紹從後頭跟進來,微微冷笑︰“說來說去,不過是怕拖累了二弟為官的名聲……”

    陸緘垂下眼,一言不發。

    “閑雜人等悉數退下!”陸建中的臉s 極其難看,沉聲吩咐陸經︰“三郎,去請你大伯父來。”“兒子這就去。”陸經“噯”了一聲,去前不忘去收那碗早就被泡糊了的湯面。

    林謹容上前按住那碗湯面︰“三叔莫管這個,我來收。”既然陸建中讓請陸建新來,那就說明他們之間是早就結成了共識的。胳膊擰不過大tu ,她和陸緘就算是想好了退路,也要真正當家的認可才是。

    她只有依靠著陸老太太那點慈愛心,盡量多的給陸綸爭取一條活路。

    陸經惱了,他是為了誰來?惹禍的不是他,他卻要跟著受罪丟命,林謹容夫妻二人願意承當這個風險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何必非得拖著其他人不可?陸綸自己都曉得要承擔責任,他夫妻二人添什麼亂?裝好人是吧?誰不會裝?真夠惡心的。于是毫不客氣地從林謹容手里奪走那碗湯面,冷冷地道︰“二嫂,你還是管好你自己為好。一個婦道人家,不該伸手的地方莫要亂伸手!不該管的事情莫要亂管!”

    陸緘並不知那碗面湯有什麼秘密,只陸經這態度,就已經把他氣得夠嗆,于是起身上前一步,將林謹容護在身後,冷笑道︰“三弟好威風!我平日不在家,你就是這樣對待你二嫂的?她好心好意收拾碗筷,哪里做錯了?我竟不知,什麼時候收碗筷是你一個大男人的事了!”他這話,有五分氣憤,也有五分借機攪局的意思在里面。

    林謹容忙道︰“二郎,算啦。”口里這樣說,卻趁陸經只顧著和陸緘打交道的當口,假裝失手,把一碗湯面悉數倒在陸經手上。

    也不知那東西會不會透過皮膚滲透進去?陸經嚇得臉s 慘白,怪叫一聲,扯了袖子擦手,狂奔出去一路狂呼︰“快打水來!”

    到底有多毒?就連湯潑在手上都嚇成這個樣子?林謹容暗自心驚,卻帶了一種說不出來的痛快“哎呀”了一聲,驚慌道︰“我不是故意的,燙著了嗎?明明已經涼啦。”手卻死死抓住陸緘,不許他踫那東西。

    怎會鬧成這個樣子?陸綸神s 復雜地看著陸緘和林謹容,陸老太太目瞪口呆。她再老再糊涂,也能看出這事兒真的不是一般的嚴重。

    計劃…已經悉數被打亂,得重新計較了,陸建中喘了口氣,氣急敗壞地吩咐已經看出不對,正在觀察形勢,陷入深思中的陸紹︰“去請你矢伯文來!”

    不多時,陸建新陰沉著臉走進來,先陰陰地看了林謹容和陸緘一眼,換了張柔順的面孔,走到陸老太太跟前請安︰“兒子教子無方,驚擾母親了。”

    陸緘仿佛是同陸建新扛上了︰“父親,陸綸這事兒”

    陸建新猛地回頭,凶悍地道︰“閉嘴!退下!”

    陸老太太陰沉著臉道︰“這是怎麼回事?”話音未落,又聽門響了一聲,陸繕探頭探腦地抱著個盒子走進來,先偷看了林謹容一眼,又含著淚看看陸綸,怯怯地喊了一聲︰“祖母、大伯父、二伯父。”陸建新冷冷地道︰“你來干什麼?出去!”

    陸繕抖了一下,害怕得嘴都白了,卻仍是飛快跑到了那碗被打潑的面湯前,笨拙地把懷里的盒子放到地上,抖手抖腳地從里頭抱出一只雞來。

    那雞見了吃食,本能地就要去啄。

    好嘛,雞都冒出來了。陸建中氣得一腳踢飛那雞。那雞怪叫一聲,慌不擇路,反倒拍著翅膀朝著他撲過去,陸紹匆忙去攔,那雞眼看著陸老太太那里沒動靜,便又折身朝著陸老太太的方向飛過去。眾人便都齊齊去攔,一時間雞飛狗跳,等到終于把雞給關進箱子去了,陸建中一巴掌就響亮地搞在了陸繕臉上。其實他最想打的是林謹容,陸繕這老實蔫吧孩子都干出這種事來了,除了這女人在中間搗鬼以外,再不作他想。但他氣歸氣,卻是不敢真的當著陸建新和陸緘的面去打林謹容或者是罵林謹容,他只能把氣都出在陸繕身上。

    陸繕捂著臉呆了片刻,恥辱怨恨害怕傷心齊齊涌上心頭,突然一頭朝著陸建中懷里撞將過去,哭喊道︰“你憑什麼打我我叫你欺負我,我叫你總欺負我爹娘,你為老不尊……,

    陸建新在一旁看著,嘆氣︰“不成體統。”卻絲毫沒有要去勸服的意思,陸緘與陸綸同時上前,將二人拉開。陸繕哭得像個孩子,伏在陸緘肩上傷心得要死,陸緘緊緊抿著嘴,沉默地拍著他的肩頭,一張臉雪似的白,一雙眼楮越發幽黑。

    林謹容忐忑著,不安著,垂下了眼眸。她知道陸綸做得不對,知道大家都有害怕怨恨的理由,但是親人間不該是這樣的,她不能看著陸綸送命。如果是林慎之做了同樣的事情,她怎麼也不會舍得親手毒殺林慎之。

    “孽障!”陸老太太怒喝了一聲,揪緊衣領,兩行濁淚順著滿是皺紋的臉流了下來,她極度悲傷的,痛苦的哽咽了一聲,淒厲地大喊︰“老頭子!你睜睜眼吧!”捶著胸口大哭不止,哽咽不能語。

    林謹容害怕了,她忙上前去扶著陸老太太,低聲勸慰“滾!”陸老太太將她猛地一推,林謹容踉蹌了一下,仍是上前,沉默地抱住陸老太太的兩只手,不讓陸老太太捶自己的胸。

    陸老太太體弱,哭了兩聲便沒了精神,只低聲抽噎。

    其余人等早已經安靜下來,齊齊跪了一地。

    陸綸膝行上前,端端正正地跪倒在陸老太太面前,使勁磕了三個響頭︰“祖母息怒,都是孫兒的不是。孫兒大逆不道,拖累家族,還請祖母不要為孫兒傷心。”

    又到陸建中面前磕了子個頭︰“多謝父親將兒子教養成人,兒子讓你失望了。”

    陸建中撇開頭,那碗毒面下去,無論吃或者沒吃,什麼情分都沒有了。

    陸綸看向陸緘與林謹容、陸繕,微不可見地笑了一笑,回身對著陸建新朗聲道︰“大伯父,事情皆都因我而起,多的話我不想說,說了也沒用。為萬全計,就依著二哥的意思,先把我逐出家門吧,我,自會給你們一個交代。”陸建新沉默片刻,道︰“五郎,不是做長輩的心狠,你委實太過于糊涂了,你怎麼就不為這一家子老小想想?”先逐出家門也好,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大家都不用再藏著掖著,他也就沒必要再多說那些讓人聽了徒生反感的話。

    陸綸垂著眼道︰“我早前並不知曉。”陸老太太哭罵道︰“孽障,你是要我的命”喘了口氣,突地指定了陸建中“你過來。跪下!”

    陸建中沉默地走過去跪下,陸老太太看了他片刻,突地一口唾沫吐在他臉上,咬牙切齒地道︰“虎毒不食子,你父親若是在世,怎樣也不會似你這般的狠毒無能……,………”“母親!兒子知錯了!陸建中疾聲打斷陸老太太的話,那一瞬間恨死了長房,好人都是他們做盡了,壞人都是他,卻絲毫不敢辯白,也不敢擦臉上的唾沫,只流淚道︰“母親,兒子難道不心疼麼?但為了這一家半,兒子不得不……,陸緘上前一步︰“祖母,這事兒交給孫兒來安排罷。”

    陸建新陰沉沉地看了陸緘一眼,淡淡地道︰“也好,二郎你來安排,當著族老們的面,把這事兒了斷了罷。先行家法,然後同官府告備,出具執憑文帖,此後各戶別居,永不往來!”

    沉悶的棍棒擊打在人身上的聲音一聲響似一聲,宋氏聽得心驚肉跳,揪緊了手里的帕子,釘在凳子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呂氏忍了又忍,終是忍不住,低聲道︰“太狠毒了,讓五叔吃這樣的苦頭枉自平日五叔待他們那樣好。”康氏忍不住,拔高聲音道︰“大嫂!”呂氏傲慢尖刻地看著康氏︰“三弟妹,休要為了點小恩小惠,把胳膊肘往外拐。”

    宋氏猛地一拍案幾︰“夠了!”于是一片安靜。就連外間擊打人體的聲音也低了,宋氏猛地站起來,走到窗前,悄悄往外張望。

    天是耀眼的藍,藍得沒有一絲雜質,一絲風都沒有,太陽白花花地掛在天際,干枯的樹枝反射著蒼白的冷光。

    陸綸掙扎著爬起,對著陸老太爺的靈堂方向磕了三個響頭,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陸家大門。有人追著出去,拉著他說了幾句話,陸綸回頭看了看陽光下的陸家大宅,輕輕點頭︰“讓他們放心,我自會給他們交代。”眾人各懷心思散去,朱見福過來點頭哈腰地道︰“二爺,大老爺請您和大奶奶過去。”



第404章 相通

    今日這事兒被她給全數攪黃了,陸建中恨透了她,陸建新也會怨她多事,還有一些人,會覺著因為她多事,害得大家不能踏實睡覺,安穩生活,從而也看不慣她,怨恨上她。林謹容雖然早就猜到會這樣,但事到臨頭,也忍不住還是有幾分難受。

    陸緘看了她一眼,低聲道︰“走罷,我在。”

    林謹容吸了口氣,回頭吩咐櫻桃︰“回去守著毅郎。”

    櫻桃擔憂地退下︰“是。”

    夫妻二人一前一後,默然走到無人處,陸緘低聲道︰“那碗面……”

    林謹容道︰“差一點。”

    陸緘抿緊了嘴,良久,低聲道︰“不要怕,你沒做錯。”

    林謹容瞬間紅了眼圈,突然很想哭︰“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他死,我怕這事兒還沒完……”現在看來是暫時逃脫了,但陸綸說過要給陸家人一個交代,她覺著不會完。

    “不是讓長壽拿了錢財在城門外等著他的麼?”陸緘攬了攬她的肩頭,沉聲道︰“盡人事,知天命。不管怎麼樣……五郎日後也會曉得輕重了。”忍了忍,低聲道︰“你日常就在內院之中,不知道外面很多事。這兩年民亂是越來越多了。北漠那邊連著三年大旱,一有機會就燒殺搶掠,遲早這場仗都要打的。郭海這個人雖然諸多不好,他殺北漠韃子卻是最勇猛的。”

    林謹容抓住陸緘的袖子,把手一寸一寸地從他的袖口探進去,輕輕握住他的手。陸緘的手冬暖夏涼,修長有力,她握住很舒服,那種不安與忐忑驟然就淡了幾分。人的感覺真奇怪。從前,新婚時期,他觸著她的時候。總是給她一種猶如蛇爬過一般的感覺,好半天,被他踫過的地方都是膩膩的。極為不舒服。可是現在,怎麼就想握著。握著就舒服呢?

    林謹容的手指冰涼濕滑,縱然她一貫的膽大包天,可到底也只是個小媳f 。她剛才做的那些事,請陸老太太出面,和陸建中、陸經當面叫板,打翻毒面,安排陸繕抱雞啄面。沒有一件不是需要膽識的,沒有一件不是得罪人的,也幸好陸老太太沒出事,不然這罪名可夠她擔的。這個女人啊,陸緘輕輕嘆了一聲,緊緊握住林謹容的手。沒關系,得罪就得罪吧,反正有他在,無論如何他也會護著她和毅郎。

    “以後行事再謹慎一點。”陸緘正想借機說說林謹容,卻聽林謹容應了一聲。低聲道︰“二郎,我們這里將來會不會亂?”她能不能從他那里得到力量和支持?

    陸緘微微怔住,郭海來這里當然不會只是為了陪陸綸奔喪。也許郭海很看重陸綸的勇猛義氣,但郭海不是普通人。能讓他冒著極大的風險來這里,並且留這麼久,必然是有其他要事。他又想起了豐州的民亂,豐州的民亂到現在也還沒壓制下去,可是平洲這邊與豐州不同。

    太祖當年創業,為了改變各地割據,擁兵自重的格局,曾下令將許多城池的城牆盡數毀去。如此,官兵攻打倒是容易了,但凡事都有利有弊,民亂兵變一旦發生,各處州縣也是不好守,輕輕就給攻破了。但平洲不同,平洲與清州因為靠近大榮,所以還留著城池,駐兵也不算少。想到這里,陸緘的心口一跳,西北呼應,郭海是不是打的這個主意?他的心神突然間就亂了,面上卻是半點不做出來的,低聲安慰林謹容︰“沒有的事,別瞎想。”

    林謹容張了張口,終是做出一副相信陸緘的樣子來。

    陸緘就轉換了個話題︰“我和你說說火哥兒的事情,那陸績當真不是個好人。早前他得了陸經給的銀錢,答應弄清楚和五弟交往的都是些什麼人,後來他看出不對勁了,又發現了火哥兒也在打探這事,便支使哄騙著火哥兒……”後來的結局便是,陸績什麼事都沒有,還跑回來報信,火哥兒卻死了。

    林謹容恨得牙癢︰“這個人,我每次看到他就膈應得慌。好事不見他,壞事處處都有他。”

    陸緘低聲道︰“你放心,必要叫他從此進不得這府里。”還要叫他日子不好過。

    日光一點點地黯淡下去,天色漸晚,陸建新捧著他心愛的六瓣蓮紋青瓷茶盞,慢吞吞地喝著茶,看也不看跪在他面前的陸緘和林謹容。

    林玉珍忐忑不安地走進來,忍了又忍,低聲道︰“老爺……”雖則她也是十分厭煩林謹容多事惹事的,但到底是她佷女,這也跪了好半天了。

    陸建新冷冷地道︰“老太太那里不需要伺候麼?大夫看過了?藥熬好了?進食否?”

    林玉珍剛才從榮景居回來,她就要按著實話回答陸建新︰“老太太才用過湯藥睡下了,是毅郎……”剛開了個頭,就見陸建新將茶盞重重放在幾案上,只得怏怏地道︰“我再去看。”

    陸建新待得她去了,方冷冷地看著陸緘︰“你翅膀硬了,眼里沒有我了。”

    陸緘垂著眼,腰背挺得筆直,一言不發。

    陸建新從前對陸緘這個沉默死倔的性子也是頭疼得很,好在陸緘其他方面一直表現得很不錯,也就可以忽略了這個缺點。可是現在不同,陸緘竟然膽敢在這種大事上頭違逆他,和他作對,那就不一樣了。陸建新認為,這個苗頭必須趁早掐滅掉,不然將來他老了,怎麼辦?

    這小兩口,從進門開始,就同一個表情,一副共同進退的模樣,頗有些類似當年他和林玉珍的情形。早前他就曾聽押送節禮的家僕管事說過,這小夫妻感情甚篤,現在看來也的確如此。那才好,只要有顧忌,就不可能放肆到哪里去。

    陸建新打定了主意,微微冷笑︰“怎麼不說話?你口若懸河,氣壯山河,指揮全家老小按你的安排眼s 行事時的氣勢都哪里去了?”

    陸緘還是不說話。他一進門時已經說了很多,很明顯陸建新聽不進去,那他就不說了。林謹容輕輕踢了他的腳一下,好漢不吃眼前虧啊,就認錯吧。

    陸建新看得分明,丟開陸緘,轉而問林謹容︰“二郎媳f ,你可知錯了?”他若是連讓陸緘認錯都不能做到,何談其他?

    林謹容低聲道︰“回公爹的話,兒媳知錯了。”雖然知錯了,但下一次,她大抵還是會照做不誤。

    陸建新就點點頭︰“既然知道錯了,便往你祖父牌位前跪著去吧。”沒說要跪到什麼時候,那便是他什麼時候想要她起來,就什麼時候,一切都取決于陸緘的態度。

    謹容站起身來準備往外,並不打算給陸緘求情,因為她很清楚,這個情,她求不來。

    陸緘終于開口了︰“父親,兒子知錯了,和阿容沒有關系,她不過是按照兒子的吩咐做事而已。求您饒了她。”陸建新要的不是簡單的認錯,他很清楚也很明白。

    “看看,我不在家這幾年,被你們母親慣得,任性妄為,全然不知輕重。”陸建新冷笑了一聲,沒表示要怎麼辦。林謹容便也繼續往外走,事情是她和陸緘做下的,還是因她而起,她跪也就跪了,沒什麼可多說的,因此她倒也沒什麼怨恨。

    春芽在院子外頭等著她,見她一瘸一拐地走上來,趕緊上前扶住她,小聲問道︰“奶奶,大老爺這是饒了您麼?二爺呢?怎不見他出來?”

    林謹容苦笑︰“我還得去靈前跪著呢。”至于陸緘,她也不知陸建新要如何才肯放過他,反正不會那麼輕松就是了。

    春芽也沒有辦法,唯有扶著她慢行而已,只希望走得慢一點,拖延一下時間,好叫林謹容恢復恢復。

    林謹容行至靈堂,晚一輪的哭喪還未開始,康氏卻在那里守著,見她進來,什麼都不說,只親手在地上鋪了個墊子,低聲道︰“二嫂,這里。”

    墊子又厚又軟,林謹容一跪下去便察覺出康氏的善意,便朝她一笑︰“謝了。”

    康氏跟著在她身邊跪下來,極低地道︰“我也要謝二嫂。”不然,陸經做下那種毒殺親兄弟的事情,實在是讓人不可忍受。雖然她同樣怕,同樣怨陸綸不知事,但人這一生,有所為有所不為。

    林謹容盯著陸老太爺的靈牌,嚴肅地道︰“康家有個好女兒。”

    康氏有些驕傲,小聲道︰“我願多和二嫂學。”

    林謹容回頭,二人相視一笑,仿佛又回到了初初相識相知的那一日。

    夕陽半遮半掩落入群山之中,半邊天際被染得血一樣的紅,離平洲城幾十里遠的一戶獨門獨戶的農家,正歡天喜地的把院子里的雞趕進雞圈里,把狗拴起來,讓小孩子躲進房里去,迎接站在門口的那個雖然看起來落魄疲憊憂傷,面皮黧黑,但是身邊跟著個牽馬的僕從,一看就是個大家公子的客人。

    那僕從把馬拴在門前的老槐樹上,好聲好氣地道︰“茶飯來,銀錢好說,要素的……”

    “不,好酒好飯,殺只雞。”那面皮黧黑的公子扔了這一句,就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淡淡地吩咐農婦︰“有豆子麼?炒一大鍋來,吃好酒飯便要,要剛出鍋的滾燙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4:22 PM

第405章 驚夢

    農婦一邊示意男人去弄酒抓雞,賠笑道︰“公子要炒豆,是要喂馬麼?”

