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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大嬸 發表於 2012-9-19 03:34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9-21 11:02 PM 編輯

第89章奢侈

    陸老太太身子到底不強健,坐了半個多時辰,道是倦了,連聲告罪,與林老太相攜到後頭去敘舊歇息。宋氏過來打了個招呼,也說外頭的男人們吃吃喝喝的,她得去管著,於是也自罰三杯告了罪,只留下林玉珍、陸雲母女,以及陸家幾個少奶奶陪客。

    陸家幾個少奶奶與林家的少奶奶們湊到一處說起了笑,這邊林玉珍就正好和娘家人說起了悄悄話。她飲了幾杯酒下肚,情緒漸漸高起來,一連說了幾件事,什麼陸緘考試之前她求籤得好簽,做夢得好夢,早就曉得陸緘會考上等等,種種驕傲,種種志得意滿一露無疑。

    羅氏聽得津津有味,不時還問上那麼一句,引著林玉珍往下說。

    林三少考得不好,周氏不想聽這個,便同她打岔︰「還是你這個長媳好當,事事都有你二弟媳去操勞,你只管坐著享清福。」

    羅氏含諷道︰「大嫂要是嫌累,我也可以幫忙的。不然你又說我偷懶,不肯幫你忙。」

    周氏只作沒有聽見。

    林玉珍微微冷笑︰「我在外頭住了那麼多年,自在慣了,是不耐煩管這些瑣事的。她在家這麼多年,這些瑣事都做慣做熟了,既然她喜歡,一心想做,一心要立功,就留給她做唄。我總不能攔著她,不許她能幹。」

    結果這話就同時得罪了兩個人。周氏覺著她是諷刺自己專管瑣事,羅氏覺著她是比興自己,一時兩個人都有些訕訕的,找不到話可以接上去。

    陶氏自己說錯話得罪人的時候不知道,這個時候卻是聽明白了,少不得「哈」地笑了一聲,撫掌道︰「這個伶人不錯,唱得好,從哪兒請來的?不知他家接下來可有活兒?若是沒有,我請了去清州,給我娘家嫂嫂慶生去」

    林玉珍藉著酒意,沖道︰「你請不到我早定了,後日正日子的時候還要來唱呢」

    「哎呀,那可惜了。」陶氏不以為意,回眸一笑︰「吳家也正巧是那一日,我還以為他家也會請呢。姑太太,那日我就去吳家,不過來了。」她見不得林玉珍這猖狂樣兒,故意拿吳襄刺激林玉珍。

    林玉珍的臉上並沒有出現被刺激的樣子,而是若有所思地道︰「他家也是那一天?怎麼沒聽說?我還打算那日親自上門去恭賀的。」

    羅氏總算是找到話可以接了︰「你記錯了,三弟妹,吳家是明日。」

    陶氏假作恍然大悟狀︰「是我記錯了。」然後又誇了吳襄幾句,林玉珍居然跟著一起稱讚︰「那孩子的確不錯。真不錯,真難得。」

    陶氏也就沒了興趣,懶洋洋的回頭看戲。

    羅氏便和林玉珍嘀咕到了一處,說到高興處,二人俱是眉花眼笑。周氏便坐到陶氏身邊,替陶氏斟了一杯荔枝酒,笑道︰「三弟妹,我有個事兒和你打聽一下,你在莊子裡的時候,可聽說過諸先生的一些事?」

    陶氏詫異道︰「什麼事?」

    周氏微微一笑︰「聽說諸先生的學生好多都中了進士,是不是?」

    陶氏便道︰「是這樣。你母親家佷兒不是在他門下麼?陸緘也在那學了段日子的。怎地倒來問我?」

    周氏訕訕一笑,眼角掃過靠在一起說悄悄話的林謹容和林謹音,低聲道︰「阿容的事情你心裡可有數了?」

    怎地突然關心起這個來了?陶氏睨了周氏一眼,隨口笑道︰「她頭上還有她五哥,不急。對了,五姑娘的事大嫂是怎麼打算的?看好了沒有?」

    周氏沉默片刻,臉上閃過一絲堅定,沉聲道︰「看好了。就等著亦之和阿容這裡定下,我就給她定了。」

    陶氏吃了一驚,低聲笑道︰「誰啊?這麼快?大嫂做事兒才真是不露聲色的。」

    周氏一笑,小聲道︰「就和你家阿音差不多的情形。現下還沒定,我就和你說啊,你可別說出去,不然我找你麻煩。」

    陶氏又吃了一驚,就這麼放棄陸緘了?前些日子還在和二房爭得你死我活的,怎麼說變就變了呢?卻不好直接問,便試探道︰「我還以為……」

    周氏嚴肅地道︰「以為什麼?別聽人瞎說。」

    陶氏看著周氏那樣子,再看看湊成一處的羅氏和林玉珍,以及緊緊挨在一起說笑的陸雲和林六,心裡恍然大悟,原來是輸了,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於是就有些得意,多虧自家從沒生過這心思,林謹容也從沒湊過這熱鬧,不然這會兒好大一個沒臉。又鄙夷地想,也只有羅氏這樣兩面三刀的人才對林玉珍的胃口。

    不多時,意興闌珊的林大老爺使人進來問眾人是否要走了,眾人正覺得怪沒意思的,也就使人去請林老太,一家子又浩浩蕩蕩地往外開去。

    行至二門附近,有人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林謹容回頭,但見陸綸一手抓著陸繕,立在道旁的小亭子裡朝著她笑。果然如同林五所說的一般,陸綸又黑又胖又矮,那腦門子給太陽曬得黑亮,還反著光。

    陸繕還是一副蒼白瘦弱的樣子,裹著裌衣,像根豆芽菜似的,有氣無力地緊緊貼著陸綸站著,睜著一雙沒什麼神采的眼楮看著眾人,臉上沒什麼表情。

    林玉珍半酣,興頭很高,便道︰「你們兩個,光顧著站在那裡傻笑,還不過來和長輩們行禮問好?」

    陸繕就有些退縮的意思,陸綸卻是正巴不得這一聲,一手拎著陸繕的衣領,大力將他拖了過來,規規矩矩地給眾人行了禮,趁著大人們在告別,蹭到女孩子們身邊站定了,望著林謹容笑道︰「四妹妹,好久不見你,你怎麼一直不來我家玩?早前在外頭見著了小七弟,他沒去年好玩兒了,送他一隻蟈蟈,都要偷偷看大人們的臉色。」

    林七便譏諷道︰「小七弟現在開蒙了,寫字讀書了呢,哪還敢記著蟈蟈?不像有些人,十四歲了,還一心只記著蟈蟈,成日爬高下低的,不務正業,只怕一本書都讀不完的。」

    陸緘眼裡閃過一絲惱色,厭煩地瞪了林七一眼,威脅地朝她握了握黑黑的拳頭︰「走開,矮白胖子,別來招惹我小心我把你揍成豬頭。」

    林五報復性地一聲笑了出來。林七大恨,跺著腳道︰「死黑胖子,死矮子,敢說我矮?你才是豬頭,沒拔毛的黑豬頭看看你,比我四姐大一歲,才和她一般高,你羞也不羞?」

    陸綸認真打量了一下林謹容,走到她身邊和她比了比,嚴肅地道︰「果然是比我高了。但她是女孩子,現在長的快一點兒很正常,接著她不會長了,就到我長了,有什麼了不起」

    林五眨著眼楮盯著林謹容和陸綸看,突然道︰「陸五哥,你上次不是說有東西要送給我四姐的麼?」

    陸綸翻了個白眼︰「是一隻鳥了,早就玩死了。還拿什麼去?都是怪你,總也不來。不然那鳥落在你手裡,興許死不了。」又怪林五︰「我說讓你帶回去給她,你不肯,這會兒又來說?」

    「煩勞五哥掛念,我近來有些忙。那個,我從莊子裡回來以後,我娘就說我大了,不許我亂走了。」林謹容微微冒了些細汗出來,往林謹音身邊躲了躲,陸綸在某方面彷彿就比其他人要晚上那麼幾年,這是還把她當做小時候的玩伴呢,可落在其他人眼裡,大概就會生出些其他想法來。

    陸綸失望地摸了摸頭︰「都說長大了,一點兒沒以前好玩。走了」隨即果斷轉身,拎著陸繕頭也不回地走了。

    走不多遠,陸綸便惡作劇地扔了個什麼東西到陸繕的衣領裡去,陸繕尖叫了一聲,發狂地去追打陸綸,陸綸哈哈笑著,一溜煙朝往園子深處奔去。陸繕就像一條瘦弱的尾巴,搖搖擺擺地追了上去,轉瞬之間,兩個人就不見了影蹤。

    就這樣走了?目送著陸綸和陸繕的背影,再看看身旁林五滿臉掩飾不掉的小心思,林六眉梢眼角暗含的盈盈笑意,林七滿臉的嬌蠻任性,突然之間,林謹容覺得自己離這些幼時的同伴們好遠好遠——她就在這裡站著,可是她再也回不到當年了。就連在鄉下莊子裡那段從未有過的輕鬆快樂的時光,對她來說,也是偷來的,無比的奢侈。

    回去時林五和林謹容姐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9-20 08:35 AM

第91章旅途

    太陽剛剛爬出地平線,林、吳兩家的人馬就出了平洲城,順著官道往西,不緊不慢地朝著清州而去。

    時已過仲秋,早間的氣溫已經有些寒涼。林慎之沒出過遠門,少不得掀著簾子趴在窗邊看風景,冷風倒灌入車中,林謹容和陶氏不約而同地裹緊了披風,卻都默契地不去管他,而是也趁便看起了風景。

    行不多久,樹木漸漸稀少,一片綿延不到頭,東長一叢草,西露一塊土,猶如癩痢頭般難看的土地漸漸進入眾人的視野。林世全打馬上前︰“三嬸娘,四妹妹,這就是城西那片鹽堿地。”

    林謹容和陶氏便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往外探望,陶氏抱緊林慎之︰“慎之,你舅舅送你的地就在這里。”

    林慎之探著脖子往外看︰“哪里?哪里?”

    林世全體貼的命人停下馬車,將馬鞭遙遙一指︰“看那里,有塊白色石碑的地方。三叔父買的地也緊緊挨著的。”

    林謹容根本沒看清楚,陶氏也沒能看清楚,只有林慎之裝模做樣地亂指一氣︰“是那里麼?”

    林謹容輕輕一拍他的手指︰“做什麼?根本看不見好不好?怎地學了這個脾氣?”

    林慎之害羞一笑,朝林世全伸手︰“全哥哥,你抱我騎大馬,帶我過去指給我瞧。”他年紀小,與家中的堂兄們少有接觸,也更玩不到一處去,故而,與待他溫和照顧的林世全僅有的幾次接觸後,他就喜歡上了林世全。

    林世全見陶氏不說話,便勸道︰“小七弟,露水涼,咱們急著趕路,回來再去好麼?”

    “露水涼怎麼了?男子漢大丈夫,總學女人坐在馬車里算什麼?晚點到清州也不會如何。”吳襄利落地從馬車上跳下來,把手往小廝染墨面前一伸,染墨便乖乖的下了馬,將馬韁和馬鞭遞進他手里。

    吳襄打馬上前,挨著林世全站定了,朝陶氏行了個禮,笑道︰“姑母,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讓小七弟和我坐一會兒馬,看看風景,吹點冷風,對他只有好處。”他是隨著陶鳳棠喊的,故而也叫陶氏姑母。

    陶氏雖然擔憂天涼露重,凍著了林慎之不好,卻又不想拂了吳襄的面子,便微微一笑,算是答應了。林慎之歡喜之極,幾乎是手足並用地爬上了吳襄的馬背,吳襄將他摟定了,使勁一磕馬腹,哈哈大笑著朝前頭奔去。

    陶氏本以為吳襄就是抱林慎之玩一玩,卻不防他會玩這一招,頓時嚇得臉都白了,一迭聲地命人趕緊追上去。林吳兩家得力的管事見狀,趕緊打馬追了上去。

    林謹容從窗口往外看去,只見朝陽把吳襄的身影照得一片金黃燦爛,說不出的意氣風發。她羨慕地輕輕嘆了口氣,收回目光,朝林世全一笑︰“三哥,這一路上要多辛苦你了。”

    她這話含的意思復雜,林世全聽明白了,卻不在意,只微微一笑︰“沒事兒,我高興。”又安慰陶氏︰“三嬸娘莫慌,吳二少騎術嫻熟,不是不知輕重的人,就是逗小七弟開心而已。”

    陶氏見吳襄果然漸漸放緩了速度,管事們也追了上去,也就放下心來,哈哈一笑,直白地道︰“世全你給我爭口氣,休叫人小看了去。”

    她如此說話不是沒有原因的。林世全此番能去清州不易,林三老爺對陶氏不帶林亦之出來,反而要帶他十分不滿。道是,自家的親生兒子不帶去見世面,反要帶個不相干的外人去佔便宜,是什麼道理。又冷笑,讓陶氏別總想著扶持旁人,將來養老送終,還是要靠林亦之,林世全是靠不上的,誰都知道他父子打的什麼主意,就只有陶氏蠢,才會拿著壞蛋當寶貝。

    “別人都蠢,就你最聰明送終我自有親生兒子,怎敢指望旁人”陶氏火冒三丈︰“世全是我哥邀他去的,可不是我算計著要讓他去佔什麼好處。我倒是想把你的寶貝長子帶去清州,奈何人家沒請他總不能讓我把一家子老小都帶去人家吃吃喝喝佔便宜吧?少字你有臉,我還沒臉”

    休說她早就被林謹容說動了,一心想讓林世全去學學本事,將來好幫林慎之一把,就是不打算帶林世全去,也從沒想過要領林亦之去。她回娘家,卻要帶著個莫名其妙的庶子去礙眼楮,干什麼啊?吃多了撐的吧?少字就算早前還有些猶豫的,被林三老爺這一打岔,也給氣得非帶林世全去不可了。

    林世全自也曉得這一趟清州之行來之不易,靜默片刻,抬眼看著陶氏認真道︰“三嬸娘您放心,盡我所能,必不叫您失望。”

    才說著話,就聽後頭有人喊︰“全少,三老爺有事兒找你。”他只是一個靠著親戚求生的少年,為了與真正的林家三少區分開,林家下人都是稱他為全少。

    “那我先過去了,有事兒讓人喊我一聲。”林世全也就打馬往後,去聽林三老爺有什麼吩咐。

    林謹容見他束手立在林三老爺的馬車前,恭敬地如下人般地聽林三老爺說話,目光不由一黯。這樣的情形早在她的意料之中,林世全這樣的身份,早就注定了他在林家的尷尬地位,表面上人還稱他一聲“全少”,實際上他還不如一個受寵的管事有體面,背里少不掉譏諷和暗算。她是很擔憂的,怕林世全受不住,或是生了怨恨,或是失去了斗志,那就違背了她當初的意願。然,開弓沒有回頭箭,人已行在路上,無論如何都只能咬著牙繼續往前走。行得通,就一直走,行不通,就只有自認時運不濟,另作打算。

    車前行了約小半個時辰,才看到吳家的兩個管事立馬等在路旁候著,吳襄和林慎之,還有另外兩個管事卻是沒了影蹤。陶氏大急︰“快去問問是怎麼回事?人到哪里去了?”少不得暗自抱怨吳襄果然是個不省事的,真是不好管。

    吳家一個管事上來回話︰“二少帶七少爺去踩踩土氣,不會耽擱太久,請三太太不必等他,他自會領著七少爺追上來。”

    富貴人家的小孩子太過嬌養,小毛病特多,就有經驗老到的老年人出主意——莊戶孩子為什麼不生病亂吃亂住還長得壯壯的?就是因為經常踩土氣啊,所以要給小孩子踩踩土氣才好。沒想到吳襄竟找了這樣一個借口,林謹容好笑的同時便勸陶氏︰“多半是小七弟好奇。他難得出門,平日里被祖父拘得太緊,不如就讓他松活一點,省得成個小書呆子。有人跟著的,應該沒什麼大礙。”

    陶氏皺眉道︰“我又不是那些不講道理的,但事情要分輕重緩急。這樣耽擱下去,錯過了驛站,連歇處都沒有,總不能在荒郊野地里睡覺。”

    正叫人去尋,後頭林三老爺又使林世全來問到底又怎麼了,為何又停了下來,到底還趕不趕路?

    陶氏沒好氣地道︰“你去同他說,吳家大太太請托我照顧好吳二少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現下我要等吳二少,他若是著急,就自己先走。沒他我們也能走到清州。”

    林世全尷尬一笑,又要往後頭去回林三老爺的話。林謹容看不慣他這樣為難,便道︰“三哥,管事去了吳二哥未必聽他們的勸,不如煩勞你去尋吳二哥,就說我們慢慢走著等他們。”也不等陶氏回話,直接叫了林三老爺的小廝過來︰“你去回三老爺的話,馬上就走。”

    林世全也就聽了林謹容的安排,自去尋吳襄和林慎之。馬車再次駛動,陶氏卻已經沒了早前的好心情,板著臉生悶氣,暗自將林三老爺的祖宗十八代挨著問候了個遍不提。

    走走停停,又過了半個多時辰,吳襄等人才追了上來。吳襄親自將林慎之送到車上,假意同陶氏說了兩句客氣話,朝林謹容悄悄比口型︰“你等著。”

    林謹容還沒反應過來,臉兒紅撲撲的林慎之已然扯著她的胳膊興奮地道︰“四姐姐,好寬一片地看都看不到頭還有好高好大的山,可惜看著近,實際上很遠,沒機會去游四姐姐,好多鳥兒,我看到大雁了,真的排成了人字我還看到了兩只鷹,好大四姐姐,我聽到蛐蛐兒在地里頭叫,但是我和吳二哥到處翻土圪撻都找不到,全哥哥厲害,給他抓到了一只,他又放走了,說是咱們在路上,不好養,死了怪可惜的……”

    “真的嗎?真好。”林謹容完全能體會林慎之這種常年被關在家中,突然見到了廣闊的原野,能和山花野草清風日光親近的那種激動和歡喜。

    陶氏卻板著臉道︰“不許你再跑去和你吳二哥湊熱鬧這是趕路呢,由著你們胡鬧,兩天的路要四天才能走得完到了清州什麼時候了?”

    林慎之涎著臉倒在林謹容懷里︰“舅母的生辰是在六天後嘛,來得及的。”又翻了個身,趴進陶氏懷里,使勁晃她︰“娘,讓我和吳二哥坐一張車吧?少字他剛才邀全哥哥去他車里了。我也要去”

    陶氏不許,林謹容勸道︰“讓他去吧,男孩子還是要經常和哥哥們在一起才好的。”

    林慎之又軟語相求,陶氏便點著他的額頭威脅︰“如果再發生今日的事情,休想再叫我答應你什麼。”

    林慎之歡喜地應了,林謹容貼著他耳朵道︰“你看著,若是有人為難你全哥哥,記得和我說。”



第92章好勝

    人不是自家的親子佷,管嚴了不好,不管又怕出事負了楊氏所托,這個差事委實不好辦,陶氏極其擔憂吳襄又出什麼蛾子,幸虧接下來的半日里吳襄都安安靜靜的,也沒說要騎馬,也沒說要如何,而是一直坐在車里和林世全說話。春芽去打聽來,道是林世全一直和吳襄講述他老家的風土人情,吳襄很感興趣。

    陶氏松了一大口氣︰“多虧有了阿全,不然他再打馬來回往返跑上那麼幾回,可算是要了我的命。吳襄這孩子,平日里看著挺斯文懂事的,怎地如此調皮難收拾?”

    龔媽媽笑道︰“奴婢聽說,這才氣橫溢之人,多少都有些狂放之處,更何況吳二少這樣年少成名之人,更是自小受盡萬千寵愛,又怎會是什麼善茬兒?不然吳家大太太怎會才聽說太太要去清州,就歡喜成了那個樣兒?”

    “是,我雖和他家認識,到底接觸不多,又怎曉得他真正的脾氣是個什麼樣子?”陶氏雙手合十,戲謔道︰“菩薩保佑,讓這孩子乖乖地跟著我到清州,又乖乖跟我回來,休要惹事,萬事大吉。”

    林謹容笑道︰“母親放心吧,吳二哥不會給您惹事兒的。”大事不會惹,小事她卻不知道,說到底,前世他們雖然熟識,其實私底下並沒有什麼接觸,她也是今日才知吳襄也有這樣貪玩孩子氣的一面。

    擦黑時分,眾人終于到了平洲往清州途中的驛站。

    因著清州臨近大榮,官辦、民辦兩個榷場生意興隆的緣故,來往的商旅行人,以及過往官府中人委實不少,這個驛站雖然規模不小,卻也住得滿滿當當的。

    林家很少在這條路上跑,面生得緊,管事去聯系住處,驛丞根本不理,還是吳家的管事仗著臉熟,給驛丞塞了不少好處,說了不少好話,才堪堪在角落里騰出了一個小院子,勉強把車馬和人塞了進去。于是也管不得什麼男女大防,只把人的住處安排妥當就算是謝天謝地。

    忙亂許久,眾人安置妥當,灶下也安置了吃食呈了上來。陶氏早有吩咐,吳家眾人的開銷一應算在她頭上,與林家人一般待遇,故而也不存在什麼你我之分,只分了主僕就熱熱鬧鬧吃起了晚飯。

    林三老爺對著林世全沒好臉色,視如眼中釘一般,有事沒事兒總要刁難一下,對待吳襄這個新鮮出爐的解元卻是客氣萬分,少不得拉著吳襄佷子長,佷子短的,喝喝小酒,說些自認為吳襄會感興趣的有關金石字畫之類的雅事。

    吳襄並不喝酒,與他也不熟,還有些嫌他煩,微笑著勉強敷衍過去,就扯了林慎之去說悄悄話。林慎之又溜過來,悄悄扯了林謹容的衣服,小聲道︰“四姐姐,吳二哥說要和你比吹塤。問你帶了塤沒有,如果沒有,他可是備好了新的,叫你別怕輸。”

    果是為了這個,早曉得吳襄不會服輸,卻沒想到他會選在這個時候挑戰。林謹容略一思忖,低聲道︰“你告訴他,我可不怕輸,塤我也隨身帶了,只今日不比平日,叫我怎麼和他比試?到了清州機會多的是,何必著急。”

    話音剛落,林慎之尚未來得及去傳話,就見吳襄已然起身同林三老爺行了個禮,朗聲道︰“小佷有個心願一直未了,今日機會湊巧,想求姑父、姑母成全。”

    林三老爺詫異道︰“什麼事?”又沾沾自喜地回頭同陶氏道︰“看看,我們竟能幫得上新科解元的忙。”

    陶氏雖知林三老爺是在開玩笑,卻覺得他那表情語氣都顯得自家矮了吳襄一頭似的,很狗腿,很諂媚,很沒面子,便垂著眼裝作沒聽見。

    林三老爺見她不理睬自己,不由暗恨,賭氣回頭自問吳襄︰“賢佷只管說來,只要我能做到的,義不容辭。”

    “不是什麼大事。”吳襄回頭看著林謹容燦然一笑︰“我去年冬天里和四妹妹比試吹塤,輸了,心里一直掛著,閑暇之余苦練技藝,就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贏回來。早前四妹妹去了鄉下,我一心備考,都沒有機會比試。今日可算是有了機會,還請姑父準許四妹妹和我比試一番。”

    林三老爺一怔,隨即滿口答應︰“還說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原來是這樣一件小事,要比就比唄,我來給你們斷輸贏。”

    比試倒也不怎樣,可自家女兒吹塤,能隨便給驛館這些亂七八糟的販夫走卒,不知根底的粗人野人聽去麼?陶氏鄙夷地看了林三老爺一眼,耐心地勸吳襄︰“賢佷,這里人事繁雜,什麼人都有,又吵,你們吹了指不定人家還嫌吵,不如到了清州再比也不遲。你們幾個表姐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9-20 08:36 AM

第93章知音

    陶氏見吳襄不奏曲子,而是盯著林謹容看,便板著臉輕輕咳嗽了一聲。

    吳襄回過神來,笑道︰“我覺著四妹妹這曲子,似是只奏了上半闕,還差下半闕。不如我來續上?”

