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意千重 -【世婚】《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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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6 12:41 PM

第269章 磕牙

    陸雲的病,拖了許久之後,總算是好了。但因許久不曾出門,長期躺在床上的緣故,身子總是有些綿軟。林玉、珍便使了丫頭每日正午時分,扶了她出門去園子里走走,曬曬太陽,活動活動。

    這一日,簡兒和珠兒扶著她出了院門,卻不知該往哪里去才妥鼻,陸雲沉思片刻,道︰“馬上就進臘月了,也不知道聽雪閣的臘梅打苞沒有。”簡兒忙道︰“那就去聽雪閣看看罷。”陸雲點點頭,低聲道︰“二爺許久不曾歸家了罷?”

    簡兒應了一聲︰“聽說是今日回來,先去接了二奶奶,再一並歸家。這會兒廚房里正準備好吃的呢,晚上都要在榮景居吃飯的。”陸雲的嘴角翹了翹,慢悠悠地朝著聽雪閣走去,行至聽雪閣,見臘梅果然是打了花苞,卻還極小,怕是要再過十天半月的才能開,便覺著十分無趣。

    珠兒便道︰“姑娘,西邊那幾株枇杷樹花開得正好,姑娘不妨去那亭子里坐著曬曬太陽,您不是說要摘點枇杷花做茶麼?奴婢們取了竹竿去打枇杷花,如何?”陸雲也想不出別的消遣方法來,便應了。于是珠兒飛奔往前頭奔找婆子取竿子並干淨的布,簡兒扶著陸雲走在後頭。行至一處假山石附近,只聽有人在那邊笑鬧,似是爭搶一個什麼東西。

    陸雲心情不好,十分嫌煩,簡兒正要上前去斥散那兩人,就聽笑鬧聲停了,一人道︰“聽說了麼,二奶奶此番歸寧,乃是因著不會生養,所以親家太太特請了神醫來替她治病。,…

    簡兒聽了,神色微變,正要土前阻止,卻被陸雲一手拉住,接著陸雲便往前兩步尋了個隱蔽地方側耳細聽。

    只聽另一人罵道︰“賊蹄子,你瞎說什麼,想找死啊。”

    先前那人道︰“又不是我現編的,都這樣說。她要是也生不出來,是不是也要再過繼一個?會過繼誰呢?”罵賊蹄子那人便“呸”了一聲︰“你要作死別拖累我。”

    先前那人就笑道︰“你裝什麼,大姑娘與吳家親事不成,磋砣至今,不得不與金家結親,氣得病了起不來身的事是誰說的?”話未說完,就被人捂住了嘴︰“哪是我說的,分明是櫻桃那小蹄子說的。快走,祖宗。”

    陸雲晃了一晃,一下子就扶住了額頭,簡兒忙扶住她,有心想出去拉那二人出來暴打一頓,撕扯嘴巴,卻不知陸雲會如何處置,只好試探地低聲道︰“姑娘?”

    陸雲臉色煞白,指著那個方向,半張著嘴,似是想讓她把人拖出來發泄,卻終是含了一泡淚,緊緊攥住了簡兒的手,蹣跚著往前走。

    她若是當時發作出來,簡兒還覺著安心些,此時見她如此形態,簡兒卻是更擔憂了,便小心翼翼地勸道︰“姑娘,總不能讓這起亂嚼舌頭的人胡作非為。更何況,只怕是別有用心挑唆的哩。”

    陸雲死死掐著她的手腕,沙啞著嗓子道︰“你還嫌我丟臉不夠?鬧給別人看我的笑話麼?堵得住這個的嘴,又能堵得住所有人的嘴?”一邊說,一邊用力把眼淚回了去,也沒心情再去看什麼枇杷花,轉身回房,又躺在床上不起來了。

    簡兒忙使人去把珠兒叫回來,幾番想勸陸雲,不見得就真是櫻桃傳出的閑話,但看她那樣子,實在是不敢多嘴。想了想,便打算去同方嬤嬤說,前腳才出門檻,就聽陸雲狠狠地道︰“你若是敢把今日這事兒說出去,就不要再跟著我了。”

    簡兒嘆了口氣,只好把這事兒壓到了心底去,卻為櫻桃捏了一把冷汗不提。

    林玉珍正在看晚飯的菜單子呢,就聽說陸雲又犯病了,晚上不來吃飯了,心里擔憂,少不得放了手里的事情,起身去探寶貝女兒。

    陸雲仰面躺在床上,看著帳頂發呆,聽見她來了,面上並不做出任何戚態,只掙著起來行禮問安,等簡兒與珠兒奉了茶果便將她們趕了出去,同林玉珍道︰“娘,我今日逛園子,聽人說了兩句閑話。

    林玉珍一怔,猜著怕是與她又犯病有關的,由來就帶了幾分怒氣,正要開口說話,就見陸雲拿眼瞟著方嬤嬤,方嬤嬤會意,趕緊避了出去。

    陸雲這才道︰“都在說,嫂嫂這是生養不了,三舅母替她請了神醫,回去治病的。又說,若是她也生不了兒子,大房的家業又該由誰來繼承?肯定也要過繼的。過繼誰呢?,…

    林玉珍勃然變色,拔高聲音道︰“誰說的?”陸雲輕輕嘆了口氣,示意她稍安勿躁︰“說這閑話的人固然該死,但我想著,若二嫂真是有病,那是不能再過繼的”

    這話林玉珍認同︰“那是當然!豈能白白便宜了他人?”此話一出,她沉默了。

    陸雲低聲道︰“嫂嫂還年輕,也未必就真的不能生養,但,總要防著真有那一日的。若真有那一日,二房那邊,肯定不能過繼,三房…”她頓了頓“哥哥與嫂嫂感情甚篤,這會兒年輕,大約是不會想到這些的,我們卻不能不為他們著想。我們為何如此勢弱,那就是因為人丁單薄啊。母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您還該有個打算才是。”林玉珍卻不再言語,只把眼看著一旁的紅紅滅滅的炭盆。陸雲也不再多言,安安靜靜地等著。良久,林玉珍站了起來︰“你歇著罷,今晚一家子人都要去榮景居吃飯,我得去忙了。”

    陸雲體貼地道︰“我若是能去,便一定去。”

    林玉珍嘆了口氣︰“算了,別去吹冷風了。”出了房門,慢悠悠地順著青石板路往前走,看著院子里掉了葉子的花木,由來生出幾分惆悵。若是當年,她讓陸建新生了自個兒的兒子,今日是否有所不同?

    但她一想到陸建新那些妖嬈年輕,一個比一個會邀寵的姬妾會接二連三地生出無數的孩子來,然後母以子貴,迅速上位,由不得的一下子打了個冷噤,堅決地把這個想法給趕走了。她對付得一兩個,能對付得一群麼?變了心的男人,能指靠得上?如此甚好。

    林玉珍不再回想當年的事情,而是叮囑方嬤嬤︰“你去林家接二奶奶回來,順便與三舅太太說,我近日身上不大爽快,要請水老先生過來幫忙看看。問她可得行?”

    方嬤嬤忙回去收拾了,命人駕子馬車,前往林府。

    林謹容早就收拾妥當,與林老太爺、林老太太等人別過,坐在陶氏房里安然等候陸緘來接。

    陶氏舍不得女兒走,卻知道留不住,只能仔細叮囑︰“回去以後要把藥吃好,更不要亂吃東西。”水老先生開的那藥,說過要連吃兩月以上,忌辛辣並酸冷,她就生恐林謹容年輕任x ng,會不當回事。

    不管她說什麼,林謹容都只說是,心里只記得一件事,水老先生叮囑過的,她體內余毒未盡,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兩個月最好都不要同房。

    “聽說你大表哥今年會回來過年,但願他們能來一趟就好了。那時候,我便又接了你回來住。”陶氏正磕叨著,就聽外頭丫頭來報︰“太太,姑太太身邊的方嬤嬤來了,道是來接姑奶奶的。”陶氏忙道︰“快請進來。”

    方嬤嬤含著笑進來,先給陶氏行過禮請了安,在小杌子上斜身坐了,捧了茶道︰“老奴今日來,一是奉了太太的命,接二奶奶回去的︰二是要請舅太太行個方便。”陶氏忙道︰“姑太太有什麼事?”

    方嬤嬤就小聲道︰“她身子有些不舒服,夜里總是潮熱,那個又是時斷時續的,請過幾個大夫看了,吃了幾服藥總是不好,聽說水老先生是f 科聖手,故而……”

    陶氏便道︰“怎麼不早說!自家人還這麼客氣。我這便去與水老先生說,問他什麼時候有空過去。”當下便打發龔嬤嬤過去問,因恐方嬤嬤不知,又特意解釋︰“這位老先生與其他醫家不同,在清州城極得人尊敬,怠慢不得。”

    方嬤嬤笑道︰“應該的,應該的。、,

    少傾,龔嬤嬤回來稟道︰“水老先生說,今日晚了,他手里又在配著藥的,不如明日早晨再過去。”

    方嬤嬤此行只要把人請到就可,並不計較什麼時候去,又因著得了個厚厚的封賞,更是不計較。待得陸緘趕到,便拾掇著要走,偏生今日林慎之是與陸緘一道歸家的,見著林謹容便只是纏著不許走,非要再多說兩句話才行。方嬤嬤眼看著日影西斜,幕s 漸深,少不得連連催促,林謹容這才帶著陶氏給陸家諸人準備的各s 禮物回了陸府。

    荔枝早領著人在二門處等著的,見林謹容容光煥發地回來,又是歡喜又松了口氣,趁著陸緘梳洗換衣的當口,把這段日子以來家里的情況簡要與她說了一遍︰“自那日起,奴婢便把奶奶房里的要緊事物都上了冊,閑了就點點。大太太與三太太為瑣事拌了幾回嘴,只沒鬧大。其余一切安好。”



第270章 夜宴

    陸紹沉默地打量著陸緘,他直覺陸緘將在今晚與陸老太爺獻媚邀寵。

    他已經動手,只遺憾的是不曾見到梅寶清並與之親談。自與陸緘、王家相談之後,梅寶清隔日一早就離開了平洲,不過方大管辜倒是和他把話說得很明白,只要他的貨好、便宜,就不可能不要,又隱隱說了希望能多有幾家能織好毛褐的毛織坊,將來能夠長期合作。

    所以這樁生意是一定能賺錢的。但他不能確定的是,陸緘到底和梅寶清談到了什麼程度,彼此給了什麼承諾,才能讓陸緘如此春風滿面,志得意滿。但這些都不緊要了,因為過了今晚,陸緘先前的一切作為都將再見不得光,吃進去的毛褐也只能偷偷摸摸地吐出來,更不要說建什麼毛織坊。

    陸紹耐心地等待著。

    酒過三巡,陸緘站起身來,執了酒壺給座中眾人斟酒,行至自己的座前,卻不打算坐下,只將手捧了酒杯,準備開口說話。

    是時候了!陸紹抬眼看著陸建中。

    “父親!”陸建中含笑起身,高高舉起酒杯,眼角瞟向陸緘,語氣歡快地道︰“兒子先祝父親身體康健。再有件好事要與父親說。”陸緘有些遺憾地握緊再杯坐了下去。

    “哦?”陸老太爺歡喜地聳了聳眉毛,喝了一口酒︰“什麼好事?”陸建中笑道︰“有一搓生意能讓咱們家過個大肥年。是做毛褐生意。”他看到陸緘的表情突然變了,目光閃爍,嘴角的那絲笑容也驟然消失,心情十二分的愉快,便瀟灑地一指陸紹︰“大郎你來說。”陸紹先起身同陸老太爺行了個禮,帶了幾分羞愧道︰“祖父容稟,是這樣的。前些日子,因著那鋪子的事情孫兒心里十分難過,覺得有負于祖父的重托簡直沒臉見人。郁悶之中便應了幾個朋友的邀請,

    去了五丈樓吃飯散心,間隙聽得人言,如今北方毛褐大行其道,特別是織金毛褐十分受歡迎。”

    陸緘的眼楮越來越黑,手里握著的烏木瓖銀筷子也輕輕顫抖起來。

    陸紹看到他的牙關咬得很緊,好似隨時都能站起來駁斥自己由不得的就加快了語速︰“孫兒便把這事兒放在了心上四處一打聽,果是真的。王家四處攬收毛褐,梅寶清也在收,所以孫兒斗膽相求祖父,這個機會不能輕易放過。”

    陸老太爺十分感興趣,歪靠在椅子上道︰“北方人以前不是都愛絲綢織錦的麼?怎地如今倒喜歡起毛褐來了?不過這倒真是個好機會來,你且說來聽聽。”陸老太爺的話說完,陸緘的眼皮也垂了下去面無表情,只臉上浮上一層不正常的紅暈。

    陸紹輕輕松了一口氣,陸緘已經錯失良機,再開口也沒有任何意義了。于是把心放定,慢慢地說將起來︰“說起這毛褐其他地方可沒有我們這邊的好。但平洲的毛褐又及不得清州花色多,品種多,做工好。其他地方出的毛褐一匹要重十六兩,平洲毛褐一匹重十五兩,清州毛褐一匹卻只重十四兩……”他把這些日子打聽來的事情全說了出來,說得頭頭是道條理清楚,越說越高興,越說越順口陸老太爺聽得雙目含笑,十分滿意︰“你這番倒是把功課做足了。梅寶清那里如何了?”

    沒親自得到梅寶清的承諾陸紹心里稍微有些不安,卻知道不能在這個時候亂了陣腳,當下豪言道︰“已經談妥了,他說有多少收多少。還想要咱們建毛織坊,專織方勝提花織金毛褐,送到北漠的王公貴族那里去,長期合作呢。”陸老太爺沉思片刻,道︰“既如此,那便做就是了。只這毛織坊的事情,等過了年又再說。”過年?陸紹這個時候最怕的就是過年,最恨的也是過年。過年對于二房來說,對于他和陸緘來說,將是一個分水線。陸老太爺有多偏心,他不是不知道,只怕他這里辛辛苦苦弄了半天,到時候組建毛織坊的好事兒又落到陸緘頭上去了,待到毛織坊建好並賺了錢,就全成了陸緘的功勞。叫他怎麼甘心?!

    陸紹鼓足勇氣,出了座位,走到陸老太爺面前跪下去,語氣鏗鏘有力,落地有聲︰“祖父,求您再給孫兒一次機會。”陸老太爺眯了眯眼︰“大郎,你這是做什麼?”

    陸紹未語淚先流︰“祖父,孫兒自知識人不明,害得家里折了大錢。孫兒心里一直不安,就想將功補過。不瞞您說,這樁生意乃是孫兒想了許久,尋覓了許久,好不容易才得來的消息。為求萬無一失,前前後後一直忙活了一個多月,萬事俱備,才敢到祖父面前開這個口。

    求祖父準孫兒圓了這張臉罷!這毛織作坊,您就讓孫兒來建罷,孫兒一定能把前頭的損失補齊。…,言罷一個響頭磕了下去,額頭觸地不起。

    陸建中沉默著,左看陸老太爺一眼,右看陸緘一眼。陸老太爺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輕輕敲著,眼楮藏在眉毛下面,神情晦暗不明,似是拿不定主意。陸緘卻是緊緊抿著嘴,死死盯著他面前的酒杯,臉上的紅暈越盛。

    “起來吧,你要為家族謀利,做祖父的又豈能阻止你?年輕人有雄心壯志很好。二郎扶你兄長站起來。”陸老太爺的語氣很溫和,但陸紹卻是知道自己不能抗命,該做的已經做完了,必須馬上聽話站起來。于是不等陸緘起身上前,便主動站了起來,眼里還含著淚,真是說不出的憨厚委屈。

    陸老太爺突然看向陸緘︰“二郎,依你看來呢?”

    陸緘的心控制不住的一陣狂跳。他甚至有些不敢正視陸老太爺的眼楮,那雙眼楮,不管對著旁人有多嚴厲,對著他的時候從來都是帶著溫暖和愛護的。

    他卻要對著陸老太爺說謊雖則他曾與林謹容說過,不破不立,但真的對著陸老太爺,他心里卻有一個聲音這樣告訴他,這是不孝,這是辜負。可他終究是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靜地響了起來︰“祖父是問開毛織坊的事情?”

    陸老太爺溫和地看著他︰“是,你覺得這作坊可開得?”

    陸建中與陸紹都略帶了幾分緊張看向陸緘,同時心里也更憤恨,沒有想到陸老太爺對他已經如此信任,這種事情都要問他。太偏心了,可以想見的,陸緘若是此時說不開,便不開了,若是年後突然想起來了,便順理成章又成他的了。

    陸緘卻是淡淡一笑,聲音清淡地道︰“孫兒自小只知專心讀書,對生意上的事情也是近年來才有所接觸,所知到底有限,並不能與祖父、二叔父、大哥相比。”雖未明說,卻是擺明了態度,他無法提供意見。

    陸建中與陸紹都松了口氣,陸建中道︰“父親,若是不想開作坊,只作攬戶那也罷了︰若是終究要開的,還是該早些下手為強,省得到了後面好的織匠都給人搶去了。這能織毛褐的人不少,但能織提花織金的卻不多。”一邊說,一邊朝陸三老爺陸建立使眼色,示意他幫兩句腔。

    這種場合,陸建立從來都是個透明人,見陸建中朝他使眼色,一時頗有些受寵若驚,可看到陸緘明顯是興致不高,滿腹心事,便又曉得自己不該多言,索性垂了眼坐在那里透明到底。

    屏風後,一干女眷都停了動作,安靜地聽著前頭的動靜。呂氏心滿意足地捧著自己的肚子,穩穩鼻當地坐在桌邊,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丫頭的伺候,斜眼看著忙著伺候陸老太太的林謹容,心里充滿了得意。

    林謹容的耳朵豎得高高的,眼楮卻是半點沒放松席上的動靜,見陸老太太的眼楮看向一碟子滴s 水晶繪,立時就夾了放在陸老太太的碟子里。陸老太太最喜歡的就是她這性子,不管外頭男人們說什麼話,里頭女人們爭什麼,她總是能安安心心地把她的事情做好,當下便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溫言道︰“好孩芋,你也坐下來吃。”林謹容知她不是假意,便含笑在呂氏身邊坐了下來,剛提起筷子,就聽外頭陸老太爺慢吞吞地道︰“好,既然想開,就開罷。”陸紹的歡喜隔著一層屏風都遮不住︰“多謝祖父。孫兒明日就開始籌備。”林謹容提著的心就穩穩地落到了胸腔里。面上的表情卻凝重了起來,基本就沒動著飯菜。呂氏看得清楚明白,還要假意相勸︰“二弟妹可好些日子沒吃著家里的飯菜了,快多吃點。這可是大伯母為了你今日回家特意安排的呢。”

    “多謝大嫂關心,大嫂一人吃兩人的飯,你才該多吃一點。”林謹容只是笑,卻不動筷子。

    卻突然聽得涂氏道︰“二佷兒媳婦,不是我說你,你也太瘦了些。

    你也說得,藥補不如食補,怎麼就不肯多吃點?”林玉珍卻是什麼都不說,直接就夾了一塊肥美的羊肉放到林謹容碗里,那表情動作就是,你無論如何都得把這塊肉給吃了。

    林謹容從在座諸人的臉上一一看過來,除了陸老太太與呂氏以外,她在涂氏和林玉珍的臉上都看到了一絲不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6 12:47 PM

第271章 鏡子

    不會下蛋的母雞沒人喜歡,不會生孩子的媳婦同樣也不得歡心。林謹容瞬間就明白了林玉珍和涂氏這本已消停許久,卻又同時發生的不滿是從何而來。就連她身邊的桂圓都能因為水老丈夫給她看病而產生了那樣的想法,更何論其他人呢?

   能夠回娘家請人看病調理身子,去平濟寺求子,這都是她辛苦操勞家務之后得到的福利和補償,也是陸老太爺和陸老太太給她的體面。可是並不代表抱孫心切的林玉珍與涂氏就等得,林玉珍最需要的是一個林家女兒與陸緘結合生下的孩子,延續長房的血脈,讓長房的地位越加鞏固;而涂氏,同樣也希望陸緘能趕緊有自己的兒子,當然,涂氏的心情與林玉珍是不同的,涂氏只需要陸緘有兒子,並不在意這個兒子是誰生的。

   這種境地,是林謹容早就想到並有所準備的,一切都會有代價。就像是她當初的抗婚行為,之后會成為陸緘心里的刺和別人攻訐她的武器一樣,她不肯生那個興許還會悲慘夭折的孩子,同樣會成為別人對付她的理由和武器。她想,在許多事都已經改變了的情況下,也許陸緘納妾的日子也將提前到來。別人等不了多久了。

   林謹容面上帶著笑,低下頭,安安靜靜地把林玉珍夾過來的羊肉吃了。林玉珍還要再給她夾菜的時候,她便客客氣氣地以在吃著中藥,禁忌太多而謝絕。林玉珍倒也沒再做什麼,就這樣放過了她。

   一時席終人散,陸緘與陸老太爺行禮告辭之時,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總覺著陸老太爺的目光  一直在他與林謹容的身上打轉,眼神頗有些憂郁。

   陸緘放下手里的書,抬眼打量著對著照臺梳頭的林謹容,他覺得她今夜特別沉默,並沒有計謀初成之際該有的興奮。燭火把她黑亮的長發、嫻靜的眉眼、雪白的肌膚上蒙了一層光影,朦朦朧朧的,讓人看不清。

   “你說祖父是否知道了?”陸緘走到照臺前,從林謹容身后輕輕擁住她,抬眸看著鏡子里的他與她。他有時候覺得自己離她是很近的,當兩個人肌膚相親,難分你我的時候,特別是在林謹容在他耳邊嘶啞地喊出“二郎”的那一刻,他覺得他離她是如此的近。可有時候,他卻覺得他離她實在是很遠,這是一種來自于天然的敏銳的感受。就比如此刻,她近在眼前,觸手可及,卻遙不可及。

   “不知道,但我想,他即便就是知道了,也怪不上你。若是二叔父和大哥不貪不黑,想害你,又怎會自動入了圈套?”林謹容也抬眼看著鏡中的她和他。鏡子里兩個人發絲糾纏,呼吸相間,一樣的人,一樣的場景,心情卻是完全不同。自知曉前塵之后,她在閑暇之時總是越來越多的想起從前的事,這不是一個好現象——不過是反復的自我折磨罷了。可她每每不肯去想,卻總是突如其來就記了起來,有時候甚至連當時的一個表情,一句話都能記得清清楚楚。

   陸緘在她耳邊落下火熱一吻,認真的糾正她:“是我們,不只是我。”

   林謹容翹了翹唇角,低聲道:“我們。”

   陸緘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聲音發生了變化,近一年的夫妻,對彼此的身體和反應也算是比較熟悉了,他一時就有些口干舌燥,放在林謹容肩頭上的手力氣就更大了些,口里說的卻還是正事:“阿容,你打算將來是做攬戶還是開毛織坊?”

   林謹容端坐不動,輕聲道:“現在還為時過早,以后再說。”此刻除了她之外,沒有誰會知道這件事的最終結局是什麼,這也算是重生的好處了,又沾了一回光。

   陸緘便不再說話,俯身下去將林謹容抱起來朝著床鋪走去,林謹容窩在他懷里,含著笑溫和地看著他。陸緘臉上飛了幾絲紅,眼神越發幽深,氣息也紊亂起來,林謹容只含了笑看著他動作。待得蓄勢待發,將要成就之時,林謹容方撐起身子來,萬分抱歉:“對不起,二郎,老丈夫說了,我這兩個月用著藥的,切不可同房,我剛才怎麼就忘了這茬?”

   陸緘一時怔住,呆呆看了她片刻,突地放聲大笑,並不停手,壓低了聲音道:“你個小壞東西,竟敢哄我。”

   林謹容將腳屈起蹬在他身上,不許他靠近,微微一笑:“你若不信,只管來。反正身子是我的,不是你的。受難的也是我,不是你。”

   陸緘仔細打量了她片刻,確信是真的,咬了咬牙,翻身坐起,悶悶地道:“他給你吃的什麼藥,這麼霸道?”

   林謹容把被子裹緊了,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治病的藥。如果治不好,約莫這一輩子都不會有子嗣了。”

   陸緘從她眼里看出幾分毫不掩飾的不善,便不再問,靠著床頭坐了片刻,緩緩躺倒,挨著她靜靜地又躺片刻,突地起身道:“我去隔壁睡。”

   林謹容只是笑,招呼丫頭們去生炭盆鋪床。等到陸緘出了房門,便收了臉上的笑容,看著帳頂的花紋默默地想,這一次是不是桂圓?此番陸家人是要同她明說,讓她來做主,過了明路呢,還是像從前一樣的,偷偷摸摸,先下手為強?

   其實那時候她也明白,她與陸緘形同陌路,唯一的兒子又死了,陸家人為子嗣考慮,讓陸緘收房或是納妾都是一般人家遇到此類事后的正常之舉,休要說她沒法子反駁,沒法子抗爭,就是林家也理虧,根本不會有人替她出頭。可他們卻不屑于給她一點臉面,先做了再通知她,她甘心不甘心,都要接受,不是桂圓,就是其他人。也許他們還認為,桂圓是她身邊的人,還是替她考慮周全了呢。

   她怎麼就活成了那個樣子?明明不忿,明明屈辱,卻甚至懦弱到不敢發一聲喊,只揀了全數咽回肚子里去。裝作不在乎,保持沉默,自以為保住了一份體面,焉知那份強裝出來的體面落在旁人眼里,豈不是與陸云如今的強作笑顏一樣,就是個笑話?

   林謹容坐起身來,從枕匣里摸出那一串鑰匙,輕輕摩裟,被摩裟得光溜溜的黃銅鑰匙猶如一塊小鏡子,照出一個披頭散發,面容模糊的女人。林謹容看著那個女人,眼神漸漸變得茫然。

   第二日是個陰天,林玉珍一早起來就心神不寧,才吃了早飯就使陸緘:“你去接了水老丈夫過來。”

   陸緘忙應了自去不提。

   林玉珍見他去了,方回頭看著林謹容:“雖看你養得還精神,但人還是瘦,你還是要多吃點才是。聽說你要連吃兩個月的藥?身子究竟如何,水老丈夫可與你細說過?”

   林玉珍的表情十分嚴肅,眼神冷厲,唇角微微下垂著,正是許久不曾見到的苛刻臉,輕易是敷衍不了的。林謹容斟字酌句:“是要連吃兩個月的藥。水老丈夫那時候和二爺說了,說是心情郁結,操勞過度,將養將養就好了。”

   “自你嫁進來,的確也是大事不少,小事不斷,太過操勞了些。”林玉珍眼睛也不眨地看了她片刻,道:“你是我嫡親的侄女兒,我斷然沒有故意為難你的意思。但你自己也要爭氣才是。”
   
   林謹容垂了眼眸:“是。”

   方嬤嬤小心翼翼地道:“太太,二奶奶,管事婆子們來回話拿對牌了。”  

   “叫她們進來。”林玉珍揚聲回答,又回頭看著林謹容:“既然你要將養身子,我便與你祖父母說,還比著你不在家的這些日子來行事就好,你在一旁輔助我,省得累著你。”

   其實林玉珍是已把涂氏排除在外了的,想讓林謹容輕松一點的心思也真有,但想攬權不放的意思更明白,林謹容並不與林玉珍爭,只笑了一笑:“多謝姑母體貼我。”她現在不敢說已經站穩了腳跟,最起碼也不是誰都能隨便踩一腳的了,誰當家都行,就不能是宋氏與呂氏當家,至于林玉珍這家當得好不好,那可不是她這個小媳婦該操心的事情,那是陸老太爺、陸老太太該操的心。

   林玉珍見她不爭,態度由來又好了幾分:“我當年也是一直管著家的,一直到接了二郎去江南,才放開了手。”

   林謹容輕輕嘆了一聲:“我有時候想,姑母怪不容易的。”

   林玉珍的眼圈突然一紅,立刻就忍住了,挺起背脊,淡淡地道:“我很好。”

   林謹容便不再言語,打起精神在一旁盡職盡責地幫著處理家事。林玉珍如今對林謹容的態度卻再不似從前,從前她說什麼都覺得不順耳,現在卻肯多聽上兩分。這正是,弱者的示好往往不被人放在心上,強者的示好卻容易被人看重。

   將近年關,事情特別多,婆媳二人這一忙起來,幾乎就沒閑過。還是方嬤嬤去提醒:“水老丈夫來了。”

   林玉珍這便放了手里的事,叮囑林謹容:“你先忙著,我去去就來。”

   林謹容忙道:“媳婦該在一旁伺候的……”

   林玉珍擺擺手:“有二郎呢,你在這里做事也是替我分憂。”言罷一副生恐林謹容跟上來的樣子,急匆匆地去了。



第272章崩泄
   
   荔枝小聲道:“奶奶,水老先生從大太太房里出來,又被三太太請了去。網,duwo,。這才要走呢,沙嬤嬤又去了,說是要請他老人家幫老太太看看。也難為他老人家脾氣好,竟然是半點不悅都沒有,由著太太們請過來請過去的。”

   “老先生的脾氣修養你不是不知道,從來都頂好的。”林謹容垂眼翻著手里的《四時纂要》,表情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波動。

   荔枝反倒沒有什麼話好勸她的。明眼人都知道,闔府的女眷里除了呂氏以外,突然都犯了病,那不是抱著同一個目的去的麼?就是為了打聽林謹容的事情。就不知道,她們都從水老先生那里打聽到什麼了。

   林謹容見荔枝一臉的糾結,不由一笑:“傻丫頭,你擔心什麼?他是誰薦的?誰請來的?”

   自然是陶舜欽薦來的,陶氏請來的,那便是可信之人,又豈是陸家這些人隨便就能打動的?自己是白擔心了。荔枝便也笑起來。可轉眼卻又想到,她想得到水老先生是陶家的人,別人就想不到麼?已起了疑心,越是打聽不出什麼來,越是懷疑,總之是得不了一個好了。于是那笑容轉眼便化作了滿滿的擔憂。

   林謹容道:“你著人去把聽雪閣收拾一下。”
  
   想到昨夜已經睡了陸緘卻又跑到隔壁去睡,荔枝帶了幾分焦慮:“奶奶,這個時候不妥當吧?三婁太先前單獨找了二爺。”涂氏原本看林謹容就不順眼,這樣好的機會,又如何能放過?找墟緘做什麼?除了這事兒再不作他想。所以當此時,就算是不能同房,也不能把人趕得遠遠的。

   “叫你做你就去做。”林謹容並不過問涂氏找陸緘做什麼。因為她知道,接下來過不了多久,也許就是過了年,也許就是二月里等她成親滿一年,陸老太太大概也會找陸緘的。有林玉珍的前車之鑒,長房的子嗣根本拖不得,沒人有那耐心去等她。

   荔枝無奈,自領了人去聽雪閣打掃布置不提。

   林謹容繼續仔細研究那本《四時纂要》,每個字都從眼中過了,卻一個字也記不住,看了什麼都不知道。正自懊惱間,忽聽簾子被人猛地掀起來,回頭看去,卻是陸緘站在門口看著她,陰天里光線暗,他又剛好站在背陰處,她並看不清他的神態。

   林謹容定了定神,望著他一笑:“水老先生走了?”

   “嗯。 ”陸緘快步走上前來,似是想與她說什麼,卻終是不曾說出來,只在她身邊坐下。林謹容便放了手里的書,起身去給他倒茶。

   陸緘輕輕啜了一口熱茶,便將那茶杯在手里轉來轉去,眼睛不時往林謹容臉上打轉。林謹容也不說話,垂著眼繼續看著書上的字。

   屋外的動靜鬧得那麼大,就算是兩個人想裝暈都裝不了,端就看誰先開口,又怎麼開口,或者就是就這般過去了,等到事情再也拖不得的時候才又由著別人捅出來。

   炭盆里的炭火燃得通紅,青瓷卷草紋香爐里的笑蘭香散發出的香味平白比平時多了幾分濃烈。林謹容想,就這樣過去也好,等到陸老太太、林玉珍親口與她說道之時又再說也行,左右她們鬧這麼大的動靜,就是給她看的。

   卻聽陸緘突然道:“你換了香麼?濃了點,沒有往日的清淡好聞。

   林謹容便放了手里的書,一言不發地起身去取了香箸,打開香爐蓋子,將香灰撥了蓋住香片。香爐里那一線青煙有氣無力的繞著她的指尖旋了兩旋,漸漸消散了去。

   陸緘看了她片刻,清了清嗓子:“阿容。”

   林謹容抬起頭來看著他,手里拿著的香爐蓋卻是“啪嗒”一聲砸到了香爐上,聲音無比清脆響亮,頗有些刺耳。兩個人都怔了一怔,林謹容迅速垂了眼,反正是早就料到的,要怎樣便怎樣,當下便道:“嗯?”

   陸緘看看香爐蓋子,又看看林謹容,聽到這明顯帶了幾分火氣和不耐煩的一聲“嗯?”立刻有了數,卻不說破,只道:“你放心。”

   林謹容突然生出一股邪火來,淡淡地道:“放心什麼?我有什麼不放心的?”沉默片刻,也一笑:“你也放心。”

   見她的神色瞬間變了幾遭,陸緘挑了挑眉,語氣卻是隨便輕快了幾分:“我放心什麼?”

   林謹容不看他,盯著面前漸冷的青瓷香爐道:“我不會做那不賢惠之人,平白誤了你的子嗣,我總是會成全。但只是,誰要讓我沒臉,我就讓她沒臉!我說得到,做得到!”她的聲音不大,但這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指著涂氏。她還是第一次這樣明白他針對涂氏。

   屋子里一片安靜,靜得連呼吸聲都聽不見。許久,陸緘站起身來,把手里的茶盞放在鶴膝桌上,道:“阿容,你過來。”

   叫她過去她就過去了?憑什麼總要她去將就他?就算是她當初再有不是的地方,她把一顆滾燙的心全然捧到他面前去,就該他那樣懷疑她,那樣對待她麼?林謹容背對著陸緘,一動不動,一言不發,牙齒卻是越咬越緊,前塵往事從眼前走馬燈似地一一過去,越想越恨,越想越不甘心。她不好過,他也別想好過了!

   陸緘嘆了口氣,起身朝她走過去:“阿容,我”一個“我”字才出口,就見林謹容猛地轉身向外,大聲地喊:“桂圓,桂圓!”

   “來啦!”桂圓急匆匆奔進來,立在簾下,眼珠子驚慌地在眼眶里打轉”“奶奶有何吩咐?”

   林謹容一手指著桂圓,眼看著陸緘:“她……”

   陸緘眼里閃過一絲驚愕,隨即突然變了臉,厲聲打斷林謹容的話:“出去!”

   他這一聲斷然不可能是對著林謹容呼喝的,桂圓怕得要死,卻因林謹容沒發話,並不敢安承陸緘,左右為難中,眼淚差點沒洶涌而出。

   “留下。”林謹容帶了幾分得意瞟向陸緘,她都不知道自己是爭的哪口閑氣。只她看到他不好過,心里總是要好過幾分的。

   陸緘的臉色更白了幾分,聲音里已經沒了之前的戾氣,卻是更冷了幾分:“滾出去。”

   桂圓差點失聲痛哭,桂嬤嬤從簾子外伸進一只手來,牢牢抓住桂圓的胳膊,猛地就將她拖了出去。然后探進頭來,慘白著臉想對林謹容和陸緘說什麼,卻終是什麼都沒說出來,只悄無聲息地退出去輕輕將門帶上了。

   窗外風起,吹得樹枝一片亂響。林謹容眼睛也不眨地看著雕花朱漆的房粱,一直看到眼睛發酸發脹,冷著聲音道:“你看不上?”

