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白粉姥姥 -【朱門惡女】《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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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9 08:25 PM

055出人意料

  厚厚的一疊經文總算是跟著送冬衣來的幾人回去了。

  葉葵也果真在那幾人面前流露出了渴望回歸葉家的念頭。

  綠枝在一旁半低著頭看著,心裡的那塊石頭總算是略微落下了一些。但自那幾人離去後,已足足過了半月,卻什麼消息也沒有從葉家傳來。然而更令綠枝日漸不安的是,葉葵依舊每日過著她的小日子,似乎絲毫沒有想要回去的意思。

  難道她其實根本就不想回去?

  綠枝掐了自己一把,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

  不會的,身為葉家嫡出的女兒,卻只能蝸居在這樣簡陋的地方,她怎麼會不想要回去呢?

  還是說,因為竇姨娘的事情,葉家那邊的情況已經大變?所以她當時接到的消息已經全然沒有了用處?

  心中思緒紛雜,手中的梳子一下子沒有握住,「啪嗒」一聲落到了地上。

  葉葵從鏡中看到了她的異樣,抿嘴一笑,喚道:「綠枝。」

  她猛地回過神,急忙彎腰去撿,口中慌慌張張地道:「二小姐,奴婢只是……」

  「沒事,你可是累了?」葉葵打斷了她的話,一臉關切。

  綠枝藍色美麗的眼睛有些不敢直視葉葵,「沒有沒有,只是天冷,手有些木了而已。」

  天冷?

  唔,是挺冷。

  但是——

  葉葵的眼睛瞥向了地上的炭盆,又看向了自己身上薄薄的外衫。

  屋子裡明明溫暖如春啊!

  但是她並沒有要去揭穿綠枝的意思,只笑了笑道:「換燕草來梳吧。」

  左不過在屋子裡待著,這頭梳與不梳根本就沒有關係。但要想在池婆面前蓬頭垢面、披頭散髮,從來都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若不然,葉葵倒是真的懶得來捯飭自己了。

  左右沒人,亦不在葉家,何必浪費力氣裝模作樣。

  「二小姐,外頭落雪了!」燕草推開門,打起厚厚的簾子往裡走,寒風夾雜著雪粒子直往簾子裡鑽。

  冷風一吹,葉葵一激靈,幾步走進內室爬到到熱炕上,掀開被子往裡一鑽,一動不動,只露出半張臉,聲音悶悶地道:「這才什麼時候,竟然就下雪了?清早曹媽媽說天陰陰的,怕是要落雪,我還不信呢。」

  燕草近來愈發不怕她了,見她蜷縮在被窩裡不肯動彈,便笑嘻嘻地上前用手去冰她。

  「燕草!」葉葵似惱似喜,聲音帶著種甜膩又冰冷的矛盾氣息。

  「哈哈,二小姐您如今就恨不得長在床上了,再過些日子可怎麼辦?」燕草仍舊笑嘻嘻的,雙手叉腰,忽然眉毛一擰道,「這若是大雪封了路,恐怕咱們就回不去了。」

  之前綠枝跟她說那些話的時候,燕草人並不在跟前,她是怎麼知道自己要回去的?

  葉葵將剩餘半張臉也從被子裡探出來,眨著眼問:「誰說我們要回去了?」

  「啊?」燕草詫異地脫口反問,「大家都這麼說啊!總不能連小年都在莊子上吧?再說,過了小年再走,那也趕不及過大年了。對對,還有冬至呢!那可是要祭祖的。您怎好不去?」

  葉葵不通這些東西,便也就從來都沒有想到過,乍然聽到燕草一個接一個說出來,立時有些發懵了。

  若真是這麼說,葉老夫人也絕不會讓她孤身在外的。

  看來,就算沒有綠枝,她也是會被想法子給弄回去的吧。

  正想著,房門被拍得啪啪作響。

  綠枝人在外頭,去開了門。

  曹媽媽頂著一頭雪沫子進來,屋子裡暖和,頭上的細雪登時便化作了水,頭髮瞬間濕透,曹媽媽「唉喲」一聲。

  葉葵聽到了她的聲音,揚聲道:「出了什麼事?」

  「二小姐。」曹媽媽進來,恭敬福了一福,道,「老夫人使人來接您回去了。」

  葉葵愣了一下,方要說話,卻瞥見了綠枝的身影。

  揪著被子,葉葵問道:「來的是誰?」

  曹媽媽笑得開心,與有榮焉般地看著她,「來的是老夫人身邊的阮媽媽。」

  葉葵沉默了下來,先前那六根不淨的臭和尚慧僭要她必須要住到及笄才能回葉家去,不然恐怕她身上的煞氣會傷到葉家諸人。可如今,不過寥寥幾月,葉老夫人竟然就要派人接她回去?

  雖然老夫人的確也說過不會讓她留得太久,但是怎麼讓葉崇文答應的?

  賀氏那,恐怕就算不幫忙也不會拆台才是。

  恐怕是她一搬離葉家,賀氏便有了山高皇帝遠,拿捏不住她的感覺了吧?何況,又出了竇姨娘的事情,也難怪會想要將她召回去了。

  然而等她見到了阮媽媽,才知道自己竟然想錯了!

  這一次其實也並不是葉老夫人先提出要接她回去的,而賀氏根本也還沒有來得及提起。原因竟然是出在一個葉葵幾乎都要忘記了的人身上!

  ——當今聖上最寵愛的流朱公主。

  葉葵的曾祖母乃是皇帝的姑婆,葉家自然也就跟皇室沾親帶故了。

  所以流朱公主上門拜訪的時候,誰也沒有想到她竟然是來找葉葵的。

  但是葉二小姐根本就沒有在葉府裡!流朱公主自然落得個悻悻而去,聽說心情極為不好。後來又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慧僭和尚的事情,更是怒火沖天,厲聲痛罵荒謬,逼著葉老夫人將人給接回去才是。

  葉葵愕然,百思不得其解。

  不管是因為什麼,她都能想得通,但是竟然是因為流朱公主的緣故,她卻是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了。

  且不說她跟流朱公主只在那次夜宴上見過一面,不,不對,根本就是連面也沒有見到過才是。難道說流朱公主是去找春禧的?但真正的葉二小姐被尋回來的事情雖然沒有人外傳,但鳳城中有點身份地位的人家,誰不清楚?

  流朱公主絕不可能不知道才是。

  阮媽媽笑了笑,鬢邊白髮熠熠生輝,「聽說公主那日離去時偶遇了三爺。」

  三爺,自然說的是葉崇武了。

  所以慧僭和尚的事情是三叔透露給公主的?

  啊!

  對了——

  像是有一道光劈開了面前的混沌黑暗,所有的事情都開始串聯起來。

  三叔同裴長歌交好,裴長歌同流朱公主相熟,那麼三叔跟流朱公主便絕不可能沒有見過面!

  所以流朱公主會親自上葉家尋她,不外乎就是裴長歌跟三叔中的某個人拜託的了。

  慧僭是連聖上都要開口誇贊的高僧,旁的人自然駁不得他。

  但換了流朱公主,一切就都不同了。她可是聖上最疼愛嬌寵的女兒,何況她也只是說慧僭說的話不對而已,反正不是要他命的事,聖上根本就不會怪罪於她。

  可對葉家來說,這麼一來,就算葉葵真的天生帶煞,他們也不得不將她接回葉家了。

  「公主還說,下初雪的日子要請您去公主府賞雪呢。」阮媽媽仍舊笑著,「只可惜,如今大雪封道,馬車也走不動了。咱們只能在莊子上待到雪化了再走。」

  不論真假,葉葵總算是勉強將事情理順了,心裡微微一鬆,上前挽了阮媽媽的手道:「祖母近日可好?」

  阮媽媽明知主僕有別,卻並沒有將手臂從突然親熱起來的葉葵手裡抽出來,而是道:「三少爺這幾日已能用左手夾菜而不落了,習字也一日未斷,如今手已是穩了許多。」

  葉葵問的是祖母,阮媽媽回答的卻是葉殊的事。

  果然是好通透的人!

  葉葵不免有些後悔起來,早知道當時葉老夫人說要將阮媽媽給她一段時日的時候,就該應承下來才是。

  池婆雖然也懂的極多,但她性子一日比一日古怪,雖說是僕,可卻又隱隱有著主子的架勢,也不知哪家的僕人才能培養出這樣的習性來。在葉家這種地方,阮媽媽比池婆用起來要更加稱手得多。

  不過,能遇上池婆,已是她這生十分之幸運的一件事。

  做人,還是要知足些才好!

  葉葵鬆了手,向著阮媽媽微微一福,道:「多謝媽媽這些日子對弟弟的照拂了。」

  阮媽媽忙不迭去扶她,眼睛裡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猶豫了下突然道:「二小姐使不得,老奴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什麼話?媽媽盡管說來便是,在我這還有什麼不當說的?」葉葵站直身子,心裡突然有種不妙的感覺。

  阮媽媽嘴唇翕動,輕聲道:「三少爺這些日子同四少爺走得極近,兩人似乎十分要好。」

  四少爺?

  那不就是說得賀氏的兒子葉昭?

  葉葵悚然一驚,想不通為何葉殊會跟葉昭交好。他不是不諳世事的孩子,又恨賀氏恨得厲害,怎麼會跟賀氏的兒子交好?

  說交惡她信,說交好她卻實在有些想不明白了。

  還是說,她不在的這些日子,葉殊已經學會了更好地掩飾自己的內心,利用同葉昭交好的機會聲東擊西?

  「媽媽可知是怎麼一回事?」

  阮媽媽搖搖頭,只說不清楚。

  葉葵見狀便明白了過來。阮媽媽是葉老夫人的丫鬟,葉殊跟葉昭都是葉老夫人的孫兒,論理阮媽媽哪邊都不該偏幫才是。她方才向葉葵提起這事,已是極不容易了。

  輕輕歎了口氣,葉葵面上悵然若失,不知回去後要如何面對葉殊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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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9 08:26 PM

056踏雪而歸

  大雪一下便足足下了三日。

  從細碎薄雪到鵝毛大雪,紛紛揚揚下個不停。

  路上厚厚的積雪阻了路,幾人就只能等著雪化了再啟程。

  葉葵心中有事,臉色就不大好看。曹媽媽見了,只當她是不想要回去葉家受那些窩囊氣,可又想著她是蕭雲娘嫡出的女兒,不論如何都應該待在葉家才是正事。

  何況她只是個僕婦,又能說些什麼?

  外頭雨雪交加,葉葵愈加窩在熱炕上不肯下來了。

  曹媽媽眼珠子一轉,轉身去揀了一小筐甘薯來。

  這原也是莊子上自己種的,放到冬日,凍上了生吃,又涼又甜。但葉葵是官家小姐,自然不能這麼吃。所以曹媽媽特意挑了些個頭不大不小,完整好看的來。把甘薯塞到火盆子裡埋著,煨得噴香,熱熱地咬上一口,那滋味,神仙也不過如此了!

  燕草一臉饞樣地幫著曹媽媽動作,眼睛都要移不開了。

  葉葵不由得想起來,當初她似乎也有跟燕草一起偷了甘薯去地裡挖坑,燃了稻草煨了吃的時候。

  兩個人也不顧燙,一邊呼燙一邊撕開焦黑了的皮,將香糯綿軟的甘薯往嘴裡塞。

  曹媽媽說得一點也沒錯,那滋味,果真是神仙也不過如此了。

  只是,流光易逝,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已經都過去了這般久。

  燕草被她娘賣掉後,葉葵就再也沒有跟人一起吃過烤甘薯。想著想著,口中不覺分泌出饞意來。

  她笑吟吟挪到炕邊,半個身子掛在外面看向他們,吩咐道:「喏,我要左邊那個大個的。等會可埋著等我來吃,誰也不准拿錯了!」

  曹媽媽見她終於笑了,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

  就連池婆跟阮媽媽兩人的嘴角,亦忍不住掛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一時間,這不大的屋子裡暖意融融,溫馨至極。

  但好景不長,這樣的日子不過幾日便如浮沫煙消雲散。

  天一晴,雪一化。

  將早就收拾好了的箱籠包袱搬上了馬車,幾日就揮手告別了這安寧祥和的小莊子準備離開了。葉葵瞧著曹媽媽一臉不捨,便索性放了她幾天假,讓她在莊子上再住些日子。

  曹媽媽一頭是年少喪母的小主子,一頭是多年未見、久別重逢的丈夫,一時間躊躇了起來。

  葉葵當機立斷,讓她留下便是。

  等到馬蹄聲噠噠遠去,曹媽媽有些發懵地對身旁的丈夫道:「二小姐的性子可比夫人強硬得多了。」

  曹管事點點頭,「這也是好事。」

  曹媽媽歎口氣。不贊同地道:「喪婦長女,性子又強硬,恐怕將來的親事波折重重啊。」

  「嗤……我說你沒得擔心這些做什麼。我瞧著二小姐是個有主見的人,你別瞎操心了!就算要操心,這怎麼輪也輪不上你來操心!」曹管事一點不客氣地道。

  曹媽媽瞪他一眼,轉身往裡走去。

  而那邊馬車上,葉葵卻已經靠在燕草肩上沉沉睡去。

  像是蛇,一入了冬,就忍不住想要蜷縮起來冬眠。

  任他天打雷劈,猶自昏睡百年。

  睡夢中,她在一片漆黑的虛空裡悠悠轉醒。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突然冒出來一束光,她下意識沿著光前行再前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面前突然出現一個高挑的少年。

  上身穿了件白色的T恤。下身是一條淺色牛仔的褲子。

  明明看得這般清楚,少年的臉卻依然隱沒在黑暗中,叫人看不分明。

  葉葵只聽得自己的心「撲通、撲通」地劇烈跳動著,腳下步子凝滯,想要往前,卻似乎有千斤重。

  慢慢的,少年的身後又出現了一個人影。

  比白衣的少年還要高上大半個頭的男人,手骨修長,乾淨而清秀。

  然而那隻手上卻握著一把槍。

  「不要……不要開槍……」葉葵不知為何,駭得尖叫,然而沒有聲音,什麼聲音也沒有。

  她張大了嘴巴,用盡力氣嘶吼,卻依舊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槍口抵上了少年的太陽穴。

  而後,那隻好看的手微微一動,扳機叩響——

  「砰」地一聲。

  那個白衣的身影緩緩倒地,一直隱沒在黑暗中的臉也終於清晰地暴露在了她的面前。

  一半是葉殊,一半卻是她前世的弟弟……

  「姐……」

  「Eirc——」葉葵尖叫著睜開眼。

  燕草嚇了一跳,急忙扶住她的身體,連聲問道:「二小姐,怎麼了二小姐?」

  葉葵大口喘著氣,身上一片濕冷。

  是噩夢,只是個噩夢。

  心裡這般安慰著自己,可腦海裡卻仍舊不由自主浮現出那些畫面。

  她心裡其實再明白不過,有些事根本不是噩夢。地獄就在你的面前,走過去,將一切傷心絕望的往事掩埋,苟活下來獲得重生。然而內心永遠都無法獲得真正的解脫。

  煉獄紅花,開了又敗,敗了又開。

  葉葵重重閉上眼睛,靜默了好一會才啞著嗓子道:「拿塊帕子給我擦擦汗。」

  燕草扶著她靠好,忙不迭應了。一扭頭,綠枝已經拿著帕子靠了過來,細細給葉葵擦拭起額上細密的汗珠來。

  這樣的天氣裡,出了一身的汗,怕是要著涼!

  燕草只記得葉葵身體不是太好,不免有些慌張起來,鬆了手去包袱裡翻起來。

  「二小姐,防風寒的藥丸,您先吃上一顆再說。」找到了,燕草鬆了一口氣,從一旁的小几上倒了一杯清茶,另一手拿著個小瓷瓶又湊近來。

  葉葵長長吐了一口氣,緩過神來,接過燕草手中的藥丸跟茶盅。

  服了藥,她卻是再也睡不著了。

  身下的馬車搖搖晃晃,應當已經踏上了最難走的那條路。

  掐算一下時間。她已經足足有幾年沒有夢到過以前的事了。為什麼會在這樣的時候,突然做這麼古怪的夢?

  不論是夢到弟弟也好,還是葉殊,左不過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罷了。但為什麼會同時夢到他們兩人的臉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她不由得打了寒顫,難道歷史又將重演?

  她終究也無法保住葉殊?

  不!

  指甲深深嵌進掌心,葉葵面上神色一冷。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在這樣的情況下艱難前進,她若是不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倒不如以魔之姿態揮刀前行!

  閉上眼,再睜開眼。她眼裡的神色已經重新恢復清明。

  抿了抿淡紅的唇,葉葵看向是馬車厚重的簾子,問道:「還有多久才能到?」

  綠枝捏著帕子。「傍晚就該到了。」

  葉葵別過臉,淡淡應了聲,在綠枝跟燕草眼裡發起呆來。

  然而,天漸黑的時候他們並如願回到葉家,甚至連城也沒有進。

  拉車的馬不知吃壞了什麼。走著走著就拉起了肚子,而後任憑車夫怎麼打罵,這馬都不肯再走了。一耽擱,時間就晚了。

  一群人無法,天氣不好,天就又黑得早。不得已,幾人只好在附近隨便找了個地方休息。

  也虧得附近有不少農戶,阮媽媽帶著人去借了家的小院子,留宿一夜。

  燕草直念叨著運氣不好。這天恐怕明天還要下雪。

  綠枝亦臉色鬱鬱。

  唯有葉葵卻悠然地笑起來,「不知道主人家有沒有藏著的甘薯,閒著沒事,我倒是又想烤甘薯吃了。」

  「奴婢去看看。」燕草聞言,興高采烈地去了。

  回來的時候手上拎了只小竹筐,面色卻有些悻悻然。

  「沒有?」葉葵立在窗邊。看夜幕慢慢落下來。

  燕草嘟噥:「有倒是有,只是也不知這家的甘薯是怎麼種的。個頭小也就罷了,還滿是筋絡,哪裡能吃。」

  她無意的話,葉葵卻聽進了心裡。

  這裡雖然離她的農莊有些遠,但其實真算起來也沒有多少路程,為何兩邊出產的農作物會差別這般大?應當不只是種植的方法問題,興許跟種子也有關係。

  然而想了想,她卻搖搖頭將這些念頭從腦海裡甩了出去。

  別說她不懂農事,就是懂如今也沒這個閒工夫來種地。

  「不過二小姐,我拿了點凍梨子過來,煨了一樣能吃呢!」燕草嘟噥完,卻又樂顛顛地將竹筐遞過來給她看。

  筐子裡躺著幾顆乾癟癟、皺巴巴的梨子。

  葉葵笑道:「這我還真沒吃過,你去煨了試試。」

  一邊說著,池婆跟阮媽媽一前一後過來了。

  農家小院地方小且簡陋,阮媽媽生怕她住不慣。但葉葵從小就是在鄉下長大的,哪裡會住不慣,當下笑著讓阮媽媽跟池婆一道下去歇了,明日起早還要啟程上路。

  阮媽媽見她笑語晏晏,心中微鬆,叮囑綠枝跟燕草照顧好小姐後,便下去了。

  臨走的時候,池婆忽然皺了下眉頭。

  葉葵一怔,隨即隱隱聽到了馬蹄聲。

  他們的馬就綁在院子外的樹上,而馬蹄聲卻是從遠處傳來的。

  而且這馬跑得很急!