    林謹容勉強一笑︰“我拋磚引玉。”

    “只要四妹妹莫嫌我狗尾續貂就好。”吳襄坐定,凝神靜氣,奏了一曲。

    秋夜無雲,月光如水,萬里江山,極盡妖嬈。倦鳥歸巢,溪水清泠,越女浣紗,織婦搗練。夜風如歌,竹影似舞,書生憑窗,吟哦聲聲。樓宇重重,燈火輝煌,士子據案,奮筆疾書……

    一曲奏完,吳襄微微一笑︰“獻丑。”眼楮看向林謹容,里面多了一層意味。

    陶氏等人尚未開口,林謹容已然一笑︰“我輸了。”

    不說技藝,她的心境已輸給了吳襄。曲由心生,秋月開篇尚好,奏到後面,她已經完全投入到了個人的愁緒之中,被困在了里面,不得不有些狼狽並倉促地收場。不管她怎麼給自己打氣,不管她怎麼努力,怎麼竭力掩蓋,過往已在她的心底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她輕易就敗給了它。

    吳襄卻不同,他是早上初升的太陽,他耀眼奪目,對未來充滿了希望。他的人生光明燦爛,妖嬈美麗,月下發奮讀書的書生是他,高樓之中揮筆自若的人也是他,那是每一個士子的終極夢想,成為國之棟梁,笑談天下,揮灑自如。

    天才就是天才,更何況是個刻苦的天才,林謹容相信吳襄雖不能明悉她的所思所想,但他能懂她的愁緒,所以他才說她的是上半闕,他來補上下半闕。他在告訴她,同是秋月,心態不同,眼光不同,領略不同。

    這份心境,她怎麼和他比?比不了,也沒法兒比。林謹容有些黯然地想,他尚年輕,她卻已經蒼老。

    陶氏有些驚訝,分明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格,論技藝,林謹容還略勝一籌,就算是她後期有些失常,也未必見得輸了。可林謹容已經認輸,吳襄又是個好強的,陶氏便順水推舟︰“各有所長。”

    吳襄早前還有幾分緊張和不確定,聽到林謹容坦承輸了,笑容一下子綻放開來,也就大方得多,侃侃而談︰“其實我不如四妹妹技藝諳熟,但四妹妹心緒不如我,吹塤的人反被塤給困住了……如此年紀不該作此悲音,四妹妹還是該放開心胸才是。”

    林謹容垂首行禮稱謝,陶氏卻不由一怔,她早前並不曾意識到這個問題,此刻方才覺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當下狠狠誇贊了吳襄幾句,叫人點茶來吃。

    吳襄吃了一盞茶就起身告辭而去,不多時,林三老爺也叫自己全身的骨頭都給顛散了,自顧自地跑去睡了。陶氏方皺了眉頭道︰“囡囡,你今日奏的這曲子不適合小姑娘,聽著太過悲切冷清了些,特別是後頭。”

    兩杯熱茶下肚,林謹容已經從低落的情緒中恢復過來,輕聲笑道︰“我只是想著應景,隨手拿來而已,娘要是不喜歡,下次不奏就是了。”

    去年秋天她剛重生,心境正是最悲涼的時候,奏出的曲子不知比這個更嗚咽幾倍,乃至于林老太太都受不了,不得不答應放她去和吳氏告別。彼時陶氏並沒什麼感覺,今日吳襄偶然一句話才令陶氏關注起這個問題來,是陶氏平日里不愛兒女麼?不是,陶氏已經竭盡了全力,只是人太容易被困在自己的情緒中,滿眼滿心都只看到自己的不如意和付出,只能看到悲傷和憤怒,于是錯過了快樂和機會。

    陶氏並不知女兒心中所想,順著話頭道︰“吳襄雖然狂傲,但他的話也有些道理,心胸要放開一些,莫要因為我和你父親的緣故就以為有些事情不好……”她不擅長和女兒就這方面的事情作更深層次的交談,嗯嗯啊啊地帶過,自嘲一笑︰“其實是我不會過日子,你別和我學。你有主見是好事,但該柔順的時候還是要柔順。”

    林謹容認真道︰“母親放心,不拘何種境地,我都會好好過日子的。”不管當年她是不是也犯了和陶氏同樣的錯誤,她此生不會再犯。她會把目光放得更長遠,人生應該有更廣闊的天地,而不是只局限于她眼前這一畝二分地。

    天邊剛露出一絲魚肚白,眾人就已經起身,燒火造飯,喂馬套車。陶氏在一旁指揮人做事,林謹容領了荔枝擺放飯桌,吳襄進來在離她約有三步遠的地方站定了,朝她行禮問早,低聲笑道︰“四妹妹,去年冬天,還未和你比試之前,陸緘就曾斷言我一定會輸給你,說我在心境上就已經差了一大截。我當時沒意識到,後來才明白過來。”

    “然後呢?”林謹容微微一笑,靜待下文。

    “我從小到大一帆風順,不曾受過任何委屈,唯一受過的一次懲罰就是偷了祖父埋在地下幾十年的酒來喝,挨了父親兩戒尺,祖父幾聲斥罵,那還是罪有應得,可我還是覺得委屈得不得了,賭氣發誓從此不會再喝酒。”吳襄說到此處,抬眼看著林謹容,微顯細長的眼楮里全是善意和同情︰“四妹妹,我祖父常和我說,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雖沒嘗過其中的滋味,卻覺得你該放開胸懷才是。長輩們不會喜歡你那樣的塤聲,沒事兒多笑笑,多陪他們說說話,他們才會喜歡。”

    林謹容認真地看著面前的少年。晨光里,少年依舊細白瘦高,唇邊已經有了一圈淡青色的茸毛,盡管竭力擺出一副敦敦教誨的老成樣,眼角眉梢卻全是青澀。這個人,一直過著的是她渴望卻從來沒有得到的生活,靠近他,靠近他……靠近他,也許就能過上那種生活……在吳襄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的時候,林謹容終于收回了目光,低聲道︰“其實現在比從前好過了許多,不然此番也去不得清州。吳二哥,謝謝你,從來沒有人勸過我這些,昨日我輸得心服口服,受益匪淺。”

    她的笑容太過真誠燦爛,語氣太過誠懇認真,吳襄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掩飾地摸了摸耳朵,眼神飄向別處︰“那個,其實你人不錯,從前我覺得你太過柔弱呆傻了些,後來輸給你了就突然覺得你家那樣的情形,你真不容易。”聽得懂他塤聲中的意思,坦然接受他的好意,敢于認輸,半點女孩子輸不得的嬌態和各種酸態都沒有,真的很好。

    林謹容看到吳襄不好意思,心情莫名地就有幾分愉悅,試探著道︰“聽我七弟說,此去清州,二哥別的東西帶得不多,唯獨書帶得最多。途中無趣,不知能否借兩本給我瞧瞧?”借書這個借口好啊,一借一還,就多了名正言順東拉西扯的機會。

    果然吳襄一聽她說起這個,適才的不自在就半點都沒了,笑道︰“不知四妹妹平時喜歡看什麼書?詩詞歌賦還是志怪傳奇?有一本山河志,很有點意思,你看不?”

    “看啊,怎麼不看?我就是想看看外面,長長見識,只可惜沒機會。我就連太明府都沒去過,聽說太明府有一整條街,從頭到尾全都是賣書的,是不是?”

    吳襄眉眼飛揚︰“是,我在太明府時沒事兒就在那條街上閑逛,有一家的書特別不錯,還有珍本,我看上了一套,卻被陸緘生生搶了去,氣得我啊……”

    林謹容聽他說得高興,心情也跟著好了幾分,不期他又帶出一個陸緘來,想到陸緘為了逼她道歉,不惜壞了諸丈夫的書,就又生了幾分厭惡,微微皺眉道︰“凡事都有先來後到,他怎能搶你的書?”

    吳襄見她當了真,有些尷尬地一笑︰“也不是搶了,是我打賭打輸了。對了,你知道不,他竟有一手絕妙的修補古書字畫的本領,也不知道從哪里學來的,讓他補給我瞧,竟然還不肯,我想看他手藝如何,就把那書讓給了他,沒有想到,他果然有兩下真功夫……”

    林謹容不由一怔,陸緘竟有如此本領?可笑,她竟然從來都不知道。可是,那又和她有什麼關系呢?她唇角含了笑,繼續問吳襄︰“太明府都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

    可憐的沒出過門的人,吳襄也是搜腸刮肚的滿足她的好奇心︰“沒什麼好玩的,好吃的不少, ,對了,有個鋪子的胭脂水粉不錯,我娘她們都讓我帶,如果你家有人去,你可以讓他們幫你帶點來試試。”

    林謹容發現他不擅長這方面的閑聊,迅速轉換了話題︰“楊茉回到江南,有沒有寫信來?她怎麼樣?”

    吳襄暗暗松了一口氣︰“寫了來的,對了,她還問起過你,讓你有空給她寫信,你寫好了讓人帶去我家,有人去江南的時候一起捎過去……”

    林三老爺打著呵欠走到門邊,正好看到吳襄和林謹容中間隔著一張桌子和睡眼朦朧的林慎之,一個說得高興,一個聽得專心,一個年少有才,一個美麗溫婉。不由就動了心思,摸著下巴想,這不是現成的好姻緣麼?



第94章自辱

    “咳在說什麼呢?這麼高興?”林三老爺咳嗽了一聲,搖搖擺擺地走了進去,眼看著吳襄,就越看越喜歡,連帶著看林謹容都覺得比平時順眼。

    林謹容起身讓座,給他倒了一杯茶︰“在說楊茉呢。”

    “楊茉?”林三老爺只見過楊茉兩次,並記不得這個人了,想了許久,腦子里才浮現出一張模糊的臉來,便問吳襄︰“是你舅舅家的吧?少字”

    吳襄微笑點頭︰“正是。”

    林三老爺摸著唇邊的小胡子,眼楮轉了兩轉︰“我記得她往年常住在你家的?”

    吳襄又點頭︰“母親沒有女兒,十分疼愛她,經常接她來家住。”

    吳襄說起楊茉的時候,表情喜悅,口氣親熱,林三老爺看得分明,忙旁敲側擊地道︰“我記得她和阿容年紀差不多大,從江南到平洲雖然不是很遠,卻也不近,她一個小姑娘來來回回的,路上不容易吧?少字她經常住在你家,她父母親就舍得?”其實他想問的是,楊茉有沒有定親啊?會不會定給吳襄,親上加親啊?

    有病吧,莫名其妙這麼關注人家小姑娘的私事,吳襄看到林三老爺那賊眉賊眼,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樣子,由來就不喜歡,皺著眉頭敷衍道︰“還好吧。”

    林三老爺又問︰“她這回還來你家住麼?”

    吳襄更不耐煩︰“不知道。”

    林謹容忙打岔︰“爹,娘來了,開飯吧?少字”

    食不言寢不語,林三老爺自小受的教育是這個,偏偏他今日就不這樣,空前地對吳襄感興趣,一會兒問這個,一會兒問那個,還勸吳襄吃東西,討好拉攏之意太明白不過。陶氏看了他好幾眼,他都沒什麼感覺。

    吳襄往日里被人吹捧關注慣了的,開始並不覺得怎樣,可林三老爺做得太明顯,再對上林謹容和陶氏尷尬古怪的表情,就覺得有些怪異了,匆匆吃了幾口就放了筷子,借口說自己飽了,起身躲了出去。

    林三老爺絲毫不覺,吩咐陶氏︰“正是長身子骨的時候呢,怎麼才吃這麼點就不要了?莫不是不合胃口?你讓人去問問,他喜歡吃什麼,無論如何都想法子弄給他。”

    陶氏不知他心中所想,本能地以為他是討好新科解元,便皺眉道︰“途中本就條件艱苦,又有他家灶上的人跟著的,能做的都已經做出來了,還能怎樣?他若說他要吃鮮魚活蝦,你叫我從哪里變給他?”

    林三老爺便豎起眉毛來︰“婦道人家,你懂得什麼?就算是變不出來,問一聲又當如何?他會如此不懂事麼?”

    他的聲音不小,竟是絲毫不怕外頭林家下人聽到的樣子,陶氏厭煩之極,卻也推脫不得,便叫龔媽媽︰“你去問問,吳二少喜歡吃什麼,想法子給他另做。”

    林三老爺這才滿意了,掃了埋頭吃飯的林謹容一眼,語重心長地同陶氏道︰“這就對了嘛,多點關心總是好的。我等會兒還要和他談論一下詩文的,也免得途中寂寞。”又說林慎之︰“別光顧著吃,也和你吳二哥學學本事……”擇婿得進士,吳襄這個進士想必是手到擒來,若是把這個女婿弄到手,看大房和二房還敢瞧不起他不?

    林慎之端著碗使勁把一口飯咽下去,沒精打采地應了一聲︰“哦。”

    陶氏看到林慎之這樣子,不由厭惡地瞪了林三老爺一眼,有心想說你有什麼資格和人家談論詩文?卻又怕吵起來給外人看笑話,只得生生忍下了。

    談論詩文?難道他就看不出吳襄對他的種種鄙夷和敷衍不耐煩麼?林謹容頓生一股無力之感,沉重地嘆了口氣,突然覺得飽了,剩下的半碗飯就有些吃不下去。

    卻說吳襄行到外頭,見林世全端了個大碗跟著幾個管事在外頭圍坐在一張小方桌前吃飯,便上前相詢︰“阿全,你怎地不進去和我們一起吃早飯?”

    林世全微微一笑︰“我有事兒呢,耽擱一歇怕打擾你們吃飯,就沒進去了。”沒人喜歡被人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沒事兒他不想在林三老爺面前瞎晃晃。吃飯這個問題,和誰吃不是吃?

    吳襄想到林三老爺那股子難纏勁兒,不由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笑容來︰“那你慢慢吃,多吃點兒。”然後朝一旁蹲著吃飯的染墨使了個眼色︰“把栗子糕和芙蓉糕給我拿些出來,再沏一壺好茶。”

    染墨奇道︰“少爺,您沒吃飽麼?可是飯菜不合胃口?”

    吳襄點點頭︰“是,太難吃了。”

    話音未落,就聽龔媽媽在身後笑道︰“二少,我家太太讓老奴來問問您想吃什麼,好讓人另做。”

    這點人情世故吳襄還是懂的,忙回身笑道︰“不要了,謝姑母掛懷,我飽了,飽了。”

    龔媽媽勸道︰“您莫要客氣……”

    吳襄趕緊擺手︰“不客氣,不客氣,我就想吃點栗子糕。我家車里就備得有。”

    龔媽媽無奈,只得又說了兩句客氣話,自去尋陶氏回話。

    吳襄上了自家的車,往坐墊上一倒,伸手接過染墨遞過來的栗子糕,郁結地狠狠咬了一口。

    染墨奇怪道︰“少爺,小的瞧著芳嫂子給您做了酥骨魚的,您怎地也嫌不好吃?”少爺自來嘴刁,在家吃慣了芳嫂子的飯菜,此番出門,太太特意讓芳嫂子跟著為他做他愛吃的飯菜,芳嫂子出門前做足了準備,倘若他連那個也不吃,可真是沒法子了。

    吳襄郁悶地道︰“不是不好吃,是吃不下。”

    染墨更奇怪了︰“為何?”

    吳襄道︰“對著某人那張臉吃不下。聒噪得緊,什麼都在問。”

    染墨自小跟著他的,頗有幾分調皮勁兒,便逗他歡喜︰“讓小的猜猜是誰?啊,是這個吧?少字”伸出了三根指頭。

    吳襄笑了,一腳蹬過去︰“去,去,小兔崽子,瞎說。”從前他只聽家中長輩們說林三老爺如何不成器,現在看來是不但不成器,還不會看人眼色,忒討厭,多虧得林謹容姐弟不似他這般令人不喜。

    染墨看他的表情就曉得自己說中了,便出主意道︰“少爺若是不喜歡和他家一起吃,晚上就推說累了,要留在房里休息,躲過飯點,林三太太必會讓芳嫂子另外給您做的。想吃什麼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情?”

    吳襄又輕輕踢了他一腳︰“小兔崽子,爺的事情爺自己不知道?要你來教?”

    染墨誇張地往車廂里一倒,叫道︰“少爺,您輕點兒唄。”

    “咳,賢佷,途中寂寞,我們倆正好探討一下,你喜歡誰的詩詞……”林三老爺人未到,聲已到。

    有完沒完?吳襄極其不耐煩地將手里的栗子糕往窗外胡亂一扔,大聲道︰“車里氣悶,我要騎馬。”徑自出了車,全然無視林三老爺,折身從另一個方向走過去,大聲叫道︰“染墨,染墨,來給少爺我備馬”

    林三老爺呆呆站了片刻,從脖子下面一直熱了上來,臉都紅透了,只覺著周圍站著的下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看著自己,便狠狠一甩袖子,怒氣沖沖地上了自家的車。什麼東西?考個解元就渾身只有二兩重了?不服人尊敬的東西

    吳襄看得分明,大大松了一口氣,哈哈一笑,打馬朝前而去,又引得林家的管事一群追了上去。要他總和林三老爺這樣的廢物虛與委蛇,簡直和要他的命差不多。不如一次就得罪夠了,省得以後麻煩。

    陶氏聽龔媽媽說了此事,又覺著林三老爺自取其辱活該,又覺著丟了臉面頗有些不是滋味︰“這個孩子也太驕狂了些,半點不留余地,不留情面,叫人真難堪。”林三老爺再不成器,也不該當著下人的面這樣不給他面子,這是不給林家面子,她也就沒面子。陶氏的心就有些淡了,只想順利把人帶到地頭就算交差。

    龔媽媽干笑著勸道︰“太太,他還年少,平日只知讀書,不懂事的。您何必和他計較?”

    “不計較。”陶氏輕輕搖頭,心情越發低落︰“自家人不如人,被人看輕也怪不得人。我不看吳家的面上,還看嫂嫂的面子。”

    林謹容靠坐在角落里,怔怔地看著窗外,一時無言。

    到了傍晚,眾人停下休息,飯菜備齊,陶氏命人去請吳襄來吃飯,吳襄果然命染墨來告罪,推說自己累了,想在房里休息。林三老爺冷哼了一聲,陶氏心里隱隱明白是怎麼回事,索性叫人另做一份送到他房里去,便不再過問他的事。

    林謹容只覺得說不出的疲倦,吃了飯就早早躺下。一覺醒來,已是天光,照例地去擺飯桌,叫荔枝去請吳襄來吃飯,荔枝回來,小聲道︰“吳二少起得早,已經吃過了。”

    林三老爺的臉又是一沉,冷笑了一聲,陰陽怪氣地道︰“你嫂嫂娘家這個佷兒還真清高,瞧不起我們呢。什麼東西我倒要看他最後能成個什麼樣子?才子了不起啊?有才無德照舊不是個東西。”

    陶氏沉默著不說話,夾了一根雞腿給林慎之,吩咐道︰“好好吃飯,快快長大。”

    林謹容最先吃完,起身去看僕婦們是否把她和陶氏貼身用的小零碎都收拾上了車。檢查完畢,就見荔枝遞了一本書過來︰“姑娘,這是吳二少讓奴婢給您的,說是您要的游記。昨兒晚上就翻了出來的,可您已經睡了……說您若是還想看別的,記得和他說。”

    林謹容掂量著那本書,沉默許久,哂然一笑,隨手遞給荔枝︰“你替我收起來吧,我想看的時候又問你要。”何必呢?順其自然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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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大嬸 發表於 2012-9-20 08:37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9-21 11:05 PM 編輯

第95章清州

    接下來的路程中,林三老爺不再找麻煩,陶氏冷了心腸,林謹容不再刻意,只是照舊依禮命人去問吳襄的衣食住行以及有什麼需要,若有需要,盡力辦到,若是不需,也不強求。剛開始下人們覺得氣氛有些怪,到了後頭習慣了也就不在意了,吳襄更是樂得自由自在,於是大家相安無事地到了清州。

    遠遠看見清州的城牆,好些年不曾回家省親的陶氏激動得濕了眼眶。林慎之更是趴在窗邊興奮地喊︰「這裡就是舅舅家嗎?這裡就是大表哥家麼?」

    氏給他拉緊了身上的小披風,憐愛地摸摸他的小臉︰「你要記住啦,舅舅待你可好,日後可要常常來走動,多來看他和舅母。」

    林慎之懂事地道︰「還有三姐姐和大表哥。」

    陶氏驕傲地笑了,回頭看著林謹容笑道︰「看看我們小老七,多懂事。」

    吳襄打馬奔過來,探下身去問林慎之︰「小七弟,想騎馬麼?我帶你先往前頭去。指不定大表哥早就在前頭候著的。」

    林慎之躍躍欲試,偷覷著陶氏的臉色,陶氏溫和一笑,替他回絕了吳襄︰「罷了,他昨夜吹了涼風,有些受涼,不好再吹冷風。還不謝謝你吳二哥?」

    林慎之烏黑發亮的眼楮頓時黯淡下來,蔫巴巴地謝了一聲︰「謝過吳二哥,你先去吧,我們後頭慢慢來。」

    好似這幾日,林慎之就沒主動來找過自己玩,林家其他人也有意識地和自己保持距離……他又不是針對他們,不過就是討厭林三老爺問東問西罷了,既然要憋氣,也無所謂。吳襄看看陶氏,又看看林慎之,微微一哂,用力一夾馬腹︰「那我先往前頭去探路。」言罷一溜煙地去了。

    「娘,我想騎馬。」林慎之趴在窗前眼巴巴地看著吳襄的背影,滿臉的委屈。

    陶氏嘆了口氣,摸摸他的頭頂,柔聲道︰「等到了清州後再讓你大表哥帶你去騎,現在就別給外人添麻煩了。」

    林慎之不甘心,眼珠子一轉看到了一旁的林世全,便拍著手笑︰「不麻煩吳二哥,我找全哥哥,他不會嫌我煩。」

    林謹容笑了︰「七弟,剛才吳二哥要帶你騎馬,娘剛回絕了他,說你受了涼,轉眼你就要全哥哥帶你騎,你覺得這樣好嗎?」。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林慎之紅了眼圈︰「可我明明沒有受涼,是娘撒謊。」

    陶氏的臉一下子板了起來,卻又不知該怎麼和林慎之解釋自己的行為,便冷聲喝道︰「我說了算,不許就是不許」眼看著林慎之的嘴癟了,好似要哭,又罵︰「不許哭不聽話就去和你爹坐。」

    林慎之生生忍住了,卻背過身去面對著車壁,不肯看陶氏。林謹容探過頭去朝他擠眼楮︰「哎呦,生氣了呢。」

    林慎之撅著嘴不理,林謹容越挨越近,笑道︰「我看看啊,這麼點小事就要哭鼻子,真是我勇敢的小七弟麼?」

    林慎之想哭又想笑,又羞又窘,伸出一隻手去推林謹容的臉,咬著牙道︰「不許看我」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林謹容忙拿帕子給他輕輕擦去了,摟他入懷,低聲笑道︰「多大的事啊,就值得哭?來,我告訴你母親為什麼要這麼說。」光是訓斥不說明原因,是不行的。

    「不聽。」林慎之摀住臉。

    「真不聽?」林謹容也不管他,逕自小聲道︰「娘不讓你和吳二哥一起騎馬是因為擔心你,同時也真的怕麻煩吳二哥,不直說的原因是為了讓大家的面子上更好看一點。你知道爹爹為什麼要生吳二哥的氣麼?」

    林慎之不說話,卻也不哭了。他當然知道,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林謹容繼續道︰「就是因為吳二哥不給爹爹留面子啊。這人呢,面子是互相給的,最好是留點餘地,給人留幾分情面,日後才好見面。娘這個不是撒謊,是委婉地拒絕。懂了麼?」想了想,又鄭重添了一句︰「當然,也分情由的,小事可留情面,原則性的大事,該怎麼做還得做,人不能失了風骨。」她就是吃夠了不分情由,只管讓步的虧,林慎之可不能再吃這個虧。

    林慎之慢慢放了手,摳著坐墊上的花紋,良久方道︰「為何吳二哥要這麼做呢?他為什麼不和娘一樣委婉一點,給爹留點面子呢?」

    林謹容嘆了口氣,笑道︰「他和我們不同。」

    林慎之想了許久,道︰「怎麼不同?他家比我家有錢,他比我們有本事麼?」

    「可以這麼說吧。」林謹容低聲道︰「慎之,你要記著,只有自己做好人,做好事,有本事,才會自然而然地受人尊敬。受人尊敬,這件事是怎麼都強求不來的。」

    陶氏一手按住林慎之的肩頭,沉聲道︰「你一定要好好讀書,給娘和你兩個姐姐爭口氣。」

    林謹容固然也極希望林慎之能夠讀好書,卻覺得做人更緊要,只不當著陶氏的面說,背地裡握住了林慎之的手,朝他溫柔一笑︰「讀書的事情慎之盡力就好,但一定要做個好人。」

    有管事在外揚聲叫道︰「太太,表少爺接咱們來啦」

    陶氏忙掀開車簾子,果見陶鳳棠和吳襄並轡而行,身後還跟著幾個管事,笑容燦爛地朝著自家的車馬趕過來,忙叫人停住馬車,和陶鳳棠打招呼︰「鳳棠」

    「姑母辛苦,一路可還順利?」陶鳳棠跳下馬,直直朝著陶氏的車快步奔將過來行禮問好,眼角偷偷往馬車裡瞟。就算是明知林謹音不可能來,卻也還是飽含了希望。

    林謹容曉得他在找誰,不由一聲輕笑︰「大表哥好。」

    陶鳳棠看清楚了裡頭只有林謹容和林慎之、陶氏三人,並沒有他心心唸唸想著的那個人,由來一陣失望,怏怏一笑︰「父母親在家灑掃待客,從昨日起就念叨著你們的。」

    陶氏笑道︰「我也一直想念著他們。」

    林三老爺在後頭一張車上使勁咳嗽了一聲,陶鳳棠抿嘴笑了笑,道︰「我去同姑父請安問好。」於是走到林三老爺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又問了好。

    林三老爺受傷的心靈總算是得到些許安慰,便親熱地拉他上車說話,陶鳳棠也不推辭,告了罪,果真上了林三老爺的車,有問必答。之後,林三老爺故意拉著他表示親熱,不理吳襄,彷彿這樣,就能挽回點什麼似的。

    吳襄何等聰明,一看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卻並不放在心上,他寧願同林世全混在一處,也不願意和林三老爺混在一處,便朝陶鳳棠壞笑著擠眼楮,陶鳳棠曉得他的脾氣,只能是無奈一笑。

    陶氏看在眼裡,由不得暗自感嘆,還是自家的親佷兒體貼周到,懂得給自己留面子,於是又疼陶鳳棠幾分。

    林謹容不是第一次來清州,但從前來的時候太小,歲月久遠,早就忘了清州的繁華。坐在車中,只聽得街道上熙熙攘攘,叫賣聲響成一片,路上又擁擠,馬車行得極慢,有心偷看兩眼,又怕給陶家的下人看去看輕了自家,只得強自忍著安慰自己,不急,不急,有的是機會。

    好容易馬車駛進陶家的側門,眾人下了車,陶舜欽、吳氏帶著兩個女兒和小兒子站在垂花門口迎了上來,還沒開口呢,陶氏就眼淚汪汪,動情地喊了一聲︰「哥哥、嫂嫂。」然後盯著吳氏看了兩眼,癟著嘴道︰「你怎地又瘦了?」

    「沒事,沒事。」吳氏趕緊勸她︰「收收淚,給孩子們看笑話。」笑嘻嘻地將陶氏的關注點忽略過了,朝身後笑道︰「孩子們還不來和你們姑母姑父、表姐弟見禮?」

    於是眾人紛紛上前見禮,吳襄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到林謹容、林慎之和陶家表姐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9-20 08:41 AM

第97章偶遇

林謹容問陶鳳棠︰“大表哥,我們今日會去榷場麼?”