    那公子冷冷地橫了她一眼,扔出一大把錢。嶄新的銅錢從石桌上滾落到地上,嘰里咕嚕撒了老遠。這便是不要多嘴的意思。農婦笑眯眯地將錢一個一個撿拾起來裝入懷中,道︰“您等著,屋里坐罷,這下晚了,涼。”

    那公子一言不發,僕從憂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吩咐道︰“收拾一間干淨的屋子來。”

    農婦疾聲吩咐縮頭縮腦的孩子們︰“狗子打掃屋子,大妞幫我燒火……”

    天色暗沉下來,黑如潑墨,兩盞青瓷省油燈燈火只有蠶豆大小,把本來就顯得昏黃暗黑的舊屋子襯得更添了幾分幽暗。那公子一直不停地喝酒,那僕從臉黑如鐵,明明非常不高興,卻一句多話也無,手腳勤快,把那公子照顧得無微不至,那公子眼楮只往菜碗上一瞄,他便立刻將菜夾了過去。

    農婦送菜出來,低聲同蹲在灶台邊炒豆子的農夫道︰“看看,當家的,人家這有錢人過的日子就是逍遙,可憐了我那下蛋的老母雞……”

    農夫低聲啐罵道︰“呸,給的錢夠你買十只下蛋的母雞了,你待還要如何?”

    “那不是喂了好些年,舍不得麼?”農婦嘿嘿只笑。昏暗處走出兩個半大不小的丫頭小子來,一個道︰“娘,我要吃肉。”一個道︰“娘,我要穿新衣服。”

    農婦隨手抓起笤帚打了兒女兩下,罵道︰“滾!才幾個錢呢,還要過年不?”轉念一想,又道︰“我去問問…他們要不要留下來過年,想必,他們是住不慣我們這粗布被褥的,不過咱們有新的………………”于是喜滋滋地去了,把來意委婉說明。

    那僕從倒是有這意思,勸道︰“爺,這前不挨村後不著店的,不如就這樣罷?”

    那黑面公子把最後半碗酒盡數倒入口中…重重將酒碗往桌上一放,寒著臉道︰“我要的豆子呢?”

    他身上散發出一種極寒的氣勢,讓人不敢多言,農婦硬生生把那勸說的話給咽了回去,陪笑道︰“馬上就好,馬上就好。”快步奔了出去,揚聲道︰“當家的,炒好了麼?”

    屋里只剩了主僕二人…黑面公子冷淡地道︰“長安,你走吧,我已非陸家的人,你跟著我沒好下場。”

    長安跪倒在地,流淚哽咽︰“五爺,小的打小兒就跟著您的…您不要小的了,卻讓小的往哪里去?”

    陸綸極度不耐︰“我管你往哪里去!走!”長安待還要再說,陸綸手腕一翻,一道寒光閃過,長安就覺著脖子透心地涼,他閉了眼橫了心道︰“隨便您吧,小的總不走就是了。”

    窗外傳來農夫怯怯的聲音︰“客人,好了,可燙。”

    陸綸將匕首收起…起身往外。長安往前一撲…緊緊抱住他的雙tu ︰“爺,您要豆子做什麼?”

    陸綸巍然站立不動︰“放手。”

    長安拼命搖頭︰“不,二爺不是……”話音未落,就被當胸踢了一腳…疼得氣都喘不過來,陸綸血紅了雙眼,嘶聲道︰“從今以後,再不許提起他們。”

    這是許他跟著了?長安一喜,道︰“不提,不提。爺啊,您…

    陸綸卻已然去了,長安慌忙追到廚房,卻見陸綸將綿袍脫下攤開,讓農婦︰“都倒進來。”

    農婦依言將一鍋滾燙的豆子倒入到那件做工精良的綿袍里,心疼道︰“客人,好可惜……”

    陸綸將豆子包了轉身就走,長安匆忙追了出去︰“爺,等等小的。”轉眼間主僕二人並馬匹就消失在黑暗里,剩下農夫一家面面相覷,這是做什麼啊?

    天空無星無月,偶有不知名的野獸怪鳥發出一聲淒厲的怪叫,山窪里,某個避風處,“爺啊!”有人撕心裂肺地發出了一聲哭喊,又突然被掐斷了,再無半點聲息。

    正在收拾碗筷的農婦被嚇了一跳,豎起耳朵去聽,卻又什麼都沒聽見,便小聲問男人︰“當家的,你聽到什麼了麼?”

    吃得真干淨啊,半點都不剩!男人正在翻揀陸綸吃剩的東西,很不高興地道︰“狼叫!”

    “呃………………”林謹容從睡夢中驚醒過來,睜大眼楮盯著黑漆漆的帳頂,松開莫名咬得酸疼的牙關,大口地喘著粗氣,身上猶如才從水里爬起來似的,滿是冷汗,突然就覺得很傷心,很想哭,卻又哭不出來。

    “奶奶?”因著林謹容挨罰,一直將近三更時分才被放起來,春芽擔憂她挨凍受累夜里會不舒服,又不放心櫻桃,便與櫻桃一道守夜,卻是一直不曾睡好,才聽到里頭有動靜,立刻就披衣起身,掌燈往里探詢。

    林謹容將手放在心口上,心跳快得讓她極度的不舒服︰“我這顯不舒服。”

    春芽嚇了一跳,忙將燈放在照台上,探手去摸林謹容的額頭,又濕又涼,再看她的模樣,卻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手往身上一摸,里衣悉數濕透,便取了里衣與她換,柔聲道“奶奶可是做噩夢了?”

    林謹容搖頭,低聲道︰“是睡夢中,突然就覺得喘不過氣來……”

    春芽安慰她道︰“大抵是昨日經過的事情太多太累了,還早著呢,再睡睡吧,奴婢就在一旁守著的,不怕。”

    林謹容低聲道︰“春芽姐姐,我小時候在母親房里睡覺,你就是這樣哄我的,你還記得嗎?”

    春芽一笑︰“記得,您小時候膽子可小。幸虧毅郎不像您啊,再不見膽子比他更大的小孩子了。”主僕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些閑話,春芽見林謹容倦意上來,便安靜地守在一旁,待得林謹容睡著了,方放了帳子輕手輕腳地走出去…低聲吩咐櫻桃︰“奶奶怕是病了,你去找素心,問她要兩丸藥來吃吃,天亮就稟告大太太,請大夫。”

    櫻桃唬了一跳︰“奶奶病了?”

    春芽很肯定地點頭。哪怕就是沒病呢,昨日被折騰得那麼慘,就不能歇歇麼?

    “阿容?你好些了麼?”林謹容模模糊糊間被人叫醒,但見已然天亮…陸緘滿臉擔憂地守在她床邊,一旁還坐著林玉珍。

    林謹容便要起身,陸緘輕輕一捏她的手︰“病了就好好躺著,我請大夫進來給你診脈。”春芽上來放了帳幔,林謹容也就安心地躺著,由著他們安排。

    須臾,大夫開了方子,由著陸緘送了出去…春芽將帳子掛起來,林玉珍將毅郎抱在懷里,板了臉道︰“叫你多管閑事!把自個兒給賠進去了,毅郎想娘都沒不見你的人,這下子好了吧?”

    林謹容微微笑著︰“姑母莫替我擔心,我過兩日便好了。”

    林玉珍板著臉道︰“誰替你擔心了?活該。”

    林謹容垂了眼…朝毅郎伸手︰“毅郎過來娘抱抱。”

    林玉珍不給她︰“都病成這樣子了,還要抱他?也不怕把病氣過給他。我帶過去領兩日,你好生將養著。”

    斜刺里仲出一雙手牢牢將毅郎抱住,陸緘含了笑,語氣柔和地道︰“母親身子也不好,毅郎太過頑皮,只怕累著您,還是讓阿容來吧,她這不是什麼大病…再不然…還有奶娘。”

    林玉珍抱著毅郎舍不得松手,陸緘微微提高聲音︰“母親?”

    林玉珍撤了手,道︰“我不過是喜歡他,心疼他…也只是想替你們出幾分力,舍不得就算了。”賭氣起身走了出去。

    方嬤嬤跟在後頭小聲賠笑︰“今日老爺留在後頭押送箱籠的管事要到,太太忙得很。”委婉地解釋了林玉珍心情不好的原因,陸建新的另一個小妾要到了,還是個管事管財物的小妾。

    陸緘點點頭︰“煩勞嬤嬤多多照顧母親。”

    這意思是他不怪林玉珍,方嬤嬤很高興,行了一禮,飛快地去追林玉珍。陸緘走到林謹容床前,把毅郎遞入她懷中,挨著她坐下來,低聲道︰“你是怎麼了?我聽春芽說,你心口不舒服?是不是昨日被冷著累著了?”

    林謹容把頭靠在他肩上,小聲道︰“不是。不知為何,我睡著,突然覺得又怕又難過又傷心,心跳得很快,很難受。也不知五弟如何了。”能不能和當初的黃姨娘一樣,好好地活下來呢?

    陸緘摸摸她的頭發︰“莫要擔心,昨日長壽不是在城外把衣物錢財馬匹盡數都交給他了?還有長安跟著他的,長安與他打小一處長大,一定會照顧好他的。”可是陸綸永遠也回不來了。

    林謹容嘆了口氣,將毅郎放在床上隨他坐著玩,將手圈住陸緘的腰,把頭靠在他懷里,輕輕喊了聲︰“二郎。”如果,但願,她能與他一起看著毅郎長大生子。

    陸緘“嗯”了一聲,等著林謹容的下文,卻不曾聽見林謹容再有下文了,不由道︰“你要說什麼?”

    林謹容松開他,微微一笑︰“我要和你說,既然今日父親在江南的家s 要押運回來,必然有許多不便之處,你最好自己去問問他,可要安排人手去接接。莫讓母親被人挑唆誤了事。二郎,這些事沒必要那麼計較,服個軟也沒什麼,將來還要靠他們心疼毅郎呢。”

    陸緘微笑︰“那你歇著,我去了。”心里頭想的卻是,誰能靠得住?陸建新的狠絕他不是沒見識過,關鍵時刻能靠得住麼?他不信。



第406章 交換

    午後,溫暖明亮的日光透過窗欞射入房中,照得半間屋子溫甘馥。毅郎趴在床上,以一種很笨拙可笑,但是卻很可愛的姿勢往前爬,拼命想要抓住林謹容手里的那只布老虎。每每要得到了,那布老虎便會突然飛到另一個方向,先始他還鍥而不舍地追逐,如此再三後,他不干了,以哭鬧撒潑的方式得到了布老虎。

    豆兒扁嘴︰“奶奶,您怎能如此捉弄毅郎?他還小呢。”

    “無他,讓他多動動。”林謹容含笑看著懷里的毅郎,毅郎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小嘴卻已經笑得咧開,抓著那只布老虎,專心致志,“哦哦啊啊”地不知在和布老虎說些什麼,一副滿足到開心無比的樣子。

    林謹容忍不住在他的小腦門上親了一口,評價道︰“這樣很好。”容易滿足的人固然容易滿足于現狀,但卻也是過得最開心幸福的人。她不要他有經天緯地之才,也不需要他做國之棟梁,光耀門楣,只要他開心安康就極好。

    芳餑從外頭進來,笑道︰“哎呀,奶奶服了藥後看著是比早間精神得多。”

    林謹容笑道︰“是,那藥不錯。”

    豆兒知道芳竹必是找林謹容有事,便道︰“奶奶,毅郎該睡覺了。”同芳竹打了個招呼,自上前將毅郎抱起走了出去。

    芳竹卻也不急,笑眯眯地等著豆兒走遠了,方叫櫻桃︰“櫻桃,還要煩勞你幫著看看門。”

    櫻桃掩口一笑,先遞了一杯熱茶上去,方去門邊守著。

    林謹容示意芳竹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說話︰“看你安排得這樣的仔細,到底是什麼事?”

    芳竹小聲道︰“奶奶,剛才大老爺留在江南的人和東西都到了。好些個看熱鬧的,您這個時候病了,恰恰的好。”

    “我這一病,但願大老爺憐憫我知錯害怕原諒了我。”林謹容並不以芳竹的話為忤,開玩笑似的總結了自己生這場病的因果。她這個時候的確病得極好,恰好就把矛盾給避開了。讓陸緘出面去幫忙,既不全然表現得漠不關心有些麻煩還找不上他和她。

    芳竹低聲和她描述起來︰“管事們押著箱籠家s 從前頭側門進的門,那位荷姨娘卻是一乘小轎從後角門悄悄兒入的門。打扮得極其素淨,低眉垂眼的,走路目不旁視,半點聲息全無,舉止間有規矩得很,不亞于大家閨秀。奴婢聽著南邊來的那些人真正是稱她做姨娘的她卻不應,說她身份低賤,若是瞧得起,叫一聲姑娘即可。那些人待她也極其客氣小心,那星姑娘與柔姑娘二人更是早早就打扮妥當了,立在院子門前候著她的。”

    這誰家沒名分的姬妾,能得如此的臉面?可見平日在江南是真的得臉,但還記得低調不張狂那就是真聰明。芳竹說到這里,便有意頓住了,看林謹容的反應。

    林謹容只是“哦”了一聲便無下文。這荷姨娘她印象深刻得很,真正的美人,名如其人,如同一朵飽滿瑩潤的荷花。她還記得當年初次見著荷姨娘時的情景,那時,荷姨娘穿著條素白的百褶裙,細腰肥腿,裙下微微露出一雙纏得又窄又直的小腳,不施脂粉,肌膚賽雪眼波流轉,我見猶憐,只一個照面便把陸經看得走了神,更讓陸紹看了一眼忍不住再偷看一眼。

    但凡是深宅大院里的太太奶奶們,對老爺大爺們的姬妾歌姬之類的總是很感興趣,哪怕就是面子上極嫻雅不屑多問,暗里其實也是很想知道的。芳竹本是想湊湊林謹容的興,卻見她半點感興趣的樣子都沒有,便只好收了那講古的心,道︰“人到時,大老爺正和太太在屋里說話,聽到朱見福去回話,就問大太太是不是順便見見人?聽聽賬冊之類的事情。大太太就說她頭疼,改個時候再說。大老爺雖沒說什麼,卻是非常不高興的,只坐了半盞茶的功夫都不到就去了前頭。大太太這會兒正躺在床上生氣呢。”

    那阿柔與小星二人,從住進秋實院之後就不曾聽陸建新提起過問過,也或許他暗里是問過的,但他表面上一直都做出漠不關心,並不在意,隨便林玉珍怎麼辦都好的樣子。可是今日這荷姨娘就不同,他恰好在人進門的時候“陪同”林玉珍說話,還“順便”委婉地提了一下交管賬簿財物的意思。這只能說明,在他心目中,阿柔與小星不值得他花太多的心思,大面上過得去就好,但荷姨娘就不同,他寧願用他七八年間在江南搜集的財物來換替她在林玉珍面前換句話。

    可林玉珍的性子從來不是柔軟知趣的,不是你給她一個梯子,她便會順著往下走的,她即便是明白陸建新的意思,卻也不肯輕易就讓他和荷姨娘都如了願。特別是在知道她不在江南這些年,許多應酬陸建新都會帶著荷姨娘一起去之後,她就更不肯。

    即便是明白荷姨娘永遠不能和她比,那些正室太太、奶奶們也永遠不會看得起荷姨娘,不過是彼此應酬需要而已。可是她一旦想到,荷姨娘是陸建新精選出來妄圖再生個兒子,據說是很有宜男相的女人,不但替她在江南實行了女主人的職責,陸建新還動用手段蒙蔽了她的視聽,讓她現在才知道有這樣一個特殊存在的姬妾,她就極度的不舒服,感到極度的恥辱和憤恨,甚至于憤怒。她要表達正室尊嚴受損後的憤怒和不滿,這不是給錢就能解決的問題。這是什麼時候?她就不信陸建新能明明白白地開得這個口,強迫得了她,她怎麼也要吊個兩三年再慢慢地說。

    所以問題就出在這里,一個勢在必得,謀算已久,一個不甘不願,堅決不從,那便要擰著了。方嬤嬤的看法則是,男人一旦變了心,與其妄想著用這樣強壓的方式讓他回頭收心,不如擺正位置,該拿的拿,該要的要才是最實際的,硬踫硬的結果只能是得不償失。芳竹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方嬤嬤想讓奴婢求奶奶,是否讓親家老太太勸勸大太太?”

    林謹容道︰“你答應她了?”其實當年的情形的是,方嬤嬤沒想起她這個人來,倒是陸建新想起她這個人來了。他不好意思直接提,也不好意思在老太爺未落葬之前提,是之後過了有小半年,才隱晦地找了個人來示意她應當在中間轉圜一下,給他個台階下,完滿他的心願。當艟,這示意是帶著威脅x ng質的,她還沒表示同意與否呢,林玉珍就知道了風聲,讓方嬤嬤上門去痛斥了她一頓。她如今倒也不是怕林玉珍來罵她,是真正不耐煩管這破事兒。

    芳竹忙道︰“奴婢哪里敢替奶奶做主?奴婢和方嬤嬤說,主子們的事,奴婢不敢多嘴的。”

    林謹容淡淡瞥了芳竹一眼︰“你做得對,這是長輩們的事情,我這個小輩哪里敢胡亂插手?更何況將心比己,我做不出這樣的事情。”她曉得芳竹是在說假話,但也不怪芳竹。畢竟僕婦之間很多時候就起的這樣一個作用,互相試探,互相幫忙,把主子們不方便說出來的意思委婉地傳達到。

    芳竹立刻就明白了林謹容的意思,方嬤嬤就是想找林家人來勸,那也得自己回林家去求人,林謹容斷然是不會管這事兒的,于是換了個話題,說起二房的丑態和計較︰“那邊今日使了大爺和三爺一起去幫二爺安排人搬家s 呢。大爺看見六爺坐在亭子里發呆,還喊六爺去幫忙,六爺說他幫不上,不去。”

    林謹容由不得一笑,二房興許還想著要借機打探一下虛實,瞅瞅陸建新這些年在江南到底都搜刮了多少私財,以期多分一杯羹。可陸建新那是什麼人,搬回家來的箱籠家s 委實看著不少,還挺大件的,但值錢的東西哪里會給他們輕易瞧見?誰也算不過陸建新,誰也算不過老天。想著便又有些悲涼,陸綸才被趕出去,陸家人就真的當做沒了這個人,專心致志地爭上了家財。

    芳竹見她興致不高,便起身告辭︰“奶奶,奴婢是要問,秋實院那邊還如從前一樣的麼?”

    林謹容沉吟片刻,道︰“當然是一樣的,既要把差事辦好,又要照顧到太太的心情。所以要一視同仁,明白麼?”