  「門都鎖好了嗎?留了誰守夜?」

  池婆抬腳繼續往外走,口中道:「留了葉家隨行的兩個護院守著。」

  葉葵沒有說話。

  若是真有什麼事,兩個護院能頂什麼事。

  正想著,馬蹄聲越來越響,屋子裡一眾人都聽得分明清晰。

  沒多久,院子的門就被叩響了。

  葉葵心神微定。

  不是粗暴而隨意地重重拍門聲,而是有節奏的叩門聲。

  「不知主人家可有空房?」

  一個微沉的男聲傳來。

  葉葵疑惑,這聲音怎麼好像在哪裡聽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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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9 08:27 PM

057借宿風波

  將屋子讓給葉葵幾個的房主亦聽到了叩門聲、說話聲,搓著手從最邊上的柴房裡跑出來。

  雪夜來客,似乎人數還不少。

  房主自然也不敢貿貿然開門,何況他已經收下了方才這些人的銀子,又是女客,哪裡好讓別人再來借宿?就算他想賺這個銀子,也得好好考慮考慮自己是不是賺得著。屋子一共就那麼幾間,為了讓葉葵的人盡數住下,他們一家人都窩到了柴房裡了!

  所以,他只隔著門揚聲喊:「對不住了,個把時辰前已經有人來借宿,屋子都住滿了。」

  門外靜默了一會。

  然而沒有馬蹄聲也沒有腳步聲,這說明外邊的人還沒有走。

  半晌,先前那個讓葉葵覺得有些熟悉的男聲又響了起來。

  「外邊的雪越下越大,我們實在是寸步難行,若是你能挪出一間屋子來,我們願付三十兩銀子。」

  三十兩?!

  房主下巴上的那簇鬍子都似乎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恨不得立刻將門打開才好。

  莊戶人家,地裡刨食,三十兩那是要攢多少年?

  加上之前那位嬤嬤給的十兩銀子,等開了春就可以買幾頭豬仔了!

  他家就住在村口,且周圍沒有鄰居,所以偶爾也能遇上幾個借宿的人,但今夜這樣手筆,他可還真沒有遇見過。況且,這群人只是沒有往深裡去,不然恐怕也就不會在這門口同他談價了。

  不行,不行,煮熟的鴨子可千萬不能飛到別人家的桌上去。

  房主有心答應,卻礙著前頭來的是為小姐,這萬一出點事,他這也擔不了責任啊!

  但白花花的銀子就在門口。他哪裡捨得?

  重重一跺腳,他將門拉開了一條縫,道:「只是先前來的是位小姐,也不知她願意不願意,不如你們略等我一下?我去問問?」

  他口中這般說著,心裡卻已經想好了對策。

  若是那小姐不答應,也無妨,加些錢便是了!

  人家願意出三十兩銀子,她若是也願意給三十兩,那自然就無所謂誰來住了!

  房主慢慢朝著他們這般靠近。

  葉葵依舊立在窗口,冷眼看著,心裡卻在回憶自己到底是在什麼地方聽過那個聲音。她自小長在鴻都鄉下,來帝都不過半年時光。除了葉家也只來過這莊子,認識的男子更是屈指可數。

  門外的人會是誰?

  她這邊想著,那邊房主已經到了門口,彎著腰,笑得一臉諂媚:「門外又來了幾個人。這雪實在下得太大了些,不知您幾位可還能擠一擠挪出個屋子來?」

  池婆不悅:「先來後到,你既收了我們家小姐的銀子,便該拒了他們才是。」

  房主咧嘴笑:「您這話說的……我知道大戶人家規矩多,但這出門在外的,哪裡能講究那麼多是吧?」

  燕草氣結,挽起袖子就要上期去教訓那房主。

  「去讓老王幾個收拾了東西全部擠到堂屋裡去。」葉葵伸手攔住她,扭頭吩咐綠枝。

  綠枝略遲疑,「這、這真讓外頭的人住進來?」

  葉葵不動,淡淡道:「快去。」

  綠枝張張嘴,卻又噤了聲,越過池婆出去了。

  房主自然聽到了葉葵放出可以提高了音量的話,急忙遙遙作揖道謝:「多謝小姐了。」說完就不再理會池婆幾個的神色,匆匆忙忙地跑去開了院門。

  葉葵見池婆面色不愉,勸慰道:「我們自己將門窗關得緊一些就是。這世上哪裡有不貪財的人。」

  就是因為如此,她寧願挪出個屋子來,也不願意被這麼個貪婪的村人敲詐。

  若不是此刻雪愈發大了,她恐怕當即就會奪下車夫的馬鞭抽了房主,而後拂袖而去。

  但如今,他們還是能忍則忍為好。

  反正天一亮,他們就要出門。

  門口聲音漸漸大了起來,腳踩在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一群頭戴帷帽的男人走了進來。

  燕草正在關窗,剛好瞅見,嗤一聲道:「怎麼跟姑娘家似的,還個個都戴著帷帽。」說完,又像是突然想起來,匆匆關了窗轉過身來對葉葵道:「二小姐,這可怎麼是好!您出來的時候可沒有戴上帷帽,這、這豈不是便宜了那些傢伙!」

  帝都風尚如此。

  其實並不是為了防止女子的樣子被人瞧去,戴著帷帽只不過是想說明這個女子的身份地位不低罷了。

  那些蓬門蓽戶的,哪裡會在意這些。

  況且,大越可是准許女子自立門戶的。

  那自然就免不了有女子要在外頭打交道,拋頭露面。

  所以這些都不過是浮雲罷了。

  但燕草顯然不是這麼想的,見葉葵不說話,她愈發懊惱起來,恨不得登時就從哪裡變出一頂帷帽來才好。

  葉葵瞧得有趣,打趣道:「瞧都被瞧過了,現在就算有,我也不戴。」

  「二小姐……」燕草嘟噥著,一跺腳,去給她鋪床去了。

  雖然只是借了人家的屋子住一夜而已,但這些被褥自然都是要換過才能用的。也多虧了燕草,從莊子出來的時候生怕葉葵會冷,特地將棉被也給帶上了,如今正巧派上了用場。

  屋外聲音漸止,可沒過一會,腳步聲又響了起來。

  葉葵屏息而聽,聽出那是往外邊去的聲音。

  方才只遠遠看了一眼,天黑不清,她只隱隱綽綽看出幾個人影,人數應該在五六人左右。

  但是聽聽這出去的腳步聲,人似乎也不少。

  看來那三十兩一間的屋子多半只是為了容納某一人罷了。

  這人會是方才出聲的人嗎?

  葉葵從竹筐裡撿了只梨子把玩著,心思有些恍惚起來。

  那個聲音究竟在哪裡聽到過……

  她的記性不差,雖然沒有過目不忘,但見過的人或事物,若非經年,絕不可能馬上忘記。

  所以這就說明那個聲音她的確聽到過,但是對人應當極不熟悉。

  啊——

  葉葵低低驚呼一聲,想起了一件事。

  當日她跟在裴長歌身側去了公主府的時候,曾聽過這個聲音!

  她終於想起來了。這個聲音的主人叫容梵。

  裴長歌說過是榮國公的庶子,但自小聰慧,能力遠在他的世子兄長之上。只可惜,到底輸在了出身上。想到出身,葉葵不由得隱隱慶幸起來。從她回到葉家的那一刻,她就在想,若是她跟葉殊是庶出的,那麼這一切的一切就都完全不一樣了。

  就算蕭雲娘活著,且備受葉崇文寵愛也罷。

  他們姐弟倆在那偌大的葉府裡,依然只是庶出的孩子。

  嫡庶有別。

  若非如此,她怎能肆無忌憚地掌摑同為小姐的葉明宛。

  剛剛進府毫無根基的她,所依仗的不過就是一個「嫡」字!

  吃人的封建社會,等級森嚴,出身這種事說起來還真是頂頂重要的。

  但是容梵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頭戴帷帽,顯然是不想讓人看到他們的臉,留下蹤跡。再有,如果那群人之中他不是主子的話……

  葉葵突然不敢繼續想下去,若是這樣一群人裡,容梵充當的只是個下人角色的話,那麼他的主子會是誰?就算他只是榮國公庶出的兒子。但是他到底是榮國公的血脈,是國公府裡的少爺!

  她是猛地抬起頭,將梨子丟回竹筐裡,吩咐道:「吩咐下去,今夜只管睡覺,誰也不准隨意走動。天一亮,我們就起身離開。」

  綠枝應聲去了,燕草卻有些迷糊,不明白葉葵為什麼突然說出這麼強硬的話。

  原本大家就都累了一整天,定然是要好好休息的,二小姐為什麼還要特意吩咐一遍?

  但她的腦子向來轉得不快,想了想又不去理會了,只幫著葉葵脫了襖子,伺候她上床蓋好了被子。

  葉葵心思紛雜,唯恐自己撞見了什麼不該撞見的人或事,有些失眠。

  再看一旁的綠枝跟燕草都已經閉緊了眼睛,沉沉睡去,她只好翻了個身,面向外背朝裡,死死閉上了眼睛。

  這件事要不要說給三叔或者裴長歌聽?

  然而這個念頭才一冒出來,就被葉葵自己給否定了。

  多說多錯,不說不錯。

  能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便最好裝著。牽扯得越多就越不容易脫身!她不過只是想要幫著葉殊在葉家立足,將那隻手的帳給算回來罷了,根本沒有必要牽扯到那些她根本沒有頭緒的事情裡去。

  如今沈媽媽已經落馬,就算沒死,恐怕也早就脫了層皮。

  賀氏雖然厭憎沈媽媽,但多年來沈媽媽都是她的得力助手,乍然斷了一隻「臂膀」,恐怕賀氏午夜夢迴之際,也是會疼的吧!

  這般想著,葉葵心裡又舒坦了些,微蹙的眉頭舒展開來,終於有了睡意。

  天邊剛冒出一條白線的時候,葉葵便醒了。

  將依舊在沉睡的燕草跟綠枝喚醒,不理會兩個丫頭的手忙腳亂,她兀自穿戴梳頭妥當,粗粗盥洗一番,她推開門道:「去看看人都起來了沒,我們馬上回城。」

  燕草跟綠枝都心有疑竇,覺得她有些古怪,卻還是依言去叫人。

  因為葉葵夜裡特意吩咐過,倒是沒多久,眾人就準備妥當了。

  葉葵立在池婆身側,道:「老王,馬可好了?」

  車夫老王匆匆從院子外探進來半個身子,道:「好了好了。」

  「嗯,走吧。」葉葵大步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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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9 08:28 PM

058風起雲湧(一)

  然而,還沒有走出院子,左邊那間屋子的門突然開了。

  葉葵聽到聲響,腳下步子一頓,遂低聲斥燕草幾個道:「動作快一些!」

  燕草、綠枝都不明白她的脾氣為何突然壞了起來,可聽到她口氣不快,就急忙拎著包袱跟了上去。

  「二小姐,當心裙子——」

  葉葵皺眉,扯了扯勾住一旁木屑的裙子,卻沒能成功。

  「您別動,我來!」燕草一把將手中的包袱丟到綠枝懷裡,湊上前去幫葉葵解開。

  動作間,腳步聲越來越近。

  看來他們也是準備趁早趕路。原本是同她們一點關係也沒有的事,但葉葵一想到容梵的身份,就覺得頭疼不已。雖然當日容梵並沒有看到她的樣子,自然也不會知道如今的她是葉家二小姐,可即便是這樣,能避免的事情自然是徹底避開才好!

  燕草解了半晌,卻也沒能將裙子完好地解開。想要將那片木屑刨去,卻也沒有工具。

  葉葵不想這樣無力地僵持下去,「讓開些。」她衝著燕草匆匆說了句,轉過身來,乾脆地用力撕扯起來。

  裙子面料上好,卻並不是太堅韌的布。

  燕草因為生怕將她的裙子弄壞,所以束手束腳。葉葵卻根本不在乎,不就是一條裙子,壞了重新做,那花的也是葉家的銀子,她有什麼可擔心的!

  「嗤啦——」一聲,那角裙擺應聲而裂。

  葉葵轉過身,一個貓腰鑽進了馬車內。

  燕草低低痛叫著,可惜了這條上好的裙子!一臉惋惜地跟著葉葵上了馬車。

  葉家馬車匆匆忙忙地從數匹上好的駿馬旁駛過,揚長而去。

  「子墨,這次的事多虧你了。」身姿挺拔高大的男人看不清楚臉,突然道。

  同樣戴著帷帽的容梵手拉著韁繩。笑道:「您客氣了。」

  子墨是容梵的字。

  能這般親密的稱呼,兩人絕非普通關係。

  但這一切葉葵在猜在想,卻錯過了親耳聽一聽的機會。

  喉嚨中發癢,葉葵重重咳了幾聲,覺得身上有些發冷。下意識伸出手探向自己的額頭,入手之處溫熱如常,她卻心知不妙了!若是正常情況,她只會覺得自己額頭滾燙才是。

  她怕冷怕得厲害,手腳到了冬日都是冰冷到捂也捂不熱的。可如今手碰到額,卻只覺得溫熱到恰到好處,這便說明她的手也是滾燙的啊!

  身子發熱,人卻覺得生寒。

  葉葵烏黑的瞳仁裡閃過一絲懊惱,這種時候著涼生了病於她,根本沒有一絲好處。

  生個病的功夫,誰知道會發生多少事情!

  她越想越覺得懊惱,索性拖過被子將自己團團包裹了起來。

  其實她自己也已經察覺到了,這些日子以來,她似乎變得容易焦躁許多。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前段日子在田莊裡的逍遙日子太過自在,令人鬆懈,如今驟然回到緊繃的狀態,不適應還是如何,總歸是有些不得勁。

  這邊她暗自疑惑懊惱著,那邊容梵卻也在想她。

  驚鴻一瞥間,他只看到了張素白的少女面孔,清冷如蓮,令人心中一顫。

  他家中姐妹眾多。但個個都精於打扮,即便是在家,也是要塗脂抹粉才能安心。

  他見慣了紅粉面,乍然看到一張白蓮般素淨的面孔,不免有些好奇起來。

  是誰家的姑娘,竟然連粉也不塗一個。然而就算這樣,那張臉卻似乎也比家中姐妹要好看得多。

  容梵隱在紗幕後的臉上慢慢露出一個笑來,可那笑容似乎才露出一半就半路凝滯了。

  如今可不是想人家姑娘的臉好看不好看的時候!

  他拽著韁繩的手漸漸收緊,腳下一動。踢向馬腹,揚聲朝身後幾人道:「走!」

  這一路,他已經沒有了後悔的機會。

  庶出又如何,用不了幾年,他就要讓國公爺看一看,到底誰才是真正當得起「世子」這個封號的人!

  這世上只有你願不願意、敢不敢做的事,從來沒有你能不能做的事!

  這話亦是葉葵心中所想,所以當她事隔數月再次見到賀氏的時候,眉眼裡盡是溫婉乖順的笑意。賀氏想做面上的慈母,那麼葉葵就讓她做!

  腦袋有些暈沉沉,但是葉葵面上的笑意卻絲毫沒有減弱。

  她離開,是想要看看賀氏到底想做什麼,也是為了讓葉殊提前適應沒有她的日子。這是個對多方的考驗,然而卻被自作聰明的竇姨娘給毀了。

  葉葵不得不臨時改變策略。

  不過看看賀氏的臉色,她這一次真心實意地微笑了起來。

  賀氏。

  楊姨娘。

  秦姨娘。

  竇姨娘。

  這四個人裡面排第一的同她有仇,秦姨娘她也從未真心想過要交好,楊姨娘她還看不清。但是這幾人裡,她必然需要尋找一個合適的盟友,而今竇姨娘夠狠夠決絕,也夠誠意,她自然不會當做沒有看到。

  現在看來,竇姨娘也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

  況且葉明宛喜歡纏著她,比起丫鬟來,用她傳話更是保險。

  說起來,她還真的沒有見過哪個孩子比葉明宛的嘴巴還要嚴實的。也不知竇姨娘從小是怎麼教她的,愣是顯得同別的孩子十分不同。

  「二姐可算是回來了,流朱公主可來下過好幾回帖子了!」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三小姐葉明珠突然說道,語氣裡是毫不掩飾的嫉妒。

  葉葵粲然一笑,這還是葉明珠頭一回面對面地這般說話。

  她佯作受寵若驚,道:「我從未見過公主,流朱公主為何要給我下帖子?」說完,她微微蹙眉,而後眉頭舒展,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聽聞公主喜歡擺宴,帝都達官貴人家的未婚小姐公子都會被邀請,想來因為這個,公主才來下的帖子!」

  事情當然不是這樣。

  葉明珠揪著手中羅帕,渾身不得勁,冷笑:「才不是!」

  「咦,三妹妹的意思莫非是公主以前從未給你們下過帖子?」葉葵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葉明珠氣惱,「你少得意!公主雖然只給你下了帖子,可也順道請了我們!」

  葉葵懶得同無知少女鬧騰,點點頭道:「三妹說的沒錯,公主的確也順道請了你們!」

  「順道」兩字被她刻意咬得重重的。

  葉明珠果然愈發惱火。

  這性子——

  雖然是秦姨娘肚子裡爬出來的,卻被賀氏教得一點都不懂遮掩!

  葉葵不等葉明珠說話,抬腳越過她便走。然而擦肩而過的剎那,葉葵故意放緩了腳步,在她耳邊低聲笑道:「三妹妹可知公主為何只單單給我下帖子?因為……只有我才是葉家的嫡小姐!你,不過是個妾生女……」

  話音落,揚長而去。

  初冬的天已經極冷,葉明珠卻覺得葉葵的話更冷!

  葉家的女兒一直以花為名,可他們這一輩,只有葉葵一個人的名字是花!