    陶鳳棠笑道︰“就是在街上逛逛,榷場里頭的人太多太雜,不適合你們去。”

    林謹容不解︰“為什麼?”

    陶鳳翔朝她做了個很凶惡的表情,嚇唬道︰“大榮蠻子野蠻唄,里頭還有充軍流配的惡人,臉上刺了青,看見你這樣的姑娘眼楮都不會眨的,會追著走兩條街,還會去掀你的面幕,你不怕?”

    林謹容並不信︰“既然這麼糟糕,表姐怎會知道?”

    “……”陶鳳翔一時語塞,隨即理直氣壯地道︰“我那是穿了男子衣服和我爹爹、還有大哥一起去的,身旁圍著十多個小廝管事呢,自然不怕。”

    林謹容艷羨道︰“真好。我早前還想著一定要去榷場長長見識,現在看來這輩子怕是都沒這個機會了。曉得我以後可還有機會來清州?”邊說邊瞟著陶鳳棠,一臉的可憐相。

    陶鳳棠心軟,低聲道︰“你別聽你三表姐瞎說,她故意嚇唬你的。榷場里的女子雖然不多,卻也不是沒有,只這次不能去,我要照管你們,還要管吳襄,顧不過來。改日吧。”

    改日,誰知道陶氏會在這里留幾天?後面還要替林亦之相看婚事呢,現在抓住機會才是最現實的。林謹容扯了陶鳳翔的手低聲央求︰“三表姐……”

    陶鳳翔本就想去榷場,卻怕被斥責,只推道︰“不要問我,我說話不起用的。反正我不會亂說話就是了。”

    林謹容的神情越發可憐︰“大表哥,去年你去我家,你讓曾答應過日後欠我一個要求,你還記得不?”那時陶鳳棠偷偷給林謹音帶了禮物,托她和林謹音說,她便趁機提了個小要求,現在正是用的時候。

    陶鳳翔立刻好奇地道︰“什麼事,什麼事?快說給我聽。”

    陶鳳棠的臉一紅,輕輕拍了妹妹一下,道︰“先出門,到時候又再說。”言罷率先往前去。

    陶鳳翔便笑︰“哥哥這是答應了。你和我說,到底是什麼事?說了有好處的哦。”

    林謹容輕輕搖頭︰“沒有什麼事。”那些事情只能她和林謹音、陶鳳棠知曉,才不說給旁人聽呢。

    “切小氣”陶鳳翔也不生氣,輕輕掐了掐她的臉︰“你繡的那個帕子好看,再做兩塊給我我就不和你計較。”

    “休要說兩塊,就是五塊也行,等我回去做了就使人給你們帶來。”林謹容握緊表姐的手,笑嘻嘻地出了二門。

    男孩子們早就等得不耐煩,見她二人終于出來了,陶鳳舉便裝出一副老成樣嘆道︰“女孩子就是麻煩,出個門也要拖沓這麼久。”一轉眼看到了不緊不慢跟在後頭的龔媽媽和吳氏身邊的宋媽媽,便收了聲,轉而小聲道︰“還引來兩個麻煩蟲。”

    陶鳳棠罵道︰“再瞎說你就留下來,不缺你一人。”

    他這個長兄極有威信,陶鳳舉並不敢回嘴,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吭氣。

    林慎之睜大眼楮看著陶鳳舉,極其擔憂而委屈地小聲道︰“二表哥,你也嫌我們煩麼?”

    陶鳳舉的臉頓時紅透了,矢口否認︰“哪有?不然我也不會拉我的小馬給你騎,不會答應帶你去釣魚。我是說,媽媽們最愛管閑事會打擾我們,影響我帶你去玩好玩的。”

    林慎之就開心起來︰“二表哥,你真好,我最喜歡你了。”

    陶鳳舉的臉越發的紅。

    “走吧再不走就遲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吳襄聽到林慎之說了那話,聯想到林謹容昨夜就讓人還了他的書,那書分明就沒看,也沒說還要借什麼書,心里突然間就有些不是滋味,一馬當先朝外頭而去。

    林世全想了想,也打馬跟上,很快追上他,二人交談了幾句,吳襄才算是放慢了速度。

    清州與大榮相近,有官辦、民辦兩個榷場。官辦的榷場就設在城里,本朝官府用繒帛羅綺來換大榮的駱駝、馬、牛、羊、玉、氈毯、甘草等物,又以香藥、瓷漆器物、姜桂等物去換大榮的蜜蠟、毛褐、蓯蓉、麝臍、羚、柴胡、紅花、翎毛、 砂等物。

    這些物資都是官府一手把持並不許民間交易的,可是官營的這些東西哪里又夠世人花用?利字當頭,就有無數的人鋌而走險,私底下設了個榷場偷偷交易,不但交易民市之物,也大肆交易官營之物,私販不絕。這就是民辦榷場的由來。只可惜民辦榷場上不得台面,是一個隱形的存在,沒有熟人介紹,休想做什麼生意。

    “其實也就是隱藏在官辦榷場里的,你看著這些人,表面上好似一本正經,遵紀守法的,其實呀,私底下做這些事就少不得他們一份”陶鳳翔緊緊挽著林謹容的手臂,指點兩旁自己最熟悉,最感興趣的店鋪給她看,“這家的玉不錯,這家有琉璃器,這家私底下偷賣珊瑚和琥珀的,啊對了,這家的香料也不錯”

    林謹容吃力地默默記下從陶家兄妹那里聽來的信息,珠貝、玳瑁、犀象、鑌鐵、皮、珊瑚、琥珀、瑪瑙、乳香、木香、石脂、硫磺、沉香等等東西都是官營,這些東西對她來說有些陌生,有些熟悉,一口氣說了看了這麼多,要全都記下來,實是有些吃力。

    林世全看在眼里,趁著陶鳳翔低頭看一串蜜蠟手串,覷空靠過來,小聲道︰“四妹妹,記不住就別記了,我記了一些,回去後再求他們寫一個給我,總能記下的。”說完果然又去纏著陶鳳棠問東問西,好奇地讓商家拿這個來看,拿那個來看,臉皮厚到極點,半點不怕人家嫌他煩。

    果然是多個人多一分力量,林世全的確比自己更方便打聽這些事情,人家也不會敷衍他。林謹容松了一口氣,開始回憶當年官府都放開了些什麼物事,想來想去,只記得木香、石脂、硫磺、沉香、丁香、胡椒等物是放開了的。聽說還有賣糧食的,也不知在哪里?

    正在沉思間,陶鳳翔拉了她一把,讓她看店家擺出的一整盒琉璃簪子︰“你看這個,價格可比別處便宜許多的,你不買點回去送人?”

    出來一趟,自然要準備些手禮的,林謹容低頭挑選簪子,陶鳳翔卻又看中了一套琉璃彩繪杯盞,嚷嚷著叫店家拿下來看。

    吳襄閑逛了一圈,走過來在林謹容身邊站定了,道︰“四妹妹,你幫我挑幾枝,我拿去送我娘和嬸娘,還有大嫂和堂妹們。”

    林謹容微微一笑,也就大方地按著自己的喜好,挑了幾枝出來︰“吳二哥看看這個可以麼?”

    吳襄看也不看就命人包起來︰“你的眼光我是相信的。就沒看見過你穿戴得難看。”

    林謹容笑而不語,繼續挑選簪子。

    見她並不答話,清清淡淡的,吳襄不由又猶豫又糾結。熟識的幾個女孩子中,除了楊茉,他也就是和林謹容最談得來,特別是吹塤似是知音,就是分茶也還有好些技藝想和她切磋討教呢。他想和林謹容說他只是針對林三老爺,並不是針對他們其他人,各是各的,可這話到了口邊卻怎麼都說不出來。

    猶豫許久,他順手從盒子里挑出一枝湛藍色的琉璃簪子遞給林謹容看,笑道︰“這個寶石藍最適合姑母戴了。”又挑了一枝綠得如同翡翠一般的︰“這個和你身上的衣服相配。”

    林謹容今日穿的是件玉色的錦襦配翠綠的長裙,色彩是統一的,但她年紀尚幼,根本用不上這個,也不給吳襄留面子,干脆地搖頭︰“這個不適合我,太老氣了,可以送我祖母。”

    龔媽媽在一旁瞧著,微微一笑,繼續和宋媽媽兩個閑磕牙。

    果然是被得罪狠了,吳襄不由一陣尷尬,不知該怎麼往下接話。

    卻聽旁邊有人微微含了譏諷地笑道︰“咦,吳二少什麼時候改行賣釵了?”

    林謹容聽到這個聲音,全身都繃緊了,猛地回頭,果然看見陸緘領了長壽一道,淡笑著站在鋪子門口,眼神略帶了諷刺,來來回回地在她和吳襄二人身上逡巡。這人不是先在太明府,又被林玉珍派專人接回家的麼?怎地跑到這里來了?簡直就是陰魂不散。林謹容淡漠回頭,並不多看他一眼。倒是龔媽媽和荔枝都驚訝地喊了一聲︰“表少爺,您怎會在這里?”

    吳襄也是吃驚地張開嘴,指著陸緘失聲道︰“你,你怎會在這里?”

    “你來得,我就來不得?”陸緘朝龔媽媽和荔枝淡笑著微一點頭,一甩袍子,朝林謹容走過去,輕輕撥弄了她面前的琉璃簪子幾下,鄙夷地收回手︰“我還以為是什麼呢,值得你們在這里刨這許久。前頭有比這個更好看的。”

    林謹容看見他就來氣,她真想不通,這世上怎會有臉皮這樣厚的人,明明曉得人家討厭他,他偏偏還湊上來。當下冷著臉,抓了那枝碧綠色的簪子和另外幾枝朗聲道︰“店家,幫我把這個包起來,都要了。”

    她雖帶著面幕,陸緘卻本能地感受到她的冷淡和排斥,也不再和她說話,回頭同吳襄笑道︰“我在外面看見染墨,就走進來,果然看到你在這里賣釵。”手一揮袍袖一拂,不露痕跡地將林謹容面前那盒琉璃簪子掃落下去。



第98章戰書

“哎呀”林謹容根本不防陸緘會這樣不要臉,大驚失色的同時手忙腳亂地去扶,龔媽媽也忙湊過來幫忙,卻是根本都來不及,眼看著一盒子琉璃簪子就要落地砸成齏粉,只見陸緘身子迅速一矮,手同時把袍角牽開,一下子就將那盒子琉璃簪子給盡數兜住了。

    一切只發生在眨眼之間,林謹容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陸緘已然將那盒子琉璃簪子穩穩地放在了櫃台上,認真將簪子擺放整齊了,挑出兩枝被損壞的簪子擺放在一旁,先同店家賠禮,隨即看著她,擺出一副長兄的樣子語重心長地道︰“怎麼這麼不小心?還是這樣毛手毛腳的。”

    剛才他的小動作太隱蔽,只有林謹容看見,吳襄等人離得如此之近,也沒看見,都只當是林謹容不小心,踫掉了盒子,聞言都露出贊同和慶幸的神情來。

    吳襄道︰“有驚無險。四妹妹你真得感謝你二表哥。”

    “……”林謹容牙齒都磨碎了,她和他很熟嗎?他就知道她還是這樣毛手毛腳的?她憑什麼要謝他啊?

    “嚇死我了”陶鳳翔拍著胸脯走過來,心有余悸地道︰“差點就要賠死”又好奇地看著陸緘道︰“你是誰?手腳挺快的,謝你啦”琉璃簪子固然比不得翡翠玉石水晶珍貴,但這麼一大盒子也要值不少錢,最緊要的是,就算店家不趁機敲詐也多少會影響心情。

    陸緘看著林謹容,心情很好地微笑道︰“不用謝,我是阿容的表哥,幫她是應該的。”

    阿容?林謹容的臉越發難看,由來一陣抓狂,誰讓他這麼叫她?幫她是應該的?這世上怎會有如此無恥的人?被人栽贓陷害還要被人說教以及道謝,還申訴不得,還有比這個更憋屈的麼?

    見林謹容遲遲不答話,也不動彈,陶鳳翔有些詫異,便笑道︰“阿容被嚇傻了,還沒回神呢。”調皮的將手在林謹容眼前晃了晃︰“阿容,回魂了”又側臉看著陸緘︰“你就是那個第二名吧?少字你和我表哥都挺厲害的。這些日子我家請的丈夫一直就在說你們。”

    陸緘臉上的笑容頓時淡了幾分,眸色更深了幾分,輕輕點了點頭︰“慚愧。”

    林謹容心里總算是好過了些,咬著牙道︰“二表哥這是實至名歸慚愧什麼?就是你該得的”她重重地咬著那個“二”字,一副生怕陸緘聽不明白的樣子。她本已可以對他視若無睹,但既然他上趕著來討氣受,就怪不得她了

    陸緘果然聽明白了,淡淡瞥了她一眼,微微抿緊了唇,並不言語。

    “什麼事?”陶鳳棠等人聞聲也迅速圍了過來,見了陸緘,陶鳳棠和林世全也是一番驚奇,忙互相見禮問好,寒暄過後,陶鳳棠問道︰“陸兄弟來這里可是要買什麼?可有在下幫得上忙的地方?”

    林謹容一聽這話,暗道不好,按著陶鳳棠的性情,只怕接下來就是要邀請陸緘去他家里吃飯住宿了,陸緘又是個臉皮厚的,多半會打蛇隨桿上。便搶在陸緘開口之前笑道︰“大表哥,他就是心情不好閑逛來著,哪里要買什麼?咱們繼續逛咱們的,我有事要請你幫忙來著。走吧,走吧,別打擾他散心了。”

    陸緘垂下眼不語,長壽狠狠瞪了林謹容一眼,有些人是越長越可惡了。

    太過無禮了,陶鳳棠雖不知陸緘和林謹容之間有什麼矛盾,卻也覺著這樣是不妥當的,特別是陸緘這副忍氣吞聲的樣子實是難得,便尷尬而嚴厲地掃了林謹容一眼,朝陸緘拱了拱手,笑道︰“陸兄弟難得來此,我是地主,這一片都極熟的,若是陸兄弟不嫌棄,不妨與我們結伴而行,讓我盡盡地主之誼。”

    “這……”陸緘為難地看了林謹容一眼,林謹容把臉側開,裝作沒看見。

    林世全也牽著林慎之湊上前來,與陸緘行禮問好,又悄悄和林慎之說了兩句話,林慎之便點了點頭,上前牽住陸緘的手,笑道︰“二表哥,你和我們一起吧。”

    陸緘微微一笑,輕輕捏捏林慎之的臉,贊道︰“小七弟真有禮貌。”言下之意就是林謹容沒禮貌。

    所有的人都認為,得罪陸緘是不對的,針對陸緘也是不對,交結陸緘才是正確的。林謹容立了片刻,淡然一笑。一個屁,你早前覺著它很臭,臭不可聞,但聞習慣了,也就不覺得那麼臭了。當他不存在就行,何必因他而影響自己的形象?得不償失。

    拿了買下的琉璃簪子,眾人依次出了店子,吳襄拉著陸緘落在後頭,小聲道︰“你怎會跑到這里來的?你家里知道麼?”

    陸緘淡淡地道︰“不知。所以你回去以後不要亂說。”

    吳襄默了默︰“你從太明府直接過來的?就沒回過平洲?”

    陸緘不答,相當于默認了。

    吳襄便笑著推了他一把︰“你呀,就這麼小氣?輸給我又不是輸給旁人,也值得你氣這麼久?”

    “我不是為了這個,我只是覺得自己前些年一直被關在家中,眼界太窄,想趁這個機會四處走走看看。”陸緘抬眼認真看著他道︰“我會盡力贏你的,你等著瞧。”

    吳襄猜他大概是為了家里的煩心事,故意避開散心的,想到陸家家待客時主要人物缺席,回去後他更有得受,心里頗有幾分同情。又聽陸緘向自己下戰書,便驕傲地道︰“我也會盡力一直贏你的,你等著瞧”看了看前頭林謹容的背影,小聲道︰“順便通知你一件事,我吹塤贏了林四贏得她心服口服”

    陸緘微微有些訝異,隨即道︰“那丫頭睚眥必報,心胸狹窄,還不服好,輸了也正常”

    “氣性是有點大。”吳襄想到自己無意中連帶得罪了林謹容的事情,不由輕輕嘆了口氣︰“你究竟是怎麼得罪的她?仿佛每次見了你對你都沒好臉色。是不是你在她家莊子里時,又得罪了她?”

    “沒有。”陸緘不想和吳襄說這個,而是抓住了重點︰“你從前不是說她最是溫厚柔順不過麼?怎地也說她氣性大?”

    吳襄也不想和陸緘說自己看不起林三老爺,故意得罪林三老爺,從而連帶著得罪了林家人的事情。縱然他根本不認為自己做錯了,覺得林三老爺那樣的人就該得到這樣的待遇,卻也知道,那樣做其實是不妥當的。這樣的不得當的事情,又怎能讓陸緘知道?便哈哈一笑︰“誰知道呢?人大了是會變的,反正我現在發現她是有氣性就是了。”

    陸緘自然能看出他的敷衍,便垂了眼簾微微一笑,不再多問,而是跟上陶鳳棠等人的腳步,好奇地問東問西。

    這邊陶鳳翔奇怪地拉著林謹容咬耳朵︰“你很討厭你家這個表哥麼?他怎麼得罪你了?我看著他是個不錯的人啊。”

    林謹容矢口否認︰“他怎會得罪我?我是招惹不起,想躲遠一點。”然後小聲地把陶氏收留陸緘在莊子里養病,悉心照料,林玉珍卻派了人去怪罪陶氏的事情,又說了林玉珍強橫霸道的幾件事,總結道︰“你說,這種人家我們敢招惹麼?自然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陶鳳翔卻露出一絲同情來,偷偷看了陸緘一眼,小聲道︰“你這個表哥好可憐啊父母不要他倒也罷了,還攤上這麼個養母,本來有十分的好也給磨得只剩一分,你那個姑母真是個十惡不赦的壞東西。阿容,不是他的錯啊,你不該這樣對他,我看著他十分想和你們交好的。”

    “不是他的錯,難道是我的錯?”林謹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淡淡地道︰“他是要定親的人了,男女授受不親,你離他遠一點兒。”

    “啊?”陶鳳翔八卦地輕叫了一聲︰“誰家的女子啊?看看他長得這麼漂亮,要是找個不好看的,怕是頭都不敢在他面前抬吧?少字”不等林謹容回答,又笑道︰“你們兩家是必要聯姻的,必是你的哪個堂妹,我說得對不對?林五?林六?林七?”

    事關林家女孩子的閨譽,一日沒定下就不能亂說,林謹容便道︰“暫時還不能說。”

    “嘖,可惜了,你那幾個堂妹一個比一個更可惡,又難看,林五是個馬臉,林六和林七是胖子。”陶鳳翔又回頭去偷看陸緘,正好踫上陸緘的眼楮看過來,兩下里一對上,陸緘微笑著朝她一點頭,陶鳳翔突然覺得身子一輕,一顆心差點停止跳動,隨即紅了臉,迅速轉身,半天不敢張口說話。

    林謹容不知她的小動作,淡淡一笑︰“可不興這麼說人的,她們長得挺周正的。”配陸緘綽綽有余,人品呢,正好是一對。

    卻聽陶鳳棠笑道︰“這家的香料不錯,可以帶些回去送人,進去瞧瞧?”

    林謹容的心思迅速從閑事上收回,轉入正題,打起十二分精神來,牢牢跟在陶鳳棠身後,四處打量鋪子里的物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9-20 08:43 AM

第99章禮物

此處的香料鋪子並不似平洲城那般,用了各式精致的木盒或是錫盒裝好香料擺放在架子上,排列整齊,一目了然,而是隨意弄了幾個粗糙的架子,把各種尚是原始狀態的香料和極少的幾件雕件任意擺在上面,顯得頗有幾分漫不經心的意思。

    店家卻是異族打扮,身材高大健壯,眉眼粗獷許多,眼珠子的眼色也淺淡得多,留著往上翹的八字胡,著氈袍,腳上踏著翹頭翻毛皮靴,腰間掛著約有一尺長的彎刀。看見眾人進去,忙起身行了個禮,熟稔地同陶鳳棠打招呼問好,請眾人隨意觀看,說的是漢話,還很流暢。

    林謹容一路進來也見到不少大榮人,卻不曾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少不得凝神細看,再看這店子里的東西,由來就覺得多了幾分神秘。她平日里雖然也用香,用的卻是成香,對具體香料的種類品質並不是很懂,又因著目的只是賺錢的緣故,更是只關注木香、沉香、丁香。于是又問價格,又問品質,問得極細,那店家給她問笑了︰“這位小娘子是要買什麼?把您的要求仔細說來,小的必能讓您滿意。”

    林謹容說不出來,她只想要的是私底下買些便宜的來存著,不交稅的,私底下的方式。因此她只是對著店家笑笑︰“我想買些去送人。”

    那店家熱情地道︰“看小娘子的扮相,也是富貴人家,尋常的東西怎麼能拿得出手?必然要買些上品的。來,來,看看這邊,沉香、檀香、雞舌香、郁金香、龍腦香、麝臍……不是小的吹牛,這里當屬我這個鋪子的東西最好最全價格最便宜。”

    上品的香料價格可貴,林謹容曉得自家的荷包有多癟,底氣不足,很有些心虛,勉強維持淡定神色,握著一個大雁造型的奇楠香小掛件笑道︰“要多少有多少麼?”

