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朱衣公子 -【重生之填房嫡女】《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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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7-25 11:13 PM

第十五章 姐妹

  舒月涵也幫著勸解,好不容易勸得鍾氏稍稍解了怒氣,又伺候著鍾氏用了飯,許媽媽便退了出去,留母女二人說私房話,不想不一會舒月涵便追了上來,「許媽媽」。

  許媽媽忙回身行禮,「三姑娘」。

  舒月涵扶著她的胳膊不受她的禮,嗔道,「媽媽這是做什麼?我怎能受的了媽媽的禮?」

  許媽媽心中熨帖,「姑娘追來可是有事?」

  舒月涵歎氣,「娘的性子,媽媽以後多勸著些,大姐姐左右不過兩三年就要出嫁,何苦為難?」

  許媽媽也是歎氣,「老奴平日也一直勸著,只是,夫人一貫性子倔強」。

  「這個我也知曉,只我畢竟是晚輩,很多話不好說,還是要多麻煩媽媽」。

  許媽媽忙應了下來,舒月涵又道,「大姐姐最近倒有些不一樣了,今日那番話,我怎麼也想不到大姐姐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許媽媽也覺得不可思議,「老奴也覺得奇怪,大姑娘一貫是個溫柔不多言的性子,怎會那般言辭激烈?」

  舒月涵俏臉微黯,「媽媽幫我多注意著大姐姐的院子吧,有什麼事告知我一聲」。

  許媽媽當下將舒莫辭打發了蘭絡,又將纓絡提拔成一等丫鬟的事說了,舒月涵臉色越發暗沉,「大姐姐,真的不一樣了」。

  許媽媽邀功道,「大姑娘今日打發人來說要提纓絡做一等丫鬟的事,夫人本不想應,被老奴勸著應了,侯爺正在氣頭上,何苦在這些小事上為難大姑娘,別人聽見了又是一場饑荒」。

  「媽媽說的是,」舒月涵褪下鐲子塞進許媽媽手中,「往後母親還得要媽媽多多提點」。

  許媽媽推脫了幾句,也就收了,兩人又說了幾句閒話,舒月涵吩咐丫鬟提了燈籠一路往春暉閣而去。

  春暉閣剛剛得了消息,處處歡聲笑語,舒莫辭高興下無論大小丫鬟婆子,各賞了五兩銀子,又許了半天的假,讓她們出府耍兒,春暉閣更是歡聲震天,過年也沒這麼喜慶。

  流蘇的腿傷已經好了,鬧著要去院門口多掛兩隻大紅燈籠添添喜氣,舒莫辭也就隨了她,吩咐苗媽媽帶著她去庫房找了兩隻大燈籠,流蘇提著燈籠一溜煙往院門口跑。

  春暉閣中人人都知道流蘇是舒莫辭面前的紅人,指不定哪天就要提拔上去的,都跟著起哄,一個婆子更是慇勤尋來了梯子要幫她掛上去,流蘇卻不肯,自己蹬蹬爬了上去,剛掛好就見舒月涵主僕幾人逶迤而來,忙上前見禮,脆聲道,「三姑娘怎麼這會子來了,快去稟告姑娘」。

  舒月涵看著她臉上燦爛的笑,笑道,「春暉閣這是有什麼喜事?大晚上的往院子門口掛燈籠?」

  流蘇吃了一頓打,又被苗媽媽和纓絡耳提面命指點了一番,倒是謹慎了不少,聽舒月涵問起就不肯說實話,「是奴婢鬧騰,姑娘被奴婢鬧的沒法子只好應了」。

  舒月涵瞧了她一眼,不再開口,流蘇引著她們一徑進了舒莫辭的洛川樓,打簾子的小丫頭剛掀開簾子纓絡就迎了上來,笑道,「三姑娘,姑娘已經歇下了,知道三姑娘不是外人必不會見怪,就不起身了,三姑娘上樓罷」。

  舒月涵眸色微閃,之前就算已經歇了舒莫辭也會披上衣裳到樓下來迎自己,今天這春暉閣燈火通明人聲鼎沸,舒莫辭不可能歇下了,這是,給自己一個下馬威麼?

  「是我來的不巧了,想不到大姐姐這時候就睡了,擾著了大姐姐」。

  纓絡是個機靈的,聽出舒月涵話裡的意思是說她撒謊,黯然道,「可不是,那烏家實在是欺人太甚,姑娘氣的晚飯也沒用,早早的就歇下了,三姑娘待會說話可要著緊些,別再惹了姑娘傷心」。

  舒月涵一噎,她此來就是要打探退親的事,被纓絡這麼一攔,她還怎麼開的了口,嘴角弧度冷硬下來,「這麼說倒真的是我來的不巧了,既然大姐姐歇下了,我就不打擾了,下次再來看大姐姐就是」。

  「哎,三姑娘別走,您這一走,大姑娘定然要怪奴婢招呼不周了」。

  舒月涵正要說話,便聽舒莫辭的聲音懶洋洋響起,「傻丫頭,三妹妹又豈會怪你招呼不周?三妹妹這是在怪我沒親自相迎呢,幾天不見,想不到三妹妹竟變的這般小心眼了,這樣下次三妹妹再來,姐姐一定到春暉閣院子口迎著如何?」

  舒月涵心機再深也不過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聽了這番似諷非諷的話臉色沉了下去,纓絡捂嘴笑道,「姑娘就愛戲弄人,這世上哪有做姐姐的去迎妹妹的道理,姑娘要去院子口迎接三姑娘,只怕三姑娘會折壽呢!」

  「大膽——」

  舒莫辭恰恰下了樓站到了纓絡面前,舒月涵貼身大丫鬟紫杏對上她似笑非笑的視線,訓斥的話竟再也說不出口,慌張低下頭,舒莫辭這才掉轉目光去看舒月涵,牽起她的手,「三妹妹,不是姐姐說你,你這丫鬟要好好教教了,這般沒大沒小的大呼小叫,這是姐姐心寬,遇到個小心眼的,哪還有命在?」

  這明明是該自己說她的話,竟被她先拿來了用,舒月涵心下發悶,僵硬扯起一個笑臉,「姐姐教訓的是,妹妹回去一定好生教導」。

  「喏,姐姐這可是下樓來迎你了,不許再小心眼了,隨姐姐上樓坐坐,自從我生病,你可是好久沒來了」。

  這是譴責自己不來探她的病了,舒月涵銀牙咬碎,卻只能裝作聽不懂,笑道,「姐妹中,妹妹也就和姐姐最好,自然是要多來幾次的」。

  舒莫辭上床靠著軟和的大迎枕,著纓絡搬了錦凳放在床邊,「妹妹就在這陪我說說話吧,一個人悶在屋裡也是無聊」。

  舒月涵更怒,若是往常,她一定會讓自己上床的,兩姐妹在床上說笑玩鬧,她在這春暉閣歇下也是常事,如今卻讓自己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陪她說話,倒似自己是她的丫鬟!

  梅絡往舒莫辭手中塞了個湯婆子,「姑娘抱著吧,天還寒著」。

  舒莫辭嗔了她一眼,「真是個蠢的,知道天還寒著,怎麼也不給三妹妹送一個來?」

  梅絡連連告罪,又送了一個過來,那湯婆子外包了雪白的狐狸皮毛,舒月涵只覺觸手極致柔軟光滑,再看毛色竟比舅舅送給她的那件極品紅狐大氅還要好上幾分,不由開口問道,「姐姐這湯婆子外包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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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7-27 12:00 AM

第十六章 父親

  那湯婆子外包了雪白的狐狸皮毛,舒月涵只覺觸手極致柔軟光滑,再看毛色竟比舅舅送給她的那件極品紅狐大氅還要好上幾分,不由開口問道,「姐姐這湯婆子外包的是什麼?」

  「噢,說是什麼雪山銀狐,是整張的皮子,太小,也做不了什麼,做個玲瓏的湯婆子倒是正好」。

  「雪山銀狐?」雪山銀狐的皮就這麼做了湯婆子!

  這京都看的是權勢,很多東西,比如這上好的皮毛,並不是你有錢就能買得到的,舒月涵驚訝下,一股從未體會過的滋味慢慢湧上心頭,她形容不出那是什麼感覺,只知道心口越來越激烈的感覺刺激的她幾乎想將手中精緻的湯婆子狠狠砸到一臉無謂的舒莫辭臉上!

  舒莫辭眼看著舒月涵慢慢變了臉色,心下一陣暢意,你不是溫良賢德麼,讓你裝!

  舒月涵無聲吐了口氣,壓下刺激的她直欲尖叫發狂的忌妒,舒莫辭出身比她高,有一門好親事,俞氏還給她留了很大一筆嫁妝,她卻從來沒忌妒過她,一個自以為是的蠢材,出身再好,夫君再好,嫁妝再豐厚,她也用不著忌妒,她只需冷眼旁觀,慢慢看著她如何自掘墳墓!

  果然,一步步走來,她眼看著舒莫辭將自己困在自己的世界裡鬱鬱寡歡,默默忍受祖母的厭惡和姐妹的排擠,甚至連母親的遺物都守不住,那一件又一件的稀世珍寶鋪就了舅舅光明的前途,她卻不自知,吃穿用度連庶女都不如,還自詡簡樸清傲……

  「姐姐果然財大氣粗,雪山銀狐的皮子竟然拿來做這樣的東西」。

  「我現在是看開了,這東西就是該用,否則放在那落灰,反倒勾了些狼心狗肺的人作惡,妹妹若是喜歡,就送給妹妹耍耍,也不值當什麼」。

  舒月涵僵著臉,「不用,這麼珍貴的東西,姐姐怎能隨意送給我?」

  「送給妹妹我是心甘情願,那起子狼心狗肺的,就算來舔我春暉閣的泥,我也不會給一分一毫,妹妹就收著吧」。

  舒月涵抱著湯婆子的手幾乎將那厚厚的銀狐皮毛掐破,「如此就謝謝姐姐了,不早了,姐姐快些睡吧」。

  「也好,對了,聽說舅舅一家快進京了,到時候我也想去拜見,不知道母親會不會允准?」

  「姐姐說的哪裡話,姐姐拜見舅舅是姐姐的孝心,母親又怎會不准?」

  「那就好,梅絡,代我送三姑娘」。

  纓絡聽著舒月涵主僕幾人的腳步聲消失在洛川樓外方低聲問道,「姑娘,三姑娘來是想做什麼?」

  舒莫辭冷笑,想做什麼,自然是想問自己怎麼知道了烏懷信與文家姑娘之事,前世烏懷信這次春闈中榜後很快就向文家提了親,自己萬事不過心,自然不會關心這檔子閒事,還是多年後程正則偶然提起,笑自己傻,說是烏家當時定然已和文家有了首尾,這才會有恃無恐退了她的親,倒是好了他程正則得了美嬌娘……

  不對!舒莫辭一凜,程正則也是這次春闈的進士,父親因烏家退親,自己再難尋好親事,索性在春闈的進士中選了程正則,程正則出身貧寒,見侯府嫡女下嫁,自是大喜過望,等自己一及笄就八台大轎將自己迎進了門,當時姐妹都笑她低嫁進了寒門,不想程正則爬的極快,十年時間就爬上了都轉運鹽使司的都轉運使,她們又反過頭來忌妒她,鍾氏更是將舒月渺塞進了程正則房裡,不行,這輩子,她決不允許!

  「姑娘?」

  「她不管想做什麼,今兒都沒做成」。

  纓絡拍手笑道,「還是姑娘厲害!大夫人那般黑了心腸,三姑娘又能是什麼好人,姑娘還是遠著些」。

  舒莫辭點頭,又囑咐道,「你如今是我的貼身丫鬟,行事更是要謹慎,萬不可讓人抓住把柄」。

  纓絡恭聲應下,舒莫辭問道,「你家裡還有什麼人?」

  「奴婢和流蘇都是小時候被人拐子拐來,養大一些賣給牙婆,又賣進了侯府的,早不記得家在哪了」。

  舒莫辭沒想到有這樣的事,一時不知該說什麼,纓絡倒是無謂,「姑娘不必替我們難過,那人拐子也沒有虐待我們,到了侯府更是光享福了,姑娘是不是缺人用?」

  舒莫辭點頭,苗媽媽只管著內院的事,外事都是由勞媽媽負責,勞媽媽如今被打發了,事事都掣肘起來,打聽鍾氏兄長補的缺竟到現在都沒打聽出來。

  「依奴婢看,姑娘不如朝侯爺討一個能幹的媽媽,侯爺那麼疼姑娘,肯定會替姑娘挑個好的」。

  疼她?舒莫辭被纓絡說的一愣,父親多年來對他不聞不問,纓絡是從哪看出他疼她了?

  「這倒也不失為一個法子,我明天去問問看」。

  主僕二人又說了會話,纓絡服侍舒莫辭睡下不提,舒莫辭睡著前恍恍惚惚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想了想沒想起來,也就丟開了。

  第二天一早舒莫辭醒來看見梅絡,這才想起昨兒梅絡去送舒月涵後竟一直沒有回來覆命,奇怪道,「你昨晚去哪了?」

  「奴婢送了三姑娘回來,覺得累,就先歇下了,姑娘恕罪」。

  舒莫辭更加奇怪,這樣的事,若是竹絡,絕對能做得出來,可梅絡——

  舒莫辭不動聲色打量了她一眼,「沒關係,有些不緊要的,放給小丫頭們做,別累著自己」。

  梅絡卻沒什麼異常,謝了恩服侍舒莫辭洗漱用膳,舒莫辭正遲疑著要不要去找舒棣,不想前院卻傳來信說舒棣要見她,這回舒莫辭也不用猶豫了,換了件亮色的褙子,又往髮髻上多插了支步搖,也不坐轎子,帶著梅絡纓絡往前院而去。

  舒莫辭仔細想了半日才想起前世這時候父親的確是見了自己一次,說請了兩個師傅,問她是要學女紅刺繡,還是詩詞歌賦,自己毫不猶豫選了後者,師父學識淵博文章錦繡,自己深為拜服,出閣前一直都跟著他學習,自己那手文章多半是他教出來的,想到這,舒莫辭步子不自覺快了些,師父的學問是她一輩子都學之不盡的,這輩子她還是要做他的學生!

