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白粉姥姥 -【朱門惡女】《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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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8 08:26 PM

本帖最後由 vichaho 於 2014-7-8 08:29 PM 編輯

010夏日夜宴(一)

  窗外不知哪兒突然傳來夏蟬鳴叫的聲音,透過窗上覆著的細密窗紗直鑽人耳。

  二夫人似是聽得煩心,皺起眉頭揮揮手。

  花媽媽喏了聲便出去了。片刻後,四周已是靜謐了下來,再也沒有一絲蟬鳴聲。二夫人這才斜斜靠到榻上,手裡端著盞茶小口啜著。

  「你說你在鴻都時被小九從難民堆裡救出來的?」

  葉葵坐在錦杌上,低聲道:「事情便是這般。」

  二夫人舉止優雅地將茶盞輕輕放置到了一旁,斜睨著她搖搖頭道,「原本這是小九的事兒,我這做嫂子的也不好將手伸到小叔院子裡去,可裴家是什麼地兒?便是那管灑掃的丫頭婆子也是精挑細選來的,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留在裴家的。」

  「以你的身份,繼續住在驚鵲院的廂房裡卻是極不合適,我瞧著……」

  「二嫂今兒好興致啊!」二夫人話未說完,驀地被個聲音打斷了。門簾一撩,裴長歌穿著件銀藍的袍子進了屋。

  裴家大爺早逝,二老爺的夫人自然就成了長嫂。有道是長嫂如母,二夫人的長子裴慶麟也不過比裴長歌小了三歲,所以他們叔嫂間倒也沒了那許多避諱。相處間倒更像是關係親熱的母子了。

  二夫人見人進來,便笑了起來,「瞧瞧你,我才將人領過來問幾句,你便急巴巴地來了。不知道的,還當是我將你媳婦給拉來了!」

  裴長歌心中冷笑,面上卻露出個少年羞怯的笑意,「二嫂慣會打趣我,我這不是怕人不懂規矩,衝撞您了不是。」

  「都是上過戰場的人了,怎瞧上去還沒你八哥穩重!」二夫人親熱地將他拉到榻旁,「乍然聽說你帶了個姑娘回來,還直接就領到院子裡去了。我這心裡能不嘀咕嗎?你那不著調的性子,我還真是怕你把誰家的小姐給領回來了!」

  裴長歌悄悄看了葉葵,見她面色惶恐,卻朝著他眨眨眼,便知道無事。旋即扭頭對二夫人道:「敢情在二嫂眼中,我便是這麼個混帳東西啊?」

  「可不就是個混帳!父親母親都不允,你卻偏要領兵去蒼城,可不是混帳!」

  裴長歌聞言,心中冷意更是足了幾分。且不論老頭子允不允許,皇上突然想起讓他出征這事,還不知道是誰在背後鼓搗的呢!

  一直低著頭的葉葵聽到二夫人的這句話,卻是怔了一下。她可還記得當初剛認識裴長歌的時候,那支救了他們一命的黑檀木髮簪。

  他說那是他母親的遺物。

  既是遺物,他娘自然是不可能活著了。那麼二夫人口中的母親又是誰?難道裴長歌是個庶子?

  「好了,二嫂您就別訓我了。」裴長歌苦著臉,「瞧您這樣子還沒用飯呢,不過就是個丫頭,何苦耽擱您用飯的時間。」

  二夫人蹙眉,「你倒是說說準備如何?」

  如今葉家暫時回不得,鳳城於葉葵又是人生地不熟,接下去如何是好,他們倒還真是未曾想過。早些年秋喜慫恿他在外頭購個小宅子玩兒的時候,便該答應下來才是,可他想著自己多在軍營裡,何必費那錢。可如今倒好,需要的時候,便是有銀子也買不著合適的宅子了。這些年,鳳城的宅子價格那是連番地漲,他若是要買,可還真得衝老頭子要錢了……

  二夫人見他突然沉默了下去,以為他是心中另有想法,忍不住又細細看了葉葵兩眼。若非有旁的心思,又怎會這般好心,特特將人給救了起來,還一路帶回了鳳城。這些年,裴家小九的名號在鳳城,那也是日漸響亮,她倒不如就做個順水人情。

  「既是孤女,想來沒地可去。你常年在外,院子裡的丫頭婆子原本就不足,便留下得了。趕明兒得空,我再去給你挑幾個人送去。既回來了,也該好好歇段日子。」二夫人看著裴長歌的眼睛,說了好一番話。

  裴長歌聽了,倒也不準備反對。

  能暫時留在裴家也不算壞事,便是將來要送人回葉家,也多的是法子。丫鬟的身份,行事也方便。

  出了二夫人的院子,裴長歌便領著人往另一條僻靜些的小道而去。

  這路倒是橫貫了裴家的花園,葉葵嗅著滿園花香,老老實實將之前同秋櫻、二夫人幾人說的話都重複了遍。

  裴長歌聽完冷笑了聲,罵道:「手倒是越來越長。我這裡都已成了這副模樣,八哥那裡還指不定如何呢!」

  聽著他的話,葉葵想起先前二夫人說的母親,有些好奇卻又怕問到尷尬的地,乾脆閉嘴不言。過了會,卻是道:「池婆那可有消息?」

  「暫時還未有消息傳來。只是,鴻都的情況不大好,怕是……」

  「旁人倒還要急,但池婆應當沒那麼容易出事。」葉葵隨手掐了朵白花,急急打斷了他的話。她著實有些不敢再深想下去,若沒有那根簪子,她興許也就這般放任池婆而去了,但簪子在她身上,她便沒有辦法不去想法子尋池婆。

  裴長歌顯然也察覺出了她的不安,當下便轉了話鋒道:「明日有人設宴,你同我一道去。」

  「嗯?」葉葵怔了怔,「陪你赴宴?」

  「公主的宴,葉家的人自然也收到了帖子,以春禧的性子跟她如今的地位,怕是必去。你如今以我侍女的身份同去,一則不需直面葉家人,二則也可以瞧一瞧情況。」裴長歌細細解釋。

  這麼好的機會,葉葵自然不會放過。

  第二日晚間,她便跟著裴長歌出了門趕往公主府。

  當今聖上最為寵愛的流朱公主年不過十四,但尚在幼年時便在宮外有了自己的府邸。不過公主至今仍居宮中,這公主府便成了用來宴請玩樂的地。

  上馬車之時,葉葵背上忽然一疼,若非手緊緊抓著,只怕已是摔了。裴長歌下意識伸手扶住她,掌上的繭子便落入了葉葵的眼。

  還有深深的勒痕……

  在桃花村時,他手上還沒有這些東西……

  身後不遠處,秋櫻被她的動作嚇得驚叫了聲,旋即道:「九爺,您瞧瞧秋葉的身子哪像是能出門的,還是我跟著去吧?」

  裴長歌頭也不回,只問:「秋櫻,你跟著我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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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8 08:31 PM

011夏日夜宴(二)

  秋櫻訕訕道:「八年了。」

  裴長歌將葉葵送上馬車後,自己便也緊跟而上,只在馬車行進前,對秋櫻淡漠地道了句,「自我八歲起,你便跟在我身邊。可這八年來,我在府裡的日子終究是太少了些……」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可秋櫻卻已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

  她,僭越了!

  秋櫻掌心沁出冰冷的汗水,一臉惶惶地回了驚鵲院,守著壺溫著的茶水,頹然癱在了小杌子上。

  馬車上,葉葵正似笑非笑地盯著裴長歌,口中道:「說起來,你同小時候倒是大不一樣了。」

  裴長歌倚在窗邊,打起短簾看向外面,聞言嘀咕了句,「你倒是同那時無甚差別。」

  葉葵耳朵尖,將他的低聲嘀咕聽了個一清二楚,皺起兩道細細的眉,問道:「你對葉家那人可有所了解?」

  「那人?你指何人?」

  「葉家二房如今的當家夫人,賀氏。」

  裴長歌回過頭來,疑惑道:「你怎知她姓賀?」

  怎知?蕭雲娘手札中可不也記下了那平妻賀氏進門的事,只可惜那以後蕭雲娘便離開了葉家。所以葉葵對這個賀氏的了解也只剩下個姓罷了。

  「你可還記得那本被春禧弄壞了的手札,我母親可記了不少東西。」葉葵笑了下。

  「我少在鳳城走動,只知道那賀氏原是幽州望族出身,說起來倒是同你母親的身份相當。只可惜……」

  葉葵斂了笑意,接話:「蕭家敗落了。」

  蕭家敗落,蕭雲娘便沒了母家依靠,如今她跟葉殊便也沒有了外家能依靠。這對他們姐弟倆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繼母乃是幽州望族出身,那麼她若是生下了男孩,保不準會如何。思及此,葉葵便低聲問道:「那賀氏可有子嗣?」

  「她的兒子葉昭,那可是個有意思的主。」裴長歌說著又笑了起來,「等到了地見著人,你便知道了。」

  到了公主府時,天色已黑。

  朱紅的大門前吊著兩只牡丹燈籠,風一吹,燈籠便晃蕩起來,連帶著燭火映照下的人也有些影影綽綽。門口早有婆子領著人拎著提燈在守候,一見裴長歌下了馬車,便迎上來殷勤地道:「裴將軍可算是來了,公主可念叨好一會了呢!」

  「是嗎?」裴長歌聞言卻只淡淡反問了聲,而後便等著葉葵從裡面出來。

  外人面前,他是主子,她是婢女,自然不好再伸手相扶。

  葉葵的腳剛一落地,身後便又有兩駕馬車過來。

  燭火通明,葉葵一眼便瞧見打頭的那駕馬車上繡著個碩大的葉字。這般巧,竟然一下車便遇見了葉家的馬車。

  那婆子見有人來了,便笑著同裴長歌又說了幾句,便使人領著他們先進去。

  葉葵原想要留著看一看葉家來了幾人,但此時的確不大方便,就只好先跟著裴長歌往裡走。葉葵跟在他身後數著步子打量周遭環境,只覺得雕欄畫棟,無一處不奢華。可見流朱公主有多得寵,這樣一處宅子,只怕銀子必得流水一般花出去才是。

  身後隱隱傳來說話聲,其間一人的聲極為耳熟,似是春禧。葉葵忍不住想要扭頭去看,卻又硬生生忍住了。

  「莫急,到了裡面自然可以瞧得一清二楚。」

  忽的,走在她前方的裴長歌腦後似乎長了隻眼睛似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葉葵嗅著花香,低低「嗯」了聲。

  她不是膽怯的人,可到底覺得自己被春禧的事給驚到了。她著實沒有料到,會有被春禧冒充身份的那一日。如今春禧頂著葉家二房嫡長女葉葵的身份出席公主的夜宴,不用到明日,怕是鳳城中有頭有臉的人家便都知道了這新回歸葉家的葉二小姐的模樣。這樣一來,她要回葉家便更加麻煩了。

  但如今他們根本沒有辦法阻止這一切發生。

  周圍漸漸喧鬧起來,眾人已走到了園子裡。

  鳳城中,第一出名的是裴家花園,第二自然便是公主府的花園。但論起珍貴奢華來,裴家怕也是不能同公主府相比的。

  就說那些石頭,聽說都是從洞庭湖千里迢迢運過來的,其間所費的人力物力更是不需贅言。

  隨著引路的婆子落了座,葉葵立在裴長歌身後,半張臉隱在了黑暗中,倒顯得極為不引人注意。

  沒一會,葉家諸人便也魚貫而入,各自尋了地方坐下。

  「咦,大姐,那邊的可是裴家小九?」

  「裴小九?倒是難得,往常這種宴可沒見著他來過。看來人說他跟公主……」

  「渾說什麼!」

  葉葵屏息注意著葉家那邊的對話,忽的聽到個極動人的音色,不免一怔。猶如鶯語般,字字如珠,圓潤動人。分明是在訓斥,可那聲音聽起來卻是掩不住的溫婉可人,葉葵忍不住是悄悄側臉去看。

  昏黃的光暈下,一張極美的臉落入了葉葵眼中。

  除了極美二字外,她竟是全然想不出旁的詞來形容那人的樣貌。

  似是被那美貌晃花了眼,葉葵遲疑地又看了兩眼,卻忽然被坐在那人身側的一個人扭頭瞧了個正著。

  她急忙收回視線,將整個身子都隱於黑暗。

  她身處的地方光線較為黯淡,春禧應當並沒有瞧見她才是。

  還沒來得及穩定心神,春禧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朝著裴長歌所在的地方走來,似是要過來攀談。可堪堪走出幾步,便被那個姿容絕色的少女給扯了回去。

