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鳳無絕還沒反應過來,耳邊衣袂摩擦聲臨近——
「爺?」
「無絕?」
直到鳳太后一把接住暈了的他,才看清了動手之人的身份,邪中天!
邪中天是被陸峰那一聲吼給驚來的,他本不知道這裡的事,這邊陸峰的一句叫喚,讓他臉色劇變,飛一般就衝了過來。一見院子裡這情景,已經大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想都沒想,先把準備進房的鳳無絕給迷暈了。
鳳太后正要張口怒斥,一抬頭,愣住了。
邪中天的神色是她從未見過的凝重和冷厲,就似上次喬青血脈覺醒受傷那日一般。他冷冷盯了她一眼:「你幹的好事?!」
別人聽不明白,鳳太后卻懂了。
其實她也想過,喬青的身份全天下都沒幾個人知道,甚至連喬家人都不曉得。那只能說明她從一出生就被葉落雪隱藏了性別。若無內情,怎會從剛出生的娃娃到現在,偽裝成男子整整十七年?!這也是她一直沒把喬青的女人身份透漏給任何人的原因。不過猜測歸猜測,到底不明白這其中的內情,沒將這個當做多大的事。
此時一看邪中天這神色,她才心下叫了聲糟:「這麼嚴重?」
在他心裡,沒有什麼比喬青的安危更重要:「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隨後轉過臉,看向胖三長老幾人的目光,已經帶上了殺意!
兩人的對話模糊不清,不知內情的幾人並不理解,只皺眉望著突然發怒的邪中天,和暈了過去的鳳無絕。胖三長老一閃,意識到了這件事的嚴重性,在這殺意之下,他連逃跑的能耐都沒有,兩腿一動不敢動,只一身肥肉在冷汗中瘋狂的顫著。
他如此,更不用說蘭蕭幾人了。
鳳太后眸子一閃:「你要幹什麼?」
邪中天微微一笑,這看上去妖孽笑鬧的臉上殺意卻一點沒減。直到這會兒,他們才知道這個一直樂呵呵跟個頑童一樣的男人,吊兒郎當的身體裡面冰冷的血和強大的實力!
他說:「這個險,我不敢冒。」
「師傅……」
喬青的聲音從房內傳來,吱呀一聲,她開門走出來。此時已經換下了女裝,依舊是那一身熟悉的紅衣。她大步走出來,髮絲垂下,衣擺微蕩,舉手投足難言的絕世風華。明明和方才沒什麼兩樣,只不過換下了衣裙而已,可這副模樣,立即顛覆了女裝時的媚態風情,增了幾分男兒風骨。
只這麼看著,沒有人會不相信,這絕對是個純爺們。
喬青走到邪中天對面。
他皺了皺眉,這丫頭十一年來就喚了他兩次師傅。第一次是在拜師之後,他拿著大棒子追著打了一下午才逼她一臉鄙夷地叫出了一聲,第二次,就是現在。邪中天環視了一週院子裡的人,果然,喬青一搭他肩頭,摟著他脖子笑道:「緊張什麼,多大點兒事。」
邪中天卻沒她這麼淡定:「不行!」
「嘖,什麼時候這麼婆媽了,走,喝酒去!」
「喝個屁!」邪中天差點跳起來:「你知不知道……」
「嗯嗯嗯,我知道。」
喬青飛速截住他的話,再這麼下去,他們原來還以為他男扮女裝的都要反應過來了,到時候,真正是不滅口都不行了。一想到這一茬,喬青就鬱悶的想撞牆,她二八年華大好一姑娘,屁股是屁股胸是胸的,穿上裙子了竟然還有人覺得是男扮女裝,老子是個女人就這麼不讓人接受麼,靠!喬青瞬間連酒都不想喝了。小聲湊到他耳邊:「這幾個人我保了啊,沒事,我信得過。」
邪中天撤了殺意,也湊過去咬耳朵:「你信的過?老子信不過!」
喬青「嘖」一聲:「你信我就行了。」
「丫頭,你變了不少。」
若是以前,絕對不會為了點義氣,放任自己在危險裡。可是這會兒,卻為了那麼點不知算不算結實的「信任」,開始冒險了。
喬青想了想,還真是。要是換了從前,她說不定笑眯眯走過去,一邊跟他們哥倆好的聊兩句,一邊趁著幾人不注意拔刀就殺了。兩面三刀這種事,她從來爐火純青!她偏過頭看了眼老太太身邊迷迷糊糊的鳳無絕,嘴角一勾:「你不就是想讓我這麼變麼。」
邪中天涼涼嘆了口氣:「這不一樣,跟你的血脈有關。」
「唔,當時那沈天衣你怎麼不動?」
「不是不動,是動不了。」
他尷尬咳嗽兩聲,若是可以,沈天衣那小子他也不會留下。偏生一來那麼巧,他祖上對他有恩,二來當日沈天衣看著是一個人,身邊還有個實力強大的人躲藏在暗處。那日事態緊急,萬寶樓中七宗的人飛快趕了過去,哪怕是他和那暗處的護衛交手,也不是一時三刻能決出勝負的。邪中天抬頭望天,喬青鄙夷看他一眼:「那不就行了,知道這事兒的又不是只有他們,成了,自己喝酒去吧。」
「靠,你不是說一塊兒麼?」
他眨眨眼氣的直跳腳,他要殺要剮的是為了誰,怎麼到頭來這小子反倒把他給打發出去了。
喬青一腳踹上他屁股:「老子還沒跟你算賬呢!」
某悲催師傅手捂屁股,一臉迷茫。
喬青懶懶掃了眼暈過去的鳳無絕,慢悠悠道:「老子的男人都讓你給整趴下了,還不趕緊的溜溜的走。」
「靠!」
待這師傅深深看了宮琳瑯等人一眼,怨氣繚繞地溜溜走了。
他們幾個才算鬆了一口氣,不怕死的湊上來。宮琳瑯上上下下掃射著喬青:「哥們你剛才……」
喬青眨眨眼:「我怎麼了?」
嘿,真能裝:「剛才門口站著那個可別說不是你啊。」
「哦,那個啊。」喬青恍然大悟:「當然不是我。」
正說著,門口非杏走了出來,著了剛才那件飄渺的紗裙。幾人一瞬齊刷刷扭頭看去,同一件裙子,若是平日裡看,非杏這等溫婉的小美女穿著也是極美的,可有了剛才的對比,怎麼看怎麼少了那麼點味道。什麼味道呢,那種魅惑天成,妖嬈而不自知的風情。
再齊刷刷轉開眼,切,騙鬼呢?