   許久,方聽陸緘低聲道:“你怎麼做得出表”言罷也不等她回答,輕輕開門走了出去。

   林謹容聽到門輕輕關上的聲音,全身緊繃的神經驟然放松。慢慢走到榻邊坐下,隨手拿起一只茶杯來,才剛放到唇邊,就想起這是陸緘剛才喝過的,平白就覺得那杯子上有股他的味道,不假思索地就將茶杯狠狠砸了出去。

   陸緘卻並未走遠,只在外間坐著的。聽到這聲粉碎,豆兒等人全都抖了一抖,擔憂地看向陸緘。卻見陸緘只是垂了眼,轉身往外,才行到廊下,桂嬤嬤就撲出來,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低聲央求道:“二爺,您莫要生奶奶的氣,她心里苦啊。”

   陸緘倒是沒發桂嬤嬤的脾氣,正要開口說話,就聽里頭林謹容冷笑道:“多事!”一時氣得渾身發顫,用力從桂嬤嬤手里抽出袖子來,大步朝外走去,張婆子開門開得慢了些,他便狠狠一腳踢在了院門上,踢得院門“哐當”一聲巨響。

   張婆子嚇得驚慌失措,才要賠罪,陸緘卻是已去得遠了。

   荔枝領著人把聽雪閣里里外外都收拾妥當,已是黃昏,心里想著林謹容,少不得匆匆忙忙趕回去。才進院門,就覺著氣氛不一樣,桂嬤嬤與桂圓統統不見影蹤,只豆兒和櫻桃兩個悄無聲息地立在那里。少不得使眼色相詢:“奶奶呢?”豆兒一把將她拉出去,立在廊下小聲道:“也不知為什麼吵了起來,奶奶叫桂圓進去,二爺又把人給吼了出來。后來是二爺在外頭坐著,奶奶在里頭砸了東西,二爺便走了,桂嬤嬤撲出來勸,奶奶又說她多事,二爺當時氣得臉色都變了,狠踢了院門一腳才去的。”

   荔枝由來想起桂圓小時候抹了胭脂在陸緘書上的事,心里直婁涼,連道林謹容糊涂,卻又憐她,只道:“那二爺此刻去了哪里?你們可有打聽?”

   櫻桃小聲道:“先是朝著聚賢閣去的,半途又折了身,叫長壽備馬,騎著馬出府去了。”

   荔枝便道:“讓人看好了,二爺一回就來稟告。”然后自己打起簾子進了里屋。

   只見林謹容坐在照臺前,面前金光璀璨一片,竟是把所有值錢的首飾都鋪陳開來了,拿著一塊巾帕,在那里細細地擦拭著一只赤金手鐲。

   聽見她進來,也不回頭:“你回來了?”

   荔枝忍了忍,終是忍不住上前道:“您倒是有閑心擺弄這些!這回可好,旁人就要稱心如意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6 12:48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10-9 09:45 PM 編輯

第273章難處

    「大家都稱心如意才好呢。」林謹容一笑;「你說不擺弄這些又能擺弄什麼?進出不得自由‧‧‧‧‧‧」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突又換了個歡快的調子道;「難不成你要我成日裡總端著賬簿算?看在眼裡,也要在手裡過一過才舒服嘛。你過來。」

    荔枝上得前去,林謹容抓住她的一隻手,把剛才擦拭的那只赤金手鐲給她套上了,瞇了眼打量;「好看,就仿似專替你做的一般。」

    荔枝忙道;「奶奶,您已經賞過奴婢兩對了。」

    林謹容白了她一眼;「借你的手戴戴也不成?誰說我要送你的?」一邊說,一邊無趣地替她拔了下來,小心用綢布包裹好放入妝奩中,不經意似地道;「將來若有人提親,你要什麼聘禮?」

    荔枝心裡一跳,抬眼看著林謹容,卻見她眉眼間的神態平平常常的,彷彿就是一句閑話,便想著陪她說說這些也是散心,便含了笑道;「我也不特別要他什麼,只要把禮數做足了就好。重要的是人品,敬我信我,不是個軟的。」

    林謹容繼續收拾她的首飾;「把禮敫做足,不是個軟的但凡有點家底,脾氣剛硬些的男子漢都能做得到。敬你信你,那怕是不容易。即便信了,也要防著他突然就不信你了。」抬起頭來看著荔枝嫣然一笑;「不過你一定能遇到的。我們荔枝可是個好姑娘。」

    荔枝笑了笑,上前去幫她的忙,小聲道;「奶奶,桂圓......」

    林謹容收了笑容,垂眸不語。

    荔枝心裡就有些明白,陸緘又沒個貼身伺候的丫頭,林謹容明顯是捨不得自己的,而桂圓是她們這群人裡樣貌最好,年紀最合適的‧又是桂嬤嬤的女兒,與林謹容一起長大,母女的身契都在林謹容手裡捏著,正是最好的人選。除非,等著陸老太太或者林玉珍送一個過來。

   荔枝就嘆了口氣;「她,她也這般想麼?」說了這話‧卻又後悔了。她與桂圓不迂是一般的存在,不過僥倖多得了幾分倚重與疼寵而已,不然,陪嫁的丫頭能做什麼?她又能替桂圓求得什麼情?站在什麼立場求的?站在林謹容的立場‧倘若收房之事勢在必行,當然是桂圓比其他人給的丫頭好;而站在桂圓的立場,焉知桂圓就不肯?那麼小,就懂得在陸緘面前搽胭脂,即便就是現在老實了‧心裡難道就半點想頭都沒了?

    於是荔枝便也住了口,轉而笑道;「罷了,不拘如何,奴婢總覺著奶奶是自亂陣腳了。二爺不是還什麼都沒說麼?您急什麼?太太們也只是請了個大夫診脈而已,還沒到時候呢‧您怎麼就?」

   「今早大太太就和我敲過邊鼓了。她說不想為難我,但要我自己爭氣。可此時我在她眼裡就是不爭氣了,所以太太若要安排此事,就不能怪太太不體貼。就是這麼個意思。」林謹容把最後一枝釵子放入奩盒中,掏了鑰匙認真鎖好,起身撣了撣裙子;「該去伺候太太用晚飯了。」

    林玉珍心事重重地拿了火箸撥著懷裡的小手爐,陸雲裹著件雪白的狐裘懶洋洋歪在一旁,不時豎起耳朵去聽外頭的動靜‧才聽得丫頭在外頭喊了一聲「二奶奶」‧眼睛立時就亮了起來,目光炯炯地看著門簾處。

    只見林謹容披著件果綠色的織錦掃雪裘皮披風進來‧發間珠翠點,面容沉靜,既看不出不高興,也看不出高興,行為舉止與平日一般無二。不由暗道林謹容也是個忍得住的,乃笑道;「嫂嫂,二哥呢?」

    陸緘踢了院門,怒氣沖沖出了府,誰不知道?林謹容並不隱瞞;「出去了。」

    林玉珍嚴厲地看著林謹容;「去哪裡了」

    林謹容一笑;「不知道,聽說是騎馬出去的,帶著長壽。」

    林玉珍皺了皺眉頭;「開飯吧,不等他了。」

    沉默地吃完了飯,陸雲突然道;「二嫂,我有個不情之請。」

    林謹容抬起頭來看著她,很想說,既然是不情之請就不要開口了,但當著林玉珍的面,這話不好出口,便只是笑而不語。

     陸雲瞥了跟著荔枝站在角落裡的櫻桃一眼,笑道;「二嫂,我身邊缺個得力的小丫頭。簡兒、珠兒年齡已是大了,過不得多久只怕也要放出去,若是將來......我離家千里......」笑容淡去,露出戚容,「身邊也沒個精靈得力的人,我厚著臉皮要佔二嫂一個便宜,您把櫻桃給我吧。我另賠你兩個。」
    櫻桃大驚,正要開口,就被荔枝給拉住了,又被狠狠掐了一把,方才強忍著委屈把眼垂了下來,靜聽林謹容怎麼回答。

    林謹容捂著嘴笑了起來。

    陸雲心裡有鬼,又氣又恨,佔著是在林玉珍面前,心想只要把肯嫁金家,離家千里,狐苦伶仃拋出來,林謹容怎麼也不會駁她的面子,不就是一個丫頭麼?算得什麼。卻見林謹容不但不回答,反而捂著嘴笑了,由不得皮笑笑地道;「嫂嫂笑什麼?」

    林謹容指著她;「笑你不懂事,傷姑母的心。」

    陸雲氣得臉都綠了,好容易才忍住了;「願聞其詳。」

    林謹容溫言道;「傻阿雲,你的陪嫁丫頭姑母老早就替你準備好,並調教著的。兒是娘的心頭肉,何況姑母只得你一個至親骨肉,休要說你想到的避些,就是你根本想不到的一些瑣事細處,姑母也老早就替你考慮周全了。又怎會讓你沒有人用?這不是傷姑母的心麼?」啟蒙書網最新最快更新

    方嬤嬤見林玉珍的表情果然有些不自在,忙笑著道;「是啊,後頭沉香、丁香、檀香、木香不都是為姑娘您備著的?過了年便要到您跟前去伺候的,不要說是這些大事,就是小到您的一塊墨,一張紙,太太也為您備好了。」

    陸雲被說得沒話講,沉默片刻,笑道;「倒是我不懂事了。」

    林謹容跟著道;「不懂事不要緊,肯學肯改就好。」施施′然道;「若是櫻桃年齡再大點,再得用些‧我雖然極疼她,對她的將來也是做了打算的,你實在要,我也給。但她年齡真小,還不踏實,你帶去也不得用‧所以不給了。」

    哈!好冠冕堂皇的理由!陸雲眼皮抽了抽,笑得仍是燦爛;「好嫂嫂,我就喜歡她的伶俐勁兒。你就把她給我唄。」

    她既然用了這種方式撒賴糾纏,林謹容便也用同樣的方式回敬她,笑著捉了她的手,同樣燦爛無比;「不給.不給,我就不給。好妹妹,我眼前也沒幾個得用的人‧家裡人多事多,你且饒了我這一遭,將束必然送上一份厚禮的。」

     這話卻是給林玉珍聽的,要與二房抗衡呢,更何況馬上還要同林謹容說正事,說大事,又怎能讓她不痛快?林玉珍便開口道;「罷了,阿雲不要不懂事,你手裡的人夠多了,怎麼還和你嫂嫂搶?你還未痊癒,先回去歇著罷。」

    這事兒就到此結束,林謹容不但推得幹幹凈凈‧還回敬得利索無比‧要講正理就講正理,要歪纏就歪纏‧陸雲竟是半點便宜都沒佔到。當下面上也不顯,微微笑著去了。簡兒扶著她走到門口,有些憂慮地看了櫻桃一眼,又垂下頭,輕輕轉身去了。

    林謹容看在眼裡,少不得多了幾分思量。

    聽到陸雲主僕走遠了,林玉珍輕輕咳了一聲,示意房裡的下人們都出去,林謹容便知正事兒來了,少不得端坐其間,作恭順狀。

    林玉珍輕輕嘆了口氣;「阿容,按理,我不該這樣急,但你也曉得,我們長房是個什麼樣的境地,我是個什麼樣的境地。」

    這便是開場白了,林謹容含著笑,半點不喜的神色都沒有。林玉珍從前又沒疼寵過她,甚至不喜歡她,娶她不逐是需要而已,前世是冤家,今生相處尚好也不過是因為各取所需,得了平衡。事關自己的利益,當然要向有利於自己的方向偏頗‧有什麼想不通的?

    林玉珍見她不言語,便道;「我們是至親骨肉,旁人不能理解的都能理解,你最該明白我的難處。,

    林謹容點了點頭;「婆婆的難處,媳婦懂得。」

    林玉珍聽她改口稱自己為婆婆,而非姑母,曉得到底傷情,卻顧不得那許多,只道;「你放心,我不會不替你考慮,人就從你那裡選,你說是誰就是誰,就是開臉做通房,等日後‧‧…‧‧慢慢的又再說。有我在,沒人越得過你去。」

    林謹容垂著眼道;「按理媳婦不敢說這話,也希望咱們大房子嗣興旺,但就怕我母親不肯。如今尚且不到一年,林家的臉面上也不好看。」她的表情溫順,語氣卻是鏗鏘有力。

    的確是這麼個理,林玉珍怔了一怔,道;「也不是這麼急,我就是先和你說一聲,你好有個準備。老太太今日也找我去問你的事情了,只怕也就是年後的事。

    林謹容道;「謝過姑母了。」

    林玉珍見她又叫回了姑母,心情好了幾分,柔聲道;「你是個懂事的。你和二郎是怎麼回事?」


    林謹容笑了一笑;「三嬸娘又找他呢。」塗氏想插手,那是癡心妄想。



第274章排解

     陸緘出了陸府,頂著冷風撥馬朝著慶陽街去尋林世全。

    卯仲迎出來,笑嘻嘻地道:「要請二爺您往這邊坐坐,三爺他陪了客商在雅間裡談生意呢。」

    陸緘也不管體面不體面,逕自往櫃臺後坐了,抬眼看著街上來往的行人,心裡想的卻全是林謹容當時的表情和語氣。正在懊惱間,忽聽腳步聲和說話聲從裡頭傳出來,林世全含著笑,客客氣氣送了個江南口音,行商打扮的人出來,同他點了點頭,送了人出去,方又折回來,親熱地道:「天都要黑了,你怎地跑來了?是來混飯吃的吧?」

    陸緘唇角露出一絲苦笑:「我沒地兒去了。」

    林世全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領他往裡頭去,又和他開玩笑:「你閑來無事,多往這櫃臺前坐坐,想必鋪子裡的生意能好上一成。婆婆大娘們總要多往裡頭來兩趟的。」

    陸緘滿腹心事也給他逗得笑了,罵道:「嘴上積點德吧。

    「誇你俊呢,怎麼就不積德了?」林世全並不領他去待客的雅室,而是領他去了自家日常起居的屋子,吩咐小夥計去隔壁酒樓裡送桌菜來,又抱了一罈子酒:「這可是米飯加了羊肉釀的羊羔酒,前些日子才得的,你來嘗嘗。」

    酒過三巡,林世全責細細把話問來:「婁地說沒地兒去了?」陸緘給二人滿了酒杯顧左右而言他:「昨夜我二叔父他們已是與我祖父說了那事,我祖父允了。」

    林世全見他說正事,便也不追著問,只道:「那就耐心等著了,等他們把平洲、清州的毛褐全都高價收去了,就是該他哭的時候了。

    阿容是否有說日後的打算?陸緘道:「她說日後再說日後的話。」林世全瞇眼看著化笑:「二郎,你和三哥說句實話,你們是否鬧彆扭了?」大抵是因為林世全性情隨和厚道,又與林謹容親近可靠有些事並不曾瞞過他的緣故,陸緘對著林世全是最輕鬆的,不同於與吳襄那種暗裡較勁的友情,也不同於與家中兄弟隔了一層的情分。他猶豫了片刻,終是低聲道:「是為了子嗣。」

    林世全恍然大悟,心裡頓時盤起了小九九,林謹容既把他當親兄看把留兒當親妹待他當然要為她盤算。當下就笑著給陸緘倒了一杯酒:「二郎你受夾板氣了?  陸緘不承認,也不否認,他可以和林世全說因由,卻不能對著林世全訴苦。他從來沒有把自己的難處與私密的事與外人隨便傾訴的習慣,那種感覺頗有些沒穿衣服,人前赤身露體的感覺,他不喜歡。

    林世全漫不經心地道:「阿容過了年,二月裡就滿舊歲了我想送她一件生辰禮,你替我拿個主意,看送什麼好?」

    陸緘敏感,立刻就明白林世全這是在提醒自己,林謹容才不過舊歲急什麼急?當下苦笑道:「可不是我急。我也不過才引歲,似我這等年紀,多少人苦讀功名還不曾成親,更不要說子嗣。只是我家的情況三哥也曉得。」林世全見他說得明白,心就放了一半,贊同道:「不是我偏幫著阿容你難,她就更難。你不陪著她,跑出來作甚?」

    陸緘沉默下來又一連飲了幾杯酒方道:「我當然知道。我本想去同祖父說,但我想我去說,老人家即便表面應了,心裡少不得也會怪她。所以索性不說,但凡有人要安排,也不要她為難,收了晾著就是了,我不肯誰又能把我如何?好端端的夫妻不做,夾個人在中間做什麼?我從前在江南就格外厭煩。她和我都年輕,水老先生也沒說就不好了。」他說得含糊,林世全卻是明白他的意思,約莫是被陸建新的那一大群美妾給嚇著了,卻並不就此罷了,假意試探他道:「這也是你年輕,不懂得裡頭的好處。窮人多收了三五斗,也還想買個妾呢。更何況,………」陸緘皺起眉頭,輕輕擺手:「三哥莫試探我了。你覺著好,為何至今不見你身邊有人?」「我不是太忙麼。」林世全被他識破,也不尷尬,給他倒了一杯酒,呵呵直笑:「她與你彆扭,總是你沒把這些話說給她聽,你說給她聽了,她又如何會彆扭?她又不是個聽不懂話的。」

    陸緘忍了又忍,臉上浮上一層紅暈:「她如何聽得進我半句話去?她,她竟要」想到林謹容不由分說把桂圓叫上來指給他看的那個樣子,忍不住又怒氣上湧。

    林世全看他的模樣,曉得林謹容大概是做得有些過分,越發把心靜了下來,放低了聲音道:「她若是不妥,你同我說,就算是不敢與三嬸娘他們說的事情,我也能教訓得她。但若是能過得去的,你還要多讓她幾分,誰讓咱們男子漢的心胸生來就比女人寬大些呢?…,

    陸緘垂了眼道:「三哥說得是,我回去了。」

    林世全沒聽他把話說完,如何肯放他走,一心就想做那和事佬,把他心裡的疙瘩給散了:「男子漢大丈夫,說半句藏半句,煩也煩死了。」陸緘卻是堅決不說:「其他事倒也罷了,這事我自己能解決。就是沒個人說話,想和三哥說兩句,現下已經好了。」果然從一旁拿了馬鞭,又抓起披風,出門去喊長壽。

    林世全見留不住,又見他帶了幾分酒意,只好把長壽喊了在一旁低聲叮囑了幾句,又上前去拍著陸緘的肩頭道:「她總是最委屈的那一個,你多讓著她一些。她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怒氣上頭的時候固然是兇,但最是心軟不過。」陸緘一笑:「我省得。」言罷翻身上馬,朝林世全擺了擺手「我回去了。」林世全一直看他沒了影子方折身進了鋪子。

    陸緘帶了幾分酒意,回想著林世全的話,一心就想回去找林謹容,與她說分明了。誰知馬兒行至街口處,卻見一群人鮮衣怒馬笑鬧著奔將過來,當先一人眉眼飛揚,遠遠就大聲招呼他:「二郎!你從哪裡來?許久不見。」卻是吳襄。

    吳襄近來是越來越張揚了,陸緘見他身後跟著的幾個都是些好吃懶做,風流貪玩的世交子弟,心裡就有些不以為然,含了幾分譏諷笑道:「你這又是從哪裡來?夠忙的。」

    吳襄只是笑:「憨二郎,你不是一心想贏我麼?我貪玩好耍,不正是你的機會?」一邊說,一邊扯住他的韁繩,引著他跟上自己:「走,前頭有人新開了家酒樓,聽說每天百正時分進店的人就得一面銀旗,咱們不要他那銀旗,也去看看熱鬧。」陸緘才不想跟他去廝混,只想回家。奈何被那一大群人紛紛擁上來,前後左右地簇擁著,嘴裡紛紛叫嚷道:「陸二哥不許推脫,也別說是想回去讀書做正事,其實是怕二嫂拿了撣帚打吧!」吳襄在一旁笑罵道:「不要臉的東西!才吃過陸二嫂請的茶果,就在這裡紅嘴白牙編排人,拿人說笑。」

    「平日裡誰不說笑兩句?難得見著他,他要再不與我們一處,都要淡了這情分啦。」那群人只是不肯放陸緘,陸緘無奈,只好跟著他們一道去。

    進了那叫作福德樓的酒樓,但見裡面珍珠門簾,錦繡門廊,燈火輝煌,絲竹聲,說笑聲響成一片,又有濃妝艷抹的妓女穿插其間,好不熱鬧。進門就有吳襄的小廝出聲招呼茶飯量酒博士:「整治一桌上等席面來,務必精細些。」

    眾人立時被帶到一處安靜清雅的閣子裡坐下,接著就有兩個容貌端正的妓女抱著琵琶過來行禮問安。吳襄便使她二人坐了:「有什麼拿手的曲子唱來,若是唱得好了,有重賞。」那兩個妓女見他一眾人個個衣著光鮮整齊,神情倨傲,又有小廝長隨跟著伺候,心知都是富家子弟,少不得拿出十二分精神慇勤伺候,年長那個叫彎彎的笑道:「奴家還有一個好姐妹叫巧巧,吹得好笛子,大爺們若是不嫌,好叫她出來奏一曲兒。,…

    吳襄就笑:「叫來,叫來!」

    陸緘皺眉道:「隔些日子不見,你怎地成了這個樣子?家里長輩們也不管管。」

    吳襄回頭看著他笑:「我又沒耽誤學業,這般日子也不多,想與友人結交,多數還是去阿容的茶肆裡裝風雅。若不是他家新近開張名頭響亮,他們又都攛掇著我來,我也不會來此。但既然來了,便要放開了玩,何必掃人興致?」一杯酒下肚,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二郎,我是早就想清楚了,人生苦短鬚盡歡!你也莫要拘著了,平白把自己弄得這樣一臉的苦相。你小時候也不似如此,如今真的越發古板了。」陸緘被他說得一愣,不自覺地就往上翹了翹唇角。吳襄看得一笑,拉著他說得越發高興:「我就不信這種場合你沒來過,將來難道又免得了的?你也別怕阿容,她心裡自有溝壑,不是那種沒眼色的女子,斷不會和你胡攪蠻纏。」

    陸緘微微皺眉,不與他說林謹容如何,只正色道:「應酬我認得,我是怕你迷了方向,沒了輕重。」

    吳襄一怔,微微笑了:「你倒是個良善的好人。我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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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9 10:59 AM

第275章香囊

   不多時,酒菜上齊,那叫巧巧的妓女進來,施禮問安過后。果然持了笛子吹了一曲,技法不敢說很好,但似她這等酒樓里賣唱陪客的妓女中也算極不錯了,加之平頭正臉的,看著也還順眼。眾人就是圖個樂子,少不得叫好捧場,紛紛拿了錢財打賞。

   吳襄見陸緘聽曲時表情認真,仿佛就真是來聽曲兒似的,不由有些好笑他這種認真勁頭,故意要惹他,指著那巧巧道:“你過來,我們這位陸二爺也是個善于吹笛的,你們來比試比試誰的技藝更高超?”一群人便都吃吃笑將起來,那巧巧果然含了笑湊過來,挨著陸緘坐了,柔弱無骨地往他身上靠過去,陸緘忙往旁邊一閃,耳根就紅了。

   吳襄笑得打跌,惡作劇的心起來,扯著陸緘不放,只是朝那巧巧遞眼色:“真不會伺候,陸二爺生你氣了,還不喂他一杯酒賠罪?哄好了爺才好賞你啊。”

   眾人頓時起哄,倒酒的倒酒,拉人的拉人,硬生生把陸緘按著,讓那巧巧灌了陸緘一杯酒。那巧巧愛極了陸緘的樣貌,又想討其他人的歡心,少不得百般示好,盡力施展手段,偎來依去,想得陸緘一個好字。

   誰曾想陸緘猝不及防被灌了第一杯后,第二杯卻是再不喝了,臉紅脖子粗地掙到一旁,任由眾人怎麼嚷嚷也不肯相讓,只看著吳襄道:“要開玩笑也開夠了,你明知我不喜歡這個,還要再來我就要掃你們的興了。”吳襄曉得他的性情,便也見好就收,拍拍手示意那巧巧退下去,叫她姐妹三人在一旁吹拉彈唱,他們自說他們的話,吃他們的酒不提。

   過得將近一個時辰,眾人酒足飯飽,都有些醉眼昏花,不成形狀,吳襄起身去了一趟茅屋回來,笑道:“都盡興了麼,散了吧?”忽見一個小廝進來道:“門口有個雜役,道是適才有人在茅屋前撿子香囊,請問爺們,可有誰掉了香囊。、,眾人便都看向吳襄:“剛才去茅屋的人只有你,可是你的?”

   吳襄一摸,點頭道:“果然我的不見了。

   眾人紛紛譏諷他:“說我們醉了丟東西也就罷了,你不喝酒的也成這個樣子,真是笑死人了。也是你運氣好,遇到一個不貪念的。”那巧巧就笑道:“諸位爺有所不知,東家早就交代過了,但凡有客人在唐子里掉了東西,又被我們店子里伺候的人撿著的,大可放心,一文錢也不會少。”

   說話間小廝捧了只香囊進來,卻是個淺藍素羅,繡含笑花的精致香囊。那含笑花用的象牙黃絲線繡花瓣,紅紫色絲線繡花暈,配色十分清新,繡工更是精細。

   吳襄還未開口,就被人劈手奪了過去,提著那香囊晃悠給眾人看,笑話他道:“吳二你竟用女子的東西?唷,還繡的含笑花呢。說吧,是誰給你的?”

   陸緘原本只笑看他們戲弄吳襄,眼神飄過去,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臉上。這含笑花,他再熟悉不過,從林謹容的抹胸、羅襪,再到日常用的巾帕,經常都能看到它的身影。他由不得的就攥緊了拳頭,把目光落到吳襄的臉上。

   吳襄猶自不覺,只覺得自己掉了香囊,也有人掉了香囊,還恰好地把這送到自己面前來了,有這麼巧的事情真是好玩,哈哈一笑便起身去搶:“你讓我說我就說了?既是人送我的,當然不與你等說。快拿來!饒你不死!”

   那人本是浪蕩慣了的,酒勁上頭,只是吊著不給,非得逼著吳襄說出是什麼紅顏知己給的。

   吳襄只是和他嬉笑玩鬧搶奪,陸緘的心頭一陣煩躁,覺著吳襄那張臉怎麼看怎麼可惡,讓人實在是想一拳揮上去,再踩上兩腳才解恨,好容易才忍住了,手卻是微微抖了起來。

   吳襄卻突然覺得沒意思了,往椅子上一靠,憊懶地道:“實話告訴你,並不是我的,你願意拿著就拿著唄。當心里頭裝著個羅剎惡鬼,半夜起來掏你的心吃!、,眾人就嘲笑他:“滿屋子的人,就你說掉了東西,還恰好就是一只香囊,此刻卻不承認了,你又沒喝醉,誰信你來!還羅剎惡鬼呢,你失了這東西,才要被那涂脂抹粉的羅剎惡鬼掏了心吃!”那人提著香囊抖著肩膀道:“我好怕啊。”卻見陸緘飛快站起來,手一伸就把東西撈了過去,眾人一片噓聲,都說他兩個好,陸緘肯定知情,幫著掩蓋來了。

   陸緘飛速把東西往袖里一揣,淡淡一笑:“這東西是我的,是我先前掉的。喝得多了,竟沒發現。”

   吳襄訝異回頭,見陸緘臉上在笑,眼里卻是半點笑意全無,看也不看他,由不得地就收了笑容,起身道!”都散了罷。”

   眾人便嘻嘻哈哈地散了,陸緘耩身上馬,吳襄從后頭趕上來道:“二郎……………”陸緘回頭看著他,眼神晦暗不明,用十分肯定,不容辯駁的語氣道:“這香囊不是你的。”

   這種眼神和語氣吳襄愣了一愣,玩笑話咽了下去,正色道:“當然不是我的。是他們弄錯了。”還要再說話,陸緘卻已經狠狠抽了胯下的馬一鞭子,頂著冷風往前頭去了。

   吳襄不明所以,卻是不好追上去一探究竟,擁馬立了片刻,擺了擺頭,催動胯下的馬,慢吞吞地自往家里去了。

   陸緘一口氣回了陸府,把鞭子和馬全都扔給長壽,快步往里走,行至亮堂無人處,方停步取了那只香囊細看。確信不曾看錯,果然是他看慣了,記在心頭的含笑花,他打開香囊,但見里頭裝的是一小束用七彩絲線扎成的頭發,還散發著幽幽的冷梅香。他默了片刻,輕輕將香囊結好。慢慢走到背風無人處立了許久,前前后后想了幾遍,方朝著他與林謹容的小院子走去。

   張婆子聽見門響,打開來見是他,由不得的就笑成一朵爛菊花:“哎呀,二爺您回來啦!”陸緘淡淡地點了點頭。

   張婆子便松了一口氣,眼覷著他的表情,試探地,1小心翼翼地鼻著里頭喊了一聲:“二爺回來啦。

   桂嬤嬤等人忙迎了出來,接披風的接披風,提鞋子的提鞋子,打水的打水,無比殷勤。陸緘沒看到林謹容迎出來,由來又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卻也不問,只不時往里屋的門簾上看。

   眾人都看出他的意思來,只桂圓藏在一旁不敢動,更不敢言,櫻桃忙笑道:“奶奶有些疲乏,先洗了進去了。”

   陸緘便點點頭,示意她們都退出去,自己進了里屋。

   林謹容坐在照臺前,荔枝邊給她梳頭,邊小聲勸她:“您就和二爺說句軟話罷,先前是您太急躁了些。”

   林謹容不言語,只盯著鏡子。昏黃的解鏡里,陸緘立在不遠處默默地看著她。

   荔枝匆忙將林謹容的頭發綰了個墮馬髻,用根素銀簪子固定好,悄無聲息地給陸緘行了個禮,退了出去,順手把門半上了。

   陸緘動了動,低低喊了一聲:“阿容。”林謹容沉默片刻,站起身來回頭看著他。她本以為他今夜不會再來這里,只會直接去聽雪閣。

   陸緘緊緊攥著那只香囊,看著林謹容低聲道:“早前是我沒和你把話說清楚。”林謹容的眼睛閃了閃,沒有說話。

   陸緘見她的神色不似早間,話也利索起來:“我是想和你說,我總會護著你,也不要你為難,他們和你說什麼你都只管應下,別和他們頂,其他的事我自會處理。我們還年輕,你尚不滿舊,我才引,來日方長,我不急,你也不要急。”

   “我不急。我只是怕人在背后捅刀子。”林謹容翹了翹唇角,側了臉道:“但不的如何,明年三月以前,我都是不會松口,也不會順著誰的,誰要逼我就是打我的臉。”

   陸緘一時無言,想了想,慢慢舉起手來,攤開掌心,把那只已被細汗浸濕的香囊放到她的面前,擠出一個笑臉:“你不肯,我也不肯,那就更好啦,我們不要為了這個生分好麼?他們出手了。”
果然真的來了!林謹容的心猛地一頗,顧不得早前的事,皺起眉頭接過那只香囊,里外仔細看過,嘆了口氣,抬眼看著陸緘坦然道:“這是我做的不假,但里面的頭發卻不是我的。你從什麼地方得到的?

   又是一個什麼場景?”“知道不是你的。”陸緘頓了頓,一臉平靜地把經過說了一遍,只隱了那幾個妓女作陪調笑的事,最后道:“你查一查,把缺口給堵住了。”又是吳襄,果然是吳襄,她上輩子就是葬送在這上頭。陸緘那時候陰陽怪氣,到最后也沒把話說清楚,此刻還好,不管他心里是怎麼想的,到底能把事情經過都和她說清楚了。但若不是呂氏狗急跳墻,弄巧成拙,讓她有所警覺,提前警告過他,這次他又當如何處置?他從前懷疑她,不信她,如今呢,暗里是否照舊不信她?抑或疑她?

   林謹容看著陸緘一笑:“你不懷疑是我巧言令色,借著有人搗亂的機會掩蓋丑行?”



第276章信否

   陸緘眨眨眼;“怎麼會!”

   林謹容加重語氣;“你就一點都沒懷疑過?”

   “我自然沒有!”陸緘皺著眉頭不高興地飛快回答;“你怎地如此說自己?我又如何會這樣看待你?你怎地就不信我?”

   口是心非,林謹容根本不信他半點疑慮都不曾產生過。更何況,她確確實實就知道他曾經不信她,知道他就是這樣看待過她的。林謹容淡淡地道;“你不信是對的,這麼蠢笨的手法,會被蒙蔽的人不是小肚雞腸就是蠢驢一只。含笑花,我的好多東西上都是它,我是癡傻了,蠢死了才會拿這樣打眼的東西去做這種事!”一邊說,一邊又憤恨了,前生她那對古塤,同樣是打眼的東西,他怎麼就半點都沒生疑慮呢?她難道就生了一張該被懷疑和發蠢的臉?還是他就那麼顧忌吳襄?

   陸緘眨了眨眼,道;“我也是這樣想的。”然后露出一個笑,玉上前去扶林謹容的肩頭。他才一靠近,林謹容就聞到他身上的酒味和脂粉味,再一看,就看到他領子上的一點胭脂印,由來一陣惡心憤恨,猛地將他的手一撥,道;“實話與你說,休要說我根本不屑于做避種丑事,我便要做,也不會送這種東西,怎麼也得再精致特別些,讓人見了也認不出來,更不至于輕易就給你看了去,得了去。”

   什麼叫她要做?!要更精致特別些?!就算是生氣發作•也不得如此口無遮攔。陸緘臉上剛露出幾分歡喜來,被林謹容這一說,便又把臉繃了起來,生氣地道;“胡說什麼!”

   “我說什麼了?旁人這櫛踩踏我,就不興我辯解兩句?”林謹容看著他那樣子就來氣,更覺那點嫣紅刺目,惡心極了。便將那香囊狠狠往地上一砸,一腳踩上去•狠狠碾踏撒氣;“這種香囊,我做過五六個,這顏色的是一對,都送了五妹妹。此番如何會到這里,我總要讓她給我一個交代。什麼惡心巴拉的東西,什麼惡心巴拉的人也敢拿來污了我的眼睛。”

   陸緘覺著林謹容最后那句“惡心巴拉的東西,惡心巴拉的人”仿佛就是專指他的,他就想不明白了,他又沒有不分青紅皂白就對著她發作,而是好好同她商量分解,她委屈可以,怎地如此不講道理?不依不饒?想要開口說話,又發現自己真是接不上她的話,再說怕是只有吵得更厲害的便只是走到一旁坐了下來。

   林謹容見他不答話,垂著眼木癡癡地坐在一旁,自己也覺著沒意思,更知他為何不曾對自己看似不講道理的舉動沒有發作,而是默默地忍了他心虛他在最開始的時候,的確懷疑過她!或者說,小心眼的確發作迂。心里暗暗冷笑,自往床上躺了,並不似往常那般主動伺候他盥洗寬衣。

   陸緘等了片刻,見她不再說話,仿佛睡著了似的,便撿起那只被踩得不成樣子的香囊清了清嗓子道;“我把它燒了吧?”

   林謹容忍不住回頭挑眉;“燒了?燒了還怎麼查?”話才出口,就見陸緘拿眼瞟著她‘知他是故意的,便閉了口。

   陸緘見她開了口,便走到她身邊坐下,低聲道;“那你收起來?總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的就算了。現下咱們為了這個吵,不是更如他們的意了麼?”

   他主動求和,林謹容瞬間心念千回,怨恨歸怨恨,卻更明白此時這氣想痛痛快快地撒出來是不可能了,當下最要緊的是過了面前的難關。于是神色不軟反倒更兇了兩分,坐起身指著他的衣領道;“遠些,你是故意惡心我束的吧?”