    店家一怔,隨即搖頭︰“不成的,看在陶大少的面子上,您隨便要一些還可以,若上了一定的數目必須得找官牙人做中。”

    通過官牙,那上的稅錢必然很多,價格還能低下來麼?肯定不劃算。林謹容便喊了一聲︰“大表哥。”

    陶鳳棠正和林世全、吳襄、陸緘等人詳細介紹幾種香料的區別,講得正入迷,並不曾聽見林謹容喊他。倒是陸緘聽見了,提醒他他才反應過來,忙過來笑問道︰“什麼事?”

    林謹容把他拉到一旁,小聲道︰“我想買點便宜些的香料……店家卻說要找官牙人做中。”陶家既然經常在私底下買辦私貨牟利,必然對這一套很熟,且這店子又是陶鳳棠領著她們進來的,必是和陶家相熟的,通過他來問價,總能成吧?少字

    出乎意料的,陶鳳棠很有些為難,極其小聲地道︰“你想要什麼回去再和我說,等過了這幾日,我再另外幫你買。”

    林謹容聽他這個意思,這生意竟似不是在這里做的,當下就有些奇怪,低聲道︰“為什麼啊?能夠今日做了就順便做了唄。”

    陶鳳棠見她好似是非買不可的樣子,想到她找自己換金銀時的固執樣,只得小聲解釋道︰“這中間有情由,這里不方便,出去再細說。”

    林謹容不是不識趣的人,也就打住了不再追問,重新拿了那個奇楠香的掛墜仔細觀看,有心想買了,又想著這奇楠香偏貴,得留著錢來做正事。卻見陸緘走到一旁指著貨架頂部一尊約有一尺高的佛像︰“店家,拿那個給我看看。”

    店家歡喜至極︰“少爺可識貨,這可是沉香的,名家雕的,是我們鋪子里的鎮店之寶。”

    陸緘又指了另外一件約有一尺半長的如意︰“那個如意也給我。”

    店家又笑︰“少爺果然有眼光,這個更是鎮店之寶。”

    陶鳳翔便譏笑道︰“看中啥都是鎮店之寶。這是我家的親戚,可不興騙人的。”

    店家賭咒發誓地抱屈︰“真的是,小娘子沒見小人把它們高高放在上面麼?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走運被貴人看中。小人的品行,陶大少還不知道麼?要不然也不會領諸位進店來不是?”

    陸緘微微一笑,垂眸認真打量手里的東西。那佛像雕得果然精致,不似一般匠人之作,如意款式古樸典雅,線條流暢,尺寸也大,顏色黝黑,香味撲鼻,就連林謹容看了都覺得喜歡,更不要說旁人。

    吳襄和陶鳳棠都湊過來瞧了,俱笑道︰“這兩件東西不錯。”

    陸緘便下定了決心︰“店家,這東西價值幾何?”

    店家伸出一根手指,笑道︰“俗話說的,一兩沉香一兩金,這沉香又不似其他東西,里面含的油脂重,對雕工要求極高。大件些,成色好的沉香雕件更是貴重難得。不會收您高價,但也得保本。看哪件說哪件。”

    陸緘便問陶鳳棠︰“大表哥幫我看看,哪一件比較好?”

    這樣貴重的東西,陶鳳棠也不好隨便開口,便問道︰“賢弟是買了送人還是自用?”

    陸緘淡淡一笑︰“我還不到用這些貴重東西的年齡,是買了送長輩的,是女老人。”

    陶鳳棠認真想了片刻,道︰“佛像很好,但講究的人家一般來說佛像都是要專程去寺廟里請的,不然顯得心不誠不慎重。我看如意不錯,萬事如意,雕工也精細流暢,造型古樸典雅,尺寸也好。”

    陸緘便道︰“那就是這如意了。”

    店家微微一笑,伸出二根手指︰“二十兩黃金,少一文都不說。你看看這柄如意,造型圓潤,可不是那起依著料子的走勢來做的,而是從一塊大料上截下來的,您是陶大少的親戚,這個價只賣您,旁人得不到。”

    二十兩黃金,林謹容一陣心酸,這幾乎是她所有家當的一半,在這里,就只夠一個不起什麼用的如意。

    陸緘眼楮都不眨,沉聲道︰“價格也算公道。”

    店家聞言一喜,笑同陶鳳棠道︰“您的親戚和您一樣的大方直爽。”話音未落,卻見陸緘不停歇地指了幾件小東西︰“把這些都算作添頭可好?”

    林謹容見他的手指竟也指向自己握著的那個大雁掛飾,不由暗自冷笑了一聲。那如意,她猜他大概是買了送給陸老太太的,畢竟從時間上來算,這個人定然沒有去參加林玉珍專為他設的慶祝宴,他回去後肯定會遭受林玉珍的雷霆之怒,要鎮住林玉珍,就只有依靠陸老太太和陸老太爺二人,他怎能不盡心巴結呢?而這些零碎東西麼,無非就是故意和她搶,要讓她憋氣難受罷了,就似先前那盒琉璃簪子,他無非也就是想故意氣她。好吧,眼不見心不煩,他贏了于是林謹容隨手將那掛件往櫃台上一放,徑自走到外頭去等候眾人。

    荔枝和龔媽媽對視了一眼,趕緊跟上,龔媽媽低聲道︰“姑娘不挑兩樣小東西麼?太太給了老奴些錢的,您和七少爺若是喜歡什麼,都可以買。”

    林謹容淡淡地道︰“沒有看得上的。”

    荔枝小聲道︰“您剛才拿的那個大雁掛飾就極不錯,若是奴婢給您配個結子,一準兒雅致得緊。您若是要,就該和表少爺說,他必然不會和您爭的……”

    林謹容生生咽下一口氣,假作雲淡風輕狀︰“我瞧不上”

    荔枝和龔媽媽也就不敢再說。

    過了約有一炷香的功夫,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走了出來,陶鳳翔手里舉著那個大雁掛墜直朝林謹容而來,一手塞給她︰“你的。”

    “嗯?”林謹容訝異不已,陶鳳翔指著自家的腰間道︰“看看,你這表哥挺不錯的,一人送了我們件小東西,小七弟的是只鷹,我的是只燕子,好看不?”又小聲道︰“你猜怎麼著,那如意竟是送給我娘的生辰禮物。真是周到。你別生他氣了,我看這個大雁是故意買給你賠罪的,奇楠香的,人家不肯做添頭,又加了些錢。”

    林謹容一時五味雜陳,那不好的話怎麼都說不出來。試想,他隨意就討得了其他人的歡心,做得面面俱到,她若是再公然表示對他的反感和厭憎,在眾人眼里簡直就不是東西了。當下扯著唇角淡淡一笑,隨手將那大雁扔給荔枝,也不管荔枝接住沒有接住,徑自往前去尋陶鳳棠說話。

    吳襄一直看著,不由“撲哧”一聲笑出來,幸災樂禍地撞了撞陸緘的肩頭︰“你可真慘。看來是討好不來了。要不,我替你做做說客?我的面子,她還是要給幾分的。”

    “不要你多事。”陸緘的眉頭不由皺了起來,他算是看出來了,林謹容根本不是為了什麼小誤會才會這樣仇視他。否則都不過是些無傷大雅的玩笑,何至于如此?可從頭想到尾,他也想不通自己到底是什麼地方得罪了林謹容,讓她處處針對他,處處和他過不去,甚至于設計自己落水,差點要了自己的命,那得多深的仇恨?

    他本能地想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便快行幾步靠近了陶鳳棠和林謹容,想尋機會找林謹容問個清楚。



第100章想要

    陶鳳棠問林謹容︰“你想買什麼樣的香料?想要多少?買來做什麼的?”

    二人早前打過置換金銀的交道,又有陶舜欽幫著林謹容買鹽堿地在後頭,且,陶舜欽回到清州果然也買了許多鹽堿地來放著,有平洲的例子在前頭比著,清州的鹽堿地也漲了價,只是沒有平洲那麼誇張而已。經過這兩件事,陶鳳棠也算是對這個小表妹頗有幾分了解,他深知,若是為了籌備嫁娶,早前陶氏已經請托陶舜欽買辦了不少,盡夠用了的,此番林謹容要買辦香料,必有其他原因,也不知她又要出什麼花樣,由不得他不好奇。

    林謹容並不打算隱瞞陶家人,還打算通過陶鳳棠去說動陶舜欽,便小聲笑道︰“我聽人說,沉香、木香、丁香這幾樣東西外地很缺,好些人拿著錢買不到東西,就想買一點來放著,興許有朝一日會漲價的。”其余例如硫磺、石脂、胡椒等物,暫時不曾見著,她也就不提了,省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陶鳳棠不由皺起眉頭來︰“你又是聽誰說的?可靠不可靠?”

    林謹容不慌不忙地道︰“是聽我堂姐家的表哥周邁說的啊。他從松州來,知道好多我們不知道的事情,還說了另外一件大事,大表哥要不要聽?”她仔細琢磨了許久,算是想通了,朝廷之所以會放開這些東西的買賣,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各地的藥材缺少,光靠官市無法滿足。那麼距離她所知的年限,此時正是缺少藥材表現得最突出的時候,平洲清州靠近榷場,尚且不明顯,似松州那樣的地方,必然比這些地方表現得稀缺,這樣說來也不錯,經得起推敲。

    陶鳳棠見她說了人名,還說得有模有樣的,果然重視起來︰“他還說了什麼?”

    林謹容便將北方大旱的事情說給他聽,然後極有啟發性地說了一句︰“大表哥,我有個想法,不知道對不對?”

    陶鳳棠已經聽出了些意味,含笑鼓勵道︰“你說,我聽著。”

    林謹容笑道︰“這北方大旱,糧食會不會漲價啊?我聽我族兄說,那一年他們家鄉遭了水災,連帶著周邊幾個府縣的糧價都漲得嚇人,是不是?三哥?”

    林世全在旁邊一直默默聽著林謹容和陶鳳棠交談,已經聽出了些名堂來,見她向自己求證,自是極快地回答︰“是。周邊幾個府縣的大地主都發了一筆不小的財。”

    “周邊麼很正常。可是這北方離我們遠著呢,我們這里的糧價若是要漲,那還得看那邊到底是怎麼個旱法兒。”陶鳳棠陷入了沉思中。他有著天生的商人的敏銳,立即就想到該在來往的客商之間打聽打聽,證實林謹容帶來的這兩個消息是否屬實。

    倘若是真的,就該找機會弄一批藥材,並視情況存下一批糧食。弄藥材倒是不難,難的是找到可靠的下家。這下家必須是有膽有識,人頭臉面極熟,能把這私貨平安踏實帶到其他州府去才行。誰合適呢?轉瞬之間,他已經想了幾個人選。而糧食的問題卻沒那麼令人擔憂,官府只是禁止和鄰國有大宗的糧食交易,民間並不禁止,承擔的風險並不大,總之不會賠本就是。

    兩件事都應該好好打聽一番,再回去和陶舜欽好好商量計較一番才是。陶鳳棠有些緊張,又有些激動,看向林謹容的目光都不一樣了。只是他慎重,還未落實清楚的事情,他不會隨意表態。

    可林謹容已經看出陶鳳棠被自己打動了,只要他肯用心去打聽,就會知道她說的都是真的,現在已過仲秋,北邊大旱的事情應該已經漸漸傳到了這邊,最起碼糧食必會存起來的,但香藥,她真是說不準了。她只能寄希望于或多或少能存下一點,待到兩年後官府全面放開買賣流通之時賺上一筆。但不管怎樣,她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一半,林謹容也就開心起來,繼續鼓動陶鳳棠︰“大表哥,這榷場上的過往客商最多,要不,你趁便就問問?”

    陶鳳棠正有這想法,便笑道︰“稍後咱們往那邊去逛逛。”

    卻說陸緘在後頭把他們幾人的對話都聽了個仔細明白,心里猛地一省,來回打了幾個突,突然就不想再問林謹容關于她為什麼這麼痛恨他,為什麼這麼厭憎他的事情了,而是迫切地想知道,他們接下來還會說什麼。

    陸老太爺善于經營,私底下走貨的事情也做過,他多多少少有些耳聞,卻因自小離家,又被視作家族中興的重要子弟,從來最緊要的事情就是讀書學習,對這些事情的來龍去脈並不是很清楚,可這並不妨礙他對這些事情好奇。而且,他此行還有個很重要的事情要解決,急需這些信息。

    只聽得林謹容又問︰“大表哥,先前我問你買香料的事情,你說要出來再和我細說,還沒說呢。”

    陶鳳棠已經不再把她當成小孩子看,便遙遙指了指榷場正中一座房舍︰“看到沒有,那里是官府設的榷務官署,專管這個榷場,里頭養了許多人,你不知道他們是誰,但他們確實隨時隨地都在這里面閑逛。這里的東西,全都是官府管制起來的,官賣之物中,我們和大榮人交易,必須要官牙人從中估價定品質,周轉交易,並不許雙方私底下接觸,事後還要抽稅。所以你剛才那種想法,是不成的。”

    說到這里,陶鳳棠突然壓低了聲音,極其小聲地道︰“從這里出去約有一百里的地方,還有一個榷場,帶了輕貨去那邊,直接和大榮人交易,價格只是這里的五分之一都不到。只是得小心,不要被官府的人抓到。你想要便宜的香藥,就等我下次去的時候再幫你弄。”

    林謹容恍然大悟。難怪得當初吳氏會和陶氏說,陶鳳棠獨自帶了人去跑榷場,賺了不少錢,原來指的不是這個榷場。她一時為自己孤陋寡聞和想當然很有些臉熱,卻仍是不解︰“可是三表姐說,有些鋪子私底下也偷偷賣東西的。”

    陶鳳棠一時半會兒也和她解釋不清楚,只得道︰“她是隨便聽了半截就開跑,哪有那麼簡單?就算是真的,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弄,得過後約了人出去細細地談。”

    雖然只是窺到冰山一角,但林謹容卻覺得,清州此行向她打開了一扇門,門里面,是一個全新的,與她從前所熟識的完全不同的世界。

    天地,原來可以這麼寬闊。

    自陶鳳棠突然壓低了聲音開始,陸緘便自覺地退後了兩步,不去偷聽別人不想給自己知道的事情。結果一腳踩上個軟綿綿的東西,還伴隨著吳襄低低一聲怪叫︰“嘶。”

    陸緘默然回頭打量著吳襄,從吳襄現在身處的這個位置上來看,可以推測他剛才也在聽林謹容和陶鳳棠說話,而且沒有後退避開的意思,所以才會被自己給踩著了。

    吳襄做賊心虛,對上陸緘那雙黑幽幽的眼楮由來就有些不舒服,當下便低聲道︰“不看路看我干嘛?”

    陸緘沒說話,而是讓到了一旁,隨意四處張望,目光落到了某處就被粘住了似的,收也收不回來——陶鳳翔和陶鳳舉帶著林慎之買糖葫蘆吃,陶鳳翔抹了林慎之一臉的糖漿,陶鳳舉替小表弟鳴不平,也要去抹陶鳳翔的臉,陶鳳翔一聲厲喝︰“小兔崽子,你敢把我的面幕弄掉了,你回家等著吃板子。”

    “每次都是這招,你膩味不膩味?”陶鳳舉憤憤不平,林慎之開心地舉著糖葫蘆笑︰“二表哥,別怪二表姐啦,她是疼我嘛。我今天好高興,從來就沒這麼高興過。”

    陶鳳翔便嘆道︰“你這老實孩子,真叫我舍不得欺負你。”拿出帕子替林慎之擦了臉,又按住陶鳳舉的肩膀,看似嫌棄,實則親密地替他擦了擦嘴角。

    “我又不是想干嘛,就是好奇嘛。你就不想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吳襄厚著臉皮輕輕踫了踫陸緘,見他目不轉楮地盯著某處看,順著一瞧,恰好看到陶鳳翔給陶鳳舉擦嘴,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看的,便問陸緘︰“你在看什麼?”

    “想知道,但我不會偷聽。”陸緘收回了目光。

    吳襄不由一陣懊惱︰“我大表哥什麼都不瞞我的。”

    陸緘不答。

    二人默然走了一回,前頭林謹容和陶鳳棠也說完了話。林謹容回身朝林慎之招手︰“過來,小七弟,我牽著。”

    林慎之蹦蹦跳跳地跑過去,緊緊牽住林謹容的手,遞上糖葫蘆︰“四姐,你嘗嘗,好甜。”

    林謹容掀起面幕,低頭輕輕咬了一口,笑道︰“果然甜。”

    林慎之就舉起糖葫蘆︰“你再吃一口。”

    陸緘情不自禁地舔了舔自己的唇角。不期然地,他想起去年回到家中,見到自己的胞弟時,滿懷期待地遞上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希望能得到一個笑容,結果卻得了防備冷淡害怕的一瞥和一個背影,又想起生母每次見到自己時那副天塌地陷的模樣,生父見到自己時的長吁短嘆,反復提醒,心情突然很不好,卻又隱隱有了一種沖動,想要有人能燦爛的,毫無保留,極盡親熱,極盡信賴的對著他笑。這種渴望和沖動甚至超過了他現在所有的希望,他很想要,很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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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大嬸 發表於 2012-9-20 08:44 AM

第101章奇怪

榷場西邊與林謹容等人剛才閑逛的地方完全不同,沒有店鋪,而是鋪滿了氈毯的空地,各式各樣的貨物就堆在氈毯上,貨主或是盤膝,或是弄個小杌子守在一旁,感興趣的客商們則圍在一旁,指指點點。靠近角落的地方拴滿了無數的駝馬,廢棄物、草料、動物的糞便到處都是,擁擠不堪,怪味充雜。

    又有穿了統一款式的青袍子的漢子,袖手坐在一邊低聲說笑,磕著瓜子,喝著茶,看似漫不經心,實則眼楮四處逡巡,密切關注著場地里的一切動靜,一旦發現有什麼可疑的地方就聞風而動,迅速圍上去。

    林謹容猜著這群人大概就是陶鳳棠口里那些操縱著這個榷場的官牙人了,由不得多看了幾眼。卻見幾個穿著皂衣的漢子立在這群人的旁邊燒火燒水,倒水奉茶,但凡這些官牙有什麼需求,他們便立刻滿足,稍有不慎就挨罵挨打,他們卻毫無怨言。

    只有一個三十多歲的精瘦漢子顯得格外突出,別人忙碌,他不動,抱著雙臂立在一旁冷眼旁觀;別人披頭散發,神情晦暗,他卻頭發梳得油光水滑,表情倨傲,最突出的是,他的臉上刺著一個醒目的“盜”字。而那些官牙也不管他,有需要只管問其他幾個人,也正因為如此,他就顯得越發突出。

    陶鳳翔指著那幾個穿皂衣的告訴林謹容︰“這幾個都是刺配充軍,在此服雜役的,你看他們的頭發披散著,是為了遮住臉上的刺青。這可是奇恥大辱。”

    林謹容自然知道是奇恥大辱,可是也有人不怕把這刺青露給旁人看啊,仿佛還很驕傲似的,她不由好奇地多看了那個鶴立雞群的“盜”人幾眼。

    其余人等也注意到了這個人,吳襄低笑道︰“咦,這人倒有些特別。你們看他那模樣,哪里像個刺配充軍之人?分明還是個山大王的模樣。”

    他的聲音雖小,那人卻仿似聽到了,冷冷地看過來,看到是幾個水嫩嫩的,一瞧就是來湊熱鬧的富家少爺姑娘,便又冷冷地收回了目光,多看一眼都嫌浪費精力。

    無聲的輕蔑。只是一個眼神,就讓每個人都感受到了他散發出來的那種鄙夷和輕視,以及冷漠和不懼。林謹容隱約明白為什麼那些官牙不敢管他了,換做是她,也是不敢的。

    吳襄怏怏地道︰“這人好重的煞氣。”

    陶鳳棠招呼他們走到另一邊去︰“別招惹他,這個人脾氣上頭,命都不要,凶悍著呢。”

    陸緘小聲問陶鳳翔︰“大表哥認得他?”

    陶鳳棠道︰“我只曉得他叫王立春,從我小時第一次跟隨父親來此,他就已經在這里面。有新來的官牙人指使他做事,一言不合就踢了他一腳,反被他兩下就把腳給打斷了,本來要被杖責二百的,我父親正好撞上,便出錢替那官牙人治腿,又替他求情,後來只打了一百杖,他硬生生地挺了下來,從始至終沒叫過一聲疼,之後再無人敢招惹他。這些刺配充軍之人里頭亡命徒不少,你們見著了休要招惹,能夠躲開就躲開。”

    陶鳳舉本來有些害怕,聽說自家老爹與人家有舊,就不怕了,反倒十分興奮地道︰“這麼厲害?怎麼也不見他理你呢大哥?”

    陶鳳棠微微一笑︰“你想他怎樣?過來和我打招呼敘舊?那王立春也就不是王立春了。他從來也不正眼看我的,看見爹爹也不過是點點頭而已。聽說他殺過人的。”

    “嘶……”陶鳳翔倒吸了一口涼氣,咬住帕子,緊緊攥住林謹容的胳膊。林謹容低笑道︰“早前不是還在嚇唬我麼?怎地這會兒反倒害怕起來了?”

    陶鳳翔道︰“殺人犯,盜賊,這麼凶,誰不害怕?”

    林謹容輕輕搖頭︰“這種人凶在明處,你只要莫招惹他,自然安生,有些人卻是惡在暗處,你怎麼得罪他都不知道,同樣致命。咱們又不招惹他,你怕他做甚?”

    陸緘在一旁聽見了,不由又看了她幾眼。

    陶鳳翔卻低聲笑道︰“原來你也是懂得這個道理的?”

    林謹容奇道︰“什麼?”

    陶鳳翔側頭笑道︰“罷了,等下我再和你細說。”

    不多時,陶鳳棠找到了一群操著外地口音正說閑話的客商,上前行禮問好套近乎打聽消息。他自有他的一套水磨工夫,借口花樣百出,繞來繞去的,林謹容等人聽得嘆為觀止,難怪人家說無商不奸,看看他這樣一個平日里看著老實穩重的一個人,撒起謊,說起白話來也是臉不紅氣不喘,一套連著一套。

    除了陶鳳舉和陶鳳翔、林慎之渾不在意,其余人等聽來,俱是各有反應。林謹容和林世全幾乎是貪婪地吸收著身邊所有一切能夠吸收的東西,林世全更是狂熱,在聽陶鳳堂和人打交道的時候,他的嘴唇無意識地翕動著,林謹容毫不懷疑,他一定能把整個過程背下一大半來。

    陸緘微皺著眉頭,凝神細聽,看向陶鳳棠的眼神里頗有幾分敬佩之意;吳襄側頭問陸緘︰“我做了一個決定,你要不要一起?”

    陸緘看了他一眼,道︰“你也要買糧食和香藥?”