  舒棣是在書房見的她,果然還是前世的事,問她要學詩詞還是女紅,舒莫辭脫口要說詩詞,又猛然想起前世熬的雙眼通紅好不容易繡出個荷包來,程正則卻嫌繡工不精緻不肯帶出去,自己的委屈和羞愧,悅兒出世後,自己更是日夜不眠的做著針線,只希望那小小的人兒身上一針一線都是右自己親手織就,後來更是特意延請名師差點熬壞了眼睛,才學就了一手好繡工,再也不怕悅兒嫌穿自己做的衣物丟人……

  舒棣見她不說話,又問了一遍,舒莫辭咬唇,「父親,我,能不能,都學?」

  這一世,她還是要跟著師父學,才能讓自己那一手女紅名正言順。

  舒棣皺眉,「怕是時間太緊」。

  「不怕的,我每日少睡些就是!」

  舒棣見她情急,緩緩點頭,「也罷,到時候吃不消,辭了教女紅的師傅就是」。

  原來父親早就知道自己會選詩詞師父,之所以叫自己過來,怕是自己也猶豫是該放任自己的愛好,還是讓自己學閨閣該會的東西,舒莫辭想到這心念一動,猛地抬起頭來,正好與舒棣看過來的目光對上,瞬間,舒棣幾乎是狼狽的掉開了目光,「無事你先退下吧」。

  舒莫辭忙道,「父親,女兒還想請父親賜一個管事媽媽」。

  「好,我會替你尋」。

  這麼好說話?舒莫辭越加猶疑,看向目光躲閃的舒棣,「父親,上次勞媽媽——」

  舒棣咳了咳,掉頭看向窗外兩棵綠油油的芭蕉,慢慢鎮定下來,「放心,我會替你尋個好的」。

  舒莫辭很難放心,她這個父親與她性子很像,最喜擺弄琴棋書畫,官場上的事都不大管,更何況家中庶務,可她總不能說自己不放心,只好行禮退下。

  舒莫辭想了一路,進了春暉閣突然頓住腳步,「你們說,是不是那教刺繡的師傅有什麼不妥?」否則父親又何必一臉心虛的模樣?

  梅絡、纓絡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懷疑,梅絡開口道,「姑娘,既然是侯爺找的,又怎麼會不妥?再者,師傅總是要進門的,到時候姑娘再偷偷看看就是」。

  說的也是,舒莫辭只好將此事暫時放下,「去找針線好的丫頭來,先練練手,別讓師傅瞧了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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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7-27 12:03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7-27 01:41 AM 編輯

第十七章 鍾家

  傍晚時分,舒棣就命人將一個五十左右的婦人送進了春暉閣,婦人自稱姓辛,是宮中放出來的老宮女,這種宮裡的老人,在深宮摸打滾爬幾十年還能活到安然出宮,可想其手段心機,因此最是受權貴人家歡迎,遇到好的便會請入家中教導閨閣女兒,成親後也會帶入夫家,一般地位都非常高。

  舒莫辭上下打量了一番,除了乾淨利落點與平常婦人也沒有多大區別,就朝苗媽媽點點頭,苗媽媽送上一隻漆木盒子,辛媽媽打開看了一眼,跪下行禮,「多謝姑娘賞賜」。

  舒莫辭示意苗媽媽扶起她,「媽媽不必多禮,我這春暉閣不講這些虛的,想必媽媽也知道了之前勞媽媽是因著什麼事出府的」。

  辛媽媽不卑不亢的應了聲是,舒莫辭淡淡開口,「媽媽既然接下了鐲子,想必也同意留下了,只要媽媽忠心,我不會虧待媽媽」。

  「姑娘放心」。

  舒莫辭冷不丁開口,「侯爺是怎麼找到你的?」

  這樣放出宮的宮女可遇而不可求,舒棣卻能在自己提出要求的當天就送到了自己屋中,這卻不是一個沒落侯府能做到的事。

  辛媽媽一愣,嘴角弧度一閃即沒,「老奴有個妹妹在靖王府當差,老奴出宮已有半月,就住了妹妹家中,正巧侯爺托了王府的鄧長史,想尋一個王府告老的媽媽,老奴的妹妹就薦了老奴來」。

  辛媽媽口中的鄧長史是老夫人獨女舒棠的夫婿,在靖王府做長史司的右長史,這麼一說倒也能說得通,她對這個姑父不大瞭解,也說不出個三五六來,遂點點頭,「乳娘,你引著辛媽媽去安頓,萬不可委屈了」。

  辛媽媽果然是個能幹人,很快就上了手,第四天一早舒莫辭梳妝準備去榮安堂見剛到京城來侯府拜訪的鍾家人時,辛媽媽就來稟告道,「姑娘,打探出來了,鍾老爺補的是吏部推官的缺」。、

  舒莫辭挑選首飾的手一頓,「推官?」

  辛媽媽一見就明白舒莫辭這是知曉吏部推官代表的是什麼了,吏部一向是六部之首,吏部尚書更是被民間稱為天官,除了尚書,手中論實權,最大的就要屬這吏部推官了,雖只是四品的職位,卻掌管著天下所有四品一下的地方官,這大顯王朝這麼大,京官畢竟是少數,大多還是各地的地方官,油水大的也是這些地方官,而地方官過四品的少之又少,全都在這吏部推官手裡握著,可想而知這權力有多大了,所以吏部推官又被稱為天底下最大的四品官,與之相比,沒落的文昌侯府和舒棣那翰林院學士根本微不足道。

  舒莫辭面色雪白,鍾氏的兄長能從一個小小的地方縣令做到如今的吏部推官,不敢說全部,娘親陪嫁中那些稀世珍寶肯定起了很大的作用,只可憐她為人作嫁衣裳還不自覺!

  怪不得事情暴露了,一向注重規矩臉面的老夫人沒有懲罰鍾氏,連個象徵性的禁足也沒有,鍾推官,老夫人只怕還想靠著鍾家給文昌侯府謀個前程,又怎會罰鍾氏!

  辛媽媽呈上一個托盤,托盤裡有一些釵環等物,「姑娘,鍾老爺和向氏帶了一位公子和兩位小姐來給老夫人請安,那兩位小姐是雙胞同生,比姑娘小上兩個月,姑娘看這見面禮合不合適」。

  舒莫辭面無表情,「一家姐妹,送些俗物反倒傷了情分,撿著我親手繡的荷包帶上兩個」。

  舒莫辭這幾天繡了幾個荷包,不敢繡的太好倒也能拿出手,只她自己卻嫌棄的很,剛繡好就鉸了,辛媽媽也不多說,自去尋了兩個不好不差的荷包塞進舒莫辭袖中。

  舒莫辭到榮安堂時,人都來的差不多了,只差了舒莫辭和舒棣,擠擠攘攘一屋子,舒莫辭一一見了禮,鍾夫人向氏便滿臉是笑的握住她的手,「這就是府上的大姑娘吧?真真是個美人胚子,老夫人好福氣」。

  老夫人淡淡應了一聲,舒莫辭只低頭做羞澀狀,向氏將腕上一對鐲子擼下套上舒莫辭手腕,「還是年輕的姑娘家們戴著好看!」

  舒莫辭笑著道謝,又道,「我也給妹妹們準備了見面禮」。

  向氏的一雙雙胞胎女兒鍾秀鍾穎上前見禮,舒莫辭拿出荷包,「這是我親手繡的,做的不好,還望妹妹們不要嫌棄」。

  鍾秀面上看不出什麼,鍾穎臉上的鄙夷之色卻遮掩不住,不是說這侯府的大姑娘母親出自俞國公府,富的流油嗎?竟然拿這樣寒酸的東西做見面禮,真是白瞎了娘那一對上品鐲子!

  舒莫辭心下冷笑,委屈道,「妹妹這是嫌棄姐姐的見面禮寒酸了?實在是對不住,姐姐屋裡前些日子遭了賊,竟是一件好東西都尋不出來,只好拿了親手做的荷包,還望妹妹看在姐姐心意的份上不要見怪」。

  正在跟老夫人說話的鍾竟和鍾秉、舒月浣都看了過來,向氏聽著這話不對,正要阻止,鍾穎已訝聲叫了起來,「遭了賊?侯府竟然還會遭賊?」

  「奴大欺主,那起子奴才竟將那些字畫珠寶全都換成了贗品,我實在不敢拿贗品來糊弄兩位妹妹!」

  舒莫辭說著掩面低泣起來,鍾秉今年十六歲,正是好奇的年紀,聞言大感興趣,忙道,「表妹你別哭,跟我說說是哪個奴才那麼膽大?」

  向氏忙斥道,「秉哥兒,你來侯府做客怎能胡亂探人隱私?」

  舒莫辭搖頭道,「舅母表哥又不是外人,知道了有什麼干係,表哥不用擔心,母親已經查出來了,是我院中的勞媽媽做的」。

  「沒有其他人了?」

  舒莫辭搖頭,鍾秉一拍手,「表妹你這就不知道了,但凡內賊定然會和外賊勾結,否則她一個深宅婦人,連後宅都不能出,偷換了東西又到哪銷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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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7-27 12:04 AM

第十八章 風骨

  鍾秉一拍手,「表妹你這就不知道了,但凡內賊定然會和外賊勾結,否則她一個深宅婦人,連後宅都不能出,偷換了東西又到哪銷贓?」

  舒莫辭做出一副欽佩的模樣,「表哥懂的真多,不是表哥說起,我又要被那起子奴才給騙了!」

  鍾秉很是驕傲的受了這一稱讚,向氏忙道,「秉哥兒,你不是也給妹妹準備了見面禮,還不快拿出來?」

  話題岔開了去,鍾竟四十左右,相貌俊美氣質儒雅,打量了舒莫辭兩眼,問道,「老夫人,妹婿不在府上?」

  「可能是有什麼事耽擱了,這孩子,這麼大了還是毛毛糙糙的,浣哥兒,去催催你父親」。

  鍾秉早就待的不耐煩了,好不容易有個遭了賊的表妹,母親又不准自己跟她說話,聽見了忙道,「我跟表弟一起去!」

  說著也不等老夫人答應,拖著舒月浣就往外跑,向氏只好一連聲的告罪,舒月泠笑道,「老夫人天天抱怨哥哥太文秀了些,舅母這般嫌棄表哥,便不如將表哥送給祖母做個親孫子吧?」

  這番逗趣話將一屋子人都說的笑了,舒莫辭不動聲色的打量起鍾竟,不想剛看了兩眼就被他發覺,索性朝他盈盈一笑點頭致意,鍾竟微點點頭,又掉頭去跟老夫人說話。

  公正的說,鍾家兄妹都長了張好皮相,否則當初老夫人挑媳婦也不會挑到一個縣令的妹妹,鍾竟氣質儒雅沉穩,又兼態度親切話語真誠,讓人一見就生親近之心,即便有她的字畫珍寶鋪路,能坐到今天的位子也絕非易事,這樣一個人……

  舒莫辭陷入沉思中,只要鍾竟一天不倒,老夫人就不會動鍾氏,文昌侯府也動不起鍾氏,更別說她一個閨閣女子,除非她能尋到機會直接毒死她,可毒死後她又如何脫身,這種下下之策自然不能做,那她要如何才能扳倒鍾氏?