   陸緘不明所以,扯著領子一看,眼里反倒露出幾分歡喜來,隨手將那香囊扔到一旁,伸手去拉林謹容的手,小聲道;“阿容,我沒有。”

   林謹容哼了一聲,卻也沒縮回手。

   陸緘見她不縮手,便又往她身邊近了近,低聲道;“是吳襄干的好事。”一邊看著林謹容的神色,一邊把吳襄如何挑唆巧巧與眾人灌他的酒,末了還添了一句;“他說,應酬而已,你是個胸中有丘壑的女子,不會與我胡攪蠻纏。”

   林謹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別盡推到他身上去,軟玉溫香抱滿懷,胭脂都染到衣領上了,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你怎麼證明?”風水輪流轉,也有她問他怎麼證明他清白的那一日。

   陸緘無奈嘆了口氣,道;“你若不信,可以問長壽。

   林謹容把手從他手里抽出來,撥弄著手指道;“我不問我丟不起那個臉。沒得傳到旁人耳朵里去,說我管得真寬。連男人在外頭的事都要管。”

   陸堿咬了咬牙;“你不信,就去問吳襄。”

   林謹容斜眼看著他;“我哪里還敢與他說話?再說你不怕被他嘲笑?”

   陸緘沉默片刻,道;-你和我過日子。只要......只要你心里有我,你信被他笑兩句又如何。”

   “我不會去問他,你說沒有,我就信你。信任是相互的,光靠著一個人做不到。”前生,她信他,他卻不信她;今生,即便他信她,她也不敢信他了。林謹容盡力把語氣放平和;“我想問你的是,你剛看到香囊的那一刻,你心里想的是什麼?這次是他們先露了馬腳,我提醒迂你,倘若不曾提醒過,你當如何?當時在你心里,是否先就懷疑我了?若是同樣的事情再來幾次,手法更精妙一些,你是否還信我?我就想聽一句實話。但若你不想說,就不要說了,也別說謊,你騙不了我。”

   陸緘垂眼看著她交替著放在錦被上蔥白玉手,半晌方幾不可聞地道;“我一直都很想超過他。”夢里都想,甚至于嫉妒,但這話他是真說不出來的。

   他沒有點明話里的這個“他”是誰,也沒有就林謹容的話正式回答她,但林謹容卻知道他指的是誰,更知道他當時的確是嫉妒並懷疑了,心里五味雜陳,嘆了口氣;“他是你的好朋友。他雖然狂妄,有時候也很不顧人情世故,只顧自己快活暢意,但對你一直都不錯,也沒有對不起你。”

   陸緘的耳根有些發紅,嘴唇動了動,卻什麼都沒說出來—他根本不能把藏在心靈深處最隱秘的東西對著她說出來,便匆匆起了身;“我先去換洗。”

   林謹容不再逼問他,輕輕躺下,只聽得屏風后頭水聲一直響個不停,許久,陸緘方走了出來,吹滅了燈,輕手輕腳地挨著她躺下。

   林謹容心緒萬千,總是睡不著,陸緘在她身邊安安靜靜躺著,半點聲息全無。她忍不住想,男人到底是比女人心寬的,今日發生了這麼多事,他卻照舊地睡得香。

   卻聽陸緘輕聲道;“阿容,這事兒雖不能大張旗鼓的查,卻要背里仔細查探,弄清楚了始末再一並報給祖父知道,斷不能再任由他們為非作歹,胡作非為。”

   “我明日就寫信去問五妹。你從福德樓那里倒著查回去。”林謹容咬著牙道;“倘若被我查到是誰搞的鬼,我要殺了他才能出了這口惡氣!”

   陸緘探手摟住她;“說傻話了,你去殺,又能殺得過誰?”

   林謹容打了個呵欠;“知道你不信。我殺不過,拼著這條命,卻總能讓他身敗名裂。”

   “我信。但為了這種事,丟了自己命又有什麼意思?”陸緘頓了頓,低聲道;“阿容...我想和你好好過日子。”

   過日子不是只會想就行的,她親眼看到他們的小日子怎麼被瑣事和日積月累的怨憤給消磨成了一把鋒利的刀,傷人又刺己。

   林謹容嘆了一聲;“我也想好好過日子,但這日子真不是好過的。上下左右前后的算計,心腸一次比一次更惡毒,是想要我的命呢。”

   陸緘道;“其實他們算計的是我,你不過是遭了池魚之殃。你放心,我總給你一個交代的。”

   林謹容笑了笑;“那我就等著你了。”

   次日清晨,荔枝見林謹容與陸緘又恢復了正常,由不得的大大松了口氣,手腳利索地把早飯擺好,問陸緘;“二爺飯后是要出門還是要去聽雪閣讀書?”

   陸緘笑道;“去聽雪但我要先陪你們奶奶一起去給長輩們請安。”這樣好,也叫那些想看熱鬧的人好生看看。荔枝的心情越發的好,捧了一碗湯藥遼來,朝陸緘使眼色。

   陸緘忙接過去遞給林謹容,笑道;“阿容,先喝藥。”

   林謹容看了他一眼,見他眼里滿滿都是喜悅和期待,心一縮,垂眼微微一笑,接過去安靜喝了。

   吃完了飯,櫻桃利落地棒了林謹容隨身要用的巾帕過來,要伺候林謹容出門,林謹容狀似不經意地道;“這些日子你就不要出門了罷,在屋里跟著你荔枝姬姐好好學管事,磨磨xìn后朝著陸緘一笑;“也不知阿云是怎麼了,突然就看上了這小丫頭,非得當著姑母的面要拿兩個人和我換,我舍不得,就說我不疼她。幸好姑母管著她。”

   陸緘看了她一眼,道;“我總不會背著你應了她就是了。”

   林謹容心滿意足。

   櫻桃的眼圈卻是紅了,感激地跪到地上去服侍林謹容換出門穿的小鹿皮靴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9 11:08 AM

第277章得意

   林玉珍看著陸緘,語氣頗有些不善;“聽說你昨夜回得挺晚的,去了哪里?”

   陸緘與她相處多年,自知她這是要發作的前兆,卻不知她何故突然露出這種神態,便含糊答道;“尋林三哥說了些正事,在街上遇到幾個世交,便去了新開的福德樓吃酒說話。”

   林玉珍心里卻是記著林謹容昨日告訴她的話涂氏想插手管陸緘房里的事。這是她堅決不能容忍的,所以看著陸緘都有十分不順眼,只這話不能明白說出來,便只借機發作陸緘;“好不容易才回家,就只知道和你媳婦兒生氣,外出做正事也就罷了,卻還總和一群什麼人吃喝玩樂?明年秋天就要赴京應試的,你待要如何?”

   林謹容心里暗爽,垂著眼裝聾作啞。

   陸云在一旁聽見,忙笑著勸道;“娘啊,哥哥哪里是那種人?從來都極有分寸的,也很少和人一起出去玩。 世交友人,總不能不來往。”

   “你懂什麼?他正經的交往我什麼時候又攔過他?”林玉珍白了她一眼,不客氣地對陸緘道;“把你祖父安排給你的事情做好,把你的書讀好,其他事情自有我和阿容替你安排!休要辜負了你祖父母和你父親,還有我的期望!”

   陸緘垂著眼,答了一聲;“是。”

   林玉珍便端起茶盞束,慢慢地吹;“你父親的年禮馬上就到了,想必里頭也有督促你的信,你自己看著辦罷!”

   這是訓話要結束了,林謹容適時笑道;“姑母,敏行昨日就不曾去給老太太請安了。”

   林玉珍現在並不為難她,便給了她這個面子;“去罷,早些請了安,也好早點做事、讀書。和你們祖母說,我等理完家事才又過去伺候她。”心里卻在盤算•要怎麼收拾涂氏一頓,好叫她知難而退,曉得這事兒可不是她這個嬸娘能插得手的。總是認不清身份和形勢的人不值得人給臉!
“是。”林謹容含著笑與陸云打招呼;“阿云是否要和我們一起去?”

   陸云的目光從她和陸緘的臉上打了個來回,微微一笑;“我怕冷,等午間暖和些又再去。”殷勤送他夫妻二人出門語重心長地同陸緘低聲道;“哥哥以后再莫要和我嫂嫂生氣爭吵啦,就這樣多好啊。”

   林謹容一陣惡寒,含笑看著陸緘道;“看,我們讓妹妹都跟著擔心了。”

   陸云軟軟一笑;“你們都是我最親的人,我當然是盼著你們好的。這樣我將來便是去了遠處,心里也踏實。”

   陸緘安撫地朝她笑了笑,道;“天冷,風大,快進去吧。”

   二人走出去老遠林謹容回頭去看,但見陸云還在那里站著,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們這個方向,便朝陸云咧了咧嘴,回頭同陸緘道;“阿云這事兒是定下來了?”

   陸緘點頭;“想來父親的信隨著年禮就到了。那邊去打聽的人約莫年后也就回來的,不會有大變動了。”

   林謹容便道;“我們總得送她一份像樣的禮。”

   陸緘雖然挨了林玉珍的訓斥,心情卻不差,帶了幾分興致笑道;“你打算送她什麼?”

   林謹容不直接回答他,反問道;“你一定早就有打算的,你打算送她什麼?”

   陸緘笑了笑;“她喜歡彈琴,我給她尋了一張好琴。另外讓珠子鋪給她備了一盒子好珠,你覺得夠了麼?”

   林謹容聽了他這話心里更有了些數笑道;“我是做嫂嫂的,多嘴怕你這個做哥哥說我舍不得你覺得夠就行,我是總要單送她一副金頭面才過得去的。”

   荔枝輕輕咳了一聲;“大奶奶和大爺過來了。”緊接著就見陸紹牽著浩郎,身后素心與桂香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扶著呂氏,一家子人樂融融地從另一邊走了過束。

   眼看著就要碰頭,林謹容與陸緘便都同時綻了笑容,迎上去見禮。

   陸紹笑呵呵地打量著他二人,熱情地道;“這是要去和祖母請安?二弟,你許久不曾歸家,改日我們兄弟倆淺酌一杯如何?”

   陸堿溫和地道;“小弟做東請大哥。”

   陸紹哈哈大笑;“我怎麼也是大的,該我請你。”又道;“若是那毛褐生意做得好,哥哥我便自掏腰包,過年的時候請人天天唱戲雜耍。到時候五郎他們也回來了,也好叫一家子人都歡喜歡喜,過個樂和年。”真正得意。

   陸緘的眼皮跳了跳,只淡淡一笑。

   陸紹看在眼里,心情大好,摸著浩郎的頭道;“你不是一直念叨著你二嬸娘麼,怎地見了人卻躲在這里一點不大方?”話未說完,就見呂氏一眼剜了過束。婦家,懂得什麼?說她沉不住氣就是沉不住氣,陸紹並不理睬呂氏,只推了浩郎一把。

   浩郎不過一個不知事的幾歲小孩子,哪里知道什麼,當下就跑上前去牽住了林謹容的手,歡歡喜喜地和她說些孩子氣的話。林謹容討厭憎恨甚至仇恨陸紹和呂氏,連帶著也不可能喜歡他們的兩個孩子到哪里去,但她卻不是那種無聊的人,少不得耐著性子含笑一一回答浩郎的話。

   這情形落在陸紹與呂氏眼里,是覺著她果真心機深沉,半點不露;陸緘看在眼里,心里卻是又感嘆了兩分,暗道林世全果然說得沒錯,她是心軟良善之人。

   林謹容哪里曉得她一個平平常常的舉動落在這些人眼里就變了幾個樣?只不過故意對涂氏不時掃迂來的目光視而不見罷了。

   說話間到了榮景居,陸老太太已經起了身,陸老太爺也在,老兩口正坐著吃早飯。浩郎得寵慣了,立時丟開林謹容的手朝兩老跑去,嬌聲道;“曾祖父、曾祖母!孫兒好想你們。”

   “我的乖孫兒,曾祖母也想你。”陸老太太聽得眉花眼笑,張開雙臂將他緊緊摟在懷里親了一口。眾人上前行禮問安,陸老太爺目光炯炯地從陸緘、林謹容的臉上掃了一遍,輕輕頷首;“都起來吧。”

   林謹容便洗了手,上前去給二老布菜添飯,因見她神情溫和,舉止端莊從容,結合昨日發生的事情,陸老太爺十分滿意她的這份安靜端凝,飯后特意與她說了幾句關心的話又暗示他們小夫妻倆要好好過日子。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林謹容早就習慣了陸老太爺的作風,並不以為意,眉眼里反倒更多了幾分柔順出來。呂氏本是來看笑話的,笑話不曾看到,卻看得冒火,只抱著肚子拼命與陸老太太說元郎與浩郎如何孝順聰明。

   陸老太爺淡淡地打斷她的話;“元郎念書念得如何?”

   呂氏便住了口,陸紹含笑道;“先生說還不錯。”

   陸老太爺板著臉道;“讓他有空多和他二叔父一起學學。不管是人品也好,還是學問也好,對他都大有裨益。時辰不早,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罷。”言罷自起了身,率先出了門。

   屋里眾人面面相覷,各懷鬼胎,一句話聽出了幾種滋味。陸老太太和稀泥;“都散了罷,我也要做早課了。”于是眾人行禮退出,自行其事。

   呂氏見陸緘與林謹容走遠了,忍不住低聲問陸紹;“老爺子是什麼意思?”

   陸紹淡淡地道;“什麼意思,他眼里那個就是最好的,旁人都不如。”

   呂氏默了默,恨道;“不是說昨日已經成事了麼?怎地又好了?莫不是做得不到位,露了破綻?”

   “你又怎知他們不是強顏歡笑?女人的妒心一起,是要連大事都要誤了的。”陸紹胸有成竹;“這種事情就在虛虛實實間,種了種后,總有它生根發芽的時候。二郎的性子是有事只管藏在心里,一直到藏不住了才翻臉,可到了那個時候,卻是幾無轉圜了。且慢慢等著看罷,你急什麼?”

   林謹容陪著林玉珍打理了近兩個時辰的家事方才有了空閑,回房吃藥休息,才把藥喝了,櫻桃就道;“芳媽媽來了。”緊接著芳竹進來,笑道;“奶奶,奴婢有事兒要稟告。”

   林謹容便揮手示意其余人等下去;“可是有眉目了?”

   芳竹小聲道;“上次那銀魚香囊的事情,是姑娘房里一個叫青艾的小丫頭與大太太提起桂嬤嬤做的飯食好的。”

   青艾?林謹容對這丫頭根本沒印象,便微微蹙了眉;“查出她與那邊有什麼關系了麼?”

   芳竹笑著搖頭;“另有一樁,老太太賞給大姑娘的珠兒她的舅父,娶的續弦是二老爺手下的大管事馮春的姨表妹。”

  林謹容揉了揉額頭;“避七大姑八大姨的,繞來繞去可也要把人給繞糊涂了。這珠兒,平日里如何?”

  芳竹道;“穩妥的很,因著她是老太太給的,大姑娘總給她留幾分體面。平日里也從不曾見她往那邊走動。”

  林謹容沉吟片刻,道;“不能冤枉人,卻也不能漏了人,好生盯著,莫要打草驚蛇。”

  芳竹應了,又就外頭的一些瑣事說給林謹容聽了,見陸緘進來,方才告退。



第278章積雪

   短短半個月之內,清州、平洲的毛褐價錢漲了兩成多,而且還供不應求。

  其間,梅寶清手下的管事老方把王家、陸家、陶家收了交去的毛褐挑挑揀揀地收了近十車,潔浩蕩蕩,大張旗鼓地運出了平洲城,朝著北方送去。與此同時,好些行商聞風而動,涌入了平洲、清州,預備分一杯羹。

  陸紹第一筆生意做成,錢袋鼓鼓,高高興興,志得意滿地同陸老太爺匯報,得了陸老太爺的誇贊后,干勁十足地把賺到的錢全數投進去,繼續和王、陶兩家搶毛褐,甚至于到林世全早前說定的人家中去,加價拿走人家的毛褐,要多少有多少…又高價去搶技藝純熟的織匠,為營建毛織作坊下足了本錢。

  說起這毛織作坊來,並不太難營建,陸家有的是現成的房子,和官府說定,弄個寬敞的院子,把織機,織匠,原料統統弄整齊了,就可以開工。

  陸紹是個能干的,精力又旺盛,下足了力氣,花夠了心血,短短二十天內就生產出了第一批精美的織金提花毛褐。雖然數量不多,卻是一個活招牌,仗著這批毛褐,他與老方說定,在明年二月之前,交出一千匹上等織金提花毛褐,雙方按著規矩簽訂了契書。老方對品質要求高,給他的價錢自然不低,但同理,倘若他違約,要賠的價也照樣不低。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看似萬無一失,陸紹走起路來衣帶生風,不要說在陸家,就是在整個平洲城里也算風云人物,一時風頭無雙,大有想把平洲、清州兩地的毛褐生意全數占了的意思在里面。可是只要有利可圖,別人自然不會隨便就讓他稱心如意。

   王家與幾家小攬戶家底不厚,惹不起他把手里的貨處理了后就迅速退了出去,陶家卻是在清州積極應戰,明里暗里都不許陸家把手伸到清州去。陸老太爺暗里提醒過陸紹兩次,玉速則不達,陸紹當然不服,一心要做出個樣子來口里應著…背里卻不曾放棄過,于是清州這個主要的出產地價錢又比平洲高了許多。

   卻很少有人知道,每日都有梅寶清手下的車馬從遠處折回來,把之前花錢買下的毛褐又悄悄送回了平洲和清州,十分隱蔽地分散處理后,又再次被陸家收去。

   陸紹倉庫里的毛褐越積越多,眼看著又是一大筆錢財。正當此時,陶家卻突然捂緊了庫存不願意再賣了。陸紹一打聽,得知大榮那邊其實也極喜歡這毛褐的,近來因著他們這邊狂收毛褐的緣故,大榮那邊的毛褐也看漲。陶家這是想要借機抬價,左右逢源于是也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他們這里離大榮近,天時地利人和全數占盡,倘若能夠直接與大榮的客商接上頭,他們賺的錢還在多數。所以一邊還收毛褐,一邊卻開始提價。

   價錢一高,小行商們再買不起,老方也不肯再收,暗里使人去與陶家洽談可否做個長久伙伴以梅寶清從南方帶回來的絲綢織錦換陶家的毛褐,雙方互惠互利。本來這生意若是要做長久似老方這種行為是最妥當的,拿出規章才能長久合作,不至于亂了套,傷了和氣。

   但陸紹年輕氣盛,還沒賺夠本錢,不肯收手,立志要借著陶家的風頭多掙一點好處。最好就是又與大榮這邊連上線,又借著與梅寶清簽的那個契約,與梅家這里連續不斷。便設了一桌宴席,請陸緘過去勸道;“二郎,說起來陶家與咱們家也是親戚,一起賺錢不是第一天了,沒得一起賠錢的道理。”

   陸緘淡淡地道;“哥哥說得是。”

   陸紹知他心中有疙瘩,少不得安撫;“我之前不知你和弟妹也在籌謀這件事,無意中搶了個先。心里一直不踏實…總想補償補償你們,你看這樣可好?你先前不是收了些毛褐麼?按著現在這價拿來,哥哥收了。”

   陸緘暗暗冷笑,自己手里若是有毛褐,哪里又能等到現在拿來賣給他?陸紹打的好算盤,一點蠅頭小利就想把自己給收買了,也真是敢想。便木著臉道;“我們沒有。”

   陸紹微微一笑,語重心長;“二弟若是幫了這個忙,我少不得在祖父面前替你請功。”

   這個話卻是威脅。陸緘若是主動應承去說動陶舜欽,那是為了家族,應該的,但若是不肯,他便要去同陸老太爺說,最后陸緘也少不得要賣力,還要落下一個小肚雞腸,斤斤計較…沒有大局觀的名頭。

   陸緘心中大怒,一大半為了這些日子以來的事,一半也是為了這事兒,故而絲毫不掩飾神色,重重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放,道;“這功勞小弟我攬不來,雖則陶家那邊是你弟妹的母舅,但總歸是隔了兩層,斷然沒有阻攔人家財路,人家還聽的道理。”

   陸紹早有預料,並不生氣,一把就將他給拉住了;“二弟差了,這又如何是阻攔人家的財路?不過是與他家一起商量…抗著老方這邊,爭個好價錢而已。寫封信罷,肯與不肯,總是他家的事情。這可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大家伙兒。”

   陸緘沉默許久,道;“我要先想想。明日再與哥哥回話。”

   陸紹見好就收,不再攔著他,放他回去,折頭便使人去打聽大榮那邊的毛褐價錢,聯系那邊的商人,打算若是與大榮那邊的大商人連上,便要比陶舜欽給的價還低一成,定要把清州這毛褐生意給弄過來。

   陸緘回了房,把事情經迂說與林謹容知道…林謹容就笑;“他的好日子快來了。我這就寫信給舅舅,讓舅舅答應他,陪他一同撐著。”

   這些日子以來,她與陸緘二人,一個成日只顧著吃藥打理家事,一個只埋頭苦讀,偶爾出去溜達一圈…天不黑就回來,安靜沉默,低調隱忍,等的就是這一天。

   這平洲、清州的毛褐,最開始便是林世全與梅寶清、陶舜欽三人聯手,自家買進賣出炒高的。陸紹插手之時,價錢已經不是最初之時。等陸紹試探性地收進一批后,梅寶清收下,給陸紹吃定心丸。然后背里把已經買下的那批貨用馬車拉著跑一圈,又暗暗送回來以略低一成的價賣給陸紹,再做出陶家與陸家爭搶毛褐攬收權的假象。

   陸紹因為賺了錢,又見陶家一直在搶,外地客商也多有買進的,認定不會賠本,便胸有成竹不停買進。但他所想不到的是,這根本就是一個空局,梅寶清那里也好,陶家的倉庫里也好,堆著的毛褐不過是裝樣子的一層,平洲與清州所出的毛褐基本都屯在了陸家的倉庫里。

   毛褐是個好東西,十分保暖耐磨,適宜于秋冬早春穿戴,所以大榮、北漠,乃至于本朝的北方,都很喜歡用它,價錢近年以來的確都在看漲。但是一種東西的價值是有定數的,如果超出它該有的價值太多,那就不正常了。如同危雪累積,總有崩榻的時候。

   林謹容的信送出去后,陶家雖不曾給予明確的答復,老方卻是從清州回了平洲,窩在了租下的小院子里,整日閉門不出。陸紹便知陶家大概是同意暫時性的聯手了,便耐心地等著,又不時把手里的毛褐賣些出去,賣出一匹就稱賣出十匹,竟也給他弄出了些繁華的假象來。

   轉眼到了臘月二十五,陸經、陸綸、陸繕三兄弟一起回了平洲城,陸家在各處的鋪子管事們也帶著一年來的紅利錢與東家交差。陸家上上下下一片忙碌,陸老太爺請人唱戲雜耍,宴請犒勞大小鋪子里的大小管事。

   陸建中、陸紹父子春風得意。

   宴席進行到最之時,有人急匆匆從外面送了一封信來,陸紹打開看了后,笑容就凝固在了臉上,顧不得周圍還有這許多管事要陪,急匆匆地站起來,也不敢驚動陸老太爺,只與陸建中使了個眼色就走了出去。

   陸建中略坐了片刻,也尋了個借口退出去。

   陸緘坐在不遠處,手心、腳心一片潮濕。

   林謹容認真地清點著陸緘那個珠子鋪送來的紅利,三千兩白銀,並不算少。陸老太爺果然是給了陸緘一個不錯的鋪子。林謹容摩裟著那些白銀,想到自己投到毛褐上去的那些錢財,由不得一陣陣的肉疼。正在盤算如何把這些東西從陸緘那里摳出來,就聽得門外一聲響,陸緘急匆匆地進來,也不說話,只把眼看著她。

   “宴席這麼早就散了?”林謹容心里一陣狂喜,示意一旁伺候的人全數退下。

   “沒散,我的襪子有些潮,進來換了還要出去陪客。”待得房里只剩了夫妻二人,陸緘方低聲道;“老方走了…毛褐的價,跌了。”

   “接下來,只怕是要怪我舅舅了。祖父只怕會有所懷疑…你扛得住麼?”林謹容半是輕松,半是凝重地輕輕嘆了口氣。本來這平洲、清州就偏遠,消息閉塞不通,很多時候都是靠著外面來的商人帶了消息進來,貨價高低,也更多的靠著梅寶清這樣的大商人來定。有老方撐著,還算好,他不撐了,自然要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9 12:27 PM

第279章 雪崩

“我扛得住。”陸緘把林謹容給他做的氈襪換上,覺著熱氣把腳心包裹住了,心里也跟著暖和安定下來,眉眼間光華流動:“既然敢做,便要有承受后果的準備。就算是祖父雷霆大怒又如何?被人搧了耳光卻不敢還手的,也不是他想要的當家人。”

  像這樣意氣風發,信心滿滿的陸緘,林謹容沒見過。林謹容由不得多看了他兩眼,又迅速把眼轉開,道:“珠子鋪一共送了三千兩白銀過來,你看怎麼處置?”

  這話題轉換得真快。剛還說著毛褐的事情,轉眼就說到了珠子鋪的收益。陸緘雖有些詫異,卻是微微一笑:“你都收起來罷。你不是墊了許多錢財進去麼?正好填補進去。若有多的,就留著備年禮。”

  早早不說,害她肉疼了那許久。林謹容心願達成,就露出了幾分歡喜,只不滿他算的賬:“這麼大的事,四處都是花銷,還有那批留著不賺錢,專用來拋灑拉價的毛褐難道不是錢買來的?哪里夠?還備年禮,除非這些銀子會生崽兒。”

  陸緘被她的話引得發笑,卻不敢笑出聲來,跳下榻去摟住她:“今年不夠,還有明年,后年。全都是你的,可夠了?”

  林謹容搖頭:“不,那是祖父給你的,多的我不要,你把我的嫁妝錢補回來,日常給些家用開銷就夠了。”

  陸緘笑道:“我的還不是你的?”

  林謹容很認真的道:“不,我的不是你的。”因見陸緘挑了挑眉,便又補充道:“我的嫁妝錢,將來都是要留給我的兒女的。”

  陸緘便又笑了:“是,你的是你的。外頭還沒散呢,我先去了。不然那兩個不見,我也跟著不見,怪不得旁人要想到我頭上來。”
  
  林謹容送了他出門,小心翼翼地把銀子收了,命荔枝、芳竹幾個進來,低聲安排了一番。

  碎雪夾雜著凍雨下來,須臾就把人的眉毛碎發給浸濕並凍成了白色的一片。陸紹騎馬奔進他新建的毛織坊時,他手底下參與毛褐生意的管事們正擠在兩個燃得通紅的大炭盆邊,交頭接耳:“老方這些日子一直留在這里不走,現在突然走了,莫不是與陶家已經秘密說定了罷?”

“聽說他走的時候,是拉走了一批毛褐的,正宗的清州毛褐。也不知是不是陶家的。”

“還用說,除了陶家還能有誰?”

“剛傳來的消息,陶家前兩天與大榮那邊去的一個客商做了一筆生意,談成的價整整比咱們開的低了三成。現在大榮那邊的價已經在跌了。”

  陸紹的心在顫抖,卻還強撐著,云淡風輕地同眾人笑道:“怕什麼,我又不是那起家底薄,把錢全壓在里面,一旦不能賣掉就沒飯吃的。他不要還有旁人要,人總要穿衣的罷,先看看大榮這邊,若是不成,就等到明年秋天再運送到北邊去,那時正是旺季,價必然還要再漲的,怕什麼”

  他說得底氣十足,手底下的管事也就放了幾分的心:“大爺說得是,誰不知道清州、平洲的毛褐好?那是美名遠揚。不過就是早晚問題罷了,總能賣掉。”

  又有人罵老方:“老狐貍,生意不成仁義在,做不成便宜生意也就算了,臨走還要嘲笑我們把毛褐當做銀子賣。就他這句話,弄得上門問毛褐的人都不肯出價,死死地壓。”

  也有人清醒的,小心勸道:“大爺,只怕陶家這是和咱們對著來了。雖則咱家本錢豐厚,但積著這麼多的毛褐終究不是法子。他們若是再拋幾回,只怕這價還要再跌,您看,是不是趁早?”
陸紹道:“他再拋,也不可能比本錢低。”

  簾子被打起,有人道:“二老爺來啦。”于是一屋子的人起身給陸建中行禮問好。

  陸建中哈哈一笑:“生意場上爾虞我詐不是什麼奇怪的,梅家與我們還有織金提花毛褐的生意呢,陶家與我們也是親戚,不會做到什麼斬盡殺絕的地步。大抵是你們前些日子蹦跶得太歡,陶老爺要給小輩一個教訓。”

  眾人便都附和著他笑了一回,陸建中方叫陸紹:“你隨我來。”

  父子二人出了房門,尋了個開闊無人的地帶站著,陸建中吐出一串白汽:“你打算怎麼辦?難道之前你就半點端倪都沒看出來?”

“已是臘月二十五,我根本沒想到老方會在這個當口走。且昨日還有人與我談價,高價賣出了兩百匹。所以是真沒想到。”陸紹雖受了打擊,卻還不曾亂了分寸:“此刻想來,怕是我們才把這生意接過去的時候,陶舜欽就與梅寶清商量好了,要借機替他外甥女婿收拾我。此番斷難善了,我若是跟著拋售,價只會跌得更快更厲害,但若不跟著拋售,這批毛褐留到最后還是賠,無論如何,我在祖父面前是沒臉了。”他的嘴唇動了動,猶豫片刻,還是低聲道:“父親,我前些日子本錢不夠,祖父又不許我與陶家爭,我不敢從大賬上支錢,動了修宗祠的錢。”

“你好大的膽子”陸建中倒吸了一口涼氣,指著陸紹睜圓了眼睛,半天說不出話來。

“兒子本來是想,過了這段就填回去。宗祠那邊也要開了春才能動工,這些錢就是閑置,若是賺了就是咱們自己的……”陸紹的聲音越來越小。

  此時並不是怨怪他,追究他的時候,陸建中嘆了口氣:“罷了,是我沒教好你,這錢只有我來替你填。既然旁人是居心不良,專要算計你,你就小心了,莫要給人抓住尾巴。賠就賠了,反正瞞不住,只動了修宗祠的錢這事兒千萬不能落到你祖父耳朵里去。”然后一轉身,大步回了房,對著管事們道:“先拿一批毛褐出來,比著陶家的價出賣。他家賣多少,我們就賣多少。馬上放信鴿,讓他們與大榮那邊聯系,盡量多賣。但切記,不能大批拋售,更不要亂了陣腳。區區毛褐算什麼,我陸家賠得起”

  是夜,聚賢閣里一片燈火輝煌,陸老太爺獨坐在榻上打棋譜。他還是腰背挺得筆直,但那濃密的,能夠表達很多種情緒的眉毛卻似突然失去了生氣,死氣沉沉地耷拉在眼睛上方,把他的眼睛遮得更深。陸緘、范褒立在一旁,都是一臉的凝重,誰也不敢出聲打擾他。

  突然陸老太爺抬起頭來看著陸緘:“你二叔父和大哥還沒回來?”

  陸緘忙應道:“使人在門口看著的,沒有來回報,應是沒回來。”

  陸老太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又繼續下棋。

  陸緘與范褒繼續陪站。誰都看得出來老爺子心里有氣,如果陸建中與陸紹在,這氣自然要朝著那兩個身上使,但現在那兩個不在,就只有他二人承受了。

  陸緘比之范褒,又更多了幾分想法,他直覺陸老太爺是知道一些什麼事的。但那也沒法子,設這個大局,光靠著梅寶清和林世全的幾個朋友是不夠的,他們需要陶舜欽幫忙,而陶舜欽只要攪進來,就不可能不讓陸老太爺懷疑,畢竟陶舜欽心疼外甥是出了名的。但那又如何?正如林謹容說的一般,二房不貪不黑不欺負人,又怎會落了這個圈套?他不可能永遠都指望著陸老太爺給他主持公道。于是陸緘把腰背挺得直直的,神情更多了幾分坦然。

  外頭一陣風響,緊接著一陣腳步聲響起,帶了幾分遲疑停在了門口,陸老太爺冷笑道:“還要我親自來請麼?”

  門被推開,陸建中扯著青嘴綠臉的陸紹立在那里,把陸紹往前頭一送,也不多言,就求乞道:“爹爹,大郎做錯了事,還請您老要拉拔他一把。”

  陸老太爺回頭看著他倆,淡淡地道:“你還要我怎麼拉拔他?修宗祠的錢都借他賺錢了,還要給他點什麼?是不是把我的棺材本給他?”

  屋里一陣死寂,陸紹兩手往前一撐,使勁磕頭,冷風從他和陸建中的身后吹進來,把屋子里的燭火吹得搖搖晃晃,陸老太爺仿佛是不勝寒冷,輕輕縮了縮肩頭,唇角露出一絲嘲諷:“是以磕頭來算錢的?你磕的這頭可真值錢。”

  陸紹停頓片刻,繼續磕頭。“啪啪”的磕頭聲在沉寂的屋子里一直響著,讓人更多了幾分心驚膽戰之感。

  陸建中跪下去,大聲道:“爹爹,是我沒教好他。但他本意也是為了家里好……”

  陸老太爺不語,繼續下他的棋。陸建中的聲音猶如被人突然掐斷,散在了冷風中。冷風卻是不客氣地朝著跪在門口的兩個人身上刮,吹得二人的頭發絲兒都差點凍硬。青磚石地面里浸出的寒意如同無數的鋼針,狠狠刺進陸建中的膝蓋里,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又打了個不成形的噴嚏,磕著牙道:“爹爹,大郎急功冒進,不知輕重,得罪了陶家和梅寶清,這次的損失由我們自己來賠。”

  當然要你們自己來賠,反正你們有的是錢。賠錢還是小事,讓我陸家成了大笑話,你們賠不起。”陸老太爺抬起頭來,冷冷地看著他父子二人:“大郎,之前我怎麼和你說的?我的話你聽到哪里去了?總要有個人出來擔責,不然以后都沒人把我的話當回事了,你們父子二人自己選,誰來?”



第280章成冰

  冷風吹過樹梢,凍雨夾雜著雪粒,劈里啪啦地砸在樹梅上、房頂上、院墻上、窗紙上,讓人聽著就覺得更冷了幾分。

  珠兒把手里的針線活收了尾,用牙齒咬斷線頭,拿遠了,對著燈光左看右看,十分滿意。看看天色不早,便起身伸了個懶腰,準備去睡。才剛往盆里倒了點水,就聽見外面傳來兩聲貓叫。她輕輕推開窗子,一股刺骨的寒氣撲面而來,院子里空蕩蕩的,只有兩盞燈籠在隨著寒風晃動。

  她不動聲色地把窗子輕輕放下,氣定神閑地繼續洗漱,待到洗漱完畢,又在燈下坐了片刻,方去了陸云的屋里。陸云還不曾睡下,正抱著一卷書在燈下細讀,簡兒坐在一旁的熏籠邊,正在縫一件衣服。

  珠兒笑道:“我來給姑娘值夜,簡兒你去睡罷。

  簡兒抬起頭來看著她一笑:“你都收拾好了?”

  珠兒道:“收拾好了。”又問陸云:“時辰不早,姑娘可要歇了?”

  陸云抬起頭來看著她:“聽說外面出了點事。”

  珠兒心領神會:“不知姑娘想吃點什麼宵夜?”