不過不信歸不信,嘴上是堅決不能說的。明顯太子妃一時好奇換了個女裝,結果被他們一頭紮進院子給瞧見了,這下可好,大老爺們穿裙子絕對的天大的侮辱,尤其是太子妃這種純爺們。沒看邪中天都準備滅口了麼,為了小命,信不信都得信。
——以上這種傻了吧唧的想法,來自於對喬青的爺們根深蒂固的陸言四人組。
剩下宮琳瑯,姑蘇讓,胖三長老,自然是不可能相信這種論調的,而且三人的心裡已經有了大概的猜測。剛才邪中天的反應就是最好的證明。不過很明顯,喬青有苦衷。三人深深看了眼喬青,識相地打著哈哈,將這件事給嚥下去了。
至於蘭蕭?
嘿,這二不愣登的孩子,你咋說他咋信。
於是到了晚上,鳳無絕清醒過來的時候,面對著的就是所有人的統一口徑:「爺你說什麼?」
鳳無絕頭還有點疼,那迷藥對身體沒傷害,他的記憶卻不那麼清晰了,有種一堆漿糊晃悠在腦中的感覺,模模糊糊:「剛才……」
眾人:「剛才怎麼了?」
鳳無絕揉了揉太陽穴:「喬青……」
「哦,太子妃怕你醒來口渴,正泡茶呢。」眾人讓開床榻四周,正露出前面桌案前的喬青。將實木的茶盤支起到了茶几上,默不作聲地點起火,在小水壺裡煮上了水。一邊茶罐裡捻出點茶葉芽兒,很淡定地扭過了頭,朝他笑笑:「你醒啦?渴不渴?鐵觀音怎麼樣?」
鳳無絕才不管什麼鐵觀音還是泥菩薩,他只直勾勾盯著喬青。
喬青摸摸自己的臉,唱做俱佳:「怎麼啦?我今兒特好看?」
這種反應,淡定中透著幾分自戀,沒有任何的問題!鳳無絕繼續盯著喬青看,從她脖頸間一點細小的喉結,到平整如搓衣板的胸前,到大喇喇翹著二郎腿的爺們姿態。一對劍眉頓時皺了起來,難道想矇混過關?想起腦中那一副畫面,他口乾舌燥,有點緊張:「剛才……」
眾人:「剛才咱們看了一眼唐門的女裝遊街,就給噁心吐了。回來的路上,你不知怎麼的忽然暈倒了。」
太子爺:「?」
眾人:「對啊,你不記得了?一回來你就暈倒了,咱們趕緊把你抬進了房間,這一暈,都睡了小半宿了呢。」
太子爺:「!」
眾人:「爺,你怎麼了?」
太子爺:「……」
鳳無絕的表情之精彩,讓正在泡茶的喬青手一抖,險些灑了一褲子。
那張俊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他們每一句話後變上一變。說到最後,鳳無絕一臉糾結,什麼意思,今天耳朵長歪了麼?
他眯著眼睛從陸言開始往後看,四人立馬仰頭望天,死死繃著嘴就是不說話。再到胖三長老,這老胖子一身肥肉顫了兩下,很認真的點了點頭。然後蘭蕭,這貨又擺出了那副可憐巴巴的兔子模樣,腦門往衣領子裡鑽。宮琳瑯乾笑了兩聲,嘴角有點僵。姑蘇讓倒是一把好手,溫潤一笑,皺著眉道:「你這是怎麼了?」
從醒了到現在,每個人都問他怎麼了。
鳳無絕黑著臉,他也很想問,你們他媽的到底怎麼了!
腦中的畫面一幅幅掠過,並不算清晰,可他卻相信這些真實發生過。等等,他這麼一想,又頓了一下,喬青是女人這件事,他懷疑很久了,可是喬青為何要換女裝?他可以相信喬青偽裝一個男子十七年,有什麼原因不願讓人知道,卻不相信這小子會大意的忽然換了身裙子,把自己暴露在眾人的目光之下……
眾人就死死頂著這雙眯起的銳利鷹眸,糾結又懷疑的視線,硬生生擺出了一臉的真誠,絕不摻假。自然了,背後的手抖的篩子一樣,鳳無絕是發現不了的。他看了半天,終於連他都開始懷疑,難不成自己連著想了這麼多天,期待到出現幻覺了?
高塔內打了一整天,力竭的可能性不是沒有。
所以他暈了?然後做了一個夢?先是夢到他最為擔心的,這風流小子勾搭嬌俏侍女,又一夢變成了他最為期待的,喬青是女人?
太子爺的表情沒有最糾結,只有更糾結,讓人忍不住想把馬桶遞過去。罪魁禍首仰天打了個哈欠:「唔,困死了,你醒了我就沒心事了,快睡吧,明天就真的要比武了。」
眾人立馬如蒙大赦,屁滾尿流地跑了。
房間裡只剩下了喬青和他。
喬青端著一杯茶水上來遞給他:「口渴了吧,餓不餓?」
鳳無絕把這件事暫時扔到腦後,他對喬青的懷疑不變,可也不會直接伸手去襲鳥,驗證這事兒的真偽。他仰頭喝光了水溫適中的茶,一丟,茶盞落到了桌面上,向後一倒:「嗯。」
一個字從鼻子裡悶悶地說出。
喬青往床上爬的動作一抖,心說這語氣咋這麼傲嬌呢。
自然了,太子爺現在很有一種從心底升起的悲催感。你說如果是做了個夢,這夢也太大起大落了。你說如果不是夢,那很明顯他被自己的心上人和好友和手下組著團兒的一塊兒給懵了。不論是哪一種可能,太子爺都很受傷。頭還有點疼,他捲過喬青細細的腰,摟在懷裡:「睡吧。」
「唔。」
不一會兒,喬青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悠長的呼吸聲,在寂靜的房間裡一起一落,聽在鳳無絕的耳朵裡,無限寧靜。他緩緩睜開眼,扭頭看著喬青的睡顏,那碎了一地的心忽然就奇異地癒合了。從什麼時候開始,開始期待喬青是個女人了呢,明明從最初喜歡上的,便是這個一身反骨一身傲骨的混小子。
鳳無絕彎起眼睛,摟著她的手臂緊了緊。
再一次感嘆,這腰真細!