  舒莫辭發現自己竟一無所有,一無所靠,這樣的自己又該怎樣去斗倒那樣的人……

  「爹!娘!我們回去!」

  向氏一驚,厲聲訓道,「秉哥兒!」

  鍾秉幾個箭步衝進屋裡,雙眼通紅,「娘,姑父說爹是衣冠禽獸,髒了他舒家的地,要不是老夫人,他早讓人叉了我們出去!娘,人家都這麼嫌棄我們了,我們難道還非得巴著他們不成?」

  一屋子笑鬧的人都為之一靜,舒月浣緊跟著跑了進來,氣喘吁吁道,「表哥,爹喝醉了,醉話怎麼能當真?你別生氣了」。

  鍾竟面容平靜,渾身氣勢卻凜然不可犯,「既然妹婿不便,我們就不打擾了,告辭」。

  老夫人氣的一時起不了身,忙道,「親家老爺別聽那個孽子酒後噴糞,浣哥兒,還不快給你舅舅、舅母賠罪!」

  舒月浣連連作揖,鍾氏、舒月涵也溫聲勸解起向氏,鍾秉還要再說,卻被鍾竟一個眼風止住,領著妻子兒女一徑出了文昌侯府。

  老夫人命鍾氏帶著兒女去送,一疊聲的喊著將舒棣拖過來,舒莫辭、舒月泠及楊氏母女忙識趣的退了出來,楊氏關心了幾句舒莫辭的身子,囑咐舒月瀅跟著舒莫辭去春暉閣玩玩,舒月泠也鬧著要去,幾個姑娘便都去了春暉閣。

  午飯時分,舒月瀅和舒月泠告辭,舒莫辭忙使人去叫辛媽媽,辛媽媽稟道,「姑娘,侯爺去見老夫人時醉的厲害,夾纏不清的說著昏話,老夫人惱了命人潑了涼水,侯爺總算醒了酒,不想沒說兩句就暈了過去,老夫人忙命人將侯爺送回了外書房,又請了大夫,說是感了風寒,夫人前往外書房侍疾,被侯爺著人攔在門口,下人們來報時還在僵持著」。

  舒莫辭從小就知道父親不喜愛她,多年來對她不聞不問,可終究他是與他們不一樣的,他不恥那樣的下作行為,不願與他們同流合污,他用行動向自己證明了何為傲骨,讓自己知道這世間終究不是處處污穢……

  「侯爺臥病,奴婢見庫房裡有株百年紫參,不如熬些參湯姑娘送去外院,也好盡一片孝心」。

  舒莫辭點頭,辛媽媽正要告辭,舒莫辭又叫住她,從枕頭下拿出幾張銀票遞給她,「媽媽要打探消息定然要用到銀錢的,這些媽媽先拿著,不夠再跟我說」。

  辛媽媽忙擺手,「姑娘,太多了」。

  舒莫辭將銀票塞進她手裡,「媽媽收著就是」。

  辛媽媽也就收下了,躬身退了出去。

  舒莫辭從未主動接近過任何人,提著食盒站在書房外頗是忐忑,生怕舒棣像對待所有人一樣不許她進去,守門的小廝估計是見多不怪了,給她行了禮就說進去通報,不想出來的卻是林山,林山笑著對她一揖手,「奴才見過大姑娘」。

  舒莫辭避過,「父親怎麼樣了?」

  「不礙事,侯爺說時候不早了,參湯侯爺收下了,大姑娘早些回去歇著」。

  舒莫辭偷偷鬆了口氣,雖然舒棣沒見她,可到底收了她的東西,林山壓低聲音,「大姑娘,鋪子的事奴才已經在查了,侯爺叫姑娘安心,此事侯爺定會給姑娘一個交代」。

  舒莫辭感激一笑,「多謝林總管」。

  「奴才也不過是奉命行事,大姑娘要謝,謝侯爺才是」。

  辛媽媽不動聲色往林山袖中塞了張銀票,笑道,「侯爺該謝,林總管也該謝,大姑娘以後還要總管多多看顧」。

  林山躬身行禮,「姑娘折煞奴才了」。

  舒莫辭還了半禮,「如此莫辭就先走了,父親還要勞總管多費心」。

  「姑娘放心,慢走」。

  舒莫辭踏著暮色慢慢往回走,外書房遍植牡丹,正是牡丹怒放的季節,處處奼紫嫣紅香風陣陣,舒莫辭卻想起前世程正則評價父親的話,說他一味風雅,比如這外院遍植的牡丹,每年就不知要耗費多少銀錢,文昌侯府漸漸沒落入不敷出,實在不該如此浪費,她當時心下頗不以為然,總覺得再落魄,文人骨子裡的清傲不可丟,現在卻不那麼確定了,重生一世,許多東西都在悄悄發生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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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7-27 12:06 AM

第十九章 庶弟

  舒莫辭的思緒很快被一群孩童的吵鬧聲打斷,展眼看去只見一群小廝圍成一圈興奮吶喊,不遠處還站著幾個看熱鬧的僕從,圈裡是什麼情況卻看不清楚,如果是以前舒莫辭一定會避開是非,此時卻加快步子而去,冷聲斥道,「你們在幹什麼?」

  不知是誰嚷了一聲大小姐來了,看熱鬧的僕從驚走,眾小廝一哄而散,中心卻是一個十來歲的男童揪著另一個五六歲的男童沒頭沒腦的踢打著,舒莫辭厲聲喝道,「住手!」

  打人的男童理都不理,若是之前舒莫辭只怕會被這男童的凶悍嚇到,如今滿腦子想的卻是自己這給侯府嫡長女果然沒有一丁點地位,連個小孩子都不放在眼裡,怪不得會被鍾氏母女欺負成那個樣子,心頭對鍾氏母女的怨恨,對自己不爭氣的羞愧刺激的舒莫辭微微顫抖起來,正要開口,辛媽媽幾步上前捉住那男童的手,厲聲道,「七爺,你如此欺辱八爺,老夫人知道了饒不了你!」

  舒莫辭慢慢鎮定下來,這才知道打人的男童正是侯府二房唯一的庶子舒月澄,而被打的男童卻是舒棣的庶子舒月池,她前世幾乎不出春暉閣,只勉勉強強記得鍾氏長子舒月浣,對這兩個庶弟一點印象都沒有,根本認不出來。

  舒月澄住了手,從舒月池身上爬了起來,一揚下巴,「是這賤種偷東西,告到祖母那我也不怕!」

  若是前世,舒莫辭頂多也只會鄙夷舒月澄沒有教養,如今卻從他的話中聽出了對父親的不敬,面色更加陰沉,「七弟,誰教你這麼罵人的?」

  舒月澄雖是庶子,但因著二房就他這麼一個男丁,老夫人寵的沒邊,他的生母劉姨娘又得寵,連楊氏都要避其鋒芒,養成了肆無忌憚的性子,哪裡將隔房的堂姐放在眼裡,嚷道,「有娘生沒爹養,不是賤種是什麼?」

  舒莫辭氣急,不想跟他爭辯,伸手去拉被辛媽媽扶起來的舒月池,「八弟,我們去求老夫人做主!」

  辛媽媽忙道,「大姑娘,八爺傷的很重,還是老奴抱著」。

  又給舒莫辭使眼色,舒莫辭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卻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廝,眼珠滴溜溜直轉,一看就是個奸猾的,頓時醒悟,「伺候八爺的人呢?」

  那小廝忙磕了個頭,「正是奴才,回大小姐,七爺氣急了,奴才實在是沒法子啊——」

  「沒法子?主子傷痕纍纍,你敢奴才站在一邊看戲,纓絡,去回了母親,打二十板子趕出去!」

  那小廝這才知道怕了,連連磕頭求饒,舒莫辭也不理他,率先往榮安堂而去,舒月澄威脅了幾句,見她不為所動,掂量了一下到底沒敢對她動手,一轉身溜了。

  舒莫辭知道他是去搬救兵,也不阻攔,也知道不是老夫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縱容,舒月澄不會肆意至此,招了個小丫頭過來,給了她半塊碎銀子讓她去告知楊氏一聲,回頭摸了摸小貓般蜷縮在辛媽媽懷中不聲不響的舒月池,低低叫了聲我苦命的弟弟,淚水便如斷了線般往下落。

  辛媽媽正要提醒舒莫辭這還在外院不可失了大家閨秀風範,又猛地醒悟,便也伸手擦著幹幹的眼角,哭道,「八爺著實命苦,都是侯府的少爺,竟被七爺欺負成這樣,姑娘也別哭,老夫人一定會給八爺做主的!」

  舒莫辭暗暗給辛媽媽點了個贊,主僕幾人一路哭哭啼啼往榮安堂而去,不想楊氏早就到了,一見舒月池就大聲嚎啕起來,「池哥兒快來讓二嬸瞧瞧,傷成這個模樣可怎麼是好啊,大哥問起來,我這給弟妹還有何臉面留在侯府,我苦命的池哥兒啊!」

  老夫人厭惡瞪了一眼楊氏,「你嚎什麼喪,還不快去叫大夫!」

  舒月池被抱了下去看傷,舒莫辭撲通跪了下去,「小孩子磕磕碰碰再所難免,七弟又是老夫人和二叔的心頭寶,莫辭不敢見怪,還請老夫人和二嬸恕了七弟之罪,否則就是莫辭和小八的不孝了!」

  楊氏暗罵舒莫辭不上道,她早看那對母子不順眼了,偏偏老夫人和二老爺都護著,好不容易逮到機會,這個木頭般的大姑娘要給庶弟出頭,不想木頭就是木頭,竟然說出這番話來。

  老夫人聽了臉色更沉,舒莫辭口口聲聲說著不敢怪罪,卻是將罪名死死的扣在了舒月澄頭上,她和舒二老爺更是得了個包庇的罪名,連問事端由頭都沒了機會開口,這個木頭般死氣沉沉的大孫女竟然有這種心機,以前倒是她小瞧了她!

  「只是七弟口口聲聲罵八弟是賤種,說八弟有娘生沒爹養,侮辱的卻是爹爹和母親的清譽,還請老夫人還爹爹母親一個公道!」

  楊氏心中一喜,那小賤種罵出這樣的話豈不是明晃晃的告訴人家舒棣被人戴了綠帽子,又被舒莫辭移花接木將名頭安到了舒月池的嫡母大夫人頭上,而非生母紫姨娘,就算為了侯府的名聲,老夫人這回也不會再偏袒那賤人和賤種,她倒要看看他們還能翻出什麼風浪!

  楊氏想到這忙截住老夫人的話頭,跪了下去,惶恐開口,「老夫人,老爺偏疼劉姨娘,不肯讓澄哥兒離了生母,媳婦竟不知道澄哥兒被教成了這副模樣,連那樣的混帳話都能說出來,媳婦實在愧對老夫人,愧對大哥大嫂,這就去給大嫂賠禮去!」

  老夫人面色鐵青,氣楊氏唯恐天下不亂,也氣舒月澄不長進,那樣的混賬話也敢往外亂放,還被人抓住話柄,只是欺負庶弟,她還能偏袒,如今——

  「妾就是上不了檯面,竟然哄著好好的一個爺們說那樣的混賬話,楊氏,澄哥兒從今天起就養在你身邊,老二要說什麼,讓他來找我!」

  楊氏這麼多年只得了個舒月瀅,舒月澄剛出世時老夫人曾提過要養在她身邊,可那時候她還指望著自己能生個嫡子,不願個庶子爬到自己兒子頭上,沒應下,不想這麼多年過去,她的肚子半點動靜都沒有,她早絕了心思,又起了將舒月澄抱到自己身邊的念頭,不想老夫人卻不同意,這次原本只想壓壓劉姨娘的風頭,沒想到竟然能得這麼個結果,喜的語無倫次的謝著恩。

  老夫人冷眼看著,一群蠢貨,她的金孫又豈能有個姨娘生母連累著,正好借這次機會將澄哥兒送到正室身邊,日後也有個好前途!

  舒莫辭得了這樣的結果,也懂得見好就收,謝了恩出去了,走到沒人處停住腳步,「放出風聲,說老夫人心疼孫女,見我為八弟鳴冤,就不再偏袒七弟,將七弟抱到二嬸身邊」。

  舒莫辭說著扯下了路邊一朵芍葯,冷冷一笑,這偌大的侯府,她沒爹疼沒娘愛,祖母更是恨她入骨,不過,沒關係,她無勢可依,那就造出聲勢來!這棵包了糖衣的黃連,老夫人不想吃也得吞下去,她倒要瞧瞧經此事後,舒月澄之流還敢不敢不把她放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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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7-27 12:09 AM

第二十章 市恩

  當天二房裡雞飛狗跳,老夫人掐著火候差不多了才遣林媽媽去敲打了一番,楊氏人逢喜事精神爽,雖然折騰的渾身疼,卻還是不顧夜色去給鍾氏賠罪,口口聲聲罵著舒月澄。

  二太太楊氏出自巨富之家,雖算不上聰明幹練,但骨子裡卻有著商人的精明,這麼多年與鍾氏明爭暗鬥,因為老夫人的偏心,沒落到多少好處,卻也沒吃多少虧,直到鍾竟補了吏部的缺才慌了起來,又掉過頭來巴結鍾氏,鍾氏早看清了她的嘴臉,愛理不理,楊氏也不在意,又送上一堆賠禮這才出了榮樂堂,又往春暉閣而去。

  對楊氏的示好,舒莫辭完全表現出一個尊敬長輩禮儀周到的小輩該有的一切,倒是讓楊氏受寵若驚了一把,格外對這個清高的大小姐高看了一眼,拉著她的手誇了半天好孩子,又丟下一堆謝禮並給舒月池賠罪的賠禮要舒莫辭轉交後才告辭而去。

  楊氏娘家富裕,嫁妝豐厚,雖這麼多年被二老爺舒槐敗掉了不少,底子還是很厚,一向出手大方,這次因著舒莫辭和舒月池惡狠狠將最得寵的劉姨娘壓了下去,又將舒月澄抱到了自己身邊,送給舒莫辭的竟是一整套的赤金點翠頭面,少說也值千兩銀子,而送給舒月池的則是一套上品文房四寶,也得四五百兩。

  舒莫辭握著其中一支赤金點翠如意步搖思量半晌,方開口道,「去找盒上好的傷藥,兩盒點心攢盒,並這套文房四寶一起送到紫姨娘那裡,讓辛媽媽親自走一趟」。

  梅絡應著去了,不一會辛媽媽便提著東西上了樓,恭聲道,「東西準備好了,請大姑娘過目」。

  舒莫辭略看了一眼,點頭,辛媽媽猶豫開口,「大姑娘不親自去一趟?」

  舒莫辭愣了愣,就明白辛媽媽這是要她市恩了,她插手這件事只是因著對傲骨錚錚的父親的敬重,也是抱著給老夫人添堵的念頭,要是大晚上的親自跑一趟卻是明明白白要拉攏紫姨娘和庶弟了,而自己年幼失母,沒有同母兄弟照拂,也的確是需要拉攏自己這唯一的庶弟的。

  舒棣於女色上並不上心,薔薇園中只養了三個姨娘,大姨娘是舒莫辭生母的陪嫁丫鬟,舒月淺的生母,二姨娘是鍾氏的陪嫁,舒月泠的生母,三姨娘就是舒月池的生母紫姨娘,前面兩個姨娘都是正室夫人有孕時抬的通房,生了孩子後抬了姨娘,只這位紫姨娘卻是舒棣從外面帶回來的良家女子,剛進府時鐘氏如臨大敵,不想舒棣對她與對其他兩個姨娘毫無分別,她自己為人又極低調,整日窩在薔薇園,沒事絕不踏出大門半步,雖然生了兒子,這個兒子卻不得老夫人和舒棣的喜,在家中的地位比之受寵些的下人都不如,否則舒月澄也不敢那般欺辱,鍾氏慢慢也就無視了,倒是一路平平安安長到了如今。

  對這位庶弟,舒莫辭唯一的印象也只在父親死後她回娘家奔喪,老夫人派人將他攔在府門口不讓進門的鬧劇,當時她撩起車簾子看了一眼,只遠遠看到一個輕甲披身的高大身影沉默跪在門口,任憑圍觀的路人冷嘲熱諷,舒莫辭無端就覺得那個背影瘦削且孤寂,認真聽了聽才知道自己這個庶弟在邊關多年竟然掙了個正四品的明威將軍,老夫人指望著他帶挈帶挈舒月澄,甚至不惜用紫姨娘的生命做威脅,他卻百般推脫,老夫人一怒下將紫姨娘送進了家廟,他還是無動於衷,老夫人這才死了心,連父親過世都不肯讓他進門。

  舒莫辭當時聽了雖不恥老夫人為人,卻也深覺這個庶弟太過冷情,即便紫姨娘有萬般不是,總是他生母,他卻連生養之恩都能罔顧,因此沒有多管,現在想來——

  舒莫辭尖尖的手指噠地一聲叩上了如意步搖,舒月池的冷情讓她心裡有些膈應,但這輩子她不會再像上輩子那樣輕信任何人,也不會輕輕易易就給他人扣上罪名,舒月池到底如何,她總要看清楚了再下論斷,即便他為人真的不可取,也不妨礙她借他打擊鍾氏母女!