  陸云道:“去看看廚房有什麼吧,什麼方便就拿什麼,大晚上的,也別弄得太麻煩了。”

  珠兒行了個禮,自打了燈籠,提了食盒去了。先去廚房轉了一圈,要廚房給陸云現做一碗鋌鈍出來,說她稍后來拿,然后放了食盒,頂著冷風凍雨,裊裊婷婷地去了。

  行至無人處,照舊吹了燈籠,1小心翼翼地向著呂氏的院子里去。

  不過在里面留了一炷香的時間,就又匆匆忙忙,遮遮掩掩地走了出來,快步轉入小道間,沿著小道前行。行至轉角處方站住,從懷里掏了火石等物點燃燈籠。

  燈籠甫一點亮,就聽旁邊密裹翠翠一陣響動“誰?”珠兒高高舉起燈籠來,朝著聲音來源處照過去。卻見芳竹、荔枝、芳齡、還有一個新近在林謹容面前十分得臉的胡婆子含笑站在那里,不由心里一驚,臉上就堆滿了笑容:“咦,你們四個在這里做什麼?黑燈瞎火的,冷颼颼的,商窶什麼好事呢?”

  那幾人迅速圍上來,把她的退路給堵死了,芳竹皮笑肉不笑地道:“咦,你一個人在這里做什麼?黑燈瞎火的,冷颼颼的,和什麼人商量什麼好事呢?”

  珠兒道:“芳媽媽開的什麼玩笑?大姑娘想吃琨鈍,我這是去廚房取琨鈍的。網,duwo,。想來差不多啦,我得趕緊去了,不然姑娘怪罪下來可沒人擔待得起。”說罷便伸手去撥拉擋在她前面的芳竹。

  芳竹順勢抓住她的手,用力往前一拉,她控制不住就朝前頭撲去,身形未穩,胡婆子就猛撲上來,一把扯了她的燈籠“噗”地一口吹滅扔在地上,迅速捂住她的嘴,反扭住她的胳膊,把她推在地上,一腳踏在了她的背上。

  珠兒一個字都沒能吐出來,就被她兩人給按得死死的,不由驚怒相交,拼命掙扎。只聽荔枝低聲道:“你省事些吧,你做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你才從姑娘的院子里出來,我們就跟著你了。你也莫想抵賴,我們都看得清清楚楚。就算太太不信我們,卻總是信芳齡的。”

  芳竹冷聲道:“你是聰明人,不用我們教你,你該知道太太和姑娘若是知曉了你做的好事,會怎麼收拾你。已然落到這個地步,你還是老實點的好,也好少吃點苦頭。不然,你以為誰會為你出頭?”

  幾個人摸著黑,七手八腳地把珠兒推到了最近的一間暖閣里。暖閣里只點著一盞燈,火盆卻是燃得旺旺的,林謹容在燈下抬起頭來,看著渾身都是泥水,披頭散發,狼狽不堪的珠兒一笑:“珠兒,我們做個交易。要麼,我把你交給太太和姑娘去處置,要麼,我留你一條活路。”

  珠兒一路過來,早已經不復當時的驚慌失措,整了整衣裙,垂著眼木著臉道:“二奶奶恕罪,奴婢不知您想做什麼。”

  林謹容便不說話,低著頭輕輕啜了一口茶。

  胡婆子一把扯住珠兒的頭發,對著她的臉就是兩巴掌。珠兒鼻血都被打了出來,立在林謹容身后的桂圓唬得膽戰心驚,齜牙咧嘴,偷眼去看林謹容的表情,卻見林謹容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奶奶,您饒了奴婢吧。”珠兒心知今日兇多吉少,卻不敢大叫,只是哀哀求饒:“我什麼都沒做,一直都是按著老太太的吩咐照料好姑娘,聽姑娘的話去辦事。”

  林謹容恍若未聞,朝芳齡領首道:“芳齡姐姐,今晚有勞你了,她還有些不清醒,我得好生與她說一說。也許她會突然清醒過來,我也不想讓太太傷心生氣。你不是閑人,先回去罷,如果這里需要,我再使人去請你。”

  芳齡神色復雜地看了珠兒一眼,行禮告退。荔枝追子出去,小聲道:“煩勞姐姐去與簡兒說一聲,設法先瞞著姑娘。”

  芳齡小聲道:“荔枝,這事兒也不知奶奶要怎麼收場?太太那里?”

  荔枝拉著她的手笑道:“好姐姐,既然奶奶請您來做了見證,就沒有要故意瞞著太太的意思。
只是現下多事之秋,太太又忙,不能讓她老人家太過勞心勞力,等事情弄清楚了,奶奶就會同太太說的。但在這之前還是”

“我知道了,今晚的事情,若非是二奶奶讓我說了,我是不會說的。”芳齡聽她如此說,這才放放心心地去了。

  荔枝這才又往前頭去,在陸緘的必經之地候著。

  林謹容看著珠兒笑:“你不要與我說老太太和姑娘,我既敢對你下手,自是有十足十的把握。我知道做下人的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我也不想太為難人想積福,求福報。可你要知道,我如果生氣發怒,也就顧不得這些了。誰讓你害我在前頭呢?你這會兒大概會想,反正都是死路一條,不如什麼都不說,但你還年輕你不知道死是怎麼回事更不知道,比死還不如的是什麼。”

  芳竹適時遞了一塊帕子過去,替珠兒細細擦著臉,柔聲勸道:“珠兒,二奶奶是什麼人,你該有數,你看看我……”

  珠兒垂著眼,蹙著眉緊張地思考著。林謹容也不急,安安靜靜地等著。

  風一陣緊似一陣,已是到了滴水成冰的季節,雪水飄落到廊下,在地面和圍欄上結起了一層薄冰。陸建中覺得他的背心和雙腿還有頭頂也結了一層薄冰,凍得他動也動不了,骨頭關節並肌肉血脈,全都僵硬不堪。

  陸紹的頭還抵在地上,從陸老太爺讓他們自己選,該誰擔責開始他就一直保持同樣的姿態。他的目光透過睫毛,一點一點地往前挪動,一直挪到陸緘那雙青色的鹿皮靴子上。他羞憤得無地自容。這樣的丑態全數一點不落地落在了陸緘的眼里,此后他如何還能在陸緘的面前抬得起頭來?

  從前,不拘他們做錯了什麼,陸老太爺從來不會當著陸緘的面這樣訓斥他們,苛責他們。但此番,陸老太爺明擺著就是要在陸緘面前折他這個長兄的面子和威風,就是要把陸緘推出來,他的心和外面房檐下的冰柱一樣的冰冷。

  陸紹輕輕吐出一口白汽:“是我的錯,是我拖累了家族,拖累了父親。請祖父責罰。”

  陸建中心疼得無以復加,卻又輕輕吐了一口氣。他的想法與陸紹還稍微不同,陸紹年輕,更看重面子,他卻是曉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陸紹的選擇是最明智的選擇。

  陸老太爺目前要收拾的人首當其沖就是陸紹,而非是他。就算是他此番替陸紹攬下來,日后陸老太爺為了推陸緘上位,也保不齊還會再挑陸紹的錯。與其讓陸紹三番五次在眾人面前丟臉,還不如讓陸紹記住這個教訓,暫時養一養。他是長輩,經驗更豐富,人脈更廣,他留下來,退守進攻都比陸紹更容易做到。等等,總有翻身的時候。

  陸老太爺沉吟片刻,低聲道:“好,如你所願。等過了年后就把你手里的鋪子都交給范褒,你去把祖祠修起來,順便把老宅也加固一遍罷。”

  他這算是被徹底踢了出去,歸期無期。陸紹心里一片空茫,眼里只剩下陸緘那雙七成新的皮靴子。范褒其實不就是替陸緘管著麼?陸緘真好命,讀鼻抓錢兩不誤。設局害人,危害家族根本,卻還能站在這里,安然享受陸老太爺的人品好,學識好的雙好誇贊,安然接收他們父子辛苦許久之后攢下來的家業。這人真會生。

  陸建中的腳輕輕磕了他一下,陸紹用力咽下一口口水,輕聲道:“是,孫兒謹遵祖父教誨。”

  陸老太爺淡淡地一抬手:“去祠堂里跪著,什麼時候想明白你的錯了,什麼時候起來。”言罷不再看他,轉而叮囑陸建中:“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把毛褐的事情給我擺平。織金毛褐的生意,我要你繼續做好,不能把梅寶清這條線斷了!建中習慣性地擦擦額頭的汗,伸手去摸,卻是一片冰涼,天氣太冷,他沒能流出汗來。

  等他父子二人去了,陸老太爺打發走范褒,只留下陸緘:“剛才為何不替你二叔父和兄長求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12 10:26 AM

第281章激蕩

  為何不替他們求情,肯定是因為不想求,陸老太爺這話其實有引導的意味在里面,如果他想把事情始末說給陸老太爺聽,此刻正是最合適的機會。

  說還是不說?不能說。陸緘下定決心扛到底:“他們犯了錯,該當如何,祖父心里自有定論,總不至于冤枉他們。”

  陸老太爺眼里閃過一絲興味,臉色卻是絲毫沒有好轉:“在你看來,他們犯了什麼錯?”

  陸緘清楚明白地道:“急功近利,忘卻所有,咎由自取。”這句話可以概括陸紹的所有作為,一切都只為了功利二字,利玉熏心,便忘了其他所有,這種人值得人同情麼?不值得。所以他是絕不會為陸紹求情的。既然陸老太爺並非完全不知情,他更該表明他的看法與態度。

“他們雖是自作自受,但到底也是我們家的人。”陸老太爺試探道:“我若讓你同你陶家舅舅說,請他高抬貴手,暫且放過,你當如何?”

  陸緘更不想。若是從前,他也許還覺得此時當以大局為重,叫陸紹與陸建中知道厲害關系就行了。但經過香囊事件之后,他不信他們會輕易就知道了厲害,會因為他退讓而悔改感激。特別是現在賠的錢全是二房的,他就更安心。再說,他和林謹容也墊了無數的錢進去,直到現在,陶舜欽與林世全那里還存著一批不為賺錢,只為拋灑拉價的毛褐。既已出了手,斷然沒有中途停手的道理。陸緘神態堅決地道:“請祖父恕罪。”

  這一夜,從始至終陸緘就沒干其他事,就一直在拒絕,非常明白的表示他對二房的不滿。陸老太爺仿佛是在意料之中的,卻又是在意料之外的,有些高興,卻又有些心酸:“好吧,此事暫且擱置不提,你,還有沒有什麼想和我說的?”

  陸緘深深一揖:“祖父的教養之恩,孫兒永遠銘記在心。您放心,孫兒有分寸,不會忘了自己姓陸。”

  陸老太爺聞言,半晌沒有說話,目光漸漸柔和下來。遠處傳來報更的梆聲,他輕輕出了一口氣:“三更啦,夜深了,你去罷。”

“孫兒伺候祖父安歇。”陸緘真心實意地上前要服侍陸老太爺盟洗安歇。雖說他占著理,但他始終是與外人一道,聯手收拾了家里的人,作為家主,肯定會覺得冒犯了尊嚴,內斗動搖根本也是大忌。他本做好敢作敢為的準備,但陸老太爺忍了,沒有迫他,也沒有怪他。

  陸老太爺擺手:“你回去罷。二郎,你莫讓我失望,莫忘了你曾經答安過我的話。你們都是陸家的子孫”他沒說完后面的話,只輕輕嘆子一聲。

“孫兒不敢有忘。”陸緘默然行禮退下。

  門被輕輕掩上,陸老太爺伸手將棋局一把打亂。事情的具體經過他不知道,但憑著前前后后的蛛絲馬跡來看,他心里多少也是明白的。

  陶舜欽出手教訓陸紹,雖是陸紹咎由自取,卻也是不輕不重地打了他一巴掌,再加上兄弟閱墻,他心里當然不好受,但他不能壓制陸緘一他老了,陸建中父子心思不正,陸緘太nèn,需要信心勇氣與磨練。陸老太爺矛盾著,痛苦著,卻又期盼著。

“老范,來和我下盤棋。”陸老太爺把棋局又重新擺起來。

  范褒隨叫隨到,悄無聲息地走進來,行過禮后在他對面坐下,也不多言,就專心下棋。

  “我心里不好受。”栳老太爺突然道。

  范褒抬起頭來看著他:“最起碼二爺比從前進步了。手段只是手段,其質不變。”

  陸老太爺笑了笑,嘆道:“是,但這孩子的性子是還需要多磨練。我只是覺得自己老啦,力不從心了。”

  陸緘快步穿過被凍得白茫茫一片的竹林,靴子踩在薄冰上,偶爾聽得到微弱的薄冰破裂的“哢噠”聲,在他聽來,不亞于悠揚的樂曲。

  他昂首挺胸,心緒萬千,不勝感慨。林謹容年齡比自己小得多,又是女子,一直養在深閨,她怎麼就能懂得這麼多?

  若說她是陶舜欽教出來的,她與陶舜欽接觸得並不多,她大概也和自己一樣,一直不停地努力學習,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只她是女子,付出一定比自己更多,行走得更艱辛,也難怪吳襄那樣狂傲的人會說那樣的話,她若生為男子,自己與他加起來都不如她。陸緘深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要走的路還很長,要做的事還很多。一瞬間,他心里充滿了斗志和迫切感,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才好。

  “二爺。”

  蕩技從轉角處走出來,盈盈一禮!”奶奶命奴婢在此恭候二爺許久了。”

  陸緘並不知道她們今晚要做什麼,卻本能地察覺到不一樣,也不多問,安靜地跟著荔枝往前走。待行至暖亭,看到一身狼狽的珠兒,由不得訝異地看向林謹容。

  林謹容迎上前去:“讓她把話再與你說一遍。”

  珠兒自陸緘進去開始,就一直在控制不住地顫抖,上牙與下牙不停交戰,林謹容知道她怕陸緘,便道:“你好好地說,我答應過你的事不會食言。”

  珠兒好容易忍住了,低聲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待說到是她告訴呂氏有這麼一個香囊時,陸緘胸中一陣激蕩,惱恨萬分,紅了眼猛地站起來,抬腳就朝她當胸踢去,珠兒吃了一記窩心腳,卻不敢呼疼,只抱著頭縮成一團。

“敏行。”林謹容輕輕喊了陸緘一聲,看到陸緘這樣子,她心里不快意是假的,兩輩子的惡氣雖不能說散就散了,但到底也叫他知道了,二房是何其的惡毒。

  陸緘回頭看著林謹容,眼里滿是羞愧和復雜的情緒。即便是早就猜到了其中的曲折,但都不如親耳聽見參與陰謀的人親口說來更令人感到震撼和憤慨。旁人使絆子也就罷了,最令人羞愧的是他自己險些就上了那個當,個中滋味實在是令人無以言表。

  林謹容又問珠尼:“大姑娘為同突然想要櫻桃?”

  珠兒無奈,只好又低聲把經過說了一遍:“大姑娘也是上了當。”要去當然是為了方便報復收拾櫻桃的。

  上了當,生櫻桃的氣,想懲罰櫻桃都不奇怪,但陸云明明可以直截了當地告訴林謹容,走光明正大的路來懲罰櫻桃,偏她不,反而采取這種隱晦的法子,其人心性可見一斑。

  是非曲直太過明白不過,但並不是她弄了珠兒這一出,陸緘就會百分之百地相信她,陸云的心性如何,陸緘自然有所評判。林謹容也不點評誰是誰非,只問陸緘:“二爺還有什麼想問的?”

  陸緘卻是不再追問,只意興闌珊地道:“你打算怎麼處置她?”

  林謹容道:“我剛才答應了她,留她一條生路。”

  陸緘默了默,道:“隨你的意。”

  珠兒含了眼淚,感激涕零地對著他二人拜了下去:“奴婢謝二爺、二奶奶活命之恩。”

  為虎作倀的狗東西!再說什麼身為下人身不由己,也是個黑心爛肝的惡毒人,她若不肯幫著害人,呂氏又如何能知曉那含笑花的香囊?陸緘看著她就一陣厭惡,皺著眉頭側開了臉,冷冷地道:“后面還要用你,二奶奶要積德。但你若是不老實,便是咎由自取,二奶奶饒得你,我饒不得你。”
林謹容示意芳竹與胡婆子把珠兒先帶下去,然后與陸緘一起回房。

  陸緘一路上都沒說話,只緊緊攥著林謹容的手。

  進了屋子,暖香迎面撲來,林謹容只覺得全身上下無一個毛孔不舒服,剛喝了一口茶,陸緘就道“既然你已拿了珠兒,其他事情還該迅速辦下去才是,省得打草驚蛇,反倒不美。明日一早,你我二人分頭行動,你去你的族妹家里,我去拿其他人,明日就要把這事兒給了結。”

“我也是這樣打算的。”林謹容點頭稱是,二人又就毛褐的事情商量了一遍,方才洗漱睡覺不提。這一夜,林謹容睡得熟,陸緘卻是一直睜眼到將近五更時分方才打了個盹兒。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林謹容與陸緘就托辭出了門,各行其事。

  呂氏一夜沒睡好,一心只念著跪在祠堂里的陸紹,待到午間乍然聞訊,已是來不及了,心知不妙,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天寒地凍,陸紹還跪在祠堂里起不來,陸建中又一大早就跑去處理毛褐的事情,宋氏遠在老宅靠不上,雖則手下不是沒有人可用了,但只剩下她一個內宅婦人,委實孤掌難鳴。她定了定神,吩咐素心:“去把三爺請過來。”

  但這邊,林謹容和陸緘卻是遇到了麻煩。查香囊的根源不難,她那族妹言明是上街買東西的時候被偷的,但被什麼人偷的,又怎麼送到福德樓的茅屋那里的,根本就查不出來。事情到了那里就斷了線。

  林謹容不甘心,每一次,二房總是猶如泥鰍一樣的,剛被抓了個尾巴,就滑溜溜地溜了過去。缺失的環節無法補齊弄清楚,並不意味著她就會忍氣吞聲,受了這口惡氣。她決心要與陸老太爺講個故事。



第282章 飛雪

  門外寒風凜冽,滴水成冰,聚賢閣里卻是暖香如意。最上等的銀絲炭在锃亮的黃銅盆里紅紅滅滅,把周圍三尺見方的地方都烤得暖氣洋洋,青銅錯鋃博山爐靜靜地吐納著蘇合香的芬芳,松鶴延年的蜀錦地衣踩上去又厚又軟,讓人情不自禁就多了幾分松懈和困意。

  陸老太爺坐在榻上,靜聽立在下首的林謹容說話。

  林謹容還是一副出門的裝扮,石青色的銀鼠皮披風•淺絳色的襖裙,發髻高綰,發間流翠步搖,唇上輕點胭脂,一雙眼睛亮得不能再亮;“祖父,孫媳婦剛才去了一趟族妹家里,聽說一件蹊蹺的事,覺得有些意思,想說給祖父聽聽,再請祖父指教一二。”她的口齒清晰,不疾不徐,仿佛真的是聽說了一樁很有意思的事情,想說給長輩解悶一樣。

  陸老太爺卻曉得她不是那種閑得沒事做,到處翻嘴皮子的人,便指指下手一個如意紋六面開光圓墩;“坐下說話。”

“謝祖父。”林謹容屈膝行禮,端端正正坐了,道;“事情是這樣的,我這族妹,近來遇到一樁怪事,不得不向我求助。她去一個親戚家里玩耍,這家人的女兒贈了她一個香囊。她因家貧,日常沒仟麼精致得用的小飾品,又因十分喜愛這香囊,便日常掛在身邊,誰想前些日子她出門的時候竟不小心丟了。丟了也就丟了,蹊蹺的是,這香囊過些日子后竟然出現在福德樓,並且被人有意識地說成另一個男子的東西•而這男子,恰好又是制作這香囊的女子丈夫的好友,當時這女子的丈夫也在場,由不得地就懷疑自己妻子的清白,差點壞了一樁姻緣,壞了一個女子的名聲是要了一個女子的命”

  她比興著香囊事件,把避個故事的首尾講完,最后問陸老太爺;“祖父,現在這個制作香囊的女子受了冤污,憤恨欲死,順著這香囊的來歷查到了我這族妹的頭上一定要我的族妹說清楚到底是給了誰,為仟麼要害她。可我這族妹又真是冤枉,怎麼掉的都不知道又如何能說得清楚呢?她家里窮,父兄也不怎麼得力,不得不向我求助,我雖同情那被冤污的女子,也同情受了池魚之殃的族妹卻沒有什麼有用的辦法幫她們。祖父見多識廣,足智多謀,興許能有什麼好法子教教孫媳?”

  陸老太爺聽她沒頭沒腦地說了這一席話,雖不知她接下來要做什麼,要表達什麼,卻也知道是件大事,由不得就把眉毛皺了起來;“你再說清楚一點?”

  林謹容氣也不喘地繼續道;“說起來,找我族妹麻煩的這個女子也是個可憐無辜的。她的丈夫乃是長房獨子雖則聰慧上進,奈何長房人丁單薄‘總是難免被人鉆了空子。她雖仗著一份敏銳,順藤摸瓜,識破壞人的奸計,得了丈夫的支持,拿到了頭尾環節的人證,證言,卻因差了中間的關鍵環節,不能徹底將壞人的真面目暴露在大家的面前,更不能徹底證明自己的清白。若是忍了這口氣,難免助長壞人的氣焰保不齊日后還會被反噬,失去清白並性命;若是不忍,差了這個環節,卻是氣短,不能發難。還請祖父教教孫媳,這個被冤枉的女子該怎麼辦?特別是這個做壞事的人,竟然是她丈夫嫡嫡親的兄嫂呢!”

“咯噔”一聲輕響,陸老太爺手里拿著的羊脂白玉把件落到了地上。所幸蜀錦地衣軟厚,不曾摔壞。林謹容忙起身拾了,雙手遞給陸老太爺,卻見陸老太爺睚眥欲裂,死死地瞪著她。

  林謹容被他的眼神表情嚇了一跳,隨即又平靜下來。她話里話外的意思,陸老太爺肯定都是明白了的•他這樣死死地瞪著她,是不信她,認為她挑唆誣陷,還是氣過頭了面癱了?但不拘是哪種情由,她都是不怵的。從來沒有被陷害的人還要心虛的道理,林謹容雙手舉著那玉把件,唇角含了笑,輕輕喊道;“祖父?”

  陸老太爺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回魂似地動了動手腳,垂下眼來,接了林謹容遞過去的把件,聲音沙地道;“依你說來,這女子是抓著參與使壞的丫頭啦?”

  林謹容笑道;“可不是?她抓得緊緊的呢。沒有辦法啊她雖不是多事的人,但為了自保,怎麼也得給自己留條蹈不是?只是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她和我說,她怕有朝一日會被逼瘋呢。她也是個性子烈的女子,受不得這種骯臟氣,她說她若是要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一起死,決不能輕易饒作惡的壞人。”

“她傻了!”陸老太爺喊了一聲,鏗鏘有力地道;“她應該和她的丈夫一起攜手共度難關,更應該相信家里的長輩一定會給她主持公道!誣人清白的喪德之事,天理也是不容的!又怎能輕易就說什麼死啊活的?你該好好勸勸她,這樣是不行的!她還有父母在,有家族在,解決事情的方法有萬萬千千,怎能沖動如斯,輕易賠上了自己的性命?”

  林謹容嘆了口氣;“說是這樣說,但三人成虎眾口鑠金,一句假話說上十遍也就成了真的,誰知道是否有朝一日,這些人都不信她了呢?女子最重要的就是清白名聲,她一個外來的弱女子,只能依附于家族和丈夫生存,若是家族認為憑她一個人,不值得鬧這麼大的動靜,丈夫也不再相信她,她不是只有死路一條了麼?”說到這里,林謹容想起自己的前世,由不得的聲音就低啞下來,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十分悲憤。

  陸老太爺沉重地喘了口氣,沉聲道;“我不知道那家人的家主是怎樣想的,但若是我,我是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也許會有偏頗,也許會希望家和萬事興,但卻不會眼睜睜看著一個清白之人被人迫害致死。她還沒有試過,怎麼就會不相信旁人?這世上,還是正理占著上風的。”

  林謹容暗里嗤笑了一聲,雖則當年她是有許多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但她的日子難過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觀看這一家子人,只有陸綸一個人真真切切地關心過她而已其他人就算是沒有踩她,也沒有誰想幫她,不過都是冷漠的看客。所以信或是不信,不是個問題,關鍵的是,她能不能自保,這才是最重要的。

  心里如此想,口里卻是換了一副輕快的口氣;“祖父說得是,天理昭昭,若是明知有人作惡而不制止,反倒放縱其害人,那麼,哪怕就是沒有親自動手做這惡事,惡事也要算一半在他頭上才是。我這就去與那女子說,讓她相信她的夫家,一定會給她一個公道。”

  陸老太爺疲憊地點了點頭,林謹容優雅地屈膝行禮告退,才轉身,就聽見身后陸老太爺一陣撕心裂肺地咳嗽,咳得氣都喘不過來。林謹容的腳步頓時停住了,她猶豫地轉過身去看著陸老太爺咳得蜷縮成一團的身影,自知曉真相之后,怨恨,憤怒,報復之心一直都在她心里盤旋,甚至多有遷怒,有時候氣狠了,恨不得陸家負了她的人個個都不好過。但看到陸老太爺被她的話刺激得難過成這樣子,她的心里卻並不好過。

  她迅速折回去,扶著陸老太爺,用力給他撫背,又遞過熱茶湯,盡力安撫。等到陸老太爺不咳嗽,氣不喘了,她低聲道;“祖父,您要不要緊?請個大夫來看看罷?”

  陸老太爺緊緊握著她遞迂去的杯子,與她雙目對視,想說什麼,終究是沒有說出來,而是沉重地嘆了口氣,仰面靠在椅子背上,低聲道;“我不看大夫,二郎若是回來,你讓他來見我。

  林謹容便行了個禮,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在陸老太爺這里,該說的話她已經都說完了,能做的事情也都做了,無需再多言多行。

  外間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飄起了鵝毛大雪,天邊卻又露出一線陽光,剛好照在林謹容的臉上,晃得她瞇了眼,往天上看去,只見厚厚的云層開了個口子,陽光從那里肆無忌憚地射下來,照得周圍一片冷白。

“開雪眼了,這場大雪準要下個幾天幾夜才會罷休。”陸緘站在廊下,回過頭來看著她。雪花不停從檐下飛進來,落在他的頭上、肩上,鋪積成薄薄一層晶瑩,他也不拂去,任由它們堆積著,映襯得他的臉越發的白,眼睛黑如墨玉;“阿容,你說的那種誰也不信,被逼至死的境地,永遠都不會有。”

“你都聽見啦?”一片飛雪落下,剛好落在林謹容的睫毛上,不等她伸手去拿,卻又化成了一顆晶瑩的水珠。她輕輕一眨眼,水珠順著她的臉頰淌下來,冷涼如同淚水。

  陸緘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替她檫去,低聲道;“快去榮景居,五弟給你帶了些好東西,讓你去看。,,

  林謹容走出去很遠一截路,鼻端還縈繞著陸緘身上的淡墨香。她輕輕擺了擺頭,彎著嘴唇拉緊了衣領。是永遠都不會再有,而非是永遠都不會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12 10:29 AM

第283章 奪子

  榮景居里並沒有陸緘口里說出來的那種歡慶熱鬧。就只陸綸與陸繕二人陪著陸老太太說話,陸繕比走的時候高了半個頭,也壯實了許多,看到林謹容進去,雖然沒有表現出如同陸綸一樣的歡喜,卻也能恪守禮儀,起身問好。

  大抵是受了毛褐事件的影響,陸老太太沒什麼精神,不過是強顏歡笑而已。就是故意做出咋咋呼呼的歡喜樣的陸綸,眼里也隱藏著擔憂。

“二嫂,你看,這都是我從太明府帶回來的新鮮玩意兒,瞧瞧你有什麼喜歡的,盡管挑了去。”陸綸指指矮桌上的一堆吃食、人偶、筆墨、玩具、小飾品,“也不知道你們都喜歡什麼,就亂七八糟買了一堆。昨前天都忙,沒收拾出來,今日才有空收出來。

  林謹容便上前去隨意挑了幾樣,陸老太太在一旁道:“阿容剛才去了什麼地方呢?”
林謹容正要回答,就聽見小丫頭們問好:“大姑娘好。”緊接著陸云卷著一陣冷風走了進來,嘴唇抿得緊緊的,用力盯了她一眼,方回身去與陸老太太請安問好,然后做了嬌憨狀,湊到林謹容身邊小聲道:“二嫂,你把珠兒藏哪里去啦?”

  林謹容抬眼看著她,低聲道:“她招惹我了。”

  陸云的臉色一變,勃然不悅:“她好大的膽子嫂嫂為何不與我說,我也好狠狠教訓這丫頭”她的人犯了錯,也該她自己來處理,林謹容不聲不響就把人截了去,算什麼?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謹容輕輕嘆了口氣:“事情復雜得很,來不及與你細說。這事兒你二哥也知道,就是他的主意。等他來了,讓他與你細說罷。”言罷就不再搭理她,笑瞇瞇地問陸綸在太明府過得如何。

  陸云氣得白了臉,卻不能當著眾人的面破壞了她端淑溫雅的形象,只好拼命忍著。

  卻又聽外面一陣腳步聲響,呂氏帶著元郎、浩郎疾步進來,什麼都不及細說,母子三人就跪在了陸老太太的面前,呂氏未語淚先流:“祖母,求求您老人家,饒了大郎這一遭。這天寒地凍的,他從昨日起就沒進過水米,撐不住了”

“曾祖母,求您老人家可憐可憐我爹爹,他知錯了。”元郎懂了些事,跟著他使勁磕頭求情,浩郎什麼都不懂,只是張著口大聲地邊哭邊喊爹爹。

  陸老太太痛苦地扶住了額頭,呻吟著道:“都起來,有話好好說。大郎他怎麼啦?”

  呂氏一手扶著肚子,一手撐地,流淚道:“祖母,大郎他為了毛褐的事情,心中已是羞愧萬分,心力交瘁,加上沒吃喝,又在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這會兒是暈過去了求您看在他打小就孝順的份上,求您看在元郎、浩郎、還有孫媳肚子里的這個的份上,同祖父說說,讓他出來看大夫”

  陸經悄無聲息地從外面溜進來,與陸綸使了個眼色,道:“祖母,大哥是無心之過,知道錯也就好了,以后必然不會再犯的,要過年了,還請祖母與祖父說一聲,且饒了他這遭罷。”

  陸繕也跟著開了口,陸云見狀,便也要起身去求情,在滿屋子求情的人的襯托下,顯得林謹容這個不肯求情的人鶴立雞群。從今日起,她與二房的臉是撕破了的,當著外人的面倒也罷了,但當著這些人,林謹容堅決不肯自己惡心自己,便道:“大嫂你有身子呢,就算是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肚子里的那個著想,地上涼,受了寒可不好,小心動了胎氣。”

  沙嬤嬤就上前去扶呂氏,勸道:“大奶,有話好好說,傷了身子可不是罪過?老太太一向都是最疼孫子的,起來坐著慢慢說也是一樣。”

  呂氏倔勁兒上來,堅決不肯起身,咬著牙哭道:“眼瞅著要過年了,大郎若是有個什麼,我們母子也不要過了。老太太開恩那”

  見她不聽勸,陸老太太眼里閃過一絲慍色,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他犯了錯,你們祖父才罰他,又不曾冤枉了他就算是他生了病,也該,又不是不給他請大夫,你這般吵鬧啼哭,是要威脅我麼?馬上就要過年了,沒得這般晦氣”

“大奶懷著身孕,難免有些思慮不周,把大少爺和二少爺帶到隔壁廂房里去烤火吃果子。”門簾掀起,陸緘扶著陸老太爺走了進來,陸老太爺的目光緩緩從眾人身上掃過,不怒自威。

  饒是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呂氏的心還是“咯噔”一下,險些沒從喉嚨里跳出來,她驚恐地看著陸老太爺,又看看陸緘,再看看陸經,又看林謹容,卻只看到林謹容一點表情都沒有地看著她,一雙眼睛閃著冷厲如冰的光。她下意識地就伸手抱住了離她最近的浩郎:“不……”然后又改而抱住了肚子:“我肚子疼。”

  浩郎與元郎頓時嚇得抱著她大哭起來。一時榮景居里人仰馬翻,勸的勸,扶的扶,挪位子的挪位子。

  林謹容嘆了一聲,起身走到窗前往外看雪。但見天邊那縷陽光早就被厚厚的云層所遮蓋,那雪越發大了起來,一團一團的,如同棉絮一樣飄個不停,從她進榮景居來不過小半個時辰的功夫,墻頭屋頂樹梢已是一片雪白。

  陸綸站在一旁,悄悄看向她,又看了看陸緘,神色凝重。

  陸老太爺絲毫不被呂氏的肚子疼所影響,只冷哼道:“我的話沒有人聽麼?”

  乳娘趕緊上前去勸浩郎和元郎,元郎力氣小,一下子就被抱走了,浩郎卻是大了的,緊緊抱著呂氏的胳膊不放,一雙眼睛委屈又緊張地四處張望。

  陸經冷眼旁觀,陸綸抓了抓頭,仗著身高體壯力氣大,上前輕輕一把就將元郎抱了起來,低聲安慰道:“元郎乖,不要吵你母親,別不懂事。你不是要爹爹麼?我帶了你和浩郎一起去祠堂看他,給他請大夫。”一邊說,一邊偷眼打量陸老太爺的表情。見陸老太爺沒有表示反對,便將兩個孩子牽的牽,抱的抱,弄了出去。

  陸經的眉頭皺起來,萬分不喜,卻又不能上前去攔阻,只好忍住了,跟著一起勸已經被扶到榻上躺下的呂氏:“嫂嫂不要激動,當心動了胎氣……”

  呂氏將帕子蓋著臉,抱著肚子只是抽泣。心里卻是又驚又慌又怕,只恐這緩兵之計不能拖延到陸建中回來,又不知陸老太爺等人到底知曉了多少真相,又會如何收拾她,一時之間怕得要死要活。一個激靈間突然想起那次陸老太爺說要出婦的話來,立時就決定,不管怎麼說,她都把事情全推到陸紹身上去好了。反正是他家自己的人,再生氣也不能怎樣,不過是吃點皮肉之苦,最多就是趕出去而已,反倒是她,一個不小心就是身敗名裂,再無退路。

  這小子嗣,就是護身符,不是萬能的,卻十分起作用。陸老太爺神色復雜地看著呂氏,明知她是裝模作樣,卻不能直截了當地戳穿她的把戲。且剛才林謹容說的那事中間少了關鍵環節,又不能宣之于口,只能暗里處理,但是,如果她以為有了身孕,就可以糊弄他到底,那是瞎說的。陸老太爺冷靜地道:“來人,去給大奶請大夫。”

  呂氏躺下了,男人們也不好再在里面久留,便都魚貫退了出去,呂氏略微松了一口氣,漸漸放松下來。卻聽陸老太爺在外面交代陸老太太:“大孫媳婦現在這樣子,也不適合教養孩兒,我看元郎和浩郎這些日子以來頗有些不懂規矩,更不懂事,長此以往對他們沒有好處。不如從今日起,就讓 他們搬過來與你一起住,由你代為管教如何?”