喬青像是覺得癢,翻了個身,正對著他。
然後,太子爺剛剛鬆弛下來的身體瞬間僵硬了,以一座石雕的姿態,感受著他下腰側處抵著的一隻鳥……
第二十八章
七煌城的正中心。
這裡是一個巨大的廣場,七個宗門分七個區域圍繞著正中心一座高台。若是按照以往的規矩,這座方圓足有十數丈的萬眾矚目中的高台,便是每三年一次的正式七宗比武擂台了。
只不過這一屆,內容有了改變。
「諸位,靜一靜,聽本使將這次比武的規矩細細道來……」
高台之上,龍使老頭佝僂著背脊,一抬手臂,四下里頓時寂靜無聲。一旁,五個五人的隊伍,共二十五人定定站在他的周圍。其中便有喬青和鳳無絕。喬青抱著手臂慢悠悠地聽,鳳無絕站在她身邊,不時看她一眼。在龍使的滔滔不絕中,鳳無絕眉峰一皺:「這老頭想的倒是好,不比擂台,進入一個異空間裡,到時候……」
喬青慢悠悠勾起了嘴角,接上:「到時候,叫天不應,喚地不靈!」
可不是麼,那異空間裡發生的一切,外面的人盡皆不曉得。哪怕有誰死在了裡面,也只能算他們倒霉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並未抗議。
抗議明顯沒用,到了這個時候,不是他們鳴鳳說不同意就能改變的。哪怕明知道對方的目的是什麼,也只有硬著頭皮上。喬青眯起了眼睛,這就是翼州大陸的規矩,在侍龍窟擁有絕對的力量之下,也擁有了絕對的話語權!
她掃了眼高台下的一方區域,那裡是唐門的所在地。
很古怪的,唐門原本來了七煌城的弟子,足有數百之多。這些可說是整個唐門年輕一輩的中堅力量,儘是精英!明明昨日唐梟還怒火衝天地喊著「再論分曉」。而昨晚七煌城中傳出了消息,龍使宣佈高塔測試中最後兩名的隊伍淘汰——玄雲宗,唐門。此時那唐門所站的區域,唐梟立於最首,一臉的陰冷,後面稀稀拉拉無精打采只站了幾個人。
其他的眾人紛紛悄默聲地瞄著他們,捂著嘴竊笑不已。
唐梟冷冷掃過一週,非但沒起到震懾的作用,那笑聲反而變的更大。不少人鄙夷地撇著嘴,發出了小聲討論的聲音。在場的人都是耳聰目明,這些聲音說是小聲,實則根本任何人都聽的見。無外乎什麼淘汰,什麼女裝……
唐梟陰冷更盛!
他一拂袖,冷冷看了眼龍使:「走!」
帶著這些為數不多的弟子,大步離開了廣場附近,回行宮去了。
後面爆發出哄堂大笑,再看一直以來對唐門作出庇護的龍使都根本沒出言挽留,紛紛放大了膽子起鬨起來。那身著女裝一事,的確如他所預料的,將整個宗門的名聲降至最低谷。可是他猜到了結局,卻沒猜到過程。唐門這下子,賠了夫人又折兵,比之玄雲宗來還要灰頭土臉。
直到他們遠遠的走了。
喬青低聲喃喃道:「有點古怪。」
「想必你們也都聽明白了,那異空間裡面沒有凶獸也沒有陣法,自然界的干擾全都沒有。」喬青這低聲一落,龍使便飛快看了她一眼,眸中掠過絲不明的光,總結道。萬俟迦站出來:「沒有任何的危險,那怎麼判定輸贏?」
這一問,眾人的注意力紛紛便被轉了過來。
「稍安勿躁。」龍使一邊給二十五人一人發了一張牛皮地圖,一邊解釋:「不,並非沒有危險,而是危險來自於另外四支隊伍。那異空間裡面積極大,絕對是各位無法想像的大,一片死寂之下,落到哪個方位全憑運氣。你們要第一時間找到自己的隊友,共同按照地圖所示尋找出口。」
喬青低頭看手裡的地圖。
上面曲折縱橫大概描繪出一條條不甚分明的曲線。的確是大,山川、河流、邱谷、高地、沼澤……應有盡有。落下的方位隨機,出口卻標註的清楚,在地圖的最角落一點,一個清晰的紅色標誌。
「大人的意思是,一邊尋找出口,一邊阻礙其他隊伍?」
「沒錯!」
龍使老頭應一聲,接著道:「我們會在這裡等著,出口和入口連接的都是這座高台。最先從異空間裡出來,出現在高台上的隊伍,便為勝者!」龍使環視一週,笑了笑:「可還有不明白的?」等了片刻,沒人再有疑問:「很好,那便正式開始了。小傢伙們,本使就和七宗在此等待著大家凱旋而歸!」
話音一落,高台正中出現一陣空氣的波動。
似有波紋一閃,形成了如漩渦般的一個入口。
緊跟著,喬青感覺到一股莫大的吸力驟然降落到身上,將她吸入了這莫測的漩渦之內。眨眼的功夫之後,她一個趔趄站定身形,眼前的一切已經是另外一方天地。
無風,無聲。
這就是喬青的第一個感覺。
四下里靜的驚人,炎炎夏日中,沒有一丁點風的流動,也沒有任何蛇蟲鼠蟻的痕跡。頭頂大片靜止的枝枝葉葉中,五彩斑斕的日光在地面形成星星點點細碎的影。喬青仰頭望去,透過盤根錯節的縫隙,天空中一片藏青之色。無雲,一輪日頭孤零零地掛著。
這裡是一片森林。
出口在地圖的右上角,她卻是在左下角。
喬青低咒一聲,她上次在百戰林中早有了經驗,那林子裡也是,一輪日頭高掛正中,不偏不倚,從不西落。至於夜幕,來的快也去的快,日頭變成彎月,毫無端倪。想要憑藉這個辨別東南西北,幾乎沒可能。年輪也就不用想了。這異空間和外界分明相差太大。
「媽的,賭命!」
看準一個方向,正要走,忽然頓住了步子。四下里一丁點的聲音都無,喬青卻站定了,她抱起雙臂,斜斜彎著嘴角,笑了起來:「我倒是唐梟和那老頭之間怎的狗咬狗了起來,原來是在這裡等著老子呢……」
話音落,四周悄無聲息落下無數的人。
喬青被包圍在這群人中,她環視著四周,並不知道——
這異空間裡另一個方位,處於一片山丘之中,正有兩個人套在黑色的斗篷裡,亦在環視四周。
「怎會這麼巧落在這裡。」
其中一人收回目光,陌生的口音冰冷到了骨子裡,看向身邊另一人:「周老,可有辦法?」
名喚周老的黑斗篷,半晌搖了搖頭,蒼老的嗓音道:「大不了把這異空間給掀了!」
這話若落在旁人的耳中,非得笑掉大牙不可。把異空間給掀了?你當異空間是你家屋頂不成?可偏生,這周老一言中含著莫大的鄙夷和倨傲,淡淡的娓娓道來,似乎這種匪夷所思的事兒,也不過他揮手之能。
「不可!」
「哦?破天,畏首畏尾,這可不像是你的作風!」
破天陰冷地笑笑:「掀了這裡又算什麼,只是這次尋人才是首要,此舉定會引起外界注意!」
「你是怕引起那群人的注意吧。」
「那又如何?」破天被揭穿,帶了幾分惱意,嗓音更冷戾:「那群該死的人向來自以為是,傲慢又霸道。哪怕這血脈只是第一次覺醒,也必不會任她流落在外!說不得,他們已經到了,或者只和咱們前後腳的時間。事關重大,豈可兒戲?!」
周老面上不以為意,心下卻凝重起來:「那好,尋出口吧,趕快出去把人殺了了事。」
「你知道那覺醒的血脈在誰身上?」
「哈哈哈,這還用說,當年……」
「別提當年,那女人也不是傻子,既然逃了自然會隱姓埋名不露出身份。」
聽著破天陰冷的諷刺,周老冷哼一聲,擺擺手:「你想的到的事,老夫又怎會想不到。那血脈覺醒者必是她的骨肉,也不知道究竟知道多少當年的內情,若是被那群人找到……」