    沒有特殊的存在,只要林玉珍一日不開口,就沒有真正的姨娘。芳螬領會得,屈膝行禮退出。

    傍晚時分,林謹容正在喂毅郎吃面,就聽得外頭一陣喧囂,好似許多人進進出出。櫻桃出去打聽了一回,回來講給林謹容聽︰“大老爺讓人把他在江南的值錢財物搬過這邊來給老太太過目,請老太太入公呢。好多綾羅綢緞,金器銀器。又讓人把二老爺、二太太、三老爺、三太太和幾位爺、奶奶都請過來了。”

    林謹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各自守好門戶,不許出去亂竄。若是有人來問我,就說我病著,怕過了病氣給長輩們,不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4:23 PM

第407章 真愛

    林謹容的猜測沒錯,過不多一會兒,外頭的喧囂散去,就有人來請她︰“請二奶奶到正堂前去。”

    櫻桃依言回到︰“二奶奶病著,生怕將病氣過給各位長輩,不敢亂走。”

    那人卻是固執得很:“大老爺說了,二奶奶若是還走得動路,便要過去。”實際上的話一定比這個更難聽,總而言之一句話,只要她沒死,她就得過去。

    林謹容不由在里間暗自嘀咕,陸建新果然視她為眼中釘了呢,聽說她病著也要這樣折騰她。轉念一想,又猜約莫是林玉珍沒到場,陸建新憋氣,拿她作伐呢。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她也只得有氣無力地答一聲︰“請媽媽回稟大老爺,我這就過去。”

    那僕f 自去回話,春芽伺候林謹容穿戴,小聲道︰“奶奶,只怕不獨方嬤嬤想要您來轉圜此事,大老爺也有這心思。”原本那荷姨娘早就有了事實,所差的不過是林玉珍一句話或者一個默認而已,陸建新不可能求到陸老太太跟前,便只有在她身上打主意。直接開口也不可能,除了委婉暗示便只有逼迫。

    林謹容看得透透的,對著鏡子整整發髻,淡淡地道︰“忍著吧。”陸緘此刻與她一條心,陸建新又能把她怎麼樣?無非受點小氣而已。

    “對,堅決不能管……”春芽作為陶氏身邊最為倚重的人之一,對林玉珍自來沒什麼好感,雖不希望因為林玉珍的事情給林謹容惹麻煩,且也認為,林玉珍不曾養得有兒子。陸建新忍到這一步,也極不錯了,林玉珍該讓步才是。可與其他人的想法不同。她又是從另一個方向來考慮這事兒的——荷姨娘現在還沒子女就這麼受寵,將來孝期滿了後,要是生養下兒子。林謹容與陸緘的身份可就尷尬了,所以不但不能幫。還要和林玉珍一道盡力打壓荷姨娘,把矛盾提前給解決了才是。

    林謹容才聽春芽道了這一句,就曉得她什麼意思,雖然知道在自己有生之年,陸建新不要說生養出兒子來,就是女兒都不曾見得半個;何況現在無論她也好,陸緘也好。並不擔憂失去長房嗣子這個身份。可到底春芽是真正從她的角度為她考慮,便輕輕握了握春芽的手︰“什麼都不用做,按正常方式行事就好,千萬謹慎,莫要給人可趁之機。”

    陸建新手段百出,若是婉轉威脅之法不成,指不定還會栽贓陷害,抓住林玉珍或者林謹容的小辮子以逼迫得手呢。春芽這些日子也算是把大老爺的心思手段看了個五六分,謹慎應下不提。

    閑話少說,林謹容收拾妥當。由著春芽並櫻桃扶著去了榮景居的正堂。才剛轉過屏風,就見六七只箱子盡數打開蓋子一水兒放在房屋正中,貴重的綾羅錦緞佔了一大半,一箱子金銀器。一箱子各式擺設,里頭玉啊,瑪瑙啊,水精啊,瓷器啊,青銅器什麼的都有,一箱子又是各式名貴藥材,還有一箱子,裝的各式新奇熱鬧卻不甚值錢的寶貨。

    陸建新坐在陸老太太的下手,正含笑捧著兩本厚厚的賬簿道︰“母親,這些都是細軟,大件的螺鈿桌椅等物都在庫房里,還請您老人家派個人去清點一下,賬冊都在這里。只是慚愧了,兒子俸祿太低……”

    陸老太太還沒開口,就聽陸建立道︰“大哥說哪里話,你四時八節送回來的節禮難道不是錢?”

    陸建新贊許地看了陸建立一眼,這三弟關鍵時刻還不算呆笨。

    陸老太太點頭道︰“又不是去做貪官刮地皮的,讓你為難了。我聽大兒媳說,江南濕寒,你的身子骨也不是太好,也該好生保養保養才是,你倒好,盡省下拿回家了。你手下的管事得力,打點的節禮真是不錯,你父親在世時,每次都極喜歡你送回來的那些東西。”一副滿意到了極致,完全相信陸建新大公無私的樣子。

    陸建新緩緩道︰“那管事的人……的確是很能干,很難得的。”

    林謹容看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樣,便肯定安排節禮的人當然是荷姨娘了。陸建新也真是忍得,若是旁人,只怕這時候就借機把荷姨娘給推出來了,偏陸建新只說是個管事的人,半點都不急,循序漸進,穩打穩扎。果然是真愛這荷姨娘啊。

    陸建中與宋氏本來就不高興,現在聽到陸老太太與陸建立都說陸建新盡省下拿回家了,那偏心真是偏到沒地兒了,郁悶簡直說不出來。按他們想著,老大為官多年,又是外放,俸祿可比京官高得太多,為人精明強悍,哪里可能才有這點點家私?不過是看著好看罷了,一定藏了私。他們苦死苦活,付出的心力和掙下的家當沒人看得見,老大雜七雜八弄些東西回來裝門面,卻人人都道他好,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陸建中就道︰“咦,我聽說大哥許多好硯好書好字畫,還想問大哥要點裝裝風雅呢。”那些東西也老值錢的好不好,老大沒裝好,怎麼也該弄幾樣裝點樣子才是。

    陸建新一笑,道︰“二弟你莫急,不是都在這里麼。”起身在最大的那只箱子里頭又抱出個小箱子來,含笑打開道︰“怕受潮,裝了兩層。”里頭果然是些古硯並字畫,陸建新小心翼翼地把那箱子放在了陸建中面前,微微帶了些嘲諷︰“書麼,單裝的,我就不拿出來充公了,我與二郎搜集了多少年,為的是家中讀書的子弟能夠增長見識,誰要看都可以,我舍不得也不願意它落到不會讀書也不懂愛惜的人手里。”

    陸建新的炫耀和諷刺,除了陸緘面無表情以外,陸建立與陸繕都帶了幾分笑意垂眼不語,二房卻是集體青白了臉。老太太忙打圓場,招呼林謹容過去︰“不是說你不好麼?怎地又起來了?怎不見你婆婆?”

    林謹容行禮站起,將帕子半掩了口,悄悄看了陸建新一眼,低聲道︰“婆婆沒來麼?孫媳婦這就去看看。”

    陸建新半點異色都不顯,淡淡地道︰“不用去看,她也病了,頭疼。”不過是個妾室的名分而已,林玉珍只需接杯茶或者默認便可,又不需要做其他的表示,也不影響什麼,就那麼難?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陸老太太便道︰“那請大夫看了麼?”又看看窗邊,嘆道︰“這天兒也真是怪,自那日下過一場雪後便再不見下,一直這樣的大太陽,早晚涼得厲害,午間卻又熱著,叫人難受。難怪得連著病了兩個人。二郎媳婦倒也罷了,年輕著,大太太卻是前些日子就聽說不好了的,叫人好不擔憂。”

    宋氏就道︰“婆婆放心,兒媳這就去看看大嫂。”又含笑去問涂氏︰“這里沒我們女人家什麼事,不如我們一同去看大嫂?”除了老太太外,所有人都知道林玉珍為何不快活,妯娌二人約著,正好去刺刺林玉珍。

    涂氏有些不想去,卻不好推脫,只看著老太太︰“婆婆這里也要人伺候……”

    陸老太太不知根由,便道︰“我這里有人伺候,外間事雜,都去做事罷。”又道︰“二郎媳婦病著就不必在這里候著了,自去歇息。三郎媳婦同沙嬤嬤一道,著人將這些細軟按著冊子點清楚了,一並入庫。”

    怎麼個個都有安排,就她沒什麼事兒?康氏這差事多體面,多好啊,顯顯然地就越過了她這個長嫂去。呂氏聽得眼楮發綠,立刻起身道︰“祖母,孫媳f 也不好意思閑著。”

    陸老太太漠然看了她一眼,道︰“你的妞妞不是一直不見好麼?你不去守著她照料她,還要做什麼?”

    看來陸老太太是永遠也不會原諒她,再給她機會了。呂氏難過地垂下眼,行了個禮,悄然退了出去,回房看到孱弱的女兒正在哭鬧,不由越發煩躁大怒,惡狠狠地罵了一聲“掃把星!”命奶娘︰“趕緊抱出去,聽著就心煩。”又借故責罰了陸紹的通房一頓,心情才算是好了些。

    陸老太太疲憊地揉了揉額頭︰“都散了吧。”卻又開口留了陸緘︰“二郎留著,我有話要問。”

    陸緘與林謹容對視一眼,應了聲是。

    陸建新看了看林謹容,招呼著陸建中幾個走了出去。

    林謹容出了正堂,並不歇著,吩咐潘氏與豆兒︰“我去看看大太太,你們好生守著屋子。”言罷自去看林玉珍,只恐宋氏又生事出來。經過陸綸之事,大房與二房已然勢同水火,再不可能有轉圜那一日了。

    林玉珍蒙著頭背身向里生悶氣,咬牙切齒地恨不得想去把秋華院一把火給燒了才解氣。方嬤嬤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勸︰“太太,明明知道是那麼回事……就是給她戴個鳳冠,她也還是只野雞,怎麼也飛不上天去,您這又是何必呢?”陸建新姬妾的命運早已注定,不管多受寵愛,都別妄想生下一兒半女,何必非得這樣拗著來?

    “他不是愛極了那賤人麼?我就不讓他如意!”林玉珍煩躁地捶了床鋪一下,方嬤嬤便不敢再說話。芳齡小心翼翼地探個頭進來︰“太太,二太太和三太太聽說您不舒服,看您來啦。”



第408章 點湯

林玉珍正是兜著豆子找不到鍋炒的時候,這個當口,除了陸老太太來她還會忍著起身去見以外,她看到任何事,任何人都是煩的,更何況來的是她的死對頭,是來笑話她的,立時就厲聲道︰“不見!”

    方嬤嬤真是拿她沒法子了,這二房與大房雖然到了這個地步,但上頭還有個老太太,外頭還辦著喪事,一不小心就傳出難聽話去了;何況涂氏也在外頭,給涂氏沒臉就是給陸緘沒臉。她裝病弱說不見也就罷了,這樣大聲地嚷嚷做什麼?急得都要給她跪下了︰“太太,您莫糊涂……”

    林玉珍也曉得方嬤嬤是為自己好,又是傷心又是難過,可她就是忍不下那口氣。

    外間涂氏和宋氏都聽到了林玉珍說不見,涂氏不耐煩受這種氣,轉身就走︰“既然大嫂不舒服,我便改個時候再來好了。”宋氏哪里肯放她走,一把抓住她,道︰“大嫂想是病得煩躁了,病人病語,哪里當得真?走,咱們勸勸她去。”于是站在門前大聲道︰“大嫂,老太太讓我們來看看你。”

    她一祭出老太太這尊佛,林玉珍就沒轍了,里面沉默了片刻,方嬤嬤便走了出來,恭恭敬敬地請她二人進去︰“我們大太太請二太太、三太太進去坐。”

    宋氏得意地一翹嘴角,她不好過,大房也別想好過。待進了屋里,但見光線昏暗,林玉珍木著臉倚坐在床上,淡淡地道︰“怎麼就驚動了老太太,煩累得兩位弟妹又跑這一趟,不過偶感風寒,睡睡覺發發汗就好了。”

    宋氏往窗邊的如意紋六面開光圓墩上坐了,笑得十分和藹可親︰“大嫂,話不是這樣說的,小病一不小心就拖成大病了。請大夫看過了麼?可服藥了?千萬要當心啊。”然後嘆了口氣,接過方嬤嬤遞上來的熱茶湯,壓低了聲音道︰“都是女人,我說句實在話,咱們女人能靠誰?能靠得上的只有自己,自己不愛惜自己,誰還會心疼你?”

    方嬤嬤聽著這話要往不好聽的方向拐了,連忙送上來一盤果子,打斷宋氏的話︰“二太太吃果子。”

    宋氏理也不理,放了手里的茶盞,將塊帕子拭了拭眼角,無限傷感︰“我算是看出來了,兒子自有媳婦孫子,我們那……年紀一去,哎呀……說起來,過得最舒服的就要數三弟妹了,三弟這個人脾氣真是好啊,只愛讀書,這麼多年就沒見他有過其它心思……不似我家那位,房里人就五六個,有幾個還是我回老宅養病的時候收的。”

    涂氏先聽她說兒子自有媳f 孫子,深有同感;林玉珍則想著陸緘自有林謹容與毅郎,還不是親生的,生分得很;接著涂氏又聽宋氏說起房里人,就很驕傲,陸建立再窩囊,千不是萬不是,這方面做得真是好;林玉珍則是聽出了赤裸裸的炫耀和嘲諷,三房是不要說小妾,連通房也沒得一個,二房則是通房一大堆,卻從來沒提過要正式納妾,更沒有誰生下過一男半女。對比著,怎麼都是她最難過,最沒面子。

    宋氏見她雖然強撐著,眼楮卻已經紅了,便再接再厲地用閑話的語氣道︰“大嫂啊,我說你也莫要太認真,太計較了……不就是個來歷不明的東西麼?雖則聽說她在江南挺得臉的,可那是外人不知道啊,她有什麼?能和你比?為了她氣壞了自個兒,那可真是得不償失!不過我也奇怪,難道早前你就不曾聽說過這事兒?那時候怎麼就不管管?”

    林玉珍氣得發抖,她最在乎的就是這兩樣,咬緊了牙好容易忍下這口氣,擺出一個高貴冷艷的姿勢訓斥宋氏︰“二弟妹可真是個伶俐人兒,我不過是吹了寒風有些頭疼,怎地落到你眼里就生出這麼多事兒來?我不在江南,難道不該有人伺候大老爺麼?你不在家,難道就不該有人伺候二弟麼?這是為妻子的本分!你雖是好心,但也管得太過寬了些。可見大侄兒媳婦總是犯錯,五郎犯錯,和你這愛生是非的性子也是有關系的。不是我做嫂嫂的托大要教訓你,但真是給五郎的事嚇著了,不說不成!平日里看著你不是個多話的性子,怎地今日這般的討人嫌!莫不是給五郎的事情刺j 得神志不清了罷!”

    林謹容走到門口,剛好聽見林玉珍說的這席話,由不得暗笑了兩聲。林玉珍這次可算是口才最好的一次了,不是要踩彼此的痛腳麼?我有痛處,你也有!

    屋里一陣靜默,還未聽得宋氏反擊,又聽得林玉珍大聲道︰“點湯來!”客至奉茶,辭則點湯,林玉珍這竟然是半點臉面都不給宋氏留,直接趕人走了。

    只聽得里頭“嘩啦”一聲響,宋氏冷笑了一聲︰“我本是好意來勸解大嫂,大嫂卻如此心胸狹窄,不服人尊敬!我看神志不清的人是你。也罷,你正傷心著,我不與你一般見識!三弟妹,我們走!”

    林謹容掀起簾子走將進去,笑道︰“這是怎麼了?好好兒的二嬸娘怎地這樣生氣?”

    雖則知曉這回林玉珍也氣得夠嗆,但宋氏眼里也在冒火,並不理睬林謹容,只冷笑一聲便拂袖而去。

    從始至終,涂氏就沒說過一句話。此刻方在後頭停了停,看著林玉珍道︰“大嫂安心養病,我是老太太讓我來看你的。”卻是故意撇清她和宋氏的關系,不拘如何,多少她也有些感念沾了林玉珍的光,沒讓二房侵了三房該得的財產去。

    可惜林玉珍哪里有心思去管這些閑事,也懶得理會涂氏的示好,只抿緊了嘴板著臉不語。林謹容便道︰“我送兩位嬸娘出去。”

    回過身來,就見林玉珍咬了牙道︰“我必不叫那小賤人得意!逼急了我,我便去見老太太!我倒要問問老太太,這個時候要抬舉一個賤人做妾,究竟是孝還是不孝?”

    雖然知道是氣話,但方嬤嬤還是嚇了一大跳,一迭聲地道︰“太太,太太,您千萬莫犯糊涂,這是損敵一千自傷八百的事情。”固然荷姨娘定然不能成了,但林玉珍與陸建新只怕也走到頭了,更不要說長房的名聲會因此受損,這正是二房想看到的結果。

    方嬤嬤哀求地看著林謹容,林家可沒誰知道陸建新不能生了的事情,她去求林家人勸林玉珍容易,但事情鬧大了對林玉珍總是不好。

    林謹容垂著眼道︰“姑母,論說這事兒輪不到我管,但我想著,咱們就是最親的。我只想問您一句,公爹可曾明明白白和您提過這事兒?”她說過不管,也真不想管,可到底還是不能不管。

    林玉珍道︰“他敢!”

    林謹容道︰“那您和老太太怎麼說?今日公爹在老太太面前說管事的管得好,其他半點都沒提的。”既然人家都沒明白提出來要把荷姨娘怎麼辦,不過是說要交賬冊,林玉珍跳個什麼勁兒,告什麼狀?那不是找抽麼?罵宋氏的話雖然說得酣暢淋灕,氣也出得夠爽,可到底還是上了人家的當,立刻就犯蠢了。

    即便是結發夫妻,也還是這樣的滑不留手,半點錯漏都沒有。林玉珍也回過味來了,木木地呆坐著不動。

    林謹容看著林玉珍這模樣,說不出心中的滋味。仿佛是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也是這樣的眾叛親離,無路可走,無計可施。只不過那時候她是更卑微,悄無聲息的存在,林玉珍卻是外表風光,其實寒不自禁。便親手端了碗湯過去,柔聲道︰“姑母,這是平洲,不是江南。”

    方嬤嬤不失時機地勸道︰“太太,親者痛,仇者快!”若是荷姨娘還能生,那也就罷了,爭一爭,吊一吊總有好處;可既然不能生,為何還要和自己過不去?