  只聽得那個令人恍神的聲音壓抑著低低呵斥道:「你如今是葉家的二小姐,可不是那鄉下出來的丫頭了!你方才那模樣,丟的可不單是你的人,更是葉家的臉面!」

  隨後同他們坐在一處的幾個少女也附和起來,「可不是二姐,你吶,可注意些身份!」

  葉葵耳力好,此時更是將這些話聽了個大半。看來春禧在葉家的日子也著實不太好過。不過方才出聲呵斥她的那個少女是誰?不是二房的人,又被稱為大姐,那便是大房所出。

  「裴小九!」

  突然,不知從哪跑出來個提著裙子的少女大聲喊著裴長歌。

  等人到了眼前,那少女卻是猛地灌了一杯酒,不顧身後幾個嬤嬤滿臉驚惶,指著裴長歌的鼻子道:「先前我請你來,你總是不來,今日既來了,可休想輕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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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8 08:35 PM

012風中比箭

  月華裙翻飛如蝶,青絲如墨。

  葉葵不得不承認,流朱公主亦是絕色。只這絕色不同於葉家那個少女,不只是皮相上的美。流朱公主笑起來的模樣,令人心曠神怡,如沐春風。哪怕她動作粗魯,話語刁蠻,但那種感覺卻不會變。

  而且,眼前的公主令人葉葵無端端想起了燕子。

  明明生得沒有一絲相像的地方,可卻偏生就讓她想起了自從那日一別後便再未見過的燕子。桃花村的燕子,如今也已長大了吧……

  一別經年,也不知燕子被帶去了什麼地方。

  正想著,流朱公主忽然揚聲道:「快些將東西取出來,本公主今夜便要瞧瞧我們大越的裴小將軍可是當真箭術超群!」

  葉葵清晰感覺到坐在前方的人影背脊一僵,隨後卻又放鬆下來,開口道:「那微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你!」流朱公主咬了咬唇,聲音又低了下來,「你若是不願,大可說不,何必微臣來微臣去,聽著便讓人心裡不痛快。」

  這話一出口,周遭眾人便都將視線對向了裴長歌。葉葵不得已又往後退了些,真是恨不得身後有條裂縫能將自己擱進去才好。還有春禧,那眼神是什麼意思?她這是認出裴長歌便是小九?

  可不論怎麼看,那張臉上的神情都是欣喜大過驚懼啊。

  不對,說起來他們當初在丁家時用的身份可是兄妹三人。如今春禧頂替她進了葉家,自然知道葉家根本沒有小九這個人!

  眼前的一切似乎又都混亂了起來,葉葵心中暗歎一聲,看著裴長歌從座位上站起身,雪青色的身影一晃便已走了出去,歎口氣道:「你既喚我裴小將軍,我自然得自稱微臣才應景不是?」

  話語極親熱,短短一句話便又將流朱公主哄的笑嗔起來,「我還當你打了回仗,便不認得我了呢!總歸在場的都是相熟的人,今日便也讓我們開開眼。」

  四下裡交頭接耳,坐在葉明煙身側的春禧絞著手中的帕子,心中難耐。

  那什麼裴小將軍不論怎麼瞧都同小九有幾分相似,那張比似乎比女人還要好看些的臉哪裡是這般輕易便能看到的,這世上又有幾人能長成這般?更何況還有眼角下那顆淚痣哩,且方才幾個妹妹口中所說的不就是裴家小九嘛,莫非真是一人?可惜她方才想要上前去看時被堂姐給扯了回來!

  她如今身份已同過去截然不同,吃穿用度亦是上乘,雖然葉家的人個個都不是好對付的,可她比他們多活了一世,春禧才不信自己會輸!

  可眼前那個面若桃瓣的公主卻讓她瞬間頓悟,不論怎麼比,她終究也比不過公主啊。

  心裡這般想著,手中的力道便又重了幾分,那條雲錦的帕子都似要被揉碎了。

  夜風忽然大了起來,呼呼刮來。

  葉葵深吸一口氣,心神這才舒暢了些。

  已有侍衛娶了弓箭上來遞給裴長歌,又有人在遠處的那棵不知品種的大樹上吊了個白玉的環形墜子。須臾片刻,又有個婆子取了輕軟的小塊白紗綁到了白玉墜子的前面樹枝上。兩者相隔足有半米,但恰好那白紗就將墜子給擋了個嚴實,只隱隱約約能瞧見點輪廓。

  但夜風大,那白紗跟墜子又都不是重物,風一吹便都晃動起來,著實叫人頭疼。

  流朱公主拍拍手,狡黠笑道:「裴小九,如今便看你的了!只要射中了那墜子正中的孔,我便承認你是大越第一神箭手!」

  話音落,突然又有個聲音從人群中冒了出來。

  「這倒是有趣,不知公主可還有多餘的弓箭,我們倒也想試上一試了。」

  說話的人生了雙桃花眼,可眼神卻沒有一絲輕浮之色,反而多了分戾氣。沒錯,就是戾氣!葉葵甚至於有些不敢去看那人的眼睛,那裡面的戾氣飄飄忽忽,可到底是如何都掩蓋不住。相較下來,裴長歌的眼睛果真好看了太多。

  「容梵?」裴長歌背對著葉葵,她看不到他的神色,卻能從他話裡聽出來他怕是沒有料到這人會在場,「前幾日才聽說你家老頭子讓你去越州辦事,怎麼這麼快便回來了?」

  今夜在場的都是各家年紀相仿的未婚子弟,往日裡也都是相熟的,只有春禧是初次參加,忍不住問一旁的堂姐葉明煙:「大姐,那什麼容梵是誰?」

  葉明煙端著茶淺啜了一口,瞄了眼容梵,漫不經心地道:「榮國公的三子容梵,同咱們三叔、溫家的大公子,還有裴家的兩位公子並稱為鳳城五公子。」

  「溫家的大公子?他今日可有來?還有裴家的另一位公子今日來了沒?」春禧也不知在想什麼,急急忙忙又問了起來。

  葉明煙看她一眼,卻別過頭去不再說話。

  倒是另外兩個庶出的葉家小姐聞言,交頭接耳地議論起春禧來,不外乎便是說她果真是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丫頭罷了。

  春禧聽得氣悶,霍地起身朝外走去,直說要去透透氣,又引來那兩個庶出小姐毫不掩飾的嘲笑。

  另一邊的葉葵一直小心翼翼注意著他們這邊的情況,見春禧起身離開,當下便想要跟上去,但轉念一想,卻又立在了原地不動。

  還不到時候,她不能慌。

  正想著,流朱公主吩咐下去的弓箭便又被侍衛拿了上來。

  一共五人,看那架勢似乎箭術都還不錯。幾人互相說笑著,開始拉弓適應一番。倒是那容梵的神情漸漸凝重了起來,似乎極為看重這次根本算不得比賽的比賽。葉葵又去看裴長歌,卻見他一臉風輕雲淡,毫不在意的樣子。

  她不禁想起他手上厚厚的繭子跟勒痕來,應當是下了苦力去練過的才是,不然流朱公主先前也不會說什麼大越第一神箭手這樣的話了。

  第一個人,箭直直扎到了樹上,連白紗的邊都沒有碰到。風中飛舞的薄紗當真難以觸碰。剩下兩人亦是如此情況。

  裴長歌仍是一臉漫不經心,拉開弓又收回來對容梵道:「容兄先請。」

  容梵道了句承讓便往前走了一步,穩穩拉開弓瞄準了前方。

  箭氣破空聲鑽入葉葵耳中,她循聲望去,白紗揚起的那刻,箭頭直直越過扎入了玉墜,將其釘在了樹幹上!

  「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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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8 08:35 PM

013各懷鬼胎

  場中眾人紛紛贊起容梵來,裴長歌亦開口贊道:「好箭法!」

  容梵退回來,將弓箭遞給一旁的侍從,眼中的戾氣似乎祛了些,笑著道:「怕是比不上你。」

  「哦?這話倒是也沒有錯。」這話一聽便知是謙讓的意思,可沒想到裴長歌卻一點不客氣。

  葉葵聞言忍不住朝著裴長歌望去,少年臉上的神情從方才開始便一直沒有變化,一如既往的風輕雲淡,此時卻給了人莫名的壓力。她突然間醒悟,他不是不在乎這場比賽的輸贏,而是根本就料到自己贏定了!

  這是何等的自信!

  弓背的鐵胎在火光下泛出亮點,而後「嗤」一聲,羽箭劃破長空直穿白紗而過。

  等到眾人回過神來,卻是一絲聲響也無。

  過了好一會,流朱公主才親自跑到了樹下去看。甫一看到樹幹上的情況,她便忍不住驚喜地喊叫起來:「裴小九不愧是裴小九,此等箭法,怕是連老侯爺也比不上你了吧?」

  葉葵離得遠,卻也看清楚了那支箭的去向。

  箭頭扎上白紗後,便帶著它直直往白玉墜子的孔洞而去,竟是一下子將兩件物品同時釘到了樹幹上。流朱公主一手將箭用力拔了下來,抖開白紗一看,箭頭竟然不偏不倚正巧從白紗中心位置穿過。

  「當真好箭法,我等只能甘拜下風了呀!」

  方才比試的那幾人又轉而紛紛贊起裴長歌來,唯有容梵似是怔了會。不過很快,他便笑著捶了下裴長歌的肩,神態親暱,一副哥倆好的模樣,「臭小子,你倒是越來越厲害了!」

  裴長歌先前還在喚他容兄,可如今見他這副樣子,竟也立刻笑了起來,從善如流地喚起他的字來:「不說箭術,若換了旁的東西,子元你可就不知勝我幾籌了。」

  一時間,園子裡便熱鬧了起來。

  流朱公主仍在興頭上,又見今夜在場的人中有不少將門小姐,當下便喚人去拿了投壺的東西來。

  「他們玩得痛快了,我們也正好趁興玩一玩。東西都是現成的,投壺也不需你拉弓,人人都要參加,可不准推!」

  公主既然都發話了,又有誰敢推,自然個個都起身做好了投一把的準備。可突然間,流朱公主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地,竟然道:「不若各家至少派出一人來如何?人多也熱鬧些!」

  她特意使人去拿投壺器具,自然是為了讓在場的女兒家玩耍的,可這要每家派出一人來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就好比裴家今日只來了個裴長歌,上哪裡去給她弄個小姐出來?

  流朱公主眼珠子一轉,笑吟吟道:「喏,難得你今日還帶了個丫鬟出來,就她了吧!」

  話一說完,她竟也毫不在意身份,親自伸手去拉葉葵。

  葉葵著實沒有料到她會來這麼一齣,登時便愣住了。虧得裴長歌反應快,立刻擋到了她面前,對流朱公主道:「你們玩你們的便是,何苦拉上丫鬟婆子,亂了體統。」

  流朱公主驕縱慣了,自然不理這話,重重推了他幾下卻是沒能將人推開,臉色立時便沉了下來。

  「你擋著做什麼?這丫頭難道還是你心尖上的人不成?」

  視線越過裴長歌,落到葉葵梳著的丫髻上,流朱公主越琢磨越有這可能。世家子弟多是十四五歲便有了房裡人,以裴長歌的年紀身份來看,便是真有了,也不是什麼太奇怪的事。但她卻是越想越覺得心頭有火,厲聲道:「你讓是不讓?」

  葉葵瞧著公主莫名其妙發起了火,頓時覺得情況不妙。雖然此時春禧似乎不在場,可她若是將來要回葉家,便不好在這種場合露臉。

  心中正愁著,擋在前方的裴長歌突然轉過身來。

  袖擺一揚,微涼的手擦過她的臉。而後她的臉上突然疼痛了起來,密集的,似乎有尖針在扎。

  只見裴長歌極快地衝她眨了眨眼,而後便又回過身同流朱公主道:「幾月不見,你這脾氣倒是越發大了啊。」說完,往右邁了一步,錯開位置,「瞧見了吧?這丫頭生得這般模樣,你還要將她拉到眾人面前去?」

  說話間,聲音已是低了下來。

  周圍眾人不知他們到底說了些什麼,只知道公主火氣似乎一下子便被熄滅了。

  而葉葵也是滿頭霧水,只臉上還在灼灼地疼。她心知一定是裴長歌方才在她臉上動了手腳,所以流朱公主在看到她樣子的那一刻,才會臉色大變。

  「哎呀你這人!既是如此,你方才擋什麼擋,直接同我說便是了呀!再者,你身邊怎麼還有、還有這……我還奇怪秋櫻今日怎綁了丫髻呢……」流朱公主說著又小心翼翼瞅了兩眼葉葵,見她低著頭一絲聲音也沒有,急忙又道:「你便好生待著吧,我不喊你出來了。」頓了頓,她又換了安慰的語氣對葉葵道:「不過臉上有胎痣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我三哥身上也有呢。」

  葉葵聞言倒是懵了會,古人心性早熟,流朱公主明年便要及笄,又是皇家的女兒,按理說不該是這副樣子才對。

  也不知她是真的天真爛漫,還是假的……

  「公主殿下,東西都準備好了。」

  流朱公主聞言又笑彎了眉眼,「走走走,說起來我倒是也許久不曾玩過投壺了,也不知準頭變差了沒有。」

  剛擲了第一支箭,便有嬤嬤腳步凌亂地跑上前來湊到公主身邊低聲道:「薔薇園裡鬧起來了!」

  聲音壓得極低,除了公主外根本沒有人聽到是怎麼回事,但不知從哪裡又跑出來個小丫鬟,一下跪倒在了葉家幾個小姐面前,邊哭邊高呼:「不好了大小姐,二小姐被人給打了!」

  這話一說出來,在場眾人的臉色便都變了。

  葉家二小姐那可是葉太傅的嫡長女,若是在公主府上出了事,只怕連流朱公主也要被聖上給狠狠訓斥一頓了!