「你知道就好!天大地大,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哈哈,所以說,薑還是老的辣。只要出去了,什麼樣的消息得不到?那血脈覺醒者天賦定然奇高,怎會毫無名氣?咱們只要在大陸上問上一問,那小女娃還不手到擒來?」
兩人這麼討論著,說著事關重大,卻分明也沒把口中的「小女娃」放在心上。那神色,似是捻碎一隻螻蟻的輕蔑。破天尤為如此,聽周老說完,放鬆了下來,陰冷的笑聲迴蕩在空蕩蕩的異空間內,似是一種由地獄傳出的聲音,滲人的骨冷。
忽然,兩人的面色齊齊泛上喜意:
「有人!」
這異口同聲的話,若是被外面的人聽見,恐怕就算侍龍使,也肯定是大驚失色。他方才還言之鑿鑿地說過,這異空間之大,絕對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裡面各種地形,包羅萬象。佔地之廣,伏延萬里。可這兩個人,卻能聽見幾千里之外隨機散落在四面八方破空而入的二十五人之聲,這是何等的能耐?
靜止的空氣中,兩人隨意看準了一個方向,倏然消失。
外面的人不知道,這異空間裡面或遠或近的二十五人亦是不知道。就連離著他們最近的處於包圍中的喬青,也全然沒想到,正有那麼兩個修為驚天且心懷鬼胎之人,在向著她以無法想像的速度飛快地逼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第二十九章
上方,紅日高懸,天際斑斕。
下方,盤根錯節,陰影重重。
不動無聲的枝葉密密實實遮天蔽日,在喬青噙著笑的臉上投下斑駁點點的細碎陰影,有種說不出的冷意。四面八方圍著的足有數十人,有的熟悉有的陌生,竟是屬於那明明被取消了資格的唐門弟子。
這些人落下的一刻,喬青便明白了過來。
之前她一直覺得唐梟和龍使之間的氣氛古怪,原來是為了這個。所有人都是零零散散分佈在這極大的空間裡,可她卻是一落下,便是在唐門的包圍圈中——在早已經被取消了資格,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唐門包圍之中!
見她垂著頭低低笑了起來。
為首的唐戰擰著屁股古怪邁了一步:「你笑什麼?!」
她懶洋洋聳聳肩:「還以為燭龍那麼大的個兒,你那小菊花得豁成牡丹花呢,好的倒是快……」
「你……」
唐戰瞬間冷下了臉。
喬青卻再不答話,她逕自笑著,微垂的發絲遮擋住面目的表情。然而始終瞪著她的唐戰一群人,卻可以想像這少年臉上那種輕蔑又鄙視的神色,到了這個時候,這該死的喬青竟還敢故弄玄虛!她憑什麼?!
「太子妃,你想知道鳳無絕在哪麼?」
喬青頭不抬眼不睜,放在身側的手卻微微一頓。
唐戰眼尖地抓到這一破綻,就似是逮住了她的軟肋,哈哈大笑道:「你想知道?嘖嘖嘖,在下真真是佩服兩位,賢伉儷不顧世俗廉恥……」這侮辱說到一半,見喬青又恢復了那等不聞不問的姿態,輕輕從鼻尖發出了一聲嗤笑。他口風一轉,緊盯著她飛快道:「鳳無絕正在沼澤地圖!」
果然!
喬青腦中飛快地轉,這什麼隨機落地的異空間,恐怕龍使早就動了手腳,控制住她和鳳無絕下落的方位,便是為了將他們兩人逐一擊破,扼殺在這不為外人所瞭解的異空間裡。
她的手又是一顫。
唐戰欣喜若狂,很好,即便盡力偽裝,還是掩飾不住你對鳳無絕的焦急。
他並不急著殺她,在這異空間裡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還有什麼比慢慢享受著敵人處於恐懼中更有樂趣:「不用擔心,你們會一起死的,我唐門對二位做足了精妙的準備,不偏不倚。這裡四十五人,那邊也正有在下的師兄弟們四十五人包圍著他。」
一直不動的喬青終於說話了:「他可以跑。」
這微微嘶啞帶著點不確定的嗓音落入唐戰的耳朵,真正是無限美妙:「是的,是的,他可以跑,他一邊跑,後面會有同為玄師上下的四十五人追擊著,他們的劍會劃破他的背脊,穿透他的胸腔。哦,說不得他跑到一半,還會落入泥沼之中……」
「泥沼?」
「連這個都不知道麼?」
眼見著喬青迷茫抬起了頭,唐戰整個人被一種大仇將要得報的得意籠罩著,用極度惡意的嗓音接著道:「哦,對了,你來自大燕,那裡山林遍佈哪裡有什麼泥沼。在下便給你好好的講解——沼澤地圖,嘖嘖,一個不慎踩入便會永久地沉眠在下面。」
喬青臉色刷白,倒退一步。
「你不相信?想想那種感覺吧,被美妙又骯髒的泥沼包圍著,不斷地下沉。淹沒口鼻,淹沒胸口……哦對,那個時候他便無法呼吸了,鼻孔裡,口腔裡,耳朵裡,無處不鑽入黏糊糊的泥沼!」
她又退一步,退到了一棵粗壯的樹幹上,彷彿這才微微撐住了身體。
喬青死死盯著唐戰,咬牙切齒:「唐門如此卑鄙,不怕天下人嗤笑麼!」
「唐門?」
唐戰不屑地嗤笑了一聲:「太子妃,你是被嚇糊塗了麼?」
「什麼意思?」
「這關唐門什麼事?唐門可是已經被取消了資格,根本就不在這異空間裡啊……」
唐戰涼涼地說完,欣賞著喬青又白了幾分的臉色。她雙拳緊握,整個人靠在樹幹上,聽唐戰接著道:「這異空間裡本就安危難測,你們二人死在這裡,外面的人也沒處講理去。恐怕最多嘆一句天妒英才罷了,誰能想的到,我早已經被取消了資格的唐門會傾此次所有弟子之力,早早便等在了這裡埋伏你們?」
「鳴鳳不會放過你們!」
「哼,鳴鳳敢和侍龍窟作對麼?」
唐戰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整個人哈哈大笑起來。這一笑,便扯動了還沒痊癒的傷勢,雙腿猛然一僵,冷冷道:「那正好,在下十分期待鳴鳳在侍龍窟的怒火下覆滅,讓大陸只剩下六國!」
喬青的臉色已經白的不能再白。
她四下里看看,像是在尋找逃跑的契機。
「別白費心機了,」唐戰不屑地一揮手,唐門分散開的人合攏了起來,帶著惡毒的笑意慢悠悠往前走著逼近她:「這裡只是第一關,只要你往出口的方向去,一路上連續有三波唐門的人,一波比一波多。別說此時四十五比一你根本就跑不掉,後面密林地圖和冰川地圖的埋伏只多不少……」
唐戰話落,喬青的頭又低垂了下來。
幾縷髮絲在額前飄著,她像是已經絕望了。
唐戰深深呼吸了報仇的空氣,戲謔道:「太子妃,沒想到吧?」
「這還真是沒想到。」
唐戰正得意,忽然眸子一閃,這話……
咻——
不待他疑惑這話竟和剛才的歇斯底里和蒼白暗啞不同反而還帶著幾分笑意,不待他反應過來自己剛才都透露了什麼竟將唐門一路的部署全部交代了,不待他意識到竟是太過自信為了壓迫她竟將封死了四面八方道路的弟子全部召集在了一起,不待他明白喬青竟是在演戲放鬆他的警惕套出消息……
數柄閃爍著凜然寒芒的飛刀倏然便至!