    林玉珍伸手隔開林謹容遞過去的湯,側身向里,許久不發一言。

    暮s 降臨,外間點上了燈,和尚做法事的梵唱聲響起,又到了晚上哭喪的時候。芳齡挑起簾子進來,為難地道︰“大老爺問,大太太和二奶奶可好些了,該盡的孝道還是要盡的。”

    林玉珍長出了一口氣,緩緩道︰“告訴大老爺,今日太晚了,讓從江南回來的管事明日來給我磕頭吧。”頓了頓,道︰“還有早前回來的那兩個,閑了這許久,也該過來守守規矩了。”林謹容說得對,這是平洲不是江南,大孝三年,待她慢慢地來。

    方嬤嬤長出了一口氣。這就對了,豈能讓那女人一枝獨秀?大喪期間,誰能翻得起浪花來?先把實在的金銀拿到手再說。

    林謹容看著窗外那盞隨風旋轉的白紙燈籠,暗想,早些年陸建新容得林玉珍,怎地現在就容不下了?果然是心意易變。

    既然林玉珍服了軟,陸建新也就見好就收,吩咐人來道︰“既然太太和二奶奶還是病著,就以身體為重,改個時候在老太爺靈前告個罪也就是了。”

    林玉珍冷笑了一聲,看著林謹容道︰“兒子才靠得住,可惜我沒親生兒子。你可把毅郎看緊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4:24 PM

第409章 莫嫌

    燭火搖曳,滿室溫暖。

    陸緘坐在毅郎的床邊,滿臉溫柔地看著熟睡的毅郎,低聲道︰“阿容,你不要多想,安安心心的。將來不拘如何,我總能養得活你和毅郎就是了。”若是陸建新真的有了親生兒子,他也無意和人爭這個長房嗣子,他腹中自有詩書,自有功名,再論做生意,他也不是舍不下臉去。

    是的,如今的情形和前世已經大為不同,不單她自己有錢財傍身,陸緘與前世也不一樣了,林謹容不由一笑︰“二郎的心意果然我最知道,我也是這樣想的。何況,咱們真的不缺錢,我的毅郎也不會沒錢hu 用。”

    陸緘沉默片刻,低低一笑︰“那是你的,我只有個老爺子給的珠子鋪,還有就是一肚子的書,一筆好字,還能補補古字畫,你莫嫌我林謹容被他後頭那句“你莫嫌我”給惹得心中一動,由不得就多了幾分柔軟,故意道︰“夫君是告訴妾身,若是生意不成,你也餓不著我們娘兒倆,你不但腹中自有詩書,還能寫得一手好字,更能替人修補古字畫?”

    陸緘一怔,隨即啞然失笑,點了她的翹鼻頭一下,道︰“我還會挖野菜!下河撈魚!”

    夫妻二人相視一笑,都覺得心里滿滿的。

    林謹容問出一個久藏在心中,早就想問他的問題︰“你怎會什麼都想學?什麼都在學?”

    陸緘抓起毅郎胖呼呼的小肉手,握在掌心里,輕聲道︰“早年我一直巴望父母親早日生出自己的親骨肉來,我想那樣他們興許就會放我回家了。可是隨著年歲增長,我就開始擔憂,如果真的那樣,我將如何自處?我只有拼命的讀書,努力做到最好多學本事,我想,即便是真有那麼一日,我有了功名自是什麼都不怕萬一不能中,有一技之長也餓不死……”他有時候覺得茫然在這世間,孤身一人,無處可去,無處可依,覺得擔憂惶恐到了極點,卻無計可施只能把所有的憂慮惶恐化作學習的動力。

    林謹容輕輕撫摸著他手上常年練字留下的繭子,垂著眼道︰“敏行一定很累,很不容易吧?”一直背負這樣的重擔,輕松不到哪里去。不論是前世的陸緘,還是今日的陸緘,都不容易。

    “…………”陸緘沉默片刻,輕輕搖頭︰“現在回過去想,也不算什麼你也怪不容易的。”反手將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拉到毅郎的小手旁,將她和毅郎的小手一起握在手中極小聲,卻極堅決地道︰“我們一家人一起,一定要過好日子。毅郎只能在你我身邊長大!我再不要毅郎吃那些苦頭,行事總要看人眼色。”

    自然而然地,林謹容突然就很放心,她確信不拘她生死存亡,只要陸緘還活著,他就不會對毅郎不好,就不會不管毅郎。卻只是笑︰“玉不琢不成器,你莫把他寵壞了。”

    陸緘笑笑︰“你放心總不會把他養成陸繕小時候那樣。”說到這里,又道︰“阿容,多虧了你,不然陸繕也不會有今日這副模樣。”他的眼楮閃閃發亮“不拘他能否考取功名,我看他的樣子將來奉養三嬸娘與三叔父都是沒問題的了。說來,你是如何收拾他的?我先前竟然遇到他來看毅郎!”還有陸綸出事那日,林謹容竟然也能指使得動陸繕,這些日子陸繕待他雖然比不過待陸綸那樣親近,但卻不會故意躲著他了,有時候面對著陸紹與陸經兄弟二人,還總是默默地陪在他身邊,儼然與他同進退的樣子。

    林謹容調皮一笑︰“不告訴你!”心中卻是無比感嘆。當年陸繕一直都是那副病怏怏,半死不活,沉默寡言的樣子,休要說是有今日的風貌,就是奉養父母,供養妻兒都沒人相信他能做得到。經由二房搗鬼,三房分家產的時候本來得到的就不多,陸建立郁郁不得志,守完孝以後身體也就垮了,涂氏尖酸刻薄,稍不如意就哭鬧不休,仿似人人都欠了她的債一般,三房半死不活,人見人愁。能有今日這個局面,委實不易。

    燭光下,林謹容的笑容嬌俏可愛,陸緘看得情動,卻不敢造次,只好將她的手握了又握,摸了又摸︰“阿容………………”

    林謹容大方地低頭在他手背上輕輕一吻,笑道︰“去吧。走得太晚了要被人說閑話的。這幾日老太太心中不舒服,休要招了她的嫌。”

    “那我去了,你好好休息。”陸緘戀戀不舍地起身離去,林謹容將毅郎小心抱 ng上,在毅郎身邊輕輕躺下,小心地親了毅郎一口…她的寶貝啊,什麼都比不上的寶貝。

    不管是匪亂也好,還是什麼也好,她都一定要讓他好好兒地活下去,活得幸福又快樂。

    天果然如同陸老太太說的那般自從陸綸回來那日下過雪之後,就一直干著。即便是看到陰天了,以為會下雪,結果還是干冷,休要說雪,就是雨絲絲兒都不見。

    一連半個多月的晴天,中午時候穿著厚棉衣還覺著熱,讓本來就焦躁不安的陸家人心里無形中又多了一把暗火。陸建新就挑了個這樣陽光燦爛的日子,讓千嬌百媚的荷姨娘出來給林玉珍磕頭奉茶。

    荷姨娘,年不過二十五六,一身素白的裙,婦著窄窄小小的一雙金蓮,細眉如月,唇如點朱,最難得的是身材縴長卻又玲瓏有致,一步一行間,不似弱柳扶風,而是雍容大度,從容不迫,半點小家女子或是卑微之人的局促都沒有。她就那樣大大方方地翩然跪倒在林玉珍跟前,縴縴玉手奉上了一杯茶。細白如瓷的玉手襯著如玉的青瓷,渾然天成般的美麗。

    在場的人很少,就只有陸建新、林玉珍、陸緘與林謹容,還有就是幾個體面的僕婦,以及阿柔、小星二人。多數是女人,卻沒有人能不承認這荷姨娘的美麗和風姿。這樣美麗的女人,就該被如同名花與珍玩一樣的被收藏,所以陸建新道貌岸然中隱藏的是得意。

    若是尋常時分看到一個美女,林玉珍或許會贊賞,但這個女人若是自己丈夫的寵妾,落在眼里便成了肉刺。林玉珍見了真人,原本的十分厭惡憎恨就成了二十分,陰沉著臉,接過荷姨娘奉上的茶,勉強沾了沾嘴就放下了茶盞。

    荷姨娘卻不起身,還端端正正地跪著,似是想聽訓誡。什麼東西呢,也配聽她訓誡?林玉珍挑了挑眉,看了方嬤嬤一眼,方嬤嬤含笑捧出一只珠釵,便仲手將荷姨娘扶了起來,示意後頭立著的阿柔與小星二人上前。

    荷姨娘抿了抿嘴,低眉垂眼地走開,讓到一旁。

    林玉珍對待阿柔和小星二人臉色雖然還是不太好看,卻開口說話了︰“你們做的鞋子不錯,很合腳,日後有空也給老爺做一雙吧。”

    能得大婦贊揚,固然很好,但在這樣的情形下卻是有些不妙。那二人先是莫名驚喜,又莫名驚恐,接過方嬤嬤遞上的一模一樣的珠釵,磕頭退下。阿柔倒也罷了,那小星只管偷偷地去瞟荷姨娘,荷姨娘低垂著眉眼,嘴角恰到好處地帶著一絲淡笑,整個人看著和藹可親,溫柔大方極了。

    自此,長房多了三個貌美多嬌的姨娘。

    陸建新很滿意,淡淡地道︰“都退下吧。”

    位新晉姨娘都抱著同樣的敬畏,齊刷刷地行禮退下。舉止行動間,頗有章法。看得出平日在江南的時候,也是做慣了的,沒人敢恃寵生嬌,不守規矩。

    待得姨娘們退下了,林玉珍眼楮盯著地下,口氣冷冰冰的︰“本來該擺上一桌,但是現在這情形卻是不好辦。”

    陸建新將袖子一拂,淡淡地道︰“這是什麼時候?擺什麼席面?”隨即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朱見福家的。

    朱見福家的得令,立刻捧上一只小匣子來︰“請太太過目,再待小的與您細細稟告里頭的細處。”

    她不是小家子出身的女人,稀罕這點財物麼?何況是那女人經手的,就仿佛是吃別人剩下的東西一般。林玉珍命方嬤嬤接了,淡淡地道︰“聽什麼?你二人去交割清點東西也就是了。”言罷便要起身。

    陸建新自然曉得她心里不高興,但目的達到,也就盡量婉轉︰“你收仔細了,這是咱們自己的家當!這些年我的辛勞都在里頭了。”委婉地解釋,荷姨娘管家管得很好,沒有亂伸手,他很信任大f ,全都給她了。

    可惜林玉珍不稀罕,只扯了扯嘴角。

    陸建新看了看一旁垂手而立,面無表情的陸緘和林謹容,肅了神色,低聲道︰“今日另有一樁要事,萬事齊備,只欠東風。

    都警醒著些,後日動手!”

    林謹容不解,陸建新既然馬上就要收拾二房,為何在這個當口招惹林玉珍?若是林玉珍鬧將起來,如何同心協力?但不管如何,陸建新始終太會抓機會了。

    陸建新輕輕道︰“現在,太太還是繼續養病吧。晚上就莫要去哭喪了,歇著。”二房只會想到他們正在為了小妾的事情生隙,哪里又會想得到,他正等著他們呢。!。



第410章 發難

    天剛透亮,墨藍色的天際便被朝霞染紅,白色的銀霜在瓦片樹梢草睫上閃著碎晶般的光芒。

    “比下雪天還冷。”陸建中抱著手臂,閑閑地同陸建立瞎扯︰“這天氣真是邪門兒了,早晚冷得要死,午間卻似小陽春一般的暖和。雪也不下,麥苗都干透了。”

    陸建立眯縫著一雙讀書讀壞了,眼神極度不好的眼楮朝著遠方眺望︰“今冬不會干旱罷?”他記掛著他剛分到的那許多地,若是干旱,那可怎麼辦?

    反正他沒啥地,怕旱的是大房和三房。陸建中就有些幸災樂禍,假惺惺地道︰“不會吧,要不然你這麼多的地。”又問一旁的陸建新︰“大哥,你見多識廣,你說會不會干旱?”

    陸建新半合著眼楮立在一旁,聞言淡淡地道︰“干旱也死不了人!”言罷將袖子一揮,道︰“母親起來了。”

    于是由著他領頭,眾人排著隊,依次入內給陸老太太請安,宋氏側過頭問林謹容︰“你婆婆的病還是老樣子?沒好些兒?”

    林謹容臉上露出幾分煩惱和疲憊,有些不情願地道︰兩天,陸建新就要求她在榮景居和林玉珍之間來回地跑,做出一副受夾板氣,伺疾忙得不得了的樣子。

    宋氏輕輕一笑︰“也多虧得是你能干。”

    說話間沙嬤嬤扶著陸老太太走了出來,眾人便都停止說話,上前問安不提。陸建新照舊地親手伺候陸老太太用飯,親切地過問她昨夜睡得好不好,身體可好些了等等。

    宋氏就輕聲同涂氏笑道︰“看看大伯這孝順得,把咱們做媳婦的差事都給搶了。”

    涂氏扯扯嘴角,並不言語。

    陸建新聽得明明白白的,卻只作不曾聽見,只待老太太用過早飯又親手奉了藥,伺候老太太漱口畢,方清了清嗓子,道︰“母親兒子有件事要請母親示下。”

    陸老太太訝異道︰“什麼事?”陸老太爺的身後事俱都安置妥當了,她想不出還有什麼大事非得要她答應許可。想了想,微微變了神s ︰“莫非是五郎他……”

    陸建新搖頭道︰“小五他好著呢。是這樣,昨日老祖公與兒子說,趁著農閑時節,大家伙兒都有空,把宗學該修整的都修整了春天一到,孩子們也該上學啦,得訪著先生啦………………”

    陸建中立時驚覺,握緊拳頭偷偷打量陸建新,看他葫蘆里到底買的什麼藥,可陸建新一貫的高深莫測,道貌岸然,什麼都看不出來。便又去看陸建立結果陸建立一臉的茫然,正眯著眼楮豎起耳朵傻傻地聽陸建新說話,並不像是事先得了消息的樣子。

    陸緘麼他都懶得看了,一貫的棺材臉。林謹容則是一貫的低眉順眼,最容易看出端倪的林玉珍不在,他啥都沒看出來,索性便垂了眼,迅速思索起來。

    原來是要錢。陸老太太點點頭︰“那好,該怎麼著就怎麼著,你們算算要多少,我這就叫沙嬤嬤把銀錢分出來,你著人來拿就是。這是大事也是造福族人的好事,你們不做就不做,既然要做,就一定要做好,休要丟了我們家的臉面。”

    “是,母親教訓得是兒子都記在心上了。”陸建新滿臉的為難,躊躇片刻,道︰“兒子想把答應給的祭田也一並交付了,大家才好耕種,免得誤了農時。可是我和三弟並不知道,哪些地方便分割出來,怎麼算……”

    這便是要按著老太爺的遺囑分割家產了,屋里眾人頓時都精神起來。兒大不由娘,捏不攏了,反正是早就分好的,不如如了他們的意,也許還能少傷幾分情面。陸老太太從眾人的臉上看了一圈過來,輕輕嘆道︰“遲早都要這樣,既如此,便請族老們過來,分割清楚罷。”

    陸建新就道︰“族老們都還在府里住著,也沒什麼麻煩的,只是到時候母親是否有精神過去看一看?”

    “有什麼好看的?”陸老太太淡淡地道︰“我也沒甚精神,總歸是希望你們哥幾個歡歡喜喜的,莫要傷了和氣就是了。”即便是曉得遲早有這一日,但聽著和真正看到,始終是兩回事,叫她如何能高興得起來。

    陸建中處變不驚,安安靜靜地跟著眾人一道去陸老太爺面前盡了孝,趁著無人注意,冷靜地吩咐陸經︰“擇日不如撞日,去把範褒帶出來,等我號令立時把人推出來,今日便將他給解決了。”

    陸經點頭自去籌備不提。陸建中沉重地朝眾人看過去,但見長房、三房的人都在專心致志做自己的事,並無人往這里多看一眼,也沒少了其中任何一個人,便放了心。踏踏實實,卻又帶簿.分興奮等著。

    族老們吃飽喝足,被請到堂屋里坐著,眼看著陸家的管事們把清理出來,準備分割的賬簿田產房契悉數抱出來,由他們監督著一一分割。賬目清楚得很,沒什麼可多說的,轉眼間一堆賬簿田產房契就按著陸老太爺的吩咐分成了三份。

    老祖公道︰“你們哥三個各領取各的一份,就算平安交割了。分產不分家,這是你們父親的遺願,還願你們哥幾個和和氣氣的,好生孝順伺奉你們母親頤養天年,才是人間美事。”

    陸建新領著兄弟佷兒們行禮謝過幾位族老後,率先去取自己的那一份,看過之後並無什麼異議,掉了兩滴思親淚,喊了聲父親,轉身退了下去。

    接下來是陸建中,陸建中慢吞吞地捧起他那一份來,看了一歇,放下房契,又抓起一本賬簿來看了半天,皺眉道︰“這里不對勁啊……”

    眾人早就嫌他手腳太慢,左看右看,難道還能看出一朵花兒,多看出一堆金銀來不成?正在嫌煩,就聽他突然來了這樣一句,于是集體都興奮了。

    族老們互相交換著眼色,笑而不語。

    陸建新捻著胡須眯了眼,沉默不語。

    最急最氣的是陸建立。他那一份還沒拿到手,眼看著馬上就要得到,卻被陸建中這樣橫空扯皮,著實害怕又會橫生枝節,便不高興地道︰“二哥,有什麼不對勁?這是父親早就分好的,也是各位族老宗親們看著的……”

    陸建中哂笑道︰“三弟你莫急嘛,我不是說這個不對。我是說,這個賬簿做得不對,有問題……”

    陸建立老大不高興,卻不好說什麼,只把眼楮求救地看著陸建新。陸建新威嚴地道︰“二弟,早前分的時候你不說,這個時候才說不對,你究竟想做什麼?說罷,都是自家人,沒什麼不好說的。”

    陸建中抬眼看著他一笑︰“大哥,其實是有件要事,早就要辦,但您和二佷兒都不在家,大嫂堅決不許辦,所以一直拖著。趁著今日族老宗親們都在,便一同處理了罷。”並不給其他人反對的機會,直接就拍了拍手,陸經馬上就帶著兩個人把五花大綁的範褒給推了進來。

    範褒的頭發有些散亂,袍角上有回,一臉的憤怒,看上去頗有些狼狽,顯見剛才是掙扎過了。陸氏族老宗親往常與範褒打的交道不少,驟然看到他這模樣,便都有些奇怪,竊竊私語兩句,老祖公發言問道︰“這不是範大管事麼?怎地如此模樣?”

    “老爺子………………”範褒才開了個口,陸建中就指定了他,大聲道︰“讓各位宗親見笑了,站在你們面前的這位範大管事,枉我父親待他如子佷一般的倚重親近,視他為左膀右臂,結果他卻是個背主忘恩的小人!這些年來,他借著我父信任,拉幫結伙,做假賬,貪污營s ,不知貪圖了多少銀錢去。”極有氣勢地將手里那本賬簿砸到範褒臉上,罵道︰“範褒,證據確鑿,你若是乖乖認罪,我還可以勸大老爺看在老太爺的面上,全你的臉面,放你一條生路,若是你不認,休怪得不饒你這個齷齪小人,把你送官追究!”

    陸建新淡然而坐,眯了眼沉默不語。

    陸建立大急︰“不會的,範管事不是那樣的人,二哥你一定弄錯了!”

    陸建中微微冷笑,嘆息道︰“三弟啊,大家都曉得你是個老實人,所以小人就會可勁兒地哄騙欺瞞于你。你是受了他的欺瞞啦……我早就曉得他干的那些好事,但為了老父親,一直隱忍不發………………”說到這里,他掉了兩滴淚,滿懷傷心︰“父親病重,他又極其信賴範褒,我總不能刺激他……”

    幾個族老交換了意見,決定只看戲,不發言。

    陸建中回頭看著陸建新,萬分誠懇︰“大哥,你說怎麼辦吧?”

    陸建新此時方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道︰“二弟你問我?”