  更何況,是被人打了!

  只是,這好端端的怎會被人給打了?況且,又是誰會做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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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8 08:36 PM

014侯府渾水

  離開公主府的時候,已過了子時。

  馬車輪子軋過青石板鋪就的道路,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伴著馬蹄噠噠聲響了一路。葉葵身體已是倦極,但意識卻意外地清晰起來。

  裴長歌眉眼間似乎也有隱隱的倦色,衝著她招招手將她喚到面前,伸手去抹她的臉。

  手指微涼,葉葵下意識想要往後退,但心裡知道他這是要將她臉上那假胎痣給去掉,這才強忍住不動。

  「你究竟在我臉上動了什麼手腳?」兩人湊得極近,氣氛有些窘迫,葉葵輕咳了聲問道。

  裴長歌挑眉,「不過是點小玩意,抹了藥,一刻鐘便會消去。」

  果然,不一會臉上的灼痛便漸漸變作一絲絲清涼。

  裴長歌撤回手,懶懶地往後一仰,打了個哈欠道:「今日春禧整了那麼一齣,趕明兒葉二小姐的名字只怕就要傳遍鳳城了。」

  「春禧雖然自小嬌寵,但到底不是個蠢笨的,她既然敢拿著玉佩冒充我,又怎麼會隨意在公主府上同人大打出手?」葉葵蹙眉回憶起之前的情形來。

  那位夏家的大小姐出手可還真是絲毫不客氣,且那架勢一看便是練過的,春禧哪裡會是她的對手。他們趕到薔薇園的時候,夏大小姐除了髮絲微微散亂外,一切如常,可春禧嘴角都已滲出了血絲。

  見他們圍了上來,一身華服的夏大小姐仍舊冷笑著,揚手又要掌摑春禧。

  若不是流朱公主喊人上前去將兩人拉扯開,只怕春禧還得挨幾巴掌。

  夏家乃是將門,夏大小姐自小跟著父兄騎馬練武,那手勁可不是一般女子能比擬的,不多時,春禧的臉便高高腫了起來。流朱公主雖同夏大小姐交好,但想著對方在自己府上打人,被父皇知道了,吃罪的便是她,當下便也不快起來。

  可問了夏大小姐,卻說不過是為了一罈酒。

  為了一罈酒打人,這下子便是連葉葵都覺得這夏大小姐太過於蠻橫了。

  「若只是普通的酒便也罷了,可那是我哥哥特意從江南讓人用漕船帶上來的,說是瓊漿玉液也不為過!我好容易才從他那要了過來,想著帶過去給公主嘗嘗,可她倒好!沒皮沒臉的,竟然給我都倒了!」

  倒了?

  眾人又都將視線移到了春禧那,可春禧卻捂著臉尖叫:「我倒了你哪門子的酒!那酒是那小丫頭自己端上來給我的!」

  可被她指著的那個黃衫丫鬟卻「撲通」一聲跪倒,瑟瑟發抖地道:「不是,不是奴婢!葉、葉二小姐,您可不能血口噴人啊!奴婢聽從我家小姐的吩咐準備將酒端去前面給公主殿下,可您卻死死攔著不讓奴婢過去,只讓奴婢將酒給您……」

  「胡說八道!」春禧柳眉倒豎,氣得滿臉躁紅。

  這時,葉家大小姐葉明煙忽然問春禧的丫鬟:「你可一直跟著二小姐?」

  「奴、奴婢……方才二小姐說頭暈,讓奴婢去弄條濕帕子來敷額……」

  這麼一來,事情便成了一邊倒的情況。

  一來,這群人往日都是相熟的,而春禧不過是葉家才從哪個鄉下地方個尋回來的,所以眾人自然是偏向夏大小姐的。

  二來,事實上春禧也沒有任何人可以為她說話……

  事情雖然在流朱公主做主下了結了,但葉葵思來想去都覺得不對勁。哪裡那麼巧就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況且偏偏就遇到了據說脾氣比公主還大的夏大小姐。

  但若說是有人刻意想要陷害春禧,她卻又覺得說不通。

  且不說春禧回來的時日還短,便是葉家裡的人要陷害她,也不該選在這種場合。丟了她一人的臉,其實便是丟了葉家所有姑娘的臉……

  閉著眼睛想了一路,可滿腦子都只剩下了車轱轆滾動的聲音。

  到了裴家,一下馬車,守門的小廝便急巴巴對裴長歌道:「九爺您可算是回來了,侯爺尋派人來問了好幾次了!讓您一回來便去尋他!」

  裴長歌皺眉,「都已經這個時辰了……」

  「半個時辰前裴管家才來問過,您趕緊去吧!」小廝迫不及待打斷了他的話,生怕原本脾氣便不好的老侯爺責難於他。

  裴長歌無法,只得轉身對葉葵低聲囑咐了幾句,自己另往個方向去。

  剛到書房,便見到頭髮花白的裴管家立在門口踮著步子,一臉焦急。

  他隱隱察覺到不對,老頭子雖然脾氣越來越壞,可這半夜三更要見他,倒還是頭一著。「裴伯,父親可歇下了?」

  裴管家聽到他的聲音,苦著老臉道:「我的九爺啊,您可算是回來了!您這要是再不回來,老奴可就要上那公主府去尋您了!」

  「出了什麼事?」

  「旁的我不清楚,不過今日晚膳後,二爺來過。」

  裴長歌聽到二爺,神色微微一冷,旋即笑道:「您去歇著吧,我去見見父親。」說話間,他抬起頭看了眼書房,屋內燭火通明,窗上映著個高大的身影。

  他長吁一口氣,抬手推開了門。

  可一隻腳還未邁進去,當頭便飛過來塊白玉鎮紙。

  他身形一動,險險避開,只覺得耳畔生風,那塊玉鎮紙已然砸到了門框上,發出「砰」一聲巨響。若是方才他閃避不及,只怕此刻腦殼也要被砸得凹下去一塊。

  「你倒是越發長膽了!」

  永安侯年已五十有餘,但身子健朗,只看背影,同年輕時根本一般無二。臉上雖已被風霜侵染,但仍能看出年輕時的俊朗。只是那樣貌同裴長歌卻不十分相似,想來他應是生得像母親才是。

  「半夜三更的,您不睏,我可還睏著呢。」裴長歌似未曾聽到他的話一般,只關了門,彎腰將鎮紙撿起來,走到桌前擱下。

  老侯爺聞言,氣得聲音都變了調:「你也是做叔叔的人了,便是侄兒惹了你,也不該暗地裡折騰他!麟哥兒身子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裴長歌冷笑,「二哥這愛告狀的毛病倒是不管過多少年也不變。他倒是敢說,我可有動麟哥兒一根手指?」

  「還敢狡辯!」老侯爺氣得厲害,隨手拿起桌上的硯台又朝著他砸了下去。

  裴長歌也不避開,任由那硯台重重擦過額角落了地。殷紅的血絲緩緩流下,映著他眼角的淚痣,淒冷異常。他這下子連笑也不笑了,只定定看著老侯爺道:「二哥隨口一說您便信了。可當初不論我如何說,您都不願意相信那事是二哥做的……您既然已認定是我做的,又何必將我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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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8 08:36 PM

015初見老八

  遠處的天微微發白的時候,葉葵才隱隱聽到裴長歌回來的動靜。

  她躺在床上翻了個身,閉著眼翻來覆去,再睡不著,索性便坐了起來。隨手從枕頭邊拿起那本大越紀年錄,就著窗外微微的白光看翻看起來。

  不多時,書頁上的字便越來越清晰。

  屋外已是大亮。

  她如今在裴家對外的身份是這驚鵲院中的丫鬟,自然是不能繼續在這間廂房中住下去了,所以今日秋櫻便會親自來幫她將東西搬到丫鬟們住的地方去。但她算是裴長歌的貼身丫鬟,那便是一等的大丫頭,同其他人又不同了些。

  裴長歌親口說的讓她搬去他屋子裡的隔間住著。

  他幼時,那裡是由王嬤嬤睡著的。後來年紀大了些,便不願意讓旁人睡了,所以這些年連個守夜的人也沒有安排著。如今只說往後讓葉葵負責守夜、烹茶。秋櫻聽到這消息的時候似是不大高興,可因著那日晚間的事,現下卻是不敢說什麼了。

  葉葵起身梳洗完,秋櫻便來了。

  見了面,先是笑吟吟說了一通有的沒的,隨後便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將話帶到了昨兒公主府那場夜宴上。

  「秋葉,你昨兒可見著流朱公主了?」

  葉葵對「秋葉」這個新名字著實有些不適應,怔了下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同自己說話。她低頭將那本大越紀年錄塞到了衣服間,低聲道:「我站得遠,未能瞧清呢。」

  秋櫻皺眉:「你這豈不是白去了一回!」

  「嗯。」葉葵不願同秋櫻多說話,便只「嗯」了聲掐了話尾,令秋櫻也不知如何繼續說下去了。

  一時清靜下來,三兩下便將東西收拾完了。

  她初來乍到,除了先前王嬤嬤拿過來的幾件裙衫外,便沒了旁的東西,收拾起來自然也就快。葉葵拎著東西跟著秋櫻走到了裴長歌的屋子前,秋櫻咬了咬唇道:「你進去吧,我去瞧瞧小廚房的朝食可備好了不曾。」

  葉葵躊躇了會,伸手去叩門。

  可門內卻沒有動靜。

  雖然秋櫻讓她自己進去,但論身份,她怎麼可以隨意進主子的房間。若是被王嬤嬤知道了,絕對又要生事。

  轉個身,卻忽然撞上了一人。

  葉葵下意識低著頭後退了數步才抬頭看向那人。咦,裴長歌?

  不!

  不對!

  眼前這人不是裴長歌。雖然生得一般無二,就連身形都幾乎一致,但葉葵仍然發現了兩人的不同之處。哪怕眼角眉梢都一模一樣,可眼前的這人眼角下偏生缺了那顆紅痣。而且,眼前這人身上的氣,同裴長歌的也大不一樣。

  這人更溫和些。

  而裴長歌的卻凌厲了許多。

  正想著,他突然伸手向虛空探去,口中道:「秋櫻?」

  葉葵這才驚覺,這個同裴長歌生得極像的少年是個瞎子!

  那雙眼睛分明也是黑白分明,好看得緊,可卻是盲的。其實若是仔細去看,還是能發現不同之處的。他的眼睛中缺失了瀲灩的波光,黑色的瞳幽深如古井,看向前方的時候根本便沒有焦距。

  「奴婢是秋葉。秋櫻姐姐此刻想來應在小廚房。」她低聲說道,腳步卻是已經開始往後挪。

  可還沒挪出兩步,便看到那人將手放下來,蹙眉道:「秋葉?小九什麼時候又多了個秋字打頭的丫鬟。」

  「奴婢……」葉葵斟酌著話語,但才堪堪說出奴婢二字,就聽到裴長歌方才還緊閉的房門「咿呀」一聲開了。

  他鬆垮垮披著件石青的外衫,睡眼惺忪地站在門口疑惑地看了她兩眼,似乎還未從睡夢中清醒過來。而後又將視線移到了那個同他生的一模一樣的少年身上,定定看了兩眼,他才像是突然醒過來一般,揉了兩下眼睛,伸手去拉那個少年,口中嗔怪:「八哥你過來怎麼身邊也不帶個人!」

  葉葵這才知道,原來這人便是老八裴長寧。

  兩人生得這般像,年紀看上去也差不多,莫不是雙生子?