「中級?!」
「你是玄師中級?!」
唐戰大驚失色飛快要躲。
飛刀來勢洶洶,他竟全無還手之力!電光石火他發出了一聲驚駭的大叫,第一時間轉身避開,奈何屁股上的傷刺啦一下似是裂了開,這動作疼的他呲牙咧嘴硬生生一頓。
低級和中級之間的差距,絕不只是兩個字的分別。那高塔原本是為了測試,可喬青一行人用了卑鄙的手段避過了那測試。感知力只能得出她是玄師的答案,短短半年多的時間,她能從知玄中級躍至玄師,這已經匪夷所思可稱奇蹟了!上次高塔之前,喬青也是突然出手,唐戰一個激靈之下尚且能狼狽地揮開飛刀,此時看來,她分明那個時候就有留手!
誰也沒想到,她竟是中級?!
於是,沒想到的唐戰只轉了身,沒避開……
噗——
飛刀入肉!
傷上加傷,菊花滿地。
直到這悲催的哥們屁股後面爆開一小朵血花,發出了一聲鬼哭狼嚎的慘叫,才反應過來這飛刀刁鑽又陰損的角度。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唐戰砰一聲倒在地上,身邊更有數人被一刀戳喉,轟然挺屍。待到一片慌亂之後眾人朝那方看去,遠遠地只能看見了喬青遠離的影子。
「喬青,你逃不了!」
「任你有通天之能,這次也定死無葬身之地!」
「你儘管逃,鳳無絕一定會死!哈哈哈,他一定死……」
唐門弟子沒說完的叫囂,忽然就噎在了喉嚨裡。
只見那飛逃而去的身影在第三句話後倏然一頓。
遠遠地,她回過頭來,一雙漆黑的眸堪比永無天日的黑夜,其內金芒一閃,涼意徹骨,不寒而慄!她並未說話,只這一眼便再次飛去。可在場還剩下的人望著身邊地上的幾具屍體,皆明白了那一眼中的滔天狂言:無妨,老子的男人掉一根頭髮,你唐門就跟著陪葬!
一陣呆怔後——
「追!」
「不能讓她跑了!」
二十多人飛快朝著她離開的方向追去。眨眼的功夫,此處只剩下了一地的血花,一地的菊花。斑駁的點點日光之下,唐戰睚眥欲裂趴在數具屍體的環繞之中,一把明晃晃的刀柄仰天豎在腚中央……
喬青一路施展輕功,速度飛快。
腦中思索著剛才獲得的信息。依照唐戰所說,後面有埋伏的兩處地圖,分別是密林和冰川,正是她從此地往出口方向的必經之地。密林是地圖正中的唯一一個地形,冰川靠近出口處。
三處埋伏,所隔距離相等,兵力次第相加。
這個時候,後面唐門的人和她尚有少許的距離,可若是一旦停下來,頃刻便會被追上。剛才她能離開,一個是沾了出手突然的光。唐門以為自己步步緊逼已將她逼到絕望,自然想不到她一直在演戲,在那種前後無門差距懸殊的情況下,還會想要搏上一搏!另一個,則是因為她隱藏了自己的實力。而下面如果再和他們相接,就沒有這種運氣了。
那麼,就要一刻不停地飛!
先不說會不會力竭,哪怕一刻不停,到了那必經之地第二處埋伏中,前後夾擊她也絕對出不去!
不對!
何止是前後夾擊?還有鳳無絕那一邊。在沼澤處的埋伏她倒沒有那麼擔心。她能避開這第一處,那個男人也定然可以。而第二處密林,也是他的必經之地,那麼到時候,將共有三波的人分三個方向把他們兩人包成餃子!
唐門,千萬別讓老子出去!
喬青呲牙咧嘴地罵了聲:「媽的!」
「媽的!」
——異口同聲。
這聲音來的太過突然,喬青倏然頓住了步子。她沒有聽錯,正有一個男人和她同時罵出了這一聲。聲音很冷,帶著一種無法想像的徹骨陰森。她環視一週,並未看到有任何的人影。耳尖微動,感知擴散出去……
沒有!
除了後方唐門拂過枝葉的飛快追擊聲外,再無其他!
忽然,她瞳孔猛的一縮。
她看見了,前方正有兩個將周身埋在黑斗篷中的人影,朝著她的方向倏然逼近。快!飛快!看見的一瞬還離著極遠極遠,一息不到,他們已經似是穿破了層層樹蔭,眨眼出現在眼前。
這絕對是無法想像的速度!