  哪怕是大伯父家號稱鳳城第一美人。被老祖宗親自養在膝下的堂姐葉明煙,也沒有資格以花命名!

  只因為大伯父是個庶子……

  到了她們幾個這,便愈發沒有資格了。

  葉明珠惱恨地踢起地上的一顆圓滑石子,罵道:「什麼『葵』!根本是連誰也沒有見過的狗屁東西,就跟她的人一模一樣!不知是從哪個鄉下角落裡冒出來的!」

  她身旁伺候的媽媽唯恐被人給聽去了,急忙道:「我的三小姐,切莫嚷嚷。園子雖然僻靜,但萬一被人給聽去就不好了!」

  葉明珠遷怒於她,憤憤瞪她一眼,道:「你算什麼東西,也配管我說什麼?!」

  她是養在賀氏名下的女兒,說起來難道不是嫡出的?

  憑什麼,到底是憑什麼!

  葉明珠越想越氣,越想越覺得不公,咬牙切齒地將葉葵咒罵了數遍,才勉強將心神鎮定下來。

  她就不信沒有辦法收拾這個從鄉下來的臭丫頭!

  然而葉明珠恨毒了葉葵,葉葵卻是絲毫不在意。

  喜怒盡在臉面上的人,能有什麼威脅?

  潑婦惱人,卻還不如一條草叢中冬眠的四腳蛇可怕。一個葉明煙,在意她,根本就是浪費自己的時間跟精力。有這閒功夫,她倒不如好好想一想葉殊跟葉昭兩個人是怎麼回事吧!

  阮媽媽果然沒有說錯,不過幾個月沒見,葉殊竟然就跟葉昭好得像是親兄弟一般。

  不對。

  葉葵嘴角露出抹譏誚的笑意,他們本來就是親兄弟。

  可是一心想著為蕭雲娘報仇的葉殊,又怎麼會跟賀氏的兒子交好?難道他已經蠢到什麼人該交好,什麼人不該靠近也不知道了?

  還有葉昭這個人——

  頭似乎疼得更加厲害了些,葉葵伸手揉著太陽穴,覺得有些疲憊。

  眼前葉殊跟葉昭坐在一處捧著書笑意朗朗的樣子,也越發刺眼起來。

  他,到底在做什麼?

  為什麼每一次離開後想要他成長,換來的卻總是意想不到的事。

  第一次,他被帶回了鳳城。

  第二次,他的右手被廢。

  而這一次,他跟葉昭親密無間,猶如一人。

  眼前的場景似乎有些迷糊了起來,葉葵搖搖頭,卻覺得天地都旋轉了起來。不成不成,她可是去給老祖宗請安的,不過是半道順路來看一眼葉殊罷了,不能繼續耽擱下去了。

  然而,身子軟軟的使不上一點力氣……

  「二小姐——」

  燕草驚叫著抱住了葉葵癱軟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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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9 08:29 PM

059風起雲湧(二)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葉葵如今是深刻認識到這句話了。

  不過是場普通的風寒罷了,結果卻硬生生讓她在床上躺了五六日也未好全。

  她不由惱起來,那什麼大夫、太醫,竟是沒有一個可靠的!忒苦的藥一碗碗灌下去,卻一點起色也沒有,胃口反而給敗壞了,什麼東西也吃不下。

  葉殊心焦不已,來看了她好幾次。

  可一開始葉葵是沒有力氣說話,後來有了點力氣,葉殊卻被葉崇文給拉了回去,只說是不能因為她落下了功課!

  葉葵知道後,氣得厲害,冷著臉埋頭昏睡了一整天,結果醒來就發現頭暈得更加厲害了。

  這下子,她可總算是覺得惶恐了起來。

  別的不說,這時候的醫療,她實在是有些沒信心。

  何況藥湯漆黑苦澀,她雖然喝藥的時候從來都是一飲而盡,但哪一次不是強忍著噁心的?

  這若是繼續喝下去,恐怕就真的要患上厭食症了!

  屋子裡點著炭盆,窗戶就不敢緊閉了,微微留了一絲縫隙。

  葉葵側躺在床上,望出去正好能看到一角陰沉沉的天。

  自打下了初雪後,鳳城的天竟然就再沒有晴過。葉葵深深覺得自己再這麼躺下去,恐怕也不會有什麼起色,但卻連出門曬一會太陽殺殺菌的機會也沒有。

  她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這病來得太突然,叫人一點準備也沒有。

  燕草端著藥進來的時候,便正好看到葉葵白著一張臉,緊皺眉頭盯著窗子的縫隙看。她以為葉葵是嫌冷,急忙將藥碗在床頭的錦杌上放好,走過去要關窗。

  葉葵咳得厲害,嗓子早就啞得只能發出點微弱的聲音來。

  她張張嘴想要喊住燕草。喉嚨裡卻只能發出赫赫的聲音,聽得她臉色愈加白了幾分。

  「二小姐,先將藥喝了吧。」燕草關緊了窗,過來將她扶起來,在她背後墊了只靠枕。

  葉葵渾身無力,任由她動作。

  藥碗一湊近,一股令人倒胃口的濃重味道就撲面而來。

  葉葵剛想像過去一樣,端起碗就一飲而盡,卻突然怔住了。

  伸出去想要接住藥碗的手停在半道,她重重喘了幾聲。收回手掙扎著道:「咳……咳咳……這藥是誰煎的?」

  一開始的幾日,她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似睡似醒,根本沒有心力來在乎這些瑣事。後來又是葉殊的事,叫她分了心。而且她一直想著,不管怎麼樣,身邊還有池婆守著呢!

  可是她直到方才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好幾日沒有見到過池婆了!

  池婆去了哪裡?

  燕草疑惑地端著碗,道:「是綠枝煎的。」

  葉葵心神一凜,又問:「池……咳咳……池婆人呢?」

  「哦。」燕草恍然大悟般。單手敲了下自己的腦袋,「奴婢忘記說了,您病了後沒多久,池婆也生病了,這些日子都躺在床上休息呢。」

  「什麼?」葉葵努力將湧到喉嚨口的咳嗽聲給嚥了下去,震驚不已。

  燕草以為她是責怪自己隔了這麼多天也沒將池婆的事告訴她。當下有些訕訕的起來,「所以您身邊沒人,我只好自己守著。您跟池婆都要吃藥。大廚房那邊就不方便了,所以綠枝這些日子都在耳房裡煎藥。」

  葉葵越聽越覺得心驚。

  這一病,到底錯過了多少事情。

  她深吸一口氣,坐正了身子,啞著嗓子小聲問道:「池婆生了什麼病?」

  「也是風寒……」燕草心裡認定池婆是被葉葵給過了病氣。回答起來的時候就有些支支吾吾。

  葉葵一聽,卻更加頭疼起來。

  她得了風寒,池婆也得了風寒,她們兩人喝的藥都是綠枝煎的……

  「將藥倒到那盆花裡去!」葉葵抿著嘴,快速吩咐道。

  燕草愣住,「這、這……」

  葉葵微微頷首:「去,咳……不要告訴別人。」

  「欸!」燕草還在遲疑,可葉葵既然這麼吩咐了,她又能如何,只好一跺腳去了。

  這屋子裡本來就彌漫著濃郁的藥味,就算有人奇怪花盆裡怎麼味道那麼重,也不會有人想到是她將藥潑在了裡面。

  見燕草端著空碗回來,葉葵努力扯了扯嘴角,道:「你悄悄去給我端碗清粥來。」

  葉葵已經好些日子沒有正經吃東西了,燕草聞言先是又一愣,隨即便笑起來,顧不得葉葵為什麼要她悄悄的去端,便拿著那只空碗一溜煙地跑了。

  她在被調到葉葵身邊前,一直是粗使丫頭,自然也就跟廚房漿洗房這些地方的僕婦熟悉些,沒用多久就悄悄地從大廚房順回來一碗白粥,還唯恐葉葵嘴裡淡,沒有胃口,趁著人沒注意,打開糖罐子,細心地在白粥邊上灑了一勺砂糖。

  葉葵強迫自己將一碗白粥盡數吃了趕緊,這才讓燕草又悄悄將碗筷洗淨了送回去。

  等到屋子裡沒了人,她拉著被子是細細想起心間的那些疑惑來。

  藥到底有沒有問題,她不清楚。池婆懂歧黃之術,此刻卻病得比她還厲害,自然也就沒有辦法來幫她看一看那些藥都有什麼問題。但正是因為池婆也病了,所以這藥她決不能繼續喝下去。

  就算沒有問題,但一想到綠枝不是她這邊的人,經過其手煎的藥,她卻是不敢再喝下去了。

  這一次會是誰的手筆?

  又或者只是她的疑心太重,根本什麼事情也沒有,只是冬日風寒難癒而已?

  葉葵閉上眼睛,靜靜聽著外邊的風聲。

  自從她病了後,賀氏只來了兩趟,第一回她還在昏睡,第二回賀氏攜了葉昭跟葉明珠一起來,拉著她的手念叨了一通不知好好照顧自己的話。真真是一副慈母做派!

  但葉葵就算是燒糊塗了,也不會相信賀氏是真心實意擔心她。不過是因為人在府中,不得不來探望罷了。

  不過這幾日倒是沒有見著人影了,似乎那日她隱隱聽到賀氏要在家中開個宴請客。

  不逢年過節的,又沒有人過生辰,請的哪門子客?

  但賀氏自那以後倒是真的忙了起來,忙到根本就沒有時間來她這惺惺作態了。

  葉殊日日來得勤快,卻被葉崇文給阻了。

  葉葵不由得對這個便宜爹愈發不喜起來,先前還因為他可能一直對蕭雲娘念念不忘是個重情義的人有些改觀。如今想來,簡直就是被鬼摸了頭了!

  葉崇文這種人,蕭雲娘當初不走,恐怕也是要鬱鬱而終的。

  跟賀氏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又眼睜睜看著賀氏生下了葉昭,蕭雲娘心中怎麼可能會不傷心難過!就連楊姨娘生了個庶子,蕭雲娘都覺得心如刀割。

  葉葵想,若是換了她,雖然心中依然會不喜,但是身在這樣的時代,便應該早就有所覺悟才是,她才不會因為一個姨娘生下了庶子便鬱鬱寡歡。說到底,不過是個庶子罷了!姨娘那種身份更是扶不起的,搶了她的兒子來養又如何,倒是看看心疼的會是誰!

  說白了,這一切都只是看個心態罷了。

  這就也難怪蕭雲娘落得那麼個下場。

  但一想到蕭雲娘跟自己來自同一個世界,葉葵又不免唏噓起來。

  「二小姐,您醒了?」綠枝輕手輕腳地進來,看到她坐著。有些詫異地脫口而出。

  葉葵笑了笑,並沒有說話。

  賀氏千方百計將她趕出了葉家,卻又巴巴地想要將她弄回來。葉葵其實一直沒有想明白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可若是將心比心,葉葵覺得自己也絕對會將人弄回葉家來。

  養在田莊上是個辦法,但到底鞭長莫及。

  將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好,但擱在附近卻又有了個不妙的地方,太近反而多有束縛。

  既然就算沒有流朱公主的事情,綠枝也慫恿她回來。那麼賀氏那邊肯定就已經有了對策了吧?

  這場久久不癒的病到底同那邊有沒有關係?

  她不由得有些擔心起池婆來,池婆年紀大了,可禁不起折騰。

  「池婆那是誰在伺候著?」葉葵的聲音雖然還是啞的,但說的話,綠枝還聽得清楚。

  綠枝笑著走近,拿著火鉗撥了撥盆子裡的炭,回道:「是如碧。」

  如碧?

  那個面上有胎痣,被她選出來膈應賀氏的丫頭。

  怎麼是她在伺候池婆?

  如碧她院子裡的二等丫頭,若是池婆身邊要人照顧,那也該隨便找個小丫頭才是。

  一個一個,果然都不省心啊……

  葉葵點點頭,不再說話。

  說來惱人,她在葉家的時日究竟是太短了,身邊得力的人除了池婆幾個,竟然根本沒有!她只顧著同賀氏幾個周旋,卻忘記了固本的重要性!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眼下最要緊的是人手!

  正想著,綠枝嬌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二小姐,三少爺跟四少爺一道來看您了。」

  小殊又跟葉昭一起來了!

  「呀,五小姐也來了。」綠枝的聲音婉轉動人,一如黃鶯嬌啼,令人聞者心尖顫。

  葉葵蒼白的臉一僵,眼中漸漸染上不敢置信,隨即卻又成了恍然。

  她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有些不確定地朝著綠枝漸漸靠近的身影看去。

  葉殊跟葉昭並排走在綠枝前面。

  葉明宛跟在綠枝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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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9 08:30 PM

060風起雲湧(三)

  葉葵不由得眼睛一亮。

  她竟從未往那個方向想上一想。

  綠枝今年已經不過十五歲,正是花一樣的年紀,自然是不願意受賀氏擺布被送到葉崇文的床上去的。

  但,葉昭可就不一樣了。

  葉昭今年雖然只有十歲,但若是他能給綠枝許下承諾,等到再過幾年將綠枝收了房,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通房丫頭比主子大上幾歲的多得是。

  葉葵心裡冷笑不已。

  綠枝啊綠枝。

  不過是個比小殊還要年幼些的孩子而已,卻已經足夠讓她動心了?

  她倒是忘記了,綠枝自小就是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她所學的會的一切東西,統統都是圍繞著「服侍」兩個字來的。

  只是不知道賀氏是不是知道這件事?

  葉葵定定看著幾個人走近,心裡卻已是百轉千迴。

  她原本以為綠枝是賀氏的人,假裝不願繼續幫著賀氏做事,轉而投靠自己,其實她的主子一直都還是賀氏。誰知道,事情根本就不是她想的那個樣子。

  好一個葉昭!

  這般對比起來,葉殊簡直就是扶不起的阿斗了!

  葉葵心中鬱鬱,面上卻笑了起來,啞著聲音招呼幾人:「你們怎麼都來了?別被我過了病氣。」

  葉明宛驟然從綠枝身旁跳出來,跑到葉葵床邊,一屁股坐下,瞪著眼睛道:「二姐姐你是紙做的不成?風一吹就病了!我原本還想著你回來同我一道堆雪娃娃呢,結果你倒好,這樣子怕是連雪都不能碰一下了吧!」

  咦,不是說葉明宛被嚇著了,人變得渾渾噩噩的?

  為什麼她瞧著卻是跟以前一模一樣?

  像是為了驗證葉葵心中的疑惑,葉明宛突然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你看我做什麼?是在想我是不是傻了嗎?」

  聞言,屋子裡的幾人都是臉色微變。

  葉昭假咳一聲。細聲細氣地道:「五妹妹,二姐的病還沒好呢,你莫要吵著她了。」

  這聲音,一聽便是中氣不足。

  葉昭這人看上去才是紙片人一般脆弱!

  但葉葵心中清楚,眼前兩個差不多年紀的少年郎,其實真正脆弱如紙人的是自己同父同母的親弟弟葉殊,而不是這個看似柔弱如女童的葉昭!

  若是她方才想的那些都是真的,假以時日,葉昭一定會成為一條可怕的毒蛇。

  「嘁,三哥四哥,咱們來了不陪二姐姐說話解悶,倒是來做什麼的?」葉明宛臉露不快,嚷嚷起來。

  這一如既往的刁蠻樣子,卻讓葉葵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起碼這證明竇姨娘如今已經沒有什麼事了,也就證明賀氏那不是一點事情也沒有。

  而葉明宛特意來看她,更是說明竇姨娘有些等不及了。

  「二姐姐你說是不是?」一時間,屋子裡滿是葉明宛嘰嘰喳喳的清脆童音。

  倒似乎將那滿屋子的苦澀沉悶的藥味都一掃而光了。

  只是……

  葉葵微微蹙眉,喚道:「小殊……」

  她聲音提不高,葉明宛又咋咋呼呼地不停說著話,葉殊卻像是一直在等她說話一般,聞言立馬笑了起來。像是有溫暖明媚的日光灑在了他的眼角眉梢,整個人都變得耀眼起來。

  葉葵有些恍神。

  「阿姐,我給你帶了書來,你要是悶就翻著看看吧。」葉殊笑嘻嘻地走近,遞給她兩本書。

  葉葵接過來一看,卻是兩本什麼神怪志異的書,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弄來的,正要問,卻被葉明宛驚訝的聲音給打斷了。

  「二姐!原來你識字啊!」

  葉葵沒有看她,也沒有說話,視線落在了綠枝身上。

  這已經是綠枝第三次進來了!

  她沒有喚綠枝,綠枝卻自己進來,且次次眼角餘光都會往葉昭身上瞄。

  添完了茶,綠枝的動作卻仍是磨磨蹭蹭的。

  葉葵心中冷然,道:「綠枝。四少爺不宜喝茶,你去換杯白水來吧。」

  綠枝的身子明顯一僵,應諾出去了。

  而葉昭端端正正坐在那,同葉明宛笑著鬥嘴,「五妹妹真是小瞧人,難道你不識字,二姐也就不識了?」

  葉明宛瞪圓了眼睛,「誰說我不識字!我還會背詩呢!」

  「算了算了,咱們這學問最好的是三哥!」葉昭突然伸手推了推才坐回去的葉殊。

  葉殊臉色微赧,擺擺手道:「四弟別笑話我了。」

  似乎只是尋常兄弟間的對話罷了,但落在葉葵耳中卻覺得分外不對勁。這擱在別人兄弟間只是普通的事情,可放在葉殊跟葉昭身上,卻是一點也不簡單了!

  他們兩人之間那可是殺母之仇!

  她不在的這段日子,小殊跟葉昭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念頭閃過,她分外覺得池婆的病不對勁。

  一定要想個法子去看一看池婆才是。

  只可惜,身邊如今還用得上的人竟然只有燕草那個木訥的丫頭一個人!

  並非她不中用,但遇到某些事,她的確不懂趨吉避凶,不然也不會在遇到葉葵之前一直都只是個粗使丫鬟而已。所以有些事,葉葵絕不會派燕草去。

  「前段時間我在莊子上聽說四弟身子不好,如今可是大好了?」嗓子極不舒服,但葉葵還是找了個話頭說了起來。

  葉昭神色不變,點點頭:「多謝二姐關心,我生來就是藥罐子,隔三差五就要病一次,府裡眾人都習慣了。」

  言下之意是指她算不上府裡的人?