    吳襄哈哈一笑︰“是我要叫他們對我刮目相看,我不單會花錢,也會賺錢”

    陸緘沒說話,而是偷偷看著林謹容。半年的功夫,林謹容已經長大了許多,有了少女玲瓏的曲線,她就靜靜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猶如一枝青翠挺拔的幼竹。隔著面幕,他看不到她的臉龐,但他卻能感受到她的專注和認真,以及期待。她怎會有這些見識呢?怎會有這些想法呢?她不同于他所認識的任何一個女孩子,驕傲、自尊、敏感、善良(當然這個善良只對別人)、隱藏在端莊恬靜柔順下的倔強和不講道理的凶蠻、冷酷,卻又有著少有人能及的吹塤、分茶的出眾技藝,還有對于經商的熱情和頭腦,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一陣風突然吹起來,把林謹容的紫羅面幕吹起,露出一個小巧精致的下巴,林謹容抬起手來輕輕按住面幕,細白的手指在玉色瓖翠綠繡邊的袖籠里猶如香蔥的白睫,指尖粉紅飽滿的指甲在日光下閃著珍珠般柔和的光。

    吳襄微笑著湊過去︰“四妹妹,我厚著臉皮跟著你買點貨,賺點小錢花花,你不介意吧?少字”

    林謹容微微側頭,聲音輕松悅耳︰“不介意。這些東西又不是我家的。我巴不得你們都賺錢了才好呢。”

    陸緘垂下眼,把臉轉開。

    陶鳳棠和人套完話回來,吳襄便迎上前去道︰“大表哥,我此番要和姑父和你好好學學本事,省得回家他們總是笑我書呆子。”

    剛才打聽來的消息都證明了林謹容的話基本屬實,陶鳳棠心情極佳,便笑道︰“這麼幾天功夫就想學會?哪兒有那麼容易?我自小跟在父親身邊打磨,現在也不過是一只腳踏進門檻而已。各人有各人的命,多少人羨慕你還來不及,你這又是何必?真想玩玩,等我父親發了話,再帶著你們玩玩就是。”

    眾人走走停停,又買了不少感興趣的零碎東西,眼看著天色不早,龔媽媽和宋媽媽提醒該回去了,雖則眾人都沒逛夠,陶鳳棠還是決定要聽兩位媽**建議,回家。

    陶鳳棠繼續邀請陸緘跟他回去,陸緘這次並不看林謹容的臉色,非常直接的回答︰“是該去拜見一下幾位長輩的。”

    荔枝本來擔憂林謹容又會做出什麼不得體的事情來,卻見林謹容只低著頭翻看林慎之買來的一個象牙香筒,任何多余的表情和聲音都沒有。于是荔枝隱隱松了一口氣。

    陶鳳翔將車簾子掀開一小條縫,看著陸緘的背影道︰“阿容,做姐姐的要勸你一句話。你愛聽不愛聽?”

    林謹容微微一笑︰“我既然叫你姐姐,自然是姐姐說的妹妹都要聽著。說罷。”

    陶鳳翔放下車簾子,直視著林謹容的眼楮,正色道︰“我娘和我說過,不管有多麼討厭和不喜歡一個人,藏在心里,離他遠點就好,沒必要嚷嚷給所有人都知道,給自家惹麻煩。你早前和我說,有些人惡在暗處,怎麼得罪的都不知道,那麼你就得謹防了,你這種行為就是得罪人的,不單得罪了他和他身後的一群人,還會讓人覺得你沒道理,真沒必要。我當你是親姐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9-20 08:45 AM

103章不負

月上中天,陶舜欽背手立在窗前,看著窗外小池塘里的波光月影,靜聽陶鳳棠匯報分析今日的事情︰“問了好些人,北方大旱是肯定的了,聽說就連北漠那邊的草場都干透了,死了很多牛羊,今年冬天北邊一定不會安寧。至于香藥,各地的確也是缺少,今日就遇到好幾個來販香藥的,兒子想,要不然,就給它來次大的?”

    以往雖然經常做著,但都是小打小鬧,不是很出格那種。可是這次,他想趁著買賣糧食的機會,在成親前做一次大的。一旦成功,盡夠全家安安心心好吃好喝好幾年。

    陶舜欽摸著胡子想了許久,低聲道︰“糧食的事情,你明日就去辦抓緊了辦,越是搶在前頭,越是便宜好辦香藥的事容我再想想,要走這麼多貨,風險太大,你再著人去打聽打聽,務必要落實清楚,不能有任何閃失。”

    陶鳳棠見他如此慎重,不自禁就收了那點浮躁之心,沉聲應了是,又提起吳襄和陸緘的事情來︰“吳襄倒也罷了,反正是咱們自己人,趁便讓他賺點小錢玩玩也不怎樣。就是這陸緘,我看他似有難言之隱……”

    陶舜欽低頭理了理窗前那盆秋蘭的葉片,淡然道︰“禮下于人,必有所求,這人年齡尚輕,心思卻頗有些深沉……不過也是,他那樣的境地,很容易里外不是人,也情有可原。我猜他來此並不是為了什麼游玩或是和吳襄般的賺點小錢玩玩,多半是手頭不便,需要大筆的錢財花用,卻又不得不瞞著家里。約莫還和他的親生父母有關……罷了,這清州平洲兩地的糧食我們一家又收不完,能幫就幫他一把,這也是為了你們的將來結善緣。”

    陶鳳棠猶豫片刻,道︰“爹爹,兒子覺得他送禮並不是為了這生意,他也是想和咱家交好的。”

    “哦?”陶舜欽感興趣地道︰“怎麼說?”

    陶鳳棠道︰“送禮是在前面,彼時阿容並不曾提起糧食和香藥的事情。他應該是在後頭才生出的心思。”

    “你還是太老實。”陶舜欽一笑︰“以他的年紀和我們家的情份,送一半價值的禮就已經很能拿得出手了。他卻送得這樣重,想賺錢也是一早就有的事情,你敢說他沒有刻意和我們結交,想托你幫忙的意思?到底是年輕,做得太急切明顯了些。”

    陶鳳棠仔細一想,好像果然有那麼幾分意思在里面,當下不由一笑︰“爹爹說得是。這人挺有幾分意思的,我問他是不是想和吳襄一樣玩玩,他搖了頭。”

    陶舜欽搖頭嘆道︰“那種家庭長出來的人,還能有這點出息,又豈會是什麼善茬?這方面,吳襄和他比起來是差了。這樣,你去看看你姑母睡了沒有,若是不曾,就讓她過來。”頓了頓,道︰“把阿容也帶上。”這孩子才真正有些意思,只可惜了,是個女孩子。

    陶鳳棠依言而去。

    陶氏已經在取簪釵,林謹容還賴在她房里不走,假意拿了林慎之的字帖在燈下研究,無話找話︰“明日該讓小七弟抽空臨點字帖了,不然他年紀小,忘性大,回去若是忘了功課,又該被祖父責罵,下次想帶他出門,就沒這麼容易了。”

    陶氏深以為是︰“那是。我難得回來,你舅母又是整生,少不得要盡力做些能做的事情,這事兒就交給你了。你還不去睡?別半夜三更又要熱水,給人家添麻煩。”

    怎麼陶鳳棠和陶舜欽還沒談完啊?林謹容怏怏道︰“這就要去睡了。”又磨蹭了許久,陶氏開始趕人,正招架不住,龔媽媽輕手輕腳地進來道︰“太太,舅老爺請您帶了四姑娘一道過去,有事相商。”

    陶氏奇道︰“這個點上,會有什麼事要商量的?”話是如此說,卻忙著招呼春芽重新穿戴起來。

    林謹容心里暗喜,緊張興奮得手掌心都出了冷汗。出門見著陶鳳棠,一個眼神遞過去,得到陶鳳棠的肯定,激動得幾乎想縱身跳起。

    陶氏懵懵懂懂的︰“鳳棠,這是怎麼回事?”

    陶鳳棠有心要賣關子,便笑道︰“姑母過去就知道了,總之是好事。”

    丈母娘看女婿,那是越看越喜歡,何況這還是自家的親佷子,陶氏便笑著輕輕打了陶鳳棠一下,嗔道︰“你這孩子,自小就嘴緊。”

    說說笑笑到了陶舜欽房前,卻見吳氏赫然也在座間,陶氏謹慎起來︰“哥哥、嫂嫂,這是何故?”

    陶舜欽便似笑非笑地看著林謹容,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囡囡好眼光,既然是上天送來的財運,少不得要順勢而為。你立刻就讓人送信回去,把你莊子里的所有糧食都存將起來,再看看你手里還有多少可以動用的現錢,都交給我,由我來辦注意盡量不要走了風聲。”

    陶氏聽得怔怔的,目光復雜地看著林謹容,這丫頭,早前一路行來,竟不曾聽她提起過半點,這口風可真不是一般的緊,非得到了現在才和她舅舅說。想到女兒不信任自己,陶氏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兒。

    林謹容對上她的目光,知道老娘心里不舒坦了,忙笑道︰“舅舅,這生意還真做得?我想了好久,都不敢說,就怕一說出來就會被人說是異想天開。可是又實在忍不住……”

    吳氏一笑,朝林謹容伸出手去︰“囡囡,你很好。”

    林謹容得償所願,甜甜一笑,討好賣乖地道︰“是和舅舅學的,況且我也是陶家女兒生的嘛我也有點私房錢的,可以算作入股不?”

    陶舜欽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你這個丫頭,人小鬼大。”

    陶氏心急,連忙起身,要去找龔媽媽盤盤賬,看能拿出多少錢來,叫林謹容走,林謹容卻不走︰“我還有件事要請教舅舅的。”

    陶氏便皺眉︰“這麼晚了,你還打擾你舅舅。”

    陶舜欽現在只覺得這個外甥女兒真是好玩,正是感興趣的時候,當下就擺手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我聽聽她要說什麼。”

    待到眾人去了,林謹容小心給陶舜欽倒了茶,蹭將過去,小聲道︰“舅舅,香藥的事情不不能成麼?”

    陶舜欽的臉上浮出幾分慎重來︰“這個我要好生想想。”

    這還有什麼好想的?穩賺不賠。林謹容忍不住勸道︰“舅舅,這個事情我想也是沒什麼大問題的,咱們不必一次買個夠,就挑著什麼最便宜的時候就進什麼。”

    “這個是肯定的。”陶舜欽低聲道︰“想必你大表哥也和你說過這其中的風險了。這不是想當然的,不比糧食,就只能一直走暗里的途徑,買香藥不難,難的是找到合適安全的下家。賣出手還不算,得安全,不然查到我們頭上……”這中間的風險又豈是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丫頭能體會的?

    林謹容這才知道陶家父子誤會了她的意思。她和陶鳳棠說的是,趁著便宜的時候存下香藥,待到開禁之時再行買賣,而非是現在就急著出手,卻不能和陶舜欽說明這些香藥總有一日會開禁,一時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但她明白,以現在的情況,她只能等,相機而行,不能再多嘴了,否則賺錢不能,光是說明因由就夠她喝一壺。只好怏怏地和陶舜欽告辭,又去找陶氏。

    這次買賣糧食的事情和往日不同,陶氏手里有多少能動用的錢心里是有數的,卻也得和龔媽媽口頭對一下,盡量多弄些出來,確保萬無一失。龔媽媽道︰“這事兒只怕最後還是瞞不過家里,若是那兩房眼紅,跑到老太爺、老太太面前告一狀,那可是得罪全家的事情。太太還該做下打算。”

    陶氏冷笑道︰“憑什麼啊?我娘家帶著我賺錢每次都要帶上他們?他們平日里待我很好麼?錢還沒賺上,就得替他們想著了?”口里如此說,心里卻有些打鼓。龔媽媽這擔憂沒有錯的,上次買鹽堿地的事情,老太太旁敲側擊說了她好幾遭,意思是她是林家的媳婦兒,家業壯大,將來也有孩子們的一份,豈能如此自私。

    “娘,一旦舅舅開始收糧,這個事情根本瞞不住,咱們先把自己能做的都做完,再搶在外人前頭告訴家里就行,沒什麼好作難的。”林謹容推門走了進來,建言道︰“現下正是收糧的季節,宜早不宜遲,這件事就讓族兄去辦吧。他單獨行動,沒人會注意他,鐵管事和他也熟。父親那里不能不告訴,但要推遲幾天再說。”這種時候不妨拿林三老爺做個擋箭牌。

    陶氏待她越來越有些刮目相看,默默想了一回,終于下定了決心︰“龔媽媽去把阿全叫來,我有話要交代他。”

    林世全本已經躺下,突然聽說陶氏這個時候要見他,心里一突,立刻就意識到機會來了,一個鯉魚打挺,轉瞬之間穿戴完畢,就著冷水抹了一把臉,這才勉強維持出一副沉穩的模樣來。

    陶氏干脆利落地說明意思,讓林謹容遞盤纏給他︰“明日就趕早出發,可做得來?”

    林世全使勁點頭︰“嬸娘放心,做得來。”

    要想馬兒跑得快,就要馬兒吃得飽,陶氏認真許諾道︰“阿全,你放心,嬸娘不會薄待你。”

    林謹容送林世全出去,輕聲道︰“三哥,我會算你一股。”

    林世全回頭,只見月光打在林謹容的臉上,照得她的臉和眼神都柔柔的,心里不由一暖,沉聲道︰“謝了。必不負所托。”



第104章一半

    第二日清早,林世全天剛蒙蒙亮就避開跟來的林家眾下人,騎馬飛速趕回平洲,途中連吃飯睡覺都很舍不得花時間,只顧著盡早趕回去尋鐵管事籌糧及尋林謹音籌錢不提。

    吃過早飯,陶舜欽讓陶鳳棠去籌備購糧,他自己則親自去打聽香藥之事。在榷場各處商鋪閑逛了一圈,落實了消息,出了榷場,正想回去,不經意回頭,遠遠看到陸緘立在街邊,盯著一個走過來的大榮人看。

    那大榮人長得體胖高大,頭發卷曲,穿著織金的毛衫,身後跟著好幾個隨從,拉著五六頭駱駝,駱駝身上堆滿了貨物,香味撲鼻,一看就知道是販賣大宗香藥的販子。去的方向正是榷場。

    陸緘似是想往前兩步,卻被長壽死死拽住了袖子,他滿臉的堅毅,長壽滿臉的哀求,主僕二人來回拉鋸,抓扯不清。陶舜欽心中一動,從後頭繞過去,輕輕拍了拍陸緘的肩頭︰“賢佷這是?”

    長壽猶如被火燒了似地縮回了手,垂首行禮避在一旁,陸緘玉白的臉上迅速躥起一層薄紅來,垂著睫毛行禮,待到見禮完畢,神色就已恢復正常︰“我想和大榮客商打聽一下大榮那邊的情形,小廝害怕阻撓,叫您看了笑話。”

    看他那破釜沉舟的樣子,怕是想去找那大榮客人搭訕,私底下干活吧?少字陶舜欽也不點破,笑道︰“時至午間,想必賢佷也還不曾用飯,前面有家賣桐皮面和三肉餅的店子,你我二人且去填飽肚子,你想知道什麼,問我也行。”

    陸緘眼里露出幾分不自在和焦慮來,瞧見那大榮香藥販子進了榷場,忍不住就咬住了嘴唇,抬眼看了陶舜欽幾次,卻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陶舜欽只作不曾看見,徑自往前帶路。行了好幾步,才見陸緘垂著眼無精打采地跟了上來,他那個叫長壽的小廝卻是滿臉的慶幸。

    二人入座,陶舜欽問店家要了四碗桐皮面,兩斤三肉餅,撥了一半賞給長隨小廝吃,自己領了陸緘坐在窗邊吃喝。陶舜欽飲食自來就好,吃面吃餅,吃得香甜麻溜,陸緘倒是斯文秀氣得多,好半天他那碗面才下去一半。

    陶舜欽看夠了他那食不下咽的樣子,方輕笑道︰“不知賢佷要尋那大榮客商作甚?要問什麼?我也識得不少大榮客商,他們的習俗多少也曉得一些,你且說來,我替你解惑。”

    陸緘知曉已被他識破,也就淡淡一笑︰“想打聽哪里有便宜的香藥。”

    知道跑到榷場外頭來堵人,卻也不算笨,可還是傻。陶舜欽捋了捋胡子,輕輕搖頭︰“你太冒失了,似你這般,不但什麼都問不到,還要當心受騙或是惹禍上身。你是有功名的人,家境也寬裕,何故為了錢財到了鋌而走險這個地步?”

    陸緘沉默不語,良久方道︰“實不相瞞,小佷急需一大筆錢。您若是願意施以援手,小佷終身不忘,日後必然相報。”

    這樣的話陶舜欽這一生聽得太多,只是每個人在開口之前都會先說明自己如何艱難,如何困苦,如何可憐,極少有人似陸緘這般,不說原因,不叫苦,只直來直去地說,我很需要一筆錢,你若是幫了我,我保證你不後悔。

    陶舜欽側眼打量著陸緘,見其眼神清亮,不避不讓,坦然直視自己,看著似是大無畏,自信滿滿,實則內里卻藏著怯意和渴望。這個孩子很怕被拒絕……此時他對于金錢的這種渴望像極了林謹容,陶舜欽由來生出一股親切感,突地笑了︰“你有多少錢?”

    一點光亮從陸緘那雙黑幽幽的眼楮深處慢慢燃起來,越來越亮,他的嘴唇微微有些顫抖,聲音也有些不穩︰“我有百兩黃金。不多,不過可以賺得一點是一點。”

    “哈……”陶舜欽又笑了,百兩黃金,卻拿了二十兩出來買禮物,這孩子果然是個心眼多的。他不是狠心的人,因此他不能拒絕這孩子,他坦然道︰“鳳棠昨日也和我說過你要買賣糧食的事情,若是不遇到你,我也要叫人去請你來相商此事,既是話說開了,你若信我,就把錢給我,盡我最大的力量,替你賺這筆錢。”

    陸緘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了些與他實際年齡相符的笑容來,起身對著陶舜欽長長一揖︰“多謝陶家舅舅。日後……”

    陶舜欽手一揚,低聲道︰“不必謝我,這天底下的錢我一個人賺不完,人情是互相做的,誰還沒個難處?日後你若是方便,記得多替我看顧小老七他們我就感激不盡了。”

    陸緘一怔,對著陶舜欽恭敬地深深一揖。

    不是每個人都有林謹容姐弟那樣的福氣,能遇到這樣厚道能干豪爽體貼的舅舅的。林家舅舅們,陸緘自嘲地笑了笑,他們就和林三老爺一樣的,防他如防賊,斥責起來絲毫不留情面;至于他的親母舅,他輕輕嘆了口氣,兒女嫁娶都要找出嫁多年的妹妹哭窮想辦法。

    城西靠近城牆的地方,隔著一條街,是一片普通的民房,院牆低矮,房子也鮮有高大的,難得是清淨,不寬的青石板路被清水沖刷得干干淨淨,沿著巷子往里走,不時可以瞧見低矮的牆頭擺放著一兩盆開得正燦爛的黃的、白的、紅的菊花,花是最過普通不值錢的品種,但在此時此地看上去卻顯得極其賞心悅目。

    從來就忙碌慣了的陶舜欽跟著陸緘漫步走在這寧靜的小巷中,頗有些神清氣爽的悠閑感。小巷深處是顧家的房子,顧家和周圍的民居比起來頗有幾分不同,首先他家的牆頭看不見任何的花花草草;其次早就退了漆色的大門緊緊閉著;再次青石條鋪就的門階竟然干淨得閃著微光。光是站在門口,你就能感受到主人散發出的那種生人勿近的氣息。

    陶舜欽想起陸緘所述——“干淨舒爽,清淨整潔”,由來就有幾分想笑。這顧家早前也是讀書人家,但顧家娘子時運不濟,年少喪夫,靠著一腔剛烈和一手出眾的繡活兒獨立支撐門庭,辛苦養大兩個兒子,大兒子迫于生計丟了讀書一途,給人做賬房謀生養家,因其家貧,二十五六的人了至今尚未成親;小兒子是出名的書痴,小時候撿到一張有字兒的紙片都不會放過,若是看到人家讀書,就痴痴地站在一旁看,若是你答應借書與他,讓他叫你親祖宗都不為過。

    陸緘怎會與這樣的人認識,還結成好友的?陶舜欽看著陸緘正在叩門,略顯單薄的背影略有所思。

    許久,門才開了,一個二十來歲,皮膚蒼白的青年一手握著卷書,低著頭,眼楮幾乎粘在書上,一手按在門上撐著門,看也不看人︰“找誰?”

    這也太投入了,陶舜欽由不得暗嘆了一聲,只見陸緘含笑道︰“顧兄,是我。”

    那青年方才抬起頭來,眯了本來就不大的眼盯著他看了好一歇才算是確定了人︰“回來了?我娘給你們在灶下留了飯。”隨即又眯了眼楮,伸長脖子去看陶舜欽。

    這顧書痴看書眼楮都快看瞎了吧?少字陶舜欽有種沖動,很想伸出兩根手指,替他把上下眼皮子給拉開,好容易忍住了笑道︰“顧小弟,你可還記得我?”

    顧書痴名叫顧儉德,從前顧家大娘替陶家做針線活的時候曾去過陶家,自然也識得陶舜欽,聽了這聲呼喚也不以為然,眯縫著眼楮笑了笑,行禮道︰“原來是陶大老爺,您老來此有何貴干?”突然想起什麼來,臉色就變了,下意識地把手里的書往身後一藏,不滿地看著陸緘︰“陸兄弟,你……”

    陸緘曉得他擔憂什麼,忙笑道︰“放心,我只是來拿點東西,還要在這里住。”

    顧書痴松了口氣,隨口吩咐長壽︰“你自家燒水替你主子招呼客人,我還要看書……”言罷頭也不抬地捧著書徑自進了屋。

    陸緘與陶舜欽相視而笑,陶舜欽隨手指了指顧書痴︰“你怎會認得他的?”

    陸緘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他也去太明府應試了,眼楮不好,被人捉弄,有人賴他偷書……”

    不必細說就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陶舜欽點了點頭,走進陸緘的房間四處打量。不過一張狹窄的床,一張桌,一盞燈,一把凳子而已,家具都不曾上漆,卻被擦洗得干干淨淨,靠牆放著兩只箱籠,箱籠精致,想來是陸緘的行李。果然干淨清淨整潔,舒爽卻未必。

    陸緘也不避他,打開箱籠取出一個包袱,雙手奉上︰“您可要驗驗?”

    陶舜欽笑看著他︰“是否要寫個收條與你?”

    陸緘的臉紅了,輕輕搖頭︰“您怎會瞧得起我這區區百兩黃金?”

    陶舜欽哈哈一笑,下巴往外一擺︰“走,拿上去我家。”

    出了顧家,陶舜欽方道︰“兩筆生意,糧食和香藥,糧食穩賺不賠,但香藥卻是要擔風險,但這個的利潤更大。你是要各做一半呢,還是要只做糧食?”

    陸緘想起林謹容最先說的就是香藥,急著要買的也是香藥,便很肯定地道︰“各做一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9-20 09:00 AM

第105章眼光

    果然很需要錢啊。陶舜欽默了默,微微一笑︰“好。”

    目前為止,他的打算是,香藥要進,必須進。下家他已經考慮好要找誰,這件事他還有另外一種想法。現在陶、林、吳、陸四家都不同程度地被牽扯進來,且陸、吳兩家在榷場上都留有耳線,他這里只要有明顯的大舉動,就根本瞞不住。糧食的事情暫且不提,只香藥此事,因其風險大,利潤大,彼此瞞不過,所以不能吃獨食,得互相通個氣,至于他們預備怎麼辦,最後誰賺誰賠,都怨不得人,為的就是和氣生財。

    陶舜欽打定了主意,回去後就讓陸緘去和吳襄說話,自己叫了陶鳳棠在一旁,親自安排著把消息隱秘地傳遞了出去。林、吳、陸三家中間又有差別待遇。

    按照他的估計,香藥此事,林家是絕不可能參與的,這樣明擺著違律的事情,林家從來不做,這個時候又怎會來參與呢?可不說與說是兩回事,不能平白得罪人,為了事情不泄,這個收信的人選,就只能是林老爺子一人。林老爺子知道厲害,就算不做也不會把事情泄出去壞了其他幾家的事情,更何況這里頭還有林家三房的利益所在。

    而吳家,自不必說,兩家是姻親,來往也緊密,生意上經常聯手,不但香藥的事要說,糧食的事也要說。

    陸家,論起來只是拐彎抹角的親戚關系,沒有林、吳兩家那麼親密和來往密切。陸老爺子為人雖有些鋒芒外露,但陶舜欽向來尊崇和氣生財,凡事愛留余地,所以兩家也沒什麼齟齬,能搭把手的時候通常都會搭把手,表面上是很和氣的。既然瞞不住,就只有合作。當然,糧食的事情不說,全看陸老爺子鼻子靈不靈。

    陶舜欽把身邊最得力的長隨叫來,一字一句地交代清楚了,讓人又重述了一遍,確認無誤方放人走——逐一處理完畢,方問陶鳳棠︰“都看明白了?”

    陶鳳棠輕輕出了一口氣︰“兒子都看明白了。父親這是想和大家一起發財?”