兩人落在她身前,一蒼老,一青年,以兩雙同樣藐視的眼睛睇著她,就似是在看一隻匍匐於地的螻蟻。
「小子,帶路。」
淡漠的語氣,俯視的目光。
喬青已經很久很久沒感受過了,曾經的十年中她背著廢物的名聲,每天受到最多的,就是這等如看垃圾一般的鄙夷神色。不,還不一樣,眼前這兩個人的鄙夷,並非是因為她這個人,不論今天站在他們眼前的是誰,皆會得到同樣的藐視和漠然。只這須臾停頓,莫大的威壓驟然逼來!喬青只覺周身徹骨的痛,額上豆大的汗冒出來……
威壓瞬間消失。
她知道,這是他們不耐煩了。
這兩個人甚至連一句催促都吝嗇再說,只以實際行動表示:帶路,或者死!
她正要說話,就在這時,後方唐門的人已經趕到。
「喬青,受死!」
唐門的弟子受到了教訓,不再跟她多說一個字,以免這少年一個動作一句話把他們懵的團團轉。最前一排足有十幾人霍然衝了上來,後方十幾人遠距離射出各種各樣的暗器。密密麻麻的暗器閃著淬了毒的痕跡,寒光鋪天蓋地!
到了這個時候,喬青卻一點都不擔心了。
她站定在原地不動,甚至沒有回頭。只見前方兩人中,那三十多歲的冷酷男人一揮手——
噗、噗、噗——
接連十幾道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靜。
極靜。
喬青眉峰一皺,沒有血腥氣。
她小心翼翼地扭頭看去,瞳孔頓時一縮。只見後面那衝來的十幾人,竟是無端端消失了,只在地上落下了厚厚的一堆齏粉。此地無風,這粉一小堆小山一樣積在那裡。至於暗器,早已經消失無蹤,那離著遠遠險險活下來的十幾人,眼珠突出驚悚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已經嚇傻了。
身後那老人呵呵笑出了聲:「破天,你還是喜歡這等乾脆利落的手段。」
破天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極為享受殺人的樂趣,連心情都變好了起來:「小子,知道那是什麼?」
喬青靜靜望著這十幾堆齏粉:「骨灰。」
「哦?」
「挫骨揚灰。」
「哈哈哈哈……」破天意外地看她一眼,森然一笑:「有點兒見識!」
這,正是他們的骨灰!
並非是尋常之下燒過的那種,而是——挫骨揚灰。一身的骨頭轟然碎裂,血肉沒有骨的承受能力,直接分崩離析在了空氣裡。不過一擊,輕飄飄的一擊,十幾個玄師就這麼化為了齏粉,這是什麼樣的能耐?!喬青敢說,鳳太后、邪中天、甚至龍使老頭,不說能不能干的出來,只聽見,都要駭然不已。
「你……你們……」
唐門所剩無幾的十幾人終於反應了過來。哆哆嗦嗦半天,想要問出對方的身份。最前一個弟子一把攔住問話的人,這樣的絕世高手,豈是他們可以問的。那弟子邁著顫抖的腿腳,一步走出來,連那堆化為粉末的師兄弟的仇都不敢記,深深一拜,道:「前輩,弟子乃是唐門中人,方才不明前輩的身份,若是冒犯了兩位,還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則個。」
說完,又是深深一拜。
這人是個聰明的,他扯出唐門來,總以為對方會因為七大宗門的身份,稍微有那麼一丁點顧忌。沒錯,一丁點,恐怕門主唐梟在他們兩人眼裡也跟狗屎沒兩樣。但是唐門人數眾多,源遠流長,只要兩人覺得麻煩,或者和唐門稍有淵源,總會放過他們這些小嘍囉一馬。
誰知破天只輕蔑看了他一眼:「唐門?」
「是,是,前輩,小人……」
話音沒落,噗——
一下整齊的聲音,這剛才冒犯了他的十幾人連帶著彎腰行禮的那一個,便在喬青的眼前眼睜睜重複了方才的畫面,轟然爆開成為了一堆齏粉。破天舔了舔嘴唇,這才看向了喬青。
喬青立即道:「前輩,這個異空間乃是……」
剛才這破天不明不白說了「帶路」二字,喬青假定他無意中到了這裡,尋不到出口。而對於唐門,破天根本連思索都沒有,那一句問話,明顯連唐門是個什麼東西都不知道。喬青不確定他們是從哪來,只幾句話將七大宗門和這次比武大會的緣由解釋了清楚,連唐門和她之間的仇都沒有隱瞞。如果之前喬青還想過,偽裝懦弱,隱藏實力,此時見識過這兩人的驚天修為,絕對不會自尋死路。
這樣的兩個人,不是隨便可以忽悠糊弄的,哪怕有一丁點不對的地方,只要讓他們看出端倪,她就必死無疑!
破天滿意點點頭:「很好,我喜歡聰明人。」
「前輩可有其他吩咐?」
「帶路。」
……
離著那日遇見破天和周老,已經整整過了三日。
這期間,兩人偶爾和對方說幾句話,語氣之中,可聽出他們之間也不甚和睦。喬青一邊細細地聽,一邊分析著,女人、覺醒者、小女娃、那群人……她幾乎已經可以確定,女人,說的絕對是來歷不明的葉落雪,而他們要殺來滅口的那血脈覺醒的小女娃——正是她!
喬青在心裡暗暗罵娘。
什麼叫冤家路窄?
什麼叫飛來橫禍?