    陸建中有些惱怒︰“小弟自是問大哥。你是大哥,這事兒還要你做主來著。

    陸建新點點頭,問範褒︰“老太爺活著的時候,講究的是以理服人。你有什麼話要說,只管說來,總不會冤枉了你。”

    範褒昂然而立︰“蒼天在上,日月可昭,範某人不是忘恩負義的小人。大老爺,我要告二老爺不孝不悌,不仁不義!這些假賬,是他自己做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4:26 PM

第411章 死扛

    這個問題嚴重了!

    一個伺奉了陸老太爺幾十年,素以能干忠心聞名的老僕竟在被問罪的同時,反過來當眾指責陸建中不孝不悌,不仁不義。是誰給了他這樣大的膽子?事情絕不會那麼簡單。陸氏族老全都收起了看好戲的樣子,微微皺起眉頭,靜觀其變。

    陸經往前一步,打了範褒一耳光,罵道︰“叫你滿嘴噴糞,死到臨頭還胡亂攀咬!”

    範褒倔強地仰著頭吐出一口帶血的口水,冷笑︰“三爺您是心虛了?里頭也有您和大爺的一份功勞。”

    陸經的臉火一樣的熱,揚起手來正要再動手,就被陸緘扯住了手腳︰“三弟,有話好好說,他到底也是伺候了祖父幾十年的老人。”

    陸建新淡淡地道︰“三佷兒對我不滿?”

    陸經又羞且惱︰“大伯父,這話從何說起?佷兒哪里敢對您不敬?佷兒只是看不慣這狗奴才不但死不認罪,還污蔑攀咬我父兄。”

    陸建新不悅地一拂袖子︰“我說要以理服人,而非以力服人!聽懂了麼?我在問話,你在攪局,可不可以這樣認為,你就是對我不滿?!”

    陸建中斷然喝道︰“三郎退下!此事聽由你大伯父處置,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總不能因為狗咬了你一口,就反過來給他咬回去。”作了那麼多的安排,等的就是這一刻。急什麼?亂什麼?他想,陸經到底還是經過得少了,年輕了些。以後有機會,還要多多歷練才是。

    陸經赧然退下︰“父親教訓得是,聽憑大伯父安排。”

    陸紹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眼神。表示不要擔心,稍安勿躁。

    陸建新立很著急︰“大哥……”

    陸建新安撫地朝他點點頭。略帶了幾分輕蔑瞟了陸建中父子一眼,清清嗓子,擺出官威,嚴肅地道︰“範褒,你是僕,二老爺是主,你可知道你剛才說的話意味著什麼?你可想清楚了?舊賬未消。又再背主,罪加一等!你若是沒有真憑實據地胡說八道,休要說脫身,哪怕就是我等再念舊情,也斷然不能留你了!你曉得利害關系麼?”

    範褒傲然而立︰“回大老爺的話,範某人雖是給人做奴為僕的命,但幸蒙老爺子青眼,留在他老人家身邊伺候多年,辦了不少差事,也學了些許本事。得年輕的小子們稱一聲大管事,出去辦事也有幾分體面。幾十年了,可從未有人質疑過我的品行!更未有人懷疑過老爺子看人用人的眼光!如果老爺子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還隱忍不發。那便是有他不得已的理由,比如,那人是他的至親骨肉,明知對方品行有缺還裝作不知,他舍不得……”說到這里,他有些哽咽,“老爺子最是慈愛不過的一個人,待範褒恩比海深……”

    陸建中的表情還很平靜,眼里卻已泄了殺機。

    陸建新不慌不忙地等著範褒把開場白都說完了,方皺眉道︰“老太爺待人自然是寬厚仁慈的,這個不用多說。撿重點的說。”

    範褒道︰“是,小的說這個,是為了告訴老太爺的在天之靈,小的不想讓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安排付諸流水,也不吝惜這條性命,卻更不想因此讓他老人家留下個識人不清,用人不明的名頭,更不想因此,顛倒了是非黑白,放縱惡人狂悖,越發無忌。那才是真正的不忠不義。”

    說到此處,他大聲道︰“各位族老,大老爺,小人範褒剛才指責二老爺父子不孝不悌,不仁不義,蒙蔽父母兄長,欺負兄弟幼小,做假賬,侵吞家中公產,打擊異己,罔顧家法孝道,字字屬實,有據有證,但凡有句假話,叫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最後他看定了陸建新︰“大老爺,您說要以理服人,小人等著您斷這個道理。”

    站在角落里的林謹容看到這里,忍不住微微點頭。當年範褒哪里有這樣的底氣和氣勢?範褒當年雖則怒而恥辱,卻終究是被逼得走投無路,這件事,還是要陸建新才能給他底氣和憑仗啊。

    陸建中終于有些發慌。範褒會垂死掙扎早在他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範褒的肆無忌憚,更因為陸建新的平靜自若,他突然想起來,今天這個陣,究其根由,其實是由陸建新發動的。他在想,擇日不如撞日,要打範褒一個措手不及,好徹底去了這禍根,從此高枕無憂。那如果理解為,這是陸建新設的一個局,就等著他來鑽呢?他再想到,雖然今日陸經用強將範褒綁了來,但這麼久以來,林玉珍與林謹容姑佷二人將範褒看得仔仔細細,他想暗里在範褒身上動動手腳也從未有過機會。

    越看越像是一個局,老大給他設的局,可笑的是,他以為算計了老大,結果還是老大算計了他。陸建中打起精神,看向陸建新。

    陸建新穩穩地坐在椅子上,一臉的嚴肅和認真,眼楮卻閃著熟悉的亮光。陸建中的思緒飄得有些遠,這種亮光是高高在上的憐憫。他閉了閉眼楮,這憐憫,他從小看到大,清楚得很。小時候,每每他念不好書,先生拿戒尺打他的掌心,誇贊陸建新貶損他的時候,陸建新總是帶了這樣高高在上的憐憫,誠懇地向先生替他求情。曾經他最恨這種高高在上的憐憫,後來陸建新長成了溫潤的君子,這種憐憫看不到了,今天,他又看到了。

    陸建新只是在不經意間,就露出了真正的心態,他胸有成竹地等著看自己的笑話。雖然老爺子把他的力量削得太弱,但他還是相信自己的能力,看不起林玉珍的蠢笨,相信自己一家子多年的經營,不會比不過遠離家鄉的陸建新、陸緘和林謹容。

    可是凡事都有萬一。

    先從最壞的打算來起,萬一陸建新真的已經抓住了他的尾巴,他就理應在此時主動求饒,割地賠款,那樣可以把損失降到最低。特別是在才剛經過陸綸事情的情況下,這樣做才是最明智的。

    但從好的一方面來想,他做了十分充足的準備,兵不厭詐,如果老大只是用官場上用慣的那一套來詐騙自己怎麼辦?因為心虛,所以不打自招,全盤潰敗,將短處親自送到對手手里……這種事,怎麼也不他能做的事情啊。

    陸建中瞬間下定了決心,死扛到底,且看鹿死誰手!于是他抬起頭看著陸建新微微一笑︰“哥哥,範大管事不服氣,而小弟我也想要一個清白,那麼我們就出示證據吧,看看誰說的是假話,誰是吝嗇小人。還請族老們做個見證,我有子有孫,有頭有臉,經受不住這樣污名。”

    陸建新微微笑了︰“二弟,你真的覺得這事兒要請族老們在一旁做見證?我覺得呢,家產已經分割了,處置家奴不是什麼大事,就不用麻煩族老們了,我們自己就能處置。特別是老祖公……”

    他抬眼看看坐在上首的老祖公,老祖公已經昏昏y 睡,全身松懈,頭一點一點地,仿佛隨時都可能從椅子上滑落下來,“老祖公!”陸建新猛地拔高聲音,嚇得昏昏欲睡的老祖公一個激靈,真的差點從椅子上滑落下來,驚慌失措地坐穩了,左右張望︰“什麼事?”

    陸建新笑笑︰“沒什麼,我是說,老祖公年紀大了,經受不住折騰,這種小事就不要再麻煩老人家啦。”

    在旁人聽來,他是在給陸建中留情面,留余地,要不要,全在陸建中一念之間。這便是長兄的風範,溫厚容人,顧全大局。可如果陸建中非得要這些親戚在場,他當然不會在意。

    但在陸建中聽來,更像是威脅和訛詐。

    陸建立微微有些委屈︰“大哥,我……”兩個哥哥的東西都拿到手了,唯獨他的東西沒拿到手,這兩個強勢的兄長又習慣性地把他給忘了。

    陸建新溫言道︰“好,範褒的事情稍後再說,咱們先辦正事兒。二弟,除了你認為範褒做假賬之外,你對這三份財產可有其他異議?”

    陸建中狡猾地道︰“我對這三份財產當然是沒異議的,但如果這些鋪子的賬是假的,那就不公平了,違背了父親的初衷……”

    陸建新微微沉吟,豪爽大方地道︰“如果最後查清,果然是你吃了虧,我便稟明母親,從公中的浮財里取一部分給你添上,想來三弟不會有意見。”

    陸建立不敢多想,只希望能順利把屬于自己的那一部分拿到手就好,當下點頭︰“我當然沒有意見。”

    陸建新就笑︰“那行,三弟把你那份取走罷。”

    陸建立已經表了態,陸建中的目標便是浮財和去掉範褒,他也就沒什麼多說的,由著陸建立取走了屬于三房的那份財產。

    陸建新回頭看著陸建中,沉聲道︰“二弟,還有一件事,我要同你事先說清楚。為公平起見,確定你吃了虧,便該補給你,但若是你果真做了不適合的事情,是不是也該由你補出來呢?”

    陸建中咬牙道︰“那是自然!”

    陸建新就端凝了神色︰“好,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究竟誰才真正有理?都把你們的理由一一道來!”



第412章 公平

    正當正午,陽光被雕花的窗欞割成了許多形狀各異的方塊,投影在整潔光滑的青磚石地面上,明亮中透著別樣的幽清,光影里,無數細微的塵埃熱烈地歡舞著,都做了這場陸老太爺死後最熱鬧的內訌事件的見證。

    正堂里的紛爭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因為身份高低的緣故,陸建新允許陸建中最先出示證據。

    陸建中父子準備做得很充分,賬簿一本一本地翻開,有問題的地方一條一條地清理出來,人證、物證樣樣齊全,質問更是咄咄逼人,一切都朝著不利于範褒的方向發展——不單有很多管事出來指證範褒只手遮天,為所欲為,還有範褒的鄰居出來指證範褒家有橫財,來歷不明。

    範褒在老家有座很大的私宅,還有很寬一片土地,範褒自己家里也是呼奴使婢,範褒的兒子過的是有錢人家少爺的好日子,還做著生意。也不是做了奴僕的人,就不能過好日子,有些高門大戶的體面管事,過的日子比尋常的老百姓好上許多倍。

    但在通常情況下,這種豪門奴僕一般都是家生子,幾代人為一家人服務,一家子都會在主家當差,可範褒不同,他不是家生子,因緣巧合才投身做了陸老太爺的家奴。他的一家子人全留在了南方老家,就得他一人在這里,且陸家的家門也還沒高貴強勢到那種程度。範褒可以說是陸老爺子給的饋贈,可是他沒有能力拿出證據。相反,陸建中父子卻找出了證人,千里迢迢地接了範褒的鄰居來作證。

    那農人唾沫橫飛地形容著範家的日子︰“頓頓吃肉喝酒,還養著漂亮的小娘………………要是有人讓我給人家做這樣的奴僕,我也樂意………………”

    陸建新平靜安然,不喜不怒,淡淡地打斷那農人的話︰“你可以下去了。範褒,到你了。”

    範褒早被松了綁一堆賬簿被推到他面前,陸紹微微冷笑︰“範大管事可以就剛才的那些事情一一解釋給大家聽,想來你一定有合理的解釋。如果剛才的管事們的指責不作數,我還可以找幾個和你做過生意的商人聽聽他們都怎麼說你的事跡。”

    範褒定了定神,看向陸建新,又看了看站在陸建新身後的陸緘。他自然不能從陸建新的臉上看出什麼來,但卻可以看到陸緘平靜憐憫,卻帶了幾分篤定安慰的眼神。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衫,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更清潔整齊一些然後看向剛才指證他的那幾個管事︰“王取,你當年被歹人引路,輸光了給老母請醫延藥的錢財,被人打得橫臥街頭,幾欲死去,是誰,不但救了你的命,還給了你這份體面的差事讓你走到今日?”

    那管事羞愧地低了頭,卻抿緊了嘴,一言不發。

    範褒又指定其中一個人︰“劉布當年你挪用鋪子里的錢為你的父親治喪,是二老爺s 底下拿錢給你補了虧空不假,但老太爺卻不是不知道,終究是他老人家憐你孝道,所以放過了你。”

    那人也垂下頭來,剩下幾個人都緊張地看著範褒,生怕他又說出自己的什麼隱s 來。結果範褒不說了,範褒只是微笑︰“我只是想,你們各有各的難處,所以就算是忘恩負義也是不得不為之。大爺您要找外頭的行商來指證我貪污造假,我相信您一定是找得到的,而且也早就找好了,您和二老爺有這個能力。但是沒關系,我便是洗涮不清,永被逐走也可叫爾等身敗名裂!!!”

    最後這句話,他說得怨毒無比,竟叫陸建中與陸紹莫名多了一分寒意。陸紹喝道︰“骯髒小人,把你的手段都施展出來,我倒要看看你能如何把白變成黑!”

    範桑把那堆賬簿往前一推,傲然道︰“這堆賬簿我根本不用看,全都記在我心里。

    小的另有一本賬簿,相信大老爺看了那賬簿,便都明白這些錢財的去向了。東西我埋在聚賢閣里,還請大老爺使人隨同小的去挖來。”

    陸建新微微頷首︰“二郎,你去辦這件事。”又問陸建中與陸建立︰“你們也派個信得過的人跟著罷。”

    陸紹往前踏出一步,陸繕猶猶豫豫的,終究也跟著站了出來。很好,一房一人,陸建新還不放心,看向幾位族老︰“請哪位長輩陪著幾個不懂事的孩子們跑這一趟。”

    陸沖和陸凌領了這差事。等範褒等人出去挖賬簿之後,屋里剩下的人各懷心思,東張西望,都想從對方臉上看出點什麼端倪來。陸建新眉頭深鎖,一臉的難過,輕輕搖頭,同老祖公道︰“家門不幸………”

    老祖公呵呵一笑︰“皇帝身上還有幾個御虱呢,小事情,小事情。”一邊說,一邊以目探詢陸建中,他覺著,他們還是走人的好,不要摻和太夢才能給大家留幾分體面。

    陸建新注意到了他的神色,便回頭看著陸建中,仿佛是壓低了聲音,卻又剛好讓其他人都聽見︰“二弟,你何必和他一個下人死磕到底?我看,剩下的事情我們還是自己處理,你看如何?”

    陸建中此刻心里已經微亂,他不知道範褒到底藏了個什麼東西,上面都記著什麼。他想,也許還是個局,範褒根本挖不出什麼東西來,不過是訛詐,但他還是有些坐立不安,有些想反悔,他抬起茶盞,輕輕啜了一口茶,淡淡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假的就是假的,我何懼他來!”

    陸建新悲憫而微不可見地輕輕搖了搖頭。

    站在後頭的宋氏看到陸建中飲茶的動作,想了想,輕手輕腳地朝著外頭走去。林謹容站得久了,有些乏了,變換了個姿勢,松了松腰,目送著宋氏出去,卻也沒做任何表示。呂氏賊兮兮地看了她一眼,見她沒什麼反應,便又有些鄙視。倒是康氏,一直眼觀鼻,鼻觀心,仿佛老僧入定。

    腳步聲從外頭傳來,當頭的陸凌神s 嚴肅地捧著一本用油紙包著的賬簿進來,後頭陸沖、陸緘、範褒等人依次而入。陸建中從陸經的臉上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表情,驚恐的,不安的,張惶的。仿佛有一把重錘,重重地捶在陸建中的胸上,他定了定神,冷笑,只是一本賬簿,就算是把他歷年來做的所有事情都記錄下來,又算得什麼?很多事情時過境遷,早已經湮沒在了塵埃里,老太爺不可能再活過來,他不認,誰能把他奈何?

    範褒在冷笑︰“請大老爺主持公道。這本賬簿上,記載了多年以來凡是我所知道的二老爺、大爺做的好事。”

    陸建新朝陸緘點點頭。

    陸緘輕輕將賬簿上的那層油紙褪去,打開已經有了些年頭的賬簿,雙手遞到陸建新面前。

    陸建新不接,微微閉了雙目︰“念!”

    “某年某月某日某時…………”陸緘面無表情地順著賬簿念了下去,大堂之內悄無聲息,只有沉重的呼吸聲。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大伯父好手段,定是你與範褒合謀了要……”陸紹暴起,陸建中將手里的茶盞朝他扔過去,暴喝︰“沒規矩!這不是輪到範褒說他的理了麼?你大伯父說什麼了?”

    陸紹此番卻不聽陸建中的話了,淚流滿面地道︰“父親,大伯父常年在外做官,您在家伺奉祖父母,風里來雨里去,從不曾抱怨過一句辛苦,沒有人說您好也就算了,現在還有人要含血噴人,污蔑父親的清白,想獨斷專行,趕盡殺絕,兒子怎麼也不允許!”

    陸緘停住,看向陸建新。

    陸建新嘆了口氣,仿似不曾聽見陸紹剛才的那些指責︰“大佷子,你不是要公平麼?你不是要看範褒有些什麼手段?不弄清楚事實根由,怎能公平?怎能洗清楚你父親和你身上的污名?快別亂發小孩子脾氣了,乖乖地站到一邊去。二郎,繼續!”

    賬簿上頭記載的東西冗長而繁瑣,林謹容聽得昏昏欲睡,陸建立與涂氏聽得火冒三丈。陸建中在等待。

    太陽明晃晃地掛在天際,宋氏走得汗流浹背,她想趕快趕到榮景居,即便是敗了,也不能當著眾族人的面,只有老太太才能解開這個困局,可她越想走快,卻越是覺得自己走得怎麼這麼慢。前頭冬青樹後轉出幾個人來,當頭的正是林玉珍,林玉珍抬著下巴,可憐地看著她︰“二弟妹這是要去哪里?”