  「你知道我不愛帶著人過來。」老八笑了笑,任由裴長歌將他拉進了屋子裡。

  葉葵看了兩眼門框,便也兀自跟了進去。既然門都開了,她再不進去便是傻的了。

  「去將東西擱下吧,出來時順道將案上擺著的那罐子拿過來。」裴長歌指了指後頭,對她吩咐起來。

  葉葵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心裡略有些為難起來。沒想到這所謂的隔間原來不過是用屏風隔起來的。雖說裴長歌在她眼裡撐死了也不過就是中學生的年紀,可在這時候,十六歲的少年郎,那可是能娶妻生子了的。

  也不知是她在古代生活得太久了,思維被同化了還是如何,在看清眼前環境之時,她就是忍不住覺得為難了起來。

  可若是讓她去跟秋櫻住?

  罷了,還是就這麼住著吧。

  她點點頭走過去將東西隨意擱了,再轉身拿了裴長歌說的那個青瓷小罐走出去。

  老八的眼睛分明看不見,可神情卻同正常人沒什麼區別,甚至於她方才都沒有注意到的事也被老八給發現了。

  「昨夜父親可是動上手了?」

  「沒有沒有。再說就算是他動手又能如何,總歸不會將我打死便是。」裴長歌話中帶笑,可葉葵卻看到他臉上非但沒有一絲笑意,神色反而有些冷然。再細看去,額角處果然腫了起來,上面的血漬甚至都沒有擦去。

  她看著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卻在突然間徹底分清楚了兩人。

  即便沒有那顆紅痣,她也不會再認錯了。

  這兩人一個像水,一個像冰。水性子溫和,而冰卻強硬了許多。火能灼人,冰亦能。

  她將罐子擱下,瞅了裴長歌兩眼,只見他衝自己眨眨眼,示意她先出去。葉葵樂得不用真做婢女在一旁端茶送水,當下便開門出去了。

  裴長歌的屋子前有棵老樹,不知是什麼品種,滿樹鬱鬱蔥蔥,卻連一個花骨朵也沒有。樹下有張石桌,幾條石凳。她見四下無人,又不知去哪裡才是,便走過去坐下。可才落了凳,便見裴長歌從裡面出來了。

  「喏,你三叔的信。我知道你識字,所以自己拿著看吧。」裴長歌衣衫未整,遞給她一封已拆過的信件。

  她皺眉打開來一看,卻是脫口而出,「找到池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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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8 08:37 PM

016如何回歸

  「不單池婆已經被找到,派去小殊那邊的人也已傳了消息回來。」裴長歌理了理衣襟,垂首道,「等八哥走了,我再來同你細說一遍。」

  葉葵看著他的背影,想要將人喚回來,可轉念一想又算了,只自己又細細將那封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她的三叔葉崇武是葉家老夫人的老來子,年紀不過比裴長歌大上幾歲,過了年才及弱冠,如今還未娶親。行伍出身,性子開朗倒是跟裴長歌關係極好。鳳城五公子中,除了溫家的大公子跟裴家老八外,其餘幾人平日裡都是一道的。

  尤其裴長歌同葉崇武都是武將,交情自然更是好。

  此番她若是要順利回葉家,怕是少不得讓這位三叔幫忙,所以葉葵忍不住想要從那短短的信上看出點什麼來。一個人說話寫字的習慣,很多時候便已經足夠能體現出他的品性來。葉崇武的字跡龍飛鳳舞,乍一看上去大氣之極,但每當收筆的時候卻又會總是往上傾一些。

  落筆又是極重。

  葉葵細細回想了一遍當初池婆教她寫字時說過的那些話。

  葉崇武這人心不小,但本性卻又純良,是個能安於現狀的人。

  這樣的人,值得合作。

  可即便這樣,葉葵卻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她可沒有池婆的那些本事,單單看字跡雖然能分析出一些東西來,可到底不能全部作準。一日沒有見到人,她便一日不能放心。

  將信紙重新折疊放回信封中,葉葵將信收到了衣服裡。

  晨風拂面,她仰頭看了看天空,只覺得滿心憂愁。從她所在的位置往上看,只能看到角窄窄的天,令人不由自主產生一種錯覺。她只是只困在枯井裡的蛙,不知外面到底有多大,又到底有多可怕。

  而且有可能,她這一生都要被困在這口「井」中。

  古代的女子,後宅便是他們的天下——

  這場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令人避無可避。你若是退,她們便進!直到將你逼至最幽深的角落,將你碾碎!

  只要一想到未來的日子,她就忍不住覺得疲憊。

  可是只要葉殊一日在她身旁,她就一日不能放任自己。賀氏是以平妻身份進的門,蕭雲娘亦是在那一日離開的葉家。數年前,也不知是誰派了沈媽媽來要將她跟葉殊帶回鳳城,可到底沈媽媽來時帶著的那個真正的任務是什麼,她還不清楚。

  但這不表示她一點也不懷疑賀氏。

  沒有了蕭雲娘,賀氏如今便是葉崇文的正室,她生下的兒子便是嫡子,是葉家的繼承人。但有了葉殊,那個孩子便只能屈居其下。葉葵悄悄在心中問自己,若是將她換做了賀氏,她會不會惱?會不會想要他們永遠都不能回到葉家?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所以那個她如今絞盡腦汁要回去的葉家,不論怎麼看都是龍潭虎穴。更別說那青瑛長公主還活著,且身體康健,似要活過百歲才肯去見佛祖的模樣。在這樣的時候,能活到七八十歲已經是十分少見。

  正所謂,越老便越小。

  老人的心思同頑童一般不可捉摸,且曾祖母貴為長公主,養尊處優慣了,定然更難以伺候。

  葉葵將整個上半身都掛到了面前那張石桌上,臉上頓時傳來一陣沁涼。

  她暗自長歎了一口氣,忽然聽到裴長歌房門又打開的聲音。

  裡面走出來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少年。

  正巧,秋櫻此時端了朝食過來,裴長歌一把接過,而後吩咐道:「你送八爺回去,再順道去針線房瞧瞧,我前幾日吩咐讓做的那件衣裳可做完了沒。」

  「是什麼衣裳?您怎麼讓針線房的人做了……」秋櫻揪了揪衣擺,眼巴巴看著裴長歌,「您可是嫌奴婢的針線活不好?」

  裴長歌心中有事,根本連看也不看她,只同老八道:「八哥,明日我過去同你一道用午膳,你可別忘了。」

  老八輕笑著應了,去喚秋櫻,「秋櫻,走吧。」

  秋櫻這才眼角掛著淚,扶著老八去了。

  等到兩人的身影看不到了,裴長歌猛地單手拉了她一把,道:「我方才竟忘記說了,你那母親的心可急著呢,小殊才回去便吃了虧,所以才會被你父親送去望京。」

  葉葵愕然,急忙跟著他進屋,關上了門問道:「吃了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過就是因為你的事。鴻都監考的那金大人是你父親的門生,關係親若父子,旁人不清楚你們姐弟倆的事,他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在鴻都時,一瞧見小殊便認出來了。」裴長歌頓了頓,才又道,「據說小殊生得同你父親十分相似,一眼便能瞧出來是父子。只怕也就是因為如此,你那母親才會如此忌憚。」

  「你的意思是說,小殊為了讓他們去桃花村尋我,所以被賀氏給趁機下了套?」葉葵抿了抿嘴,低聲道。

  裴長歌冷笑,「不過說來也是小殊無用。」他說完,看了眼葉葵,才又坦言道:「並非我說話不中聽,小殊若是自己有用,怎可能對方被對方輕而易舉地送往望京。且不論他如今成了什麼模樣,便是幼年時,你對他也護得過於周全了。」

  雖然裴長歌並未說出賀氏到底做了什麼,但事情的結果便是葉殊被送往了望京。

  她的臉色沉了幾分,她不是不知自己對葉殊看得太重、護得太緊。可她只要一看到葉殊,便會忍不住想起她那已經不在人世的弟弟,她恨自己當初做過的那些錯事、恨自己是個不合格的姐姐,所以這一世,她拼了命想要將葉殊護在自己的羽翼下。

  可說到底,她又錯了。

  葉殊既然生是葉家的孩子,他便要自己獨當一面。

  「快馬加鞭,十日左右,我的人便能帶著小殊回來。到時,你三叔跟池婆只怕也差不多該到了。你可有想好如何揭穿春禧的身份?」裴長歌沏著茶,問道。

  葉葵想了想,忽然笑了起來,道:「想?何需想。我心中唯一的疑慮,便是小殊為何沒有說穿而已。倒是你,既這般問我,可是有了什麼法子?」

  「下個月初一,賀氏會帶著葉家幾位小姐並老太太出城進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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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8 08:37 PM

017紙裡包火(一)

  到了月底,葉葵便跟著裴長歌出了門。

  葉家要去的是座叫靜慈庵的姑子廟。據聞香火鼎盛,環境又清幽,那裡的齋菜更是出名,所以鳳城中的達官貴人便都喜歡去那上香拜神。

  一來二去,這靜慈庵的名號便也越來越大了。

  可庵堂裡的師傅們並不曾因為這些俗世虛名便得意起來,反倒閉了好長一段時日的山門,再開啟卻是定下了嚴苛的規矩。

  香客來了,他們自不會趕,但若是要吃齋留宿,卻是要提前一月便來訂下,否則絕不接待。但葉家老夫人這些年日日在家中也是茹素念經,因為心誠,倒是同靜慈庵的住持師太交好,故而隔上幾月,便會去一次。

  葉葵他們提前知道了這件事,自然需要部署一番。

  「靜慈庵規矩嚴苛,沒有讓男香客留宿的地方,所以他們此番帶著葉殊同去,定然會在當日吃完齋便離開。所以我們只能提前去。」裴長歌把玩著手上的一把折扇,細細分析起來,「說起來,池婆的事你是如何打算的?」

  對面端坐著的少女樣貌還略帶些稚氣,但給人的感覺卻並不似她外貌所呈現出的那般柔弱稚嫩。裴長歌看了兩眼,悄悄收回了視線移向馬車外。

  葉葵臉色沉沉,「池婆已答應同我一道入葉家,只說是我母親自小便請來照顧我的嬤嬤便是。」

  裴長歌聞言笑了下,道:「小殊倒也沒那麼蠢,知道瞞著些事情不說。若是將你們在丁家時的事盡數都說了,只怕如今說起便更是麻煩。春禧那邊更無須擔心,若是葉家人不問,她只怕會絕口不提。」

  「是啊……」葉葵淡淡應了聲,滿腦子都還是小殊哭著的樣子。

  那孩子,果真被她給教壞了吧?

  當春禧以「葉葵」的身份被帶回葉家後,他竟然一言不發將春禧留下。

  葉葵閉上眼,不願去想葉殊當時說話的模樣,可那一幕幕卻還是不斷地冒出來。

  「春禧姐答應幫我一道殺了沈媽媽跟翡翠!這兩個都是賀氏的人,我需要幫手!」說到後面,他的聲音都變了調,還未變聲的嗓子尖利得如同女子,令人心顫。

  丁家人以為她死了,春禧自然也以為她死了。

  可她沒有想到,只憑著春禧的一番話,他便認定自己是真的不在人世了。說到底,殺了沈媽媽跟翡翠為蕭雲娘報仇這件事,比起她來更加重要。

  當年他明明還那麼小,可原來仇恨這種東西跟年紀一點關係也沒有。

  罷了罷了……

  葉葵睜開眼歎了一聲,「他要報仇便報吧。他既回了葉家,將來不論如何,葉家總歸會落到他手裡。不狠狠磨礪一番,他哪裡會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疲弱!」

  說話間,青布小馬車已經出了城。

  一路上,裴長歌跟葉葵又說了好一番話。

  兩人年紀都不大,可卻都像是看遍了人世滄桑般,將接下去要走的路布置得滴水不漏。葉葵骨子裡是個成人,看事的角度自然不同,可裴長歌卻也能發現那些重要的點,甚至於看得比她還要透徹。

  她驀地想起那日清晨,裴長歌額角的傷來。

  這頹喪的人世,早已沒有了純粹的孩子。

  進了山門,葉葵背著個小小的包袱,跟池婆對視了眼,便自己進去求宿了。裴長歌目送他們進去,背影消失不見,才吩咐車夫調頭離去。

  一切都已盡力,接下去的事只能看她自己的了。

  靜慈庵的住持慧慈師太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倒不似一般茹素的人身姿清瘦,反而略顯豐腴。這麼一來,那張臉看上去便愈加和藹了起來,倒是同池婆消瘦而嚴肅的臉形成了鮮明對比。