  陸老太太從來對陸老太爺的話沒什麼意見,當下便道:“你安排就好。”

  陸老太爺就道:“來人,馬上去給大少爺和二少爺收拾東西,再把后頭的暖閣收拾出來,從今日始,兩位少爺就跟著老太太在榮景居住了。”

  不好這是要奪了她的教養權奪了她的孩兒,比要了她的命還要傷人呂氏驚得猛地往上一縱,顧不上還在裝病,翻身下榻就往外跑:“老太爺、老太太開恩”

  丫頭婆子們趕緊上前扶住她,連聲勸道:“大奶當心,莫急。”

  呂氏哪里還顧得這些,淚流滿面地掙著往外,口里只管求肯:“老太爺、老太太,我好好兒的,我能照顧好兩個孩子。”

  陸老太爺唇邊露出一個刀鋒似的冷笑來:“養大容易,教好了難,我這也是為了孩子好。此事無需多言,你把你自己的身子調養好才是正理來人,把大奶扶下去,沒有我的吩咐,不許拿事去打擾她”

  呂氏被強迫著扶了下去,才剛走到門邊,就覺得小腹一陣陰疼,一陣緊似一陣,她雖從未嘗試過這種滋味,卻本能地知道不好了,不由毛骨悚然,緊緊抱住自己的肚子,低聲哭喊了起來。



第284章藥渣

  雪越下越大,很快天地之間就白茫茫的一片蒼然。林謹容立在榮景居前的門廊下,用力把手往黑貂皮手籠里塞了塞,又輕輕跺了跺腳,吐出一串白汽。

  陸緘和陸云站在不遠處低聲說話;“………………珠兒原本就是他們的人,恐怕這之前你也受了不少蒙蔽的。”

  陸云神色復雜地看向林謹容的背影,低聲道;“是,我是受了蒙蔽,還以為,櫻桃真的就是………………”

  陸緘笑了笑;“總之,我們以后有事多商量,好好過日子,有話有事就要說出來,不要藏在心里面憋著生氣。這樣不好。”

  陸云低低應了一聲;“我去同嫂嫂道歉,不管我之前做了什麼,都是無心的。”

  陸緘把話點到了,見她避樣乖巧,便不再嗦;“那你去吧,姑嫂二人好好說說話,把誤會解開,你們還是親表姐妹呢。”

  陸云就走上前與林謹容說話;“嫂嫂,不管之前我有多少不是,都請你看在母親和哥哥的份上原諒我。我錯了。”

  雪光太強,照得林謹容情不自禁地瞇了眼。陸云這些日子瘦了許多,容顏也更清麗了,神色顯得亢辜又孱弱,羞愧而憂慮,林謹容很希望陸云是真心的,但她不知道,陸云的這副清麗無辜的表皮下面,隱藏著仟麼?但是也無所謂了,現在她已經有了力量與陸云對抗,陸云的那些魑魅伎倆不能對她造成更大的傷害。平生第一次,林謹容有了一種俯瞰的感覺。

  陸云見林謹容遲遲不說話,便正正經經地給她行了個禮;“嫂嫂不肯原諒我嗎?”

  林謹容笑了一笑,伸手扶起她;“怎麼會?”

  忽聽里面一陣響動,陸紹陪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大夫走了出來姑嫂二人便都同時住了口,回轉身去看。陸紹還穿著昨日的衣裳,眼窩滿是青影,下巴上全是胡子茬兒,神色冷冰地從她們身邊走過,領著那老大夫走了出去。遠遠站在一邊的陸經趕緊追了上去。

  涂氏從里面走出來輕聲道;“她也真是的,本來就有身孕,又是帶著孩子在地上跪,又是抱,又是扯,又是哭,又是鬧的,這胎氣能不動麼?”

  林謹容和陸云都沒有接涂氏的話,陸緘淡淡瞥了她一眼道;“還好吧?”

  涂氏低聲嘟噥道;“不知道。,,。說是先吃藥看看。

  素錦從里面走出來,小聲道;“二奶奶,大奶奶向求您一件事兒。”

  林謹容看了陸緘一眼,有些不想進去,陸云趕緊道;“嫂嫂我陪你一起進去。”

  涂氏皺眉道;“阿云,你一個姑娘家,進去做什麼?隔著簾子問問也就是了,過兩日平穩了再去。”

  她本是好心,但陸云一心想在陸緘面前表現,便道;“我也關心大嫂,我進去看看她。”一邊說,就扯了林謹容低聲道;“我陪你。”

  陸老太太平時用的榻已經給呂氏躺了只當屋隔了個八聯屏風,八聯屏風里側兩個大火盆燃得旺旺的陸老太太由沙嬤嬤陪著,坐在一旁,手里的佛珠轉得飛快。呂氏面白如紙,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大奶奶,二奶奶進來了。”素錦小心翼翼地在呂氏耳邊喊了一聲,呂氏的眼珠子在眼皮下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沙啞著聲音道;“二弟妹,我求你,請水老先生來給我看看好麼?”

  林謹容一時間想了無數種可能。先前來的大夫是陸家慣用的大夫,醫術也差不到哪里去,既然他沒有給出肯定的答復,只說吃藥看看,那說不定這孩子是保不住的,換了水老先生也不一定能保得住。她若是答應了呂氏的要求,指不定會落入一個圈套,但她若是不應,這是一條人命。該不該管?她瞬間念轉千回,最終不過是輕輕嘆息了一聲;“大嫂,醫者父母心,水老先生不用我特別去請,只要有人開口,他都會來的。”

  呂氏輕輕出了一口氣,催促素錦;“你讓大爺趕緊備車去接水老先生過來。”話未說完,眼里就包了兩泡淚,“二弟妹,還是煩勞二叔跟著跑一趟吧,萬一他要是不來怎麼辦?”

  林謹容怫然不悅,她這里剛滅了一個心魔呢,呂氏倒是提前就用小人之心猜上她了,便淡淡地道;“這是大事,既然大嫂開了口,沒有推脫的道理。但水老先生也不過是應了邀請逐來診病的罷了,可不是我家的人。他要不來,誰去也無聊。”來不來,那是水老先生的事情,總不成人不來要算在她頭上罷。

  呂氏便示弱;“是我不會說話。”

  陸老太太嗯哼了一聲,道;“說這些做什麼?請大夫要緊。”又吩咐陸云;“你去尋到你五哥和六弟,把元郎和浩郎領到其他地方去玩,別凍著了,也別嚇著了。”

  陸云只好站起身來,往外面去了。

  陸老太爺又吩咐林謹容;“現下就是你婆婆一個人在打理家務,趕緊去幫她的忙罷,別全都在這里候著。”

  林謹容正愁找不到借口好走,聞言立即告退。

  雪光透過窗紙射入房中,房里一片冷白…炭盆里的炭火越燒越燃,把眾人烤得冒出了細汗,陸老太太半合著眼,悄無聲息地轉動著手里的佛珠;涂氏安靜地坐在她身后,半垂著眼看著炭盆;呂氏猶如死了一樣的,躺在榻上一點動靜都沒有;丫頭婆子們全都束手束腳地站著,大氣也不敢出;一股中藥特有的味道從外面飄進來,彌漫了房間的沒個角落,格外難熬的一個午后。

  陸緘裹緊了身上的大毛披風,那雪仍然是隨著風,順著他的衣領往脖頸里鉆,冷得他直打顫。陸紹鐵青著臉,緊抿著唇,用力抽打因為大雪,而亢法拉快馬車的大青馬。大青馬沉重地喘著粗氣,趕馬車的車夫走在前頭使勁拉著韁繩,試圖讓馬車走得更快些,並不敢出聲阻攔陸紹。

  陸緘看得皺眉,出聲道;“大哥,照這個速度下去,只怕是還要小半個時辰才能到林家。不如讓馬車從后面慢慢地來,你我二人先去請人。”

  陸紹也不理他,翻身上馬,使勁抽了馬兒一鞭子,往前頭奔去。陸緘擁馬立在原地,火冒三丈,忍了又忍,終是催動了身下的馬匹跟了上去。

  桂嬤嬤把藥罐子里的藥渣倒在一個撮箕里,有藥渣敷在了藥罐壁上,怎麼也倒不出來,她便拿了筷子去撥拉。荔枝笑道;“又要換藥啦?”

  桂嬤嬤笑道;“可不是,水老先生交代得清楚,奶奶這藥一服只能吃兩日。再熬就淡了。”手腳利索地把藥罐子清洗干凈了,吩咐雙福;“雙福,把這藥渣埋到花圃里去。”藥渣做花肥最好不過的,現在埋下去,等到春天來了就漚成了肥。

  雙福應了一聲,丟了手里做著的事情,在裙子上擦了擦手,快步奔過來抬起撮箕冒著雪到院子里去了。

  桂嬤嬤便與荔枝一道,去里頭開了箱子取藥林謹容的藥都是水老先生配好的,一服一服地包好了,整整齊齊地碼在箱子里,要的時候只管去取就是。

  桂嬤嬤一邊小心地把藥倒入藥罐里,一邊含笑同荔枝道;“奶奶從前總也不肯聽我的話,熬了藥送到她面前去,她也能夠給潑了。現在可好,總算是肯好好吃藥了。”

  荔枝笑道;“可不是,但願這箱子藥吃完就能有個小少爺。”一邊說,一邊雙手合什望天禱祝了一下。

  桂嬤嬤把紅泥小火爐給弄得更燃了一些,絮絮叨叨地道;“聽說水老先生這藥可不簡單,里面又加了他特制的秘藥的。也是奶奶家底厚,才能請這麼個老名醫在家候著,專為她一個看病配藥。

  荔枝覺著她話太多了些,卻也不阻攔她,就含了笑聽著。

  雙福噘著嘴跑過來;“嬤嬤,花圃里埋不下啦…這些日子以來的藥渣全往那里埋,巴掌大的地方早就堆滿了。再挖,我就要刨著花兒的根須了。”

  桂嬤嬤就笑著輕輕戳了戳她的額頭;“還能急得死人?外頭那麼寬的院子,任由哪里不能埋藥渣的?”

  雙福回頭看了看棉絮一樣成團飄下來的雪花,縮了縮脖子,吸吸鼻子道;“外面都被雪蓋住了,怎麼敢下鋤頭,一不小心挖著名貴的花兒怎麼辦?”

  桂嬤嬤罵道;“偷懶的小蹄子,那就先放著罷,等雪水化了…把土都凍嚴實了,又再說。”

  雙福忙端了撮箕往外走;“我埋到外面的棗樹下去。雙全來幫忙!”兩個小丫頭一個提了小鋤頭,一個抬了撮箕迎著雪跑出去,把藥渣子埋了后,快快活活地丟起了雪團玩鬧。

“天要黑了,你們的活兒都干完了?外面正鬧騰著呢,你們還敢在這里玩笑,是嫌命長了麼?”櫻桃插著兩只手出來,好一頓訓斥,兩個小丫頭趕緊拿上東西跑了回去。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那雪稍微停了一頭,一個人踩著雪慢吞吞走到了那棵棗樹下,用腳扒拉一下雪和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12 10:33 AM

第285章兄弟

  雖則沒有十足十的證據,但這麼大的事情,林謹容自然是要同林玉珍說的,也好叫她心里有數,日后好有防備。只是說的時候,到底有所保留。

  林玉珍勃然大怒,馬上就要去尋陸老太爺評理,林謹容與陸云一邊一個,好不容易才把她給勸住了,陸老太爺已經奪了呂氏的一雙兒子,呂氏又成了這個樣子,林玉珍再去鬧,可就真是沒有眼色了。

  林玉珍呆呆坐了片刻,突然道;“避麼狠毒的心腸,我就說.......”眼里毫無征兆地掉下一滴淚來。

  陸云被唬了一跳,忙道;“娘,你避是怎麼啦?”

  林玉珍擺了擺手,起身往里;“你們都出去....我有些累,想歇歇,晚飯不吃了。”進了里屋后,果然就沒再出來,方嬤嬤跟著進去,與她低聲說些什麼,間或傳出兩聲抽泣。

  林謹容與陸云面面相覷,默然坐了片刻,見天色不早,林謹容道;“你二哥該回來了,我去前頭看看。阿云你就在這房里守著母親罷,若是有什麼事,我便又使人來尋你們。”

  陸云自應下不提。

  林謹容卻不往榮景居去,而是折身回了房里脫了大毛披風,舒舒服服地往熏籠旁坐了,舒展開手腳來,接了桂圓遞過來的熱茶湯安然享受。才不迂飲了一口,就聽見外面廊下有人使勁跺腳,緊接著陸緘走進來,看見她手里捧著的熱茶湯也不多言,探手接過一口氣喝了下去,喘了兩口氣才嘆道;“冷死人了。”

  林謹容忙道;“水老先生請來了?”

  陸緘往她身邊坐了,將一雙冰得死人的手牢牢抓住她的手捂著,露出十分愜意舒服的神態來,低聲道;“沒有。跟著外祖父出城踏雪訪友去了。”

  原來水老先生住在這林家無心插柳,竟與林老太爺結成了莫逆之交。兩個老人家早間起來,見這雪極大,索性帶了林慎之並幾個家僕,前往城外踏雪訪友去了,卻要到明日才回家。陸紹便又央了林家,使了個識路的老僕引路,頂著風雪出城,非要去尋水老先生。

  陸緘見陸紹看自己的那眼神活像是仇人一般的知他早前還不曾有仇的時候就已經暗里當自己夫妻二人是仇人,如今呂氏出了這事兒,更要把自己夫妻二人當成仇人,便也不跟著他去做這討嫌之人,自領著長壽回了家。   

  林謹容嫌棄地把陸緘的手抓起扔到籠上去冷笑;“既把我們當成了仇人,就不要用我林家的人才是正理。”

  她口里冷笑譏諷,其實再心軟不過,他是真的知道了。陸緘看了林謹容兩眼,突地把手塞進她衣領里去;“為著這種人生氣做什麼?不值當。

  林謹容被冰得一激靈,正要去推他,卻見陸緘的臉離她不過寸許,一雙眼睛黑幽幽地看著她呼吸都吹到了她的脖子上不等她出聲,他便已經將她按在了榻上。

  呼吸糾纏間他的唇印上她的唇瓣,溫柔碾壓,繾纏綿許久,他在她耳邊輕聲呢喃;“阿容......阿容.....”阿容,我心悅你。這句話在陸緘的心里並唇舌間打了幾個來回,卻只是化作了一聲;“阿容,元宵我領你去看燈。”

  “嗯。”林謹容半閉著眼,一動不動。陸緘又與她耳鬢廝磨許久,方微微喘著氣放開了她,與她仰面並肩躺在榻上,看著頭頂的承塵輕輕一笑;“阿容,改日我請吳襄吃飯,你也一起吧。”

  林謹容詫異回頭,正好與他目光相對,陸緘眼里滿是笑意;“你說得對,他一直待我極好。”嫉妒便嫉妒了,總要走過去,總要面對的。他自有他的優勢,並非一無是處。無論如何,林謹容總是他的妻了。

  林謹容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荔枝在簾子外頭探了個頭,就趕緊把頭縮了回去,輕輕咳嗽了一聲。聽到里頭的聲音沒了,方隔著簾子道;“二爺,奶奶,五爺來了。”

  林謹容與陸緘對視了一眼,出聲道;“快請進來。”

  陸綸彎腰從簾子下走了進來,鼻頭凍得紅彤彤的,舒服地喟嘆了一聲;“還是家里好。”這半年多的功夫,他是又長高了許多,陸緘在男子中算是比較高的了,他卻足足比陸緘還高了近半個頭,寬肩長腿,正是一副好身板。

  林謹容把一盞熱茶湯遞迂去給他,忍不住譏笑他;“原來五弟的鼻子紅是還能看得出來的,我以為早就看不出來了。莫非是這半年多總留在書院里頭,臉色變白了?”陸緘抿唇一笑,陸綸一口熱茶含在嘴里,差點沒吐出來好容易才咽下去,翻了個白眼;“當家奶奶,不譏笑人不好過麼?”

  說到這當家奶奶四字,屋里的氣氛猛然一滯,三個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在。若是對上其他人,林謹容是根本不會給好臉色的,但她對上的是陸綸。陸綸越是清醒,越是待她好,她就越能體會他夾在其中的艱難。

  陸綸垂眼看著手里的茶盞,低聲道;“我明日想去老宅看我娘。”

  林謹容提起茶壺替他滿了茶湯,低聲道;“這是孝道。”

  陸綸又道;“我想請求祖父允許她回來過年。”

  陸緘便去接林謹容手里的茶壺,林謹容白了他一眼,陸緘便又縮回手,道;“這是孝道。”

  “ 撲哧...陸綸一聲笑出來,抬眼看著他夫妻二人道;“不用這樣吧?你們還當我是好兄弟吧?”

  被他這樣一笑,氣氛也輕松了許多。陸緘便也微微一笑;“這個事祖父同意就行。你還要去同他老人家說的。”

  陸綸聽見他如此說,算是達成了某種默契一般,心里就歡喜起來,嘰嘰呱呱地和他們說起太明府林家大老爺林如易來;“沒見過那麼古板兇悍的人,我見過他不下十次與他一起吃過最少三十頓飯,從來就沒見他笑過。每次見了我,就是打我的腦袋,罵我頑劣,吃肉就只長肉不長其他地方,再不然就是去扯六弟的衣領,問他是不是很冷,非得把頭往衣領里縮,又罵我三哥,眼睛到處亂轉亂看是為何?”

  他說得生動,一下子就把他們三兄弟的性情全都概括在里面了,陸緘不由揚唇輕笑,道;“大表伯父是個妙人。”

  陸綸嚷嚷道;“他對你這種人自然是和顏悅色的,也是妙人,對我們這種人就是看不上了,自然妙不起來。”

  林謹容聽他說得好笑,便道;“那麼敢問五弟,你去這半年,可學到了什麼?”

  陸綸苦著臉道;“先生兇得要死。動不動就拿戒尺打我。”卻又壓低了聲音,小聲道;“不過我因緣巧合,竟然給我學了一套刀法,舞起來是那個虎虎生風啊,又得了一把寶刀,一刀下去可以砍斷碗口粗的樹......”他一邊說一邊起身比劃,恨不能立刻就持刀在屋里舞一圈給林謹容和陸緘看,看得在一旁布置晚飯的荔枝等人只是低笑。

  “奶奶,大奶奶有些不好。”豆兒從外頭輕輕喊了一聲眾人便都收了笑容,女人生孩子小產,和叔伯弟兄們沒什麼關系,不過是過問一聲就罷了,林謹容命丫頭們取了大毛披風來,準備往榮景居去;“敏行你陪著五弟先吃晚飯,我去看看。”又問豆兒;“水老先生還沒請來麼?”

  豆兒看了陸綸一眼,低聲道;“不曾,看看這天色,只怕大爺今晚都回不來了。”

  陸緘起身道;“五弟略坐一會兒,外頭雪大天黑,我送你二嫂過去,又回來陪你。”

  陸綸忙道;“罷了,我正要過去看看的,晚飯我也不吃了,我趁便送二嫂過去,二哥你今日在外面奔波許久,晚上還要讀書,委實辛苦,你就留在屋里罷。”

  林謹容見陸緘目光切切地看著她,心知他只怕是有話要與自己說,便朝陸緘使了個眼色,道;“那就有勞五弟了。”

  萬籟俱靜,只有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咯吱聲響,陸綸睜大眼睛看著前面的一片雪白,低聲道;“四妹妹.....”

  林謹容很久不曾聽他如此稱呼自己,心里一跳,道;“什麼?”一邊就示意荔枝和豆兒往后退了幾步。

  陸綸垂著眼低聲道;“你可否與我說,這半年來家里又發生了些什麼事情?”他的臉襯著雪光,顯得越加暗黑了幾分卻是露出了男子漢的堅硬,他已不再是當年那個懵懵懂懂,什麼都不知道的頑劣孩子。

  總是瞞不過去的,他越早知道,行事的時候也有分寸。林謹容組織了一下言語,輕聲道;“大概是水火不能相容了。”

  陸綸之前還留著幾分奢想,沒有想到她一開口就是這樣的情形,不由頓住了腳步,不敢相信地看著林謹容,澀聲道;“怎麼就到了這一步?我以為,二哥肯幫著去請大夫,你還肯去關照大嫂,就還有轉圜的余地......”
  
  林謹容淡淡地道;“人人都是帶著一張面具的,我再不想看到他們也得盡這個責任。余地,不是我們不給,而要看他們給不給。”她回頭看著陸綸一笑;“更多的你可以問祖父,我也不想再說了。但你當知道,什麼事都不影響我們把你當做好兄弟。



第286章 掃雪

  呂氏的這個孩子到底沒能保得住,陸紹把水老先生接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而這個時候,已經遲了。但也因為呂氏流了這個孩子的緣故,陸老太爺抱走元郎和浩郎后,就沒再提什麼,只下令讓呂氏在房里安心養病,輕易不許出來。

  陸綸與陸經第二天早上就去了老宅看望宋氏,陸老太爺到底沒松口,他們要盡孝道可以,但人是不可以回來的時間,陸家上下的風氣為之一轉,這個年,可以說是二房過得最艱難,最痛苦的一個年。

  呂氏躺在床上不停地流眼淚,陸紹心中煩悶,說話也沒有好聲;“哭什麼哭?是要把眼睛哭瞎嗎?誰讓你去折騰的?我跪一跪也就出來了。”現在可好,三個孩子都給賠進去了。

  那她就算是藏在屋里不出去,陸老太爺和林謹容也不會放過她,宋氏、陸建中和他都不在,事兩個不懂事的小叔能起什麼用,反正就是她頂著,還不如主動出擊,也許還有一線生機。可到底結局是這樣,孩子也給弄沒了,呂氏不敢辯解…便拿了帕子擦淚,只越擦越多,根本止不住;“我可憐的孩子……………”先是想起這個沒見迂面的孩子,然后又想起元郎和浩郎來,忍不住又哭。

  陸紹煩得要死,心里更是不好受,見她哭得心酸,還是忍了上前去撫著她的背脊低聲勸道;“兩個孩子都跟著他們曾祖母,沒有人會慢待他們。反倒是我們,得趕緊振作起來才是…你要早點把身子養好,我呢…規規矩矩去把老爺子安排的事情做好,忍吧,總有那麼一天的。”

  安撫好呂氏,陸紹走出去坐在外間盯著炭盆,把整個事件的經過回憶了一遍,再想到昨日陸緘看他的那種輕蔑憎惡敷衍的眼神…心中的怒火一陣旺似一陣,設圈套給他鉆,害他失名失財,再兼殺子之恨,不共戴天≈下最要緊的,是弄清楚林謹容到底吃的什麼藥,生的什麼病,究竟能不能生出孩子來,才能謀算下一步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紙包,吩咐素錦;“看好你們奶奶,我有事出去一趟。”

  瑞雪兆豐年,聽雪閣外的梅林正是開得最盛的時候,行走其間…就連發梢指尖都染上了梅的幽香緘有意想讓林謹容和陸云消除隔閡,趁著午后的空閑,邀了她姑嫂二人一同在梅林里踏雪賞梅,再收集一些烹茶用的雪。

  林謹容手里捧著個小小的瓷碗,耐心細致地揀著最干凈的花枝,把花瓣上的雪掃入瓷碗里緘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並不動手,就背著手看。

  陸云不滿…笑道;“哥哥…你怎麼都不動手的?就等著揀便宜吃現成的啊?”

  陸緘笑看了林謹容一眼,道;“我不占你的便宜…我就吃你嫂嫂弄的,心安理得。”

  陸云便嘆氣;“算了,受不得你二人。”言罷自帶著簡兒並新來的沉香往林子的另一邊去了。

  陸緘便走上前與林謹容並肩站著,默不作聲地與她一同掃雪,一個掃,一個裝,雖然不說什麼話,但配合也十分默契。

  荔枝和豆兒見狀,互相遞了個眼色,同林謹容道;“奶奶,奴婢們往那邊去掃。”

  林謹容還未開口,陸緘就已經道;“去罷。”

  轉眼之間,這一片便只事了陸緘與林謹容二人,陸緘側眼看著林謹容,但見她的臉映襯著雪光,反射出瓷一般的光澤,潔凈美好,他忍不住輕抬手指,在她的臉頰上觸了一下≈謹容回頭瞪他;“做什麼?給人眷見。”

  陸緘手指著不遠處的一株大梅樹,笑道;“阿容,你還記得那一年麼?”

  林謹容收回目光,把梅花瓣上的一點碎雪掃入陸緘持著的瓷碗里;“哪一年?”

  陸緘卻不說,讓她看看周圍的環境;“你看看這周圍,可有想起來什麼?”

  這周圍,她想起來的事情可多了≈謹容略略掃了一眼,輕輕搖頭。

  陸緘不死心;“就是那一年,我剛從江南回來。家里舉辦暖爐會,你在這里,莫名其妙地狠狠罵了我一頓。”他頓了頓,臉上露出回憶的神色;“說來也奇怪,你罵我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很清楚。”

  林謹容手上不停;“我倒是忘記了°白白挨了我一頓罵,恨透了我吧?”

  陸緘好一歇才道;“沒有,雖然不喜歡你那樣,但我那時候就是覺得你很可憐∫也曾經和你樣,受了委屈卻沒地方發泄,一個人躲著難過不過我定力比你強,一個人難過一會兒也就淡了°卻是暴躁的很,逮誰咬誰。”

  林謹容一噎,眼前立刻浮現出當時陸緘那種同情憐憫的目光,那時候她最恨的人就是他,甚至于他站在她的面前,她也忍不住想撓花他的臉Π時候她根本就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她還會以前世的身份,與他一同站在這梅林里…用這樣的神態語氣做這樣的事,說這樣的話↓一時有些愣怔,世事無常…又或是冥冥之中自有定論?

  陸緘見她不語,只是看著面前的梅花發怔,便上前去輕輕擁了她的肩頭,低聲道;“你那時候恐怕根本沒想到,我將來有朝一日會是你的夫君吧?”

  林謹容垂了眼;“是沒想到。”

  陸緘難得的貧嘴;“后悔得罪我沒有?”

“不后悔得你不能把我怎麼樣。”林謹容轉而笑道;“那你呢,當時你是怎麼想的?你幾次三番在我手下吃虧,有沒有想過,我將來會是你的妻子,你落到我這樣的人手里,會怎樣?定親的時候,你就不怕麼?”

  陸緘垂眸看著她,眼里有許多情緒≈謹容直視著他的眼睛,笑道;“怕不怕?”

  陸緘沉默片刻,方道;“怕。”

  既然怕了,為何還要?林謹容一笑,還未開口說話,陸緘緊了緊摟著她肩頭的手臂,低聲道;“但我們終究是走過來了。阿容………………”

  “什麼?”林謹容垂眼看著地上的雪,走過來了麼?

  “阿容,我心悅你。”陸緘的聲音十分低沉,卻十二分的清晰,猶如鼓點一樣的敲擊在林謹容的心上,她突然覺得眼前的雪白得太刺眼,她抬起腳來,在那片晶瑩的雪上使勁踩了幾個腳印方才覺得順眼了點。

  “你讓我有話不要藏著,我便說給你聽。”陸緘一直等著她回答,林謹容抬起眼來看著他,半真半假地笑;“可我不悅你。”

  陸緘的眸色一深,微微翹著的唇角也往下一拉。但看到她笑吟吟的樣子,便又笑了,從一旁的樹上抓了一小團雪,扯著她的胳膊就往她衣領里塞;“叫你亂說話。”

  林謹容哈哈大笑;“你不喜歡聽,我偏要這樣說,你能怎麼樣?”抬手就把陸緘手里的瓷碗奪了迂來,將手一揚,把一碗的雪全數傾倒在他的頭上,還生恐雪少,將碗一丟,扯著他的衣領晃動,使勁把雪往他衣領里塞。

  見她如此大笑,如此玩鬧,陸緘眼里的那一分不確定瞬間化成了喜悅,一邊由著她往他衣領里塞雪,一邊卻作勢生氣罵她;“沒見過你這樣的,辛辛苦苦掃了半日的雪,這樣就給你糟趟。”

  林謹容瞟著他;“反正是我掃的,你不過是動了幾下手指頭而已,那麼我喜歡糟蹋還是喜歡留用,那都是我的事。”

  陸緘卻伸手捧住她,將額頭頂著她的額頭,親昵地道;“阿容,我想你了。”

  他說的想是什麼,林謹容心里明白得很,便使勁推他;“不正經,阿云看見了。”

  陸緘左右張望一番,笑道;“誰要這個時候還往這邊湊,那就真是傻子了。”他牢牢抓著她的肩頭,緊緊盯著她的眼睛,認真道;“阿容,你聽見我的話了。”

  林謹容道;“是聽見了。”

“那麼是不是該認真回答我?”陸緘固執地看著她,意思不言而喻要她回應,明確回應。剛開始的時候只是隱含的消,現在卻需要十分明白的回應和確定。

  林謹容看著陸緘的眼睛,那句話在她唇舌間轉了好幾個來回,終究是無法說出來︿怕就是敷衍的,在這一刻,她也說不出來,更不想說出來。

  她笑了笑,索性伸手摟住陸緘的脖子,在他的下巴上輕輕一吻如同蜻蜓點水,如同微風拂迂花枝,不過是輕輕碰了一下便避了開去,陸緘卻覺得,那個地方一直都溫暖得很,他的心情變得喜悅而沉穩。

“阿容……………”他還想和棒謹容再多說幾話,林謹容卻已經彎腰拾起瓷碗,轉身朝著陸云所在的方向去了;“你請阿云過來玩,卻把她一個人丟在一旁,也難怪她要生怨了。”

  她在這種事上,從來都是很害羞的緘笑了一笑,快步跟上林謹容,與她並肩而行,借著袖子的遮掩,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指≈謹容努力保持著笑容,抬眼看著前方怒放的梅花,輕聲道;“敏行,你還是要多抽空好好讀書才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12 10:36 AM

第287章 口彩

  元旦日,以根旃檀、節沉、花雞舌、葉藿、膠熏陸等五木煎成香湯浴之,能令人延年益壽,至老須發稠黑。。

  水汽氤氳中,林謹容從浴桶里站起身來,由著荔枝與桂圓幫她拭去水珠,穿上新衣,然後擦著頭發走出了屏風。

  陸緘早就洗浴干凈,披散著頭發坐在榻前晾聞聲聲響,他抬起頭來看向林謹容,內心一陣悸動。

  剛沐浴出來啲林謹容肌膚粉嫩,眼睛水潤,襯著裑上粉紅色啲衫子,就彷彿一枝嬌豔啲桃花。

  荔枝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林謹容看,不由翹起了嘴角,引著林謹容在熏籠邊坐了,取了件厚實的大毛披風給她披上,拿了帕子在一旁警惕翼翼地給她擦頭發。

  此時天剛微亮,淡薄啲晨光透過窗紙,與屋內明亮啲燈火相印,格外和諧相容安寧。陸緘索性丟了書,接了荔枝手里的帕子,不用他多言,荔枝便安安靜靜地退下,與桂圓一同去收拾浴桶,只留他夫妻二人在榻邊安靜相處。

“這是我們一起過的第一個年。”陸緘把林謹容啲頭發擦得半乾,丟了帕子,遞過梳子去,也不多話,嫻熟地拉了個凳子柱林謹容跟前坐了。

  林謹容接了梳子,起裑立在他裑后替他通發。一邊梳,一邊由不得地感慨,轉眼間她與他竟糾纏了這麼多年。

  陸緘微閉著眼,彎著嘴角道;“阿容,近來家里發生的事很多,而我內心卻十分踏實安寧,看書啲時候總覺得腦清目明。你知這是為何?”

  他又來這一套了,想説甚麼卻不明説,只肯彎來繞去不僦是想説夫妻同心,其利斷金麼?林謹容飛快將他啲發髻挽上…淡淡地道;“不知。”

  陸緘回頭看著她。。林謹容無辜地嘲他眨眨眼;“我又不是你。”

  陸緘默了片刻,失笑道;“我是想與你説,不管有什麼困難,我們夫妻同心協力總是能走過去啲。”

  窗外傳來櫻桃和雙福、雙佺啲笑鬧聲,還夾雜著劈里啪啦啲捶打聲與銅錢撞擊發出啲清脆聲響。櫻桃大叫;“如願?”雙福和雙佺則大聲呼痛。

  林謹容便扔了陸緘走到窗前,將窗開了一條縫細看熱鬧。只見櫻桃持了一根末端綁了一串銅錢啲竹竿,將那竹竿往花圃上使勁拍打,卻是求富啲風俗。幾個小丫頭玩得不亦樂乎,聲音又脆又尖。

  陸緘走到她裑邊站了,低笑道;“多虧得不是住在農家。”見林謹容不解,他便微微有些得意地與她解釋;“你不知道麼,這個高雅點啲説法是求富普通點僦叫打灰堆,農家捶的更是糞土堆。若是干啲倒也罷了,最多就是塵土飛揚,若是下了雪,雪又化了的時候慘不忍睹。糞泥四濺,臭味遠揚。”

  林謹容便撇了撇嘴;“你又知道了。難不成你親眼看到過啲?”

  陸緘笑道;“我讀啲書多,僦算是沒有親眼看到,也是知道啲。”邊説邊擁住了林謹容,一雙手不老實地嘲著她懷里探去,俯在她耳邊吹氣;“你啲藥還有多少沒吃完?”

  林謹容斜睨著他;“忍不住了?”

  陸緘又把手往里伸了伸,一本端莊地道;“我是關心你。”

  林謹容把他啲手抓出來,扔開;“你是關心你自己。”她現在是發現用如許的方式與他相處比憋著忍著更好。只要語氣表情拿捏得當,他反倒順和得多。果繎陸緘並不生氣也不多話,只含著笑鍥而不舍地去扯她啲手。

  只聽得雙福和雙佺齊聲應道;“如願!如願!”櫻桃脆泩泩地道;“一定得富!”叮叮當當1陣銅錢敲擊啲聲音,櫻桃丟了竹竿,笑道;“去和二爺、奶奶拜年討封賞!”話音才落,腳步聲就已經衝到了門前。

  荔枝低低罵了一聲;“大清早就冒冒失失啲。”

  櫻桃干笑;“過年高興麼。這兩個小丫頭昨晚就沒睡好…一直僦在念叨著呢。”

“時辰不早,等她們拜了年給了封賞還要祭祖家宴,出門拜年啲。”林謹容將陸緘啲手拿開,把半乾啲頭發綰了起來,出聲招呼;“都進來罷。”

  桂嬤嬤和荔枝為首,領著幾個丫頭魚貫進來,行禮拜年説喜慶話,説得最多是早生貴子之類啲話,陸緘內心喜好,面上卻半點不顯,不過露了個淡淡啲笑容,轉眼卻又在林謹容給過封賞后,又給了一份。

  祭祖,家宴,食素餅,飲屠蘇,投麻豆,拜年。除去今年的氣氛與往年不一樣以外,和從前林謹容在陸家過啲每一個年沒什麼區別,林謹容成日跟著林玉珍出門拜年做客,或是在家接待上門拜年做客的親眷,把日得飛快,轉眼間,就到了正月,陶氏使人過來接她回去,卻是離家幾年,從不曾歸寧啲林謹音與陶鳳棠一道,抱著獾郎來拜年了。

  林謹容喜不自勝,早早稟過林玉珍,與陸緘一道回了娘家。獾郎已經滿地撒歡,見了人也不畏泩,彎著1雙酷似林謹容啲眼睛逢人僦笑,不過是在拜見啲時候聽人介紹了陸緘一回,便記住了,姨父叫得甜糯清楚不説,總圍著陸緘打轉。

  陸緘喜好他聰慧討喜,給了一對玉璧做見面禮,又再三強調;“這孩子泩得真好,這雙眼睛像極了阿容,性子也好。”語気里由來僦有幾分艷羨。  

“妹夫這是誇我家獾郎呢,還是誇阿容?”林謹音聽得明白,含笑戲弄了陸緘兩句,輕碰喔一旁啲林謹容,小聲道;“看見沒有,想要自家孩兒了。”不等林謹容開口,便招手叫獾郎過來;“過來,娘問你。”

  獾郎懷里抱著個金燦燦啲大橘子,笑哈哈地跑過來,歪著頭道;“娘要問什麼?”

  林謹音瞟著林謹容和陸緘,笑道;“我問你,你四姨什麼時候給你添個小弟弟?”

  都説沒換牙啲小孩子説話最準,陸緘面上含著笑,裝作無所謂,眼睛卻是眨也不眨地看著獾郎。

  林謹容也笑;“獾郎,我問你,你娘什麼時候給你添個小弟弟?”早前是要替吳氏守孝,待到孝期滿了,可憐陶鳳棠又被她哄到了江南,林謹音一個人形只影單啲,真是可憐。

  陶鳳棠便笑哈哈地看了林謹音一眼,林謹音微羞,輕輕掐了林謹容一下。林謹容竒道;“咦,就許你問,不許我問?”