    和大家一起發財,也就是把所有人都拖下水的意思,不過這話好聽。陶舜欽微笑著點頭︰“我常和你說,做人不能太貪,這天下的錢一個人哪兒能賺得完?我們又要弄糧食,又要購香藥,本錢不夠的,我們這里一動,他們必然也要動,三家一旦相爭,不但失了和氣,容易出錯,損失的還是自家錢財。最好就是三家統一定價,圖長遠一點,誰也不吃虧,更不怕誰哄抬價錢,省心省力省錢。將來再有同樣的好事,我們也可以理所當然地插一腳。何樂而不為?”

    動靜皆學問,陶鳳棠認真記下,又問︰“下家是想找梅老大?”

    陶舜欽的眼里就露出幾分滿意來,笑眯眯地看著長子道︰“對,他胃口極大,膽子也肥,行事又穩妥,口又嚴,是最合適的人選。各地缺少香藥也不是一天兩天,不是走一批貨兩批貨就能解決問題的,我想三家聯合,細水長流,把這條線走得穩妥長久一點。”

    所圖不小,和自己當時那種狠狠撈一把,然後就安安心心過兩年安生日子的想法完全不一樣,到底年齡不一樣,見識不同,眼光也不同。陶鳳棠猶豫許久,問道︰“陸家是不說糧食的事了,林家這邊,想來他家不會做香藥,卻會做糧食,父親是要把這個人情留給姑母親自去做?”

    “那是自然。讓你姑母緩兩日再派人去說。”陶舜欽微微一笑,朝陶鳳棠擠擠眼楮︰“至于你母親這里,我要親自去同她討人情,告訴她我已經派人去你外祖家里說了。你去同吳襄和陸緘說我剛才的安排,你再問陸緘一句,糧食的事要不要同他家里人說,他自己把握,我們都按他的意思辦。”這樣一來,基本什麼人情都給陶家做完了。

    陶鳳棠認真想了想,看著陶舜欽笑︰“我很好奇陸緘會怎樣回答。”

    “我猜他一定會說他得了這些好處已經很不好意思,不能再貪心,然後再鄭重謝你。”陶舜欽輕拍兒子的肩頭︰“兒子,慢慢來吧,你任重道遠。”

    時值申正,吳氏忙碌了半日,剛剛閑下來,正歪在美人榻上養精神,就見陶舜欽來了,忙要起身去接他,卻被陶舜欽幾步搶上前來扶住了,心疼地道︰“老夫老妻,你這樣客氣作甚?自己的身子不好就該好好將養著,有什麼事,能丟都丟給鳳卿和她姑母去做。”

    吳氏甜甜一笑︰“這不是半日沒看到你了,歡喜麼?”

    陶舜欽被她逗得一笑,挨著她坐下了,小聲道︰“要和夫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9-20 09:01 AM

第107章相看(二)

孫家姑娘一襲藕荷色繡銀線荷花紋邊的衣裙,長發梳作年輕女子經常梳的同心髻,插了幾朵珠花並一枝玉流甦,那枝玉流甦卻又特別,上首用紅玉琢成一尾昂首翹尾的小鯉魚,下頭墜著幾串晶瑩的白玉碎珠,薄施脂粉,皮膚很白,彎眉柳葉眼,表情恬淡,說不上有多美,但也是端莊大方,看得出是精心裝扮過的。

    孫姑娘輕輕柔柔地回答陶鳳翔的誇贊︰“三姑娘到了我這個年紀,繡得比我還要好。”

    孫太太回頭看著小姑語氣溫和表情卻嚴肅地道︰“好了,我們先進去和陶太太見禮吧,就不要耽擱三姑娘了。”

    孫姑娘也就和陶鳳翔告辭,跟在嫂嫂的身後進了廳堂。

    陶鳳翔回頭道︰“阿容,你看清楚了麼?覺得怎樣?看到她那枝流甦釵沒有?上頭那尾紅玉鯉魚很特別吧?少字她閨名叫紅鯉。”

    以這枝分明是特意打造的釵子看來,孫姑娘的妝奩未必就能微薄到哪里去,最起碼,配林亦之也是配得起的。林謹容不由微微一笑︰“看著挺不錯的,就似孫太太的性情有些嚴厲。”不過驚鴻一瞥,其實看得不算清楚。好多人,第一眼看去很好,實際接觸下來未必如此。可又能如何?除非是知根知底的世交或是親戚,否則就像撞大運,再不滿意也只能怨自己運氣不好而已。

    陶鳳翔悄聲道︰“你說對了,孫家人口不旺,老太太很早就過世,這位年輕太太一進門就當了家,照顧公公、小姑、小叔一家子,年紀輕輕一大堆事兒,你說她能不嚴厲麼?”

    林謹容不由輕輕嘆了口氣,就算是孫姑娘人真不錯,但年紀比林亦之大了兩歲,又是父母早亡,長嫂當家,在許多人眼里都不是良配。要定下她,哪怕妝奩豐厚,陶氏只怕也會受到很多詬病,實是有些難。不管了,反正不要範氏進門,其他又再說。

    又折騰幾回,總算是聽陶鳳翔說是範家來了,範太太是一個四十多歲的臃腫婦人,穿著金泥衫子青裙子,戴著一頂花冠,笑得猶如彌勒佛一般,領著個半垂著頭,穿粉綠衫子,年齡和林謹容差不多大小的姑娘,由兩三個丫頭婆子簇擁著過來。不待陶鳳翔開口,範太太就已經笑道︰“三姑娘,許久不見,你就已經成了大姑娘啦。”口氣熟稔親切,眼楮不露痕跡地在林謹容身上掃了一遍,連帶著給了林謹容一個和氣的微笑。

    林謹容回了範太太一個笑,目光落在她身後的範氏身上。此刻的範氏,尚且還不曾完全長開,個頭有些瘦小,頭發梳成雙髻,髻上分別插戴了兩股款式普通的小金釵並珠花。粉綠色的衣裙雖是簇新的,臉上卻脂粉不施,眉清目秀,表情沉默而恭順,還略帶著幾分羞怯,跟在範太太的身後,幾乎目不斜視。看著又老實,又恭順,又樸素。

    好個會裝的小姑娘。林謹容微微冷笑,朝陶鳳翔使了個眼色,覷了空子跟進去看熱鬧。

    屋子里一大群婦人正說得熱鬧,有和陶氏相識的,正拉著陶氏敘舊,其余不認識的,也由吳氏介紹著給陶氏認識。陶氏一邊同人說話,眼楮時不時地偷偷往孫家姑嫂身上溜。

    孫家姑嫂也在和相熟的人打招呼,有兩個年輕媳婦正拉著孫紅鯉打量她身上的衣裙,贊她的女紅,又贊她頭上的那枝玉流甦釵子雅致特別。孫紅鯉淺淺淡淡地笑著,輕柔有禮地回答眾人的話,人緣兒看上去還挺不錯的。孫太太仍然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樣子,和人說話的同時也在偷偷打量陶氏。

    雖不曾挑明,還在觀望中,但彼此心中也算是有些數的,兩人的目光不經意間對上,一時都有些尷尬。孫太太直勾勾地看著陶氏,陶氏有些不喜,但還是有禮地朝她點了點頭,微微一笑。孫太太也笑了,但眼神卻不曾從陶氏身上收回,順理成章地上下仔細打量了一回。

    陶氏心想,是我家挑兒媳婦呢,可不是你家挑人,這樣來回地打量,是想怎麼著?當下就有幾分不高興。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剛進來的範家母女二人給吸引住了,範太太不是她關注的對象,範太太身邊的範姑娘才是。眼看著範姑娘頭也不抬,目不斜視,老實恭順,羞羞怯怯,沉默寡言,脂粉不施的樣子,由來就有幾分滿意。庶女配庶子,這才對嘛。

    林謹容看陶氏那眼神,由來就有幾分著慌。她知道陶氏的心理,或者說是多數正房的普遍心理。就認為,庶子就該配個庶女,最好還是配個家世過得去,本人卻不得寵,為人老實的庶女,才翻不起浪花。看看這兩個人選,孫紅鯉是嫡女,家境也殷實,看她姑嫂的模樣,也是心高好強的,若非父母雙失,年紀又大了,被人嫌棄,根本不可能嫁個還不見前程的庶子去受氣;而範姑娘,長期在嫡母手下討生活,看這個怯懦沉默柔順羞怯的樣子(盡管是裝出來的),怎麼都似更好拿捏一些。

    不得不說,範太太感同身受,對于陶氏這樣替庶子挑兒媳的心理拿捏得很準確,覷了陶氏一眼後,裝作不認識,看著陶家的丫頭奉上茶來,坐著不動,由著範姑娘起身親手接了,又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方才淡淡地接了,悠然飲了一口。眾人見了,不由都有幾分同情範姑娘,到了婚嫁年齡才第一次帶出來,卻是這樣的光景。卻見範姑娘面色如常,待到範太太飲完茶,又上前接了放好,也不坐,就靜靜站在範太太身邊。直到範太太開口,方才挨著範太太規規矩矩地坐了,進退如常,禮儀得當。

    看到此,眾人即便腹誹範太太凶惡如母老虎,卻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規矩拿得嚴,拿得正,由不得都要想,若是自家屋里的人和庶子庶女們都如此乖巧聽話,可不是省了許多心?

    林謹容再看陶氏,只見陶氏眼里又有幾分肯了,眼角都不瞟孫家姑嫂了,不由就暗自嘆了口氣,也難怪當年大伯母周氏會選這範氏,老太太想也不想就答應了,未必就是不安好心,想要三房婆媳不和,斗得你死我活。現在粗粗看來,範姑娘無論家世和身份性情都比孫紅鯉更適合林亦之。但這個人是堅決進不得林家門的,那陰郁險惡的性子就夠人喝一壺,林謹容苦思冥想,要怎麼才能順理成章地破壞了這樁婚事。她不想鬧大,只要陶氏別看上範姑娘就成了。

    不多時,客人到齊,吳氏引領著眾人往外登樓看戲,除去陶鳳卿仍然不得閑以外,眾人都入了座。吳氏有意安排,讓範家太太和陶氏一桌,孫家姑嫂則和林謹容、範姑娘等坐在隔壁一桌上。

    林謹容豎起耳朵聽著,範太太順理成章地和陶氏搭上了話,不露痕跡地吹捧上了陶氏,專揀陶氏喜歡的話來說,陶氏被她逗得眉開眼笑的,連說她有意思。兩個人說著說著,頭就湊到了一處,幾番眼神還飄到了範姑娘的身上。

    孫家姑嫂似是明白了什麼,孫紅鯉的臉色被脂粉蓋了,又是垂著眸子的,並看不出什麼異樣來,孫太太的眼里卻是閃過一絲羞惱,看向陶氏的眼神就有幾分不高興,卻又出于某種迫不得已的原因,生生咽了下去,便恨恨瞪了範氏母女一眼,氣悶地磕起了瓜子。

    範姑娘的座位剛好挨著林謹容,半垂著眼,也不怎麼吃東西,那模樣兒卻也不是看戲看得入了迷的樣子。

    你就裝木訥和老實吧東西都吃不下去,是怕婚事不成呢?林謹容撐著下巴想了想,端起面前盛放桂圓的碟子微笑著遞過去給孫紅鯉姑嫂︰“孫太太和孫姑娘吃果子。”袖子不經意地一帶,把面前的茶杯撞翻,茶杯咕嚕咕嚕轉了兩下,終是倒下,茶水灑了範姑娘一身。

    範姑娘木訥的臉上終于透出一絲驚慌來,手忙腳亂地起身抖茶水,她身後的婆子忙掏出帕子來給她擦衣裙,然那衣料太粉嫩,轉瞬之間就已經被茶水給浸透,眼看著是穿不了啦。

    不遠處陶鳳翔也朝林謹容翹了翹手指,表示她變壞了。林謹容不理陶鳳翔,臉上露出驚愕的樣子,呆了一會兒,方才真誠地道歉︰“對不住,這位姐姐,我不是故意的。都是我的不是,我賠你一套衣裙好麼?”邊說邊拿了自家的帕子去給範姑娘擦拭,眼楮卻是看著孫家姑嫂的。

    但見孫太太眼里閃過一絲嘲笑,微微不屑地抬眼看著別處,孫紅鯉垂著眼,問丫頭要了帕子,默默擦拭著桌上橫流的茶水,配合著丫頭把桌面給收拾干淨了。

    範姑娘盯著自己新衣服上的茶漬,眼圈兒有些發紅,怯怯地看了範太太一眼,干干的道︰“沒事兒。”

    那邊範太太和陶氏已經注意到了這里的小騷動,範太太臉上一團和氣看不出什麼來,陶氏卻是警告地瞪了林謹容一眼。林謹容一臉的無辜,拉著範姑娘起身過去同陶氏賠笑道︰“娘,我粗手笨腳的,把這位姐姐的衣裙給弄髒了,我們身量差不多,恰好我有一套沒穿過的新衣裳,我賠給這位姐姐好不好?”



第108章弱點

自家女兒把人家的衣裙給弄髒了,陶氏怎能說不行?她雖然和範太太說得還算投入,眼楮卻沒放過這一桌,林謹容起身勸孫家姑嫂吃果子,帶翻茶水潑了範姑娘一身,她都看得清清楚楚,心中猜到林謹容大概是不喜歡這範姑娘,當下便訓斥林謹容︰“毛手毛腳的,快去快回。”

    範太太雲淡風輕地道︰“這麼客氣做什麼?不就是一套衣裙麼?五兒出門也是備得有的,煩勞四姑娘領她下去換了就是。”

    沒有名字,只以排行稱呼的範姑娘範五兒看著範太太不動彈,欲言又止,無限為難。

    林謹容微微眯了眼看笑話似地看著這對裝模作樣的母女。

    本來一般有頭臉的人家,女眷們出門做客,總會另帶一套備用的衫裙,以便應對意外。可她卻賭範太太不會給範姑娘準備多余的好的衫裙——當年範氏陪嫁的妝奩看著勉強過得去,好似剛好能和林家送去的聘財相當,但其實妝奩里頭看似琳瑯滿目的首飾卻大多數都是徒有其表,只在外頭包了一層金或者銀,里頭包的是銀、銅甚至有鉛,布匹錦緞更是不用說,顏色陳舊到了極點。所以範氏特別小氣,甚至于想方設法地鑽空子克扣下人的吃穿用度,從林三老爺那里挖錢,和她借錢,還打過陶氏妝奩的主意。

    範太太如此小氣,都能借著給庶女操辦婚事而從中牟利賺錢了,又怎會在庶女身上浪費錢財?看看範姑娘對身上這套衣裙的愛惜度,就知其平日里並沒有這樣的好衣裳穿。今日範姑娘就算是備了衣裙,也必是舊的,肯定不敢穿出來打範太太的臉。

    果然範太太的眉毛漸漸挑了起來,看著範五兒道︰“怎麼了?”聲音不高,里頭暗含的威壓卻一點都不少。

    範五兒紅了眼圈,使勁兒絞著裙帶,無限羞窘︰“母親,出門匆忙,女兒忘帶備用的衣裙了……”不管她是忘記帶還是沒有帶的,反正都是她的錯就是了。

    于是範太太十分驚愕,卻又十分羞窘地同陶氏道︰“看看我這個糊涂姑娘……連這種事都會忘了,是我沒教好。”

    範五兒的眼淚幾乎要流下來,陶氏忙朝林謹容使眼色,示意她帶範五兒下去,打圓場道︰“小姑娘都是這樣的,您看我家這個還不是毛手毛腳的,她污了五姑娘的衣裙,就該讓她賠一套。”然後叮囑林謹容︰“好好選一套漂亮的新衣服賠給你範家姐姐,看你,把人都給弄得要哭了。”

    人家大喜的日子,你哭什麼哭?範太太瞅了範五兒一眼,範五兒的眼淚變戲法似地收了回去,迅速換了一張含羞帶笑的臉對著陶氏行禮道謝︰“其實不完全是妹妹的錯,我也在發呆……”

    林謹容覺得她這句話就和端茶賠禮那日陸雲的話有異曲同工之妙,由來又更添了幾分厭惡不喜。當下搶著道︰“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姐姐就不要包庇我了。”

    範五兒怔怔地看著林謹容,卻只看到林謹容誇張的笑臉和一雙亮晶晶的眼楮。

    “要什麼漂亮的新衣服?隨便揀套舊衣服就好。”範太太沒再說什麼,只命身後的婆子跟去伺候好範五兒。

    陶鳳翔挑起一邊眉毛探詢地看向林謹容,問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又擠了擠眼楮,示意她別太過分。

    林謹容甜甜的笑著,領了範五兒下了樓,笑道︰“範家姐姐,這里離我住的地方不近,只有煩勞你多走走了。”

    範五兒的眼神匆忙從林謹容腰間掛著的寶石流甦禁步收了回來,斂了神色道︰“不干事,不干事。”

    林謹容也就親熱地和她東拉西扯,領她到了自己住的地方,命荔枝開了自己裝著最新最好衣裳的箱子,笑道︰“這里都是新做的衣裳,都挺適合姐姐穿的,不知姐姐喜歡那一套?”不等範五兒開口,就提起一套袖口領口都用金線繡了花的嫩綠錦緞衣裙在她身上比劃︰“這套不錯,顏色和姐姐剛才那套差不多,最是襯托姐姐的膚色。這料子,聽說是從京城販來的。”

    範五兒年紀到底還小,眼里情不自禁地露出幾分渴求和動心來,卻還記得搖頭拒絕︰“多謝妹妹了,這身衣服太貴重,我不能要。”

    林謹容假裝很有錢很大方︰“沒有關系呀,我還有多的。今日我害得你委屈了,都是我的不是,只要你不和我計較,怎麼都可以。”

    範五兒堅決搖頭︰“不行,不行。”

    “姐姐家教真好。”林謹容微微一笑,又翻出一套領邊袖邊用銀線繡的緗色織錦襖裙來:“這個吧?少字”

    為什麼她就有這麼多漂亮值錢的衣服?範五兒的神情簡直是憂郁了,搖頭都顯得有些有氣無力︰“謝謝妹妹的好意,還是太貴重。”

    “這個也不好呀?”林謹容低頭想了想,命神色頗有幾分不滿和不解的荔枝打開另外一只箱子,取出一套天藍色的暗紋緞子夾衣夾裙,提著在範五兒身上比劃︰“這個合適呀,也素淨,也不新,我穿過一次的,姐姐要不嫌棄就穿這個吧。”

    這料子看著似不起眼,可卻是吳氏給的,真正從京里來的料子,不多,只夠林謹音和林謹容姐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9-20 09:23 AM

第109章換得

    範五兒回了座,孫太太的眼楮在範五兒的衣服上來回看了一遍,突然抿唇諷刺一笑,將帕子擦了擦口,看了孫紅鯉一眼,姑嫂二人起身去與吳氏告別。

    “時辰尚早,正席未開,再玩一會子,吃過飯再走罷?”吳氏很惋惜,在她看來,孫家怎麼都比範家好。範家饒是在範太太的手段下不曾出過什麼亂子和丑聞,但內宅絕對干淨不了,亂七八糟地方出來的人,心思能少得了麼?陶氏那個性子,禁得住幾次算計?可這選兒媳婦猶如選自己穿的衣服一樣,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實在勸不來。

    孫太太淡淡地道︰“謝您好意了,我家里還有事情等我回去處理呢。”她怨不得吳氏讓小姑以這樣的方式給人相看,畢竟孫紅鯉情況特殊,若是真正上門相看卻看不中,被壓驚了,傳出去就更不利。

    孫紅鯉低著頭不說話,臉上卻是忍不住地露出了幾分委屈。本來已經出于無奈自降身份,若是範五兒當真出類拔萃,她也不說了,可分明是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家人……被這樣的人給比下去,由不得她不委屈。旁人不知道,她心里卻知道,再坐下去都覺得那張臉火辣辣的疼。

    吳氏見留不住,心想反正也沒說破,還有轉圜的余地,不如趁早放人,省得到了後頭又出什麼事,把人給徹底得罪了,那才是不妥當。于是抱歉地起身送客,親自把人給送到了樓梯口,歉意表現得十足。

    孫太太心里的郁氣總算是略略去了些兒,下了樓,回過頭去看著戲樓低聲罵道︰“呸還以為就算是庶子,陶家的女兒也不至于失了體統到什麼地步,今日看著卻是個目光短淺的,你該慶幸你沒被看中,她那個女兒也不是個善茬。”說著心里又煩躁起來。這小姑到了年齡總也不能出嫁,耽擱著下頭的小叔也不能議親,又不是家貧沒奈何,偏偏這樣尷尬,旁人還不知要怎麼說她的難聽話呢。

    孫紅鯉紅了眼圈,勉強笑道︰“嫂嫂,都是我拖累了你。”

    孫太太的臉板著,沒好氣地道︰“運氣不好怪得誰。”

    林謹容遠遠立在窗邊,目送著孫家姑嫂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她不知孫紅鯉真正的性格怎樣,但最起碼這姑嫂二人不缺錢,也懂得廉恥,這就比範五兒好許多。哪怕就是去了天天和陶氏置氣,一個看不順眼一個呢,也比家里藏著個賊,經常背里下暗手更讓人放心。

    陶鳳翔靠過來,扶住她的肩頭小聲道︰“老實交代,你都干什麼好事了?”

    林謹容眨了眨眼︰“你都看見的啊。我弄髒了她的新衣服,然後我就賠了她一套。”那套衣服就算是給範五兒壓驚的吧。

    陶鳳翔斜瞟著她︰“你好老實啊……平日里看不出來,真正蔫壞。”

    林謹容不承認︰“話不好亂說的,我還要怎樣做得好呀。”

    話音未落,腰間的軟肉就被陶鳳翔狠狠捏住,陶鳳翔咬著牙低聲威脅︰“叫你裝你也只好暫時哄騙一下姑母,範五兒不識貨你也不識貨?你要不拿出來給她挑,她會挑得著那個?只可惜,孫家姐姐還是走了。”

    林謹容也就不再裝下去,無奈嘆氣︰“那我又能有什麼辦法?我又做不得主。”

    陶鳳翔奇怪道︰“說來,你為何這樣討厭範五兒?”

    林謹容毫不猶豫地道︰“我覺得她忒小家子氣,很陰險,很會裝。你看範太太那麼厲害,笑里藏刀,她能不學會?你覺得我娘應付得來麼?那豈不是家無寧日了?”這話雖是她隨口說來,卻也不曾冤枉了範五兒。

    “妹妹,這會兒看著真正陰險的人是你,不動聲色就黑了人一把。”陶鳳翔嘆了口氣︰“罷了,有些人見第一眼就不喜歡的,我也不喜歡範五兒,總覺得她那雙眼楮賊亮賊亮,藏在睫毛下轉來轉去,和老鼠似的。”

    那本來就是一只老鼠,林謹容總算是找到了知音,因見範太太還在同陶氏不停說話,陶氏至少還願意應付著,便湊在陶鳳翔耳邊道︰“不知範家前面嫁出去的庶出女兒妝奩可豐厚?”陶氏更看重兒媳好不好拿捏,但林三老爺絕對看重長媳的妝奩是否豐厚。若是陶氏要非得定下範五兒,少不得要請林三老爺來阻止。

    陶鳳翔笑道︰“範太太出了名的不吃虧。”一般女方的妝奩都要比男方的聘財高,但在範太太這里卻根本沒有這回事,兒子娶親要求女方多給妝奩,女兒出嫁卻是來多少送多少,當然嫡女除外。但也沒人能說得起範太太,範老爺生了那麼多的女兒,能像像樣樣地打發出門去就算對得起人了。

    林謹容哂笑,範家的庶女們只怕都是如同範五兒一樣的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罷。在家被嫡母算計,把真的換成假的,出去就算計別人,把假的換成真的。正想著,忽聽得樓上樓下一片安靜。

    二人回頭,只見對面戲台上的伎人團團作揖︰“陶大老爺和太太賞了小人的臉,小人不勝感激,為了博恩主一笑,小的要變個戲法兒給眾位貴客看,若是變得好,眾位貴客就賞個好,若是變得不好……”那人抬眼望天,問天上︰“會變得不好麼?”

    一個少女清脆俏皮地道︰“不會啦”聲音也不知是從哪里傳出來的,眾人四處看去,竟找不到人。

    那伎人對著眾人笑︰“天上的仙女兒說不會。今兒陶太太壽辰,待我問她能不能送我兩個蟠桃給太太賀壽?”