  池婆生得嚴肅,但卻不是不會笑,此時便拿著那只早就從葉葵背上接過來的包袱笑道:「師太,老婆子同我家小姐從鴻都來,路經此地,不知能否借宿一宿?」

  他們來之前便打聽過靜慈庵,自然料定了慧慈師太不會拒絕,才敢這般說。

  果然,慧慈師太聞言,念了聲阿彌陀佛,又歎了幾聲鴻都的水災這才點點頭將他們迎到了客房裡。

  葉葵褪了腕上前日才帶上的一個半舊銀鐲子硬塞給了慧慈師太,低著頭喃喃道:「這鐲子便給庵裡添點香油錢吧。」

  「使不得,小施主自收著吧。」她看了看葉葵跟池婆雖然整潔但已經洗舊了的粗衣,將鐲子推了回去。

  葉葵聲音裡帶上了細弱的哭腔,「這鐲子值不了幾個錢,您若是不拿著,我們也住不安心。」

  慧慈師太又推了幾句,見她眼中已盈滿了淚,這才收進了袖中。

  葉葵見狀心中鬆了一口氣。

  葉老夫人同慧慈師太交好,所以她不得不借此謀劃一番。

  信佛的人,遇到想不通的事只怕多半會同佛祖傾訴。所以身在靜慈庵的葉老夫人一定也會尋慧慈師太說話,那麼到時候哪怕慧慈師太只提及一句今日這事,對她在葉老夫人心中的形象便大有助益。

  兩日後,山門外果然來了幾架馬車。

  池婆正捏著那支葉葵還給她的簪子,長歎一氣,道:「我這一生都未曾想過還有回到鳳城來這一日。但我早該想到的,自遇到你的那一刻起,我便應料到會有這一日才是。」

  葉葵感激池婆當日將簪子留給她,聞言便道:「您一直都是信命的人,如今便當是老天爺派您來幫我一把的吧。」

  「胡說,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幫你什麼忙。」可說著,她卻是笑了起來,「不過如今,老婆子可就跟著你過日子了。」

  葉葵亦笑了起來。

  「這是自然,您聽,葉家人估計已進山門了。」

  池婆斂了笑容,沉聲道:「你那三叔倒是個可靠的,只是究竟有多可靠,你我卻不知。如今,最大的障礙不過是你那母親罷了,但今次有葉老夫人在,她便只有站著聽的份。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葉葵自然知道機會難得,且葉家今日帶了葉殊一道來,便不會留宿,所以時間緊迫,她現下便要開始準備了。

  「今日一早,我可偷聽到慧慈師太吩咐小尼午後在林中擺茶,所以到時我們便在那兒會一會葉家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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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8 08:38 PM

018紙裡包火(二)

  夏日午後,林中幽靜。

  猶自帶著熱氣的風一吹,樹葉便簌簌作響。

  賀氏微笑著擰塊帕子遞給伺候葉老夫人的阮媽媽,口中道:「近日天熱,母親又素日喜涼,這梅花冰片點著,可正好提神醒腦,聞上一會,只覺得通體沁涼呢。」

  說完,她才又擦乾了手,將一旁早就裝好梅花冰片的小香爐給點上了。

  葉老夫人閉著眼睛,口中淡淡道:「你有心了。」

  「祖母,這桔子倒是不錯,我給您剝一個。」坐在另一邊的賀氏獨子葉昭笑嘻嘻地將手中的最後一瓣桔子塞進口中,才伸手又拿了一顆,幾下剝開,取了瓷碟邊上擱著的細長銀錫將白色的桔絡給除去了。

  葉老夫人睜開眼,也不接桔子,只扭頭看向賀氏道:「昭哥兒的身子不好,桔子這東西怎可多食。」

  賀氏臉色訕訕,「母親說的是,這桔子性涼,吃多了卻又易上火,實在不該多用。」

  鳳城不產桔,這桔子是千里迢迢讓漕船運上來的,所以價錢極貴,是個稀罕物。葉昭往日裡便只看吃這個,所以賀氏便也由著他。如今葉老夫人這話,卻是明明白白在責怪她了。賀氏心裡不免有些不痛快,她是老祖宗做主娶進門的,生下的兒子雖聰明但胎裡不足,身子虛弱,便也不十分得葉老夫人喜歡。

  「祖母,這時節,那邊的六月雪應都開花了,我過去瞧瞧。」一直埋頭看書的葉明煙合了書頁,抬頭道。

  葉老夫人點點頭,「去吧。」

  「祖母,我也跟著大姐一道去瞧瞧吧。」葉殊聞言急忙插話,看葉明煙手指的方向,同他跟葉葵說好的地方差不多距離。

  這話一出,春禧幾個便也都開口要一同去。

  賀氏笑著拍拍葉昭的手示意他也一道去,「都一起去吧。」

  等到一行人帶著丫鬟婆子浩浩蕩蕩地往林子深處走去,看不見身影後,葉老夫人卻忽然道:「你瞧二丫頭如何?」

  賀氏一愣,旋即道:「生得好,性子也妙,雖比不上大哥家的明煙,倒也是個好的。」

  「小殊呢?怎好端端又從望京回來了?」

  賀氏遲疑,「老爺突然將人喚了回來,我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

  葉老夫人皺眉,道:「這也不知,那也說不出所以然。二丫頭前些日子同夏家丫頭的事,你難道不知道?真正是丟了大臉了!」

  正訓著,林子深處忽然跑出來個婆子。

  慌慌張張地跑到葉老夫人跟賀氏面前,喘著道:「不……不好了,前面給鬧起來了!」

  葉老夫人臉色一沉,厲聲道:「說明白些!什麼叫鬧起來了?」

  「大、大小姐領著人去看什麼……什麼雪,剛看了會,也不知從哪走出來個姑娘,三少爺一看到人,就撲上去喊姐姐了!」那婆子磕磕絆絆說了一通。

  賀氏一聽這話,霍地站起來,指著那婆子道:「人在哪裡?快些帶我過去瞧瞧!」

  說完,又扭頭對葉老夫人道:「母親您先歇著,我過去瞧瞧再說。」

  可葉老夫人卻皺著眉道:「不行,我要親自去看一看。」

  也不知為何,這話一出,賀氏的心莫名不安了下。

  才跟著那婆子走了沒多遠,便聽到有人在尖叫。

  那聲音細細琢磨下,可不是春禧的聲音!賀氏心下有些疑惑起來,腳下的步子又快了幾分。

  一錯開眼前茂密的綠樹,前方的景象便清晰了起來。

  春禧不知著了哪門子的魔,蹲在地上捂著耳朵尖叫個不停,只說是見鬼了!

  賀氏唬了一跳,下意識往四周看了看,可轉念一想這青天白日的哪裡來的鬼!她幾步走過去,先瞪了旁邊的丫鬟婆子一眼,道:「怎麼回事這是?二小姐好端端的怎成了這副模樣,你們幾個都是泥做的假人不成,竟不知去扶一把?」

  一旁戰戰兢兢的婆子聞言,急忙蹲下身子去拉春禧。

  「明煙?這是怎麼了?」葉老夫人扶著阮媽媽的手慢慢走近,口中問著葉明煙,眼睛卻已看向了葉殊所在的方向。

  那個姑娘是誰?

  葉明煙心中亦是疑惑,只道:「方才我們在這看花,那邊林子裡出來個姑娘,三弟一見著人便撲了上去。等回過神,二妹已是這副模樣了。」

  葉老夫人察覺到了不對,口氣生硬地喚起葉殊來,「書都讀到哪裡去了!還不快將人家姑娘給放開!」

  「祖母——這是我嫡親的姐姐啊……」葉殊轉過身來,一臉喜氣,眼角還掛著淚。

  賀氏覷了眼葉老夫人,訓斥葉殊:「她是你嫡親的姐姐,那這邊的又是誰?」

  說話間,春禧已漸漸冷靜了下來,偷偷看向那般粗衣加身的少女。

  葉葵,竟然還活著?

  這念頭一冒出來,她就止不住地害怕起來!

  她敢拿著那塊玉佩冒充葉葵,便是認定葉葵已經死在那場山洪中了,可她、她竟然還活著?

  一時間,驚懼交加,她竟沒有注意到葉老夫人已經喚了她好幾聲。

  等回過神,她才慌張地喊了聲祖母。

  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別的話,眾人便看到那站在葉殊身旁的少女猛地跑出來,一把跪倒在葉老夫人面前,連連磕頭道:「祖母……」

  嗓子喑啞,似是哭了許久。

  賀氏此時一頭霧水,但心底已隱隱覺得不妙。見人莫名其妙便喊上了祖母,生怕葉老夫人生氣,急忙使人去拉起來。帶來的幾個粗使婆子,力氣都極大,一把便將人從地上拉了起來。

  「別動!」葉老夫人忽然驚呼了聲。

  而後猛地推開幾個婆子,手指顫顫地指著少女的臉,沉聲道:「阿……阿薇……」

  這聲阿薇一出,莫說其餘人呆了,便是葉葵自己也懵了。

  唯有阮媽媽清醒得很,上前不顧主僕尊卑伸手掐了葉老夫人一下,口中道:「老夫人您醒醒,這不是三姑奶奶!」

  賀氏揚眉,冷聲道:「還不快些將這不知哪裡來的人給拉下去!」

  「祖母……」葉葵冷眼掃了眼賀氏,眼眶一紅,便又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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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8 08:42 PM

019塵埃落定

  「你說那丫頭長得同阿薇像不像?」葉老夫人歎了口氣。

  阮媽媽笑了笑,給葉老夫人重新沏了一盞茶,輕聲道:「您吶,是想三姑奶奶了吧?」

  葉老夫人卻搖搖頭:「不是,那丫頭生得同阿薇實在是像……阿薇十二三歲的時候便最愛綁雙平髻,那模樣日日在我眼前晃,一晃眼便足足過了幾十年。今日那孩子才是我嫡親的孫女啊……」

  「您怎知道?總不能只因著她同三姑奶奶有幾分相似,便說她是。先前那位,手上可拿著老祖宗的玉佩呢!」阮媽媽不贊同地搖搖頭。

  葉老夫人又歎了口氣,擺擺手道:「去將人都給我叫進來。」

  阮媽媽應了要去喚人,卻忽然小聲問:「二夫人那?」

  「莫管她,只將那幾個小的給我喊來便是。」

  等到人依次進了門,葉老夫人冷著臉便先將葉殊訓斥了一通,隨後便要他跪下,「你老實說,這都是怎麼一回事?」

  「祖母,我原先……原先以為阿姐已經不在了,所以這才……」話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輕。

  葉老夫人哼道:「所以才,才什麼?你欺上瞞下,將我同你父親埋在鼓裡,只以為這人是你姐姐,如今倒好,你卻突然說那邊的才是!你倒是說來與我聽聽,你父親若是知道了,你準備怎麼解釋?」

  葉殊跪在地上,眼睛小心翼翼往葉葵所在的方向瞄了瞄,心下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口中乾澀地吐出句,「祖母,孫兒知道錯了。」

  這人年紀一大,便容易心軟。

  哪怕葉老夫人是將門之後,自小便被當成男兒來教養,可到底心疼小輩,當下那臉便有些繃不住了。

  她輕咳了兩聲,呷了口茶,視線在葉葵跟春禧身上來來回回掃了數遍。

  春禧心中早已惶恐不已,手指緊緊揪著帕子,幾乎要將其揉碎。這般無言的沉默,遠比斥罵更加難捱。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葉老夫人終於開口,卻不是同春禧說話,只朝著葉葵招招手道:「到我前面來。」

  葉葵依言走近,垂首斂目。

  「你叫什麼名字?」

  「葉葵,母親說是西番葵的葵,並不是葵菜的葵。」她輕聲道。

  蕭雲娘自然不曾說過這樣的話,她甚至不知道如今有向日葵這種東西,但她曾明明白白在手札中寫明,給葉葵取名之時她曾同葉老夫人說過,這個「葵」字不是普通的葵。

  果然,葉老夫人聞言眼神一變,同一旁的阮媽媽對視了一眼。

  「小殊說你母親在你七歲那年便去了,你倒是記得清楚。」

  葉葵不知葉老夫人這話的意思,只好道:「母親說過的話,我都記在心裡……」

  仍跪在地上的葉殊聽到這句話,忍不住仰頭喚了聲「阿姐」。

  「地上涼,快起來吧。」葉老夫人話音剛落,阮媽媽便上前將葉殊扶了起來。

  看了葉殊兩眼,葉老夫人又對葉葵道:「與你同來的那個婆子呢?」

  葉葵早料到她會見池婆,「方才同我一道過來的,如今正在門口等著。」

  「嗯。」葉老夫人見葉葵談吐明晰,比起春禧初次見她時的樣子勝了不知幾倍,當下便愈發肯定起來。更何況,那張臉實在同她早夭的女兒太像,「去將人喊進來吧。既是雲娘安排的人,想來應是妥當的。」