    還說這又蠢又橫的女人真的被氣得病倒了呢,原來是守在這里等著這一刻。大房必然還有極其厲害的後著!宋氏的一顆心直往深谷里墜,她再顧不得與林玉珍虛與委蛇,直接給身邊的婆子使了個眼色。

    她身後的婆子立刻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朝林玉珍身邊的方嬤嬤等人撲過去,宋氏則直直地朝著林玉珍撞將上去,林玉珍正在得意洋洋,哪不妨她竟會朝著自己沖撞過來,驚嚇之中,被撞了個趔趄“哎呦!”一聲跌倒在地,方嬤嬤等人趕緊過來扶她,宋氏卻已經跑遠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4:26 PM

第413章 大敗

    看到宋氏跑遠,大房和二房有兩個婆子同時站起來,互相對視了一眼,全都朝著正堂奔去報信。

    是人都有羞恥心,陸緘手里的賬冊已經念了一大半,相比先前二房指責範褒,現在人人心里都有了數。有些事情,並不需真正的證據,大家相信你做了,便是你做了。

    林謹容看看一旁臉s 蒼白的涂氏,再看看頭低得不能再低的康氏,回憶著當年的情形。當年範褒沒有拿出這本冊子,原因麼,按她認為是這樣,這本冊子太過可怕,牽涉到了很多人,是非常得罪人的東西。

    範褒當時約莫是看到自己全無翻盤的可能,為了給家人留條後路,寧願苦忍;今日他之所以敢暴露出來,那是因為陸建新達成了某種交易,得到了陸建新的保證。比如現在,指證陸建中的人就是他,事情還是陸建中自己挑起來的,陸建新這個施計的人不但沒卷進去,反而成了裁決者,能夠悠閑自在地在那里表示公平和表示兄弟友愛,幾次三番當眾給陸建中台階下,最後再給陸建中重重一擊。

    林謹容暗自嘆息了一聲,可惜了!她本以為若是能夠救下範褒,日後範褒便會成為大房,或者是三房的大助力,可今日範褒配合陸建新做的這事兒,卻是自斷了退路,不拘範褒能夠洗涮清楚自己與否,範褒也是再不能留在這里了。

    陸氏的幾個族老互相交換著眼色,都認為,要想與這一支的人保持現在這種良好的關系,最好的辦法是不要摻和進去,撤退吧。但要如何理所當然地從正堂上順利撤退,是個問題…于是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了年老體弱的老祖公身上。

    老祖公心領神會,準備來個現場暈厥。他們兄弟仨願意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去吧,他老人家累了,想歇歇。

    有腳步聲雜亂地從正堂外間的長廊上由遠及近…兩個滿臉細汗的僕婦在門口探了頭。陸建新得知,林玉珍阻攔宋氏的行動失敗不說,還被推了一大跤,雖然微微皺眉,卻沒什麼特別的表現。

    陸建中得知,宋氏在去榮景居求救的途中,竟然半途被等候在那里的林玉珍給截了!雖然宋氏精明強悍…但據說鬧別扭稱病的林玉珍本身在那里出現就頗為不尋常!這是一個局,一個大局,前面範褒的指責,挖出的賬簿,正在陳述的陳年往事都不是最厲害的殺招,而是一個鋪墊和引子。他慍怒而憤慨地看向陸紹和陸經,難道這兩個兒子就沒聽說其他的消息了嗎?

    正堂高大深遠,外面再強烈的陽光也射不到頭…他眯起眼楮往外看去,只見敞開的大門處,刺眼的日光下…碎步飛奔來一個人,那是他的心腹,陸建中眼神很好,他看到他的心腹滿臉的張惶和害怕,他猛地回頭,看向陸建新。

    陸建新也在看門口,瞳孔縮得像針尖一樣的小。範褒在安靜的等待,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滿了嘲笑。陸緘的聲音帶著些疲憊和微微的沙啞,但陸建中已經聽不清楚他在念些什麼,他嗅到了危險的氣息…他抬起頭看向老祖公,這麼多年的情分,這麼多年的照顧,給了這麼多的好處,應該有所表示了吧?

    老祖公得到他的暗示,心安理得地按住了胸口…只是哼哼,立刻就有陸沖問他︰“老祖公,您老這是怎麼啦?”

    老祖公指指胸口,不說話。

    陸沖就道︰“哎呀,疼得都說不出話來了………………”

    陸凌道︰“趕緊請大夫吧。”

    陸緘自然而然地就停了繼續往下念賬簿的舉動。

    這群老家伙,聞腥而動,見風使舵,看到好處只如綠蒼蠅一樣的撲上來,一有麻煩就各種借口,各種做作,連裝病都使出來了。也罷,本來這事兒進行到這里就已經差不多了,範褒的事情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不能把人給逼到死處,這一大家子人日後還要過活呢,做得太過分了,對大家都沒什麼好處,該把事情控制在一個合理的範圍內才是。

    陸建新當機立斷,立刻安排人請大夫,再將哼哼唧唧的老祖公抬了下去,又抱歉地試探老祖公︰“是我們將老祖公請來這里的,不如先將這事兒停在這里,待我陪著老祖公看病,待您老無礙了又再說如果老祖公就此拖住事情的進程,那便說明,他與二房確切是一伙兒的了,日後便是長房與三房共同的眼中釘了。他不想這樣,他肯帶著族老離開,便已盡了同陸建中的情分,所以他哼哼唧唧地表示︰“不用,我這個是舊疾,緩緩就好,有幾個佷兒佷孫陪著就好,你們繼續。

    陸建新就誠懇地吩咐下人︰“一定要伺候好老祖公。老祖公,待佷孫斷這家事,稍後再來看您老人家啊。”

    族老們瞬間走得干干淨淨,正堂里安靜下來,陸緘捧著那本賬冊,喉嚨火燒一樣的疼,實在是不想再往下念了。反正重頭戲不是這個,何必浪費精神?

    陸建中的心腹管事快步走進來,敬畏地看了一眼深不可測的陸建新,貼在陸建中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朱見福把胖和尚給鎖住了,還有幾個管事也等在外頭……”

    大銅盆里的炭火極其輕微地炸了一下,發出“ 啪”一聲輕響,陸建中拿出帕子,費力地擦了一下額頭上浸出來的油汗。

    冰火兩重天。

    陸建新和氣地看著他一笑︰“二弟,還要繼續念麼?孩子的嗓子都念啞了。”

    陸建中有氣無力地看著他︰“大哥,你到底想如何?”

    陸建新笑︰“不想如何,就是要與二弟把這家事弄清楚,這是為了大家好。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放過壞人。範褒指證你的事情,你認還是不認?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多年辛勞,心中不平,我也是能理解的,我們是親兄弟,一奶同胞,我並不會和你過不去。我的意思是,一家人不要鬧得這樣僵,你若是肯把你一時糊涂吞佔了的這些都還回來,那我也就不再追究了,三弟是個憨厚人,就更不會計較了。咱們還是好兄弟,還是一家人,你看如何?”

    陸建中早就橫了心的,堅決不認就不認。他才沒那麼傻呢,以為自己認了這個,陸建新就會輕饒了他。外頭有腳步聲傳來,他估摸著是老太太到了,不光要靠老太太,他還得自救。他猛地站起來,肥胖的身子微微顫抖著,悲憤地大聲道︰“大哥!你實在逼人太甚!父親屍骨未寒,你就勾結範褒這狗奴才這般陷害你的親手足!我這麼多年在家伺奉父母,打理家業,不說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卻這般苦苦相逼,真是容不下我麼?你想要鋪子是吧?拿去!你想要房產是吧?拿去!想要我的命?也拿去!”

    見他如此,陸紹、陸經、呂氏等人全都嚎啕大哭起來,一時之間,好不悲慘。

    陸建中瞄準門柱,算好距離,鼓足勇氣一頭朝著門柱上撞過去,大聲哭喊道︰“父親!不孝無能的孩兒來見您老人家來啦!您老人家等等兒子啊,這里容不下兒子,兒子來與你做個伴………………”

    他的表演自然是不會成功的,他被陸建新、陸緘、陸建立給合伙兒攔在了門柱旁。陸建新搖頭嘆息︰“二弟,好好的一樁事,硬生生給你折騰成這個樣子。我一直都在問你,是不是換個方式處理,是不是算了,你非得 著來,事情是你挑起來的,現在可好,鬧到這里你又經受不住了,非得要死要活地胡鬧。你怎麼就不替母親想想?她老人家哪里經受得住這個?這可怎麼辦好?我雖心疼你犯了錯,卻是不能任由你一直這樣錯下去,是非曲直是一定要分出來的,不然我們這家人就算完了!”

    陸建立也點頭︰“二哥,只要你肯認錯,我不會太計較的。”

    “看你把我給逼得………………”陸建新繼續道︰“二弟,現在沒有外人在場,咱們自家人說話也不必藏著掖著了。想必適才你也聽說了,我拘了個賊禿驢,狗膽包天,竟敢借著給父親做佛事侵吞我家的財物,我在想,是不是要報官呢?報官吧,我怕拖累家族的名聲,拖累孩子們的前程。不保官吧,他又總是一口咬著你和大佷子不放,說是你授意他這樣做的。另還有幾個不懂事的管事,也說是知曉不少事情,你要不要聽聽,見見人,再幫大哥拿個主意?”

    看著拄著拐杖進來,臉色鐵青,憤恨地瞪著他的陸老太太,陸建中欲哭無淚,張口欲言,就被陸老太太一拐杖劈頭蓋臉地打了下來,他不敢躲避,硬生生地受了,陸老太太毫不手軟,氣喘吁吁地痛斥︰“你這個不孝子,你這個貪婪狠毒,無事生非的孽畜!我怎會就生了你這麼個狼心狗肺的狗東西?你是想把我活活給氣死麼?”

    陸建新趕緊抱住老太太,拼命苦勸︰“母親息怒,都是兒子不孝,沒處理好這件事,那時候二弟當著族老們說要辦這事兒的時候,就該攔著他才是。”

    “孽障,孽障!”陸老太太只是哭。鬧到這一步,是誰的錯?

    然而事情還不算完,方嬤嬤委委屈屈地走進來,哭道︰“大老爺,大太太給二太太推在地上摔壞了!”!。



第414章 認輸

    只是靜默了片刻,陸建新陡然發作了!他怒目看著躲在老太太身後的宋氏,厲聲斥道︰“宋氏!有你這樣做妻子,做兒媳,做弟媳,做母親的麼?你德行敗壞,不配做陸家的媳婦!”

    宋氏曉得自己此刻面對的不是陸老太爺,陸老太爺有權出府,會威脅她,卻會為了她生養的幾個孩子考慮,手下留情。陸建新卻不同,他此刻只怕找不到機會把他們踩到泥水里去。陸建中自身難保,指望不上,她當機立斷,跪在陸老太太跟前哭求︰“老太太,我不是有意的。大嫂攔在路上,不許我過去,我擔憂他們兄弟會失和,讓人看了笑話,所以不得已而為之,但也真不是故意的。如果大嫂摔壞了,我願意賠她。”

    陸建新冷笑︰“摔壞了人可以賠?二弟妹可真會說笑。你打算賠銀子?還是她斷了手你就賠她一只手?”

    宋氏驚慌地抱住老太太的膝蓋,淒慘地哭求︰“老太太,我願意給大嫂求情,伺候大嫂傷愈。只求您給我一次機會,您還記得麼?當年,您病著,我伺候您,您曾說過,我是最孝順的好孩子,我但有千錯萬錯,卻從不曾違逆過您老人家,老二他千錯萬錯,對老太爺和您也都是真心實意的孝順,他不過是貪財了點,不甘心不平了些才會犯糊涂……”

    陸老太太只是閉著眼,捂著心口流淚。

    陸紹踏前一步,怒喝道︰“娘,何必苦求?大伯母為何會攔住您,不讓您過去?她的脾氣自來不好,多半也是她先動手挑釁。大伯父,怎麼賠?待我來告訴你,大伯母摔了哪里我替我母親賠!要手還是要腳?”

    “好個本分老實,牙尖嘴利…得理不饒人的大郎!”陸建新冷笑了一聲︰“做盡壞事,不念骨肉情分的是你們,傷人的也是你們,說要賠的還是你們…現在卻變成我要逼死你們了。罷了,我只把事情的根由說清楚,請母親做主就是了。母親說什麼就是什麼,我是沒意見的。”言罷看向陸建立︰“三弟你呢?”

    陸建立 拐拐地板著一張臉,冷冷地道︰“母親我自是要孝順的,但是非曲直一定要弄清楚。二哥的名堂太多了,還這般地不肯饒人容人…既然他錯了,就必須認錯,按照先前大哥說的那個法子來辦。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如何服眾?”

    陸緘暗里嘆了口氣,陸建新就等著陸建立的 脾氣發作呢,等的就是這句話。

    陸建新為難地道︰“也是這個道理。”偷偷看了陸老太太一眼,換了個臉s ,吩咐道︰“先把胖和尚帶進來…視事態而定罷。”

    陸建中淡淡地道︰“罷了,大哥到底是書讀得多,讀得好…做官做的日子夠久,心機深沉,事無遺算,我不是對手。我認輸。”他走到陸老太太跟前跪下,磕了一個響頭︰“娘,兒子是貪了,但這有個根由。還請娘容兒子細細稟來。”

    陸老太太擦了擦淚勉強打起精神來︰“你有什麼理由?”

    陸建立暗想,又要妖言惑眾了,正要上前去阻攔,就見陸建新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急,慢慢兒地來,于是忍住了,憋著一口惡氣坐下來靜候陸建中所謂的“理由”。

    陸建中垂著眼,清了清嗓子,道︰“其實我是情非得已。母親可還記得…兒子當初曾和您說過,有位梅大老爺梅寶清,曾邀約兒子入股買船建船隊,販賣寶貨?”

    陸老太太自然記得,便點點頭。

    陸建中繼續道︰“兒子當時與您說,這是造福全家人的好事,一本萬利,若是能成,一家子只管坐著不動就可以放放心心地過好日子啦,這件事呢,就是二佷兒媳f 也是曉得的,還參與了,只是她沒說出來。您也不允許……”

    陸建新就淡淡地看了陸緘一眼。

    陸老太太怒道︰“我不允許,你就敢做這種事?你要做便做,拿你自己的錢財去做,為何要貪一家子的錢?那些錢不單是你的,還是你大哥和三弟的!你還有理了?”越想越氣,“啪”地給了陸建中一個耳光,“我沒你這樣的兒子,給我滾!老大,把族老們請過來,把這個忤逆不孝子趕出去!再不要他在我面前晃。”

    陸建新自然曉得陸老太太是在氣頭上說的瘋話,過後一定會後悔,他的目標並不是要把二房趕出去啊,他要的是,二房把多貪的錢財全都吐出來,再對他俯首稱臣。于是他苦口婆心地勸陸老太太︰“母親,您息怒,知錯就改善莫大焉。

    二弟,你是真心知錯了?”

    形勢比人強,識時務者為俊杰。陸建中可以不忍這口氣,帶著一家子遠走,但他年紀大了,兒孫眾多,他走不起,于是他只能忍氣吞聲地道︰母親,兒子是真知錯了。兒子願意認錯,把多拿的錢都補出來。還請大哥和三弟諒解,我是一時糊涂。”

    陸建新捋著胡子不說話,陸建中忍了忍,站起來,對著陸建新磕頭認錯︰“大哥,我錯啦。”見陸紹和陸經、宋氏等人還在那里杵著,便怒道︰“你們還不知悔改麼?”

    陸建新看著二房一家子人屈辱地跪在他面前,心情飛揚,嚴肅認真地教訓了他們一通,道︰“我是大哥,自不會和你們計較。但是你們大嫂剛才受了委屈,為了一家子人的和睦,我看還是該把這個疙瘩給解了才好。”

    陸建中咬著牙︰“是,我們稍後就去給大嫂賠禮道歉。”又推了宋氏一把︰“你作死,干什麼要推大嫂?”宋氏含著淚道︰“我伺候大嫂贖罪就是了。”在她身後,康氏沒忍住,屈辱委屈的淚水嘩啦啦流了滿臉。

    陸建中又帶著人給陸建立兩口子賠罪︰“三弟,三弟妹,做哥哥、嫂嫂的不是了。”

    陸建立覺著他就是錯了,端端正正地受了他們的禮,一本正經地道︰“二哥,我早就有句話想同你說,你的品行實在是有問題,會把孩子們帶壞的。”

    陸逖中喉頭腥甜,拼命忍住了,胡亂道︰“我們去給大嫂賠禮。”

    陸建新道︰“不忙,管賬的是誰?先把賬務清了又再說。範褒這事兒……”

    陸建中恨恨地看著範褒︰“這麼多人指證他,總不是空xu 來風!他的家財總不是天上飛下來的。”

    陸建新道︰“範褒的家財經查證,是老太爺早前給了他兒子一條生財的路子,倒不是他貪污來的。”

    範褒走上前來,在陸老太太面前磕了三個頭,道︰“範褒請辭,請老太太許我贖身。”

    陸老太太看到範褒這個關鍵人證心里也堵得慌,胡亂揮了揮手,陸建新替她回答︰“許了。”

    林謹容快步往外走,前去探望林玉珍到底摔到了哪里。前世時林玉珍沒摔這一跤,所以她並不知道林玉珍到底傷成了什麼樣子。方嬤嬤陪在一旁快步跟著,小聲解釋︰“走路就喊疼,這會兒是用軟轎先抬回去了。

    林謹容就知道,林玉珍摔得其實並不厲害,只是不願意忍了那口氣,借機報復宋氏而已。待到了林玉珍的院子里,大夫還沒來,林玉珍躺在榻上,半點精神都沒有,只看著窗外的陽光發呆,自從陸建新逼得她認了荷姨娘後,她經常就是這樣的一副神情。

    林謹容嘆了口氣,走到林玉珍榻前,低聲道︰“姑母,您什麼地方不舒服?讓我看看?”

    林玉珍倒是沒有試圖欺瞞她,輕輕搖了搖頭︰“並不怎麼厲害,只是手肘和膝蓋青了,腰也扭了一下,有些疼。”卷起袍子給林謹容看,卻是左膝蓋上青腫了一大塊。

    林謹容就道︰“您快別動了,等大夫來瞧了才知道是不是傷著筋骨了呢。”

    林玉珍躺回去,低聲道︰“那邊的情況如何?”

    林謹容撿著緊要的和她說了一遍,說到陸建中試圖觸柱撒潑時,忍不住想,這就叫做風水輪流轉。當年以死明志的人是範褒,如今想要踫柱子的人卻是陸建中。只是一個細微處,便改變了許多的人和事,不能不叫人心生感慨。

    林玉珍聽得呵呵只笑,笑著卻又扯動了傷處,疼得吸氣︰“他活該啊,但是老太太必然會護著他的。老太太的性子最軟不過,看誰倒霉就忍不住同情誰。只要他們好好抱著老太太的膝蓋哭一場,老太太就心軟了。”

    方嬤嬤曉得林玉珍這些日子落落寡歡是為了什麼,為了寬慰她,忙道︰“這次約莫不會了。大老爺才聽說您摔著了,立時就朝二太太發作了,罵她不配做陸家的媳婦兒。我們來的時候,二太太正抱著老太太的膝蓋哭呢,老太太看都沒看她一眼。”又小聲道︰“大老爺心里還是掛著太太的。”

    林玉珍也不見有多歡喜,淡淡地道︰“養只阿貓阿狗也有感情,何況我是他的正妻,那不是打他的臉麼?他要不管,也沒人怕他了。”

    林謹容與方嬤嬤便都沉默下來,曉得有些事情是永遠也消彌不掉了。

    芳竹帶了幾分喜意,快步進來道︰“太太,奶奶,前頭要讓二老爺把貪了的錢財全都清算出來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4:29 PM

第415章委屈

   正堂里,肥胖的和尚早就沒了平日慈悲憫人的模樣,滿頭滿臉的油汗:“修佛塔,一共花了二十萬錢,其實只需十萬錢,伙食費,焚化的紙錢香燭......”