  她風寒未癒,身子虛弱無力,只同他們看似無意地閒話起來。

  說著說著,她發現葉殊眼裡流露出擔憂又心疼的神色來,起身拉了拉葉昭道:「阿姐,你好好休息,我們就先回去了。晚點父親怕是還要考我。」

  葉葵明白他是心疼自己啞著嗓子還要陪著他們說話,所以這才急急要走。

  她有心想要留著葉殊問些事,但一旁的葉昭跟葉明宛卻不好單獨打發,只好笑著讓綠枝將三人給送了出去。

  葉明宛還想賴著玩,被綠枝好說歹說才給勸走了。

  屋子裡也終於安靜了下來。

  葉葵重新躺下,心裡卻跟明鏡似的。

  只怕用不了多久,賀氏那就會知道她開始恢復了。

  不知道接下去還有什麼麼蛾子在等著她,只希望不要讓她白費力氣說了那麼些話才好!

  而已經出了葉葵院子的葉昭卻突然對葉殊道:「二姐是不是不大喜歡我?」語氣之悵然,叫人無端端心酸起來,又兼之他生得秀氣,身子又病弱,這話一說就充滿了可憐的意味。

  葉殊急急道:「怎麼會呢!姐姐若是不喜歡你,方才又怎麼會跟你說那麼多話?」

  葉昭臉色卻愈加淒惶起來,「我知道二姐不喜歡母親,想必也不會喜歡我的……」

  聽到葉昭提起賀氏,葉殊有些出神,但旋即便拍著葉昭的肩安慰道:「你跟你母親不一樣。」

  若是這話被葉葵聽到,只怕她要氣得吐出一口血來才是!

  但此刻她並不在這裡,葉明宛也早就在出了門後便跟他們兩人分道揚鑣回去找竇姨娘了,所以這些話也就只有他們兩人自己知道。

  葉昭聽了後,面色果然好看了些,殷殷期盼道:「三哥,你有機會幫我多在二姐面前說說好話吧。不然,二姐只怕以後不高興我跟你一道玩了。」

  葉殊從小沒有父親,後來又失去了母親,只跟著性子有些冷淡的姐姐生活在丁家,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一直都有種隱隱的自卑。

  如今回了葉家,他恨毒了賀氏,卻捨不得厭惡葉昭這個弟弟。

  葉昭病弱、蒼白,像是一株莖葉纖細的植物。

  自己只要站在他面前,就不禁油然產生一種強者的感覺。

  阿姐雖然性子冷淡,但不論出了什麼事都第一時間擋到他面前來,可他卻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他已經長大了!

  只要他願意,他也可以保護阿姐!

  所以他拼命地用左手習字握筷,拼命讓自己看上去跟一個正常人一樣。

  賀氏那邊,他終有一日會解決!

  「去我那練字吧?」葉殊笑著道,「你放心吧,我會幫你說的,等到阿姐跟你多待幾日,就一定會喜歡上你的。你瞧她連五妹妹都能容忍,又怎麼會不喜歡你?」

  葉昭蒼白的臉上綻出一個同樣蒼白單薄的笑來,眼裡的神色卻詭譎莫測。

  「我們去練字吧,今日還要寫五百個大字呢!」

  聽著葉昭終於高興起來的聲音,葉殊鬆了一口氣。兩人去了葉殊那。

  屋子裡的葉葵卻沒能好好休息,因為她又迎來了第二撥客人。

  來的是她的大堂姐葉明煙。

  葉葵對葉明煙其實印象不錯,起碼在葉家這群人裡,她看得最順眼的人當屬葉明煙了。不論如何,生得貌美,總是令看的人賞心悅目,心情也就不由自主地好了起來。

  所以見到葉明煙,葉葵打起了精神應對。

  「二妹妹這病可來得凶猛。風寒雖不是大病,卻也不能小瞧了。」葉明煙進門先笑,笑著笑著,那張絕色的臉上的神情卻又嚴肅了起來,「流朱公主可還等著你去赴宴,你這若是繼續病下去,怕是公主要惱。」

  葉葵記得流朱公主的嬌蠻樣子,佯作蹙眉苦惱地道:「大姐聽聽我這聲音?便是公主請我,我也不敢去啊!而且……」說著話,她的聲音輕了下去,「而且我從來沒見過公主是什麼樣,不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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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9 08:41 PM

061舉步維艱

  葉明煙失笑,安慰道:「怕什麼!你是二叔的嫡長女,就算是公主殿下,那對你也得是客客氣氣的。」

  這話葉葵心裡自然是不信的,流朱公主她不是沒有見過,若是只因為她是葉崇文的嫡長女,流朱公主就會對她另眼相看,那就不是裴長歌口中那個備受皇帝寵愛的公主了。

  更何況,若是讓她回來這事是被裴長歌拜托給流朱公主的,那恐怕就是糟糕了。

  如果她那日沒有看錯,流朱公主對裴長歌絕對有意思!

  不過,以裴長歌的身份,恐怕也不會去尚了公主。

  雖然說如今尚了公主的駙馬不同過去,照舊能夠入仕,但到底尚主後就難有好的機會爬得高高的了。

  「這幾日身子可好些了?」見她沉默不語,葉明煙握住她的手,柔聲問道。

  葉葵不由得被葉明煙的美貌晃花了眼睛。

  怎麼會生得這麼美!

  北方女子骨骼比南邊的姑娘要來得大些,但葉明煙身上卻有種江南女子的纖細柔美。

  想到這,葉葵不由得想到了自己。

  她這複身體似乎也有些偏南邊的樣子。再過兩年就要及笄,可她的個子卻似乎不長了。葉明珠比她還要小上兩歲,長得卻已經同她一般高。怕是過了年,就要超過她了。

  心裡暗自歎口氣,葉葵苦著臉道:「還是老樣子,那藥又忒苦,喝多了便沒了胃口吃飯,如今手腳一點力氣也沒有。」

  葉明煙勸慰道:「好好歇著,過些日子就該好全了。這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自然是好得慢的。」

  葉葵勉強露出個笑容。

  心裡卻盤算著要想法子看一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由的,她想起了裴長歌來。

  若是他能來一趟,恐怕事情會容易許多。然而剛想到這,她就恨不得一巴掌打醒自己!怎麼好端端地會想起裴長歌來,這是葉家,可不是裴家,他就算能在葉家來去自如又如何,那到底是他的事情。

  葉葵不由苦笑。

  他幫了幾次,她似乎就情不自禁產生了依賴之情。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如今這樣,倒不如……

  葉葵突然問起葉明煙來:「大姐,三叔可回來了?」

  葉崇武大多數時間都在兵營裡,但隔三差五的也會回來一趟。若是葉崇武在,找他倒是靠譜。最起碼,葉崇武是她的三叔,又得葉老夫人喜愛,辦起事情來自然比她方便多了!

  「你要找三叔?」葉明煙略帶疑惑。

  葉葵點點頭,有些躊躇:「聽說三叔騎射都是一把好手,我想讓小殊跟著一道學學,只當是強身健體。」

  葉明煙笑了起來,「不過是要學騎射。何必勞煩三叔,稟了二叔父,請個人教便是了。三叔日理萬機,常年忙得不見人影,若是想讓小殊跟著他學,只怕也就跟自學差不多了。」

  「大姐說得是。」葉葵咬唇。「只是到底三叔是自家人……」

  後面的話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葉明煙蹙眉,「這倒也是。我去幫你瞧瞧三叔什麼時候回來,到時候讓人來知會你一聲。」

  葉葵忙不迭地謝了。

  等到葉明煙走後。濃重的睡意便止不住地湧上來,葉葵打了個哈欠將頭埋進了枕頭。

  綠枝躡手躡腳地走進來看了眼,又刻意放輕了腳步退出去。

  然而才出去,便看到了池婆。

  綠枝唬了一跳,詫異地道:「您的身子?」

  池婆木著臉。微微頷首,問道:「小姐可醒著?」

  綠枝心潮湧動。莫名有些慌亂起來,低頭道:「小姐剛睡下了。」

  「嗯。」池婆應了聲,卻仍舊往內室走去。

  綠枝想攔著卻又不敢攔。

  在這個院子裡,葉葵論第一,池婆便是第二把手。一開始,丫頭婆子哪個也不把池婆放在眼裡,只覺得她不過是個從鄉下來的老婆子,能懂什麼東西,不過是仗著帶大了二小姐所以才有了臉面。

  可是誰想得到,就是這麼個看上去冷冰冰又寡言少語的木訥老太太,卻沒用幾下便將眾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又加之她深得二小姐寵信,一時間根本沒有人敢明著跟池婆作對,但是私底下還是不免要說道。綠枝不時聽到那些話,心裡卻愈發覺得池婆身份不一般起來。

  她身為二小姐身邊貼身伺候的丫鬟,自然沒少跟池婆打交道,也聽到過她跟二小姐的對話。

  這樣一個人,絕不是像是鄉下出來的!

  不,何止是池婆,二小姐也絲毫看不出是鄉下長大的!

  但二小姐身上的傷疤……

  綠枝不敢再想下去,覺得自己應當將這些細碎卻隱蔽的事情也盡數稟上去才是,匆匆出了門。

  一出門便撞到了燕草。

  燕草手裡端著今日的第二碗藥,差點被她撞倒,不免有些動氣:「往日裡都說我毛毛躁躁,你今日怎這般慌慌張張的?還有這藥,若不是我去看了,只怕早就熬乾了!」

  綠枝這才想起來,耳房裡還煎著藥呢。

  雖然瞧不上燕草,她還是張著雙藍到動人心魄的美麗眼睛給她賠禮:「是我不好,多謝你幫我倒了藥出來。」

  燕草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見她服軟,便說了句「你也小心些」,便端著藥碗進去了。

  剩下個綠枝暗自咬牙切齒地一跺腳,大步往外走去。

  屋子裡池婆皺著眉頭給葉葵把了脈,臉色極其難看。

  燕草進去的時候乍然看到池婆,也唬了一跳,放下藥碗關切地問道:「婆婆,您怎麼起來了?身子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池婆見了她,臉色稍霽,說:「把二小姐叫醒吧。」

  「啊?」燕草愣住。

  池婆瞪她一眼,「愣著做什麼,快些!」

  說完自己鬆了葉葵的手起身走到那碗藥旁,端起來細細嗅聞起來。

  燕草一頭霧水,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卻還是依言將葉葵喊了起來。但這一次,葉葵睡得格外沉,她叫了好幾聲「二小姐」也沒能將葉葵叫醒。燕草扭頭看看池婆,見她正一本正經地研究著那碗藥,膽氣足了些,猛地捏住了葉葵的鼻子。

  「燕草?」葉葵大口喘著氣睜開了眼睛。

  燕草訕訕笑道:「池婆婆讓我將您喊醒。」

  葉葵一聽到池婆二字頓時睡意全無,啞聲喚道:「婆婆。」

  「你醒了。」池婆臉上沉沉,轉過身來。

  葉葵見她步履穩定,心裡鬆了一口氣,卻還是急切問道:「您的病如何了?」

  池婆沉聲道:「我根本沒有病。」

  「啊?」葉葵跟燕草都有些發懵。

  若是池婆沒有病。那這一切都是怎麼回事?還有如碧!如碧不是一直都在池婆那邊侍疾?池婆既然沒有生病,如碧又是怎麼回事?

  葉葵疑惑不解,卻又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摸到了那條隱藏的線。

  池婆在她床前的錦杌上坐定,「裝病而已。若不然,我還發現不了那些事。」

  語氣之凝重,令葉葵一震,問道:「您發現了什麼?」

  池婆卻搖搖頭,似乎不準備現在就告訴她,只是道:「那些事暫且放到一邊,倒是你的病要快些解決了!那藥有問題!」

  藥有問題,葉葵早有疑惑,如今聽到池婆這麼說,一臉平靜。燕草卻瞪大了眼睛,依然不敢置信地道:「藥怎麼會有問題?那可是太醫開的方子?」

  葉葵輕笑:「藥方當然沒有問題。只是那些藥材怕是有問題罷了。」

  池婆點頭,「沒錯,有人換方子裡的細辛換成了及己。」

  歧黃之術,葉葵雖然沒有跟著池婆深學,皮毛卻還是知道些。所以聽到細辛的時候她就已經有些疑惑地道:「細辛本身便有毒……」

  池婆知道她略知道些藥材,卻不懂方子,便解釋道:「細辛雖有毒,但只要用量不多,以湯劑煮沸,根本無事,所以多數大夫都會用上。但及己不同!雖然樣子同細辛極其相似,但東西卻是大不相同!」

  後面的話雖沒說,葉葵卻聽懂了。

  有人想要她一直病著,所以換了她的藥。但用上及己,就說明這人也有想要讓她死的念頭。

  但是她喝了這麼久的藥,除了呼吸不暢,身體無力卻尚未嚴重到要致命,看來那人應該也不想她暴斃在府中。

  「您可知道是誰做的了?」

  池婆搖頭:「人不夠,根本查不到深裡去。」

  葉葵「哦」了聲,沉默了下去。

  果然,沒有人手,這日子只會越來越艱難!

  既然敢下毒,那麼後頭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事。

  想要人死多的是辦法!

  她不由得想起之前那個死在水池裡的小丫鬟來……

  這一次又會是賀氏、秦姨娘那群人裡的哪一個出的手?

  賀氏嫌疑最大,但她卻有種直覺這次的事情不是賀氏做的。可藥卻一直都是綠枝在煎,她既是那邊的人,那麼做這事的理由就實在太充分了。

  眼前似乎出現了團團迷霧,葉葵有些失措起來。

  當務之急,還是要有自己的人手!

  若不然,接下去的路只會越來越難走,舉步維艱!

  燕草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聽到藥有毒,立刻就想要去拉了綠枝對質,卻被池婆一臉不悅地喝住了。

  葉葵撫額,「燕草你去打聽打聽,我三叔什麼時候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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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9 08:47 PM

062藉機行事

  黑漆漆的藥汁依舊一碗一碗端進來,卻沒有再被一碗碗倒進花盆裡。

  然而沒幾日,那株萬年青的葉子端還是有些微微發了黃。

  這屋子裡滿是藥味,就連植物都受不了吧。

  葉葵老老實實將一碗碗苦澀的藥汁盡數喝了下去,但病情非但沒有好轉,反而似乎更加嚴重了些。她仍舊躺在床榻上,胃口也依言不佳。但很快,眾人就察覺到了異樣。為什麼一樣的藥,池婆都好了,二小姐卻還是這副樣子?

  葉老夫人來看了幾次,心疼不已,派人又去請了太醫來。

  稍一把脈,王太醫的臉色霎時慘白。

  葉老夫人瞧著不對,急急問:「可是有什麼不妥?」

  王太醫似不敢說,微微搖頭又將葉葵細細檢查了一遍,才道:「老夫人,讓人悄悄將二小姐的藥渣拿過來吧。」

  聽到王太醫要看藥渣,葉老夫人怔了下,有些恍惚地吩咐阮媽媽:「你悄悄地去。」

  等阮媽媽人一走,葉老夫人便問皺眉問道:「您的意思是那藥有問題?」

  「現在還不能下定論。」王太醫撫著花白的鬍子,眼神有些飄忽。

  葉老夫人沉下了臉。

  聽著兩人的對話,葉葵蒼白的臉上隱隱浮現出一個笑,轉瞬即逝。

  一旁服侍著的燕草忐忑不已,覷了葉葵一眼,見她對自己眨眼,這才略微安下心來。

  「身子可還難受得厲害?」葉老夫人眉頭漸漸舒展,只眼中郁色還是濃重,看向葉葵關切地問道。

  葉葵嗓子啞得厲害,只強笑著點點頭。

  葉老夫人不由得搖搖頭,歎了一口氣。

  這孩子怎麼會跟阿薇那麼相像,不論遇上了什麼事都忍著不說。想到這,她心裡不禁跟針扎一般難受,若不是這樣,恐怕阿薇當初也不會那麼容易就出事。也是她未曾將那些異狀放在心上的錯……

  葉老夫人的眉眼頓時冷了下來。

  她出身將門,自有一番冷肅之氣。

  王太醫額間有細細的汗水滲出來,突然不想繼續留下去。他再過幾年便能從宮裡退出來,若是如今蹚進了葉家的渾水裡,可是大不妙的事情!

  他常年在這些勳貴之家走動,自然知道那些暗地裡的齷齪。

  葉家的事情他雖然不是十分清楚,但多少也有些知道。

  這二小姐不是如今的二夫人所出,又是鄉下長大的。今年才剛剛回府,根基別說淺薄了,根本就是一丁點也沒有。但她身為葉崇文的嫡長女,又要護著胞弟,自然就成為了二夫人的眼中釘。

  雖然賀氏夫人在外邊的名聲一直不錯,可是在看慣了這些事的王太醫看來,再好再賢良的女子一旦做了後母,那也絕不可能將前頭那位生的孩子當成自己的來教養!

  就好比當今的皇后娘娘……

  想到皇后。王太醫急忙收斂心神,不敢繼續想下去。

  他悄悄伸手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狀若無事地看了眼門口。

  知道的事情越多,好好活下去的機會就越少,他果然要好生想個法子早些養老才是!

  「王太醫,藥渣取來了。」阮媽媽托著一方帕子進來。等到王太醫接過去後,又從袖子裡取出一張紙來,「藥方也取來了。」

  那方子原本就是王太醫開的。此刻見阮媽媽竟然拿了藥方出來,他不由得有些不悅。

  難道是說他開的方子有誤?

  王太醫淡淡「嗯」了聲,並沒有伸手去接藥方,而是細細翻揀起白帕上的藥渣來。

  藥渣還是濕潤的,看來是直接從藥罐裡給倒出來的。

  王太醫仔仔細細看著,突然眼睛一瞪。

  兩指捏著幾根黑乎乎的東西送到眼前,王太醫倒吸一口涼氣。

  ——竟然是及己。

  已經在湯劑中沸騰了許久。一堆藥顏色樣子都混在了一起,看起來極為相似,但他絕沒有看錯!

  有人將方子裡的細辛換成了及己!

  王太醫的手不由自主地微顫了下,他急忙低下頭繼續翻找起來。

  竟然有這麼多!

  他額上布滿了冰冷的汗珠,大冬天的竟然生生被嚇出了一聲冷汗來。

  這般大劑量的用下去,這府中有人要將二小姐置於死地啊!

  葉葵靜靜躺著,嘴角含笑。

  「王太醫!」葉老夫人見他樣子不對頭,急忙出聲喝問。

  王太醫回過神來,卻知道要想將自己擇乾淨了,他只能一五一十地將事情說清楚。不論是壞了誰的「好事」,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出了內宅來尋他的晦氣才是!