  門開,池婆抬腳進了門,先向葉老夫人行了個大禮,才道:「老奴池氏見過老夫人。」

  葉老夫人瞧她這般知禮,心裡總算滿意了些,正要開口讓人起來,卻聽到一直被冷落的春禧突然尖聲喊叫起來,「什麼老奴,這分明是我們村裡的池婆!」

  等到話說完,她才陡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當下閉緊了嘴巴,不敢看葉老夫人的臉。此時根本沒有她說話的地。

  葉老夫人皺緊了眉頭,讓池婆起來才問道:「你跟著他們姐弟兩人幾年了?」

  「自夫人去世後,老奴便一直服侍著小姐跟少爺。」池婆道,「算一算,已有五六年了。」

  葉葵在一旁聽著葉老夫人盤問池婆,心中並無不安。

  三叔說過,當初沈媽媽跟翡翠回到葉家後,絲毫不曾提及旁的事,只說是帶著他們娘三人一道回鳳城,卻在半途遇到了匪徒。等到葉家派人去找,哪裡還找得著?聽說也去長平巷裡尋鄰人問話,但同蕭雲娘相熟的不過只有林嬸一家,可等到他們去到林嬸家,卻早已是人去樓空。

  葉葵後來想,沈媽媽既是賀氏的人,那麼當初那件事便同賀氏脫不了干係。林嬸一家會突然搬走,只怕也同賀氏有關……

  只這一切,終歸是猜測。

  不過倒是給了如今的他們一個好機會,池婆的事正巧可以鑽這個空檔。

  唯一的問題是春禧。

  但,一個人一旦被認定為騙子,那麼他便再也沒有了說真話的機會。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成了假的。

  葉老夫人這邊還在問話,賀氏那邊卻是已經心神難安。

  竟然又冒出來個葉葵!

  葉昭叼著個果子,眼珠子轉悠著,安慰他母親道:「娘,不論到底是哪個,總歸都是要喊您一聲母親的,何必心煩?」

  另一邊的庶女葉明珠亦道:「母親,不過就是鄉下來的,何必在意。」

  賀氏聽了兩人的話,眉頭卻皺得更緊了些,口氣卻還是未變,「能千里迢迢從鴻都自己找來,便是有些本事的!更何況,怎那般巧,偏生就也住在這靜慈庵中?」

  「您怕是多慮了,靜慈庵原本就在進城的必經之路上,他們借宿於此,也沒什麼可奇怪的。」葉昭嚥下果肉,「倒是先前那個,好大的膽子,竟然還冒名頂替。」

  「呵,這事便是你那哥哥的錯了。」賀氏想到這,不免又笑了起來。

  而此時,葉老夫人那邊已經說完了話。

  春禧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滿是驚惶之色的臉上卻不時閃過零星不屑之意。

  「全都起來吧,立刻回府,這事交由老二自己定奪。」葉老夫人喝完了杯盞中的茶水,淡淡說了句,眼角餘光卻是瞥向了葉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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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8 08:43 PM

020初回葉家

  酉時過半,一行人才回到了葉家。

  早些時候,賀氏便先派了人回家將這件事稟給了葉崇文。

  如今馬車才停,葉崇文便已經領著人在門口等著了。見了葉老夫人頭一句話便是,「老祖宗也已經知曉了,囑我等人一到便帶過去。」

  葉老夫人手纏念珠,有些不悅地皺眉斥道:「是哪個又去擾了老祖宗?」

  賀氏神情自若,卻也不作聲。葉崇文只好低聲又道:「母親,天色已晚,先進去再說吧。」

  話音落地,葉葵幾人也已經從馬車上下來了。

  春禧走在最後頭,磨磨蹭蹭似是不願意下車。她從未想過葉葵可能還活著,而且還能自己尋到鳳城來。她如今好不容易離開那破落的鄉村,到了帝都,可如何也不願意再灰溜溜的回去了。可葉老夫人顯然已經不願意再信她一句話。

  「父親。」幾個小的異口同聲喚起葉崇文。

  只有葉葵跟春禧兩人沉默著。

  葉崇文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葉殊身邊的她,可定定看了會,卻只說了句,「生得也不像雲娘……」

  語氣之悵然,倒是讓葉葵也吃了一驚。

  賀氏更是登時便變了臉色,慌忙微微側過頭,生怕被旁人給瞧去了。等到再將臉轉過來,卻已是恢復如初。她淡笑了下,道:「堵在門口像什麼樣子,都先進去吧。也累了一整日了,母親先去用飯吧,我跟二爺領著人去見老祖宗。」

  可葉老夫人卻一把收了念珠,執拗地道:「老祖宗向來早睡,等久了未免睏倦,我同你們一道去。」

  說完,便扶著阮媽媽的手率先走了進去。

  「你們三個跟我走。」葉崇文無法,微搖了搖頭,轉身對葉殊幾人說道。頓了頓,又轉頭吩咐賀氏,「你們幾個也都還未用飯,時候也不早了,都先下去吃點吧。老祖宗那邊,我自帶著他們去便是。」

  賀氏心中沒底,想要同去,可葉崇文已如此說了,她便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領著葉昭幾個回了各自的院子。

  等人走後,葉葵略鬆了一口氣。

  一個老祖宗便已難以應對,若是賀氏也在場,倒是更不容易了。

  就連三叔說起老祖宗的時候,也忍不住連連搖頭,想必那貴為長公主的曾祖母脾氣定然不好。何況蕭雲娘手札中所記的,也都不是什麼好事。

  三人跟在葉崇文身後過了垂花門,又東繞西繞走了半天。

  一路上,葉殊略帶慌張、春禧面色煞白,唯有葉葵昂首挺胸,一身粗布衣裳也叫她穿出了幾分貴氣般。

  葉崇文忍不住又多看了她兩眼,不拘哪個才是他真正的女兒,他最後一次見她時,她還未滿周歲。一轉眼,十幾年便過去了。如今再見,卻似乎根本連一絲父女之情也生不出來。他暗歎了聲,別過頭去。

  說起來,若不是雲娘心性太差,又怎會不顧他的臉面、不顧葉家的臉,在他新婚之夜帶著女兒逃走?

  這樣的人教導出來的女兒,想必性子也好不到哪裡去吧?

  這般想著,他便愈加不想理這些事了。

  先前已來過一著,如今卻又要來一次。老祖宗那邊一得到消息,便已是發了好大一場火,等會見了人,還不知是何模樣。

  葉葵跟在後面,只不時聽到前面那應該被她稱為爹的男人重重的歎氣聲。

  她根本不在意他在想什麼,她也不在乎這人對她跟葉殊是否有情分。便是沒有又如何?她總會讓他知道,他們姐弟倆才是他嫡親的孩子。如今,她要想的不過是怎麼讓自己在這家中留下來才是。

  說起來,賀氏將池婆喚走,卻不知為的是什麼事?

  又走了會,眼前漸漸大亮起來。

  鼻子裡更是不停鑽進來一股股冷冽的瑞腦香氣。

  只是聞得久了,那冷冽卻又似滾燙起來。

  還沒來得及進門,門裡便摔了只瓷枕出來,「哐噹」一聲碎了一地。瓷片在燈光下泛著冷冷的光,合著老人宏亮的聲音,倒是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葉葵一聽那聲音便知道,這老祖宗的身體指不定比葉老夫人還要好。

  「老祖宗,您瞧瞧您,那般重的東西怎好隨意碰,回頭仔細手疼!」

  這是堂姐葉明煙的聲音?

  進得門,果然便看到葉明煙正在給一個衣著富貴的老太太揉手。

  「老二,人呢?」見他們進了門,老祖宗推開葉明煙。一頭銀絲,臉色卻是紅潤如少女,乍一看年紀竟然卻也不比葉老夫人大多少。

  葉崇文聞言急忙錯開身,示意他們到前邊去。

  老祖宗皺著眉細細將葉葵從頭到腳打量來了幾遍,才略帶疑惑地說道:「既不像老二,也不像雲娘那臭丫頭,可怎麼瞧上去卻有些眼熟?」

  葉老夫人聞言微微一怔,旋即低聲道:「生得有些像阿薇。」

  「阿薇?」老祖宗眼神一黯,「這麼一說,倒還真有幾分相似。人常說侄女肖姑母,原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已經不知是葉葵今日第幾次聽到阿薇這個名字了,她也直到這時才有些反應過來為什麼三叔囑咐她今日一定要梳雙平髻。也難怪三叔見到她的時候便說有些眼熟,原來她生得同那不知人在何處的姑母相似。

  這倒是雪中送炭了。

  「你,走近了讓我瞧瞧。」

  葉葵依言走近,卻見老祖宗又皺起了眉頭,口氣不滿地道:「這細細一看,眼睛可不是生得同雲娘那臭丫頭一模一樣嘛!」

  「你那玉佩怎會落到旁人手裡?」拐杖在地上重重點著,老祖宗的口氣愈發不滿起來。

  但葉葵聽到她的話,心中卻是一喜。

  她說的是你的玉佩,這便是說明她也已承認葉葵才是真正的葉家二小姐!

  葉葵一臉乖巧聽話之色,口道:「當年遇到了匪徒,好不容易逃出來,卻受了傷,被一戶農人給救了,因身上無銀錢,母親為了報恩,不得已才將玉佩給了人。」

  這是個天大的謊。

  只要賀氏一說蕭雲娘是死在長平巷中,所有人便都會知道她在說假話。可她料定了賀氏不敢說,只要說,那麼沈媽媽跟翡翠便難逃其咎,拔出蘿蔔帶出泥,賀氏自然也逃不了干係,所以她絕不會說!

  「不!不是這樣的……」春禧突然尖聲大叫起來,可沒說幾個字便被人捂了嘴。

  老祖宗眼中突然盛滿凌厲之色,厲聲道:「將她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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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8 08:43 PM

021笑裡藏刀

  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雷厲風行地將春禧捂著嘴拉了下去。

  而賀氏便在此時同那些婆子前腳進,後腳出地擦身而過。

  「聽說老祖宗晚膳幾乎未動,此刻定是餓了吧?母親也還未用晚膳,我讓廚房做了點新鮮糕點,略用些墊墊吧。」賀氏打開攢盒,親手端著盤點心送到老祖宗面前,而她身邊跟著的大丫鬟珊瑚則另捧著碟子送到了葉老夫人面前。

  葉葵冷眼看著,突然明白了葉老夫人對待賀氏的態度。

  厚此薄彼,身為小輩,卻做得如此明顯,顯然老祖宗才是賀氏的依仗,而葉老夫人卻不是。果然,一見到賀氏,老祖宗的臉色便略緩和了些,伸手拿了塊點心,道:「昭哥們今日可有累著?」

  葉昭是賀氏費勁了力氣,才生下的兒子,可因為早產,胎裡不足,身子骨較一般人便弱些。可卻極其聰慧。老人常說,慧極必傷。所以葉昭更是被葉家一眾人放到了心尖上疼。

  當然,這是葉殊回來之前的情況。

  老人總是貪戀膝下兒孫滿堂,尤其是到了老祖宗這把年紀,便更是如此。

  不等賀氏答話,老祖宗忽然朝一直未曾開口的葉殊招招手,道:「殊哥兒到曾祖母這才來。」

  等到葉殊走近,老祖宗便從軟榻上端坐起來,親手撿了塊點心遞給他:「嘗嘗,這如意糕比起外頭瑞芳齋做的也是不差的。」

  「昭哥兒先前倒是還好,只回來時馬車趕得急,便有些不舒服,此刻已睡下了。」賀氏笑了笑,眉眼間難掩愁色。

  這話一說,老祖宗跟葉老夫人同時出聲問道:「使人去請王御醫了不曾?可請大夫來看了?」

  「只說是犯睏了,想來睡一覺便該好了。」賀氏面上仍是擔憂,口中卻勸慰起來。

  老祖宗丟了手中糕點,皺眉扶著葉明煙的手站起來,「不成,我得親自去瞧瞧才好。」

  說話間,竟似已全然忘記了葉葵的事情!