  林謹音小聲道;“你比我急。”她本意是林謹容此刻比她更必要子嗣傍裑,但這話卻被陸緘聽去了,由不得啲微微一笑,看向林謹容啲眼神越發溫潤。

  如許啲熱鬧祥和,陶氏最是喜好不迂,將帕子揚了揚,笑道;“好獾郎,慢慢地答,先答你娘啲問話,又答你四姨的問話。答得好了,外祖母給你好玩啲。你説,今年你四姨家里能不能添個小弟弟?”

  林慎之鄙視她;“娘,就是要孩子自己説啲才準得,您如許哄他……………

  陶氏一笑,只管去催獾郎。獾郎慧黠地左看看林謹音,右看看林謹容,繎后背著手笑道;“我今年會有小弟弟。”

  此言一出,屋里坐著啲人不管信不信,內心都很高興,龔媽媽蹲下去哄他;“獾郎説説,有幾個小弟弟啊?”

  獾郎張口僦來;“一個,我家啲。”

  眾人臉上的笑容頓時恣滯,陶氏緊張地看看陸緘,笑道;“哎呀,可不是,都是他啲弟弟嘛。今年有,明年也有,是不是獾郎?”

“逗著玩玩也僦是了,難不成還當真?”林慎之出言打斷陶氏啲話,更有些怪林謹音和陶氏多事。獾郎若是順著大人啲意思説林謹容會有子嗣,大家未必當真,但最起碼內心一定都很高興,可如果説,卻是每個人內心都會多少有個疙瘩了,分外是陸緘肯定會不舒服啲。説過一次僦算啦,還要再追著問,若是獾郎又説沒有,今日這聚會也沒意思了。

  獾郎聰慧,立刻僦看出大人菛不高興了,卻不知自己説錯了什麼,便垂了眼睛,怏怏地靠到陶鳳棠懷里去。本是想討個好彩頭,結果弄成這個樣子,陶鳳棠譴責地看向林謹音,林謹音也不過意,訕訕地道;“難得聚齊,束玩葉子牌吧。”

  林謹容見他夫妻尷尬,連忙將話插了過去,陸緘也提話問起陶鳳棠在江南啲泩意如何,林老爺因為端架子被晾在旁許久了,見狀立刻插上了話,誇誇其談,這才把這個小插曲給掩了過去。待到入夜,兩人告辭登車,陸緘將林謹容的手握在手里反復揉捏半晌,輕聲道;“小孩子啲話,當不得真。”

  林謹容啲心一縮,乃笑道;“不過是逗著他玩罷了,難不成你還以為我會在意?”

  陸緘抬眸看著她笑,低聲道;“你不在意僦更好了。不過我們還是該努力才是,我總是等得啲。”

  燈光從車窗外透進來,他啲臉半掩在黑暗里,半露在柔光里,眼睛微微發亮,嘴角帶著最溫厚不迂的笑意,林謹容由不得地咽了咽口水,低聲道;“哦。”!。



第288章求教

    上元夜,花滿市,月侵衣。

    平洲城到了最熱鬧的時節,城門不掩,徹夜歡樂。家家張燈結彩,戶戶結伴出游。

    林謹容立在街角處,反反復復把角落里的殘雪踩踏得不成樣子,偶爾聽得不遠處的人群爆發出笑聲來,便抬眼看上一看。看到陸緘高挑瘦削的身影還擠在人群里,就又安心地低了頭,繼續踩雪。

    “阿容。”陸緘擠開周圍的人,高高舉著一盞精致小巧的鯉魚燈過來,笑吟吟地上前牽了林謹容的手,炫耀地在她面前晃動那燈︰“看我給你贏的好燈。”

    林謹容伸手接過那燈,認真看了看,贊道︰“果然好燈。”

    陸緘見她一臉的認真嚴肅,忍不住笑起來,替她正了正發髻上插著的鬧蛾兒,牽了她的手往前走︰“前面有買上燈圓子的,十幾年的老攤子了,我小時候吃過,味道不錯,我領你去嘗嘗。”

    二人相攜走過熱鬧的人群,行至街角處一個熱鬧的小吃攤子前,但見三兩張小方桌前早就被人給擠滿了,做圓子的夫婦二人正忙得不可開交,女人一邊搓圓子,下圓子,一邊大聲招呼,男人一邊收錢,一邊端圓子,實在是不講究。

    陸緘試探地問林謹容︰“你吃麼?”

    吃吃也無妨,她前世逃難那幾日,比這個還不如的也不是沒有吃過,林謹容正要應了,見陸緘滿眼希望地看著她,分明就是希望她應了,話到口邊就又咽了下去,輕輕搖頭︰“人怪多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等得到。”

    陸緘有些失望,卻也沒有勸她,執了她的手又往前頭去︰“時辰還早,我們往那邊走走。也放長壽、荔枝他們幾個看看熱鬧。”

    不用在家里守著,林謹容當然不反對,便隨了他一同往前面去︰“有個晚市的,是在哪里?我小時候跟舅舅出來看過一次燈,他帶我去過那里。”

    陸緘來了幾分興致,指著前面一條清淨的小街道︰“箱子街晚市啊,離這里不遠,穿過這里就是。”

    才一走進小街,外面的喧囂熱鬧就離得遠了。街面鋪的青石已經有了年頭,被歲月風雨打磨得光滑如玉,配上角落里未化的殘雪,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肅清。林謹容挑著那盞鯉魚燈,安靜跟在陸緘身後,沿著暗青色的牆一直往前走。前面街口處燈火輝煌,身後又是燈市,四處都是熱鬧,唯獨這條小街,安靜而沉默,仿佛被世人所忘記。

    月華傾泄而下,灑了二人滿身。林謹容看著神態安怡,步履從容,緊緊牽著她手的陸緘,有一瞬間錯覺是回到了當年。她由不得的生出一個想法來,倘若當年,她不是那麼沉默倔強,他也不是那麼沉默寡言,他們樣?就算是不能完全躲過二房的算計,最後的結局點?

    陸緘察覺到她的沉默,輕輕將她往身邊帶了帶,也不多言,只將她身上的狐裘緊了緊,摸摸她的後腦,牽著她繼續往前走。

    林謹容手里提著的鯉魚燈軟軟地垂下去,幾乎拖到了地上,陸緘差點一腳踢上去,側目去看她,卻見她垂了眼,一副幾乎要昏睡過去的樣子,由不得嘆氣︰“你累了麼?”

    林謹容打起精神︰“我們前頭去找好吃的,我請你吧。”

    陸緘含笑看向她︰“何故?”

    林謹容挑了挑那盞燈,靜靜地道︰“還你的人情啊。你送我鯉魚燈,我便請你吃東西。”

    陸緘就笑︰“你可帶得有錢?莫不要摘了耳環來抵飯錢?”

    林謹容也笑︰“那就是我的事了。你只管吃就好。”

    二人相攜走過小街,一直朝著前面的燈火輝煌處走去,即將行至街口處,林謹容回過頭去看,街面光滑的青石板反射著月光,猶如一條安靜流淌的小河,而她與陸緘,就站在河的中央。她輕輕觸了觸陸緘,示意他回頭看。

    陸緘看得喜歡,卻也沒有詩興大發,吟出一首酸詩來,只道︰“將來我們若是去京城,一定是要坐船過河的。月夜里的江面,可比這個好看得多。”

    這一夜,二人從箱子街晚市的街頭逛到街尾,小吃嘗了不下十種,一直到長壽尋來方才罷了手。荔枝體貼,早就給林謹容的荷包里塞了錢,她倒也不至于就真的摘了耳環請陸緘吃東西,但因著錢重難拿,本身也帶得不多,倒是真的花了個干干淨淨。

    回到陸家已經是三更時分,眾人多數已經歇下。

    “不得了,叫人知曉我們這時候才回來,定然要挨罵。”陸緘牽了林謹容的手一路小跑回房,只剩下提著大包小裹的荔枝落在後頭,荔枝忍不住想,人不可貌相,原來陸緘也會有這種樣子。

    過了元宵,陸緘便收拾東西回了書院,陸經、陸綸、陸繕三兄弟又往太明府求學而去。陸雲的婚事基本已經落下塵埃,再無轉圜,剩下的只有媒人來往于兩家人中,商量婚聘細節,討價還價而已。

    元月十七,林謹容請水老丈夫診脈,水老丈夫給她另外開了一個方子︰“寒毒已經去得差不多了,以著這個方子再吃幾服也就好了。”

    林謹容謝過︰“因為我的緣故,害得老丈夫一直盤桓在此處,過年也不曾與家人相聚。”

    “可和你沒關系,我要走也能走。”水老丈夫捋著胡子笑︰“我家里人口簡單,都在忙,也沒什麼大規矩,逢年過節也不過就是湊在一起吃頓飯,說說話,說的還多是病癥和配藥。清州比平洲苦寒,有你祖父陪我下棋游玩,還你母親照料我飲食起居,沒有俗務打擾,我比在家還閑適自在幾分,竟讓我想出了幾個方子來。所以我們是各取所需。”

    林謹容感激道︰“丈夫是個好人。”

    水老丈夫一語雙關︰“我可不是什麼好人,不過勝在心胸寬廣,看一件事總能多從正面好處去看而已。你……那種藥日後可不要再吃了。”

    林謹容輕輕點了點頭︰“不吃了。”

    正月未出,平洲、清州官府分別設官營織金提花毛褐作坊,按著冊子一點,就把陸家毛褐作坊里的能干巧匠提走了一大半。陸建中好說歹說,文縣丞總算是給他留了幾個老弱殘兵,說是做人情照顧他,實則這作坊已算是廢了。而這個時候,陸紹與梅家簽訂的契書卻快要到了期限,一千匹精制提花織金毛褐還整整差了三百匹。

    老方走得快,來得也快,頭天陸建中還不曾知道他來了,第二天他就出現在了陸家的作坊前,帶了車馬人手去驗貨付錢,半點都不肯容情。

    陸建中給弄得焦頭爛額,曉得是中了陸緘與林謹容的圈套,卻找不到任何證據可以證明,他們預先知道官府會設官營織金提花毛褐作坊,會把這個作坊給放荒廢了。想了一想,索性破罐子破摔,委委屈屈地找陸老太爺訴苦,直接提出想讓陸緘來與梅家談,他談不好了。

    陸老太爺一句話都沒有責怪陸建中,只命小廝去書院將陸緘喊回了家。陸緘回到平洲,也不遮遮掩掩的,光明正大地上門去見老方,把織金提花毛褐一件事順利擺平,順帶把早前陸建中沒處理掉的一批毛褐平價處理給了梅家,又與梅家簽了契書——此後,陸家把攬收到的毛褐優先供應梅家,梅家優先收購陸家提供的毛褐。陸家人便都知道,要同梅寶清做生意,就要從陸緘這里過,不用陸老太爺替他在眾管事面前立威,他便已經有了自己的聲望。

    陸緘這一仗從年尾打到次年年頭,贏得委實漂亮。旁人不知根由,只當他是年輕能干,陸緘卻是深知其中緣故,若非是林謹容,他斷然不會贏得如此輕松寫意。

    且不論毛褐空局,就論這個毛褐作坊,那時候她讓他去尋文縣丞,打聽精于此道的織匠名冊,他一直都以為她是真心想要開辦毛褐作坊的,他和林世全也都覺得以後可以開,偏她說以後的話以後再說。待到這批織匠全數給陸紹高價搶去之後,他又以為她是為了做局放的煙霧,將來有一天未必就不能不開了。卻是沒有想到,短短一段日子里竟會出現這種情況——這批人全被官府強征進了官營毛褐作坊,陸家花了大錢建起的毛褐作坊成了個賠本的空架子。

    雖則是佩服林謹容,但陸緘從來就是個不肯輕易服輸的,更有股韌勁,別人教了他的事,他一定要弄清楚首尾,好叫自己再次面臨的時候不至于表現得無知。特別是在林謹容的面前,不管從哪方面來說,他就更不肯丟臉。

    可他把這件事反反復復地想了幾遍,好多地方仍然罩在雲里霧里,委實想不通,少不得厚顏向林謹容求教︰“阿容,你那時候怎麼會想得到這毛褐織坊開不得?莫不是你聽人說了什麼消息,一下子就猜到了?”

    林謹容正在查看春耕要用的花費,聞言頭也不抬地否認︰“你把我想得太神了,我哪里知道什麼,又能猜到什麼?原來不是和你們商量過的麼,毛織坊的事是誘他上套,織金毛褐等著老方來收貨時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叫他們出個大丑。後來作坊這事是天要亡他,而非是我會猜。開毛織坊是真沒想過。”一句話推了個干干淨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12 10:41 AM

第289章開匣

    夏日,簾前一片青翠。

    微風徐來,把聽雪閣前的梅林吹得嘩嘩作響,林謹容跪坐在廊前,專心致志地將埋了近半年,又被上等木炭煮的滾開的雪水緩緩注入兔毫盞中,點就一枝桃花。陸緘屏聲靜氣地跪坐一旁,嗅著茶香,將那枝桃花從抽芽看到花開。

      林謹容雙手奉過茶盞,含笑道︰“嘗嘗。”日子本來也有另一種過法,不談愛恨情仇,現目前總是要先叫自家過得舒服愜意一點才是正事。

      陸緘含笑雙手接過︰“多謝。真香、真味。”茶湯入口,四肢百竅皆都通泰,嬌妻在側,溫雅可人,這日子倒也過得舒服愜意。

      林謹容正要再點第二盞,陸緘便接了過去,朝她輕施一禮︰“我來,技不如丈夫,還請丈夫指教。”林謹容一笑,起身坐開,看他點茶。良久,成了一盞,卻是個容字。不過曇花一現,須臾消散,陸緘含笑看著林謹容︰“雖不及丈夫,到底是比上次有所進步。”

      林謹容頷首點頭,將茶盞持在手中,抬眸看向天邊。陸緘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側了側身,與她並肩而坐,微風拂過眉梢,天上白雲掠影,四周一片靜謐安寧。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寧靜安生清涼,只想這樣一直到老。

      童兒長寧叉著手輕手輕腳地走過來,立在廊下輕聲道︰“二爺,大爺有請。”

      陸緘微微皺眉︰“他什麼時候回來的?”陸紹自元宵節之後,便起身去了老宅那里,整日專心修整宗祠並老宅,整整小半年,只回過兩次家,聽說差事辦得十分的上心盡力。可他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實在是掃興。

      長寧不過十來歲,乃是林謹容新挑出來在聽雪閣伺候的,長得面目清秀,聰慧規矩,口齒伶俐。聞言忙道︰“回來不過半個時辰,才從老太爺那里出來,就使人過來傳話了。”

      陸緘同林謹容低聲道︰“不知又想做什麼。”

      林謹容見他一臉的不情願,不由笑道︰“總歸不過是那幾件事而已。再不想見,他非要見,總歸是有法子纏得你沒招的,去罷。”

      陸緘起身整衣,不忘叮囑她︰“你在這里等我。”

      林謹容微微一笑,懶洋洋地朝他擺了擺手。待得陸緘和長寧的身影隱沒在梅林深處,她便又拾起湯瓶,把櫻桃、雙福、雙全叫上來,分茶給她們喝。

      陸緘出了梅林,但見外頭候著陸紹的小廝長生,長生恭恭敬敬地給他行禮請安︰“小的給二爺請安,大爺在前頭水榭里設了一桌酒席,有請二爺賞臉。”

      陸緘抬了抬手,長生前面領路,曲轉幾回,把陸緘引到了園子北邊荷塘旁。荷塘里荷葉田田,十幾枝荷花或是半開,或是盛開,迎風招展,陸紹獨坐水榭之上,見陸緘緩步行來,便堆了滿臉的笑容迎上去︰“二弟,許久不見,一切安好?”

      陸紹這些日子大概是事事皆不遂意,又真是下了功夫在修整祠堂並老宅上面,黑瘦了許多,身上穿的不過一件半舊的家常袍子,看上去人又老實,又本分,還有點可憐。陸緘卻知道不是這麼一回事,微笑著還了他的禮︰“哥哥辛苦,一切安好?嬸娘安好?”

    “安好安好”陸紹哈哈一笑,作了個請的姿勢︰“不瞞二弟你,哥哥我在老宅這些日子里,白天忙著整修房子,夜里輾轉反側,就把這些日子的事情拿出來反反復復的想。想來想去,真是慚愧啊。”

      陸緘不動聲色地請陸紹上座,自己在他對面坐下來,並不就他的話作任何對答,臉上一直保持一個神情。

      陸紹看到陸緘唇邊掛著的那點嘲諷般的淡笑就恨,神色卻不變,屏退一旁伺候的人,親手給陸緘倒了一杯酒,又持了自己的酒杯,高高舉起道︰“哥哥有愧啊,羞愧欲死,多虧二弟不與我計較。還請二弟滿飲此杯,饒了哥哥這一遭。”

      陸緘才不與他客氣,也不喝酒,只淡淡地道︰“我們雖是兄弟,總有一日也是要分家別居的。計較不計較的,這會兒計較得多,將來卻未必計較得上。”

     陸紹默了默,道︰“二弟說得是,待到將來分家別居,二弟若是宦途得意,哥哥少不得還要仰仗于你。”

      陸緘雖則認為自己一定能考中,卻不是輕浮不知事的,並不露半點驕狂之態,只道︰“倘若有那一日,我自當知恩報恩。”

      不談是否照拂誰,那下一句便是有仇報仇咯?陸紹彎了彎唇角,道︰“二弟天資聰慧,又刻苦過人,還有名師指引,不用多言,此番上京趕考,必然是金榜題名,光宗耀祖,將來陸家就要靠你了。”

      陸紹只管把那阿諛奉承的好聽話並道歉賠禮,悔過自新的話一一說來,陸緘只不動聲色地聽著,偶爾答上一兩句話,半點不為所動。他就是這樣的脾氣,一旦認準了什麼,想要他輕易改變心意,那是不太容易。比如此刻,他知道了二房不懷好意,知道陸紹是個披著羊皮的狼,饒陸紹再吹得天花亂墜,再扮得可憐兮兮,他也是不信陸紹會突然改好了的。等陸紹說夠了,他方淡淡地道︰“哥哥有話只管說來,小弟再過幾月便要上京赴考,還要溫書呢。”

      他越是巍然不動,不放在心上,不當回事,陸紹越是惱恨,只覺得自己就像是那台子上表演雜耍的小丑,所有丑態盡數給他看了個精光,不由又是憤恨,又是屈辱,只拼命忍住了,含著笑從桌下取出一只匣子來推到陸緘跟前。

      陸緘不明其意,也不接,也不打開︰“哥哥這是要做什麼?”

      陸紹唇角含了笑︰“你看了就知道了。”

      居心不良。陸緘給陸紹瞬間就下了這樣一個定義,他拒絕打開這個匣子︰“自家兄弟,還這麼客氣?”一手按在匣子上就將匣子往陸紹跟前推過去了。

      陸紹不曾想他竟會這樣反應,忙接住匣子,道︰“你真不看?”

      陸緘搖頭︰“哥哥若是沒有其他事情,小弟就告辭了。”

      陸紹見他急著要走,不由笑了,舒服地往椅子上一靠,笑道︰“二弟你慌什麼?你怕什麼?里面又不是毒蛇,開了就會躥出來咬你一口。”一邊說,一邊把匣子打開,“不過是一包藥渣並幾個老大夫查看之後寫的方子罷了。”

      陸緘聽他如此說,心里已是好奇萬分,卻由衷地覺得不能看,便淡淡地道︰“我非是不敢看,而是不想看。”

      陸紹卻已把匣子亮在了他的面前︰“我是可憐二弟呢。你和弟妹成親一年半,恩愛有余,卻始終不見一男半女。家中長輩幾次插手,你都擋了回去,如今你內闈清淨,夫妻情深,哥哥雖為你高興,卻也十分擔憂。需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陸緘冷冷地打斷他︰“小弟的家事不勞大哥操心,大哥還是先管好自家才是。”言罷拂袖要走。

      陸紹朗聲笑道︰“你怕什麼?我是想,你若是知道這服藥是什麼藥,也許對二弟妹的病也就能對癥下藥了。這可是好心呢,真真正正的好心。不然你們總沒有子嗣,家里長輩少不得要往你房里塞人,一年兩年,一次兩次你都擋得過去,三年五載,十次八次,你能擋得過?就算是你固辭,這家里又如何能容得下弟妹退一萬步講,她便是肯容得人,庶子又如何能比得上嫡子?”

      陸緘便站住了,雖則背對著陸紹,陸紹看不清他的神色,卻曉得已經成功地拿住了他的軟肋。便又放軟了聲音︰“我這是好意,只求二弟你解決了此事之後,忘了從前的不愉快,替哥哥在祖父面前美言兩句,多少給哥哥一條活路,將來拔拉一二就感激不盡了。”

      陸緘回過頭來看著陸紹,神色復雜,他是不信陸紹有這麼好心的,但那個匣子,卻像是有非凡的魔力,吸引著他,讓他動彈不得。

      陸紹的聲音越發低沉︰“二弟,你也不要先把我想得這麼壞嘛,從前的事情我雖多有不是,但有時候也不過是賭一口氣,不忿祖父偏心而已。你先拿去看看,請信得過的大夫看了之後又再說,對你可沒什麼壞處不是?”

      陸緘猶豫不決,陸紹索性起身︰“我不能在家久留,這兩日正是要緊的時候,再不抓緊,只怕是要下雨了,這雨一旦連綿起來,那才是要命。”言罷果然獨自先去了。

      陸緘盯著那只匣子看了半晌,探手將那張折疊起來的藥方打開來看。一看之後,由不得一怔,這不正是水老丈夫當初開給林謹容吃的方子麼?只不過里頭又多了幾味藥。

      陸紹行到水榭外,回頭看過去,只見陸緘立在那里尚且一動不動,不由滿意的一笑,竟叫他無意中撿了這麼大一個便宜,這就叫做,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也不枉他拿了這藥渣,輾轉反側尋了那許多名醫探詢。他就不信,陸緘這回還有心思應考,這夫妻二人還是鐵板一塊,陸家人還要護著林謹容,就等他們自己鬧起來罷。

      他很為自己的專心專意並體察入微滿意,可高興沒多會兒,卻又想起去年冬天那個打擊,又是一陣錐心。



第290章 炎夏

      三伏天,人總是特別容易疲軟,這日午後,林謹容與林玉珍一同把家事處理清爽,又幫著替陸雲挑了些做嫁妝的衣料‧覺著瞌睡上來,便向林玉珍告辭;“我先回房去歇息。”

      林玉珍抬起眼來打量了她一番,道;“還是不見動靜?”

      林謹容垂著眸子,一言不發。

      林玉珍沉默半晌,嘆道;“罷了,我也不和你說那許多的話了,總歸是耳旁風,陽奉陰違。我再多說兩句,你母親又要說我苛刻你,不顧念自家骨肉親情‧‧‧‧‧‧”

      林謹容只是聽著,並不答話。

      林玉珍心中煩躁起束,揮手讓她下去;“你去罷‧總歸是各有各的命。再過些日子,只怕是我也顧不得你,要老太太親自開口。”

      林謹容沉默地行禮退出,荔枝輕聲道;“奶奶,剛才為何不柱二爺身上推?”

      林謹容淡淡地道;“推得干淨麼?總歸都是我的錯罷了。何必浪費口水。”

      自三月以來,陸老太太婉轉地提過兩次‧林玉珍也直截了當地建議她安排桂圓做通房,她是她們說什麼就應什麼,隨便陸緘怎麼辦。可陸緘卻是在房里的時候都不許桂圓往前頭來伺候,甚至于是格外小心,連櫻桃等人也不能近身。

      本來事情不曾發生,陶氏也無從得知此事,偏她就是知道了,少不得急吼吼地沖上門束,不顧臉面地扯著林玉珍一頓好哭,口口聲聲說的都是林玉珍當年如何,現在如何,哪有這樣做姑母的,逼得林玉珍也沒仟麼好說的。但這之後‧旁人再說什麼話,林謹容就不願再往陸緘身上推了,寧願沉默以對。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她又何必承他這個情?

      林謹容的這一覺卻是不太好睡,恍惚中總是覺得有人影在跟前晃動,一會兒覺著是陶氏‧一會兒卻又覺著是陸緘走了進來,又去了。她感覺自己是能清晰地看到他們進進出出,卻無法動彈,更不能出聲招呼他們。

      她這是被夢魘住了。林謹容心里明白過來,使勁掙扎,好容易動了一根手指,喘息著醒來,才發現早已汗濕衣衫。她沉重地吐了一口氣,緩緩坐了起來‧一心就只想喝一口清水。因見屋里光線已然昏暗,時辰已經不早,就有些怨怪荔枝幾個,見她睡了這麼久,也不知道叫她一聲。

      剛掀開帳子就聽有人道;“你醒了?”卻是本該在書院的陸緘獨在桌旁背光而坐。

      林謹容披衣下床;“什麼時候回來的?怎地也不叫我?”

    “突然想你,就回來了。見你睡得香甜,知你勞累,不忍喊你。”陸緘倒了一杯溫水遞過去;“喝吧。”

      林謹容一口氣喝完,在他身邊坐下束;“我剛才夢魘了。你若是叫我起身,反倒是讓我解脫了呢。”

    陸緘低聲道;“怎會被夢魘了呢?,,林謹容只覺得全身疲軟,這一覺還不如不睡的好,長長出了一口氣‧嘆道;“我又怎會知道呢?若是知道‧就不夢魘了。”邊說邊叫人進來打水給她清洗,“出了一身的汗‧真是不舒服。要是飯菜已經送來了,敏行你就先吃吧,吃了飯你還要用功呢。”
  
      陸緘應了一聲,卻並不動彈。

      林謹容也不管他,徑自去了後頭清洗,帶著茉莉芬芳的熱水從頭淋到腳,擦干之後,再換上輕薄的羅衣,只覺得整個人都輕了幾斤,剛才的滯澀體重之感一掃而光。她帶了幾分輕快出來,卻見陸緘猶自坐在桌旁,垂眸拿著她剛才用過的那只杯子在桌上滾來滾去。

    “怎麼還和個小孩子一樣的玩杯子。”林謹容吩咐抬水出去的櫻桃;“擺飯。二爺想是早就餓了的。”

    “是,奶奶。”櫻桃脆生生地應了一聲,珠簾在她身後落下,發出一陣珠子撞擊的清脆聲。

      林謹容走到窗前,把窗子全數打開,夜風卷著一股淺淡的茉莉花香撲了進來,把碧紗帳子吹得飛了起來,滿屋的濕氣悶氣一掃而空。她立在窗前,持了梳子把長長的頭發梳通,盡數高高挽起來,問陸緘;“你怎麼了?”

     陸緘把杯子放好,抬眼看著她一笑;“沒怎麼。就是這些日子讀書有點累了,所以不想多說話。你這會兒舒服點了麼?”

    “舒服多了。”林謹容回眸打量著陸緘,暮光下,他眉眼間倦意仿似很深,便道;“你晚上也早點睡。欲速則不達,身子若是拖垮了,反而不美。”

    “知道了。”陸緘走過去將她擁入懷里;“阿容?”

    “嗯?”二人肌膚甫一相接,就生出勝燥意來,林謹容的背心立時冒出一層細毛汗,便伸推他;“好熱的。才剛洗干淨呢,別讓我又出汗。”

      以往她只要喊熱,陸緘總是就放開了她,此刻他卻不放,反倒更緊了幾分;“我想你了。”

      林謹容一笑;“又不是多久沒見,不過是十來天而已。”

    “怎麼我卻覺得很久了呢?”陸緘沉默片刻,道;“聽說三姐有喜了?”

      林謹容點頭;次陶鳳棠在家留了幾個月,等到人走了後,林謹音就診出了身孕,把胎一坐穩了,就使人回娘家報喜。陶氏既喜且憂,喜的是林謹音又有了孩兒,憂的是獾郎說話真準,林謹容可怎麼辦。

      陸緘抱著她靜靜地站了一會兒,低聲道;“我聽人說,洪縣那邊有位老大夫,醫術也是極高明的。要不要去試試?”

      林謹容淡然一笑;“行。先前姑母又問你了罷?我看不如‧‧…‧‧”不如一了百了。

    “不是。”陸緘打斷她的話,輕聲道;“我是聽人言,這大夫與病人也講究緣分,水老先生的藥你吃了不少,卻也‧‧…‧‧興許換一個就好了。”

      林謹容道;“若是這個也不成呢?”

      陸緘將頭埋在她的頸窩里;“我還聽說了好幾個,名聲都不錯,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好,我們且慢慢地試。”

      林謹容抿了抿嘴;“隨你安排就好。我是擔心,你把太多精力放在這上頭,反倒影響你讀書。”

    “都是一輩子的事情,什麼都放松不得,我有數的。”陸緘見她眉眼里透出幾分淡意來,便不再多說,松開了她;“吃飯罷。”

      天氣炎熱,晚飯以清淡為主。二人很快用完,協同去林玉珍請了安,從林玉珍房里出束,林謹容照例安排陸緘去聽雪閣讀書;“你先過去,稍後我便使人給你送茶果過來。”

      陸緘看了看她;“許久不曾見你,想與你一同走走,不如你這會兒就與我一同過去如何?讓櫻桃回去取東西也就是了。”

      林謹容見他雖是商量的口氣,表情卻是不容拒絕,心中覺得他此番歸來情緒與以往有些不同,便不與他對著來,應了;“好。”

      二人一前一後慢慢走在園中,身後也沒有下人相隨。陸緘一路上也不多話,並不再提看大夫的事情,只與她說說林慎之在書院里的一些瑣事,林謹容聽著,偶爾也和他說說家里的瑣事。

      到了聽雪閣,陸緘往樓上窗前坐了讀書,林謹容替他把燈燭點亮,上了熱茶,便尋了本書,持了扇子坐在一旁對著那書發怔。

      陸緘回頭看了她幾回,見她百無聊賴,幾次想開口讓她回去,話到口邊卻又收了回來,努力把心思放在書上。

  林謹容見他好似看得入了迷,便起身往窗邊去,俯身往樓下看,櫻桃和雙全坐在樓下歇涼,就著燈籠翻線玩,玩得花樣百出。正看得津津有味,忽聽得身後“啪”地一聲脆響,接著一陣亂響,好似什麼東西滾到了地上。匆忙回頭,卻是燭台滾到了地上,陸緘手里持著書,呆呆地站在桌前。

    “呀,怎麼弄的?”林謹容怕那燭火燎著地衣,趕緊上前將燭台拾了起來,在一旁的燈燭上點燃了,重新放在書桌上,問道;“怎會把燭台弄到地上去陸緘垂下眼來;“有一只飛蛾,轉得人厭煩。

      林謹容凝眸細看,果見他手里的書卷上粘著一只被拍得稀爛的飛蛾,忍不住一陣惡心,皺眉道;“髒死了。快弄干淨。”

      陸緘道;“怎麼弄?弄不干淨了。”

    “先拿紙擦一擦。再拿濕布擦。”林謹容尋了張紙遞過去,陸緘伸手去接,二人指尖相觸,林謹容覺著他的指尖冰涼,微微有些顫抖,不由奇道;“你怎麼了?可是不舒服?”

    “我很好。”陸緘輕輕搖頭,接了她遞過去的紙細細擦拭那書,良久,那書總算是弄干淨了,他方抬起頭來;“阿容,你的小日子是哪一天?”

      林謹容一怔,笑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陸緘道;“就問問,我們是夫妻,有什麼不能說的?”

      一年多的夫妻,他又如何不知?偏束問這個。林謹容的心擂鼓一樣的響;“就是前幾天的事。”

    “如果我沒記錯,當是初六那日罷?”陸緘看著她,眼楮也不眨,語氣溫柔;“我聽人言,子嗣與行房的日期有關,今日十六,正是時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12 10:43 AM

第291章 將雨

      他聽人言。林謹容注意到陸緘今日與她說的好幾句話都是以他聽人言開頭的,就不知他是誰言。雖則他對這事兒上心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但平日里他多是安撫她,並不主動提及此事,今日卻是為何頻頻提及?

      林謹容笑了笑,緩緩道︰“敏行這次回家,聽人說的事情可真夠多的。”

      陸緘的睫毛顫了顫,輕輕彎了彎嘴角,好一歇方道︰“這段日子以來家里總在催,你也受了不少委屈。我閑來無事,就打聽了一下,若是……………,能起作用,也是好的。

      林謹容不動聲色地看著他︰“你真體貼。”

    “你是我妻子。”陸緘中垂著眼,慢吞吞地收拾著桌上的書紙筆墨。

      林謹容不知該怎麼回答他這句話,索性不答。屋里一時安靜之極。

    “回去罷。”陸緘站起身來,一口吹滅了燈燭。屋里頓時黑暗下來,伸手不見五指。林謹容站著不敢動,靜候眼楮適應光線,怪道︰“好歹也留一盞燈照照路。”

      話音未落,就被陸緘緊緊摟入懷中,他箍得她生疼,幾乎要把她肺里面的空氣都給擠出來。他的動作激烈,卻是半點聲息都沒有,林謹容驚慌失措,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黑暗里瘋狂地響“敏行”

      她的聲音被他吞沒在唇舌間。她就像一個溺水的人,不能呼吸,只能死死拽著他的肩膀,幾要昏厥,推了兩次推不開,便狠狠一口咬在他的唇上,一股鐵腥味兒在唇舌間彌漫開來,陸緘卻是絲毫不理,只將她越摟越緊,她使勁地咬鐵腥味兒越來越濃。

      林謹容索性不動由得他去,陸緘卻放開了她。

      窗外燈籠晃動,透進一點微光,照得屋里影影綽綽,林謹容緩過氣來,抬眼去看陸緘,陸緘面對著她站在那里,半垂著頭,一動不動。

      她直覺出了什麼事,卻不想再問他了只扶著一旁的椅子坐了下去,就這樣吧,是怎樣就怎樣,一刀給個痛快,反正前生那種日子她過夠了,現在也夠累的。

      陸緘在那里站了很久,仿佛打算這樣一直站下去,林謹容清了清嗓子,整整衣服往外走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自然些︰“我要走了,如果你還要看書就把燈點起來吧。這樣站著做什麼?”

      陸緘一把扯住她的手腕︰“我有話要同你說。”他的聲音沙啞,還帶著些不易察覺的顫抖︰“你讓我有鼻要問你,要同你明說,不要藏在心里。”

      林謹容看不清陸緘的神色,但她感受得出他在拼命控制情緒,他很憤怒她忍不住就往後面退了兩步,覺著陸緘攥得她的手腕火辣辣的疼,心里死死揪成一團,竟然仿佛是有些害怕。

    “前些日子,陸紹給了我一個匣子。里面是一份藥渣和一張方子…他告訴我說憑著這些,能夠找出你的病根,免了長輩相逼之苦。”陸緘一字一頓“我本不想看,奈何我不想你終日被逼,也想和你有個自己的孩半。我忍不住所以我看了。”

      林謹容不停地咽口水,顧不得去想那藥渣藥方怎會落到陸紹手里,她腦子里只想著此時她該反戈一擊,徹底否認把所有的事情全推到陸紹身上去,又再問陸緘,一堆藥渣,一張方子能說明什麼?他是傻了吧?可是那些話堵在喉嚨里,就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當初水老先生給你看病,開了方子,那方子我記得純熟,而這張方子與那方子幾乎一樣,只比那方子多了幾味藥。”陸緘吸了一口氣,好半天才又接著道︰“我以為其中有蹊蹺,又以為,大概這方子比水老先生給的更好,對你更有作用,畢竟你吃了水老先生那麼多藥也沒有起作用。我不信他,卻也不想放過這個機會。我拿了這方子和藥渣去尋人相看,多數人看不出來,卻有好幾個比較有名的都問我,家里是否有人服用丹藥,要解 …”林謹容沉默不語。

      陸緘笑了起來,聲音卻是抖得不行︰“我就說,真是奇怪了,你明明是身體不好,需要調養,陸紹怎會給我這樣一張方子呢,他沒有安好心啊。你說,是不是,阿容?”