  「有人換了藥。」他沒有遲疑,深吸一口氣,吐出這句話來。

  這下子,屋子裡剩餘的幾人除了葉葵外,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屋子裡埋著地龍,又因為葉葵怕冷,特意點了火盆,可那股子寒意仍舊是不停地從腳底下蔓延上來。

  阮媽媽更是慌了神,她打小跟著葉老夫人,素日最是清楚其的性子,知道這事絕不會輕易了結。何況,就算老祖宗再不喜歡蕭雲娘生下的女兒,這到底也是她的曾孫女,她怎麼可能放任旁人隨意加害葉葵!

  這下子可真真是糟糕了!

  一個兩個若是都發了火,這葉府怕是要翻了天了。

  而且……

  阮媽媽有些不敢繼續往下想,這府裡有誰會將二小姐的藥給換了,又有幾個人能不動聲色地換了藥?

  葉老夫人此時心裡想著的卻是另外一件事,這藥既然喝不得,但葉葵卻仍舊喝了這麼多日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徹底傷了底子!葉老夫人將換藥的事情撇到一邊去,沉聲問道:「這藥現在停了,可行?還是需要解藥?」

  聽到換藥的那一刻,葉老夫人心裡就明白這藥定然是有毒的。

  王太醫自然也知道葉老夫人心裡明白,當下也不隱瞞,和盤托出道:「這藥並非猛烈之物,只二小姐喝了多日,到底有些影響,等我重新開了方子服上幾日,便無事了。」

  葉葵適時開口,眉眼間盡是惶恐,「祖母,我這些日子總覺得喘不上氣來,難道是……」

  聲音喑啞,滿是恐懼。

  葉老夫人聽得心酸,好言勸慰:「莫怕,祖母在這呢。」口中聞聲說著,葉老夫人的心裡卻已是掀起了驚天駭浪,是誰!到底是誰竟然膽敢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她心裡首當其衝懷疑的自然也是賀氏。

  但是她隱隱又覺得賀氏再蠢笨也不該使這些手段!葉葵不過是個女兒,將來出門也是帶著蕭雲娘的嫁妝走,府裡不過再給添些銀子,那也是公中的,她何必如此?

  葉葵眼睛微瞇,看著葉老夫人臉上神色變幻,心裡有些不忍。

  說起來這家裡有誰是真心對她好的,恐怕也就只有葉老夫人一個人了吧?

  只是這一次,她卻不得不利用這送到眼前來的機會。

  趁著她病得暈沉沉,在她的藥裡下手腳,真是好快的反應。在府裡,任何一點機會都不會被有心人放過。她自然也要趁機而行。就算不是賀氏下的手又如何,只要讓葉老夫人知道這府裡有人想要她死就夠了!

  很快,葉崇文也會得到這個消息。

  就算直到最後也依然什麼都沒有查出來,但是眾人心中都已經有了猜忌,以後的路就會順暢許多。

  也是事情真的不湊巧,池婆雖然說她只是裝病,但是她依舊能從池婆憔悴的臉色上看出她的確是病了一場。不過池婆老辣,沒在床上休息幾日就發現了不對。

  那個如碧……

  葉葵微微抿嘴,有一種自己從進府的那一日就開始被人盯上了的感覺。

  不是賀氏,又會是誰?

  只不過這一次,逃得了誰,都逃不了綠枝了。

  就算她什麼都沒有做,但是經手了葉葵的藥,她就難逃其咎!

  果然,葉老夫人輕輕拍著她的手,神態溫柔,說出的話卻是令人遍體生寒,「阮媽媽,去將那個煎藥的丫鬟拉到後頭好好盤問盤問。」

  阮媽媽跟在葉老夫人身邊多年,這種事做得不算少,當下便明白了葉老夫人的真正意思,躬身出了門。

  葉葵佯作驚惶:「祖母,綠枝犯了什麼錯?」

  該強勢的時候便該強勢,該裝弱的時候,她自然也不會吝嗇自己的柔弱一面。

  葉老夫人的語氣果然愈加溫柔,「沒什麼事,我不過是讓阮媽媽去問一問都有誰碰過你的藥罷了。」

  「老夫人,方子已經開好,這藥……」王太醫唰唰幾筆開好了藥方,卻有些遲疑起來。

  葉老夫人沉吟,「方子留下,我自會讓人去抓。你就先回去吧。」

  王太醫巴不得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匆匆忙忙便走了。

  葉老夫人又陪著葉葵細細說了一會閒話,囑咐她好生休息後,便也起身離去。

  「二小姐,綠枝她真的……」燕草將人送出了門,眼巴巴看著她問道。

  葉葵想起自己讓燕草將綠枝支開,讓池婆去藥罐裡添了一大把藥的事,不由得輕笑起來:「若是她沒做,哪個還能冤枉她不成?」

  心裡卻在冷笑。

  一女不侍二夫,一僕自然也不能有二主!

  原本她還想留著綠枝看一看情況,但她如今身邊沒有得用的人,根本分不出功夫來盯著綠枝幾個,倒不如乾脆就將她推出去,殺雞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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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9 08:52 PM

063大動干戈

  葉老夫人鐵了心要查,事情自然不會隨隨便便就被敷衍過去。

  阮媽媽拘了綠枝,只問了兩句就讓人抽了她數個嘴巴。

  綠枝就此慌了神,哭哭啼啼起來,「阮媽媽,奴婢一直盡心伺候二小姐,絕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二小姐的事啊!」

  「藥是誰讓你換的?」阮媽媽站得遠遠的,看都不看她一眼。

  綠枝見狀愈加慌了起來,卻依舊喃喃說不出到底是誰指示的她,這一味喊著不是她做的。

  這話若是問阮媽媽信不信,其實她已經有了五分信。

  她活了幾十年,陪在葉老夫人身邊也就看了幾十年的齷齪事情,看人的眼光著實算得上毒辣。就好比她第一眼就看出了二小姐身邊那個姓池的婆子不一般一樣,她如今也看出了綠枝是真慌而不是假慌。

  綠枝興許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但是這又如何?

  老夫人讓她來盤問,她就盤問。何況二小姐當時根本沒有一句要護著這丫頭的意思,顯然心裡也早已厭棄了綠枝,她還有什麼好躊躇的。

  只是這麼再問下去,一定也問不出什麼東西來了。

  阮媽媽神色一冷,心裡卻暗歎了口氣,看著綠枝藍幽幽的眼睛道:「將人拉下去打二十板子,看她說是不說。」

  葉老夫人出身將門,脾氣火爆,又耍得一手好槍法,這處理起後宅之事來也極習慣用強硬的手法,連帶著阮媽媽也不得不有樣學樣。

  但大概也就是因為這樣吧,所以故去的葉老大人才會不喜老夫人,甚至於最後連基本的臉面也都不顧及了。

  說起來,如今的二爺跟老大人又有多少區別?

  不過是老鼠的兒子會打洞罷了!

  阮媽媽眉角抽抽,看著幾個粗手粗腳的僕婦將綠枝拉了下去。

  她自己轉身回了葉老夫人那。

  唉。若是上頭沒有老祖宗在,就好了!

  這念頭一浮現出來,阮媽媽就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怎麼好這般想!

  只是,這念頭一冒出來就再也止不住。

  其實何止是她這般想,葉葵心裡也是這般想的。若是貴為青瑛長公主的老祖宗去世,那麼葉家最尊貴的人就成了葉老夫人,這對她來說,可是再好沒有的事情。

  賀氏倚仗的就是老祖宗,若是沒有了她,賀氏說話的分量立刻就會少一大截。

  只可惜,就算明知道怎麼做才是最正確的選擇,她也不會選擇這條路。

  讓她動手殺一個垂暮之年的老太太,葉葵自問做不到。做人不能沒有底線。

  「綠枝被拉下去打板子了。」燕草從門外衝進來,大驚小怪地叫嚷起來。

  池婆蹙眉,喝道:「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燕草幼年時就對池婆心懷恐懼,更別說是如今這種身份下,登時便噤了聲,喏喏地去撥弄起火盆裡的炭來。

  葉葵看得失笑,卻沒有打算去安慰她。

  如今燕草跟她的身份擺在那裡,如果她要用燕草,就只能讓燕草多學點,眼下這些習性可有許多地方要改。葉葵無聲笑了會,收了笑意正色對池婆道:「那人絕不是賀氏。」

  她先前不是沒有懷疑過賀氏。但她的病症拖了這麼些日子,卻輕輕鬆鬆就被發現了問題所在。

  就算是池婆的病不好,她自己亦始終昏昏沉沉。那麼多日不見好,葉老夫人也好,身為主母的賀氏也罷,肯定會再次將太醫請來,就好比今日一樣。到了那時候,就什麼都瞞不住了!

  雖然她是故意在藥渣裡加大了及己的量,可就算沒這麼做,王太醫也一定會發現,葉老夫人一定也會震怒。

  所以不會是賀氏的主意。

  這般吃力不討好,又不能一招制敵的手段,未免太弱。

  池婆微微頷首,「會不會是他?」伸手比了個四。

  「保不準。」葉葵看出來綠枝是葉昭的人,心裡不由得也懷疑了起來。

  但池婆卻又搖搖頭道:「說不通。」

  「哪裡說不通?」

  「這手段太取巧,也太不夠力道!」池婆緊緊皺著眉頭。

  葉葵是贊同這話的。

  若是這府裡看她不順眼的人太多,但……

  「呀!」燕草突然低低叫了聲。

  葉葵以為她被炭火燙了手,急忙道:「怎麼了?」

  燕草直起身,有些扭捏,「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們說話的時候並沒有避著燕草,所以一看她的樣子,葉葵並明白她肯定是想到了什麼她跟池婆所不知道的事情,當下催促道:「什麼事?說來聽聽。」

  「就是……」燕草皺了皺眉,「先前您暈過去被送回來的那日,幾個少爺小姐都來探望過。那日原是我去煎藥,可綠枝卻搶著要去。我以為她是不耐煩伺候一大堆人,所以就讓她去了。結果卻發現還落了一副藥,就去給她送去。結果走到門口卻看到了二少爺……」

  「二少爺?」葉葵回憶了下當日玳瑁給她悉數介紹過的人。

  二少爺葉蒙,乃是秦姨娘的兒子。

  燕草點點頭,繼續說了下去,「我看到二少爺拉了綠枝的手。」

  說著話,她圓圓的臉上飛快染上兩抹酡紅,微醺一般。

  葉葵著實沒有料到她看到的是這麼一回事。

  可是轉念一想,卻又不對呀!

  葉蒙是早產兒,雖然懷上的時間比葉殊要晚,出生的時間卻比葉殊還大了半個月,所以成了二少爺。

  但他就算比葉殊大,今年也還未滿十二歲!

  男子十五束髮,二十才弱冠。

  他一個十二歲的少年郎,根本就還是個孩子啊!可古人早婚,十二歲其實已經不是孩子,若他真動了什麼心思,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

  「這簡直荒唐!」池婆面色不愉,「葉家也不是什麼淺薄新宦之家,怎的就如此不堪!」

  池婆口中罵的是葉家,葉葵從來沒將自己當成葉家人過,聽了這話臉不紅心不跳,接話道:「何止荒唐,根本就是不可理喻!」

  一個只有十二歲的庶出男孩,竟然敢趁著來給長姐探病的時候偷偷去拉長姐房裡大丫鬟的手?

  這葉崇文到底是怎麼教養孩子的?

  養不教父之過,就連她這個從來沒看過三字經的人都知道這句話,葉崇文難道從來不知道?

  還有秦姨娘,這事她又是否知道?

  一連串的疑惑湧上心頭,葉葵亦皺緊了眉頭。

  「二小姐……會不會是二少爺換了藥?」燕草突然小聲道。

  葉葵一怔。方才燕草說起葉蒙的時候,她只顧震驚他拉了綠枝手的事,竟全然沒有想到換藥的事情。可是,綠枝跟葉昭……難道她看錯了?

  不。

  葉葵否定了自己,她不會看錯,綠枝跟葉昭之間一定達成了某種協議。

  所以這難道說明綠枝同時還勾搭了葉蒙?

  這兩個分明都還只是孩子……

  葉葵深深覺得自己無法改觀了,在她的世界裡,以葉蒙兄弟倆的年紀,那可是徹徹底底的孩子!如今卻要將他們當成過幾年就可以成親的大人看待,她實在有些無力。

  這般想著,她突然意識到,葉殊的年紀可跟他們也相差無幾!

  「倒不是沒有可能。」池婆悠悠開口,打亂了葉葵的思緒。

  葉葵鬆了一口氣,不再去想那些事。只認認真真分析起眼前的事。若是二少爺葉蒙做的,那麼是為了什麼?

  莫非是秦姨娘在背後指使?

  聽說葉蒙跟秦姨娘母子間的感情十分要好,也正因如此,不大得葉崇文的喜歡。

  葉葵不由嗤笑,這便宜爹葉崇文真是個古怪性子。

  若是可以,他的性子也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至於葉蒙——

  葉葵笑了起來,「反正一個個都是要收拾過去的,哪個包先鼓起來。我們就先將哪個戳破好了。破了,膿水一流,自然就看得順眼許多。」她的嗓子還啞著,但說話已經流暢許多。

  池婆驀地歎口氣,道:「你先前既知道藥裡有毒,為何後來還要繼續喝?」

  葉葵還在笑,不以為然地道:「既然要做戲,那自然就要做全套!您也說了,不會輕易死,我多喝幾碗,更能讓王太醫輕而易舉地發現。」

  「傷人傷己!」池婆仍是不贊同。

  葉葵轉了話題,「春禧最近怎樣?」

  池婆沒有料到她會突然問起春禧,不由奇怪道:「你可是想到什麼鬼主意了?」

  「瞧您!我哪有什麼鬼主意,不過是想給二弟送份見面禮罷了。」葉葵粲然一笑,臉色好看了許多。

  燕草同家中粗使僕婦熟悉,自然聽說過些關於春禧的話,便湊近來說:「我聽說春禧過得不大好。」

  葉葵極感興趣:「怎麼個不好法?」

  燕草是知道春禧冒充了葉葵上門頂替的事的,打從心裡不待見她,見葉葵問起,她就知無不言地說起來:「她做慣了小姐唄,做什麼都做不好,脾氣更是不好,動不動就要罵人,被漿洗房的崔媽媽狠狠教訓了一頓,才算是安穩了點。」

  原來春禧被送去了漿洗房。

  葉葵不由想起過去自己浸泡在冷水裡紅腫的手,又想起春禧捏著包糖趾高氣揚的樣子,忍不住苦笑了下。

  自己過去為了能一直在丁家待下去,的確有些過於軟弱了吧?

  收斂心神,她淡漠開口道:「等過得幾日,我親自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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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9 08:57 PM

064冬日茄子

  這一拖卻又拖了好幾日。

  葉老夫人擔心她的身子,日日過來探望,倒像是兩人的身份翻了個個。

  葉葵覺得不妥,葉老夫人卻絲毫不在意,依舊日日過來。身旁的阮媽媽手上更是次次都帶著東西來,有時只是碟新鮮的點心,有時候是吩咐廚房特意燉了的冰糖燕窩,又或是參茶。

  見葉葵胃口始終不佳,不顧外頭又開始大雪紛飛,葉老夫人竟然想法子給她弄來了一小筐子新鮮的小茄子。

  葉葵看著那一盤只在清油裡微微煸過,顯得有些微微焦黃,上頭灑了細鹽的紫色小茄子,不由驚歎,這大冬天的竟然有茄子!

  阮媽媽笑著解釋:「有些農戶心眼剔透,想了法子弄了什麼暖棚,冬日裡也能長出新鮮蔬果來。」

  葉葵聽了這話,反倒沉默了下來。

  她想衝著葉老夫人笑一笑,道個謝,可那話卻像是卡在喉嚨裡的一塊毛豆腐,叫人吐不出來,也嚥不下去。

  眼眶莫名就濕潤了起來。

  就算這個世界已經被穿成了篩子,就算有人發明了大棚種植,一定也不會像後世那樣普及開來,能在隆冬時節吃上新鮮蔬果,絕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何況這是北邊。

  她從有記憶以來,就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從長者那裡獲得過任何愛意。

  從一開始,似乎就是由她跟弟弟兩個人相依為命。

  後來,她來了這個世界,事情似乎也完全沒有改變。

  蕭雲娘是個時好時壞的瘋子,甚至於葉葵這個原身就是死在了她的手下。所以蕭雲娘死的時候,葉葵有些驚愕有些難過失落,卻絕沒有太多不捨。

  再後來到了丁家,梅氏對她很好,如同對待自己的親子。

  但她從來不知道應該怎麼跟長輩相處,尤其是母親,所以兩人之間的感情還是比不得春禧春蘭跟梅氏的。她原本以為這不過是因為她們才是她的親生女兒的緣故,可後來冒出了梅氏想要她做兒媳婦的事後,她便寒了心。

  回到葉家後,更是不用說。

  葉崇文的孩子多得都可以湊兩桌麻將了,哪裡會在意她跟葉殊?

  再者說,葉崇文跟他們之前根本沒有父子情分。

  老祖宗那,她一直氣著蕭雲娘,自然連帶著對他們也頗有怨氣。對葉殊倒是還好些,總歸是嫡出的曾孫子。可她葉葵不過是個要嫁出去的女兒,老祖宗若非無事。根本就不願意見她!

  然而一切的一切,都似乎終結在了葉老夫人這裡。

  再沒有誰,會這樣對她了吧?

  眼睛微紅,蓄滿了淚水。

  葉葵不敢抬頭,生怕一動眼淚珠就會滾落下來。

  葉老夫人發現了她的異狀,不禁有些疑惑:「可是不愛吃?你有什麼想吃的愛吃的,都說來於我聽,明日就給你帶來。」

  明明是關切的話,葉老夫人說得卻有些不大自然跟生硬。

  葉葵想起先前幾次,似乎也都是這般。

  可見葉老夫人也不是個擅長同小輩打交道的人。

  葉葵眨眨眼,眼淚滾落。她抬起頭來,突然道:「祖母,我跟著您學槍如何?」

  屋子裡的人都悉數愣住了。

  葉老夫人率先回過神來,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高興,拍了拍葉葵的肩道:「好好好,等你養好了身子就來跟我學!」

  她乃將門之後,又耍得一手好槍法,卻只能自娛自樂,如今既有孫女願意同她學,自然是極好!

  但這話傳到葉崇文耳朵裡後,他卻是氣得摔了一只粉彩的茶盅。

  過兩年就要及笄的大姑娘,不想著好好學學女紅做做針線,竟然要去學什麼槍?