  辛媽媽見舒莫辭隨手將步搖插入髮髻中,理了理衣裳站了起來,眸中欣賞之色一閃而過,聰慧而能善采他人之言,也許妹妹說的對,她老來之靠就落在了這位侯府大姑娘身上。

  「八弟有多大了?」

  「九歲,比七爺小一個月」。

  舒莫辭訝了訝,舒月澄長的高高胖胖,看起來十歲都不止了,只比他小一個月的舒月池卻瘦弱的像只流浪貓,她一眼看去還以為只有五六歲,想不到竟已九歲了。

  辛媽媽看了看她的臉色,謹慎開口,「既是大姑娘親自去,那禮不妨稍重一些,老奴打探到大夫說八爺失了調養,身子骨弱,得用燕窩慢慢養著,大姑娘不妨帶些過去,倒比什麼文房四寶實用」。

  「媽媽說的極是,我今晚的燕窩粥還未用,吩咐廚房用食盒放了,再去庫房取半斤上好的燕窩來」。

  辛媽媽聽她開口就是半斤燕窩,更是滿意,「老奴這就去辦,只是姑娘自個兒身子也弱,不可大意,老奴再吩咐廚房燉一碗燕窩粥,姑娘回來再用」。

  有了這現成的燕窩粥,舒莫辭探望稍遲了些也就能說的過去了,免得著了痕跡,這位大姑娘還真是七竅玲瓏的心思,一點即透,也不知道那些說大姑娘清傲自詡,於人情往來呆如木頭的傳言是怎麼來的。

  辛媽媽暗暗讚歎不已,卻不知道舒莫辭本是聰明絕頂之人,只前世的聰明才智全部用在詩詞歌賦上面,於世情看都懶得看一眼,不過心自然什麼都看不出來,如今上了心自然也就一通百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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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7-27 12:10 AM

第二十一章 收留

  舒棣三個妾侍都住在薔薇園,舒月淺跟大姨娘同住,如今還在禁足,舒月泠卻因得了老夫人的喜,隨著老夫人住在榮安堂,舒月池已經九歲了,早就該在外院開個院子出來,只是府裡所有人都選擇性的遺忘了這一點,他也就還隨著紫姨娘住在薔薇園。

  紫姨娘住在薔薇園的東南角,地理位置還算不錯,雖沒有獨立的院子,但和其他兩個姨娘的住處用青竹柵欄隔絕開來,不算大,佈置卻玲瓏有致,在這薔薇園也算是獨一份了。

  春天天黑的早,正好又是月初,大姨娘、二姨娘處燈火通明,紫姨娘這邊卻只有一間屋子隱隱透出燈光,舒莫辭一路走去竟連個婆子都沒碰到,流蘇忍不住嘟囔道,「夫人怎麼能這麼苛待紫姨娘,連個看院子的丫鬟都沒有!」

  辛媽媽低低斥道,「不許多話!」

  辛媽媽不比苗媽媽慈眉善目,流蘇很怵她,不敢再說,舒莫辭加快步子,走到那間有燈火的屋子前卻還是沒人來接,只聽見裡面女子低低的飲泣聲,流蘇上前一步打起簾子,舒莫辭走了進去,一眼就看見空蕩蕩的房間中最裡面的拔步床,床沿上一個穿著月白繡著折枝海棠花長褙子的少婦正掩面而泣,床上躺著的應該就是舒月池了。

  辛媽媽咳了咳,那少婦抬頭看來,驚訝下竟說不出話來,辛媽媽不悅開口,「姨娘,大姑娘來看八爺」。

  紫姨娘如夢初醒,忙起身低頭行禮,「奴婢見過大姑娘」。

  舒莫辭受了她半禮,「姨娘不必客氣,我來瞧瞧八弟」。

  「多謝大姑娘掛心」。

  紫姨娘往後退了退,讓開位置,舒莫辭本只想隨意看看,丟下東西就走,不想一眼就看出了問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舒月池青紫的額頭,感覺手下的小身子抖了抖,緩緩收回手,冷冷盯了一眼垂著頭侷促不已的紫姨娘,「媽媽,將我帶來的藥膏取出來,替八弟上藥」。

  辛媽媽依言取出藥膏,見了舒月池青紫的額頭也是一愣,這種傷大夫肯定會開跌打藥膏,上過藥後都會留下一點光亮的痕跡,舒月池頭上卻一點痕跡沒留下,這是,還沒上藥?

  辛媽媽疑惑看了一眼紫姨娘,「只怕八爺身上也是有傷的,還請姑娘迴避」。

  「不用,我就在這看著,倒要瞧瞧這府上還有哪些黑了心腸的敢苛待我舒莫辭的弟弟!」

  紫姨娘不自覺抖了抖,辛媽媽放下帳子,輕手輕腳給舒月池上了藥,又幫他穿回衣服蓋上被子,這才撩起帳子,「姑娘,上好了」。

  舒莫辭上前看了看,冷聲問道,「大夫開的藥,八弟喝了沒有?」

  紫姨娘忙道,「喝了,藥一抓回來就熬了餵下去了」。

  舒莫辭忽地伸腳踹翻了腳邊的錦杌子,巨大的響聲在這安靜的夜晚格外驚心,紫姨娘勉強壓著慌亂,「大姑娘這是怎麼了?」

  舒莫辭神色越發冰冷,無論舒月池如何,她曾做過母親,知道母親對孩子那種愛如珍寶的感覺,無法容忍一個母親竟然這樣對她的孩子,何況這個孩子還是她父親的兒子!

  「紫姨娘,你自己聞聞,這個屋子裡哪裡有半點藥味,你這是欺我年幼不懂事?」

  紫姨娘跪了下去,哭道,「大姑娘明鑒,池哥兒受了這麼重的傷,奴婢哪裡敢耽誤半分,藥一抓回來就熬了給池哥兒餵了下去,只不過時間長了,這才沒了藥味!」

  「流蘇,去搜!」

  流蘇興沖沖出了屋子,不一會就帶著完好沒動的藥包回來了,邀功道,「姑娘您看,大夫開的十副藥都在這,還有這盒跌打藥膏,動都沒動!」

  舒莫辭冷冷看著癱倒在地的紫姨娘,怪不得她從一進門就覺得處處奇怪,剛剛紫姨娘見到她時更是驚訝下還藏著失望,想著紫姨娘以為舒月池出了這樣的事,父親肯定會來,特意唱這樣一齣戲好爭寵的,拿自己的兒子做籌碼去爭那所謂的寵愛,這樣的人,舒莫辭還真是不恥!

  「紫姨娘,你如此對待八弟,想必母親很樂意知道詳情」。

  紫姨娘爬到舒莫辭身邊砰砰磕著頭,「大姑娘,您高抬貴手,饒了奴婢這回,奴婢再怎麼也是八爺的生母,奴婢不好,八爺也好不了的,大姑娘,求求您了!」

  「你這時候倒是想起來自己是八弟的生母了,只是這樣的生母,我都代八弟心寒,」怪不得舒月池長大後會不管這個紫姨娘的死活,就算舒月池冷情,這個紫姨娘卻也是咎由自取,「如今我也不敢讓你這樣的生母照顧八弟了,辛媽媽,抱著八弟回春暉閣」。

  紫姨娘慌了,「大姑娘,大姑娘饒命,饒命啊!」

  舒莫辭厭惡看了她一眼,「放心,為了八弟,這件事我會替你遮著,你好自為之!」

  舒莫辭快步出了薔薇園,辛媽媽忙抱著舒月池跟上,舒莫辭只覺心口惡氣直衝腦頂,被夜風吹了半天才緩了過來,回頭看了看蜷在辛媽媽懷中的舒月池,伸手將披風解了下來披到他身上。

  「姑娘,你身子弱——」

  「沒關係,」舒莫辭長長吐了口氣,「媽媽,你說,怎麼會有那麼狠心的母親?」

  辛媽媽垂下眼眸,「姑娘慎言,八爺的母親是大夫人,紫姨娘只是個奴婢」。

  苗媽媽和梅絡、纓絡都想不到舒莫辭竟然將舒月池領回了春暉閣,頓時又是一陣人仰馬翻,還是辛媽媽有章程,打發了纓絡去煎藥,又問道,「姑娘,八爺歇在哪裡,老奴派人去佈置」。

  「今天晚了,先安置在我房裡的碧紗櫥裡,明天稟過老夫人再做打算」。

  苗媽媽大驚,「姑娘,八爺不小了——」

  舒莫辭打斷她,「他能有多大,又生著病,在長姐屋裡歇一晚怎麼了?辛媽媽,將燕窩粥熱一熱,喂八弟吃一些」。

  辛媽媽將舒月池安頓在碧紗櫥中,指揮著流蘇去熱粥,又探了探舒月池額頭的溫度,「姑娘,還是先將八爺叫起來喂碗水喝下去再吃東西,不然怕不受用」。

  舒莫辭點頭,辛媽媽叫醒舒月池,往他身後支了個大迎枕,一勺一勺的餵著溫水,舒月池乖順喝著,卻不看人,也不出聲,舒莫辭看了一會突然問道,「媽媽,八弟會不會說話?」

  辛媽媽失笑,「姑娘說的什麼傻話?不會說話難道是啞巴,八爺今兒受了驚,等好了保管是個伶俐俊俏的小少爺」。

  辛媽媽說著心中卻是一凜,這孩子從被打一直到被舒莫辭帶回春暉閣竟一聲都沒吭過,不是心智不全就是——

  辛媽媽想到這背後頓時起了一片冷汗,這位八爺從來沒傳出過什麼不妥,自然不會是心智不全,這麼一大陣動靜他卻一直默不作聲,連痛哼一聲都沒有,不說其他,至少是個能忍的,卻還只是個九歲的孩子……

  舒莫辭好似沒發現辛媽媽的異樣,起身出了碧紗櫥,吩咐梅絡找乾淨的被褥來,又命灌了個湯婆子塞進舒月池懷中,看著他吃了燕窩和藥躺下,這才去梳洗。

  因著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八爺,苗媽媽怎麼也放心不下,覷著舒月池睡熟了,輕手輕腳的走到舒莫辭床邊,「姑娘,乳娘陪姑娘睡一晚吧?」

  舒莫辭知道她不放心,往裡面靠了靠,苗媽媽上了床,低聲道,「姑娘,你怎的將八爺領了回來?」

  「乳娘,這事我有分寸,不用擔心」。

  苗媽媽歎了一聲,「八爺過的不好,老奴也知道,只是姑娘,八爺一看就養不大,九歲了長的還不如個五六歲的孩子,老夫人也是怕日後總歸是一場傷心,狠心不聞不問,紫姨娘敢那麼作踐八爺,想來也是知道八爺不是老來之靠,姑娘若是可憐八爺,大可時不時去看看,送些吃用的,這般接到身邊,若八爺真有個好歹,姑娘可還怎麼嫁人?」

  舒莫辭沉默,苗媽媽一把握住她的手,「姑娘可別犯糊塗,明日稟過老夫人就將八爺送回去,再敲打敲打紫姨娘,她不敢再翻什麼風浪的」。

  舒莫辭依舊沉默,苗媽媽知道她一向倔強,不敢再勸,歎著氣睡著了。

  婦人熟睡的鼾聲傳來,碧紗櫥中蜷縮著身子的小人兒緩緩睜開眼睛,將懷中雪狐皮的湯婆子死死抱著,又恍然回神,生怕將湯婆子擠破了,鬆了手,眼淚卻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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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7-27 12:13 AM

第二十二章 養傷

  舒莫辭第二天起床時眼下一片烏黑,苗媽媽嚇了一跳,「姑娘一夜沒睡?」

  「叫梅絡進來服侍我洗漱」。

  苗媽媽覺得舒莫辭近來的性子越發摸不透了,不敢再說,退了出去,舒莫辭走到舒月池床邊掀起簾子探了探他額頭,輕輕吐了口氣,「但願你莫要負我——」

  舒月池睡的香甜,舒莫辭自嘲笑了笑,「即便你要負我,我也要去,負我的人太多,不差你一個——」

  「姑娘?」

  舒莫辭直起腰,「我一會去給母親和老夫人請安,你留下來照看八弟,他醒了就命人熬藥,用過早膳後再喝藥」。

  梅絡服侍著舒莫辭洗漱用了早膳又回了碧紗櫥裡,見舒月池還在熟睡,取出針線做了起來。

  春暉閣中手最巧的是竹絡,只是竹絡憊懶,反倒是梅絡女紅最好,這些日子正趕著給舒莫辭做件貼身的小衣,做著做著就忘記了時間,直到一陣吵嚷聲傳來才驀地驚醒,正要呵斥,卻見流蘇一步跨了進來,嚷道,「梅絡姐姐,姑娘暈倒了!」

  梅絡心頭一跳,起身去鋪床,果然不一會就見辛媽媽背著舒莫辭進來了,忙迎上去將舒莫辭安頓好,焦聲問道,「媽媽,大姑娘怎麼了?」

  「大姑娘去求老夫人將八爺養在春暉閣,老夫人不允,大姑娘跪在榮安堂門口不起來,身子受不住暈過去了,快去準備熱水,大夫一會就來」。

  與大夫同來的還有老夫人和大夫人,剛踏進門就聽到梅絡驚喜的呼聲,「大姑娘,您醒了!」

  老夫人臉色更青,果然見大夫來了裝不下去就「及時」的醒了,只跪了小半個時辰就暈過去了,這一暈還真是暈的及時,不但不用再跪了,還將不慈的帽子套到了自己頭上,只怕一會還要有說辭!