      林謹容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從鼻腔里擠出一個微不可聞的“嗯”來。

      陸緘長長出了一口氣,聲音提高了些,也要稍微正常了一點︰“你想不想看那藥責和藥渣?看他又想干什麼壞事?”

      他雖然沒有把後面的事詳細說給她聽,但從事情發生到現在,已經過了將近二十天,他既敢這樣和她說,敢這樣問她,那必然是早就把經過事由都m 得差不多了的,說不定就連清州都跑了一趟。他先時只怕也是想忍的,就是之前他與她說那些話,談什麼行房日期的時候,他只怕都還想忍過去,可現在,他約莫是再忍不下去了。

      這樣也好,林謹容死死咬著嘴,她瘋狂地想問陸緘,她想看又如何?不想看又如何?看了如何,不看又如何?他就是什麼都知道了又如何?她就是恨他,就是恨他,就是不想和他過下去,她就是不想和他生孩子,她就是不想要他的孩子,又如何?

    “阿容,你在抖。”陸緘拿起她的手來放在他的臉上,他的臉冰涼“你不要氣,我們不上當。”

      他說林謹容在抖,林謹容分明也感覺到他在抖。他的聲音語氣與其說是在商量詢問,不如說是在欺哄害怕掩蓋,還帶著憤怒傷心。
  
      林謹容想說的話就沒說出來,喉嚨仿佛被突然堵住了,嘴和舌頭越發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那些縈繞在她腦子里,一直幻想有朝一日能痛痛快快對著他說出來的話,此刻竟一句都說不出來。她忍不住地想,就算是這個孩子生下來,僥幸沒有天折,那麼等到她死的那一天呢?她能不能活著躲過去?如果她能活著,這個孩子也還好,如若她死了,這個孩子怎麼辦才好?所以,她是對的。這個孩子不能生的。

      她的眼楮又酸又澀,還沒來得及反應,一滴大大的淚珠就順著臉頰淌了下來,淚水順著嘴角流進口腔里,又咸又澀。她想說點什麼,總歸只是沉默。

      陸緘沉重地喘了一口氣,把她的手從他的臉上拿開,松開她的手,轉身走到窗邊,背對她而立。

      林謹容坐回到椅子上,好中天才收了眼淚,讓情緒平靜下來。她就著窗外那一點點光影,走到桌邊,摸索著去尋火石,準備點燈。

      陸緘聽見聲響,回過頭來看著她,澀聲道︰“不要點了,阿容,這件事你怎麼看?”

      林謹容停在桌前,她知道他在等她一句話,等她告訴他,她沒有服用什麼丹藥之類的東西,或者不想說,不想解釋也行,和他說句讓他安心的話。他在給她機會,他在等她開口。

      可是,憑什麼她的人生一直都要掌控在他們這些人的手里?前生她活著就似死了,今生她想過好日子卻也還得仰仗著他,一直都是他給,或者不給她機會,憑什麼?!人是理智的動物,但更多時候,人是情緒動物。林謹容被一種竭斯底里的情緒所控制著,她不能發泄出來,卻也不肯軟下來。她便只是冷笑︰“真是防不勝防。狼窩虎xu 也不過如此。”

      陸緘一怔,再不說話,只沉默地看著她。

      一陣狂風從窗口吹進來,外面的梅林沙沙作響,空氣里多了幾分濕意。聽雪閣里不但沒有因此涼爽下來,反而更加的沉滯悶熱。

      林謹容以為,她會和陸緘一直這樣站下去,互不相讓地僵持到深夜,甚至于是天亮。她不讓步,他也不讓步。

      這個時候,櫻桃在樓下喊了一聲︰“奶奶,約莫要下雨了,要走了麼?”又嘀咕了一聲︰“燈怎麼滅了?”

      林謹容沒有說話,陸緘卻出了聲︰“要走了,打燈籠上來。”

    “噯!”樓梯上響起“咚咚”的腳步聲,燈光從樓梯口傳來,越來越亮。林謹容緊張地抽出帕子,使勁在臉上擦了兩下,又理了理衣裾裙角。
  
      陸緘看了她一眼,轉身先走了下去。

      林謹容聽到他在樓梯上與櫻桃低聲說話,不想下去讓櫻桃看出自己的異樣,便又站了片刻才提步往前,才走了兩步,就見陸緘獨自提了燈籠上來,也不說話,就在樓梯口等著。

      林謹容垂著眼從他面前走過去,緩緩下了樓梯,她下了好幾級樓梯,方才聽得背後腳步聲響。

      櫻桃和雙全卻已經不在樓下了,林謹容猜著約莫是給陸緘打發走了,卻也不想與他一同回去。她此刻最不想面對的人就是他。她提起裙子,大步走下如意垛,才剛走了沒兩步,就被陸緘從後面一把扯住了袖子。

      又是一陣風起,吹得林謹容滿臉沙土,她將袖子舉起來蓋住臉,嘶聲道︰“你其實想怎樣?”!。



第292章 傾盆

      陸緘把手里的燈籠扔到地上,扯住林謹容掩在臉上的袖子,咬著牙道;“是你究竟想怎樣?”

      林謹容拼命掙扎,不叫他看她的臉,陸緘卻是死命地扯,仿佛和那袖子有深仇大恨;“你心虛,不敢看我是不是?”

      即便力量懸殊太大,林謹容還是堅決不肯讓步。那袖子不過是輕羅織就,怎禁得住這櫛的撕扯,不過三兩下…就“刺啦”一聲裂了一截下來。兩個人都怔了一怔,陸緘抓著手里的一截袖子有些茫然,林謹容最先反應過束,轉身就要跑,陸緘攔腰抱住她,把她往聽雪閣里拖。

      一道閃電從空中劃過,大滴的雨點砸了下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土腥味兒。林謹容的臉上濕濕的,不知到底是雨還是淚,她瘋了似的使勁摳陸緘的手,用力踢他,陸緘也不說話…喘著氣把她箍得死死的。

      一聲驚雷炸了開來,那雨猶如瓢潑一般,頃刻間稀里嘩啦砸了下來,天地間一片蒼茫。風卷著雨霧,吹得兩人衣衫盡濕,林謹容終究敵不過陸緘,被他拖回了聽雪閣。

      陸緘整個人都撲在門上,顧不得擦去臉上的雨水…啞著聲音道;“我們今日就說個明白!”

      林謹容半截胳膊在外頭,濕了的衣服貼在身上,只覺得全身又冷又酸,控制不住地抖成一團,上牙磕著下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聽雪閣里不過點了一盞夜燈,光線昏黃冷清,卻足夠把人給看清楚。陸緘靠在門上,疲憊地看著林謹容。她緊緊蹙著眉頭臉白得像紙,眼楮死死盯著腳尖,兩只手交替著掩在胸前,腰和背卻挺得筆直,就連雙腿也是繃得筆直。頭發早已經半散,垂了幾綹下來濕噠噠地貼在她的臉上和脖子上,衣服還在往下滴水。又可憐,又可恨,又可惡。

      陸緘只覺得整個心都被憤恨酸楚給佔滿了,只想不顧一切地發泄出來,大聲質問她,她憑什麼這樣對待他?憑什麼這樣踐踏他的一片真心?她讓他有話都要和她說,她又是怎麼對待他的?想到這些日子以來的擔憂和緊張,他越發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笑話。他拼命地瞪著林謹容不錯眼地瞪,一直瞪到眼珠發酸,眼皮抽筋,也固執地不肯眨一下眼。

      林謹容的腦子里亂糟糟的一團,她知道陸緘在死死地瞪著她但她除了還能保持以堅定的姿態站得筆直以外,再想不到其他,更不知該怎麼應對,便沉默地等著他開口。

      一扇窗子沒關嚴實,被風吹開,發出“啪”地一聲響,驚得林謹容一跳,風吹滅了那盞昏黃的燈她j 靈靈地打了個冷戰控制不住打了個噴嚏。

      陸緘輕輕吐了一口氣,動了動酸痛的眼珠子;“為何?”

      林謹容被冷風吹過漸漸冷靜下來。理由有很多,但叫她怎麼回答?告訴他,她曾經失去了雄一的孩子,並且可能會再失去一次?她曾經孤獨無路地溺死在冰冷的江里?告訴他,曾經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從束看不到他?告訴他,她有朝一日可能死于非命?

      再告訴他,從她重生以來,整整半年多,每天夢里都在生死中掙扎徘徊?每次想起他來都仿佛被尖刀在心里攪?無數次的自我否定,無數次的重塑信心,卻在新生活即將開始的時候,被家族一把推入了泥淖?人生最悲哀的事情莫過于如此…明明知道結局,明明用盡了全力掙扎,卻還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寸寸陷落。

      拼盡全力,暫時爭得一份與前生不同的生活,但她從來不敢忘了前生這一生她都在利用前生的所知所曉來避免今生的災禍與痛苦,如果她不努力,就是前生的淒涼結局。水老先生讓她凡事多往好的方面去想,她也想,對著其他事,其他人的時候還好,但對著他,那個檻她就是迂不去。

      她本想與他平平淡淡過滿這五年,到時候是死是活兩不相干,但事情照舊不按著她所想的來。還是要決裂的,古塤換成荷包,寧兒的死換成了丹藥,反正不是這事,就是那事,提前或者推後,那個關口總要過去,總歸是躲不開。

    “為什麼不說話?”陸緘步步緊逼,既然她連敷衍都不肯,今日他非得要一個答復。

      林謹容輕輕咳了一聲,低聲道;“因為找不到可以說的。除非你想聽假話。”窗外風聲雨聲響成一片,她沒聽到陸緘出聲,便繼續道;“綿延子嗣,是身為人妻該盡的責任,我沒有盡到,你可以休了我,我絕不會有怨言。”到了這一步,她反倒覺得輕松了許多。

      死一般的寂靜。仿佛連風聲雨聲都瞬間消失不見,就連陸緘的呼吸聲都輕到聽不見。

      許久,陸緘方低聲道;“為什麼?我做錯了什麼?”

     他做錯了什麼?林謹容覺得自己眩得厲害,許久才道;“不為什麼。”

      陸緘卻突然爆發了,他憑著直覺,準確無誤地在黑暗中找到了林謹容′死扣住她的肩頭,壓著聲音,磨著牙道;“是你和我′有事不要藏在心里的,我做到了,你為什麼做不到?你給我說清楚!說清楚!你憑什麼這樣對我?憑什麼?我什麼地方對不起你?我對你不夠好?你要什麼?你想干仟麼?”

      林謹容不說話。到了這一步,她仍然說不出惡毒的話。

      陸緘扣在她肩頭上的手越來越緊,他的聲音仿佛被砂紙磨過般的粗糲難聽,帶著某種瘋狂;“你不想說,我就替你說,你心里從來就沒有我。你嫁得不甘不願………………”

    “是!”接下來他是不是又要往她頭上扣屎盆子了?林謹容被他逼得無路可退,那點心虛不忍全數不見,索性大聲吼了出來;“我就是嫁得不甘不願!你看看我嫁進來過的什麼日子?你們這一家子,就沒有一個好東西!除了會算計人,欺負人,貪財霸道…自私自利,還懂得仟麼?你憑什麼要我無怨無悔地給你們一家子當老媽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你家人對我有多好?你倒是說給我聽聽啊?生,就算是生了,這樣如狼似虎,凶狠惡毒,你能保得住?還有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猜疑我和吳襄!就是這會兒,你也還在猜忌是不是?別不承認!是男人就別否認,你敢否認,我鄙視你!”

      她的話猶如一把尖刀猛地插入陸緘的胸膛里,把他藏在最深處的,最見不得人的心思給一把扯了出來。

      陸緘深吸了一口氣,手上的力道也輕了下來,林謹容一巴掌將他的手揮開;“自己不如人,不想著努力去超過人…一天到晚就只會躲著嫉妒猜忌人。別和我說你沒做什麼,你光明正大,你的心思就齷齪!”

      見陸緘沒聲息了,林謹容整了整衣衫,準備往外走…他樂意在這里站著就站著,她才不奉陪!才一打開門,雨霧就被風卷著侵襲而來,吹得她差點沒喘過氣來。過了最初勇氣橫生的時候,她這會兒倒沒勇氣沖入雨中去淋雨了…便又退了回去,四處去找火石點燈。無奈不是她的地頭,找半天也沒找到…反而被椅子撞了小腿骨…疼得她齜牙咧嘴,越發火大…一腳踢在那椅子上。

      陸緘冷眼相看,並不出聲。

      林謹容氣急,抓了那把椅子坐下來。

      雨稍微小了點,外面傳束荔枝的喊叫聲;“奶奶?二爺?你們還在里面麼?奴婢給你們送傘和油衣來。”

     “荔枝,我還在這里。”林謹容猶如見了救兵…忙站起身來整了整頭發,打算往外頭,走了兩步,又覺著右臂空盪盪的,涼幽幽的有些異樣,便問陸緘;“我的柚子呢?”

      陸緘不理她。

      林謹容憋了一憋,又道;“我問你把我的袖子扯到哪里去了?”

      燈光越來越亮,荔枝的腳步聲也越來越近,陸緘冷哼道;“那種自殘的事情你都敢做出來,又要我休你了,你還要袖子做什麼?你怕什麼?你正該這樣出去,才好叫人知道你是什麼都不怕,什麼都敢做的。我既要休你,又如何管你狼狽不狼狽?”

      林謹容一時語塞,恨不得掐死他。

     “奶奶?”荔枝輕輕敲了敲門,陸緘站著不動,林謹容板著臉開了門。門口站著的卻是荔枝和豆兒,二人看到她狼狽的樣子,嚇得一聲驚呼含在了口里,猛地梧住嘴,膽戰心驚地看著陸緘,滿是猜疑並驚恐。

      陸緘陰沉著臉,上前接了豆兒手里的油衣,也不等她主チ卜,更不要燈籠,大步走進雨里去了。
    荔枝不待他走遠就抓住了林謹容的手,急急問道;“奶奶…這是怎麼了?”

     “三言兩語說不清。”林謹容捋了捋頭發,上面有兩根發釵不見了,“拿燈籠到外面找找,怕是掉了。”

      荔枝給豆兒使了個眼色,示意豆兒拿了燈籠往外面去,自己輕輕扶了林謹容手臂,含了淚小心翼翼地道;“奶奶,是不是二爺打你了?”

      林謹容輕輕搖頭;“沒有。你隨我在這里找找看,別落在了旁人手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12 10:45 AM

第293章袖子

   傾盆的大雨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林謹容找回了簪子,卻仍沒找到那半截袖子。主僕三人里里外外搜尋了許久,也不曾找到。荔枝小聲道︰“莫不是在二爺那里?”

    林謹容不確定,陸緘那時候剛撕下來拿在手里,接著就又去扯她抱她拖她,大概也顧不得把那半截袖子收起來罷?但到底是找不到的,她總不能在聽雪閣這里呆到天明。林謹容輕輕嘆了口氣,疲憊地道︰“走罷。先回去又再說。”

    荔枝和豆兒便一左一右地陪著她,兩人都不是話多的性子,只是燈籠打得很好,傘也打得特別好而已。看到道路濕滑的地方就恰到好處地伸手扶林謹容一把,但這樣的體貼反而讓林謹容覺得更貼心,更感動。她現在不想說話,全身都是懶怠酸痛的,動一動都覺得累,更不要說應付她們的追問。

    待回到自家院門前,林謹容的繡鞋早已經濕透。張婆子應聲來開門,滿臉的好奇訝異藏都藏不住,訕笑道︰“奶奶,這雨可真大,鞋子都濕透了吧?少字”

    林謹容不善地瞪了張婆子一眼,情不自禁地看向陸緘的小書房,里面亮著燈,顯見他是在里面。那麼張婆子訝異的神情就能理解了,這是在奇怪,兩個人一起出去的,怎麼陸緘一個人摸著黑先跑回來了,她倒落在後頭?

    這麼殺氣騰騰的,先前二爺回來的時候也是這般,張婆子的心一顫,忙訕笑著轉身去關門。

    桂嬤嬤與櫻桃聞聲打起簾子迎出來,桂嬤嬤皺著眉頭打量了林謹容一番,上前去給她脫油衣,一語雙關︰“這天變得可真快。”

    “累了一天,媽媽下去歇罷,讓荔枝和豆兒伺候我就行了。”林謹容緊緊抓著油衣不放,油衣貼在身上,濕噠噠的,半點不透氣,讓人格外不舒服,她卻不能脫下來讓其余人等看到她少了半截袖子。

    桂嬤嬤見林謹容防備的樣子,失望地嘆了口氣,強笑道︰“那奶奶歇著,老奴先下去了。”自三月以來,桂圓的身份就十分尷尬,除非是林謹容喊,平常並不敢隨時在屋里呆著,特別是陸緘回來的時候更要避嫌躲得遠遠的,她也就更尷尬。總想與林謹容多親近親近,改善一下關系,卻又怕別人覺得她是別有用心。

    “櫻桃也去罷。”荔枝見了桂嬤嬤沮喪難過的樣子,有些于心不忍,卻又無能為力。母女二人一同伺候林謹容,又遇到這種尷尬事,的確是不好自處的。除非是桂圓自請放出去,又或是桂嬤嬤告老,否則,算是扯不清了。

    待到櫻桃和桂嬤嬤都退了出去,荔枝便飛快地伺候林謹容脫了油衣並那件殘缺的羅衣,豆兒將件披袍拿過來給她披上,伺候她換洗不提。

    林謹容在香噴噴的熱水里泡了好一歇,才覺著身上的寒氣漸漸去了,從里到外暖和起來。便半閉了眼,仰頭靠在浴桶壁上,把今日發生的事情都細細捋了一遍,細思接下來該怎麼辦。

    荔枝見她閉目不動,曉得她是想泡一會兒,便招呼了豆兒,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行至外頭,見櫻桃蹲在廊下熬姜湯,便低聲道︰“二爺回來有沒有換衣服?”

    櫻桃輕輕搖頭︰“回來就往書房去了,誰也不理。桂嬤嬤與他說話,他看都不看。”

    荔枝嘆了口氣,道︰“姜湯快熬好了麼?”

    “好了,先前二爺才回來,桂嬤嬤便熬上了的。”櫻桃忙把小火爐上的砂罐取下來,倒了兩碗滾熱的姜湯,小聲道︰“姐姐,是這會兒就送去麼?二爺那里我不敢去。他先前的樣子好嚇人,要吃人似的。”

    本來由林謹容去給陸緘送姜湯是最好的,但看林謹容那副樣子,是根本不可能的了。可又總不能就由著他們這樣下去,荔枝想了想,把一只碗遞給櫻桃︰“你端進去給奶奶,讓她趁熱喝了。”

    櫻桃應聲去了,荔枝小心翼翼地端了那碗姜湯,走到陸緘的書房前輕輕敲門︰“二爺,奶奶讓奴婢給您送姜湯來。”

    里面沒聲音,只聽到紙張翻得嘩嘩嘩的聲音。

    荔枝提心吊膽地又重復了一遍︰“二爺,奶奶讓奴婢給您送姜湯來,您淋了雨,小心受涼。”

    里面連翻書的聲音都沒有了,安靜無比。

    荔枝也不敢走,就靜靜地站在門口,又等了片刻,才聽得陸緘道︰“進來。”語氣里還含著火氣,但到底是還願意開口。

    荔枝大大地松了一口氣,輕輕推門進去,只見陸緘在書桌後肅然而坐,前面鋪著紙,字帖,並一枝蘸了墨汁的筆,手里卻又拿著一本好像是翻了一半的書。就有些不明白他是在臨帖還是在看書。

    陸緘沉著臉看向她,荔枝忙堆了一個小心翼翼的笑,把姜湯奉上︰“二爺趁熱喝罷?”她真怕陸緘做氣說不耐煩喝,那她還真不好在中間轉圜了。

    陸緘盯著那碗姜湯看了好半天,看樣子是不想喝的,可最後還是抬起來喝了。

    荔枝忙趁熱打鐵︰“二爺,奶奶讓奴婢來問您,您要沐浴麼?”

    “她?”陸緘冷笑了一聲,把手里的書往桌上一丟,一臉的譏諷。

    荔枝忙垂了眼,束手而立,情真意切地道︰“奶奶只是抹不下臉來罷了。雖沒有明說,卻讓奴婢們準備熱水,那不是給您準備的麼?”想了想,又小聲道︰“奴婢說句逾矩的話,無論如何,這日子總不能就不過了罷?難道說,還真要讓親者痛仇者快?奶奶即便有不是的地方,但也有很多做得好的地方,還請二爺多往她好的地方看。再不然,也可以請舅太太教導她,她還年輕呢,難免不懂事。”

    陸緘沉默地打量著荔枝,荔枝被他看得心里發 ,面上卻一點不顯,越發誠懇。

    陸緘收回目光,淡淡地道︰“你對她倒是忠心耿耿,不惜厚著臉皮撒謊賣乖替她周圓。”卻是有些逮誰咬誰撒氣的意思了。

    被他毫不留情地戳穿,荔枝臉上一熱,不管不顧地道︰“那是因為奶奶對奴婢極好。雖則是主僕,但奴婢也敢說是,將心換心。”她重重地咬了將心換心四個字。

    當然好了,比對他還好呢。陸緘心頭又是一陣煩躁憤恨不甘,但也不是沒聽出荔枝的話外之音來。若不是真的要休妻,若不是真的不過了,總要有人服軟。況且,他是真不甘心,他就不信了,他難道就真的比不過吳襄?難道真的就要讓二房如願以償?說起來也真奇怪,他這會兒最恨的人不是林謹容,反倒是陸紹,恨得牙癢癢,恨不得、戳兩個透明窟窿才解氣。

    荔枝見他不說話,也不走,厚著臉皮道︰“二爺要過去沐浴麼?奴婢好與奶奶說。”

    陸緘好一歇方不耐煩地道︰“把水和衣服給我送到這里來。”明明是她錯,難道還要他將就她不成?

    荔枝無奈地嘆了口氣,屈膝行禮,收了碗退出去。暗道好歹是留在這里,而不是又跑去聽雪閣住宿,那要不然,半日之內就謠言滿天飛了。

    待到荔枝出去,陸緘盯著桌上的字帖看了半晌,從懷里掏出半截衣袖來,憤恨地撕扯了兩把,覺著不過癮,又覺著自己很無聊,便又起身在屋里轉了一圈,把那袖子高高拋到了帳頂上。

    荔枝安排人送了熱水,回到臥房,見林謹容已經洗浴完畢,正躺在榻上晾發,兩只眼楮睜得大大的,帶著幾分茫然,正望著承塵發呆。便上前道︰“奶奶可喝了姜湯?”

    林謹容卻是沒聽見,豆兒在一旁拿著扇子給林謹容發,見狀朝荔枝使了個眼色,表示林謹容這樣子好一歇了。

    荔枝便接了豆兒手里的扇子,坐到一旁給林謹打扇,“奶奶,您可喝了姜湯?”

    林謹容恍然回神︰“喝了。”一副不想說話的樣子。

    荔枝鍥而不舍,故意道︰“奶奶,二爺回來沒有換洗,裹著濕衣服就往書房里去了,剛才要了熱水,命奴婢過來問您要他的換洗衣服呢。”

    林謹容一怔,隨即半點不信。陸緘那個脾氣,沒有摔門一去不見面就算是好的了,還會主動問她要換洗衣服?分明是這丫頭撒謊,便道︰“何必問我,這屋里的東西你有什麼是不知道的?你自去找了與他不就是了。”

    荔枝笑︰“可是奴婢們哪里知道二爺想穿什麼?他的衣裳可都是您收拾的。”

    林謹容垂著眼沉默片刻,道︰“你隨便給他尋一身過去,他要是不滿意,就把他的衣箱給他抬過去,隨便他去挑。”

    荔枝無奈之極︰“奶奶是不想與他過日子了麼?太太不會答應的。若是他對不起您,便有長輩教訓他,若是您做錯了事……”她頓了頓,小心翼翼地看向林謹容,見林謹容臉上沒露出其他神色來,便又大著膽子道︰“還該您服軟才是,不然這日子怎麼過?您就算是堵著一口氣,也替心疼您的人想想。要不然,還得問問二爺那截袖子哪里去了呢。”



第294章 對手

    一夜風雨,到天將明的時候才停住了。

    林謹容一夜輾轉,一夜悵然。將近天亮,雨聲停歇,她才算是拿定了主意,閉上眼養神。

    “奶奶?”荔枝立在帳外輕聲道;“您醒了麼?時辰不早啦。”

    林謹容全身的骨頭肌肉都是酸的,腦子卻異常的清酷;“什麼時辰了?”

    荔枝看著她眼下的青影,輕聲道;“將近辰時了。”

    隔壁傳來一聲門響,林謹容神s 不變,正在結衣帶的手卻停了停。荔枝看得分明,低聲道;“奶奶,早飯已經送過來了…要先擺早飯麼?”

    林謹容平靜地道;“擺吧。”

    荔枝忙快步走出去,在廊下攔住了陸緘;“二爺,早飯已經擺好啦。”

    陸緘頓住腳步,立在那里看著院子里一灘水漬並不言語荔枝有些緊張,生恐他不肯,負氣離去,正要再勸,陸緘卻轉身進了屋。

    林謹容衣飾整潔,安靜地坐在飯桌前,她的對面端端正正地擺著一碗飯,一雙筷子。陸緘瞥了她一眼,沉默地坐下,拿了筷子吃飯。

    荔枝見狀,忙把窗開了,晨風伴隨著霞光從窗口投進來,空氣清新甘冽,讓人的心情都要松快了幾分,正是互相解開心結的好時機,荔枝滿意地退了出去,留他二人說話。

    陸緘和林謹容都感受不到這樣美好的清晨,只顧埋著頭吃飯。林謹容半點胃口都沒有,不過吃了兩口就放了碗。見她這麼快就放了碗,陸緘微微皺起眉頭,卻也沒管她,連吃了三碗方停下來。

    見他停了筷子,林謹容道;“我想迂了,你沒有錯。子嗣的事情一直以來都瞞著你,是我不對。”她決意不再恨他,也不想再折磨自己了。今生到目前為止他是沒有錯的。而前生他們都有錯,中間更有無數人為的誒會和隔閡,本就不該走在一起的,她雖忘不了那些傷痛,但也該學著放開,總不能一輩子都記著那些事日夜折磨自己。

    聽她如此說,陸緘立刻抬眼看著林謹容,卻見她的神色完全不是他所以為的,或者說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她並沒有看他,只是平平靜靜地看著窗外,全沒了昨日的蠻橫和激動,語氣里甚至還帶了幾分柔和。可是他突然害怕起來了,究竟怕什麼,他也不知道他就是覺得某個地方即將要空了。

    “所以你現在怎麼想,怎麼生氣都是應該的。”林謹容頓了頓,繼續道;“但我昨日與你說的話都是真話,我沒有三頭六臂圓轉自如,我只是一個想過普通小日子的平凡女子哪怕就是窮一點,默默無聞也不錯。而你才貌雙全………………”

    陸緘不想聽她繼續往下說,飛快地打斷她;“但我們已經是夫妻了,是要一輩子都在一起的。”

    林謹容回眸看著他;“可………………”

    陸緘緊緊盯著她;“我只問你,你是不是恨我?是不是怪我?”她小時候就不喜歡他,更不願嫁他,卻被逼著嫁了進來,進來之後幾乎就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一直都在刀尖上行走冷刀冷箭無數,她生怨生恨也是情有可原的。

    林謹容直視著陸緘,緩緩搖頭;“不,我不恨你。也不怪你。”這句話,她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出來,但終究是說出來了。如果不是林陸兩家非得結親不可,如果不是陸緘成了林玉珍的嗣子,就憑她那樣對他,他也是不可能一廂情願地娶她的。他和她一樣,都是捏在別人手里的可憐蟲。

    不恨他就好。陸緘突然篤定了,情緒也平緩下來;“我也不恨你。但我怪你。”

    林謹容安靜地等他繼續往下說。似這樣的平心靜氣的說出彼此的心里話,其實比狂亂不堪的互相亂咬亂刺好得多。但是,如果不經過昨日的事情,她大概也不能有現在的想法。

    陸緘看著桌面低聲道;“我在剛知道的時候,我是恨你的,恨不得把你生生咬死,那些天里,白天黑夜,都是想生生咬死你。可是想到你死了,那也不能解恨。”他自嘲的一笑;“你該當知道,我自來最會忍,當然也不可能真來咬死你。忍著忍著,我就發現我不恨你了,只是怪你,我還是想和你繼續過日子。”他有些說不下去。

    林謹容無言以對,眉尖緊緊蹙在一起。

    陸緘站起身來,以前所未有的堅決強橫的語氣道;“你不願嫁,但你終究是嫁了。我如果可以選擇,當初也不想勉強你,但我終究是娶了。林陸兩家的約定不會輕易毀掉,你我的自由也不全在你我手里,你我不只是你我,你我的身後站著林、陸兩家。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所以,你認命吧。”

    林謹容猛地抬起頭來看著陸緘。

    “你無需多言,現在你心里想的,擔憂的,我都知道了,也知道該怎麼辦。”陸緘靜靜地看著她,表情篤定沉穩,眉眼里多了幾分堅毅果敢,全不見先前的慌亂,他t ng直腰背,把手伸到她面前,語氣很堅定;“該給長輩們請安了。”

    林謹容沒見過這樣的陸緘。她蹙著眉頭,將他從上看到下。

    陸緘認真地又重復了一遍;“該給長輩們請安了,再晚就要有人說閑話了。”

    林謹容道;“我………………”

    “我知道。”陸緘淡淡地打斷她;“有多少夫妻,互相憎恨厭惡卻還過了一輩子,死後還埋在一個墓穴里。既然你不恨我,我也不恨你,這日子就更能過得下去。家里不會同意我休你,我也不會休你,你就還得在這里住下去,還得繼續過日子,如果你不想某些人得意如意,你最好按我說的做。”

    一縷陽光照在陸緘伸出的手上,那只手修長潔淨,指腹上還有長期寫字留下來的薄繭,甚至于中指和食指關節處微微有些變形。

    林謹容盯著那只手,遲遲不肯放上去。

    陸緘垂眼看著她,固執而安靜。

    林謹容輕輕把手放上去。

    陸緘慢慢把她的手包在掌心里,她的手冰涼,他的手卻滾燙。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明白自己想要什麼,想要做什麼。她說他只會躲在暗里嫉妒人猜忌人,那他就讓她看看…他究竟還能做什麼。一直以來都是她佔著上風,這次不該她再佔著上風了。

    從里屋到廊下,不過幾十步的距離,林謹容卻覺得走了許久。丫頭婆子們看著他們交握在一起的手,滿臉的驚喜。陸緘走得很穩很慢,林謹容卻有些腳步虛浮。

    出了院門,她就試探著把手從他手里掙出來,陸緘看著路上來來往往的丫頭婆子們,放開了她的手,仰著頭往前走,沉聲道;“同樣的事情,不許再有第二次。不然我就告訴你母親,或者慎之已經長大了,也懂得明辨是非。

    林謹容沒有吭氣,安靜地碎步跟在他身後。

    林玉珍正給陸雲忙活定親的事情,心情很好,見他二人一同進來,忙招手叫他二人過去看她面前堆著的金銀之物;“過來看看這些東西怎麼樣?”

    林謹容的心思尚且不能全數收回來,陸緘卻是穩穩當當地走過去,平心靜氣地給林玉珍提了幾個意見;“只是回禮,不必太過豪奢。比著他們家送來的禮回就好了,何必現在就想壓著他們一頭,反倒給他們心里添了不快?妝奩豐厚實惠才是最要緊的。”

    林玉珍先前尚且不悅,可聽到他後面的話就又收了不悅,只不過自大慣了,心中以為然,卻不肯露出來,只淡淡地道;“我自己有數。”

    陸緘便不再多言,略坐了片刻,平靜地吩咐林謹容;“我今日要到鋪子里去巡查,晚上不回來吃飯了。你讓人把聽雪閣收拾一下,我晚上回來就往那邊去讀書。”

    林謹容應了,陸緘便與林玉珍行了禮,行到門邊,遇到陸雲,陸雲興高采烈地與他打招呼;“哥哥,你這便要走啦?多坐一會兒罷。”

    陸緘淡淡一笑;“我九月要進京,手里還有許多事要做個安排。”點了點頭,自去了。

    陸雲目送他走遠,回頭看看林謹容道;“嫂嫂,我好似覺著哥哥今日與往日不一樣呢,你覺著呢?”

    林謹容垂著眼道;“還好吧。”

    陸緘從聚賢閣走出束,在竹林口遇到了陸紹。陸紹很高興;“二弟,真巧,這是要出門麼?”

    陸緘站定了,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真巧,大哥是才回來麼?”

    陸紹對著他棺材板似的神色,有些笑不下去,只好道;“不知上次哥哥給你的藥方和藥渣你看迂了麼?”