  他越想越氣,衝去了賀氏那,一巴掌拍在黃梨花木的圓桌上,沉聲道:「你個做母親的,是如何教養女兒的?」

  賀氏自然早就也聽到了那事,見他怒氣沖沖地進來,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心中登時不悅起來,可是她做慣了賢妻,此時當然不能直接翻臉,只道:「葵丫頭要學槍法的事,那可是母親親自應下的,我又能如何?」

  葉崇文自然知道是這樣,可是聽了這話,心裡那口氣卻似乎越堵越厲害。

  他狠狠一咬牙,道:「你去請個教養媽媽來,好好教教她規矩!」

  賀氏心中一喜,面上卻一臉嚴肅,正色應下了。

  葉崇文這才拂袖離去。

  「哼!」等到人影遠去,賀氏冷冷哼了一聲。

  自從竇姨娘小產,他們大吵了一架後,兩人似乎就徹底崩了。

  葉崇文甚至不願意再在她面前維繫那道貌岸然的儒雅模樣,只將他那醜陋的嘴臉盡數暴露了出來。賀氏卻仍舊要同他虛與委蛇,想起來心中便覺得刀戳一般。

  十幾年的夫妻,原來都只是個笑話而已!

  她想起當年自己苦苦求父親不要讓自己以平妻的身份嫁入葉家時的樣子,心頭愈發酸澀難當。

  以她的身份地位,什麼人家不能嫁過去?

  她的胞姐風風光光嫁給了齊陽侯做侯夫人,為什麼她卻非得嫁給人做平妻?

  雖然很快就被扶正,可是那有什麼用?

  賀氏將手中的帕子揉了又揉,眉間戾氣隱現。

  她絕不會忘記那日在蕭雲娘的牌位前跪下去的恥辱!

  要教養媽媽,那就好好給她尋一個就是了!

  這些事葉葵卻還並不知道。自從停了原來的藥,又有了葉老夫人的悉心照料,她的身體很快就好了起來。只是,葉老夫人無意間看到她腿上的傷疤後,狠狠紅了眼睛。

  所以哪怕葉葵知道葉老夫人會對自己這般掏心掏肺地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自己長得像是死了的姑母葉薇,她也仍舊在葉老夫人的關懷中徹底淪陷。

  沒有父母親的愛,有祖母的也是一樣吧?

  但葉殊對這些事的反應卻完全出乎了葉葵的意料。

  他竟然瞪著眼睛問她為何要同葉老夫人交好?

  當年沈媽媽出現的時候說的是老夫人讓他們來的,所以這話也就被葉殊牢牢記在了腦子裡,在他看來。葉老夫人跟賀氏一樣可惡!

  葉葵完全弄不明白葉殊到底在想些什麼東西,莫非是到了青少年叛逆期?

  可葉殊的做法卻越來越變本加厲,在她要去葉老夫人那一道用飯的時候,他先急巴巴跑來阻攔,非要她跟自己一道留在葉葵的院子裡用飯。

  葉葵見他神色惶惶不安,只得歎著氣讓燕草去推了葉老夫人那邊,陪著葉殊用飯。

  但是一次如此,兩次如此也就罷了,他竟然次次都如此!

  葉葵簡直要被氣得發笑,忍著怒氣問他:「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我就是不想讓你跟那老太婆一起!」葉殊咬著牙。

  葉葵果真被氣笑。「那你為何同葉昭交好?」

  葉殊一愣,支支吾吾道:「四弟怎麼……怎麼能跟他們一樣……」

  「你倒是同我說說,怎麼個不一樣法?」葉葵怒其不爭、自以為是,聲音不由得提高了些。

  葉殊唬了一跳,旋即嚷了起來:「你是不是我阿姐?怎麼你一回到這裡,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你以前從來不對我這麼說話!我手不能寫字了,你不安慰我不幫我報仇也就罷了。還凶巴巴地逼著我用左手習字握筷!」

  屋子裡鴉雀無聲。

  燕草難得識趣地退了出去,將門口的小丫頭盡數趕開,自己守在門口不讓別人進去。

  葉葵原先氣急了,聽了這番話,怒氣卻霎時煙消雲散。

  是啊,她哪裡是他的姐姐?

  她不過是占據了葉葵身體的另一個孤魂野鬼罷了……

  眉眼間不由得浮現出悵然的神色來。

  葉殊閉了嘴,看到她頹然沮喪的樣子,又暗自責怪起自己口不擇言起來。走近了輕聲道:「阿姐……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哪個意思?

  疑問就在嘴邊,葉葵卻沒有問出來,只勉強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快些用飯吧。」

  「阿姐……」葉殊喃喃。

  葉葵舉起筷子給他夾了一筷子烤鹿肉,道:「嘗嘗,聽說是三叔帶回來的。」

  將肉放到了葉殊手旁的白色小瓷碟裡後,她卻放下了筷子,思緒飄到了葉崇武那。既然三叔回來了。那她也差不多是時候去見一見了,不過在這之前是不是應該先去看看春禧。這幾日被葉殊胡攪蠻纏地一鬧,好些事情都還沒有來得及做。

  綠枝被打了二十大板,動彈不得,被丟在了葉家最偏僻的角落裡養傷,恐怕沒有人發話,她這傷就好不起來。

  跟著葉老夫人學槍的事情,倒是可以放一放。

  她之前那麼說,也不過是為了討葉老夫人開心而已。她雖然跟池婆略學過一點點防身的招式,但她身子素質實在太差,不然也不會這麼一場風寒就倒下了,而且年紀大了,學武根本不可能……

  「阿姐,你別生氣了。」

  葉葵回過神來,看一眼葉殊,臉色已經恢復正常:「我不生氣。只是不懂,你為何同葉昭交好?」

  葉殊臉色微訕,嘟噥道:「他很聰明,又是咱們的弟弟,身子不好,平日裡也沒個說話的人……」

  「可他是賀氏的兒子。」葉葵打斷了他的話,臉色凝重。

  聰明不聰明,性子如何,身體如何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只在於,他是賀氏的兒子!

  葉殊立時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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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9 10:03 PM

065眼中毒釘

  屋外薄雪又開始落了下來,門口厚厚的簾子一撩,就有冷風嘶嘶地鑽進來,似乎要將人的臉皮都吹得僵了才好。

  葉葵此刻的臉大概就已經是僵了。

  她努力想要扯一下嘴角,卻覺得是那般得力不從心。

  這世上,能這般令她覺得難受的大概也就只有葉殊了吧。

  從睜開眼的那一刻,她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葉殊。然而,隨著時間飛快地流逝,那個哭得肝腸寸斷的孩子已經湮沒歲月長河中了嗎?為什麼此刻坐在她面前的這個文弱少年看上去那樣怪異?怪異到根本就不像是她認識的那個葉殊。

  良久,葉葵才張嘴道:「你的意思是葉昭無辜?」

  葉殊低著頭,聲音裡卻有著意外的堅定,不似他平時同葉葵說話時的那般張皇。

  「阿姐,四弟跟賀氏不同……」

  他反反覆覆強調著這句話,葉葵聽得額角青筋直跳。

  她先前刻意點明葉昭是賀氏的兒子,為的是讓他徹底看清楚眼前的情況。別說她心中清楚葉昭並不是個簡單的孩子,就算他是,只要他一日是賀氏的兒子,那麼她們也就一日不該同他走近!

  可葉殊聽完後臉色大變,只是因為怕她會拼命阻攔罷了。

  若是葉殊說靠近葉昭,只是心中有所目的,她只會感慨葉殊終於長大了。

  可如今,他卻說是因為心疼葉昭?

  葉昭,要他心疼哪門子?

  葉葵愈發覺得自己不懂這個弟弟了,不過是分開了幾個月而已。那些日子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骨子裡的那些怯弱,難道就真的完全無法抹去?

  葉葵不知,也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因為眼前這人是她一直想要守護的弟弟,而不是敵人……

  這些心思,葉殊亦全然不知,但他卻明白了葉葵對他跟葉昭交好的不滿。

  然而這一次。他再不準備聽從葉葵的話。有些事,他也到了可以自己做決定的時候了。想當初,他一個人回到葉家,後來又見到春禧,聽說了姐姐的噩耗後,他不就已經做好了這個準備?

  「阿姐,你信我一次,這事我心中有數。」葉殊微微抬起頭,雙目清澈,如同小鹿。

  葉葵心裡湧上一陣陣難以描述的酸澀。別過臉,道:「你有數便是。」

  有心無力的感覺,令人那般痛苦。

  葉殊聞言卻終於笑了起來,長舒一口氣,用左手舉起公筷給她夾了菜。

  手穩穩的,如同正常的右手。

  葉葵心裡好受了些,默默低頭將菜送入口中,問道:「如今手可還疼?」

  葉殊見她終於轉了話題。關心起自己,不由得更加輕鬆起來,笑吟吟地回答:「好了好了,雖然還不能握筆,但是尋常東西是能拿了的。你瞧,我如今都可以端著碗了!」

  「嗯。那就好。」葉葵看了一眼,笑了下,淡淡道。

  見她語氣有些淡漠,葉殊明白她心中其實還有些生氣,便也不再說話,埋頭吃起飯來。

  等到用完了飯,葉殊去了外書房尋葉崇文,葉葵就端了茶盅小口啜著。

  一盞茶的工夫後。葉葵將燕草喊了進來。

  換了身新襖,又重新梳了頭,葉葵領著燕草去了漿洗房。

  那地方位置偏僻,又在葉家最角落的地方,往常來來往往的都是送衣服取衣服的小丫頭,所以管著漿洗房的崔媽媽乍一見到葉葵,還以為是自己犯了什麼事,頓時惶恐不安起來。

  她在葉家算不得有頭有臉的婆子,不然也不會被發配到這等偏僻地方來,怎麼著也能在哪個姨娘那待著,好歹也有些油水!

  這漿洗房,沒得油水不說,時不時還要自己掏腰包去貼呢!

  萬一哪件好衣裳經了他們的手出了問題,那不得是要了老命的事?

  何況雖然一開始府裡的下人沒一個能看得起這從鄉下回來的二小姐的,但她前幾日那一病,風向立刻就變了。能讓老夫人日日不間斷地去探望,這府裡的少爺小姐除了二小姐葉葵外,根本就尋不出來了呀!

  所以崔媽媽一見葉葵,就擔憂了起來,強自鎮定著低低福了一福,低眉順眼地道:「二小姐您怎麼來了?這地方腌臢……喲,您小心著腳下,不然這裙擺該濕了。」

  一邊說著,一邊彎腰去提葉葵的裙擺。

  裙擺下的繡鞋徹底暴露了出來。

  繡鞋上的那朵白花竟然是用珍珠米大小的珠子串起來的!

  崔媽媽眼珠子直轉溜,口中喊得愈發殷勤起來,「二小姐您往這邊走。」

  「崔媽媽。」葉葵卻不動聲色地踢了她一腳,「春禧如今在哪?」

  崔媽媽被踢了一腳,卻根本不敢出聲,忍著小腿處的酸麻,笑著道:「在後頭洗衣裳呢,我這就去喚她來,您先坐在歇會。」

  「不用,我就在這等著,你去將人叫過來。」葉葵來之前,便讓燕草來打聽過,春禧如今仍是叫春禧。只是一旦入了奴籍,她可就再也不是過去的那個春禧了。

  不多時,崔媽媽就領著個穿青布小襖的丫鬟過來了。

  燕草嘀咕:「怎麼一樣的衣服,穿到她身上,就似乎不一樣了。」

  葉葵輕笑,可不是,明明只是件粗布衣裳,可穿在了春禧身上,就比那錦緞的也相差無幾。春禧有張好臉,也有個好身段,比不上大堂姐葉明煙,卻也比一般姑娘家美出許多去了。

  然而她的笑落在春禧眼中,就成了徹頭徹尾的嘲笑!

  她盯著葉葵身上那件藕色杭綢蝶紋小襖,水紅緙絲福紋玉錦石榴裙,紅了雙眼。

  憑什麼!

  憑什麼葉葵能做這樣的打扮,而她卻只能穿著件不知洗了多少次的舊青衣!

  明明已經死了的人,為什麼還要活著回來?

  若是葉葵沒有回來,她就能繼續用葉二小姐的名字活下去!

  這些衣裳綢緞都是她的!

  那些金銀首飾自然也都是她的!

  可這一切都被葉葵給毀了。春禧心中憋著一口濁氣,恨不得立刻上前打葉葵兩下才舒坦,哪裡還會願意給她行禮。所以當崔媽媽瞪了她一眼,讓她行禮的時候,她只桀驁地抬起了下巴。

  她生得本就比葉葵高挑,這麼一來,就愈發滿滿都是藐視的感覺。

  葉葵沒有出聲,也沒有笑。

  春禧的性子一貫如此,她若是為了這樣的事就生氣,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氣死過幾回了。

  可燕草不同,她從小就不大喜歡春禧,後來又知道了春禧冒充葉葵的事情,心中更是鄙夷,如今又見她如此,氣不打一處來上前就罵:「崔媽媽,你身為漿洗房的管事媽媽,就是這般管教下面的丫鬟的?」

  葉葵原本以為她要去罵春禧,可沒想到她罵的竟然是崔媽媽,不由微微勾起了嘴角。

  燕草這些日子似乎也成長了許多,方才那罵人的樣子倒是跟池婆有兩分相似。

  「還不快跟二小姐賠禮!」崔媽媽被罵得眼角抽抽,急忙推了春禧一把。

  可春禧若是這樣就服軟,她就不是春禧了!

  「你是什麼東西!也配說我是!」春禧一把推了回去,又指了葉葵的鼻子大聲道:「我爹救了你們,又白養活了你們許多年,你如今竟然這麼對待我?你也不怕天打雷劈!一群良心的傢伙,餵不熟的白眼狼!」

  葉葵神情自若地聽著她罵。

  是。丁家人除了梅氏想要讓她做兒媳婦的念頭外,的確並沒有虧待過她跟葉殊。

  但是春禧的這件事,便足以讓一切都隨風而去!

  他們既然敢讓春禧拿著玉佩前來冒認,不管事情到底是春禧提出來的,還是旁人提起的,都已經足夠叫人寒心。

  她知道春禧的真實身份,自然也就明白春禧為何會想要不停地往上爬。

  太子太傅家的嫡出小姐跟農戶家的二丫頭,這樣兩個身份,換誰都不會選錯吧?何況是春禧這樣一直野心勃勃的人。她對榮華富貴的渴望早就超過了一切。

  但有膽子往上爬,就也應該要有掉下來的覺悟才是。

  身為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春禧難道連這點想法都沒有?

  葉葵故意蹙眉:「崔媽媽。」

  只消沉聲喊上一聲,崔媽媽便立刻一巴掌摑在了春禧臉上。

  紅痕乍現,春禧痛叫一聲,一腳踹在了崔媽媽身上,又使勁搧了巴掌回去。

  燕草看得目瞪口呆,嘟噥道:「梅嬸嬸怎麼生了個這麼潑的女兒。」

  葉葵忍不住笑起來,這是因為春禧骨子裡的那個靈魂根本就不是梅氏的女兒呀!但是這話自然不能說出來,她重重呵斥道:「好了!這般大打出手,成何體統!」

  「你算是個什麼東西!」春禧如今似乎見誰都不是東西,聞言憤憤然鬆開了崔媽媽,衝過來要揪她的頭髮。

  葉葵沒想到春禧竟然真的蠢到了敢對她動手的地步,一個側身躲開,反手就是一耳光打了上去。

  她冷笑:「好大的膽子!」

  燕草更是怒不可遏,一下子就將春禧推到了地上,「你才算是什麼東西!二小姐好心好意來看你,你竟然還敢做出這樣的事來!」

  春禧怒目圓睜,「看我?是來看我有多落魄,死了沒有吧?」

  一旁的崔媽媽聞言呆若木雞,看著髮絲凌亂的春禧,一個勁歎自己命不好!也不知道二小姐會不會遷怒自己?

  葉葵卻一臉猜到了的樣子,微微一笑:「不,我是來給你指條富貴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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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9 10:04 PM

066威逼利誘

  樹上已經積起了薄薄的一層白雪,燕草適時將來時特意帶出來的傘撐開,擋在葉葵頭上。

  而崔媽媽跟春禧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才停了沒多久的雪又簌簌落了下來。主子沒有發話,她們就不能走,沒有讓她們去拿傘,她們也就只能撐著不動彈。

  春禧卻忍不下去了,憤憤瞪了葉葵跟燕草一眼,她霍然轉身就要走。

  崔媽媽慌忙去拉,斥道:「你做什麼去!」

  「打死我算了!這日子沒法活了……」春禧一把甩開崔媽媽的手,不顧地上髒污,同崔媽媽扭打著雙雙滾到了地上,登時狼狽不堪。

  葉葵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口中卻仍淡漠地道:「崔媽媽你先下去。」

  崔媽媽一怔,看看葉葵的臉色,伸手朝著春禧腰間軟肉狠狠掐了一把,才從地上爬起來告退。

  「老婆子你別跑!」春禧手腳並用地想要從地上爬起來,臉上身上滿是泥水。

  燕草卻像是沒有瞧見一般,將傘往葉葵手裡一塞,自己過去一把將春禧拉了起來,嘲諷道:「你看看你的樣子,有你這樣做奴婢的嗎?好好的不在家做你的小戶千金,非得不知廉恥地跑到鳳城來做什麼!」

  一番話聽得葉葵都有些怔神,她知道燕草近日在跟著池婆識字,沒想到這麼快說話間就會用上成語了,倒是她真的小瞧人了。

  「我呸!給老娘滾到一邊去!」春禧眼中似要冒出火來,狠狠掙扎起來,口中叫罵不休。

  也虧得這裡地方偏僻,不會有人看到,不然就她這樣子,不打她板子都說不過去了。

  「還有你!什麼狗屁富貴路,你別得意,以為自己成了大小姐就了不起了?什麼東西!你以前還穿我的舊衣服呢!吃的用的哪個不是我剩下的?」春禧好不容易從燕草手裡掙脫出來,氣喘吁吁盯著葉葵喋喋不休。

  葉葵早料到她不會太聰明,卻也沒料到她如今潑成這樣子。

  然而現在正事要緊,她根本沒有興趣教訓春禧或是如何。

  靜靜聽著春禧罵著,葉葵嘴角一勾,伸手掩住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春禧罵了許久,見她竟然是這反應,登時更加惱火,恨不得撕了葉葵才好,卻苦於力氣沒有燕草大。被她死死攔著。

  「你若是不想聽我的話,我們立刻就走,你留在這繼續過你的下半輩子吧。」

  口氣淡淡的,卻聽得春禧心裡磣得慌。

  下半輩子?