  鄭大夫留了藥方,又叮囑了好生保養,告辭走了,老夫人正要開口,那邊舒莫辭已掙扎著下了床又要往下跪,哭道,「求老夫人慈悲,八弟生母卑微,被人作踐至此,老夫人於心何忍?求老夫人慈悲!」

  這回老夫人倒是沒什麼私心,跟苗媽媽一樣擔心舒莫辭將舒月池養死了,有損閨譽,到時候嫁不出去損的是侯府的臉面,此時被舒莫辭一激,憤恨下正要一口應了看她以後怎麼收場,舒棣的聲音在屋外響起,「母親,莫辭怎麼樣了?」

  老夫人深吸一口氣,勉強平息下怒氣,嗔道,「你也管管你的女兒,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帶著幼弟像什麼樣子?」

  舒棣頓住腳步,「母親教訓的是,池哥兒也有九歲了,搬到外院就是」。

  鍾氏自然不願舒月池搬到外院,忙反對道,「池哥兒身子不好,紫姨娘精心照管,尚出了這樣的事,搬到外院豈不是更糟?」

  舒莫辭立即聲援,「母親說的是,小八就算要搬到外院也得等兩年大些了,能鎮得住那起子黑心的奴才才行」。

  舒棣沉默,鍾氏笑道,「大姑娘也大了,倒是知道憐惜弱弟了,俗話說長姐如母,也不算違了規矩,侯爺您就成全大姑娘一片慈愛之心罷?」

  「搬去外院,」舒棣丟下一句就要走。

  舒莫辭忙提高聲音,「父親要小八搬去外院,莫辭不敢違背,只是小八如今有傷在身,還望父親能准了小八在春暉閣養好傷再搬」。

  舒棣嗯了一聲,轉身走了,鍾氏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恨恨盯向舒莫辭,舒莫辭燦爛一笑,「多謝母親替莫辭和小八求情,小八長大後定然會記得母親的恩德的」。

  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句話,鍾氏聽著卻怎麼聽怎麼彆扭,「你好好養著罷,別讓老夫人擔心」。

  幾人又客氣了幾句,老夫人和鍾氏告辭,舒莫辭低頭無聲綻開一個冷笑,再抬頭又恢復了平日冷淡的模樣,「梅絡,八爺怎麼樣了?吃了藥沒有?」

  「八爺一直沒醒」。

  剛才吵成那樣,是頭豬也該醒了,不過他既不想醒就隨他,舒莫辭想了想,「將西廂的房間收拾出來,讓八弟搬過去,你挑兩個小丫鬟帶著和苗媽媽一併過去伺候,一刻不得馬虎!」

  梅絡恭聲應下。

  「你親自去一趟薔薇園,將八弟的東西都搬過來,需要添置的列個單子給我,我躺一會,你叫醒八弟,讓他吃了藥再睡」。

  舒莫辭也猜到了老夫人和舒棣不會將舒月池送進春暉閣,讓他搬到外院是最好的選擇,因此睡的頗為香甜,一覺睡醒已是正午,問了舒月池還沒有用午膳,便命在舒月池那擺飯,梳洗過後慢慢往舒月池所在西廂偏廳而去。

  舒月池已經在等著了,穿著件半舊的圓領袍子,袍子有些大了,鬆鬆垮垮的套在身上,越發顯得他瘦弱不堪,舒莫辭眉頭就皺了起來,梅絡忙道,「姑娘,上午已請了繡娘來量了八爺的尺寸,明天就能趕製出新衣」。

  舒莫辭點頭,見舒月池拘謹站在那裡也不吭聲,柔聲道,「小八,老夫人已許了你在春暉閣養傷,傷好後就搬去外院,我們是姐弟,不要拘束,缺什麼喜歡什麼都來跟我說」。

  舒月池吶吶點頭,舒莫辭示意他坐下,「開飯吧」。

  姐弟倆沉默吃了飯,舒莫辭在西廂轉了一圈,辛媽媽辦事很妥當,房間佈置的很合宜,舒莫辭又命辟出一間書房來,看著他吃了藥這才回轉。

  舒月池的傷不算重,吃了三天藥也就差不多好了,只淤青傷口卻不是那麼容易好的,舒莫辭不想他那麼快搬到外院,就當做他沒好,依舊將他留在春暉閣,姐弟倆平日並不多見,只午飯、晚飯在一塊用,舒莫辭上午或下午去書房看他描紅讀書,偶爾指點幾句,日子倒也輕鬆。

  不幾日舒棣為舒莫辭請的師父來了,舒莫辭一一拜見,行了拜師禮,日子就繁忙起來,不過午飯、晚飯舒莫辭卻雷打不動的在春暉閣陪舒月池用,只不過去指點舒月池的時間改在了晚上,舒月池還是不太開口,卻明顯能看到他在舒莫辭面前越來越放鬆,舒莫辭則依舊是平日冷淡略帶清傲的模樣,日久見人心,她對他好,他早晚會知道,至於他會如何,她只能慢慢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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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7-27 12:14 AM

第二十三章 周叢

  眼看著舒月池在春暉閣留了已近一個月,精神頭越來越好,臉色卻還是慘白如紙,滋補的藥材吃食吃下去石沉大海,一點浪花都激不起來,大夫來看只說胎裡帶來的弱症,只能慢慢養著。

  舒莫辭雖然知道一直被人說養不大的舒月池最後還是安然長大了,但近在跟前天天瞧著總是焦心,遂決定帶舒月池出外求醫。

  十年後,長安出了一位名動京城的神醫周叢,治好了游國公府二爺游昀之的腿疾,聲名鵲起,然而此時的周叢卻還只是一家名不經傳的醫館的坐堂大夫,普通一如這長安的無數大夫,十年後周叢的醫術肯定比現在高,但舒莫辭還是想去試一試,就算不能根治舒月池的弱症,相信他也比府裡常請的鄭大夫高明,再者,這樣的人,如果能納歸自己所用……

  鍾氏先是落了個偷盜繼女嫁妝的嫌疑,後又出了舒月池的事,雖然可以推到二房頭上,但一個照顧不周的罪名,她是逃不了的,因此最近事事小心謹慎,聽舒莫辭說要出門買繡線,很是爽快的應了下來,命人替舒莫辭備好了馬車,又派了兩個僕從一個馬伕跟著。

  舒莫辭選的繡線店舖正好離周叢坐堂的醫館不遠,舒莫辭裝作心血來潮般要去醫館請個平安脈,辛媽媽嚇的連忙攔住,「姑娘,春天得病的人多,這醫館又腌臢,姑娘怎能踏足?要請平安脈,請大夫進府就是」。

  舒莫辭看了她一眼,握住舒月池手腕快步進了醫館,醫館裡果然如辛媽媽所說,人多腌臢,連空氣中都似乎瀰漫著髒污疾病的氣息,這樣的醫館一般來看病的都是中等偏下的人家,舒莫辭姐弟往裡一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甚至舒莫辭剛邁動腳步,那些本在排隊等候的病人都自發讓出一條路來。

  醫館掌櫃見了舒莫辭姐弟就是一喜,忙上前作揖,「小姐、公子是來看病?裡面請!」

  舒莫辭很不習慣這樣被所有人注意,端著肩膀往裡而去,掌櫃慇勤奉上茶,「小姐、公子,我們這醫館雖然小,大夫的醫術那是個個過硬的!」

  說著一連串推薦了好幾個,周叢就在其中,舒莫辭隨意般點了周叢的名字,不一會一個四十左右的粗壯漢子拘謹進來了,舒莫辭乍一見幾乎以為此周叢非彼周叢,她前世沒見過那位周神醫,可既然是神醫,就算不是仙風道骨,至少也得文質彬彬吧?怎會是這般高壯黝黑的粗魯漢子?

  辛媽媽和纓絡顯然也是同樣的想法,纓絡攔到舒莫辭面前,辛媽媽上前半步,「掌櫃的——」

  舒莫辭打斷她,「周大夫,這是家弟,自小病弱,還請周大夫替家弟把把脈」。

  周叢打了個拱,在舒月池身邊坐下,搭上舒月池脈搏,半晌又讓舒月池換右手,神色越來越凝重,放下手時卻是欲言又止,舒莫辭心中一動,「纓絡,去外面看看」。

  纓絡行禮退了出去,謹慎守在門口,舒莫辭開口,「周大夫不妨直言」。

  周叢起身作揖,「小姐和公子既然尋到了這裡,想來也是有難言之隱,公子這病雖難,在下卻是能治的,只是——」

  舒莫辭拿下椎帽,平靜看向周叢,「周大夫,我既然找到了這裡,自然是查探過的,這裡是一百兩訂金,不管家弟病情如何,只要你能治好,我時候會再給你兩百兩,你若治不好,我也會再給你一百兩,條件是你不得與任何人說起」。

  周叢不敢置信抬起頭,在看到舒莫辭稚氣的臉時更加驚訝,「小姐——」

  「不必懷疑我的話,這裡是天子腳下」。

  天子腳下,沒人敢濫殺良民,更何況一個弱柳扶風的閨中小姐?周叢抱拳的雙手青筋畢露,半晌方緩緩放下手,「有小姐此言,在下自不會再推諉,公子原是胎裡弱症,只能慢慢調養,如果從小調養得當,這時候只怕早已好了,剛剛在下探了公子的脈搏,應是在一個月前有人在精心為公子調養身體,不見效果,卻是——」

  周叢說到這頓了頓,頭幾乎低到了褲腰上,「卻是幾乎同時亦有人在給公子下毒」。

  舒莫辭騰地站了起來,「你說什麼?」

  話說出了口,周叢反倒鬆了口氣,抬頭坦然看向舒莫辭,「是下毒,只不過份量極輕,加上公子又一貫體弱,尋常很難發覺」。

  舒莫辭僵硬轉頭看了看舒月池,見他只知呆呆看著周叢,憐惜之意頓起,走近握住他的手,低低說了聲別怕,又問道,「你剛剛說是一個月前才開始有人下毒?你能確定?」

  「是,這毒解起來不算麻煩,怕只怕經過此事,公子的身體要調養好又得多費時日了」。

  一個月,那就是在春暉閣中的毒了,舒莫辭轉眼看向辛媽媽,辛媽媽背後早沁了一層冷汗,真是一輩子打雁,老了卻被雁啄了眼,春暉閣裡人員不算複雜,老夫人不知什麼原因極度厭惡舒莫辭,連看都不願多看一眼,自然也懶得在孫女屋裡安插人,鍾氏的人經勞媽媽一事損折殆盡,她進春暉閣也有些時日了,鍾氏的手段跟宮裡的貴人比根本不夠看,剩下的都是些粗使的,都被她看了起來,不想竟出了這麼大的紕漏,羞慚下撲通跪了下去,「老奴死罪,請姑娘責罰!」

  「三天,夠不夠?」

  辛媽媽知道她這是讓自己在三天內查出內奸,忙磕頭應了,「多謝姑娘!」

  舒莫辭又看了她一眼,「媽媽起來吧,這樣的事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辛媽媽謝了恩連連保證,舒莫辭縮回手,「還請周大夫開個方子,平日飲食注意也與我仔細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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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7-27 12:15 AM

第二十四章 顯擺

  舒莫辭回舒府時已近黃昏,身後還多了個二十出頭的黑瘦婦人,正是周叢的大女兒,因丈夫早死,又無子無女,為夫家不容,回了娘家守寡,懂些藥材方面的東西,舒莫辭遂將她帶回了舒府,照顧舒月池的飲食。

  平白帶了個人回府,自然要跟鍾氏報備,舒莫辭遂帶著舒月池去給鍾氏請安,因為時近晚膳時間,鍾氏慈愛的要他們留下用飯,舒莫辭笑著應了。

  用過飯後,舒莫辭將周氏叫了進來給鍾氏磕頭,笑道,「今天出去買繡線,正好遇見了個醫館就進去看了看,那裡的大夫說我和小八都身子孱弱,最好是能用藥膳慢慢調養,正好那大夫家有個女兒在娘家守寡,又精通藥膳,我就帶了回來,還求母親恩典讓她留下來」。