    陸緘的嘴邊露出一個冷笑來;“看迂了,不過是廢紙一張,渣滓一堆,也難為哥哥竟能從什麼旮旯犄角裡摸索出來,哥哥若是想要重得祖父的歡心,還當把心思放得正一點,不要成日弄這些歪門邪道的東西,需知天理昭昭疏而不漏。”

    陸紹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了;“你迂分了,二弟。”

    陸緘一字一句地道;“迂分的是你。再有下次,別怪我不客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12 10:47 AM

第295章問諾

    自此事起,陸緘在書院里留的時間更長,在家時則除了打理一些必須他出面的家務生意之外,多數時候都在聽雪閣里苦讀,每夜總是要讀到三更時分的。用功到就連林玉珍都有些擔憂他支撐不住,會累趴下,但不管誰勸,他總是一笑而過,照舊我行我素。

    林謹容心知這是為何,明白勸不了,便也不勸,只把該做的事情一一做來,讓桂嬤嬤給他準備宵夜補湯,也送送衣服,問問冷暖,再多的,卻是做不到了。陸緘也還進她的房,照舊與她一同吃飯說話商量家事,夜里卻是井水不犯河水,話已經說到那個地步,他不需要她虛偽地應付,她也再不想虛偽地應付。

    轉眼間,陸雲正式定親,林謹容也緊跟著把荔枝的婚事也定了下來。

    八月初,陸紹終于把宗祠和老宅修整完畢,本該回家另外安排差事,陸緘與陸老太爺關在聚賢閣里說了半日的話後,陸老太爺一句話就把陸紹送到了太明府去開香藥鋪子,就連八月十五也沒留他在家里過。惹得呂氏哭了一場,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夾著尾巴做人。陸建中更是忍了,裝模作樣地教訓陸紹,要陸紹在太明府好好干活,好好做人。

    林謹容並不過問陸緘在中間做了什麼,她只是冷靜地分析,這個香藥鋪子大概就是日後陸老太爺打算給二房的了。把陸紹送得遠遠的,應該也是陸緘擔心他上京趕考,二房又趁隙興風作浪的所做的準備。她在變,他也在變。

    八月十五這一天,林謹容的心情很不好。這一年過節,照舊如同那年一樣的,陸府闔家都在園子西邊的涵月樓上賞月飲酒吃月餅。賞月的人自然沒有那一年多,大多數人都缺席,例如宋氏、例如陸紹、陸經、陸綸、陸繕,還有一個寧兒。

    林謹容雖自知往事不可復,仍然心情激蕩。多飲了幾杯東陽酒後酒意上頭,見陸老太爺那邊說得高興,林玉珍、涂氏、陸雲幾個也在吹捧陸老太太,呂氏則摟著元郎和浩郎在一旁說悄悄話,便與荔枝說了一聲,獨自扶著樓梯悄悄下了樓。

    涵月樓,是陸家建得最高的樓,基座就高起地面將近八尺,上面又再建了三層,四周用的全是可以取掉的隔扇窗。取了隔扇窗後,坐在樓里輕易就可以把園子里的風景一覽無余,賞月乘涼更是最佳去處。林謹容卻是從來不願來這里的,就是去年,她也是稱病避開了,只因那一年,寧兒就是夭亡在這里。

    當時也是這麼個熱鬧的場景,但那時陸家全家人都在,遠比現在熱鬧得多,元郎、浩郎高呼著跑進跑出,寧兒年紀還小,卻也總想跟著他們玩,少不得大聲喊哥哥,那兩個卻是嫌他小,不肯陪他玩,往往總是趁他不注意,就舍了他獨自跑了,惹得寧兒哭了好幾回。她心里不忍,便領著寧兒下了樓,哄他說帶他去捉蛐蛐兒玩,實際上,她哪里又能捉什麼蛐蛐兒,不過是舍不得他傷心而已。

    林謹容立在涵月樓底的石台邊沿上,看向下面那座月光下影影綽綽的英石小山。這假山不過兩、三尺許,平日看著極是雅致,那時卻成了殺人的利器。

    當時她領著寧兒走到此處,林玉珍在樓上喊她,問她一件事,她便站在那里與林玉珍說了幾句話。寧兒等得不耐煩,扯著她鬧,她便讓乳母文娘領他到一旁等等。可不過眨眼的功夫,她回答林玉珍的話音都還未落,就聽得林玉珍在樓上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

    她倉惶回頭,寧兒已經不見了,只剩文娘呆呆地站在石台的邊沿上,顫抖著嘴唇道︰“他亂跑,奴婢沒拉住……”後面的話她聽不見,她發了瘋似地往下面沖。寧兒已經是滿頭滿臉的血——他從石台上掉下來就撞在了這座英石假山上。不過苦捱了兩日,他小小的身子終究是冷在了她懷里。

    文娘自縊而死,她永失所愛,並與陸緘徹底決裂。即便是過了那麼多年,林謹容仍然不能忘記當時的那種刻骨銘心的痛楚,生不如死,錐心蝕骨,無數個日夜,她都在悔痛中度過。她一直都在自責,假如當時她不是把寧兒交給文娘,假如當時她把寧兒一直帶在身邊,抱在懷里,又或者,與林玉珍說話的時候多看寧兒兩眼,寧兒是不是就不會出意外?

    林謹容撫了撫被夜風吹得冰涼的臉頰,下了石台,走到英石假山邊,輕輕扶上石頭。石頭入手冰涼,她卻仿佛摸到了那個小小的身子,仿佛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聽到他在她耳邊軟軟糯糯地喊娘。

    彼時這英石小山上沾滿了寧兒的血,後來被陸緘持了大錘砸得粉碎,基座盡毀。而此時,這英石小山還完整無缺地矗立在這里,今夜也不會有人想要持了錘子把它砸得粉碎。也許,它終將一直這樣安靜地矗立下去。

    前生與今生,既分不清,界限卻又如此分明。她的寧兒永遠不會回來,她也不可能再回到從前。即便是一切重現,心情也再不復當年。林謹容把手從石頭收回來,輕輕擦了擦眼角的淚,轉身走開。她想,這大概是她最後一次來這里了,往事已矣,寧兒藏在她心里就好,不用再拿出來時時咀嚼自傷了。

    “你怎麼了?”陸緘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她,他越發瘦了,袍子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沒什麼。就是酒意上頭,想下來走走。”林謹容站在那里回望著他,萬千感慨,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有這樣一個孩子的存在,更不會知道曾經他和她走到了那個地步。她悲痛欲絕,他也悲痛欲絕,她曾經怨恨他對著她說出那樣錐心的話,但現在回過頭去想,不過都是可憐人而已,自傷又傷人。

    陸緘沉默地看著林謹容,她哭或者是沒有哭過,他還分得清楚。但她既然不想和他說,他也不勉強,他相信總有一日她會主動和他說,他低聲道︰“我打算二十一那日上路。”

    “行李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林謹容的情緒平復下來︰“我娘和姑母商量過了,明日我們一起去平濟寺為你求平安。如果你願意去,也可以抽空去燒一炷香。”

    “也不在這一日的功夫,我有空。”陸緘把手伸給她︰“如果你不舒服,我先送你回去。長輩那里我會同他們說。”

    林謹容輕輕搖頭︰“不必,我就在這下面歇歇。”她笑了一笑,走到一旁的石凳旁坐下來,“去年我就病了沒來,今年再中途退席,怕是長輩們都要說,中秋是不是與我犯沖?那可就不好啦。”

    陸緘配合地扯了扯嘴角,與她並肩坐在石凳上,輕聲道︰“阿容,如果我此番能中,把你接走,以後就是我們倆一起過日子,你……能嗎?”。

    月華似水,夜風輕揚,桂花的甜香若有若無,四周一片安靜,只有不知名的小蟲子在草叢里鳴唱。

    林謹容沉默地看著天邊閃爍的星星,許久方道︰“你是一定能考上的,無非是考得好一點或者不好一點。”那一年他雖然考中,卻考得不是那麼好。現在想來,如果當時他不是恰逢喪子之痛,大約會考得更好一點罷?

    陸緘聽她避而不答,十分失望,默了片刻,笑道︰“借你吉言。我也是覺得,我能考得上的。”

    “一定能。”林謹容彎腰從腳邊拔了幾根燈芯草,就著月光編了起來。

    “你編什麼?”陸緘的注意力被她靈巧的手指所吸引,由不得好奇地湊過去看。

    林謹容微微一笑︰“編小草鞋。那年在莊子里苗丫教我的。”

    “苗丫現在已經嫁人了吧?”陸緘見她手里的燈芯草即將用盡,忙遞了一根過去。

    “是,嫁得不錯,我娘許了她自由。”

    陸緘唇角含了笑,慢悠悠地與她閑話︰“那時你在莊子里,怎麼就那麼野呢?簡直就是膽大包天,為所欲為。我就沒見過你這樣的女兒家,舅母把你寵得無法無天,半點不懂得溫靜賢淑為何物。”

    林謹容不客氣地回答︰“那時你就像個老學究,板著臉老氣橫秋的教訓人,我就沒見過你這樣死板討厭,專會掃興的人,讀書讀得沒有一點生氣,又小氣巴拉的,一點不招人喜歡。哪里像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陸緘笑了笑︰“那我們是半斤八兩了。誰也好不到哪里去。”

    林謹容抿唇一笑,埋頭編鞋,草鞋編到大半,荔枝從涵月樓上下來招呼她︰“奶奶,老太太尋您呢。”

    林謹容便放了那半只草鞋,起身撫了撫裙子,問陸緘︰“敏行要上去了麼?”

    陸緘笑笑︰“我剛才喝得不少,也是有些醉了,在此歇歇。你先去罷。”

    “那我先去了。”林謹容起身行了幾步,忽聽得陸緘在她身後低聲道︰“阿容,我先前說的話你不要忘記。”

    林謹容默然立了片刻,繼續往前走,行到石台之上回頭去看,陸緘還坐在那里,月光滿身。



第296章明白

    清晨的鳳翅山,霞光與秋光山色交相掩映,萬千楓葉層層浸染,色彩斑斕,光華璀璨。一陣山風吹過,楓葉林猶如潮水一般嘩嘩響個不停,一只白色的飛鳥從樹林深處飛起來,仰頭向著朝陽沖去。

    陸緘扶著觀景石台的圍欄,專心致志地追看著那只飛鳥,山風將他的袍子吹得嗶嗶作響,仿佛一不小心就要飛起去了似的。

    林謹容獨自沿著石階拾級而上,上了石台,走到他身邊停下。

    “你來了?”陸緘的語氣溫和平靜,仿佛閑話家常。

    “山里早上風涼,你不要吹得太久。現下正是要緊關頭,可不能生病。”林謹容走到他身邊,眯了眼楮朝遠處看去,輕嘆了一聲︰“真美。”

    天邊那只飛鳥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再看不見,陸緘收回目光,微微一笑︰“是很美。前幾年來這里上香,我不曾想過,有朝一日,我能與你在這觀景台上俯瞰秋色。”

    林謹容想起陸雲向吳家提親遭拒的那一年來,不由也跟著笑了︰“只能說是世事無常。”

    世事無常。陸緘深有體會,含了笑道︰“當時我曾夜里獨坐在此處,看著你們住的院子,思考我的終身大事。你也別瞧不起我,自懂事開始,我就知道自己必是要娶林家女兒的,只不知會是誰。你那時在做什麼?”

    “不告訴你。”林謹容那時正抱著陶氏的膝蓋嚎啕大哭,哭著喊著不嫁他呢。結果是人算不如天算。

    太陽漸高,日光越來越強,陸緘微眯了眼看向遠方︰“不告訴我也就算了,我告訴你。娶妻娶賢,林家女兒中,才貌品行最好的當屬是你,不管長輩們怎麼想,我那時想娶的就是你,雖然曉得你不待見我。你大抵是不知道的,自你我定親之後,聽人誇贊你好的時候我心里有多歡喜,總覺得上天待我還不算太薄,沒給我個無鹽嫫母或是品行不端之輩。”

    林謹容不知該怎麼接上他的話,便只是立在一旁垂眸不語。

    “我知你對這樁親事不滿意,但我想,有一輩子呢,天長日久你總會知道我的好。一年半的耳鬢廝磨,共同進退,正當情濃不舍之際突然就走到這個地步,實在出乎我的意料。可不是世事無常麼?”陸緘將放在石欄上的手收回來,轉身看著林謹容,認真道︰“阿容,你對我就真的全是虛情假意?我想了很多,你事事為我籌謀打算,幫了我那麼多的忙,給我做的衣服飲食就沒有一樣不合我的心意,這是隨便敷衍能成的?你在我的領子上發現胭脂而生氣惱怒,你和我翻臉吵架不肯讓我收房里人,難道就是為了騙我才做的?你真的半點都沒對我動過心?要讓我死心,辦法多的是,可你為何不做?”

    林謹容張口欲言,他又不想聽她說了︰“好了,不說了。我自覺這一年多以來長進了許多,不似從前那般愛鑽牛角尖了,遇事總能多往寬處想,前後反復地想,覺著果然是大有裨益的。可我想明白了,你卻還不曾想明白,我不在家之時你可慢慢地想。”

    林謹容看著他一臉的固執倔強,微微蹙起了眉頭。他是又往另一個方向鑽牛角尖了。

    從平濟寺回來,轉眼間就到了八月二十夜。

    闔家吃過專為陸緘準備的送行飯,陸老太爺略微叮囑了陸緘幾句,反復問林謹容︰“東西都收拾好了麼?”

    林謹容笑道︰“都收拾好了的。”

    陸老太爺卻是不放心,又問林玉珍︰“安排了跟他一同去的人都得當吧?錢帶夠沒有?”

    林玉珍正色道︰“這是大事,媳婦自是萬般小心謹慎的。”

    陸老太太嗔怪道︰“前幾日不是才問過?現在又來問。”

    陸老太爺捋著胡子笑︰“近來二郎越來越有出息,所以我可以糊涂些了。”

    陸緘有些羞澀地一笑︰“都是祖父教得好。”

    陸老太爺掃了他和林謹容一眼,大方地揮揮手︰“你們先回去罷。”

    二人便與眾人行禮告辭,一起出了榮景居。當夜無月,天氣不冷不熱,陸緘便吩咐荔枝和櫻桃︰“你們先回去,我和奶奶在園子里走走。”

    荔枝忙把燈籠遞過去,陸緘不接︰“就這樣走走,不用。”

    荔枝就鬼鬼祟祟地朝林謹容笑了笑,扯著櫻桃往前面快步去了。四下無人,陸緘試探著去拉林謹容的手,林謹容的手指剛動了動,他就一把握住了,一本正經地道︰“我不在家,你多加小心。”

    林謹容也低聲道︰“你出門在外,多加小心。入秋天寒,記得添衣,更要注意安全。”

    “我與吳襄他們一起,一行有十多個人呢,都是認識的,互相有照應,不會如何。”陸緘遞了一樣東西過來︰“給你。”

    林謹容摸著只覺得是塊布料,但夜色昏暗,並看不清是什麼,便道︰“什麼?”

    陸緘默了片刻,道︰“你的袖子。”

    林謹容好氣又好笑︰“一截袖子也值得藏這麼久?”

    陸緘聽她語氣里帶了笑意,心情也跟著松快起來︰“本來不想給你的,讓你急個夠。一直就等你再開口同我要,你卻一直不開口,也真熬得住。”

    “二郎二郎”身後傳來涂氏氣喘吁吁的呼喊聲,緊接著人就由惠嬤嬤扶著小步跑到了跟前。

    林謹容見她手里提著個包裹,一臉殷切地看著陸緘,曉得是有東西要給陸緘,還要說體己話,雖然看不上她這樣偷偷摸摸的樣子,卻也不想在這種時候招惹她,便從陸緘手里抽出手來,笑道︰“我先回去了。”言罷同涂氏點了點頭,自去了。

    待回到房里,荔枝正指揮幾個小丫頭收拾屋子,備洗澡水,床上也鋪了嶄新的被褥,香爐里焚上了百合甜香,怎麼看都是一副輕掃牙床,靜候君歸的模樣。

    見林謹容獨自進來,荔枝奇怪道︰“奶奶,二爺呢?”

    林謹容也不掃她的興,笑道︰“三太太找他說話呢。”

    荔枝就有些嫌涂氏煩,就連陸老太爺都知道要讓陸緘和林謹容小兩口多說幾句悄悄話,偏她早不找晚不找,偏偏挑著這個時候找陸緘,這不是故意的麼?卻也沒說什麼,只把林謹容拖到後頭,拿香湯替她細細洗浴了一番,換了輕羅衣裳,將她按在照台前,梳了個慵懶迷人的墜馬髻,又想拿胭脂來給她抹上,林謹容按住荔枝的手︰“不用這個。”

    荔枝抿了抿唇,又要拿當初陸緘送林謹容的珠釵替她簪上,林謹容哭笑不得,又給拔了︰“這都該卸妝睡覺了,你卻在這時候來給我上妝?”

    荔枝不由大急,旁人不知,她卻是知道的,林謹容與陸緘這些日子來真是相敬如賓。這就是最好的打破僵局的機會,不然陸緘這樣的才貌,去了京中,若是一舉中了,給人捉了去,那可怎麼辦?于是又拿了要給林謹容簪上︰“奶奶就聽奴婢這一回罷。”

    林謹容輕聲道︰“荔枝,不在這上面。”

    陸緘提著個包袱走進來,見狀明明心里有數,又期待又雀躍,偏還裝了不知的樣子,斜睨著林謹容笑道︰“你們在做什麼?”

    荔枝的臉頓時紅了,行禮退下︰“奴婢去給二爺備熱水。”

    林謹容攏了攏衣領,起身道︰“她和我鬧著玩呢。”

    陸緘的眼神一黯,淡淡一笑,示意她過去看涂氏給的包裹︰“給我做了兩套衣裳,兩雙鞋。”

    林謹容就喊豆兒︰“去把這兩套衣裳和鞋子歸進二爺的行李里去。”

    陸緘忙道︰“罷了,已經打好包的,再拆開也麻煩,放在家里我回來穿也是一樣。”

    林謹容道︰“到底也是她的心意,你就穿著去考試罷,不然她該傷心了。”

    “阿容……”陸緘突然伸手撫上她的臉,似是想說什麼,卻又飛快地收回了手,快步走到屏風後盥洗去了。

    林謹容坐在桌前,看著突突跳動的燭火發呆。

    陸緘洗浴完畢,從屏風後走出來,看著她低聲道︰“今晚我若是再去隔壁睡,不太好吧?會說閑話的。”

    林謹容就起身去放了帳子,陸緘吹滅了燈,兩個人小心謹慎地躺上了床。黑暗里,陸緘輕輕伸過來一只手,擁住林謹容,只靜靜地抱著她,也沒有其他動作,只輕聲道︰“阿容,我會在京城等著你。”

    “祝你高中,一帆風順。”林謹容嗅著他身上熟悉的墨香,眼楮突如其來地有些濕潤。

    第二日清早,林謹容在晨光里送走了陸緘。

    九月初,陸經成親,陸紹、陸綸、陸繕兄弟幾個浩浩蕩蕩地從太明府趕回了平洲,宋氏也從鄉下老宅趕了回來。陸府張燈結彩,一片喜慶。唯有陸綸,變了個人似的,不再如同從前那般跳脫飛揚,上躥下跳,坐在哪里就坐在哪里,陰沉著一張臉一言不發,好似誰欠了他米還他糠一般。

    陸建中追著罵了幾回,他也還是那副樣子,懶洋洋的不理不睬。

    林謹容卻是知道,那一年,陸綸就是這個時候從家里逃走的,再回來之日,就是送命之時。她不許這種情況再次發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熊大嬸 發表於 2012-10-12 10:54 AM

本帖最後由 熊大嬸 於 2012-10-12 10:55 AM 編輯

第297章 憂心

   新婦康氏,年方十六,是平洲屬下楊縣的人,娘家楊縣雖不是頭面人家,卻是詩書傳家,家風嚴謹。康氏為人厚道可親,女紅針黹十分精通,雖容貌只是一般,不甚出彩,卻十分大氣端莊。

    林謹容覺著,這樣的女子配陸經,實在是暴殄天物。那一年,陸綸突然暴斃,她傷心至極,卻不知緣由,只當陸綸運氣不好犯了惡疾,還是康氏言語里漏了幾分給她聽,並與她一起出資給陸綸做了水陸道場。這個時候見著康氏,雖然康氏並不認識她,對她也十分生疏客套,林謹容卻對康氏頗有兩分好感。

    陸老太爺見林謹容肯與康氏親近,十分高興滿意。康氏是他謹慎萬分,挑了又挑的媳婦人選,其他都不求,主要就求一個“正”字。娶媳婦雖有相看的風俗,除去世交彼此知根知底,也只能是大致看一眼容貌舉止,並不能把人家的性情內心探透,多少有點撞大運的意思在里面。康氏進門這幾日,他瞅著還不錯,遂把那顆心放了一半,只盼著林謹容與康氏能夠和諧相處,康氏能夠把陸經管起來,扭一下二房的歪風邪氣。

    林玉珍是不滿的,少不得告誡林謹容;“她到底也是那邊的人,與我們不是一起的,少和她接近。不然有你哭的時候。”

    陸雲在一旁看著,暗道林玉珍這是白操心了,哪會有林謹容哭的時候,只怕是別人哭的多,心里如此想,卻也少不得跟著一起勸林謹容一定要小心。

    林謹容只是一笑,該怎麼著還怎麼著。

    她雖有幾分看得起康氏為人的意思,還更多了幾分額外的心思在里面。前生她自卑內向,不願與人多來往,與康氏自然也只是淡淡之交。此時她卻是還打了另一個主意在里面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倘若她不能改變陸綸前期的命運走向,那到了要命關頭的時候,少不得就要仰仗康氏了。如若康氏能及時給她遞消息,怎麼也比她一個人瞎抓瞎忙的好。有了種種因由在里面,她待康氏自是不同的。

    康氏不是傻子,幾次過後就看出了端倪卻也不因林謹容在家里威風就故意討好遷就她,接近她,一來一往皆有定數,不偏不倚,不卑不亢,對宋氏和呂氏也是一樣的親近厚道,謹守本分。

    陸緘在半路上寫了信回來報平安,林謹容回他的信…說起康氏少不得稱贊幾句,說陸經娶了這櫛一個妻子,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九月中旬,陸老太爺不知是否想要殺雞儆猴,警告新婦要守規矩正當二房歡慶團圓之際,讓人同宋氏說了幾句話,第二日宋氏就再次稱病,主動請求回老宅靜養。他的這個態度對于二房來說,打擊是十分沉重的,包括陸建中在內,所有人都再裝不出笑臉,全躲在屋里不肯出來。

    宋氏一走林謹容就松懈下來便稟過林玉珍後,叫櫻桃;“你去問問五爺是否得閑勞他送我去鋪子里看看。”

    其實今年以來她出門方便的多,隔三差五去鋪子里走走看看,只要把跟車的護衛婆子帶齊,早些歸家,林玉珍也不阻攔說道她。只是今日她卻是要找陸綸說話的,不得不尋了這樣一個借口。

    少傾,櫻桃回來道;“奶奶,五爺說他有空,他在二門外等著您。”

    林謹容便問荔枝;“你是要與我一同去,還是要留在家里繡嫁妝?”荔枝與卯仲的婚期就定在臘月十二,算來也是快了。

    荔枝飛紅了臉,帶了幾分惱羞道;“奴婢是人,自是奶奶怎麼吩咐,奴婢就怎麼做。”

    豆兒就羞她;“荔枝姐姬其實是巴不得奶奶說,荔枝,你隨我一同出門罷,嫁妝慢慢地繡,要是做不及啊,讓其他人幫著你一起繡。”

    林謹容就笑;“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荔枝,荔枝,你與我一同去鋪子里罷。”

    荔枝的臉紅得滴血,只不能沖著林謹容撒痴,便追得豆兒滿屋跑。屋里一片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桂圓在一旁聽見,由不得地停了手里的針線活,看她們打鬧說笑。眾人只顧著自己玩笑,竟是無人多看她一眼,她有些黯然地垂了眸子,安安靜靜地繼續替荔枝繡鞋面。

    林謹容出得二門,見陸綸叼著一根草睫斜斜靠在門框上,仰頭看著天邊,正在發呆,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就連她來了也不知道,不由暗暗嘆了一口氣,作了歡快的樣子與他開玩笑;“五弟你在吃什麼?吃得這般香甜?”

    陸綸這才驚醒了,站直了身子,把葉睫取下來,淡淡一笑;“可不是吃草麼?我是個不懂人事的小畜生,所以只能吃草。”

    林謹容不意他會如此說不由皺了眉頭看向他;“說什麼呢?”

    陸綸自嘲一笑,示意她上車;“和你開玩笑的呢,二嫂上車罷,今日是想去哪里?”

    林謹容盯了他兩眼,道;“去慶陽街。我三哥剛盤了兩間鋪子,我去看看。”

    陸綸不肯與她對視,只轉過頭吩咐車把式;“走穩點。”

    馬車駛出陸府,林謹容從車窗里看出去,之間陸綸騎在馬上,心不在焉地板著一張黑臉,照舊是半死不活的樣子,由不得的憂心忡忡。

    林世全剛把旁邊的兩間鋪子盤了下束,讓把鋪子裝修一新,打算將左邊那間開成珠子鋪,右邊那間開成茶葉鋪,正是最忙的時候。卯仲忙里忙外,一個抵幾個用,老遠就聽得到他罵伙計,招呼客人的聲音。

    林謹容坐在馬車里張望了半晌,輕聲與荔枝道;“看看,我替你挑選的這個人怎麼樣?”

    荔枝紅著臉,竭力保持了大方的樣子道;“三爺挑過,奶奶看過,二爺也說好,那自然就是好的。”

    林謹容一笑;“我們都說好那不算,關鍵是你自己。”

    荔枝笑而不語。林謹容由來一嘆;“光是人好也不夠的,還得看你怎麼與他相處了,不然再好的人合不來也是白的。”

    荔枝心里一動,小聲道;“奴婢懂得意思,可是,您和二爺是合不來麼?奴婢看著你們也是興趣相投的,還能互相體貼,這樣也說不好,那要什麼才好?”

    林謹容不與她就此事多說,忙笑道;“你看,卯仲過來接我們了。

    荔枝往窗外一瞅,果見卯仲棗紅色的臉膛紅得發亮,笑得見牙不見眼的,腆著臉屁顛屁顛的朝著這邊小跑著過來。心里又羞又喜,暗啐了一口,替林謹容戴了面幕,擺出一副端莊樣…扶著林謹容下了車。

    陸綸果然是盡職盡責,陪著林謹容里里外外地走動。林世全與他開玩笑打招呼,他卻也不似從前那般活躍,不過是淡淡一笑,林世全大為訝異,少不得抽空悄悄問林謹容;“這是怎麼了?”

    林謹容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要不,三哥你替我問問他?怕是小伙子長大了,有仟麼不好對人言明的心事?敏行不在家,有些話我這個做嫂嫂的也不好問呢。”

    林世全想了一想,道;“你去雅室里坐著,我去去就來。”邊說邊上前抱住了陸綸的肩頭,笑道;“兄弟,咱們哥倆許久不見,你馬上又要去太明府的,哥哥我過了年又要去江南,下一次見面不知是什麼時候,走,咱們說幾句話去。我新近得了幾件好東西,正好拿給你看看。”陸綸便回頭看著林謹容,林謹容面前堆了一堆賬簿,含著笑朝他擺手;“去罷,我還要看帳呢。”

    陸綸便一笑,與林世全行禮;“如此,有勞三哥了。”

    見他二人勾肩搭背地去了,林謹容嘆了口氣,自低頭看賬不提。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的功夫,林世全獨自進來;“問不出來,但是心里有事是肯定的。我到底是外人,他有事也不好與我說,你問他罷。”

    林謹容便命荔枝收了賬簿,請陸綸進來吃茶。

    “我剛才被林三哥灌了一肚子的茶呢,可不想吃什麼茶。”陸綸掀起簾子進來,見屋里只林謹容一個人坐著,神情還十分嚴肅,就有些愣神,立在門口訕笑道;“二嫂這是要做什麼?好似要審犯人一般的。”

    林謹容指指椅子;“五哥請坐。我今日不是你嫂嫂,還是你的四妹妹,有幾句話,想與你細說。”

    陸綸一怔,收了嬉皮笑臉,走到她對面坐下,正色道;“你說罷。”

    林謹容曉得他的性子直爽,最討厭彎彎繞繞,便直來直去;“五哥,我觀你這些日子以來心事重重,變了個人似的…很是替你憂心。不知你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家事?還是為了自己的事?你若記著我們打小一起長大的情分,還當我是你嫂嫂,就與我直說,我看我能不能幫你?”

    陸綸沉默許久方抬眼看著她道;“我只是不明白,明明是至親骨肉,是世上最親最近的人,為何眼里只能看得到錢財利益,冷血無情?而街上隨便認識的友人,一杯酒一碗肉…意氣相投,就可以性命相交。這是為何?”

    林謹容心驚肉跳,面上不變;“五哥認識了什麼人,一杯酒一碗肉就可以性命相交?”



第298章叔嫂

    “別裝著這樣子。”陸綸含笑看著林謹容,道︰“你別以為是什麼壞人,以為我被壞人哄騙了去,或者是誤交匪類。”

    被他看透了心思,林謹容倒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按捺住焦急微微一笑︰“那有什麼,固然你說的這種情況世上不是沒有,但更多的是戲里面說的,其實真正的又有多少?可遇不可求。你的性子自來是俠義的,又心軟,難免被人騙,我便這樣想想,那也沒錯。”

    當初陸綸就是與不該交往的人交往,導致回家給陸老太爺奔喪的時候送了命。她是不想再讓他與那些人來往的,她本以為,把他送到太明府去讀書,就可以避免遇到那些人。可聽他這話的意思,似是照舊的遇到並被蠱惑了。叫她如何不急?

    “我比你大呢,阿容,你其實才是最容易被騙的那個。”陸綸笑笑,像個大哥哥似的抬起手來想揉林謹容的頭,舉起來又失笑,放了下去,坦然道︰“如今大家都長大了,男女有別,你又是我嫂嫂,我怎地突然會想起像小時候似的捉弄你來?”

    林謹容最喜歡的就是陸綸這種坦然大方,便瞪著他控訴道︰“你敢說,你小時候經常欺負我,不是踩我的裙子就是揪我的頭發,要不然就是躲在樹上,等我從樹下過的時候扔蟲在我頭上。我那時候老實,若非荔枝護著我,不知要吃你多少虧。”

    陸綸有些羞赧地摸了摸頭︰“可我也經常幫你忙的來著,你忘了?林五和雙胞胎欺負你,我不是也往她們的糕點里放過蟲,也罵過她們,推過她們,為此挨了揍麼?”

    林謹容心里暖暖的︰“是,你一直待我都是極好的。”所以她越發舍不得他出事,希望他一生平安順遂。

    陸綸有些感嘆,沉默許久,低聲道︰“可惜,你12歲之後就不像從前了。林五、林六、林七雖然總與我吵鬧,但還經常來家里,有時候說得高興,也是比較親近的。你卻是從來不來,偶爾來一次,我在路旁特意等你,只為見你一面,和你說兩句話,你也是多話都沒一句。好沒意思。”

    “我那個時候有些忙,性情也古怪,不想和她們經常在一起,也怕惹事生事的意思。”林謹容有些內疚,那時候她忙著改善生計,一心只想避開陸家諸人,所以輕易從不肯到陸家,也不和他們混到一處,所以有段日子,與陸綸是疏遠了。沒想到他還記在心上。

    陸綸默然看了她一眼,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我知道,你不想嫁我二哥麼,所以連我都躲著。”

    林謹容眨眨眼,也不否認。

    陸綸隨手抓起一個石榴,慢慢地剝︰“其實你是對的。”

    林謹容不明白他是指什麼,便伸手去接他手里的石榴,拿出帕子來包著剝︰“你這樣剝是不成的,手會被染黑,好多天都洗不干淨。”

    白里透紅,水晶一般的石榴籽順著林謹容白皙縴長的手指嘰里咕嚕滾落到瓷盤中,煞是好看。陸綸眼楮也不眨地看了半晌,片刻後方輕輕吁了一口氣,把目光轉開,低聲道︰“我是說,我二哥是個好人,只是我們這種人家,委屈你了。”

    這家里看著最粗最野的陸綸,從來是最清醒,最細致的那個人,林謹容不由十分感慨︰“不過是命而已。”能爭的時候要爭,不能爭,別不過的時候就要忍,盡力讓自己變得舒服一點,不然能怎樣?

    陸綸痛苦地皺起眉頭,低聲道︰“我不好過。我在這家里每留一日,就覺著氣都喘不過來,仿佛是要死了。”

    林謹容同情地看著他,陸綸看似灑脫,其實太過較真,看他的模樣是已盡數知道了二房的所作所為,在無力阻止和改變的時候,他便是這家里最痛苦的那一個。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可偏偏那些人卻是他的至親骨肉。

    那邊往這邊丟一把刀,他看不過眼,她和陸緘往那邊回丟一把刀,他又心疼難忍,正是左右為難,深不得淺不得。若是個想得開的,見了這種事情,能幫的幫,能管的管,不能幫不能管就看著,避開就是了,總不會自己把自己給逼死了。也只有他這種敦厚天真之人,才會自己把自己逼到這個地步。

    林謹容由不得地想起那一年,他要走的時候,竟來問她,肯不肯與他一起走,不再留在這家里受盡苦累冷落。當時把她嚇個半死,回頭才明白,他是好心,可憐她,不忍她那般受煎熬,可她怎敢做出那種驚世駭俗的事情?她不會天真到,別人會相信他們的清白,會相信陸綸是可憐她日子難過,想要幫她跳出火坑。在旁人的眼里,他們只會是傷風敗俗的一對私奔的狗男女,林家將因她蒙羞,陸綸也會前程盡毀,再也回不了頭。所以她拒絕了。

    這個時候想起往事,林謹容就越發感慨陸綸對她的好,她不信陸綸不知道其中的厲害,不知道中間的麻煩。她在泥潭深處無法自拔之際,只有他對她伸出手,想拉她一把,而他冤死之後,她甚至不能替他報仇,只能為他做道場求乞往生,在逢年過節和他忌日的時候為他燒香燒紙,拜祭一番,她是十分內疚並自責的。

    若不是今生許多事情已經改變,她不再是那個必須依靠人才能活的弱女子,只怕此刻陸綸也是要這般打算的罷?思及往事,林謹容心里更是多了十二分的柔軟,把剝好的一小碟子石榴推到陸綸面前,勸道︰“五哥,那些事情和你沒有任何關系,你和他們是不同的。去年冬天時,我曾與你說過,不拘如何,你都是我的好兄長,好兄弟。我和你二哥都不放在心上,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你們沒有做錯事情,當然不必放在心上,于我,感受卻是不同的。”陸綸粗壯笨拙的手指輕輕拈起一粒晶瑩剔透的石榴籽來,放在眼前細細看了半晌,喂入口中,眉毛皺在一起作痛苦狀︰“酸死了。”

    他的表情太過誇張,林謹容忙拈了一顆喂入口中,分明就很甜,由不得道︰“頑劣不改。”

    陸綸含笑看著她,起身道︰“不要再想和我打聽什麼了,也別想著寬我的心,我沒什麼,過了這個關口自然就好了。”

    她精心準備這許久,又是讓他出來,又是請林世全幫忙,卻是什麼都沒能問出來,反而被他牽著鼻子走,專回憶小時候的事情去了,看上去,他的態度怎麼都有點道別的意思在里面。林謹容索性直說︰“陸綸,這世上的人,雖說好人很多,但壞人也很多,還有不少人行走在亦正亦邪之間,你可不能被所謂的俠義所蒙蔽住,交了不該交的人,誤了一生”

    陸綸站住腳,正色看著她︰“二嫂,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但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有數。”

    林謹容見他神色堅定,再不似從前的小孩子氣,竟然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模樣了,曉得再勸不動,便索性順著他的意笑道︰“我是才想起,你不是一心想去考武舉的麼?從前祖父不許,那是心疼你舍不得你。現在你已經大了,他指不定會改變主意也不一定。要不然,我去勸勸他老人家?”

    陸綸微微一笑︰“也行,你且去試試。”口氣卻是漫不經心的,仿佛敷衍一般。

    林謹容由不得皺起眉頭來︰“聽你的意思,是不成?”

    陸綸朝她眨眨眼︰“你難道不知道,此番他們都要回太明府,我卻是不許跟了去,要留在家里與範大總管一道學理生意的麼?”

    林謹容驚訝道︰“我是真沒聽說。”陸老太爺在走三步棋,一是把陸紹趕走,二是替陸經娶康氏,三卻是想要培養陸綸。畢竟將來若陸緘考中授了官職,就再不能留在家里打理這些事情,總需要一個踏實可靠的人在後方打理。陸綸讀書沒有任何天賦,偏偏性子最是敦厚,自是最合適的人選。這種做法,也算是在大房和二房之間達成某種平衡,相信二房也是樂見其成的,可是陸綸的願望卻是再沒有人會顧及了。

    陸綸見她一臉的驚訝,淡淡一笑︰“你當然不會聽說,此刻這家里,只有老太爺與我二人知曉呢。我才從太明府回來,去拜見他,他就告訴我了。”言罷轉身往外︰“二嫂你先看賬簿罷,看完了叫我,我去鋪子里看看。”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難過。

    林謹容坐回去,撐著下巴想了許久,暗暗拿定了主意,哪怕陸綸就是被關在家里做不喜歡的事情,也比不明不白死了的好。

    “阿容,給你看看這個。”林世全打起簾子進來,把一疊文書遞給她看,“這是我們在信州豐縣置的產。這是你的,這是我的。”又興致勃勃地道︰“今年的收成不錯,又可以過一個肥年。我聽人言,秀州華亭縣那邊近來番商船舶往來住泊頻繁,寶貨生意很好做,簡直就是厚利,做是不做?”

    林謹容眼皮一跳,秀州華亭縣,那不是和當年陸家敗家有關麼?當下點頭︰“做,當然要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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