  靠著給人洗衣服,被個老婆子使喚過完下半輩子?

  葉葵又道:「哦,不對,等過個一兩年,你也可以配人了。只可惜一個漿洗房的丫頭,恐怕也就只能配個馬房的小廝了。」

  「你!你到底想要怎麼樣?」春禧推開燕草,眼睛通紅。

  葉葵輕笑:「我不過是念著過去的情分,不願意看著你在這地方繼續苦熬而已。」

  春禧定定看著她。

  「我可以想法子幫你挪個地方。」葉葵繼續笑。

  春禧額上不停往下滑落泥水,雪水雨水塗了一臉。她卻顧不得擦拭,急急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怎麼可能那麼好心會幫我!」

  葉葵收了笑,將燕草招呼到傘下,嗔道:「你瞧瞧,頭髮都濕透了。」

  燕草憨憨地笑,不以為然地說著「沒事」,接過了葉葵手中的傘。

  「你準備將我挪到什麼地方去?」春禧左顧右盼,才咬唇問道。

  原本這地方就偏,又下了雪,更加不會有什麼人出沒。何況崔媽媽若是個聰明的,裡面那些人她也就該拘著不讓出來才是才是,所以葉葵根本不怕隔牆有耳,道:「以你的容貌身段跟才智,自然是非一等不能屈就。」

  雖然不待見葉葵,可聽到她誇自己,春禧眉間還是掩不住冒出喜色來。

  葉葵不等她說話,突然冷了聲音道:「路我幫你引,但機會抓不抓得住,還得看你自己的。」

  她眉眼並不柔和,臉一冷更是多了分肅殺之意,春禧不由看得一愣。

  在丁家的時候,她所認識的葉葵似乎並不是這樣的……

  良久,春禧才道:「什麼機會?」

  她動心了。

  葉葵莫名覺得熱血沸騰,棋子終於到了該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可是如今還不是說出來的時候,所以她只是微微搖頭道:「時候到了,你自然就會知道。」

  春禧仗著自己比他們多活了一世,自覺得就算是跌落到塵埃,只要一有機會就肯定可以爬起來的,當下便也不再問,只是道:「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麼?」

  葉葵仍舊搖搖頭,重複了一遍先前的話。

  春禧一跺腳,蹙眉道:「故弄玄虛!」

  話音落,扭頭走人。

  燕草惱火,「她倒是還會甩臉子了!」

  葉葵安撫她,「讓她甩去就是了,反正本來就沒什麼臉。」

  「這倒也是!」燕草嗤笑,又問,「只是,真要給她挪地方?」

  葉葵點頭,附在耳邊輕聲吩咐了幾句。燕草眼睛一亮,鄭重其事地點頭,「奴婢去找崔媽媽去。」

  果然,沒幾日便聽說春禧不再負責洗衣,而是專門送衣了。

  那些婆子丫鬟都愛偷懶,若是主子送到漿洗房的衣服,他們自然就嫌路遠不願再去取一次。所以漿洗房專門有丫鬟負責給各院子送衣裳的丫鬟。

  一來二去,事情就漸漸朝著葉葵所布置的方向而去。

  有些事越著急就越容易出問題,所以葉葵只準備慢慢等著,讓事情自己發展。她要忙的事可遠不止這一件而已,三叔那可總算是有時間走一次了!

  見到了面,葉崇武滿臉驚詫,「今天這是吹的什麼風?」

  葉葵同他熟,自然也不含糊,嘟噥道:「三叔莫非不知道我大病了一場的事?」

  「啊?」葉崇武瞪大了眼睛,「什麼時候的事,我是真不知道呀!」

  葉葵當然知道他不知道,卻故意垂下了眼瞼,悶悶不樂地道:「還有人換了我的藥。」

  葉崇武立時便聽出了名堂,重重一拍桌子:「荒唐!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傢伙做的?」

  「我若是知道,還會放過他?」葉葵見他是真為自己生氣,也不逗他了,索性攤開來講,「三叔,這府中不想我活著的人,恐怕一隻手也數不過來呢。」

  葉家內裡的那些破事,葉崇武又怎麼會不知道,當下端起茶盅猛喝了一口,一臉不快:「我就看不起二哥!」

  「咦,我原先以為你跟他感情不錯?」葉葵瞪眼。

  葉崇武沒理會她話裡的不敬,反正他自己對葉崇文也沒什麼敬意。

  「若不是他懦弱,又怎會任由老祖宗擺布?」葉崇武說起這話來,一臉鄙夷藏也藏不住。

  葉葵輕笑:「我倒是好奇,為何老祖宗沒有急著讓三叔娶親?與你同歲的,恐怕兒子都可以握劍了!」

  葉崇武臉色微訕:「你說你一未出閣的姑娘家,怎麼說起這些事來,臉不紅心不跳的?」

  他避而不談,葉葵卻仍舊道:「你若是娶了妻,葉家後宅一定會動盪。依我看,你還是早些娶個進門吧。就算拖著,那也是早晚的事。」

  「一邊去!」葉崇武虎著臉。

  葉葵正色道:「三叔,我是認真的。若是你的妻子地位高於賀氏,那麼住持中饋的事自然不會再被賀氏牢牢拿捏住。」

  葉崇武是個大老粗,根本不懂後宅之事,又或者男人就都不願意花腦子去思量這些事。

  可其實,齊家治國平天下,後宅乃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這事……」葉崇武雖然將她的話聽了進去,卻沒有直接答應,只說,「急不得,不過我會考慮下。」說完,他忽然苦笑了下,「你祖母倒是催了許多次,根本就是見一次便要催一次,實在是讓人恨不得不回家才是!」

  葉葵哈哈大笑,全然不顧淑女風範。

  葉崇武被笑得發毛,咳嗽兩聲將話題轉移到了裴長歌身上,「莫說我,裴小九那小子近日也快被他那二嫂給折騰瘋了。自打他束髮後,便開始各種給他說人家。」

  十五便開始說,如今他十六卻還在說?

  葉葵不再笑,一臉嚴肅地道:「用不了多久,恐怕他的婚事就要成大難題了。」

  葉崇武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說了幾年也說不定人家,就算裴長歌人才再好、再出色,恐怕旁人也會猜得沸沸揚揚。裴家的事比起葉家更加叫人頭疼不已。稍稍一對比,葉崇武不由慶幸了起來。

  「對了,三叔,你可有法子幫我尋個丫鬟?」葉葵突然道。

  葉崇武奇怪道:「什麼丫鬟,竟然要我幫著尋?喚了牙婆來不就好了?」

  手指在桌上輕叩,葉葵將自己的要求一一說出,「十四五歲,不能生得太好,要會拳腳。拳腳功夫倒是越厲害越好!」

  葉崇武愈加奇怪,「你這是找丫鬟呢,還是找護衛?」

  「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葉葵斜睨他一眼。

  「嘖,難得你來找我幫忙,我怎麼可能不答應!」葉崇武細細打量了兩眼這個酷似自己姐姐的侄女,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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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9 10:05 PM

067對弈之趣

  說完了丫鬟的事,葉葵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這日子過得沒有一日能讓人安心自在,真真是做人難!

  好在院子裡的事還有池婆跟燕草打理,用不著她。而且最初她動手揍了葉明宛跟劉媽媽的事也的的確確對那些下人有了些震懾作用,雖然不多,但是聊勝於無。

  起碼要讓他們知道,敢不顧身份、明目張膽地囂張,就該明白一定會有受罰的那一日。

  日子一天天過去,葉家意外地安寧了起來。

  就連燕草都忍不住來嘀咕了幾句,怎的最近都沒有人上門來了。

  之前五小姐葉明宛幾乎一日不落地來,如今卻是十天半個月也見不著一次人影。葉葵思量了一番,大抵猜到了竇姨娘的心思,不過就是將那個未出世便夭折了的孩子算在了她身上而已。

  不過就算這樣又如何?

  她只不過是「引路」的那人罷了。

  她不由想起那句話來,不作死就不會死。有些人既然偏生要作死,她又能如何?

  只不過,葉明宛突然不再出現,她倒是意外地有些寂寞起來。

  那個嘰嘰喳喳的狡猾小丫頭,若沒有竇姨娘的緣故,其實也並非那般不討喜。只可惜嬌縱過了頭,又不知是如何被身邊的乳母教導的,口中有時說出的話,難聽至極。

  葉葵歎口氣,丟開了手中的書。

  這書還是葉殊好些日子前送來的,早就被她看透了。

  想起葉殊,她心裡對葉崇文的怒火就忍不住熊熊燃燒起來。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父親?他到底在想些什麼東西?不願意讓他們姐弟相見,這是什麼神經的行為?

  偏偏還打著讓葉殊用心讀書的旗號,叫她不得反駁。

  只是,他不讓見,難道她就真的不見了?

  做夢!

  葉葵冷笑兩聲,下了床,赤腳碰到床沿,猛地一縮。

  屋子裡明明燒著地龍,怎麼這木頭床沿卻還是冰涼的。她不禁有些懷念起南郊田莊上的火炕了,雖然不比這張拔步床精致好看,但勝在溫暖呀!

  「燕草!」葉葵一邊自己穿上了厚厚的皮襖,一邊喚起燕草來。

  除了燕草跟池婆外,她的屋子旁人尋常不能進,倒是事事都落在了燕草一個人身上,忙得團團轉。

  三叔答應下來的事情卻到現在還是連個影子也沒有。沒影也就罷了,那傢伙自己竟然也連個招呼也不打就回了軍營。

  真是有夠不靠譜的!

  「二小姐您這是要做什麼去?外邊可下著雨呢!」燕草見她已經坐在了梳妝台前梳頭,一臉驚訝。

  葉葵幾下給自己梳好了頭,笑著轉頭道:「我早聽到雨聲了,所以特意喊了你來給我打傘呢。」

  燕草蹙眉,「您這是要去看三少爺?」

  「怎麼了?」葉葵有些疑惑。

  燕草道:「我先前去針線房領東西的時候聽到幾個人在說,三少爺似乎跟著四少爺一道在夫人那。」

  正往頭上戴珠花的葉葵手一頓,亦蹙起了眉頭:「可聽到去做什麼?」

  「沒有,我就聽到她們幾個在說什麼三少爺跟四少爺好得跟雙生子似的。」燕草頓了頓,才又道,「不過……她們還說三少爺最近常去夫人那……」

  葉葵臉色微變,戴好了珠花,直起身道:「去,拿上傘,我們也去夫人那。」

  冬天的雨,愈發的冷。

  打在人身上跟針扎一般,風又大,燕草將傘打得低低的。雨水卻還是不住灌進來。

  迴廊裡,濕漉漉一片,腳下走得急了就會摔跤,兩人走得愈發小心起來。

  葉葵腳上穿的是雙葉老夫人那送來的小鹿皮做的靴子,走起路來顯得格外舒適。叫燕草羨慕不已。可這鞋子一落入葉明珠的眼睛,卻是像炭火一樣灼人了。

  身著緋紅小襖的葉明珠頭上戴著朵分量不小的絹花迎面而來。燕草低聲嘟囔:「人說雨天出門易撞鬼,看來是真的。」

  葉葵聽得分明,強忍笑意同葉明珠打起招呼:「三妹妹這是急著去哪裡?怎地也不打傘?」

  葉明珠緊緊貼著迴廊裡側走著,聞言扭頭狠狠瞪了身後的丫鬟一眼,才回過頭來看也不看葉葵一眼就要擦身而過。

  「二小姐。」葉明珠身後的丫鬟濕了大半邊身子,還在努力替葉明珠擋雨,路過葉葵身邊低聲行禮。

  葉葵笑著點點頭。

  葉明珠卻是登時惱火起來,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得那丫鬟撲倒在迴廊上。

  大雨滂沱,巴掌聲卻還是清脆得要命。

  燕草唬了一跳,縮到葉葵身側,小心翼翼探手去扶那丫鬟。

  葉明珠厲聲呵斥:「沒看到本小姐渾身都濕透了嗎?你個沒眼色的東西,白養著你了!見誰都是小姐,你倒是說話呀!」

  指桑罵槐到了這麼明顯的地步,葉葵卻仍舊像是沒有聽明白一樣,搖頭歎息道:「三妹妹,你何必呢,瞧自己衣裳都濕透了,還是趕緊回去洗個澡換了吧。」

  雨水澆在身上極冷,葉明珠嘴唇哆嗦,冷哼了聲扭頭就走,卻不妨地上濕滑得厲害,「撲通」一聲摔了跤,連連呼痛。

  葉葵冷眼看著,佯作擔憂地道:「哎呀,三妹妹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說完卻理也不理她,同燕草一同緊緊握著傘柄往前走去。

  身後葉明珠叫罵不止:「絆倒了我就走,我定要去告訴母親去!」

  葉明珠自小養在賀氏身邊,怕是故意被養成了這種性子。

  葉葵不由搖搖頭,實在是不想多說一句話。

  秦姨娘的一雙兒女都不怎麼樣,自然也就都不怎麼得葉崇文喜愛。若非有秦姨娘在,恐怕這日子會更難捱。

  不過這府裡的少爺小姐大多都似是一個性子的。

  葉葵笑了起來,除了庶長子葉渝跟葉昭外,剩下的幾個都是一樣的囂張跋扈,得理不饒人,沒理更加不饒人!不過同這幾個打交道,可比同別的人周旋要來得容易多了。

  冒著雨進了賀氏的院子,門口的丫鬟不由露出驚訝的神色來,匆匆喚了聲二小姐,才進屋通報去了。

  不論如何,賀氏明面上的那些都是做得極好的,所以自然也不會出現不讓葉葵進門的事情,反而很快,她就一臉欣喜地親自撩起簾子來接人了。

  「母親。」葉葵恭敬地喚了聲,這才進了屋子。

  葉殊跟葉昭正在對弈。

  「你來得可是時候,午膳便留在這一道用吧,正巧做了你愛吃的東西。」賀氏親熱地拉了她的手,渾然沒有過去因為擔心她身上的煞氣而惶惶不安的樣子。

  似乎那一切都根本沒有發生過一般。

  葉殊見了葉葵,又是驚喜又是尷尬,「阿姐……」

  葉葵湊過去,「你們倆的棋藝倒是都在我之上了呀。」

  她的棋藝如何,葉殊心裡自然清楚,聞言就知道葉葵這是不高興了,便急忙道:「既然姐姐來了,我們就坐著說說話吧?」

  「自然好。」葉昭一把將棋局打亂,復又好奇地問道:「二姐姐也會下棋?」

  葉葵淡笑:「稱不上會,只是……」

  「難得二姐姐來了,不如同我下一盤吧?」葉昭驀地打斷了她的話,一臉期盼。

  一旁葉殊的臉色卻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已經說好了不下棋,一道說說話的,他怎地又擺上棋盤了?

  何況阿姐那麼不喜歡他!

  可是這話卻又不能當著葉昭的面說出來,他一時間有些坐立難安起來。

  葉葵熟視無睹,笑得溫和親切,道:「既然如此,那麼我便陪四弟下一盤吧。」

  賀氏見狀亦笑起來,眉眼間難掩驕傲之色:「昭兒可不能欺負姐姐,只當是下著玩便是了!」

  葉葵聞言暗自冷笑。

  兩人快速重新擺好了棋子。一招一式,一開始似閒庭漫步。但是很快,兩方就開始廝殺起來。

  葉葵燦然一笑,贊道:「四弟的棋藝高超,方才同小殊的那局根本就連三分勁也沒有使上啊。」

  「什麼?」葉殊脫口而出,臉色徹底難看了起來。

  葉昭跟他對弈,十局裡面總是要輸掉七八局給他,如今阿姐卻說他根本連三分力氣也沒有用上?

  「二姐的棋藝也不差。」葉昭眼角眉梢都掛上了得意洋洋的喜色。

  葉葵微微搖頭,心道到底是個孩子。

  手下動作不停,將軍——

  「呀!」葉殊雖然棋藝十分一般,這勝負還是看得明白的,望向葉葵的眼神登時充滿了崇拜。他知道她棋藝好,卻沒有料到已經好到了這樣的地步。

  一旁的賀氏跟葉昭更是齊齊臉色大變。

  葉昭聰慧過人,棋藝更是精到,七歲上下就已經下贏了無數人,如今卻竟然輸給了這個從鄉下來的丫頭片子?

  賀氏到底年長,極快便恢復了正常的臉色,笑意朗朗地誇贊了葉葵幾句,又笑嗔葉昭:「定是掉以輕心了!」

  「母親。」葉昭撒嬌,眼中卻隱隱有厲色閃過。

  葉葵低著頭把玩著棋盤上的木頭棋子,指腹摩挲著那枚將,笑道:「四弟的棋藝其實已經十分老道,只可惜到底是年紀小,心浮氣躁,有些求勝心切了。有時候,自以為掌控了全局,卻恰恰是大難臨頭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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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9 10:07 PM

068蛇打七寸(一)

  一局棋後,賀氏對葉葵原先的印象終於逐漸分崩離析。

  每走近一步,她心中的疑惑跟驚訝就忍不住越來越多,到最後滿心都是疑惑。

  為什麼跟她想像中的人完全不一樣?

  什麼樣的人才會教出這樣的人來?

  那個蕭雲娘,她連一面也都未曾見過的女子,難道也是個極厲害的角色?若是這樣,她當初為何會不顧一切離開葉家,離開鳳城,消失得無影無蹤?若換做自己,絕不會離開一步,而是在他們新婚當夜好好給新婦一個下馬威才是。這世上,能拿在手裡的,除了權勢金銀還有什麼東西?

  就連兒女終有一日也都是別人的。

  賀氏翻了個身,錦被從肩側滑落,灌進來絲絲冷風。她重新將被子扯了上來,閉上眼睛想要入睡,卻翻來覆去半晌也沒有絲毫睡意。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突然想起葉崇文已經有近一個月沒有來過了。

  而竇姨娘那,就算她的身子還沒有好全,他就已是日日歇在那邊了。

  寵妾滅妻,莫不是真要走到那地步,他才會甘心?

  賀氏心中一痛,說到底還是沒有辦法全然不在乎。只是因為明知自己沒有辦法將他抓在掌心裡,所以捨車保帥,甘願徹底鬆手罷了。

  可這樣,不代表她就會放任事態發展!

  賀氏喚「翡翠」,「口渴,沏杯溫茶來。」

  其實茶水一直溫在床頭的錦杌上,可她卻絕不會自己伸手去倒的!