   陸建新饒有興致地聽著,聽得津津有味,沒有想到老二貪腐也有這麼多的手段和花樣,無所不用其極,若不是林謹容前期布置得當,有些尾巴還真抓不到。
陸老太太疲憊地起身:“我累了,要怎麼辦,你們幾弟兄自己商量吧,休要來打擾我。”

   陸建新一揮手,胖和尚立即停止了陳述。陸建新起身去扶陸老太太:“兒子送您回去。”

   陸老太太板著臉,將他的手推開:“不敢煩勞陸大老爺。

   陸建新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陸建中從眼角瞟著,由不得微微冷笑,叫你橫!吃癟了吧。今日的事情誰也脫不掉,陸老太太又沒有老得糊涂了,雖說自己有錯在先,但老大謀算得也夠用力的。這是真的寬厚?又傻又笨的人是老三好不好。陸建中終于找回了點平衡。

   陸建新苦笑著收回手,委屈地道:“我知道母親怪兒子了,兒子是沒有當好這個兄長,不然也不會出現這種事情••••••罷了,”他揉了揉額頭,“老三,你送母親回去吧。”

   陸建立早就在一旁候著的,立刻道:“我送母親回去。”

   陸老太太被傷透了心,看幾個兒子都不順眼,淡淡地道:“你們還是先把你們的賬算清楚吧,管老婆子的死活做什麼?”康氏默然無聲地走上前去扶住了她,她瞥了康氏一眼,倒沒說什麼,“篤、篤、篤”地拄著拐杖去了。

   等陸老太太一去,陸建新就全無顧忌了,將手一擺淡淡地道:“繼續。”

   陸老太太回了榮景居,沙嬤嬤小心翼翼地道:“老太太,大太太那邊聽說是摔著了腰,要靜養十天半月也不能起身,要不要收拾點藥材過去看看她?”

   陸老太太心情極度糟糕,接過素心遞上來的湯藥,沉默地飲著,一言不發。

   沙嬤嬤不敢再多說,便住了口。康氏看了看,屈膝告退:“祖母快到飯點了,孫媳去廚房看看。”

   陸老太太沒吱聲,沙嬤嬤忙朝康氏擺了擺手,康氏咬著唇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才出門,忍不住就流了滿臉的淚。身旁的親信大丫頭忙勸道:“奶奶何故如此傷懷?這事兒和您可沒關系。”

  “你懂得什麼!”康氏擦著眼淚,忍不住的委屈和恥辱。她是倒了什麼霉,才做了這樣人家的媳婦?想到今日被逼著跟隨陸建中等人給大房磕頭認錯她忍不住又是一陣難過。事情不是她做下的,她甚至有意識地避開這些事情,但屈辱卻是一起受的。
  
   走了一截路迎面遇到呂氏,呂氏的表情平靜多了,一瞧她的樣子,就知道她剛才哭過了,便朝她招手:“三弟妹這是要去哪里?”

   康氏帶了幾分厭棄道:“去廚房。”

   呂氏微微一笑:“何必做出這樣子?勝敗乃兵家常事。你是不是覺著,你明明沒做這些事情,卻要和我們一起受這個恥辱?我告訴你,我們是一體的,榮辱與共,明白了吧?”

   康氏微微側開頭一言不發。

   呂氏繼續道:“看看,你平日和林氏好,和老太太好,對大太太、三太太也是極尊敬的,那時候誰管你呀?”因見康氏的眼圈又紅了,便伸手去拉她:“這就值得哭?我和你說我當初被你二嫂……”

   康氏用力一掙,掙開她的手,淡淡地道:“飯點要到了,我得去廚房看著,改個時候再聽大嫂教誨。告辭。”輕輕一頷首,硬邦邦地挺著肩背去了。

   呂氏怔了片刻,唾罵道:“什麼東西!裝什麼清高嫻雅••••••看你將來怎麼哭!”

   陸老太太心情不好,榮景居里頭一片靜默,丫頭婆子走路做事都小心翼翼的,不敢發出任何一點聲響突然左廂房里發出一聲孩子的歡笑,而且笑起來就沒完,“格格”地笑聲回蕩在靜寂的榮景居里頭,顯得格外突出。

   毅郎這孩子,早不笑晚不笑,偏這個時候這樣笑。沙嬤嬤生怕陸老太太因此生厭,忙賠笑道:“小孩子不知愁。”

  “活該!”一直沉默不語的陸老太太終于說了一句話。

  “啊?”沙嬤嬤愣了一愣,片刻后才反應過來,這是說的林玉珍呢,但不拘如何,陸老太太終是不似先前那般一言不發生悶氣的嚇人了。她一個做下人的,也不好對主子們的事情發表言論,于是嘆了口氣:“老太太累了麼?要不要歇著?”

   陸老太太沉默片刻,吸了口氣,道:“去看看毅郎在做什麼?為何如此開心?”

   素心忙小跑著去瞧,須臾回來笑道:“回老太太的話,不過是雙福那小丫頭做了個鬼臉,他就笑了,一直笑個不停,這孩子,哭起來也大聲,笑起來也開心。”

  “這才是真本性呢。”陸老太太道:“把他抱過來吧。

   沙嬤嬤暗喜,道:“老太太您不累麼?”

   陸老太太道:“閑得無聊。”

   有事兒讓她散散心也好,沙嬤嬤便給素心使了個眼色,素心飛快地出去傳了老太太的話,潘氏、豆兒趕緊將毅郎抱了過來。毅郎帶著個小虎頭帽子,虎頭帽的邊上鑲嵌了一圈白色的兔兒皮,襯得眼睛又亮又黑,皮膚粉嫩,精精神神地四處張望,看到沙嬤嬤就笑。

   沙嬤嬤逗了逗他,他居然害羞了,將一雙小手並在一起,把臉轉開躲進潘氏懷里去,片刻后又回過頭笑看著沙嬤嬤,一臉“你再逗我呀,你冉逗我呀”的表情,陸老太太看著有趣,不由微笑起來:“這孩子怪有趣的。”

   沙嬤嬤不失時機地道:“是,六爺也喜歡他得不得了,隔三差五總要來看他。”

   陸老太太就道:“到底是骨肉天性。”心情就好了許多,吩咐沙嬤嬤:“去看看力郎醒著麼?若是醒著,也抱到這里來•讓他們兄弟二人玩玩。”
康氏在廚房里忙碌了一圈出來,心情仍然極為低落,心里掛懷著不知什麼時候宋氏等人還要排隊去給林玉珍賠禮道歉,林玉珍又不知如何的拿喬刁難•她心里就格外委屈。

   忽見她房里的一個小丫頭過來道:“三奶奶,老太太命人把三少爺接過去了。”

   康氏唬了一大跳:“怎麼回事?”難道是懲罰?覺著二房不會教養孩子,所以要奪了她的力郎?

   那小丫頭見她面色突變,忙解釋道:“去傳話的姐姐說,老太太說,三少爺與四少爺一般的年紀,兩個孩子應該多在一起玩玩才好。四少爺也在老太太那里的。”又小聲道:“二奶奶那邊的櫻桃過來說•二奶奶這時候走不開,改個時候來看奶奶。”

   康氏松了口氣,轉身吩咐親信的婆子:“給大太太那邊送的飯食一定要精細。”管別人怎麼做呢,她自做好她自己就是了。

   暮色把天邊的最后一縷霞光吞沒,天色黑如墨染。林謹容帶著一身的疲憊從林玉珍房里出來,才走下如意垛,就看到院子里黑乎乎地站著三個人,當頭一個是那大美人兒荷姨娘•另外兩個自然是小星與阿柔。見林謹容過來,忙上前陪笑道:“二奶奶,太太好些了麼?沒有大礙吧?”

   看她三人的模樣•已然在這里站了不少時辰了。來了卻不通稟,一直在這院子外頭冷颼颼地站著不吱聲,看著倒是一副遵守規矩,關心林玉珍的樣子,但若是不知道的,只怕還以為林玉珍怎麼苛刻她們,來探病卻不許進去,留在這外頭吹冷風呢。

   林謹容不由微微皺眉:“太太服了藥睡著了。幾位姨娘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叫人進去通傳?就在這外頭站著,冷著凍著了怎麼辦?”

   荷姨娘溫和地道:“二奶奶,我們幾個是盡本分。只是怕吵著了太太•所以不敢進去,只在這外頭等著,知道太太沒有大礙,我們就放心啦。”

   林謹容正色道:“幾位姨娘這片心實在難得。但這些下人也太不像話了,竟然這麼久也不進去通傳一聲。實在可惡。”把臉一板,吩咐櫻桃:“去把方嬤嬤請出來。”

   方嬤嬤聽櫻桃三言兩語說了事情的經過•匆匆忙忙地走出來,道:“二奶奶有何吩咐?”

   林謹容嚴厲地看了她一眼。這幾個來了,即便是荷姨娘故意不讓人通傳,方嬤嬤也不會不知道,即便是想故意晾著,也不該這樣。卻也不戳穿方嬤嬤,只嚴肅地道:“姨娘們來給太太請安,竟然沒有一個人通傳……”

   方嬤嬤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有些慚愧,立時上前給荷姨娘幾個賠禮:  
  “太太不舒坦,老奴忙著招呼,是老奴沒管教好,還請姨娘們莫要計較。”

  “不關事。是我自己不讓人通傳的。”荷姨娘話音還未落,方嬤嬤已然問:   “是誰當值。”

   廊下戰戰兢兢走來一個小丫頭,方嬤嬤扯住了,一個耳光就打在那小丫頭臉上,罵道:“誰給你的膽子!竟敢如此慢待姨娘。”

   那小丫頭也不敢辯白,跪下去就認錯。

  “這是怎麼回事?鬧哄哄的,太太病著也不讓她安靜些!”陸建新板著臉,身后跟著陸緘,慢吞吞地踱著方步走了進來。



第416章 動心

    眾人行禮問安,荷姨娘站起身來,含情脈脈地看著陸建新回老爺的話,是二奶奶誤會了。”

    陸建新就嚴厲地看了林謹容一眼,林謹容垂著眼,且看荷姨娘要如何。

    荷姨娘口齒清晰︰“婢妾幾個來看太太,因見里頭在請醫上藥,都忙著,怕添亂擾了太太清淨,沒讓通傳,就在這外頭候著等消息,二奶奶出來,誤以為丫頭們慢待,所以……”千嬌百媚地笑了一笑︰“都是婢妾思慮不周。”

    陸建新點點頭,板著臉道︰“既是誤會便罷了,吵著太太才是大事。都退下吧。”

    荷姨娘臉上帶了幾分恰到好處的柔意,屈膝行禮︰同林謹容求情道︰“二奶奶,饒了這小丫頭罷,原是我的錯。”

    “姨娘是個慈善人兒。”林謹容微笑著看向那小丫頭︰“但她沒有盡到職責,就是玩忽職守,便是不通傳,也該給三位姨娘引到一旁廂房里去坐著烤火喝茶,這麼冷的天,所以該罰的一定要罰。帶下去吧,看是該罰錢還是該罰什麼。”也算是給其他人一個警告。

    方嬤嬤肅色應了一聲︰人將那小丫頭帶下去了,另找時機將房里諸人訓斥提點一通不提。

    荷姨娘面色不變,與阿柔、小星三人和和氣氣地去了。

    陸建新看了荷姨娘裊娜的背影一眼,轉身嚴肅地問林謹容︰“你婆婆病著,這內院的事情就要由你來把握了,休要給人看了笑話。”

    “是。兒媳謹記在心。”林謹容對著陸建新,總是恪守禮儀,半點錯處都挑不出的。

    陸建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往屋里走︰“你婆婆的情形如何?我早前就想過來,那邊卻纏著。”

    林謹容道︰“手肘、膝蓋都青腫了,但最要緊的是扭了腰,大夫說要靜養些日子才行。”她本來記掛著毅郎想趕緊回去了,但見陸建新並無放她走的意思,便也只好與陸緘一道,重又跟著進了屋。

    陸建新叮囑道︰“你在老太太那邊還有差事明日起,就由幾個姨娘過來伺候你婆婆。你還當以老太太那邊的差事為準。”

    林謹容又應了,陸建新走到簾子前,頓住腳步︰“你二叔父他們稍後要過來。”

    林謹容“哦”了一聲,吩咐眾人準備茶水果子。

    早有丫頭將簾子打起,陸建新走進去,但見林玉珍半靠在榻上一張臉半掩在燈影里,怏怏地看著他,眼神死一樣的沉寂,沒有半點多余的表情。

    陸建新的心一抖,隨即又笑了,溫和地道︰“太太,好些了麼?還以為你喝了藥睡著了。”

    林玉珍道︰“總是死不掉。聽到外頭聲響,醒了。”

    陸建新眉頭一皺林謹容搶在頭里道︰“都是我沒考慮周全,擾了姑母的清淨。”

    林玉珍看看她,沒再說話。

    陸緘上前小聲問她︰“母親可好些了?”

    林玉珍點點頭︰“辛苦了一日坐吧。”

    陸建新接過林謹容遞上來的茶,默了片刻,帶了幾分笑意︰“你委屈了,老二他們馬上過來給你賠禮認錯。打明兒起,二弟妹說她伺候你。”這話算是對著林玉珍的脾氣來的,林玉珍愛爭的就是一口氣,能把二房踩下去,讓宋氏在她面前低頭伏小,想必她一定很開心。

    林玉珍果然來了幾分精神,但那亮光也只是在眼里一閃而過便又黯淡下去︰“我怕她伺候我還要死得快點呢。

    陸建新就道︰“瞎說!誰許你把死掛在嘴邊的。”

    林玉珍翹了翹唇角滿是諷刺。

    陸建新低著頭,轉動手里的茶盞不再說話。

    林謹容渾身不自在,偷偷看向陸緘,陸緘眼觀鼻,鼻觀心,面無表情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察覺到她的目光,便也垂著眼朝她看過來,二人目光相踫,心領神會地又分開。

    院門發出一聲輕響,方嬤嬤打起簾子進來道︰“老爺、太太,二老爺他們過來看望大太太。”

    雖然對方是戰敗方,但今後很長一段時間都還要在一個屋檐下生活,該做的面子情還是要做到,更何況剛從二房手里挖回來那麼多財物,不能做得太絕。陸建新便領著陸緘出去迎客,林謹容則和方嬤嬤一道,把林玉珍扶起來,替她收拾了一下頭發,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後又扶她躺了回去。

    須臾,只聽陸建中隔著簾子道︰“大嫂,您好些了麼?”

    林玉珍微微皺了眉頭,半點面子也不留的道︰“沒好。”

    外面一陣靜默。即便是隔著簾子,林謹容也感受得到二房的尷尬和不甘不平,但她也曉得,不讓林玉珍出了這口氣是不可能的。

    宋氏憋著氣道︰“大嫂,是我做得不對,我給您賠禮。”

    林玉珍道︰“賠什麼禮下次記得手下留情,別把我弄死就好了。”卻是把氣都撒村豳房身上去了,更何況她對陸建中夫婦的怨念本來就極深。

    陸建新嘆了口氣︰“阿珍,一家人怎能如此?你是長嫂,大度點。”

    林玉珍怒道︰“這時候記得我是長嫂?老爺和二郎不在家的時候,人家欺負我娘幾個孤苦無依,仗著自己身強力壯,人多勢眾,差點沒把巴掌到我臉上來!你在家,也還敢把我打得睡著起不來身,長嫂?笑話!”

    陸建新就不說話了。二房給林玉珍賠這個禮是應該的,也必須做到位,不能隨便就算了。

    陸建中苦哈哈地道︰“那是我錯了,我對不起大嫂。二佷兒媳婦,替我勸勸你婆婆……”

    宋氏道︰“我今日起就留下來伺候大嫂,直到大嫂好了,什麼時候不生我的氣了,我才走。”

    話說到這個份上,林謹容不能不開口相勸,林玉珍“哼”了一聲,冷冷地道︰“不敢有勞,我自有兒媳婦貼心照顧,二太太還是去忙大事罷,免得傳出去人家還說我仗勢欺人,得理不饒人。若是誤了公爹的後事,我不是大不孝?”

    “看看,又扯到哪里去了。這脾氣啊。”陸建新在外嘆了兩聲,道︰“好了,都坐吧。誤會解開,咱們還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兄弟,一家人。媳婦,來奉茶果!”

    林謹容出去帶著人上了茶果,又把二房的女眷引入內室。因著林玉珍不耐煩理睬二房的女眷,故而大家都只是干坐著聽外頭陸建新與陸建中瞎扯。

    康氏低垂著頭,整個人都藏在陰影里,林謹容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卻也不能在此刻寬慰她,只能將手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康氏回頭看了她一眼,眼圈瞬間紅了,林謹容怕她就此哭起來,嚇得趕緊收回手。康氏垂著頭沉默片刻,又把眼淚咽了回去。

    不過盞茶功夫,陸建中與陸建新已經和和氣氣,山南海北地扯了一通,扯著扯著,陸建新隱隱提起了梅寶清來︰“早前聽你說什麼梅寶清,這是個什麼人?你怎會與他扯上關系?那麼多的錢,當心上當受騙!”

    陸建中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便換了討好的口氣︰“大哥,這個人可厲害,京城人氏,有名的大商人,最會做生意的人。素來與咱家有生意往來,二佷兒與二佷兒媳婦都是曉得他根底的,怎麼騙也騙不到咱們頭上。說起來,早前我說的那個船隊的事情,現在我湊不出那麼多錢啦,白白讓給其他人實在是可惜,你看要不要我去替你穿穿線?這錢放著也是死錢,不劃算的。”

    陸建新淡淡地道︰“算了。官不與民爭利,父親留給我的多數是田莊,鋪子也不過那幾間,夠了。”

    什麼官不與民爭利?誰會嫌錢多?真的不想弄,又好生記著這個做什麼?分明是動心了麼,虛偽。陸建中心中鄙夷,面上卻是笑了一笑︰“大哥,不這樣說,從當朝宰輔到下頭的胥吏,誰不是能多掙一點是一點?這個又不是貪污搜刮誰,正正當當的生意。就當是給大嫂散散心,賺點胭脂水粉錢麼。”

    陸建新鎮定地道︰“日後又再說,我只是關心你們。”

    林謹容在里間聽他們提起梅寶清組建船隊這事兒來,由不得心中一動,陷入沉思中。

    不多時,陸建中起身告辭,宋氏又假意表了一番態,林玉珍背過身不理,陸建新假意說了林玉珍幾句,帶著陸緘、林謹容把二房的人悉數送了出去。

    回過身來,陸建新打量了林謹容與陸緘一番,道︰“都累了,你們先回去罷。”

    林謹容覺著他的眸子里閃著某種光,心中隱隱明白是怎麼回事,只輕輕屈膝行禮告退,與陸緘一並退了出去。

    待得刁、兩口去了,陸建新往林玉珍榻邊坐了,將她的手拉起握在手里,道︰“還疼麼?”

    林玉珍看著他︰“你說呢?”

    陸建新嘆了口氣︰“看看你,這大把年紀了,還這樣的小孩子脾氣。對了,我同媳婦說了,她還擔著老太太那邊的差事,當以老太太那里為準,從明日起,就讓荷姨娘她們幾個過來伺候你。”

    林玉珍正要說她不耐煩,話到口邊又改口道︰“你舍得?你不怕我折騰她們?”