  葉葵眼角一跳,心知賀氏此時突然趕來,又巴巴說起葉昭不好,絕不是無意為之。她微微側過身,突然對上了一雙極美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是她的堂姐葉明煙。

  眼仁漆黑,眼中水波瀲灩。

  只見她眨眨眼,嘴唇翕翕,無聲地說了一句話。

  葉葵心領神會,雖不知對方為何這般做,但仍舊微微點了點頭。

  「母親,那這邊的事?」葉老夫人也已站了起來,出聲問道。

  老祖宗狀似不耐煩地擺擺手,道:「明日再說,先帶人下去歇著吧。」

  說完,便由葉明煙扶著,另一手拄著拐杖往外走去。

  葉葵心中一動,鬼使神差地出聲喊道:「老祖宗——」

  已快要走至門邊的幾人停下腳步,最先轉過身來的卻是賀氏。她一臉慈愛地笑看葉葵,可那笑卻根本沒有深入眼中。就好似她的臉上蒙了層笑吟吟的皮子,底下卻不知是何神情。

  賀氏不喜歡她,這是早就料到的事,所以葉葵並不以為然。

  「嗯?」老祖宗一臉疑惑,從鼻子裡發出個疑問的音。

  葉葵俏生生笑了起來,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才道:「老祖宗,春禧的事——」

  *     *     *     *     *

  戌時的梆子敲響時,葉葵已跟著葉老夫人身邊的阮媽媽回到了院子。

  葉葵進了屋子,只見屋內陳設極華貴,竟像是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堆到明面上來一般。她心中冷笑了聲,真正的勳貴之家,斷然不會做出這般暴發戶一般的行為。春禧原先住著屋子竟然是這副模樣,倒不知是她自己擺的,還是賀氏刻意的。

  「二小姐早些歇息吧,明日起早,還要去見老祖宗。」阮媽媽略略叮囑了兩句,便告退出去了。

  葉葵坐在床榻邊上,想著阮媽媽方才那話應是特意說的才是。不多時,池婆也回來了,手裡還拎著個包袱。

  「二小姐,現下可要打水沐浴?」跟在池婆身後又進來個細眉長眼的丫鬟,穿了條藕色裙子,年紀約莫十七八左右。說話的時候,微微低著頭。

  葉葵點點頭,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丫鬟似乎怔了下,回答道:「奴婢玳瑁。」

  玳瑁?

  翡翠、珊瑚、玳瑁……

  果然,是賀氏送過來的人。

  她心中有數,淡淡笑著:「玳瑁,你去將水調好吧。出去時,將門帶上。」

  等到人出了門,門外便隱隱傳來幾個小丫頭的說話聲。

  「玳瑁姐姐,那人是誰?」

  「那可是二小姐的屋子,這是怎麼一回事?」

  幾個人雖壓低了聲音,但乍然鑽進人耳朵裡,嘰嘰喳喳的,讓人頭疼。葉葵皺起了眉,忍不住伸手捂耳。耳力太好,有時候也不是什麼好事。

  池婆見她捂耳,放下包袱便要去訓人。

  葉葵急忙攔了,低聲道:「別去,讓她們說去。」

  「主子的事也是你們可多嘴的?還不快去看看水燒熱了不曾。」這是珍珠的聲音。

  葉葵微微笑起來,問池婆道:「那人都說了些什麼?可有為難您?」

  池婆亦笑起來,恐怕隔牆有耳,聲音仍壓得低低的,道:「你那三叔沒有說錯,賀氏這些年舒坦慣了,一時間根本沒有料到你們姐弟倆會回來,心中不免慌張。不過,她便是知道了些什麼,也不會揭破。只要她不說,旁的我們有什麼可怕的?」

  「若不是小九提前找人去了丁家一趟,只怕遲早葉家人還是會派人回去問話的。」葉葵躊躇了下,「我要將春禧留在葉家。」

  池婆聞言愣了一會,才道:「養虎為患……」

  葉葵搖搖頭打斷她的話:「每一顆棋子都自有它的用處,留下來總有一日會派上用場。再者,若是我眼看著春禧被老祖宗發落,只怕葉老夫人會心寒。信佛之人多喜良善之輩,我為春禧求情,一則她會覺得我心善,二則賀氏只怕多半會覺得我蠢笨,會放鬆警惕。」

  一字一句,細細分析著。

  池婆感慨,「只怕那丫頭不是個安分的人,照我說,倒不如打發出去的好。」

  其實她心中更想說,若是能一了百了,那便是再好不過了。

  葉葵亦不是沒有想過,但到底覺得留著更好。

  「二小姐,水備好了。」玳瑁叩門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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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8 08:45 PM

022美人堂姐

  一夜好眠到天明。

  說是天明,可屋外的天色還只是微微發白罷了。

  但昨夜泡了熱水澡,又高床軟枕地睡著,葉葵睜開眼時只覺得神清氣爽。嘴角微微勾起,葉葵揭開被子準備起身,喚了聲玳瑁。

  玳瑁聽到聲響,端著熱水推門進來。

  「二小姐,今日穿哪件衣裳?」玳瑁將帕子擰了遞給她,出聲詢問。

  葉葵掃了眼她捧著的那疊衣裳,搖了搖頭,伸手指向了池婆昨夜帶回來的那個包袱,道:「解開來瞧瞧。」

  玳瑁依言解開,裡面是幾身新衫。

  櫻草色也好,蔥綠也罷,又或是海棠紅,總歸都是些嬌嫩的顏色。葉葵看了兩眼,指了指那件海棠紅的道:「就這件吧。」

  衣裳是昨兒夜裡賀氏使人領著池婆去針線房連夜領出來的,說是前些日子二小姐一到家,便吩咐做下的。那話裡的二小姐自然說的是春禧,但賀氏連夜讓池婆去拿了回來,定然是為了讓她穿的。

  衣櫃裡的衣裳多是春禧穿過的,以這些人家的規矩,定然不會讓她這個原主穿春禧那個冒牌貨穿過的舊衫。

  心下一片清明,盥洗妥當,葉葵在玳瑁的服侍下換了新衣。

  「池婆昨夜歇在了何處?」

  她這屋子裡除卻一張床外,竟連個榻也沒有。池婆自然無法留在這屋子裡睡,只得跟著玳瑁去了院中尋屋子休息。

  玳瑁幫她繫著腰帶,聽到她特意問起池婆,便知道那婆子在她心中地位不低,「昨夜歇在奴婢屋中了。」

  即便是一等丫鬟,也不會有獨立的屋子,多半是跟另一個丫鬟同住。那玳瑁這話的意思便是說她昨夜將床讓給了池婆,而她想必便跟另一個丫鬟擠在了一張床上。葉葵聞言,不免多看了她兩眼。

  換好了衣服,天色便又亮了些。

  「玳瑁姐姐,二小姐可起來了?」門外忽然傳來個幼弱的聲音。

  葉葵回過頭便看到張圓圓的臉龐,襯著兩個同樣圓圓的小髻,討喜至極。

  看到葉葵看她,那丫頭下意識咧開嘴一笑,隨後道:「二小姐,奴婢是珍珠。看天色,老祖宗那邊該起了,奴婢領您過去請安。」

  似是被那燦爛的笑容晃花了眼睛,葉葵一時移不開視線,道:「我記得家中有個三小姐閨名中含珠字……」

  話不用說全了,珍珠自然聽得明白。她一邊幫著玳瑁收拾起東西,一邊道:「夫人說奴婢的名雖衝撞了三小姐,但生得喜氣,也勉強當得這個珠字,便允了奴婢不用改名。」

  葉葵聽了,只點點頭,未曾言語。

  池婆先前在鴻都時吃了苦頭,到了鳳城後也一直未曾好好休息,葉葵便吩咐玳瑁好生照應池婆,自己跟著珍珠出了門。葉家的宅子不算大,但也不算小。老祖宗年紀大了,耳朵卻尖,夜間有些聲響便再難以安睡,所以前些年便搬去了最邊上的院子去住,將院子取名為九安堂。

  九乃帝王之數,能被葉家老祖宗用在院子的名字上,便不難看出她的身份有多尊貴。

  進了屋子,葉葵第一眼便看到了供奉在正中的南極仙翁像。

  「二妹妹來的真早,老祖宗剛起身,怕還要等上一會才是。」葉明煙說著話,打起簾子從內室出來。

  葉葵見她從裡面走出來,忍不住腹誹,起得早的人怕是她才是。

  「大姐早。」葉葵笑著問了好。

  葉明煙走近來,看了看她的衣裳,笑道:「這顏色極襯二妹妹的膚色,式樣也是如今帝都最新鮮的,二嬸可還真是花了大心思。」

  葉葵道:「大姐說的是,勞母親費心了。」

  昨夜葉家人雖然已大致承認了葉葵的身份,可到底沒有說明白了。但葉明煙今日一見她便喊上了二妹妹,這代表了什麼?還有昨夜她無聲說的那句「我會幫你在老祖宗面前說話的」,又代表了什麼?

  看來,眼前這個堂姐是有心同她交好。

  兩人沒說幾句話,葉家另外幾個小輩便也都來了。

  今日不光是給老祖宗請安,更是將葉葵的事徹底說明白了,所以人來得也格外齊全。令葉葵格外注意的是,葉老夫人竟然也扶著阮媽媽的手來了。

  說起來,這可還真的是做了一輩子的媳婦,請了一輩子的安啊。

  「給老祖宗請安。」等到簾子再一次撩開,眾人魚貫而入齊聲請了安。

  「咳……咳咳……」老祖宗面色不大好看,輕聲咳嗽著,全然沒有了昨夜的精氣神跟架勢,「都坐著吧。」

  葉葵直起身,心中略有些疑惑。

  看昨夜老祖宗的模樣,身體似是極好,可如今一看卻又已是老態龍鍾,身體早已衰敗。

  正疑惑著,伺候老祖宗的丫鬟端上來一盅東西。

  葉明煙輕車熟路地接過來,打開蓋子將裡面的東西倒進了一旁的瓷碗中。

  一股極淡的腥氣悠悠地鑽入葉葵鼻子裡。她凝目望去,卻見葉明煙已端起了碗,另一手握著調羹舀了一勺送到了老祖宗嘴巴,口中柔聲道:「您昨夜便沒有歇好,今日起來定然氣虛,用了血燕再睡會?」

  老祖宗就著她的手吃了一口,皺眉道:「腥的。」

  「怎會是腥的?」葉明煙亦皺起了眉,端起碗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沒有腥味呀,同您平時吃的一個味道。」

  可老祖宗卻是說什麼也不肯吃了,那副神情活脫脫便是個驕縱小兒。

  葉葵耳力好,嗅覺也不差。

  那碗血燕的確有腥氣,但氣味已極淡,看來老祖宗的嘴巴刁鑽著呢。

  「您瞧瞧您,還說要看著我出嫁,卻全然不愛惜自個的身子!」葉明煙好話說了一籮筐,最後柳眉一蹙,似是惱了,老祖宗才算是將那碗血燕吃了下去。

  葉葵微笑著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心裡卻已快速計量了起來。

  葉明煙的父親是庶出,不得葉老夫人喜愛,外放多年,但卻將長女留在了鳳城老宅。

  她七八歲時跟著上帝都述職的父親回了葉家,自此便留在了老祖宗身邊,一留便又是七八年。

  日子一天天過去,葉家明煙已出落成了絕世佳人。

  被人稱為鳳城第一美人,且不論是琴棋書畫,又或是女紅廚藝,簡直是無一不精。自從她及笄,老祖宗便張羅著要幫她尋一門好親事。可盡管她自小便被身份尊貴的老祖宗養在膝下,但到底有個庶出的父親,且官位也不高,所以合意的人家一時也難尋。

  一蹉跎,便到了十六歲。

  葉葵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的弧度驀地大了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4-7-8 08:46 PM

023你來我往

  用完了血燕,老祖宗眉眼間的倦色卻似乎又重了些。

  大抵是吃飽了,便自然而然會覺得睏倦。

  葉老夫人見她哈欠連天,忍不住道:「母親歇著吧……」

  老祖宗卻半瞇著眼睛擺擺手,皺眉道:「明日復明日,再拖下去,只怕是等我死了也還未能說清楚!」

  她這些年歲數愈發大了起來,便時常將死啊活的掛在嘴邊上,竟全然不再避諱了。

  屋子裡的幾人聽到她這般說,頓時臉色都有些莫名起來,葉老夫人嘴唇翕翕,到底沒有繼續說話了。

  等了一會,老祖宗才像是緩過勁來,嗅著薰爐裡裊裊上升的煙氣,道:「因著二丫頭的事,葉家這段時日算是在鳳城又出了把風頭,只這風卻是一股臭氣薰天的風!」說著說著,她的聲音不由得拔高了些,乍一看倒又有了幾分昨夜的精神。

  「但,到底是葉家的孩子,身上也留著我的血。」她往後靠了靠,「如今,回來了便好。」

  葉葵聞言不禁微微抬頭看了她一眼。一直端坐著的身子卻似乎忽然間坐立難安起來,眼裡漸漸有了忍耐的神色。

  滿頭銀絲的老婦人說完「回來了便好」後,樣子還沉浸在某種似悲傷似歡愉的神情中。

  「可不就是回來了便好嘛!若不是前頭有那膽大包天的,欺葉家無人,敢拿著玉佩上趕著來認親,哪裡能讓二丫頭在外頭多吃了這麼些苦頭。」賀氏頭上簪著的點翠穿珠流蘇隨著她扭頭看向了葉葵的動作,微微晃了起來。

  葉葵也任由她拉著自己的手,不說話,只淺淺笑著。

  她未滿周歲便離了葉家,若是當初沈媽媽是真心實意要接了他們回鳳城,又怎麼會逼死蕭雲娘?