  翡翠窸窸窣窣的穿衣聲響起,賀氏無聲笑了起來。

  「夫人,茶。」翡翠滿臉倦色,畢恭畢敬地將茶盅送到她手裡。

  賀氏接過來喝了一口,手卻忽然一晃。一杯茶盡數潑到了翡翠臉上,「都冷了!」

  冷?

  翡翠嘴角一癟,眼睛裡不由流露出幾分委屈來,茶水一直溫著,怎麼會冷了?

  然而,賀氏說冷了那自然便是冷了。

  翡翠眼眶微紅,也顧不得擦拭自己的臉,低聲道:「奴婢重新去給您沏一壺。」

  賀氏這才滿意地將茶盅丟到了她手裡,自己臥回了被裡。

  足足折騰翡翠大半夜,賀氏才終於安然睡去。

  而翡翠摸著臉上已經乾了的茶水,眼淚撲簌簌落下來。沈媽媽死後,事情似乎就變得愈發不妙起來。老爺雷霆之怒,什麼也不管不問,直接讓人將沈媽媽拖下去打死了事。

  是啊,害死了竇姨娘肚子裡的孩子,沈媽媽不死也活不下來了。

  何況夫人根本就不沒有要保她的意思。

  也就是這樣,翡翠愈發寒了心。她算是徹底看明白了,夫人顧忌著她們當初做的那些事,所以才會留著她們,可心裡其實早就巴不得她們早些去死呢!何況她本來就是隻笑面虎,人前對她似乎極好,口口聲聲等她懷上了孩子,就立刻抬做姨娘。可是只要賀氏在一日,她怎麼可能有機會懷上孩子?

  事情似乎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一夜無眠。

  這邊折騰來折騰去,葉葵卻是一夜無夢,睡得心滿意足。

  然而一清醒,心裡的鬱結似乎就又盡數冒了出來,叫人不得不分心去理清楚。

  葉殊那小子也不知真的被葉昭給灌了什麼迷魂藥,說話間竟然都是向著他的。葉昭那傢伙更是不用說,小小年紀說起話來一套又一套,能將人說得團團轉。

  燕草端著熱水進來,見她醒了笑瞇瞇地道:「二小姐,奴婢聽說了一件有趣的事。」

  葉葵疑惑:「什麼事?」

  「春禧的事。」燕草笑得見牙不見眼,似乎極為開心。「她不是開始送衣了嗎?誰知道送著送著卻送到大少爺的床上去了!」

  「大少爺?」葉葵一驚,脫口而出,滿腔疑問。

  燕草見她突然提高了音量,不由收起了幾分笑意,「是大少爺沒錯。」

  「你這一大清早的,你是從哪裡聽來的?」葉葵抱著被子不肯下床,烏黑的眼仁盯著燕草看。

  燕草擰了帕子,道:「還能有誰?珍珠那丫頭唄,咱們這院子裡除了她,誰還有這麼靈通的消息?聽說是被秦姨娘給壓了下來,不讓人知道呢。秦姨娘可真厲害!」

  珍珠那丫頭倒是個靈活的,家生子的用處在她身上簡直體現得淋漓盡致。

  秦姨娘想要將事情壓下去,可事實上根本沒有出力吧?不然下面的那些婆子丫鬟又怎麼會都傳開了呢?而且看樣子,似乎還是才發生的事。

  葉葵抿著嘴笑了下,不置可否地道:「大少爺不是楊姨娘的兒子?怎麼出了事卻是秦姨娘來收拾的?」

  其實葉葵還想問,大少爺葉渝只比她大半歲,這年紀已能跟人滾床單了?

  不過想想古人十五歲便能成親生子,她又釋然了。

  只是她原本想的是葉蒙,怎麼突然就變成了葉渝?

  葉蒙雖然年紀更小,但勝在他這方面似乎尤為無師自通,聽說七八歲上下就已經知道偷偷拉了丫鬟上床玩鬧,被秦姨娘知道後,好生發落了一番,想法子將他身邊的人盡數換成了小廝跟年紀沉穩的大丫鬟。

  再過幾年,恐怕這小子就要成個荒淫無度的人了。

  所以葉葵才會想著將春禧提出來,沒想到卻搭進去一個葉渝?

  她這個大哥,她也只見過幾面而已,似乎是個唯唯諾諾的人,性子同楊姨娘有八分相似,娘兩個都不像是會惹是生非的人。只是,人不可貌,這一回的事情到底是如何,看來還有得磨嘰。

  燕草送了帕子過來給她擦臉,口中嘟噥道:「可不是嘛,不過您回來得晚不知道,楊姨娘跟秦姨娘關係好著呢,就跟親姐妹似的!楊姨娘性子綿軟,出了這樣的事,秦姨娘幫著出面也是情有可原的。」

  葉葵看事卻不會這麼簡單。

  腦子裡像是有道光一閃而過,她忽然道:「可聽說事情是被誰發現的嗎?」

  燕草到底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其實說起這些事來不免有些束手束腳,珍珠就更別說了,所以這些事她都沒有問。不過既然葉葵問起,她驀地想起自己從另外兩個婆子那聽來的閒話。

  「似乎是二少爺……」燕草支支吾吾。

  葉葵卻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滿意足地從被窩裡鑽出來,淨面穿衣梳妝打扮。

  春禧那丫頭倒是沒有辜負她的一番殷殷期盼啊。

  葉葵看著窗外陰沉沉的天,笑了起來。

  大少爺葉渝也罷,二少爺葉蒙也罷,總歸是有得玩了。

  陪著葉老夫人用過了早膳,葉葵親自去探望了秦姨娘。既然他們想要將事情蒙在紙裡,那麼他不然索性就去加把柴火好了。保管「轟」的一聲,將那些用來遮掩的白紙盡數燒得乾乾淨淨!

  誰知,到了秦姨娘那,卻沒有人。

  婆子說是去了楊姨娘那。

  葉葵記得楊姨娘跟竇姨娘是住在一個大院子裡的兩個相隔的小院子中的,想了想,仍是去了。

  說起來,家中小姐總往姨娘那跑,可真不是什麼好事,但葉崇文不提,賀氏不說,她有何好擔心的!

  一進門,就聽到楊姨娘低低的哭泣聲。

  葉葵微怔,隨即打起了招呼:「姨娘這是怎麼了?」

  楊姨娘見了她,面露惶恐,急急抹了一把臉上的淚,讓人給她看茶。一旁的秦姨娘面上亦是笑吟吟的,心裡卻是恨不得立刻將葉葵趕出去才好。

  無事不登三寶殿,她突然來了,定然不會有什麼事。

  不過若是為了那件事……

  秦姨娘心中已有了主意,眉愈加舒展開來。

  葉葵看得分明,對自己心中的猜測肯定了三分。估摸著那事也被她猜得八九不離十了吧。

  她小口喝著茶,心裡卻又盤算了起來。

  她在葉家幾個姨娘主母、少爺小姐間兜兜轉轉,事情一樁接一樁,卻似乎都沒有太過重點的地方,反倒叫人有些暈頭轉向,不知到底要開哪條道才好。

  也許,是時候好好想一想,先搬掉幾塊礙腳的石頭才是。

  想到這,她又忍不住生起葉崇武的氣來。

  丫鬟丫鬟,竟然就真的一點消息也沒有了?

  與此同時,遠在兵營操練的葉崇武鼻子一癢,連連打了數個噴嚏,身旁副將一臉疑惑,問道:「您可是受涼了?」

  最近一直沒有出過太陽,不是風雨就是大雪,難道真的受涼了?

  葉崇武揉揉鼻子。

  在楊姨娘的屋子裡,秦姨娘招呼著葉葵,「前段日子二小姐病得厲害,如今可是好全了?婢妾雖然掛心您,卻不好上門去看,想起來心中實在不是滋味。」

  「姨娘有心了。」葉葵放下茶盅,看向楊姨娘,開門見山地道:「姨娘可是為了大哥的事情才哭的?」

  楊姨娘跟秦姨娘俱是一驚。

  屋子裡霎時無聲。

  「二小姐這是從何問起?楊姨娘不過是沙子迷了眼,眼睛又疼又癢難受罷了。」秦姨娘打著哈哈。

  葉葵嗤笑,沙子迷了眼?騙鬼去吧,騙人好歹想點好點的藉口,可見秦姨娘根本也沒有心真的幫著楊姨娘。兩人都是姨娘,兒子也都是庶子,她為什麼要幫著楊姨娘?

  楊姨娘也唯唯諾諾地低著頭,說:「是啊是啊,最近風大,一出門就被沙子迷了眼。」

  葉葵懶得同她們打馬虎眼,笑著道:「我還當以為是因為大哥要收丫鬟的事呢。」

  「哐噹——」

  楊姨娘手中的茶盅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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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9 10:09 PM

069蛇打七寸(二)

  「二小姐可是從哪裡聽到了什麼閒話?」秦姨娘蹙眉輕聲問道。

  葉葵站起身,「閒話?姨娘難道不知道,府裡已經都傳開了嗎?」

  楊姨娘臉色煞白,求助般地望向秦姨娘,眼眶裡已經蓄滿了淚水。

  「二小姐這話可不能胡說!」秦姨娘輕撫著楊姨娘的手,一臉嚴肅地對葉葵道。

  葉葵轉身準備往外走,眼中含冰霜,口氣淡漠地道:「姨娘這是準備對我嚷嚷?」

  秦姨娘方才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此時見她這般說,登時反應過來自己大意了。不論如何,葉葵都是葉家的二小姐,她們都只是妾,就算葉葵說了什麼,她們也根本沒有資格來反駁!何況她方才什麼都還沒有說……

  「姨娘、姨娘……不好了……」厚厚的簾子忽然被一隻手給撩了起來,闖進來一個十四五歲的丫鬟。

  楊姨娘顧不得葉葵還在,一把站起來急急問道:「采萍,出了什麼事?」

  采萍?

  這個名字,葉葵有些印象在,似乎是葉渝的丫鬟。

  「大、大少爺被老爺給帶去書房了!」采萍跑得氣喘吁吁,聲音顫顫。

  楊姨娘的聲音驀地尖利起來,「夫人可去了?」

  采萍重重點頭:「去了去了,我親耳聽到老爺讓人去喊夫人了!」

  「妹妹,這可如何是好?」楊姨娘頹然鬆開了拽著采萍的手,呆愣愣地撲到秦姨娘身上,像個無助的孩子般痛哭了起來。

  秦姨娘好言安慰著,打發了采萍出去。

  「別怕別怕,這不什麼事都還沒有嗎?就算真出了什麼事,老爺難道還能不顧父子情分,將大少爺打死不成?」秦姨娘輕拍著楊姨娘的背,口中勸慰著,眼睛卻不斷往葉葵身上瞟。

  葉葵此刻卻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

  方才楊姨娘的那句話,讓她驟然清醒。

  眼前這個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楊姨娘,也許根本就不是她真正的那張臉。

  就好比她一開始懷疑過的一樣,這樣一個人怎麼能夠順順利利生下庶長子,又能同秦姨娘這樣的人交好?而且賀氏似乎也沒有要處置她的意思?聽說楊姨娘打小伺候葉崇文,那麼對他的性子應該摸得極順才是?這幾個姨娘裡,怕是她才是情分最深厚的那一個吧?

  就好像是一條變色龍,為了活下去,或是為了活得更好迷惑敵人,換上了不一樣的顏色一般。楊姨娘也許就是這樣一條在葉家隱藏了許久的變色龍。

  采萍進來的時候說到葉渝被葉崇文給帶去了書房,楊姨娘第一個反應不是為什麼去,又或是葉渝如何了,而是夫人去了沒有?

  這樣精準的看事角度,怎麼會只是一個連螞蟻也捨不得踩死的人?

  葉葵半垂著眼瞼,看著楊姨娘哭。

  她哭得撕心裂肺,上氣不接下氣,那雙揪著秦姨娘衣裳的手卻紋絲不動,且拽得緊緊的,像是手下的不是衣服,而是一塊肉——秦姨娘的肉!

  有意思!

  葉葵歎口氣:「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說完,她吩咐燕草打傘,便準備走人。

  秦姨娘急忙阻攔:「二小姐別急著走,不若留著幫忙勸勸楊姨娘吧?」

  「咦?」葉葵一臉詫異,「姨娘這說的是什麼話?讓我陪著勸楊姨娘?這算是哪門子的道理?」

  擺譜!

  秦姨娘幾欲咬碎一口銀牙,恨不能立刻將葉葵的那張嘴給縫上才好。可她卻只能低著頭道:「是我僭越了,二小姐早些回去吧,外邊風大雨大的。」

  「姨娘注意些自己的身份。這般年紀了,也不是那什麼都不懂的輕浮小丫頭,該知道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該說!」燕草攙著葉葵,突然扭頭對著秦姨娘說出了這麼一番話。

  秦姨娘臉上一變,沒想到自己會被個丫鬟給說教,登時惡狠狠地衝著燕草瞪過去。

  葉葵就喜歡燕草最近的機靈勁,當然不會為了這話去責備她。

  她只笑了兩聲,就領著燕草出了門。

  簾子撩起又落下,楊姨娘傻了眼,小心翼翼地問秦姨娘:「二小姐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

  秦姨娘心中火氣翻湧,卻說不出話來。

  楊姨娘擰著帕子又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擔憂地問道:「你說說這都是個什麼事!大少爺平日裡最是乖巧不過,怎麼就做出了這麼不著調的事情!」

  秦姨娘柔聲安慰,「哪裡能怪得了大少爺?都是那起子不知廉恥的丫鬟連累了大少爺。老爺夫人都是明事理的人,絕不會姑息的。」

  「唉,只盼著大少爺聰明些,不要再惹老爺生氣了。」楊姨娘仍是擔心不已。

  可事實上,葉崇文的庶長子葉渝從來就不是個聰明孩子,比起葉昭來,他的腦子簡直就像是落在了楊姨娘的肚子裡忘記帶了出來。

  葉崇文只問了兩句話,就氣得要動家法。

  賀氏在一旁心中暗自鄙夷地念叨了兩句,才急急去扶葉渝,道:「老爺這是做什麼?便是孩子做錯了什麼事,您也該問清楚了再說!」

  她向來習慣用「捧殺」之道來養育庶出子女,所以遇到這種事自然先是攔了葉崇文再說。

  這樣一來,過會就算葉崇文要動手,那麼她也就可以徹底將自己給撇開去。

  果然,她這麼一說,葉崇文愈加生氣,一下子摘下筆架上的狼毫,狠狠擲向葉渝。

  還沾著墨的鼻尖劃過他的臉,留下了長長的一道痕跡。

  狼狽不堪。

  葉渝眼睛紅紅,惶恐不安,模樣像極了楊姨娘。

  「父親,兒子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說來說去都是這樣的廢話。賀氏心中又鄙夷了幾分,到底是姨娘肚子裡出來的孩子,根本上不了台面。想著想著又覺得可惜起來,這事若是落在了葉殊身上有多好!只可惜那孩子的年紀到底還小了些,這種事根本就落不到他身上去。

  葉崇文心裡可沒有那麼多門道,他只覺得自己滿腔怒火無處發洩,恨不得將眼前的逆子給打死才舒服!

  然而葉渝是他的第一個孩子,更是他的第一個兒子,就算是庶出的,他也仍舊狠狠疼愛了好長一段時日。後來二子葉蒙、四子葉昭相繼出生後,這份天性使然的父愛才漸漸淡去了。

  但這並不妨礙他對葉渝的那些期盼。

  只可惜這個孩子的性子像極了他的生母楊氏,徹徹底底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如此也就罷了,偏生如今又惹出了這樣的事情來!

  「讓人去將那個不知廉恥的丫鬟拉下去亂棍打死!」葉崇文看向賀氏,咬牙切齒地道。

  葉渝聞言急忙磕起頭來,他是菩薩心腸,又深覺得此次是自己做錯了事情,哪裡能忍受春禧要被打死的事,當下苦苦哀求起來:「父親,都是兒子的錯,求您不要讓人把春禧打死……」

  若是尋常情況,丟出去發賣掉也就是了。

  但這樣的事情,一個不慎失了口風。那麼葉家的名聲說不定就要被敗壞,葉崇文怎麼會容許這樣的事情出現。

  兒子的不成器跟愚蠢,徹底叫他寒了心,又責怪起一旁的賀氏來:「你看看,這說的都是什麼話?」

  身為主母,庶出子女的教養都是賀氏的責任。出了事,她自然也脫不了干係。

  賀氏無法反駁,何況根本也就懶得反駁。

  多一個不討喜的庶子跟多一個討喜的相比,傻子也知道該如何選擇。她樂得見葉渝從此徹底失了葉崇文的心。

  葉崇文一個人罵了幾句,氣終於消了些,癱坐在雕花太師椅上,一言不發地看著跪在地上的葉渝。

  屋子裡靜得聽見屋外的落雨聲。

  彼時葉葵也才剛回到自己的院子,聽到耳報神珍珠傳上來的話,笑得厲害。

  葉崇文這個人,自己的結髮妻子前腳才走,他後腳就將妻子身邊留下的丫鬟給收了房。如今兒子不過是同個丫鬟有了苟且,他就怒火沖天了。

  只可惜書房裡後來又說了些什麼,眾人卻是都不知道了。

  葉渝出來的時候額頭紅腫,臉色煞白,心情卻似乎還不錯。

  再後來,春禧便從漿洗房被調到了葉渝身邊。

  從此紅袖添香,蜜裡調油……

  總之不論如何,在外人看來,春禧就是走了狗屎運能攀上少爺。就算以後葉渝娶親生子,春禧一個姨娘總是跑不了的。

  只是葉葵怎麼也想不通,春禧是怎麼勾搭上了葉渝這塊木頭,莫非是嫌棄葉蒙年紀太小?能夠將她收房恐怕還要等上幾年,恐生變故?不過從此以後,葉渝算是再不得葉崇文的喜歡了。

  池婆也說,春禧這事做得不聰明。

  這群少爺中,不論跟在誰身邊,都比跟在葉渝的身邊要來得好。

  但以葉葵來看,春禧心裡也許是突然看開了,想求個安穩也說不定。

  起碼,葉渝是個軟弱的男人……

  只是到底可惜了,原本是想讓葉蒙出事,也好讓秦姨娘心裡不痛快一番,沒想到卻統統栽到了葉渝身上。

  事後,葉殊也來特意來尋了她一次,說起春禧來滿臉鄙夷,面紅耳赤。

  葉葵不由得暗自歎氣,最起碼春禧還有自己的追求,可葉殊最近到底都在做些什麼?同葉昭越走越近,甚至同賀氏也似乎越走越近。

  賀氏母子又在打什麼主意?

  故意交好,拉攏葉殊?為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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