最他媽倒霉的是,這兩人所擔心的「內情」,老子根本屁都不知道一點兒!莫名其妙的要被滅口,有沒有比這更苦逼的事兒?給這兩個人帶路,就好像頭頂懸了一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嘎嘣一聲落下來切斷她脖子的刀……哦不,估計她沒這麼好命還有個屍體,要是死,也是跟那群唐門人一樣,化成個一頭問號的小粉堆兒。
喬青狠狠咬了咬牙。
重點還不是這個,這兩個人一路的對話全然不避諱她,明顯是準備找到了出路,就把她隨手殺了。靠,「隨手」這兩個字,真他娘的讓人不爽!喬青的腦漿都快想幹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在找到出路之後,保命。
「怎麼這麼慢?」
「前輩,這裡在下也是第一次進來,雖然來前曾看過地圖,可過了這麼多日,到底也有些亂了。」
「沒用的東西。」
喬青把已經飆到了嗓子眼的一串三字經咕咚一聲吞了下去,默念三十遍衝動是魔鬼。幸虧她多了個心眼,之前找了個機會把地圖一絲不漏地印在腦子裡,然後毀了。否則她絕對不懷疑,這兩人會殺人取圖。
連續走了三日,此時已經過了第一個地圖,離著正中第二波埋伏的地方再有幾日便到。喬青舔了舔嘴唇,為唐門深深默哀了三秒鐘,這次三波埋伏是來到七煌城的所有精英弟子,可說唐門這一輩中的中堅力量!此次之後,唐門將再無威脅!忽然,後面周老笑呵呵問道:「小子,這些日子大陸上可有什麼不同?」
喬青走在前面,沒看見他和破天交換的神色,也大概有預感他要問的是什麼了。
「不同?」
「沒錯,比如靈物出土,天地異象,勢力紛爭……」他一連說出十幾個可能,混淆喬青的注意力:「隨便吧,想得到的就說說看,也當逗個悶子。」
「您說天地異象,我倒是想到了一個。」
「哦?」
他聲音明顯帶了一點壓抑的激動,生生繃住了慢悠悠示意喬青說下去。她垂下眸子,心下冷笑,面上只擺出回憶的模樣:「大概是半年多前吧,鳴鳳出現了一次天狗食日。」
兩人雙雙眸子一閃。
「那日也巧,凰城萬寶樓正好開了個拍賣大會,在下也去湊了湊熱鬧。這大會剛結束,天空忽然就暗了下來,天地無光的,日頭都不見了。那空氣裡的溫度啊……」喬青說到這裡,一頓,周老立即問:「溫度怎麼了?」她歪著頭「嘖」了一聲,低頭嘀咕著:「當時還沒覺得,只以為是天狗食日呢,現在想想倒是古怪,沒聽說天狗食日會讓氣溫都高起來,那時候,鳴鳳還是大冬天呢,怎麼會突然那麼熱,跟火烤似的……」
後面她又嘀咕了什麼,周老也不聽了。
他迅速和破天對視一眼,雙雙泛上了喜意,半年前,日月無光,氣如火烤,這絕對就是那小女娃血脈覺醒的時候!只要到時候去查一查,在那鳴鳳凰城都有什麼女人出現,十六七歲,天賦至高,嘖嘖。
——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麼一想,周老一眼看見前面「渾然無覺」還逕自嘀咕著的喬青,嘴角慢悠悠勾起來:「小子,再說點別的聽聽。」
「別的?」
「嗯,隨便吧,說點奇人異事什麼的。」
「唔,您讓我想想啊,這大陸上最出名的就是鳳太后了。想必前輩二人不常在這裡行走,也該聽說過她的。鳳太后……」喬青東扯西扯,扯完了鳳太后扯邪中天,扯完了邪中天扯玄苦大師,這神棍大和尚完了又把七大宗門的宗主一個不漏全數了一遍,眼見著那周老越聽越不耐煩,破天幾次想開口都被他攔了下來,喬青終於扯到了年輕一輩上:「至於年輕些的,最近出了個沈天衣,這商人來歷可神秘,正是萬寶樓的東家。這人長的可好看,發如白雪……」
喬青一邊說,一邊順勢觀察了兩人的神色。
聽見沈天衣這三個字,沒有特別的反應,他們不是一路的。
「行了。」周老終於聽到不耐煩,揮手打斷,撐出個笑呵呵的表情:「聽你說了這麼久,倒是只有鳳太后這一個女子,還是多少年之前的了。怎麼最近大陸上,就沒出個奇女子?」
喬青嘴角一勾,終於到正題了!
「奇女子自然是有。」
「哦?」
她微微一笑,計上心來,總算有辦法讓她安安全全出去這該死的異空間了!漆黑的眸子裡一抹十足詭詐的光一閃而逝,喬青紅唇輕啟,緩緩吐出:
「唐門,唐嫣!」
喬青並不知道,在那座大燕的地壑之中,另一個異空間裡,正有一個人也正吐出這四個字:
「唐門,唐嫣。」
說這話的,乃是侍龍窟的龍主。
此時這足以讓七大宗門敬而生畏之人,正微躬著身站在一個房間之外。正前方兩個周身籠罩在暗褐色斗篷內的人,正是來自於破天口中「自以為是傲慢又霸道」的那群人。破天二人的運氣不好,那麼巧進入了異空間裡,耽誤了多日的功夫。而這兩人,比他們晚來,卻是直接找到了侍龍窟。
一人望著關閉的房門:「你確定?」
「是是,怎敢矇騙大人。」
侍龍窟的龍主幾乎從不現身,整個大陸上也沒幾個人見過這人的真面目。他這會兒的表情十足的古怪,屈居人下,一臉諂媚:「房內的人正是唐嫣,她也正是那日天地無光之象時出現在凰城之人,按照大人所說,這唐嫣應該算是大陸上天賦最高的女子了,定是大人所尋之人。」
「嗯。」
「不過……」龍主猶豫道。
「不過什麼?」褐色斗篷頓時冷冷看了他一眼,似乎這小小的一耽擱,已經讓他極為不悅。眼見著他生起怒意,龍主不敢怠慢,幾乎要把頭插進地下:「大人息怒。不過這唐嫣受了重傷,被在下救回來的時候已經離死不遠了。多虧她命大,在下用了極多的丹藥和草藥,才保住了她一條命。到現在,已經昏迷了半年之多。」
「大膽!」
轟——
褐色斗篷一聲怒喝,明明周身沒有任何動作,房外遠處一片假山群卻忽然四分五裂,一片片細小的渣子齊刷刷爆射至上空,又轟隆隆落了下來。他嗓音陰冷,含著和那破天周老同樣的睥睨:「好好好,連我族之人也敢動!說,什麼人幹的?」
「是鳴鳳和半夏谷。」
龍主頭上一滴冷汗滑下,駭然地望著遠處化為了齏粉的假山群。那並非是普通的石頭,這侍龍窟內所有的石頭經過了數千年的陰寒之氣侵染,早已堅不可摧。可在這人一聲怒喝之下……
他現在無比慶幸當時救了唐嫣一命,侍龍窟的存在便是為了維繫七國之間的平衡,而當日那場屠殺的發生太過突然,這唐嫣恐怕是唯一知道真相之人。龍使的腰彎的更低,把自己縮成一隻虔誠恭敬的蝦米:「大人息怒,至於鳴鳳和半夏谷為何要傷害唐……唐姑娘,恐怕只有等到唐姑娘醒來,才能知道了。」
「哼,不管是什麼原因,敢碰我族之人,就要有接受懲罰的準備!」
「是,是,想必唐姑娘吉人天相,再有不多時日,定能醒來的。」
「不必。」
褐色斗篷說完這句,不等龍主詢問,已經一眼霍然射向房門:「她已經醒了!」
吱呀——
這門,就這麼無端端開啟,露出了房內躺在床上的唐嫣。
此時,這昏迷了半年之多只保住了一條命卻一直沒有其他起色的女人,臉色慘白地閉目平躺,只一扇睫毛抖動的厲害。兩個褐色斗篷一揮手,龍主已經明白過來,心下暗罵著退了下去。待他走了,兩人一步步靠近床榻,唐嫣抖的更甚。
終於,她小心翼翼睜開眼睛,迅速爬下床,雙膝伏地行了個大禮。
「你都聽見了?」
「是。」
唐嫣不敢怠慢,她早早就醒了。
在這侍龍窟裡這麼多時日,聽的見的也有不少。卻從來沒有人如這兩人一般,一眼看穿她是在裝昏迷。更沒有人能有方才她聽見的那樣能耐。唐嫣原本還有些竊喜,以為自己攀上了一棵大樹。到時候,那鳳無絕便是她的!到時候,那喬青便會死無葬身之地!到時候,什麼鳴鳳什麼半夏谷都要為他們所做的事付出代價!到時候,唐門也會一飛衝天……
唐嫣想的很好,可這會兒她跪在地上,明明方才還說著「我族之人」的褐色斗篷,卻連讓她起身都不曾。四束目光落在她的頭頂,疏離,傲慢,審視,不耐,根本就沒有她曾想像的親切和護短。好像開始的激動和怒意,也不過是因為自己的族人遭受了欺侮,有辱了他族的面子。
——天性霸道而已。
唐嫣的後背濕了個徹底。
終於,其中一個人率先開了口,居高臨下地望著她,不咸不淡地問:
「很好,回答我——當日血脈覺醒的女人,就是你?」
第三十章
唐嫣快速分析權衡著這件突如其來之事所能得到的利弊。
驟然聽見褐色斗篷的一句問話,她整個人神魂巨震!