  這話在鍾氏耳裡聽著就是舒莫辭年幼不知世事,被人給套住了,又見周氏身材高大又黑又瘦,越發不屑,卻也不點破,只道,「喜歡留下就是,家裡也不多她一個婆子」。

  「那就多謝母親了,正好小八那裡缺個管事婆子,就是她了」。

  鍾氏自然無有不准,舒莫辭又看著舒月涵笑道,「三妹妹好久沒到春暉閣去玩了,莫不是還惱著我怠慢了你?」

  「哪裡,大姐姐忙著要照顧八弟,我哪裡敢去打擾,說起來大姐姐真是偏心,八弟是大姐姐的親弟弟,我和九妹就不是大姐姐的親妹妹了?大姐姐帶著八弟出門玩,竟然不帶我們!」

  舒莫辭亦笑道,「三妹妹好伶俐的口齒,明明是三妹妹和九妹妹忙著和鍾家表妹們到處遊玩,連告知我一聲都不曾,莫不是怕我死皮賴臉的非要跟著去,三妹妹放心,我倒不是那般厚臉皮的人,下回可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鍾氏母女與鍾家來往,自然不想帶舒莫辭,也沒想過要帶上舒莫辭,只不過這偷偷摸摸卻主要是瞞著傲骨錚錚的舒棣,被舒莫辭這麼一說倒是讓鍾氏扣上了不將繼女當親生女兒的帽子,鍾氏恨的牙癢癢,忙道,「你三妹、九妹也是怕你又要照顧小八,又要跟著師父學詩詞,分不開身,你若是能抽出空來,下次再一起就是,說成那般倒是小家子氣了」。

  見鍾氏動動嘴就將小家子氣的帽子扣到了自己頭上,舒莫辭只當沒聽懂,「母親說的是,莫辭本來就是沒時間去的,三妹妹和九妹妹非得偷偷摸摸,倒當真是小家子氣了,下回可不准這樣了!」

  舒莫辭說著戳了戳舒月涵額頭,半真半假道,「三妹妹也有十二歲了,有機會還是請父親也給三妹妹尋個師父,再這般放縱下去,可不真的成了小家子氣了?」

  舒月涵臉色微變,勉強笑道,「妹妹不及大姐姐聰明才智,學那些詩詞歌賦也學不會的」。

  舒莫辭同情點頭,直接將舒月涵的自謙給落成既定現實,舒月涵一陣胸悶,她點的什麼頭?又同情什麼?自視甚高的蠢貨!

  「詩詞不學也罷,只女紅真的要開始學了,父親給我請的是特意從蜀中請來的蜀繡名家,本來同時指教指教三妹妹也沒什麼,只不過師父說我的進界很快,稍微不如的跟著學就會拖累我,我就想著算了,反正舅舅補了吏部的推官,什麼樣的刺繡名家不能給三妹妹請來,倒是我白擔了一場心」。

  舒月涵笑容幾乎維持不住,「大姐姐今兒是特意來炫耀的?」

  舒莫辭莫名看了她一眼,委屈開口,「三妹妹怎會這般說我,我好心好意擔心三妹妹的學識和女紅,三妹妹竟然說我在炫耀,也罷,就當我是炫耀吧!」

  舒莫辭轉身就走,以手掩面嗚嗚哭著,鍾氏大驚,知道若是這般讓她回了春暉閣,明天還不知道會傳出什麼流言,忙勸道,「辭姐兒,你三妹不是那個意思——」

  舒莫辭哪裡理她,三兩步就出了房間,舒月池緊緊跟上,許媽媽一急快步追上舒莫辭抓住她的袖子,「大姑娘——」

  舒莫辭突然回身一個巴掌甩了過去,又狠又響,許媽媽捂著臉不敢置信看向舒莫辭,根本想不通平日嬌嬌弱弱的舒莫辭怎麼會突然翻臉打她耳光,更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被打了一耳光!

  「狗奴才!本姑娘的衣裳也是你個奴才能拉扯的!」舒莫辭聲色俱厲的呵斥完,突然又掩面大哭往外奔,「三妹妹誤解我就算了,想不到一個奴才也敢拉扯我,我這個大姑娘倒是人人可以輕賤了,我去尋老夫人做主去!」

  鍾氏這才從那一巴掌中醒過來,忙追上舒莫辭忍怒哄著,舒月涵也知道厲害,連連賠罪,舒莫辭佔足了口舌便宜,這才委委屈屈答應不再鬧了,鍾氏遣人一路將她送回了春暉閣。

  舒莫辭幾人一走,舒月涵就狠狠掀翻桌子上的杯盞,「小賤人!」

  這麼多年來,鍾氏私底下提到舒莫辭都用「小賤人」三個字代替,她一直覺得母親太過低俗,想不到有一天她會被舒莫辭氣的只能用這三個字來紓解自己的憤怒。

  鍾氏也是氣怒攻心,不過見一貫穩重溫柔的女兒氣成這樣,只好先按捺下自己的怒氣勸道,「涵兒,你跟那小賤人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沒必要跟她鬥氣,沒的降了自己身份」。

  舒月涵俏臉扭曲,「我什麼身份?爹就是偏心她,一請就給她請了兩個師父,都是來頭極大的,不說我和九妹,就是浣哥兒也沒見爹那麼盡心!」

  鍾氏只覺心被人用鐵杵狠狠搗了一下,痛的她渾身發抖,勉強道,「你舅舅做了吏部的推官,時日一長,你想要什麼沒有?不用跟她一般計較,再說……」

  鍾氏的聲音慢慢低沉下去,面容卻越發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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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7-27 12:16 AM

第二十五章 表妹

  第二天一早,辛媽媽來報文昌侯府的姑奶奶舒棠帶著一雙兒女回了娘家,舒莫辭喚了竹絡進來替自己梳洗打扮,又命人去叫舒月池,果然不一會老夫人屋裡的丫鬟就來傳舒莫辭去見舒府的姑奶奶和表少爺表小姐。

  舒莫辭應了,下樓去了舒月池屋子,周叢醫術果然高超,不過做了次針灸,又喝了兩副藥,舒月池慘白的小臉上就多了兩絲血色來,襯著殷紅底五幅捧壽團花的玉綢袍子,氣色倒是從所未有的好,「去請苗媽媽開庫房,小八隨我去挑些飾物」。

  舒月池侷促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舒莫辭放低聲音,「莫怕,只要你穿戴妥當,鄧家表哥、表姐不會為難你」。

  老夫人唯一的女兒嫁給了王府長史司的右長史,長子鄧修彥十三歲、長女鄧修奕十二歲,每次回舒府老夫人都會讓舒莫辭去請安,因為鄧修奕與舒莫辭交好,而這交好——

  舒莫辭無聲牽起一抹譏諷的弧度,鄧修奕與自己交好大多都是想從自己這哄些好東西過去,當初自己雖也看出來了,卻可憐她母親嫁妝不豐,又需常常與郡主、公主打交道,太寒磣了肯定被人看不起,私心只想多幫幫她,因此有求必應,鄧修奕也因此對自己極為親密,不過這一世麼……

  庫房厚重的大門緩緩打開,舒莫辭淡淡開口,「你們都不必跟著了」。

  苗媽媽恭聲應下,見舒莫辭姐弟進去輕輕掩上門,舒莫辭領先舒月池半步,不緊不慢看著,挑了一對比目玲瓏雙佩給舒月池繫在腰帶上,又從袖中摸出一個指蓋大小的盒子,「小八,我給你抹些胭脂,你別動」。

  舒月池抬眼動了動唇,又迅速低下頭去,舒莫辭莫名就覺得心情鬆快,笑道,「你還小,不用覺得彆扭,再說這胭脂好,抹上去很自然,不會讓人發覺的」。

  舒月池僵著身子一動不動,任由舒莫辭在他臉上塗抹,舒莫辭仔細抹勻後又拿出一面菱花鸞鳥銅鏡,「喏,看不出來吧?」

  舒月池漲的滿臉通紅,倒是比舒莫辭抹上去的胭脂更有用,舒莫辭又挑了一個赤金嵌南珠的髮冠,慎重道,「小八,你聽仔細了,老夫人因見你體弱難養活,這才對你不聞不問,今天一見你如今的模樣肯定會注意,你嘴甜一些,得了老夫人的歡心,以後那些人才不敢隨意加害於你」。

  「大——姐姐——」

  這是一個月來舒月池第一次開口,也是第一次叫她,聲音因長期不說話,嘶啞難聽。

  「小八,記好了,只要你好好的,我一定會照顧你到長大成人」。

  「大姐姐——」舒月池又叫了一聲,這次自然順溜的多。

  舒莫辭笑了笑,「多笑笑,老人家都喜歡嘴甜愛笑的孩子,如果實在不喜歡笑,就盡量做出恭敬有禮神采奕奕的模樣來」。

  舒莫辭剛進榮安堂院門,鄧修奕就迎了過來,一疊聲的叫著表姐好久沒見,轉眼見了舒月池訝道,「這是哪個小少爺?」

  舒莫辭笑道,「小八,還不快見過表姐?」

  舒月池恭恭敬敬行禮,「小八見過表姐」。

  鄧修奕更加驚訝,「小八?舒月——」

  「小八大名叫做舒月池,平日不太愛見人,表妹不認得也正常」。

  鄧修奕可不覺得正常,「我聽說小八是個病秧子,肯定養不大的,怎麼可能是這個樣子?」

  「小孩子身子骨都弱,長大了自然就好了,對了,表妹,最近有什麼新鮮事,快說給我聽聽」。

  鄧修奕來了勁頭,將舒月池忘到了腦後,嘰嘰喳喳說起靖王府的趣事,舒莫辭淡淡笑著,偶爾點頭偶爾發問,鄧修奕越發說的起勁。

  榮安堂內老夫人拉著鄧修彥高了瘦了的感歎著,見舒莫辭矮身行禮,只淡淡應了一聲,看都沒看她一眼,不想又一道稚氣的聲音清脆響起,「小八給祖母請安,祖母萬福」。

  老夫人詫異看去,只見舒月池穿著一件殷紅底五幅捧壽團花的玉綢袍子,白底繡同花色腰帶,袍子上壓著一對比目玲瓏雙佩,發上束著一隻赤金的髮冠,鮮紅的絲絛左右垂下越發襯得那張小臉粉雕玉琢紅潤健康,老夫人驚訝下連鄧修彥的手都放開了,「是小八?快過來讓祖母瞧瞧」。

  舒月池走到老夫人身邊單膝跪了下去,「祖母」。

  老夫人一把抓住他雙手,又伸出左手去摸他的臉,根本不敢相信,「小八?怎麼變了樣兒了?」

  舒莫辭掩唇笑道,「小八還不是原來的樣子,老夫人是太久不見小八,忘了小八什麼樣兒了」。

  老夫人罕見的沒有無視舒莫辭的話,連連感歎,「是是,是太久沒見了,小八以後可要多來給祖母請安」。

  「孫兒不孝!」

  老夫人感概的拍著他的手,渾濁的雙眼泛出濕意,「想不到小八也長這麼大了,林媽媽,把那套赤金八寶項圈拿過來」。

  舒棠上前拉著舒月池的手也感歎起來,又問他學識進度,舒月池答道,「學到《大學》了,姐姐在教我描紅」。

  舒棠這才想起舒月池是跟著舒莫辭一起進來,有些驚訝的看了看舒莫辭,「是辭姐兒在教小八?」

  舒莫辭恭聲答道,「回姑姑的話,前些日子小八病了一回,伺候的丫頭小子不上心,紫姨娘又鎮不住那些個刁奴,莫辭便索性將小八領到了春暉閣,閒來無事便教教小八練字,莫辭雖學疏才淺,指導小八倒是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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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7-27 12:17 AM

第二十六章 姑母

  舒棣兄妹三人,舒棣孤高清傲,舒槐紈褲不堪,倒是舒棠這個姑奶奶最像老夫人,是個再圓滑精明不過的性子,這些年雖不刻意關懷舒莫辭,卻放任自己的女兒和舒莫辭交好,明面上做的誰也挑不出刺來,此時見舒莫辭說出這番話來倒是刮目相看。

  那邊鍾氏也帶著舒月涵、舒月浣和舒月渺,楊氏帶著舒月瀅、舒月澄還有年僅六歲的庶女舒月湉都來了,一行人見禮畢,舒月渺便拉著舒棠撒嬌道,「姑姑,你這回來又給渺姐兒帶了什麼好東西?」

  舒棠點了點她額頭,叫隨行婆子拿出帶來的禮物,因著事先沒準備舒月池的份,便將腰間的環珮扯下給舒月池繫上,笑道,「小八因著病弱常年不見人,我這姑姑第一次送禮倒是該送個珍貴些的才是」。

  舒月池連忙推辭,舒棠握住他的手,嗔道,「你這孩子,跟姑姑有什麼好客氣的,再客氣姑姑可就要生氣了」。

  舒月池去看舒莫辭,見舒莫辭點頭這才道謝收下,正巧林媽媽也捧著盒子到了,裡面是一隻赤金盤螭八寶項圈,並一對金手鐲、金腳鐲,華光燦燦制工精美,一看就價值不菲,老夫人慈愛給舒月池將項圈、手鐲帶上,又示意林媽媽將腳鐲交到舒莫辭手上,看著舒月池笑的慈愛欣慰,「這金項圈給我們小八倒是正好,可不是個天上的小仙童下凡來了?」