  葉家只有三個兒子,老大外放,老三未曾娶妻。

  賀氏在這家裡沒有妯娌,只怕是早就自在慣了。

  不過葉葵心知,葉崇文的妾室雖然不多,但不是沒有,且還有個庶長子,恐怕賀氏也是想起來便覺得揪心吧?

  她繼續笑著,「娘過去常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同小殊歷經幾番大難,如今都平安回了家,只怕是娘一直在天上庇佑我們。」說著說著,她嘴角的笑意漸漸苦澀起來,眼角也掛上了淚珠。

  葉老夫人瞧著,只不停想起自己那早逝了的女兒。

  「阿葵……」葉老夫人並不自然地喚了一聲葉葵,「老祖宗說得對,如今回來便好了。」

  葉葵背手掩面,聲音顫顫地應諾。

  一旁的賀氏道:「可不是,過去的便都過去了,如今你們既回了家,自然便不會再孤苦無依了。」

  葉葵的淚卻像是斷了線的珠串,撲簌簌往下掉。

  賀氏急忙站起身走過去,一手搭到她的肩上,一手拿著帕子給她擦淚,口中道:「瞧瞧,這淚珠兒落得人心都要碎了。快別哭了,聽說你前些日子受了傷,如今才好,可千萬別哭傷了身子。」

  「母、母親說得是,如今回了家正是該高興的時候,我哪裡能哭,這不過是喜極而泣罷了。」賀氏的帕子上有幽幽的薔薇香味,葉葵屏息,不露痕跡地別過臉,以手擦淚。

  「這便是了。要說,都是那人可恨,竟然敢拿著玉佩冒認!明日我便喊人來將她打發出去賣了,也叫她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賀氏直起腰道。

  葉葵心神一凜,這已是賀氏今早第二次提起春禧。

  她昨夜已特意同老祖宗求過情,說丁家對他們姐弟倆有恩,她不能任由春禧被發落,卻也不願就此原諒,倒不如就讓春禧去做外院的粗使丫頭罷了。

  這事,老祖宗雖未說什麼,但多半是應了。

  可賀氏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卻是為的什麼?

  難道這些日子,她跟春禧間已有了什麼齷齪?

  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圈,葉葵哽咽著道:「春禧也不過是一時糊塗,還望母親放她一條活路。」

  修得整整齊齊的指甲抵在掌心處,賀氏的笑容變得有些生硬。

  她何時說過要將人打殺了?

  自葉葵回來,他們之間說過的話不過寥寥數語,她倒著實沒有看出來眼前這個小丫頭有這般伶俐的口齒。

  賀氏正要說話,卻忽然聽到老祖宗咳了聲,道:「好了,將人送到外院去,只困在小角落裡便是。」

  葉老夫人亦道:「怎麼說都在葉家待了好些日子,若是放出去了,只怕嘴不嚴實,倒不如拘起來的好。」

  「是……」兩個長輩的話都已說到了這份上,賀氏只得應了是。

  葉葵一臉感激。

  幾句話說下來,時間已過了不少。葉昭幾個到了時辰,先離開去外院的書房上課。葉殊雖然先前在望京念書,但回了家自然是同葉昭幾個一樣。臨去時,他忍不住回頭看了葉葵一眼,眼中神色惶惶。

  葉葵只看著他笑。

  等到幾人離開後,屋子裡突然空蕩了不少。

  葉明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突然道:「二妹妹當初是如何從匪徒手裡逃脫的?」

  葉葵一怔,身子微微一動,旋即苦著臉道:「我那時年紀還小,事情大多記不清了。只記得是個下著雪的冬日,沈媽媽說要帶我們回家去看爹爹,可誰知半道上遇到了歹人,沈媽媽卻自個兒跑了……」

  最後一句話說得意味深長,也聽得賀氏心裡一個激靈。

  她斜睨了葉葵一眼,輕聲說話的少女半垂著頭,並沒有看她一眼,可她卻覺得葉葵那雙眼睛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但這事說起來也怪不得沈媽媽……便是換了我,只怕也要慌得亂了套……」葉葵還在繼續說著。

  老祖宗半瞇著的眼睛睜開來,略顯渾濁的眼仁看著葉葵,「你說沈媽媽丟下你們跑了?」

  葉葵聞言慌慌張張地看了一眼賀氏,才道:「興許是我記差了也不一定,當時情況那般亂……」說話時,她身子似乎突然一僵,手下意識往背後探去,伸到一半卻又收了回來。

  一旁的葉老夫人突然插話道:「你的背怎麼了?」

  「沒、沒什麼。」葉葵勉強笑道。

  葉老夫人驀地起身,走近了一把扯住那片海棠紅細瞧,語氣冷硬:「哪個幫你挑的衣裳,上面沾了東西竟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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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7-8 08:46 PM

024挑撥離間

  海棠紅的布上沾著細如毫針的尖刺。

  並不十分尖利,但卻也足夠將少女的背肌刺傷。

  紅色的細點布在左肩下來三寸左右的位置,若不細看,只會以為是肌膚上原有的。

  阮媽媽拎著衣服回到了屋子裡,葉葵重新換了身月牙白的夏衫,愈發襯得人清淡如菊,尖尖的下頜令人心生憐憫。

  賀氏在葉老夫人讓阮媽媽領著葉葵下去換衣服的時候,心裡便咯登了下。如今見了阮媽媽凝重的神色,更是無端緊張起來。

  面料是她選的,衣服是她讓人做的,甚至於服侍葉葵的丫鬟都是她那送去的。

  這若是真有什麼東西,可不就成了她的不是?

  「老夫人,這上面沾了刺葉露子花的絨毛。」阮媽媽的聲音不大,可卻聽得賀氏一下子收緊了手。

  那東西府裡只有一個人的院子裡有!

  葉老夫人冷著臉:「好端端的怎麼會沾到衣服上去?」

  賀氏強自鎮定,用疑惑的聲音道:「可不是,這上面如何會沾了那東西?二丫頭也真是,穿了這半天,怎會一直沒有發現?」

  這話是要將事推到她自己不小心上?

  葉葵心中森然,口中道:「這是母親讓池婆昨夜拿回來的,今日一早我才讓玳瑁取出來,並無旁人碰到過……興許只是不小心才沾到了東西吧……」

  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似極為難。

  「玳瑁?」一直沒有開口的老祖宗突然出聲,「可是上一次你送去的丫鬟?」

  賀氏微微點頭,「是孫媳送去的不錯。玳瑁那丫頭為人最是細心謹慎,絕不會出這樣的差錯。這事只怕還是針線房的那幾個粗心大意了!」

  「你如今掌著家,便該好好管管下面的人。他們今日能在二丫頭的衣服上出錯,明日便能惹下大禍!」葉老夫人同賀氏的關係向來淡淡,此刻更是平添了幾分厭惡,語氣忍不住便生硬了起來。

  賀氏一聽,料到葉老夫人認為這事是她做的,心裡頓時又氣惱了幾分。

  老祖宗跟葉老夫人不知,她難道還能不知道?

  刺葉露子花只有秦姨娘的院子裡有!

  家中幾個姨娘,唯獨秦姨娘卻是猖狂。竇姨娘那般受寵,也只能同楊姨娘住在一個院子裡,可她倒好,竟能獨自有個院子。

  賀氏越想便覺得心口賭得慌,更是對玳瑁恨得厲害。

  前些日子,沈媽媽便來說過玳瑁同秦姨娘走的近,原來是在這裡等著她不成?

  「母親教訓得是,這事是媳婦疏忽了。」賀氏低眉斂目。

  老祖宗因為當初蕭雲娘的事,反而對後進門的賀氏十分喜歡,所以當下便咳了聲道:「好了好了,明煙去將那個烏木鑲金邊纏枝牡丹紋匣子裡的凝萃膏拿來。」

  葉明煙依言取出來個青瓷小罐。

  「二丫頭拿著吧。」老祖宗略顯昏聵的眼睛依次從在座幾人的身上掃過,「都散了吧,明煙也去歇著吧。」

  葉葵知道她這是有心庇護賀氏,自然也不會再繼續做什麼。她伸手接過葉明煙手中的瓷罐,低著頭跟在葉老夫人跟賀氏身後出了門。

  走到門口時,賀氏突然一臉慈愛地喊住了葉葵,道:「前先日子我便說過,二丫頭那邊的人著實少了些,我今日已使人喚了牙婆來,二丫頭自己來挑幾個?」

  葉葵恭恭敬敬福了一福,道:「多謝母親。」

  說著,便領了珍珠跟著賀氏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才走了幾步,便又聽到阮媽媽的聲音,「二小姐留步——」

  葉葵疑惑轉過身,只見葉老夫人指著阮媽媽對她道:「你身邊那婆子原是鄉下來的,只怕擔不得大事。阮媽媽跟了我多年,便先去伺候你一段日子吧。」

  「母親,阮媽媽服侍您多年,這突然離了怕是不好。」賀氏聞言眼珠子一動,急忙道,「我身邊的沈媽媽倒也是個忠厚的,倒不如將她給了二丫頭吧。」

  葉葵一聽,若是沈媽媽到了自己跟前,反倒不容易下手,當下便道:「兩位媽媽都是祖母同母親用慣了的人,阿葵怎好奪人所好……」

  「罷了,既這樣,等過段日子有了合意的再說。不過阮媽媽在選人方面可是一把手,便跟著二小姐去一趟吧。」葉老夫人不知在打算什麼,扭頭離去。

  阮媽媽道:「夫人、二小姐,請吧。」

  等進了院子,沈媽媽也已經帶著牙婆在那等著了。

  風一吹,院子裡開得如火如荼的花便都輕輕搖曳起來,暗香浮動。

  葉葵目不斜視地走進去,看向牙婆身後的那群人。

  一溜的年輕面孔。站在最前面的那一排俱是容貌姣好,身姿纖瘦的。再往下看,卻是一排不如一排了。

  牙婆瞇著眼,一笑就齜出一排泛黃的牙,「夫人,您瞧那幾個,可都是伶俐極了的。」

  賀氏微微點了點下巴,扭頭對葉葵道:「阿葵你看看,可有中意的?」

  「女兒瞧著第二排最邊上那個不錯。」葉葵收回視線,對賀氏道。

  牙婆識趣地立刻將人帶到了前面,賀氏一看,不禁皺起眉,呵斥起牙婆來:「這般模樣,如何能在小姐身邊服侍!你將人帶進葉家前,難道不曾挑揀過?」

  牙婆一慌,便要跪下去。

  葉葵輕笑著道:「母親莫要生氣,女兒瞧著這人便不錯。面貌一般的人性子大多老實,反倒不容易惹是生非。」

  「唉,你若是真覺得好,便買下了也無妨。」賀氏微歎一聲,讓牙婆起來了。

  葉葵又道:「女兒雖見識少,可卻也知道這身邊的丫鬟不能太過貌美,否則女兒這原本就不十分出挑的樣子,豈不是盡數被丫鬟給遮了?」

  雖然歷來,小姐身邊的丫鬟樣貌便不能蓋過小姐去,可這般直白地被葉葵當眾說出來,在場幾人臉色都不免訕訕然起來。

  賀氏正要開口,卻忽然注意到了葉葵的眼睛。

  她在看什麼?

  賀氏循著她的視線望去,卻一路看到了自己身旁的丫鬟翡翠身上。

  翡翠如今已有二十多歲,身姿婀娜,正是風情萬種的時候。雪肌紅唇,賀氏看著看著,心頭猛地有一股火氣竄上來。不論怎麼看,翡翠那挽著的婦人頭都叫人眼底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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