    卻聽先前那女聲猶豫著道︰“好是好,但王母的蟠桃怎能隨便送人,你們座里有個下凡的文曲星,王母最喜歡他寫的字兒,讓他寫個字來換罷。”

    那伎人便為難了︰“大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9-20 09:28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9-21 11:09 PM 編輯

第111章生怨

    吳氏的慶生宴才一過,陶舜欽就開始了大動作,與陶鳳棠一道早出晚歸,弄得林謹容想從他們那裡打聽消息也打聽不到,只得拜託陶鳳翔,陶鳳翔覷了空逮著了人,陶鳳棠卻只是笑︰「小丫頭好奇心太強,不該問的別問。」此外就一句多的話都沒有。再問這二人的長隨,又都是些鋸了嘴的悶葫蘆,什麼都問不出來,逼得急了便嚷嚷著要去找老爺、少爺,嚇得陶鳳翔落荒而逃。

    倒是吳襄一語中的︰「約莫是跟著我一樣的,沾了阿容的光,賺了點零花錢,手裡方便了些,所以才要謝的吧。」

    陶鳳翔立刻來了精神︰「真的?」

    「假的。我猜的。」吳襄笑得如同狐狸一般︰「雖然他不肯說,假正經,但我猜得著。要遊山玩水要散心不會去名山大川?偏要跑到這種地方來?他那種境地,呵呵……用腳趾頭也猜得到啦。」

    陶鳳翔仔細想來,也就是那麼一回事,忙跑去和林謹容交差,眼看著林謹容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幾乎擰得下水來,便使勁拍她一下︰「生什麼閑氣多的都給人家掙去了,還差這麼點?你們就要走了,有那空閑生氣,不如陪我說說悄悄話。下次見面不知是何時了呢。」

    難道是因為她把鹽堿地買了,所以陸緘要以另一個方式賺錢補貼陸家三房?林謹容的心情好不起來,鬱悶得想撓牆,有氣無力地道︰「你說吧,我聽著的。」

    陶鳳翔本能地覺得她和陸緘之間絕對沒有她和自己說的那麼簡單,幾番想問,話到嘴邊,看到林謹容那陰鬱悶燥的樣子又生生嚥了下去。

    卻說陶家父子都在忙,沒人陪林三老爺玩,林三老爺閑得皮子發癢,幻想著此番買賣糧食賺了錢,他在家會越來越有地位,越來越受人尊敬,心情大好,便去關心過問林亦之的婚事進行得如何了︰「範家姑娘怎麼樣?該定就定下來罷,把釵插了……」

    「那家人不行。」陶氏把範五兒的表現說了一遍,重重地道︰「光吃不吐也就罷了,最緊要的是人品這種人進了門,遲早要敗壞家風,到時候又要把賬算在我頭上。」

    妝奩薄,人品差,的確要不得。林三老爺雖然覺得陶氏算賬那話難聽,卻也沒忘記臨行前黃姨娘在被窩裡的哀求,便皺眉道︰「那該怎麼辦?還有什麼合適的人家就趕緊一併看了罷你記著,最好是人品好,家世好,還要妝奩豐厚」

    陶氏不由暗惱,林亦之那個慫貨還想要什麼都好?還以為什麼人都由著他挑?他以為他是皇子吧?少字當下便譏諷道︰「什麼都要好,那可真難。」

    林三老爺理所當然地道︰「你做不來不會找你嫂嫂?她做的必然沒有錯。」

    陶氏已然被吳氏說動,對孫紅鯉有些動心,也就忍氣和他吹風︰「孫家姑娘妝奩豐厚,雖說父母早亡,卻也不是一出生就沒了的,人品教養都不錯,大度,大兩歲讓得人……」

    林三老爺立刻搖手︰「不行,不行沒人要的我們要?喪婦長女不娶,無教戒也,能好到哪裡去?傳出去人家還不知要怎麼說你呢,你也不怕人家說閑話的?」由來就有幾分懷疑陶氏,覺得她這是不想要林亦之好的意思在裡面。

    就是沒人要配林亦之也綽綽有餘不是她生養的,她還得負責到底?好了沒人念她好,不好就是她的錯。明明是好心,卻要被當做驢肝肺,陶氏性子上來,一甩帕子別過臉冷笑著道︰「老爺這話說得,難道是我早前就謀算了故意要尋這麼個人配他的?還不是來了打聽了才知道實情,見著了人覺得真不錯才和你商量。人品好,家世好,妝奩豐厚,樣樣都好能輪得到他?也不看看自個兒是什麼身份人家姑娘要不是運氣不好,守孝把年齡耽擱了,他是想也別想疑心生暗鬼,做得再仔細也禁不住人挑毛眼再好的我也找不到了,老爺有法子就請自便吧。」

    「就算是庶子」林三老爺本來也知樣樣都好不太可能,無非就是希望更好一點罷了,畢竟長子長媳,那是很重要的,可看到陶氏那傲慢刻薄樣兒由來一股邪火冒起來,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大聲道︰「難道你這個做嫡母的盡力為庶子找門好親事就不該麼?你若是平日就做得好,誰會疑你?」

    陶氏連話都懶得說了,就冷冷地看著林三老爺輕蔑地笑。她派去平洲讓林家買賣糧食的管事已經出發,若是賺了錢,全家老小都沾了光,就算是林老太爺見了她也該給個笑臉的,她怕他?挑肥揀瘦,真當她是無怨無悔伺候他全家老小的老媽子?什麼都理所當然?

    好好兒地怎麼又吵起來了?龔媽媽見勢頭不好,忙退出外間假意道︰「宋媽媽,你有什麼事兒?我們太太和老爺正商量事兒呢。」

    林三老爺這才想起自己是在大舅哥家裡,忙又坐下去,將袖子搧著降溫,按捺住怒火壓低了聲音道︰「反正這個不成我不同意再看看」

    她急什麼呀,陶氏輕飄飄地道︰「行,回去又再說,請老太太做主吧。」於是高聲叫龔媽媽︰「龔媽媽,你去同舅太太說,不用去和孫家說了也別操心了,我們家五少爺那是要尚公主的。」

    「你……」林三老爺氣得夠嗆,指著陶氏道︰「陶采苓,你不要太過分了。凡事都要老太太做主,你這個嫡母是拿來做什麼用的?你有娘家撐腰是不是?好,你凶著有你求我的時候這事兒還真不要你管了」一甩袖子走了。

    龔媽媽忙上前去勸,林三老爺理也不理,只嚷嚷道︰「讓四姑娘七少爺收拾東西馬上回平洲不走就永遠都別回來了」

    陶氏驚得站起來,以往林三老爺也不是沒這麼威脅過她,眼神卻沒有哪一次如同這番來得陰狠,也不曾當著她的娘家人這樣凶蠻過,她隱隱有些後悔,卻拉不下臉來。

    這太太吧,讓人怎麼說好?這可是大事兒,只要能達到目的,忍忍又怎樣?她自己早前不是也不肯的麼?老爺一時不肯又有什麼奇怪的?一次不肯還有二次,見了人,讓人勸勸他,興許就轉過來了。賭這口氣可好,這事兒是徹底黃了。龔媽媽嘆了口氣,只得厚著臉去尋吳氏轉圜。

    本來想著範、孫這兩家人相比較,孫家姑娘真不錯,也的確不是那種沒教養的,樣樣都合適,才會勸幾句,哪成想竟會鬧成這樣子?吳氏自己也覺得十分無趣,長嘆一聲,只得又去尋林三老爺,好話說盡,強調陶氏沒壞心,自責都是怪她多嘴,才會惹得他們夫妻不和,若他們夫妻因此生分,她死了也沒臉去見地下的陶家老太爺老太太,又答應勸陶氏,另外設法給林亦之挑一門更好的親事,好歹勸得林三老爺等陶舜欽回來又再說。

    晚上陶舜欽回來,拉著林三老爺喝了半宿的酒,怨陶氏不會說話,向林三老爺賠禮,極力邀他多玩兩日,林三老爺這才覺得面子回來了,雖不再提馬上就走的話,暗裡卻是越來越厭惡陶氏,一門心思地就專想著要尋個機會好好滅滅陶氏的威風不提。

    陶氏見林三老爺不再提要走的話,以為勸好了,也就放了心,安安心心等著林世全回來,還等著看香藥的事情進行得如何。

    林謹容得知父母又鬧不和的消息,心裡一陣發苦,暗道自己還是太天真,卻又頗為無奈。事情的確是在她的干預下悄然發生了變化,但身邊的人也在事情變化的同時悄然發生變化,如同陶氏的脾氣一樣,他們不受她的控制,她只能預防,更多時候還是防不勝防。冥冥中總有一隻手,在她以為一切都順利的時候又猝不及防地狠狠給她來上那麼一下。

    真的是很難,很難……林謹容抱著雙臂在窗前默然立了許久,方才輕輕扯開一個笑容,不管怎樣,目前她和親人的境遇是比從前好了很多不是麼?她要和它爭到底。

    又過得幾日,果然如同陶舜欽所料,林家悄無聲息,吳、陸兩家則直接派了吳襄的長兄、陸家的二老爺親自趕到平洲,和陶舜欽見面達成協議後就盡其所能地各自撈錢。而此時,陶舜欽已經趕了先手,雷厲風行地走了第一批貨。

    接著林世全也趕了回來,不過七八天的功夫,他黑瘦了一大圈,與他同行的還有鐵槐的兩個兒子和十來個強壯的莊戶。他顧不上吃飯喝水,先去見陶氏,把錢財和林謹音的信雙手奉上︰「早前一直在幫鐵管事做事,他臉太熟,好多地方不便出面,怕走了消息,所以耽擱了些時日。本來可以早點到,但帶著這麼多東西不敢不謹慎,晚上不敢趕路,要揀人多的時候走,又要遮掩……」又說來前林家大老爺和二老爺都已經出面開始收糧。

    這差事辦得很好,陶氏滿意之極,當場就讚道︰「阿全好孩子,快去吃飯。以後你就跟著我哥哥留在這邊好好學學本事罷不要讓我失望。」

    林世全又驚又喜,抬眼看向林謹容。林謹容輕輕頷首,微微一笑,他果然沒有讓她失望。



第112章倔驢

    暮色一點一點地濃了起來,陸府各處的燈籠被依次點亮,整個陸府被包裹在一團朦朧的光亮之中。

    陸家老太爺的居處集賢閣更是明亮,四個嶄新的大紅綢子燈籠依次掛在集賢閣的門廊上方,把方圓幾丈開外的地方都照得亮亮堂堂。

    陸緘垂手立在那張年代久遠,散發著微光的老犀角紫檀木案前,垂眸看著腳下的青磚石地,平靜沉默地對著陸府的當家人陸老太爺。

    與常年多病,盡顯老態的陸老太相比,六十有三的陸老太爺還顯得很年輕,他穿著件家常的赭色暗紋錦袍,厚底青布面鞋子,花白的頭髮鬍子被打理得油光水滑,整齊服帖,他的眉毛很濃——濃到給人一種錯覺,那張臉上就只見那雙眉毛,反而讓人忽略了那雙無時無地不閃著精光的眼楮。

    他舒服地靠在寬大的紫檀圈椅裡,含笑看著面前這個陸家孫子輩中最優秀,最出眾,但自小離家,相對來說也是最陌生的孫子︰「你在清州的事情就這麼點?再沒有要和我說的了?」他的聲音不高,表情也很溫和,但是裡面蘊含的力量仍然不容人小覷。

    就是這種不動聲色,看似溫和,實則根本沒有任何餘地的表情和態度統治了陸家若干年,讓在外面為官多年的陸家大老爺陸建新不管再忙再得意,也不敢忘了這個家和家裡的人,每到逢年過節,早早就派人問安送禮,從不敢有一絲怠慢;讓在家中苦心經營家事生意多年的陸家二老爺陸建中就算是已經做了祖父,也不管再有多少不甘,多少不平,多少委屈,也只敢背裡來事兒,從不敢當面對著他說一個不字,不讓坐就不敢坐,不讓站就不敢站;讓讀書越讀越酸,做人越做越失落的陸家三老爺陸建立,不管多麼的不想立起來,很想躺下虛度光陰,在他面前也還是不得不昂首挺胸,假裝自己很立。

    陸緘的眉毛輕輕蹙著,似是在思索該不該說。

    陸老太爺輕輕嘆了口氣︰「孩子,我是你的親祖父,這整個陸家都是我的子子孫孫,手心手背都是肉,沒有厚此薄彼的道理。」他覺得他已經說得夠清楚,如果說這家裡誰最能體貼理解陸緘,除了他不會再有旁人。陸緘就是有再重的心思,再多的為難也該開口了。

    事實上,陸緘臉上的確閃過了一絲猶豫,但他還是斟字酌句︰「聽說北方大旱,北漠的牛羊死了許多,今年冬天大概不會太平。」這個消息現在士子中到處都傳遍了,他試著在陸老太爺那雙喧賓奪主的眉毛下找陸老太爺的眼楮,看看裡面都有什麼,生氣或者是憤怒?或者是不高興?卻見陸老太爺閉上了眼,滿臉都是「繼續說,我聽著」的表情。

    林家、吳家都在搶糧,又怎能瞞得過老太爺?陸緘咬了咬牙︰「所以他們都覺得今年冬天糧價一定會大漲。」

    「我們晚了一步。現在平洲的糧價和前兩天相比已經是兩個價,你大哥已經去了附近的代州,看看是否能有便宜可揀,但就算成功,運費和開支也不小。」陸老太爺語氣平靜地陳述事實,淡淡地道︰「你出門前,我曾給了你不少錢,讓你在外面不要委屈了自己,聽說你在太明府的時候很節約,那麼現在你帶回來多少?」

    陸緘沉默片刻,答道︰「大概還有十兩銀子。」

    「怎麼?陶家沒有替你賺到足夠多的錢?」陸老太爺突然睜開了眼楮,帶著幾分譏諷和嘲笑盯著陸緘︰「是了,你才剛把錢給人家呢,糧食要等到冬天才能見賬,香藥,第一批貨最快也才出手,錢還來不及送到你手裡。」

    陸緘垂著眼眸,不見後悔,不辯解,沉默以對。

    陸老太爺又等了許久,也不見陸緘回答,氣得笑了,這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再要等下去,就先被這小子給氣死了,好吧,不等了,他問還不成麼?於是直擊要點︰「我問你,塗家要嫁幾個女兒?娶幾個媳婦?早年塗家老太爺的喪事又花了多少錢?」

    陸緘先是一怔,接著總算是開了口︰「塗家老太爺是七十大喪,用錢五十萬……借了不少錢,還沒還清,他家還有兩個女兒、三個兒子沒嫁娶。」他說塗家老太爺這五個字時很拗口,那分明是他的親外祖父,小時候疼夠了他,現在說起來卻像個不相干的外人一般,死的時候,他甚至不能服喪。

    「哈」陸老太爺沉默片刻,一聲笑了出來︰「這樣說來,塗家是要徹底敗落了嗎?連喪葬都要借錢,兒女婚嫁都要靠出了嫁的女兒來籌措你那區區百兩黃金,賺到的錢可夠你大哥去代州買糧的運費和人工費?你吃穿用度,哪一樣不是家裡給你的?我體諒你,特意給你錢財,讓你去散心,你卻這樣子待我?瞞我,你瞞得住嗎?你這樣顧著塗家,就不怕你母親傷心寒心冷心麼?」

    陸緘直直跪了下去,以頭抵地,輕輕道︰「生是生恩,養是養恩,孫兒都不敢有忘。林家尚且不到需要孫兒幫忙的時候,塗家卻是要敗了,孫兒只有一個人,一雙手,只能先緊著最緊要的事兒盡力來辦。不是故意要瞞,而。糧食的事情,本來就借了陶家的勢,已經是不勞而獲,再要貪心,就是天地不容。不管怎樣,祖父認為孫兒做得不妥不當的地方,孫兒都認打認罰。但再來一次,孫兒還是當如此做。」

    這倔驢氣死人了換個好聽的說法,服服軟不成麼?多說多錯?難怪一天到晚也沒幾句話。陸老太爺大大喘了口氣,猛地一甩頭,看著牆角的紗燈抿緊了嘴。兩個兒媳婦,一個好強霸道、得理不饒人,一個陰軟纏人、眼淚沾著就來,誰也不讓誰,果然。

    陸緘見他遲遲不語,也不抬頭,沉默地一動不動。

    許久,陸老太爺方道的聲音才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這兩個消息,陶家是從哪裡得來的?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這是不會再過問塗家的事情了,陸緘輕輕鬆了一口氣,另一種隱隱約約,朦朦朧朧的心思漸漸浮上來,他斟字酌句地道︰「當時,陶家大少爺領了自家弟妹和表弟妹在榷場遊玩,林四偶然提起這兩樁事來,陶家大少爺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我是在榷場上四處尋找機會,恰好遇到他們,不注意就聽見了。」

    「你說的是林家三房的女兒林四?就是那個在你母親為阿雲開的暖爐會上大出風頭的林四?」陸老太爺皺起眉毛,輕輕捋著鬍子︰「我記得,夏初平洲家家爭著買鹽堿地,最先也是從陶舜欽為胞妹購買鹽堿地開始的,林家三房獲利最多……」陶舜欽在清州也買了不少的鹽堿地,但這都是從清州回去之後才開始的。這中間,會不會有什麼聯繫?他猛地坐直了身子,雙眼放著光︰「你把當時的情形詳細給我說來」

    陸緘見他沒有厭惡反感的意思,仿似還很感興趣的樣子,也就謹慎認真地將當時的情形娓娓道來。

    陸老太爺聽完,沉默著不說話,只指了指炭盆上捂著的銅壺。陸緘趕緊起身將帕子包了銅壺,替他面前的茶碗裡注入熱湯,又雙手奉上。

    陸老太爺慢吞吞地喝完一盞湯,輕輕揮手︰「你下去吧。」

    就這樣就完了?陸緘微微有些詫異,低聲應了是,行禮告退,走到門邊,又聽陸老太爺在身後淡淡地道︰「生恩養恩都是恩,現在為止你做得還不錯。知道你不容易,但沒辦法,這是你的命。不要總把事情悶在心裡,對你沒有好處。你嬸娘固然有許多難處,但她還有你六弟。倒是你母親,她沒有旁人了,你多順從多體諒。」

    陸緘回身鄭重行禮︰「祖父教訓得是。」

    陸老太爺朝他揮揮手,閉眼靠在圈椅上陷入了沉思。一切都是陶家為推手開始的,這三樁事情此刻還不見利潤和好處,且慢慢等著罷,等到冬天,也許就能見分曉了。

    陸緘才踏上集賢閣外那條竹影婆娑的小道,就聽有人輕輕嗚咽著道︰「二郎,你還好麼?你祖父有沒有給你氣受?」緊接著一個女人從竹林裡快步走了出來,走到他面前,一把扯住他的袖口就低聲抽泣起來︰「我可憐的二郎……」卻是塗氏,弱不禁風地握著塊帕子哭得肝腸寸斷。

    陸緘微微皺了眉頭,小聲道︰「嬸娘……快別哭了,祖父沒有為難我,夜涼風大,小心受了寒。」

    「嬸娘?」塗氏趕緊將帕子摀住口,兔子受驚似地左右張望︰「沒有被人看見吧?少字我不想給你惹麻煩,心裡又實在掛懷你,在這裡等了你整整一個時辰……」

    陸緘放柔了聲氣︰「快回去吧,我真沒事。」

    塗氏的眼淚才收住又流了下來︰「我真不想給你添麻煩,但我實在沒法子……你舅舅家像那樣,總不能叫你表兄弟表姐妹們終老獨身吧?少字你舅舅說,你大表哥家裡剛生的孩兒都差點溺亡了,反正也養不起……」

    陸緘的眉頭越皺越緊︰「不會的,再等等,等到冬天吧……」

    「冬天就好了?」塗氏抬眼期待地看著陸緘,忽聽林子邊傳來一聲輕響,二人俱是驚出了一身冷汗。陸緘顧不得塗氏,大步走將過去︰「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9-20 09:30 AM

第113章燈影

    陸緘極目四望,卻只看到大紅燈籠散發出的紅光被竹枝分割成了無數個斑駁細碎的影子,此外,再無他物。繁密的竹葉竹枝在夜風里發出輕輕的“簌簌”聲,方才那聲輕響,好像是幻覺。

    涂氏小心翼翼地從後面輕手輕腳地走上來,躲在他身後張望,極力壓低了聲音道︰“看見了什麼?”

    陸緘輕輕搖頭︰“沒有。嬸娘你先回去吧。”

    “我……”涂氏還想再拉著他說幾句呢,但看到陸緘那緊緊蹙著的眉頭,心髒沒來由地一突,于是把話又咽了回去,有些意興索然地道︰“那行,我先回去了,你仔細身子。”想了想,猛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來,便極小聲地添上一句︰“你覺得林家二房的林六怎麼樣?”

    陸緘迅速抬眼看著她,眼里的詢問之意再明白不過。

    涂氏低聲道︰“我看最近林家二太太和你……”稱林玉珍為陸緘的母親,她實在是說不出來,咬了咬牙,改口道︰“和咱家大太太來往很密切,林家雙胞胎姐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9-20 09:34 AM

第115章下作

    馬車駛進林府的時候,正值傍晚。

    暮色蒼茫,夕陽像一個赤紅的蛋黃安靜地掛在樹梢後方。林府所有的房屋都沐浴在一片玫瑰色的紅光下,林謹音、林亦之、黃姨娘領著三房的丫頭婆子,含笑立在二門外,一看到馬車停下,林謹音就快步上前去打起車簾,親手扶陶氏下車︰“母親一路辛苦。四妹和七弟餓了麼?”

    “姐姐在家辛苦。”林謹容牽著林慎之緊隨陶氏從車上下來,含笑與林謹音問好,又和趕上來行禮問候的林亦之和黃姨娘寒暄。

    所有人都下了車,還不見林三老爺下車,陶氏板著臉吩咐林三老爺的長隨︰“去看看老爺怎麼還不下車?”話音未落,就見車簾子動了動,林三老爺打著呵欠下了車,睡眼朦朧地伸了個懶腰,抱怨道︰“總算是到了”隨即抬眼看著林謹音,不滿地道︰“就是你們幾個來接我們?”

    三房是最小的,況且又不是去做什麼,或是幾年沒回家了,除了自家人會來接,還會有誰來接?林謹音很有些莫名其妙,卻還是含笑答道︰“是,祖母吩咐大伯母安排了接風宴。只待父親、母親洗浴完畢,就可以開席。”

    林三老爺雖有些不滿,但也勉強算是平衡了些。于是大步往里走,大聲問林謹音︰“怎麼樣,這些日子家里的情況?”

    林謹音曉得他是問買賣糧食的事情,卻覺著他這行為真正是不招人喜歡,紅不見白不見,就這麼招搖的以功臣自居,那不是討人嫌麼?便故意裝作不懂,一本正經地回答他︰“回父親的話,家里一切都很好。祖父母身體康泰、大伯父、大伯母、二伯父、二伯母還有哥哥弟弟、妹妹們都很好。”

    林三老爺盯了她一眼,見她無辜地看著自己,只得回了頭,心想她一個深閨女子,不知道那些事兒也是有的。等會兒問黃姨娘就是了,黃姨娘絕對不可能不知道。想到此,就抬眼去看黃姨娘。

    只見黃姨娘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衫子,鬢發蓬松,薄敷脂粉,淺畫雙眉,看上去慵懶又嬌弱,比著滿臉剛強,板著臉的陶氏,不知要惹人憐愛好幾倍。正想著,就見黃姨娘斜著眼楮飄了他一眼,他是曠了好些天的人,不由心神一陣蕩漾,骨頭一酥,使勁咳了咳,問林亦之︰“我不在家這些日子,你可好好兒讀書了?”