  舒月泠拍手笑道,「八弟弟這般打扮可不是天上的仙童下凡,只怕祖母日後光疼八弟弟不疼我了!」

  舒棠、林媽媽等自然是連連湊趣,鍾氏早看見了容光煥發的舒月池,心下驚疑不定,這會又見了老夫人與舒棠這模樣更是心下氣悶,只不過礙於情面勉強忍著,舒月渺卻嚷道,「祖母,我也要!」

  老夫人一直以來最煩心的就是侯府子息不豐,舒棣只有一個嫡子、一個庶子,舒槐更是只有一個庶子,猛然見了本以為養不大的舒月池這般模樣,哪有不高興的,也沒有計較舒月渺的禮儀問題,笑道,「你這丫頭平日不知哄了我多少東西,連你八哥這點東西都眼紅?」

  舒月渺年紀和舒月池、舒月澄差不多,平日沒少和舒月澄合夥欺負舒月池,哪能忍得了舒月池這麼得意,不屑哼道,「一個庶子哪裡配有那麼好的東西?」

  老夫人臉色驀地沉了下去,舒月涵將她拖到自己身邊,鍾氏起身告罪,「老夫人,渺姐兒年幼無知——」

  老夫人冷聲打斷,「怪不得上次連大丫頭都看不下去,要你好生教小九儀態,你若是再教不好,就將小九也送到春暉閣,小八在你膝下養了九年,還是一副病歪歪的樣子,在春暉閣呆了一個月就養好了身子,小九送過去也差不了!」

  比被老夫人當眾打臉更難堪的是什麼?是被老夫人拿著舒莫辭做比當眾打臉!鍾氏漲的滿臉通紅,卻不敢多說,只連聲請罪。

  舒莫辭惶恐起身,「老夫人折煞莫辭了,之前是八弟身邊的刁奴故意欺辱,與母親無關,還請老夫人恕了母親之罪」。

  老夫人終究不想太折鍾氏的臉面,哼了一聲,「這次就算了,若有下次絕不輕饒!」

  鍾氏憋屈謝過,舒棠打圓場道,「後天就是春闈放榜了,奕姐兒你不是說要邀你表姐一起去看?」

  大顯皇朝每三年一次春闈舉仕,朝廷極為重視,由皇帝當殿面試,點了名次後,士子們打馬遊街繞京城最繁華的正陽大街一圈後再回皇宮參加瓊林宴,大戶人家都會在正陽大街兩旁設綵棚表示祝賀,平日輕易不能出門的閨閣姑娘都能光明正大的出門,連幕離都可以不帶,不少人家都趁著這個機會選個乘龍快婿,讓這打馬遊街的慶典染上了桃色色彩。

  這樣的慶典,文昌侯府自然也會參加,只不過因著權勢不及,位置不大好,而鄧修奕因著父親是靖王府的長史,每次都會和靖王嫡女宛陽郡主孟玄琬一起留在靖王府的綵棚裡,不光是地理位置絕佳,關鍵是那份體面。

  而鄧修奕也每每會邀請舒家一個姑娘陪自己,最先邀請的則肯定是舒莫辭,只不過舒莫辭不愛熱鬧,從沒去過,鄧修奕就會繼續邀請舒月涵,所以每年都是舒月涵和鄧修奕一起去靖王府的綵棚。

  今年鄧修奕還是先邀請舒莫辭,不想舒莫辭竟應了下來,一屋子人都有點意外,舒棠也沒想到舒莫辭會去湊熱鬧,下意識看了看舒月涵,果然見舒月涵面色淡然,卻掩不住失望之色,鍾竟如今是吏部推官,她自然不想交惡了,想著多一個姑娘,靖王妃那邊也不會太過見怪,遂笑道,「年輕的姑娘家就該多出去走走,涵姐兒也一起去」。

  鄧修奕想著這樣從舒莫辭那得好東西更容易,高高興興拉起舒莫辭的手,「大表姐肯去最好了,今晚我就歇在春暉閣,我們好好商議商議後天穿什麼戴什麼」。

  舒莫看向舒棠靦腆道,「說起來還請姑姑幫個忙,前些日子我院子裡出了內賊,珠寶首飾大半被換了贗品,能拿出手戴出去的幾乎沒有,所以想跟姑姑借些頭面」。

  鄧修奕這才發現自己不但不能從舒莫辭那佔到便宜,反而舒莫辭還要從她這借,當下就變了臉色,惡狠狠道,「是什麼人敢這麼大膽,抓到了一定要千刀萬剮才行!」

  舒棠卻是心知肚明,忙制止女兒,笑道,「莫辭太客氣了,還借什麼借,明天我帶你和涵姐兒、奕姐兒一起去琅玕閣買一些就是」。

  鄧修奕很高興能到京城最好最大的首飾鋪子買首飾,只一想到是自家娘親付錢,越發恨那黑了心肝的賊人,「大表姐,到底是哪個黑心黑肝的——」

  舒棠忙攔住她話頭,「彥哥兒,你隨表弟們去給你舅舅請個安,奕姐兒也去,請過安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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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7-27 12:18 AM

第二十七章 離家

  鄧修奕還是不肯放過春暉閣出賊的事,喋喋的抱怨著,當初那件事鬧的沸沸揚揚,又牽扯到俞蕁和曲少徵,雖然後來府裡給了能說得過去的場面話,但誰都不是傻子,十二歲的舒月浣也不是傻子,當日他從頭到尾親眼目睹,從母親和妹妹的反應也知道這件事有貓膩,如今聽著鄧修奕口口聲聲的罵著黑心黑肝的賊人,一張白皙的臉直漲的如熟透的茄子,紫紅紫紅的。

  鄧修彥十三歲,溫柔細緻,見了舒月浣的反應當是他因鍾氏沒管好內院羞愧,遂體貼轉開話題,不想剛起了個頭,身後就傳來一聲巨響,卻是舒月澄抱著舒月池摔成一團,又高又胖的舒月澄壓在又瘦又小的舒月池身上哎喲喲直叫喚,混蛋混蛋的罵著。

  舒月浣大驚,舒月池若是當著他的面被舒月澄欺負了,他這個兄長就有失責之嫌,且他身為大房長子更不能坐視二房的人欺負自己庶弟,忙斥道,「七弟你在做什麼,還不快放開八弟!」

  跟著的小廝忙將兩人扶了起來,舒月澄嘴裡兀自不乾不淨的罵著,舒月浣一聲厲喝,「七弟,你是侯府少爺,嘴裡不乾不淨的像什麼樣子?」

  舒月澄上次吃了舒莫辭一個大虧,因此在老夫人屋裡雖看舒月池不順眼,卻也沒敢出聲,一出了榮安堂就原形畢露想搶舒月池腰間的比目佩,舒月池不肯,兩人拉扯間才出現了剛才的情形。

  舒月澄被抱到了楊氏屋裡,楊氏下了心思要籠絡這個二房唯一的男丁,越發慣的他肆意放誕,見長兄呵斥反倒挺起胸膛不屑反駁,「我嘴裡不乾不淨,也總比你娘手腳不乾不淨的好!我就想要大姐姐的一對玉珮,你娘可是將大姐姐壓箱底的嫁妝全換成了假貨!你有什麼臉罵我?」

  舒月浣俊俏的臉蛋瞬間慘白,鄧修奕高亢的啊了一聲,看向舒月浣的目光又是驚訝又是鄙夷,下意識後退了兩步,鄧修彥皺眉,「七表弟,不可混說」。

  舒月澄見舒月浣那副搖搖欲墜的模樣更加得意,「表哥,你不信可以去問祖母,也不然隨便拉個丫鬟小廝出來,他們都知道!整個文昌侯府的人誰不知道大伯母偷走大姐姐的嫁妝給娘家哥哥鋪路,鍾老爺的官來的可不那麼清白呢!」

  舒月澄前一句說的的確是文昌侯府人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後一句卻是舒槐眼紅鍾竟陞官,藉著酒意說的一番酸話,卻是從沒有人說過的,一下爆出這麼個猛料出來,四周或路過、或伺候的僕從丫鬟紛紛住了腳步,豎起耳朵,對視間都是按捺不住的激動。

  舒月浣身為文昌侯府的嫡長孫,本身又俊秀聰穎,自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成長路程中從未有過什麼挫折,猛然遇到這樣的情形完全不知所措,漲紅著臉顫抖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倒是鄧修彥斥道,「君子不道人是非,更何況是這種無稽之談,七表弟別再渾說,否則我就要去稟告外祖母了」。

  「本來就是!」舒月澄惡狠狠瞪了一眼舒月浣,「你們去給大伯父請安吧,本少爺才不會跟這種家賊生的小賊走在一起!」

  舒月澄說完冷不丁搶了舒月池腰間比目佩,轉身就跑,舒月池要追卻被鄧修彥攔住,「八表弟,不用追了,二舅母知道了肯定會送去春暉閣的,七表弟混慣了,你別跟他一般計較」。

  舒月池眼角微微泛紅,袖中雙手緊了又緊,順從停下步子,鄧修彥看了看他的衣服,「你的衣服髒了,不如回春暉閣換衣服,我會和大舅舅說明的」。

  舒月池嗯了一聲,帶著完全傻了眼的梅絡走了,鄧修彥拍拍舒月浣的肩膀,「七表弟混慣了,說什麼昏話,你別放在心上」。

  鄧修奕撇撇嘴,正要說什麼卻被自己哥哥一個眼神掃過來,悻悻住了嘴。

  舒棣對鄧修彥這個外甥頗為喜愛,仔細詢問了他的學識進度,又指點幾句,留他陪自己下棋,見舒月浣從頭到尾魂不守舍,厭煩道,「你先回去」。

  舒棣對這個嫡長子只是尋常,鄧修彥也是知道的,卻從沒見他如此不耐過,舒月浣明顯不大對勁,舒棣卻一句話都不問,鄧修彥眼神微閃,倒是對剛剛舒月澄的話多信了兩分,當下溫聲道,「表弟先回去吧,妹妹也去陪外祖母說話,在這反倒擾了舅舅雅興」。

  鄧修奕出了屋子也不跟舒月浣打招呼,帶著丫鬟一溜煙跑了,迫不及待要跟母親分享這個重大新聞,舒月浣呆呆回了自己院子,捂著被子哭了半天,自己爬了起來打了水洗臉一徑往榮樂堂而去。

  鍾氏早得了下人稟告,心神不寧的陪著眾人在榮安堂用了飯,老夫人午飯後都要休息半個時辰,鍾氏也就藉機回了榮樂堂,正想著人去叫舒月浣,舒月浣卻已經在等著了,憂心去拉他的手,「浣哥兒——」

  不想舒月浣卻後退兩步避開,慘白的臉上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直愣愣的看著她,「娘,為什麼,為什麼——」

  舒月浣剛吐了幾個字又哽咽起來,眼圈通紅,鍾氏慌了,「浣哥兒,你可千萬別聽那些小人挑撥——」

  舒月浣驀地拔高聲音,「你還要騙我!你沒有做那樣的事,那些人怎麼有膽子污蔑你文昌侯夫人!」

  鍾氏一時說不出話來,舒月涵不悅開口,「浣哥兒,你就這樣跟母親說話?你讀的聖賢書都讀到哪兒去了?」

  舒月浣看看自己一母雙胎的姐姐,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慘淡笑容,轉身就跑,鍾氏忙抬步去追,卻哪裡追得上,慌的大聲喊道,「快,快攔住四爺!」

  舒月浣狠狠將攔他的許媽媽推個一個趔趄,「狗奴才,滾!」

  鍾氏眼見追之不及,癱軟在地大聲痛哭起來,舒月涵忙柔聲安慰不提。

  舒月浣一路跑一邊用袖子擦著不斷湧出的淚水,舒棣書房裡伺候的小廝見他這副模樣都不敢攔,竟讓他一路衝到了舒棣面前,舒棣驚的手一抖,黃豆大小的墨汁滴在細密的宣紙上,壞了一張剛寫好的大字。

  「父親!」舒月浣噗通跪了下去,「我要去泰山學院讀書!」

  舒棣默了默,「你能吃的了苦?」

  「請父親恩准!」

  舒棣卻不再說話,換了張紙繼續寫了起來,舒月浣倔強跪著,竭力憋回湧進眼眶的淚水。

  不知過了多久,舒棣冷不丁開口,「男兒有淚不輕彈,哭什麼?」

  舒月浣死死握住拳頭,砰地磕了個頭,「求父親恩准!」

  舒棣將手中的信封扔到他身邊,「拿著這個去找泰山學院陳院長,這就走,不必去跟你祖母、母親告別,若是受不了苦回京城,你此生別再踏入舒府大門半步!」

  舒月浣狠狠磕了三個響頭,「多謝父親!」

  「去找林山,他自會替你安排好」。

  舒月浣拿著信封頭也不回的走了,舒棣看著他離去的方向怔怔半晌方回過神來,濃濃的蘸了墨,又低頭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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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7-27 12:20 AM

第二十八章 文家

  舒月浣突然出了京城去泰山學院讀書,消息傳出來,鍾氏哭的暈死過去,老夫人氣的直捶床,一疊聲的罵著鍾氏目光短淺害了她的金孫。

  舒棠只好好言相勸,心中對鍾氏的做法頗不以為然,舒莫辭性子單純高傲,最是好哄,這些年連鄧修奕都從她那哄了不少好東西,她是不知道舒莫辭還有畫聖遺作那樣的好東西,否則肯定會下手哄,鍾氏佔盡天時地利人和,竟然使出了那麼下作的招數,關鍵還沒抹乾淨尾巴,讓人給抖了出來,真不是她看不起她,小家子出來的就是小家子氣,比她之前的大嫂不知道差到哪裡去了。