    陸建新垂了眼︰“她們伺候得不好,便該受罰。”

    林玉珍沉默不語。

    陸建新又道︰“梅寶清組建船隊,二郎媳婦入股這事兒你可聽說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23 04:31 PM

第417章 夫妻

    林玉珍聽陸建新說起這個,也是很驚訝︰“不曾聽說,怎麼?”

    果然不知道!陸建新心里立時就不高興起來︰“這麼大的事情,竟然不知道知會長輩一聲!雖則嫁妝是她的,但按照老二的說法,動用這麼多,怎麼也該和長輩商量一下才是。她竟然是不聲不響的,也太有主張了些。”于是把陸建中同他說的事情說了一遍給林玉珍聽。

    林玉珍也覺著倘若林謹容真的拿出那麼多錢去參了股,而且從沒和自己提過一點,的確是稍微過分了點。卻不樂意陸建新說自己的佷女兒不好,便道︰“你信老二的話?他嘴里十句有八句是假話。”

    陸建新一看她的表情就明白她的意思,林玉珍是這樣的性子,她自己可以說林家人怎麼怎麼不好,但別人說了就不高興。于是柔聲道︰“我也不是就信了老二的話,只是覺著他不會在這種事上說假話,畢竟真的假的,只問二郎小兩口一句話不就知道了?我只是聽說,二郎媳婦自來就極有主意,從不肯和長輩說這些事的,要開鋪子就開了,要買地就買了,是不是這樣?”

    林玉珍臉色稍霽︰“她在娘家時就極能干的。若非是她,我三哥、三嫂現在也沒現在這樣悠閑自在。老太爺當初就是看上她這個,但她性子還是很嫻靜的,從不惹事生非。”

    陸建新暗道,林謹容可厲害呢,這種人都是背里來事兒,你又知道多少?卻也不說出來,只道︰“媳婦懂事能干,家里也輕松許多,沒得像大佷兒媳婦那樣,又壞又不討喜。可她既然做了我家的媳婦,就要以夫家為先,不說替她拿主意‧知會一聲不難吧?不然她在外頭做了什麼事,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最後也要我們來承受。是不是這個理?”

    林玉珍就道︰“那我明日問問她。”

    陸建新目的達到,撐著下巴道︰“倘是真的‧機會也好,你也可以投一下,隨便玩玩。今日老二吐出了不少錢財,放著也是放著,死錢變活錢,將來孝滿謀任,也好弄個好些的位子。”

    林玉珍斜眼看著他︰“我?”

    陸建新道︰“當然是你啊!難道我還會給別人?這是我倆的家‧將來還是咱倆埋一處呢。等守完孝,我另謀了職,咱們接了母親一同去赴任。”

    林玉珍的眼楮微微濕潤,轉過頭道︰“我以為你早就忘記了當初的誓言。”

    燈光下,她曾經明媚清澈的眸子已經不復當初的天真媚人,眼角也有了細細的皺紋,因為常年不快樂,唇角微微下垂‧臉頰上的肉也松弛了。他們都老了,陸建新嘆了口氣,摸摸林玉珍的鬢發‧又摸摸自己夾雜了白發的頭發︰“你啊,少年夫妻老來伴。咱們少年結發,幾十年的夫妻,好日子苦日子一並過來的,她們哪兒能和你比?不過多兩個人伺候你我而已,不要多想,睡吧。”穩了穩,又道︰“你放心,日後老二他們再不敢不敬你半分!”

    林玉珍低下眸子,翻了個身。他們現在不過是老伴而已‧她早已不復青春,再不能吸引得他的目光在她身上糾纏了,更是無所依仗,不能令他有所顧忌。他能給她的,不是她最想要的。當然,他最想要的‧她也給不了他。

    夜涼如水,月華如紗。

    林謹容與陸緘打發走隨侍的丫頭婆子,肩並肩地走在院子里。月光把二人的影子投在青石小道上,你壓著我,我壓著你,陸緘垂眸看著那兩個分分合合,重重疊疊的影子,輕輕一笑,握住了林謹容的手,並不說什麼,林謹容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反手握回去,盡量朝他走近些。

    月光下林謹容的眉眼溫潤可人,陸緘感受到身邊傳來的溫暖與馨香,忍不住想握住她的腰使勁摟一樓。他這樣想,也就這樣做了,一本正經地道︰“我看你最近像是瘦了。”

    林謹容在他腰間的軟肉上使勁一掐,低聲道︰“瘦了的人是你吧,也不知道多吃點。”

    陸緘只恐被人瞧見不好,使勁摟了她一下便快速放開,帶了幾分酸意︰“我獨自一人住著挺孤單的。你倒是好,天天可以摟著毅郎睡覺。”雖則並不能同房,但一家人遠遠分開,彼此不能相聞相知,與住在一個屋檐下,隨時可以聽到彼此的聲音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林謹容巧笑嫣然︰“你若是嫉妒,不怕毅郎夜里哭著找娘,我可以讓毅郎夜里跟你睡。天亮給我送過來就行。”

    陸緘不能想象毅郎夜里哭著喊娘,他哄不好,再半夜來敲榮景居門的那種場景。于是敬謝不敏︰“我倒是不怕麻煩,就恐怕委屈了孩子。”

    若是命運如斯,今後好幾年里,這樣的情形鐵定會上演的。他再哄不乖,毅郎再委屈,也得承受。林謹容幽幽嘆了口氣,低聲道︰“人生在世,哪里會不受委屈?能受委屈,學會受委屈,也是一件幸事。似吳二哥那般的,一帆風順慣了,並不是好事。”

    陸緘點點頭︰“雖如此但他還太小。”

    林謹容一笑,換了個話題︰“範褒什麼時候離開?”範褒今日可謂是立了大功,卻也結了大仇,若是不趕緊走人,再留下來只怕也沒什麼好下場。

    陸緘道︰“連夜。說是回去以後便要搬家。父親使人送了他五十兩銀子,我讓長壽送他到武義碼頭再回來。”

    五十兩銀子。林謹容心中一顫,終究還是得了五十兩銀子,被迫遠走他鄉。唯一不同的是二房倒霉,撞柱子的人換了陸建中。也好,總算是有所改變。便笑了一笑︰“可惜了,我還想著,替他洗刷了冤屈,好請他留下來替我們或者是三叔父他們打理鋪子呢。”

    陸緘心中微動,笑道︰“三叔父他們就算是鋪子的生意不成,靠著那些田莊也能過活了。他們人少,也沒什麼大花用,夠用了。至于我們麼,還有一個人‧韓根,當初祖父留給我的外管事,不知你還記得這個人麼?”

    林謹容道︰“當然記得,但我回來後他也沒主動來拜見過我‧我只當他另有想法。”

    陸緘笑笑︰“上次祖父病重,我回來探病,還曾與他喝過酒,沒拜見你卻是他慎重之處,正好把他推薦給父親。我今天聽二叔父幾次三番同父親提起入股梅寶清船隊的事情,我猜父親約莫是動了心。”

    林謹容道︰“他問你了?”陸建新肯定動心,當年陸家人就是悉數倒在這上頭。所謂財迷心竅‧勸也是勸不住的。

    陸緘悶悶地道︰“沒問,他若是肯問我,我也不必把人打發走,專和你撿這小路走。”始終是隔了一層,其他事情倒也罷了,一涉及到錢財就有些不同。

    林謹容低聲道︰“其實不用你說,我當時覺著他看我的眼神就是有些責怪的。大抵是怪我有好處卻沒有和家里說,獨自私吞好處。雖則三哥不聽我勸入了股‧但我自己是覺著不好的,又怎敢隨便與人說?”

    陸緘平日並不過問她錢財的去處,但她說是沒有便是沒有‧就接了她的話頭道︰“你做得對,若是賺了還好,若是賠了,只怕便要怪你。我們到底不同。”

    說話間到了榮景居前,陸老太太還沒睡,力郎與毅郎兩個小孩子玩高興了,滿榻地爬,真正熱鬧。陸經與康氏也在那里,見他二人進來,康氏還好‧陸經的臉上卻有些不太好看。陸緘只當是不知道,與林謹容一同誇贊了力郎一番。幾人陪著孩子在陸老太太那里坐到老太太喊乏了,方各自抱了孩子回去。

    一夜無話。

    第二日林謹容照例起早先去林玉珍那里問安,只見荷姨娘三個人早就去了,里里外外的忙,阿柔捧了臉盆‧荷姨娘擰了帕子,正給林玉珍洗臉。

    陸建新衣裝整齊地在一旁坐著,吃著小星端上來的茶,看著妻妾一家親,滿臉的愜意得意。

    林玉珍板著臉,一臉的不耐煩。荷姨娘卻是細致溫柔,洗完了臉又給林玉珍梳頭,不時軟軟地問上一句︰“太太,這里可好了?太太,這里可舒服?”

    林謹容見林玉珍滿臉的別扭,曉得她是又想擺大婦的譜,又不願荷姨娘踫她,便上前笑道︰“太太可好些了?”

    林玉珍一歪頭,荷姨娘正好扯著她頭發,林玉珍半是疼,半是誇張地吸了一口氣,厭惡地道︰“你梳頭手上就沒個輕重麼?阿容來給我梳。”

    荷姨娘也不氣,含著笑行禮︰“太太恕罪,婢妾失手了。”

    林玉珍也拿她這性子沒什麼法子,不耐煩地道︰“擺飯去吧。”

    荷姨娘笑眯眯地把梳子交給林謹容,自去擺飯不提。

    林蚤珍微微眯了眼,舒服地享受著林謹容的伺候,直來直往︰“聽說你也入了梅寶清那個船隊的股?”

    林謹容道︰“不曾。”

    林玉珍就道︰“那你二叔父為何這樣說?”

    “不知他從哪里得來的消息。”林謹容從眼角瞟了陸建新一眼,但見陸建新在那里雲淡風輕地坐著同陸緘說話︰“你抽個空,去把咱們答應給族里的祭田劃了。

    再尋個得力的管事,把宗學修起來。”仿佛是半點沒聽她們說話。

    陸緘趁便把韓根推了出來,陸建新對家中的管事並不熟悉,也不放在心上︰“你看著辦就好。”臉色卻是有些不好看了,給林玉珍使了個眼色,便又把臉撇了開去。



第418章 浮雲

    林玉珍頗有些看不上陸建新這德行。想問什麼,想知道什鼷直接開口不就是了?非得轉這道彎。但轉念想想,做公爹的盯著兒媳的嫁妝問,的確也不像話。眼看著荷姨娘帶著人把早飯擺好了,溫柔款款地準備伺候陸建新用飯,就板著臉擺手示意她和小星、阿柔︰“你們都

    荷姨娘偷偷瞥了陸建新一眼,見陸建新面無表情的,便盈盈一禮︰身自帶著小星與阿柔走了出去,卻也不走遠,就在廊下立著靜候。方嬤嬤把門給守住了,皮笑肉不笑地道︰“主子們有事兒要商量,幾位姨娘請自便。”

    荷姨娘低眉順眼的︰“我怕稍後太太還要叫的,我們到那邊去等著。”果真又領著小星與阿柔退到了長廊的另一邊。

    方嬤嬤見她識趣,便靜下心來聽里頭都說些什麼。

    林謹容起身捧飯布菜,林玉珍道︰“不急。阿容,我們且不管你二叔父是從哪里得到的消息,你說沒有便是沒有。只是你二叔父建議我們也跟著入股,我呢,覺著錢放著也是放著,想問問你的意思,你覺著此樁生意如何?梅寶清這個人,聽說二郎與他也是極熟悉的,知根知底,你們覺得可靠麼?”

    林謹容有些不好回答林玉珍這個問題,本身她自己不肯入股就能說明很多問題了,分明是不看好這樁生意麼,但話卻不能直說,因為她看陸建新與林玉珍的模樣,已然是肯定她一定入了股的,便斟字酌句地道︰“梅寶清此人,以我和二郎的了解來看,的確是很有名望聲譽的大商人,在京中也算排得上號。這樁生意,他的確也曾通過我族兄問過我的意思,但我覺著風險太大所以拒絕了。”

    陸建新狡猾地道︰“那據你所知,除了你二叔父一家外,都還有哪些人入?譬如說,你家里的人還有你舅舅他們?”她說她未曾入,可未必就沒有用其他人的名義入,這種事情他見得多了。

    林謹容垂著眼道︰“我因為不敢入,所以知道得不多。我祖父曾嚴令不許家中人做生意,故而家中並無人知曉此事,舅舅也不曾入得。”頓了頓,猜著林世全籌錢入股的事情未必瞞得過去只怕到時候他們知曉了更生罅隙,便接著道︰“只有一個族兄入了股。”

    林玉珍便問她︰“你這位族兄,是林世全吧?”

    這就叫做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林謹容眼看著他們一步一步地朝著那個方向走,卻是半點干涉不得,只能點頭︰“是他。但我一直都反對他的,只是他不肯聽。風險太大。”

    一說林世全,大家都知道這人是怎麼回事。林謹容的嫁妝鋪子生意都是他在打理可以說,很大程度上他的態度就代表了林謹容的態度,所以也就難怪得二房會認定林謹容是入了股的。而林謹容卻無法和他們解釋清楚這是林世全的個人行為,和她沒有任何關系,再說下去倒像是替她早前那沒有參與入股的話辯白,欲蓋彌彰似的。就是那句話,懂你的,信你的,無需你多說,不懂你的,不信你的,說得越多越沒有意思。

    陸建新果然不再說話了深深地看了林謹容一眼,又淡淡地瞥了陸緘一眼,默不作聲地拿起筷子準備吃飯。

    林玉珍看著氣氛不對,卻也不好得多說什麼,只道︰“飯菜都涼了,吃飯吧。”

    趁著林謹容捧飯過來陸緘安慰地看向她,他怕她委屈,怕她難過,偏偏還不能多言,說得越多,陸建新與林玉珍越生疑慮,隔閡越大。若是親生父母,他自可暢所欲言,偏偏不是。

    林謹容朝他微微一笑,表示自己並不放在心上。

    一家子沉默地用過了早飯,林謹容叫方嬤嬤進來,把飯菜收拾下去,坐到隔壁廂房去用屬于她自己的那份早飯。

    陸建新見她去了,方皺著眉頭問陸緘︰“你對這樁生意看法如何

    陸緘明明知道他對自己夫妻二人已經有了看法,也未必會聽自己的話,卻仍是盡責地道︰“兒子對生意上的事情不是太懂。但阿容說過,她是不看好的,寶貨雖然獲利豐厚,但如果自己跑船隊,卻是風險大得多,她寧願少賺一點,求個安穩。她三哥不聽她的勸,用的是他自己的錢,她也沒法子,勸得多了,只恐人說擋他財路。”

    後頭這句話,卻是故意說給陸建新聽的。陸建新聽懂了,卻不置可否︰“該去給你祖母請安了。”

    霞光出綻,呵氣成霜,又是一個寒冷的大晴天。陸老太太昨日經過的事情太多,一是身體不好,二是心里不好過,起得便比往日更晚了些,明明醒了也不肯起身,畿心讓一干兒子兒孫在外頭吹冷風吃冷氣干等著。

    林謹容算是再次見識了陸建中的厚臉皮。昨日那些丟丑難堪的事情仿佛從沒有發生過,他的荷包里也仿佛不曾被人摳癟了一半,他憨厚溫和地站在那里,神態自若地同陸建新、陸建立打招呼,哥哥弟弟地叫得親熱。他身後的陸紹、陸經臉黑得像鍋底,都不肯與人對視的。就是最會裝的宋氏,也是默默地站在角落里,一言不發。

    在等待老太太消氣召見的過程中,陸建中忙碌得不行。一個羊是放,兩個羊也是放,他不獨與陸建新推薦了梅寶清這條財路,還極力動員陸建立︰“放著也是放著,不如試一試,咱們一家子合力擰一股,將來也好說話。”他此番元氣大傷,光靠他本身要湊夠這麼多的錢那是不容易了,若是能說動大房、三房一起,湊了一大股,佔的股份多,自然好處也多。大房心不在這上頭,三房不善經營,將來最有話語權的人少不得還是他。

    陸建立慎重地聽著,並不答話,只“嗯嗯啊啊”地敷衍。

    涂氏聽他說得天花亂墜,卻頗有些心動,只是窮人突然變得富有了,守著一堆錢財總有些不踏實,怕睡一覺醒來就飛了,並不敢輕舉妄動,便想著要以長房為準,看長房的意思行事。于是拿眼去瞟陸緘,陸緘垂著眼,又想拉著林謹容問問內幕消息,又怕陸建新,于是猴急得不行。

    陸建新突然開口了︰“老二,你莫勸老三了。到底這事如何,稍後打聽清楚了再說。現在說多少都只是空中樓閣。”

    林謹容眨了眨眼楮,她很清楚陸建新能當眾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的的確確是已經徹底動了心。畢竟梅寶清的名頭能力擺在那里,這件事參與的人也不少,不打聽還好,一打聽等于就是給這些人吃定心丸,不可能不成。現成的賺錢的機會,一本萬利,試問這世間,又有幾個人能抵擋得住這樣的誘惑?若非她是因為知曉了那樁事,只怕她也抵擋不住。

    不可說,說了也沒人信,利益之前,不成親便成仇。她抬頭看著天空,天際已被霞光染成了玫紅,幾縷雲彩慢悠悠地漂浮在遠處,不斷變幻著形狀和色彩。然,不論那雲怎麼變幻,雲還是雲,並不會因為它的形狀像個兔子或是像團棉絮,它就真的成了兔子和棉絮,風一吹,風消雲散。

    陸緘悠悠地把目光落在林謹容的臉上,他看清楚了林謹容的神色,不知怎地,心里有些涼幽幽的。再看看陸建立那躊躇的樣子,涂氏心急難耐的模樣,陸繕好奇的眼神,他想,無論如何他也不能讓陸建立參與這件事,三房還是適合穩穩當當地過日子。

    陸建新是個典型的行動派,才說過要找人去打聽,立即就叫了他最信任,最得力的心腹管事朱見福去打聽這事兒。打聽來的結果自不必問,吳家也是入了股的。吳家還有個得天獨厚的條件,吳襄在華亭縣那邊任著職呢,梅寶清還有意于替他在即將成立的市舶司里謀個要緊的職務。可以想見,若是市舶司的要緊地方有了自己的人,出海販貨將會獲得多麼大的利益!

    消息傳到林謹容耳朵里的時候,她就知道,無力回天,陸家敗定了!果然余下的幾日里,陸建新與林玉珍再不曾問過她關于入股的任何一件事,陸建新待她和陸緘還是和藹可親地端著架子,偶爾表示關切,林玉珍則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但終究,也不曾與她說什麼。

    這隔閡到底是生成了,但林謹容原也不指望他們在錢財上給自己什麼好處,再壞壞不過前世去。

    陸緘卻是有些焦頭爛額,陸建立倒也好,肯聽他勸,覺著自己和陸繕都不是善于經營的人,守成也不錯。可涂氏財迷了心竅,眼看著大房、二房要大把大把地賺錢,哪里又肯落下!按照她的想法,這入股只是把錢交給梅寶清就是了,梅寶清自會替她賺錢,等著分錢就行,哪里要操多少心?陸緘攔著她,她雖沒說什麼難聽話,卻是背著不肯見陸緘,一門心思就想要入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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