    林亦之掛懷著自己的親事,也是魂不守舍,聞言被唬了一跳,嗯嗯了兩句,才道︰“回爹爹的話,兒子不敢不用功。”忍不住又去看林慎之,眼神復雜地道︰“小七弟,你這些日子可認真溫習功課了?祖父說要考你,你若是答不出來,日後不許你出門了。”

    林慎之穿著一件簇新的寶藍色錦緞小袍子,頭發被可愛的梳成兩個丫角,用紅絲繩系了,垂在耳邊,脖子上還掛了塊美玉,圓嘟嘟的小臉兒白里透紅的,一手牽著林謹音,一手牽著林謹容,垂著眼正快活地踢石子兒玩,聽他說了這一句,漫不經心地抬起頭來笑道︰“沒事兒,我天天溫習著的。”模樣兒乖巧又可愛。

    陶氏便微微得意的一笑,眼看到了自己和林三老爺院子的分叉口,徑自就往前頭去了,並不過問林三老爺的去向。林謹音姐弟三人卻不敢忘了禮儀,紛紛回頭看林三老爺,林三老爺本來也想要黃姨娘伺候,便懶懶地朝他們揮了揮手︰“都去梳洗,好給你們祖父母請安,吃晚飯吧。”然後瞟了黃姨娘一眼。

    黃姨娘偏不跟去伺候他,反而訕笑著緊跟上陶氏︰“婢妾伺候太太梳洗。”

    林三老爺急得眼冒火星,緊步上前去問林謹音︰“我房里可備好洗澡水了?誰在伺候?”

    林謹音正想回答,陶氏卻已經明白過來了,冷笑著道︰“黃姨娘,你去伺候老爺吧,我這里不用你伺候。”沒得讓這齷齪東西拿女兒作伐,反正他也生不出來了,她亦不想伺候他。饒是如此想,心里卻惡心得不得了。

    林謹音、林謹容都明白了什麼,不由有些羞窘地垂了眼。林亦之更是臊得臉通紅,匆忙找了個借口,躲了出去。

    林三老爺天天說她不給林亦之留臉面,他自己就不懂得給林亦之留,怪得誰?妾用來做什麼的?就是用來做這個的。既然這樣,她就成全他。陶氏輕蔑一笑,回頭看著龔媽媽道︰“走,抓緊梳洗。”

    林亦之的婚事沒成,這夫妻二人一路上就沒好好說過幾句話,每次一開口就是夾槍帶棒,真正一個恨一個恨得牙癢癢。龔媽媽聽陶氏這意思,就曉得她想干嘛,心想有些賤人也真該收拾收拾了,便快步往前去安排不提。

    陶氏這才問林謹音留兒的情況如何,家里的情況如何。林謹音小聲道︰“留兒那里我時常讓人去問的,鐵槐家的看顧得很好,長得又白又胖,已經會爬了。家里的情況麼……”她有些諷刺地道︰“大家都在想著發財呢。二伯母私底下來尋我入股,我說沒有,她很不高興;緊接著大伯母又來叮囑我,說我是要出嫁的人了,別聽有些人教唆。”將手指了指黃姨娘院子的方向︰“她近來和大伯母走的有些近。”

    陶氏冷笑了一聲︰“下作的東西。”

    林謹音又道︰“不知阿全一路可順利?我當時雖然見了母親的信,卻還是不敢太相信他。只好拖了他兩日,背里尋了鐵管事,讓鐵大牛、鐵二牛跟著他,總要保全一些。”

    陶氏這才想起來該和她說一聲︰“你做得極好。他也很好,這回他就留在你舅舅那里,跟著你舅舅學做事了。日後你嫁過去,有什麼不方便的事,都可以讓他來和我們說。”

    林謹音含羞一笑︰“母親疼我。”然後牽了林謹容的手,溫柔地誇贊道︰“囡囡,看不出來,你還挺有見識的。我都聽阿全說了。”

    林謹容少不得謙虛兩句︰“還沒賺著錢呢。其實是舅舅和大表哥有遠見。”

    陶氏便推她︰“趕緊去梳洗,別誤了時辰。”

    林謹容本待要回自家院子,卻被陶氏攔住︰“就在此處梳洗,不要回去了。”手腳飛快地催著梳洗裝扮完畢,便道︰“走罷,去給你們祖父母請安。”

    林謹音、林謹容見她不等林三老爺和林亦之,便道︰“不等父親他們了麼?”

    陶氏淡淡地道︰“我們先去,他們遲來幾步也沒事兒。老五的親事沒相看成,大概你父親會單獨和他說幾句。我們先過去,省得讓你們祖父母久等。”不由分說,牽了林慎之的手,命令兩個女兒︰“走。”

    林謹容和林謹音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只暗暗握緊了手。

    此時天色已然黑盡,空氣中彌漫著香甜的桂花香,安樂堂里燈火輝煌,才到門口就聽見了里頭的說笑聲。看門的婆子才一看到陶氏等人的身影,就迎上前來,笑道︰“三太太、三姑娘、四姑娘、七少爺來了。三太太一路辛苦。”

    安樂堂的人可從來沒有這樣殷勤過。陶氏有些詫異,卻又有些得意,進了門,只見林老太爺、林老太都在座,大房二房的人也都到齊了,見他們進來就都停止了說笑,熱情地噓寒問暖。陶氏想起林謹音所言,一家子都想著發財,不由很是有些輕蔑,領了兒女上前規規矩矩地給公婆行禮問安。

    林老太爺神色淡淡地︰“一路辛苦。”隨即一張望,就發現了不對,當下沉了臉道︰“老三呢?”

    陶氏心情大好,垂了眼道︰“大概是還沒梳洗完畢,或者是和小老五說話。媳婦久等他不至,擔心公婆和哥嫂佷兒們久等,所以就先領著孩子們來了。”

    林老太爺的眼里不由閃過一絲惱色,卻也沒有多問。緊接著就見林亦之悄悄摸摸地摸了進來,話也不敢多說,就上前默然行禮。還是不見林三老爺。

    林二老爺便問林亦之︰“小老五,你父親呢?不是說和你說話麼?怎還不見他來?”

    林亦之面紅耳赤,結結巴巴地說不出來。林二老爺便回頭對著眾人笑︰“你們三叔去了一趟清州,就講究起來了,比女兒家梳洗的時間還要長久。”

    林大老爺干巴巴地一笑,周氏垂了眼楮不語,羅氏曖昧而幸災樂禍地笑。林老太太卻是抬眼盯了陶氏一眼。

    林謹容推了推林慎之,林慎之便歪頭看著林老太太笑︰“祖母,今天晚上吃什麼好吃的?”

    林老太太板著的臉總算是放松了一些,朝他伸出手去︰“你想吃什麼?去和你大伯母說就好。是想吃縷子膾吧?少字”

    林慎之趕緊點頭。

    周氏忙笑道︰“做了的。”

    林老太太滿意地點頭,林老太爺卻伸手去拉林慎之︰“過來,我考校一下你的功課。”

    林慎之嬉笑著︰“祖父考吧,孫兒這些天可不敢放松功課,四姐姐天天陪著我讀書寫字溫習功課呢。又認得了幾個字。”

    林老太爺一番考校下來果然屬實,便威嚴地朝林謹容點了點頭,道︰“你做得很好。”

    這時候林三老爺才算是急急忙忙地趕了進來,先進門就惡狠狠地瞪了陶氏一眼,然後趕緊上前行禮賠罪。

    林老太爺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開席吧,再等只怕飯菜都涼了。”

    林三老爺被盯了那一眼,又聽得這一句,背心不由涼幽幽的一片。



第116章逐利

一頓晚飯沉默而安靜地吃完,林家諸人並不散去,而是留在安樂堂里委婉地和陶氏打聽清州的情況如何,林大老爺更是既又充滿了希望,卻又無限擔憂︰“這回可是家里能動用的錢財都投進去了,不會折本吧?少字”

    林二老爺忙道︰“呀,大哥快別這麼說”仿佛這樣一說,那錢就真的會打了水漂,長翅膀飛了。

    羅氏笑得甜蜜蜜的,和氣地道︰“大哥不要擔心。既然是陶家舅舅領頭做的,三弟妹遞的信,又怎會有錯呢?害誰也不能害自家人啊,肯定會賺錢的是不是?三弟妹?”邊說邊看向陶氏,問陶氏要一個保證。

    林謹音和林謹容不由暗自生怒,不說吧,要說三房自私自利,說了,還得保證他們必須賺錢,不然就全是三房的錯,就是三房害了他們,什麼人啊

    陶氏亦是如此想,即便是特別相信陶舜欽的眼光,認定必然賺錢,卻也故意冷笑道︰“二嫂這個話我是不敢應的。我大哥是做了這生意不假,我自己的嫁妝也拿出去做了,可做之前,誰又知道能不能肯定賺錢?只有老天爺才曉得只要是買賣就會有風險,我讓人送信時,可是說清楚了。”

    羅氏近來春風得意,又何曾把三房看在眼里?當下便也皮笑肉不笑地道︰“三弟妹說這話,可真叫人害怕。原來並不知道能不能賺錢,就敢回家說。我們可是特別相信陶家大舅和你的,現在你這樣說,可真是不負責任”

    林三老爺本來一直提心吊膽,可見後來林老太爺也沒發作他,心才又漸漸平穩下來,此刻聽了羅氏這話,不由怒發沖冠,把氣都撒了出來︰“怪了二嫂這是要做甚?上次怨我們不說鹽堿地是自私,這次我們說了買糧食,卻又要負全責,難道賠了要我們拿錢出來貼?這是不把我們當一家人看,要把我們擇出去啊?那行,以後我們什麼都不說了,總沒可怪的了吧?少字”這個時候,他的利益和陶氏是綁在一起的,他可不依。

    羅氏便道︰“三叔說什麼話那?我什麼時候說過不把你們當一家人看了?誰聽見的?有好處卻不說出來,是要和我們分家嗎?”。

    陶氏張口要幫腔,林謹容輕輕扯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噤聲。林三老爺難得出頭,就讓他出頭好了,省得最後又是陶氏做背家。陶氏忍得嘴癢,難受得要死。

    卻聽林三老爺又道︰“我不和不懂道理的婦人說,我和二哥說。二哥,你說有沒有這個道理?”他最恨的就是羅氏,甚至超過了恨陶氏,表情極盡輕蔑。

    林二老爺狡詐,只道︰“莫氣,莫氣,好說,好說。”

    羅氏被林三老爺氣得夠嗆,回頭去看林老太太,卻見林老太太在打瞌睡,于是突然明白過來,便忍住氣不鬧了。

    周氏偷眼去看林老太爺,只見林老太爺領著林慎之坐在一旁小聲說話,仿似不曾聽見和看見這邊的情形,其實她心里清楚,林老太爺都明白著的,就等他們再鬧再鬧,好把他們一網打盡。便輕輕戳了戳林大老爺,林大老爺清了清嗓子,及時出面做好人︰“三弟和三弟妹是好心,希望家里寬裕一點,二弟妹也是好心,也是希望家里好。都是骨肉,不要傷了和氣。”

    林三老爺得理不饒人︰“大哥,你都聽見的,這家也是我們的家吧?少字二嫂這個話好寒心人。反正以後我是不敢再說了,我擔不起。”

    羅氏忍著不說話,臉卻臭臭的,林大老爺咳了一聲︰“你怎能和你二嫂賭氣呢?我們是一家人,要同甘共苦,共同進退才是。”

    忽聽林老太爺那邊傳來輕輕一聲茶碗踫著茶托的聲響,眾人立即都閉了嘴,斂了神色回頭去看。

    林老太爺沉默地放穩了手里的茶杯茶盞,撩起眼皮子來看著他們,淡淡地道︰“做了這樁生意之後,家里就都不要參與買賣了。把錢拿去添置田地,把我和你母親的生墳造了。做買賣有風險,我早前本就不打算讓你們去做這件事,但想著我和你們母親的年紀大了,喪送費廣,不得不早做打算,也免得日後拖累子孫,不然我是不許的。為了一個利字,竟讓你們互相攻訐至此,真正丟盡了詩書人家的臉面。”

    啊?以後不許做買賣了?這句話才真正是晴天霹靂。三房的人都給劈得呆了,就是林謹容也呆了,不許做買賣,那她日後怎麼辦?她著急,還有比她更著急的,羅氏使勁推了推林二老爺,示意林二老爺開口,林二老爺卻不開口,反而瞪了她一眼。

    羅氏無奈,只得道︰“公爹,可是還有那麼多孩子的婚嫁沒解決呢,媳婦們的妝奩……”她本意是想說,公中不許做生意了,那女人們的妝奩應該不算在內的吧?少字話未說完,就見林老太爺眼里閃過一絲寒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這才驚覺過來,自己犯了個不可饒恕的大錯誤,公爹在說身後事,她卻只記著孩子的婚嫁和自己的妝奩。于是惶惶然,害怕地看著林二老爺,再向林老太太求救。

    林老太太的瞌睡及時醒過來,緩緩道︰“媳婦們的妝奩,是你們自己的,誰又管得著你們?老爺是吧?少字”

    林老太爺沒有吱聲,算是默認了。

    于是三房人的心里頓時都松了口氣。還好,還好,只是公中再不許了,要是都不許賺點零花,死守著地和莊子,那日子可怎麼過?

    林老太爺有些難過。他雖然瞧不起做生意的,卻曉得世道就是這個樣子,真的斷了子孫的財路,日後林家只有沒落一途。不讓拿公中的錢做生意,卻是為了家和。倘若兒子中有個陶舜欽那樣的人,或者是心齊禮讓謙恭,他也就罷了,可明擺著就是一群不成器,又貪心還不願吃虧的東西,他又怎敢放開他們的手腳?香藥生意聽著誘人,但給不成器的人去做,反是害人。他心事重重地嘆了口氣,起身自回聽濤居。

    眾人忙起身相送,林老太爺盯了林三老爺一眼,一言不發,轉身離去。林三老爺本來已經定心,又被看得膽戰心驚,手板心里冒出一層黏糊糊的冷汗來。

    林老太爺雖然走了,但眾人那高漲的情緒已然通通癟了,各自盤算起來小算盤來。三房明顯佔了優勢,只要照著原來和陶舜欽商定的路子繼續往下走就有進賬,沒什麼可算的;周氏和林大老爺對視了一眼,眼里都露出慶幸的樣子來,多虧沒有怎麼得罪三房,日後還是有機會的;林二老爺則狠狠瞪了羅氏一眼,羅氏又妒又悔。三房已經被她給得罪了,日後再有什麼財路,不和她說也是正理,一想到那些錢會飛了,羅氏就忍不住,可當著一家人的面,實在拉不下那個臉來,只得死死忍著。

    林老太太見眾人都不說話,便也道︰“都散了吧。”

    才出了門,羅氏就腆著臉靠過去和陶氏賠笑︰“三弟妹,我不會說話,你別和我計較。”

    陶氏見她臉上呈現出從未見過的諂媚,心中鄙夷到了極點,皮笑肉不笑地道︰“二嫂說哪里話,人親錢不親,你擔憂錢財會有損失,我懂。”說完就去招呼周氏︰“大嫂呀,你等等我……”片刻功夫,就和周氏說笑起來。

    羅氏氣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想了想,又推了一把林二老爺,指了指林三老爺。林二老爺瞪了她一眼,低聲道︰“這個時候老三心里正貓抓火燎的,你讓我去招惹他?多嘴多舌”也徑自走了。羅氏自來呼風喚雨,何曾受過這種待遇,不由氣得磨牙。

    陶氏在和周氏說什麼?卻是在說黃姨娘︰“狐媚子,沒眼色的東西……整日哭窮,頭上簪釵也不戴一枝,好似我怎麼虧待了她似的。”

    周氏聽著不是滋味兒,干笑幾聲應景,又聽陶氏道︰“她開臉和生了小老五時,老太太賞了她的吧?少字我也賞了她的吧?少字她怎麼就敢這樣裝真惹惱了我,我倒要讓人去搜她的屋子,看看她屋里是不是真的一窮二白錢都到哪里去了?她說不出來,我就拿大嘴巴子抽她”

    周氏怎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心中雖然忿恨她野蠻,卻想著小不忍則亂大謀,回去就得把黃姨娘的錢退回去。得罪現成的財神爺做什麼?當下便笑道︰“你該好好收拾收拾她,看看她做的什麼下作事,好好兒的爺們都給勾引壞了。”

    陶氏便望著她笑︰“是,就知道嫂嫂向著我。去年這個時候的事情,我一直記著你的情。”

    林三老爺提心吊膽地才走到自家的院子門口,就見一個僕婦笑嘻嘻地站在那里等他︰“三老爺,老太爺有請。”

    林三老爺下意識地摸了摸額頭,背心一陣麻癢,腿肚子也有些晃悠。回到家第一件事不是去和父母請安,卻是拉著小妾白日宣,林老太爺不會放過他的前兩次是茶杯和鞭子,這次又是什麼?正在猶豫間,那僕婦又催了一道,只好咬著牙心酸而沉重地朝著聽濤居去,一路上把陶氏和黃姨娘挨個兒罵了個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9-20 09:36 AM

第117章保媒

    是夜,林謹容收拾完畢已近二更時分,眼看著院門就該落鎖了,荔枝才匆忙趕進來,附在她耳邊輕聲道︰“從聽濤居出來就回了房,沒聽見鬧。龔媽媽說沒有事,正恨著二太太和二老爺呢,又怪五少爺不機靈。”

    林謹容輕輕舒了口氣,她雖不知龔媽媽怎麼將事情推到二房的挑唆和林亦之的不機靈上的,卻也明白林老太爺只是訓斥了林三老爺一頓,並沒有動手。想來也是,林老太爺若要發作,早就發作了。如今林謹音立刻就要出嫁,自己和林亦之都要說親,林慎之在上進,再不能似從前那般動輒打罵了,給林三老爺留面子,就是給自家幾個姐弟留面子。在這方面,林老太爺還是很體貼的。

    荔枝一邊給她放帳子,一邊小聲道︰“遇到了大太太房里的石榴,才從黃姨娘的房里出來,遮遮掩掩的,順著牆根走,她以為沒人看見,可給奴婢看到了。”

    林謹容詫異道︰“她尋黃姨娘做什麼?”突然回想起林謹音說黃姨娘近來和周氏走得有些近,又想起陶氏先前同周氏說的那些話,一下子就明白了,不由笑著輕輕搖了搖頭。黃姨娘早前之所以和周氏走得近,應是為了入股買賣糧食的事,可這回鐵定竹籃打水一場空,想必今夜最難熬的人除了林三老爺就是黃姨娘。林亦之婚事不成,賺錢不成,平白丟了一回丑,可不是得氣得肝疼?

    她猜得沒錯,黃姨娘今夜的確不好睡,可陶氏也不好睡。荔枝走後沒多久,兩個婆子就去了陶氏的屋里,淡淡地笑著︰“老太爺有句話要讓奴婢們傳給三太太聽,若有得罪之處,還請三太太不要和奴婢們計較。”

    陶氏最怵的人就是林老太爺,並不敢放肆,忙起身站定聽訓。龔媽媽見狀趕緊把春芽等人帶了出去,親自把門。

    為首那婆子見屋里沒其他人了,方才道︰“老太爺說,姑娘們和少爺們都大了,要臉面,做爹娘的就算是不能給他們掙臉面,卻也不要丟了他們的臉面。特別是姑娘們出嫁以後娘家人的臉面更是要緊,就是脊梁骨,想來這個太太最懂,最有體會,就不用他多說了。”

    陶氏頓時面紅耳赤,不敢辯駁,規規矩矩地把人送了出去。坐下細想,一時覺得自己沒錯,林三老爺和黃姨娘就是缺教訓,她既然拿他沒法子,就該讓老太爺好好收拾收拾;一時又覺得不安,好像自己的處理方法的確欠妥。

    接著那兩個婆子又去了黃姨娘屋里,說要傳老太爺的話,面無表情地叫黃姨娘的貼身丫頭棗兒站到一旁去。二話不說,一人抓住黃姨娘的手反剪過去,一人隨意抓了塊帕子塞進驚慌失措的黃姨娘口里,對著她的臉左右開弓幾個響亮的大耳刮子搧下去,一口唾沫吐上去,冷冷地道︰“老太爺說了,姨娘若是再記不得規矩和本分,下次就不只是兩耳光了。”然後把人松了,揚長而去。

    黃姨娘被打得耳鳴眼花,嚇得六神無主,呆呆站了半晌才被棗兒給晃醒了,臉色又紅又白,眼神渙散地看著棗兒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說出來,身子一軟,眼楮往上一翻就倒在了棗兒身上。

    “姨娘,姨娘。”棗兒也顧不得她臉上的唾沫,驚得使勁去掐她的人中,人還未醒,一股騷臭味兒卻撲鼻而來,仔細一瞧,月白色的羅裙顏色漸深,竟是小便失禁了。

    這是要出大事了,了不得啦,棗兒忙把黃姨娘放平了躺在地上,就要去尋人幫忙,卻被黃姨娘掙扎著扯住腳,小聲道︰“別去……去不得……扶我起來。”再去找人鬧騰一回,下次等待她的可就真不是兩耳光,一口唾沫就能解決的了。想到林老太爺那陰冷鄙夷的目光,她忍不住怕得打了個寒顫。

    棗兒見她的臉色難看得緊,兩頰清晰地印出兩個大巴掌印子來,眼看著必然是要腫的,忙扶她起來,讓她在椅子上坐了,又是尋衣物給她換,又是拿冷水浸帕子給她捂臉。折騰了半宿,才算是把她給安置了躺下,小聲道︰“姨娘,奴婢去尋老爺過來吧?少字”

    “不。你去把我的事情說給龔媽媽聽。”黃姨娘閉著眼搖了搖頭,只是因為太著急林亦之的婚事,不過偶然一次失誤,她就落到了這個地步。她認命了,她爭不過。不管林三老爺怎麼不喜歡陶氏,陶氏和她的兒女正是水漲船高的時候,林老太爺向著他們。周氏也把錢還了自己,說明周氏也不想得罪陶氏。這個時候,和她海盟山誓的林三老爺又在哪里?他根本幫不了她。除了林亦之,她一無所有。

    棗兒驚訝道︰“說給龔媽媽聽?”

    黃姨娘費力地點了點頭︰“是,越說得慘越好。就說,我……”她的臉上露出一絲羞憤和難堪,“我的裙子濕了。”

    棗兒的眼楮睜得越發的大︰“這樣?傳出去可怎麼辦?”那日後黃姨娘還有什麼臉面可言?就連五少爺也沒臉面了。

    “不會傳出去的。三姑娘和四姑娘要臉。”黃姨娘嘆了口氣,輕聲道︰“只有這樣太太才能出了心中的惡氣,才不會和我計較,五少爺的婚事才有好著落。棗兒,我怕了,認命了,雲泥之別啊……”她的臉面,怎麼能和林亦之的比呢?他好了,才有她。

    午後,園子里一片安靜。

    秋陽透過榆樹的枝葉灑落下來,在庭院里照出一片斑駁,偶爾有榆樹葉脫離了枝頭,輕巧地轉上幾個圈,又悄悄落在地上。

    林謹容垂眸坐在窗前細細繡著手帕,淺綠的素紗做底,用了象牙黃的絲線繡花瓣,又用紅紫色的絲線繡花暈。正細細挑繡間,忽聞院門一聲輕響,接著林六的聲音響起來︰“四姐姐在麼?”

    林謹容抬起頭來,只見雙胞胎和陸雲聯袂而來,個個兒臉上都帶著燦爛的微笑,少不得放下手里的針線活,起身迎上去︰“幾位妹妹怎麼突然有空到我這里來了?”

    林七笑道︰“是雲妹妹聽說你回來了,特意來看你的。你可是不歡迎我們?”

    “怎會?”林謹容忙叫櫻桃準備茶水糕點待客,又讓荔枝去取琉璃簪子︰“從清州買了些琉璃簪子回來,正待給雲妹妹送過去呢,可巧的你就來了。”

    陸雲上前拿了她放下的針線迎著光看,因見那含笑花配色也好,針腳也好,沒有一樣不出彩,並不比自己這個經過江南名家指點的差,便淡淡地放了,笑道︰“我就是聽幾位姐姐說四姐這里有好東西,這才特意來的呢。”

    林謹容微微一笑,接過荔枝手里的盒子遞過去︰“妹妹挑一枝吧。不知姑母嫌不嫌,也請妹妹幫忙替她挑一枝?”

    林六、林七熱情地幫陸雲出主意︰“這個好看,這個通透。”

    陸雲各式各樣的簪子一大盒,並不在意哪枝簪子好看不好看,任她二人挑什麼就是什麼,只命簡兒收了,道了謝,笑道︰“其實主要是另外一件事。後日我們要去平濟寺替我哥哥還願,母親說人多熱鬧,邀請幾位舅母領了姐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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