  春暉閣中舒莫辭得到消息很高興的和舒月池道,「澄哥兒這回倒是做了件好事,浣哥兒走了,老夫人會更看重你,你也不用特意討好,只要乖乖讀書,常去榮安堂請安就好」。

  舒月池嗯了一聲,卻沒有多少歡喜之色,眼睛不時掃過腰間,舒莫辭想了起來,「對了,二嬸剛過來就是說澄哥兒搶你玉珮的事,那玉珮被澄哥兒磕壞了,她又送了一對新的來,倒是比原來的成色又好了些,我一會遣人送過來」。

  舒月池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他是故意的!」

  「澄哥兒混慣了,非得壓你頭上不可,這些小事不必和他多計較,覷準了機會,我定叫他摔個大跟頭,從此見了你就繞道」。

  舒月池沒出聲,舒莫辭皺眉,又想起前世他功成名就後對生母袖手旁觀的事來,神色不自覺冷了幾分,「小八,男兒丈夫當心胸開朗光明磊落,不過是些小事,斤斤計較是失了自己的身份,將《弟子規》抄一遍,明天交給我!」

  舒莫辭說完離去,舒月池抬起頭露出一雙發紅的眼圈,怔怔發呆,梅絡默默整理好紙張筆墨,在硯台裡加了些許溫水,不緊不慢磨起墨來,她自幼服侍舒莫辭,墨磨的極好,不一會書房中就散發出淡淡的墨香,舒月池深吸一口氣,坐到案幾前執起筆……

  出了這樣的事,舒棠在娘家呆的也不自在,可立即要走更是著了痕跡,第二天一早就遣人到春暉閣叫舒莫辭一起去琅玕閣,因著周叢吩咐了舒月池要多動動,出汗毒才能排的快,舒莫辭也想舒月池多見見世面,免得養成一副小家子性子,央了舒棠帶舒月池一起。

  舒莫辭看出來的事,舒棠自然也能看出來,知道自家娘親只怕日後一腔慈愛之心都會落在這從不起眼的舒月池身上,也樂得做個人情,幾人帶著各自的丫鬟,又帶了四個護衛出了府。

  鄧修奕昨日聽了個重大新聞,一心想要多顯擺,何況還面對著被蒙在鼓裡的苦主以及罪犯的嫡親女兒,奈何來之前舒棠就嚴詞斥責不准她多說半個字,鄧修奕滿肚子的話說不出來,憋悶的慌,氣呼呼的窩在角落裡生悶氣。

  舒莫辭很清楚她的小心思,卻只當做不知道,眼觀鼻鼻觀心坐的端端正正,舒月池更是挺著小脊背坐姿端正,舒棠看著倒是有些刮目相看,她不過三個月沒回娘家,想不到這一對最不起眼的侄子侄女竟長進不少。

  馬車一直到琅玕閣門口才停了下來,三年一度的春闈是大事,貴婦貴女們一般都早早準備好了當天要穿的衣物及佩戴的飾物,舒莫辭等人趕在最後一天,琅玕閣中反倒顯得比平日冷清,因著沒什麼人,舒棠也就沒要樓上雅間,只帶著女兒和侄子侄女慢慢看著,這琅玕閣是京城最好的首飾鋪子,最次的也要二三百兩,自然得謹慎些。

  舒莫辭看的很仔細,她的那份舒棠自然會給她挑好,她自己卻想給舒月池挑幾件配飾,娘親留下的東西雖好,但很少有適合舒月池這個年紀佩戴的。

  鄧修奕見了漂亮首飾早忘了先前的憋悶,嘰嘰喳喳的和舒棠、舒月涵討論著,看中了一隻赤金掐絲柳葉髮箍,鄧修奕年紀小,戴著十分嬌憨可喜,舒月涵則挑中了一串碧璽香珠手串。

  舒棠又幫舒莫辭挑了一支白玉嵌紅珊瑚珠子雙結如意釵,算不上昂貴,做工卻十分精緻,舒莫辭謝過,又說自己給舒月池挑了幾樣東西,舒棠微一遲疑,舒莫辭笑道,「姑姑厚愛,給莫辭挑了這麼好的東西,這幾樣東西是莫辭對幼弟的一番心意,姑姑千萬莫要爭了」。

  舒棠看舒莫辭身後伺候的小二手中捧著的盒子中放著一赤金如意髮冠,一隻青玉簪並幾隻各色玉珮,成色算不上極好,卻都精緻靈巧,正是舒月池這個年紀的男童最適宜戴的,舒棠不由暗自點頭,她這個侄女也算得是心思細膩了。

  付過賬後,琅玕閣送了一對銀丁香的耳釘,舒棠讓舒莫辭收著,舒莫辭打賞了鄧修奕的貼身大丫鬟芸兒,芸兒驚喜謝恩,這時迎頭進來了一位四十左右的貴婦人,貴婦身後跟著一位白底靛藍梅花竹葉刺繡領米黃對襟褙子,靛藍馬面裙,戴著幕離的少女,舒棠的臉色尷尬起來,福了福,「原來是文二太太和文姑娘」。

  舒莫辭等人跟著行禮,文二太太認得舒棠,在舒莫辭、舒月涵臉上轉了一圈,淡淡道,「不用多禮,這兩位小姐是哪家的?倒是面生的很」。

  舒棠更加尷尬,這位文二太太正是與烏懷信有私情的文五姑娘的母親,烏家退親之事傳揚開來後,文家匆匆將文五姑娘嫁往江南,文二太太稱病不出,連上次靖王妃的賞花宴都沒見人影,不想竟在此碰到了——

  「這是家侄女」。

  舒莫辭又矮身行了半禮,文二太太不依不饒,「不知是鄧夫人哪位侄女?」

  舒棠見隱瞞不下去了,只好開口道,「這是家兄嫡長女,閨名叫做莫辭,這是家兄嫡次女,閨名月涵」。

  文二太太看向舒莫辭的目光瞬間銳利起來,舒月池往前跨了一步,舒莫辭握住他手腕,不讓他再動,全神戒備,文二太太身後的少女尖聲開口,「原來這就是文昌侯府的大姑娘,擺脫了烏家的親事倒是逍遙自在的來逛琅玕閣了」。

  舒莫辭微微一笑,「烏家背信棄義連皇上都降罪責罰,莫辭能退了烏家的親事,確實可喜可賀,只是莫辭年幼做事難免不周全,不是文六姑娘說起,莫辭倒是忘了往文府送一份謝禮了」。

  這是光明正大的指責文五姑娘與烏懷信有私情,讓文昌侯府抓住把柄退了婚,還陰陽怪氣的說什麼送謝禮,文二太太臉色陰沉下去,文心蘭厲聲喝道,「被人退了親還敢不知廉恥的在這大放闕詞,舒莫辭,你還有沒有廉恥!」

  「文六姑娘,莫辭被罵幾句不打緊,可這大庭廣眾之下文六姑娘如此形態只怕卻是不妥的」。

  文心蘭一噎,文二太太陰沉掃了她一眼,往裡而去,文心蘭還想再說,卻被文二太太一聲厲喝壓下了話頭,不甘不願跟了上去。

  舒莫辭微微一笑,「姑姑,我們走吧」。

  鄧修奕張口要說,舒棠一記冷眼砍過去,鄧修奕乖乖閉了嘴,舒莫辭走了幾步才想起還抓著舒月池的手腕,忙放開轉身去看他,「捏疼你了沒有?」

  舒月池不動聲色動了動隱隱作痛的手腕,搖頭,舒莫辭面色一柔,剛剛這孩子是想維護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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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onggi 發表於 2015-7-27 12:22 AM

第二十九章 逼迫

  回了舒府,舒棠便將遇到文二太太之事仔細跟老夫人說了一遍,老夫人半晌方歎道,「那丫頭倒是個硬氣的」。

  舒棠試探開口,「娘,我看辭姐兒是個好的,又像著先大嫂,日後容貌差不了,倒說不定是有造化的,娘你——」

  老夫人打斷她,「這事不用你管」。

  舒棠嚥下嘴邊的話,說起了家常,春暉閣中,舒莫辭將在街上淘的小東西揀了分好,正要派人送給府裡的姐妹,辛媽媽上了樓,朝舒莫辭使了個眼色,舒莫辭示意纓絡和流蘇下去。

  辛媽媽壓低聲音,「姑娘和八爺今兒出門後只有梅絡和蘭絡出了春暉閣,梅絡去了大廚房,呆了有一刻鐘,要了一把艾草,說是身上癢,要煮水洗一洗,回來時精神很不好好像哭過,老奴問了一句,她答說是害怕身上有什麼病症,蘭絡則是去了薔薇園尋了自己的同鄉、三姨娘屋裡的珍兒閒話,回來後到處炫耀說珍兒送了她一對銀垂絲墜子,姑娘吩咐的老奴都做好了,沒有驚動任何人,全聽姑娘吩咐」。

  舒莫辭冷聲道,「先盯著,不要打草驚蛇,喚竹絡上來」。

  竹絡因著那對銀墜子心情很好,神采飛揚的問舒莫辭有什麼吩咐,舒莫辭指指炕几上的東西,「一份份包起來,送到各位妹妹屋裡,到八爺屋裡叫上梅絡一起」。

  送禮品到各個房裡,或多或少都會收到些賞錢,蘭絡得了這麼個美差,更是高興,快手快腳的包好東西,拿著下樓去找梅絡不提。

  晚飯舒莫辭和舒月池還是一起用的,飯後舒莫辭沒有像往常一般歇半個時辰再去檢查舒月池的功課,而是隨著舒月池一起去了他書房,兩刻鐘後,纓絡低聲道,「姑娘,燕窩粥熬好了,是直接端到這裡?」

  這些日子,舒莫辭和舒月池都保持了飯後兩刻鐘後喝燕窩粥的習慣,聽了道,「端過來,我與小八一起用」。

  不一會,梅絡和纓絡各自端了個銀托盤進了書房,托盆中是一模一樣的白底描金錢花瓷盅,纓絡不動聲色朝舒莫辭點了點頭,揭開瓷盅蓋子,「姑娘請用」。

  舒莫辭及本就淡漠的臉色越發冷淡,略偏了偏頭看向舒月池的瓷盅,「怎的小八的粥比我的稀,小廚房的人還敢不盡心?」

  纓絡笑道,「姑娘為長,自然是先給姑娘盛,要略稠些,不是廚房的人不盡心的」。

  舒莫辭哼了一聲,「罷了,將我的換給小八,他正是長身子的時候」。

  纓絡依言將兩盅燕窩粥換了,舒莫辭舀起一勺吹了吹,往唇邊送去,不動聲色觀察梅絡的表情,梅絡一貫的低眉順眼站在舒月池身後,雙唇神經質的動了動,卻什麼都沒說出來,舒莫辭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將粥送進口中,默默數到三見梅絡還是沒動靜,才張口將粥吐了出來,嘴角弧度越發冰冷,她給過她機會,既然她不領情,就別怪她心狠了!

  「姑娘!」纓絡忙拿了茶水給舒莫辭漱口,「姑娘怎麼了?」

  「味道不大對」。

  梅絡剛松下的一口氣又提了上來,她不希望對她有恩的舒莫辭吃下那碗粥,可剛剛的情況若是她出聲,她活不了不說還要連累家人,不想舒莫辭自己吐了出來,本以為沒事了,舒莫辭竟說是味道不對,因著八爺臉色越來越好,鍾氏以為她沒盡心,今天硬是逼著她加大了份量,難道竟被大姑娘嘗了出來?

  梅絡背後起了一身冷汗,身子微微顫抖起來,如果被大姑娘發現——

  纓絡聞了聞,「味道沒有不對啊,想是姑娘今日勞累了,又在外面吃了些不乾淨的,敗了胃口,並不是燕窩味道不對」。

  舒莫辭點頭,「也是,梅絡,這碗燕窩就賞你了」。

  舒莫辭飯量小,常有剩下飯菜賞給丫鬟婆子的,只今日隨口一句話卻讓梅絡瞬間變了臉色,吭吭哧哧道,「姑娘見諒,奴婢最近身子不爽,吃不了這樣的好東西」。

  「你吃不了?那我和小八就吃的了了?來人!」

  辛媽媽和流蘇應聲而入,舒莫辭面如寒霜,「給我灌下去!」

  梅絡這才知道事發,撲通跪了下去砰砰磕著頭,「姑娘饒命姑娘饒命!」

  舒莫辭只冷冷看著不發一言,舒月池站了起來,不知所措看向舒莫辭,「姐姐——」

  舒莫辭撫慰笑了笑,「別怕,看著就好」。

  舒月池又坐了下去,小身子繃的緊緊的,卻竭力保持著鎮定,辛媽媽罵道,「姑娘對你的恩德不用我說,你竟做出這樣黑心肝的事,還有臉求姑娘饒命!」

  一小會的功夫,梅絡光潔的額頭已經磕出血來,哭道,「姑娘,奴婢也是逼不得已,奴婢一家都是侯府的家生子,大夫人用奴婢的家人拿捏奴婢,奴婢也是逼不得已啊!」

  辛媽媽將一個粗糙的木頭盒子扔到梅絡面前,盒子蓋摔開了裡面一根血淋淋的東西彈了出來,竟是一根斷指,梅絡啊了一聲,幾乎暈了過去,不敢置信的盯著那只斷指,那根斷指上的銀戒指是她娘戴了一輩子的,她記得清清楚楚——

  舒莫辭冷冷看著她,「你不是說大夫人用你家人逼迫你麼?現在我也用你的家人逼迫你,你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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