伏地跪拜的姿勢遮掩了她劇烈收縮的瞳孔,一張精緻的俏臉因為恨意陡然扭曲起來。這扭曲只是一瞬,唐嫣顫抖著壓下心底的妒意,緩緩抬起了頭:「回大人,唐嫣並不知道什麼是血脈覺醒。」
「你不知道?」
「剛才聽大人在外面的談話,想來說的是鳴鳳凰城拍賣會的那日。那日……」唐嫣微側著頭,像是在回憶:「熱,對,我覺得好熱,然後體內似有什麼洶湧流竄著,再接下來,我……我……」她臉色變白,扶著額頭極是痛苦:「大人,唐嫣想不起!」
褐色斗篷觀察著她。
這兩個人,皆是面目普通的中年人,一個稍顯白淨,一個則五大三粗。
唐嫣還跪在地上,身體微靠著床腳,大口大口急促地喘著氣。
「想不起也沒什麼,我族的血脈覺醒自古便有兩種,一種順其自然,通過祖宗宗祠中的傳承獲得覺醒。一種便特殊了些,像你這種情況雖不多見,倒也存在。受到外界的刺激時,血脈會產生自發的護主。」五大三粗的那個點點頭,確定了她為自己的族人,語氣倒也不再冷厲。
地面上白皙的手微微一動,她賭對了!
「刺激……」唐嫣飛快抬起頭,怔怔道:「是了,大人,在感到氣血洶湧之前,嫣兒正在萬寶樓中,唐門祖上消失已久的寶器重現,卻沒成想竟被旁人歹毒的陷害了。」
「什麼人?」
唐嫣心下一喜,正要說出喬青的名字,卻見另外一個稍顯儒雅的眼中一抹疑慮閃過。她心裡咯噔一下,趕忙搖頭道:「不過是小事,都過去了,大人不必介懷。」
那五大三粗的男人點了點頭。
唐嫣正輕輕吐出一口氣,冷不防另一個冷冷道:「你是怎麼流落到唐門的?」
「嫣兒不知。」
「呵,給我看看你的血脈。」
「怎……怎麼看?」
「這簡單,你只要用出玄氣,我自會分辨。」
「不瞞大人,嫣兒偽裝昏迷的原因,便是因為那日的傷勢太過嚴重,人雖醒了,經脈卻未恢復。嫣兒的記憶又出現了混亂,生怕醒來後說不出個當日的所以然,侍龍窟中的人會一怒之下對嫣兒下手,所以只好……」
她苦笑著搖搖頭,這解釋也算合理。
那儒雅男人卻冷笑了聲:「你是說,玄氣用不了了?」
不待唐嫣回答,他霍然出手,猛的捏住了她的腕子!
唐嫣的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
她極力保持著鎮定,剛才那番話有真有假。偽裝昏迷的原因是真的,她根本就不知道邪中天和鳳太后發的哪門子瘋,為何突然就對唐門出了手,生怕被侍龍窟的人知道千辛萬苦救了個「廢物」回來,一怒之下殺了她。而玄氣也的確是沒有了,卻不是因為經脈未復,而是為了讓昏迷看起來更真切,她偷偷對自己用了毒!
唐門以毒藥聞名,她相信這褐色斗篷再大的能耐,也看不出端倪。
果然,褐色斗篷收回了手,擰著眉頭道:「你先在這裡休息。」
他轉身要出去,另個漢子吆喝著叫住他:「柳生,你想什麼呢?」這漢子和柳生說話,明顯沒有對待唐嫣的那種疏離和冷漠,自然的多:「找到了人還不趕緊帶回去,老子在這裡呼吸一口空氣都是災難!這靈氣匱乏的,老子要窒息了!」
柳生轉過頭一眼止住了漢子的抗議。他深深看了唐嫣一眼,眸中明顯還存有憂慮和懷疑。再沒確定這女娃是不是他們族人之前,怎麼能走?他拉著漢子出去,房門輕輕關上,傳進他的聲音:「再看看。」
他並不避諱著唐嫣,或者說,不管唐嫣是不是他族人,這人都不值得他放在眼裡。柳生和漢子漸漸走遠,只有兩人的說話聲一點點消失在了門口處……
「還看什麼?趕緊收拾收拾東西,帶著這丫頭回去了!」
「你信她?」
「你覺得有問題?管她是真是假,反正咱們的目的就是把流落在外的族人帶回去。再說了,哪有這麼巧,血脈覺醒的當日她就在那什麼凰城,她又正好天賦高,名聲廣,年紀也和咱們的推測吻合……哼,要是敢矇騙咱們,大不了就殺了!」
「殺了之後呢,還要再回來。何必多此一舉,觀察上幾天便是。」
「哎,這該死的地方,老子要瘋了……」
直到聲音終於聽不見了,地上的唐嫣霍然攥住了床單,指甲深深陷入了床單裡,留下一道道猙獰的痕跡。她會走!是的,她一定會走!但是絕不是現在!
——女人?
——那修羅鬼醫竟是個女人?
哈哈哈,唐嫣仰頭大笑起來,她唐門的小公主才應該是大陸上最耀眼的女人,可喬青賦予了她什麼?天賦麼,在她的眼裡她不值一提!玄獸麼?和她的玄獸放在一起,黑翼巨蟒竟像個爬蟲一樣搖尾乞憐!男人麼?那深沉如冰傲然如神的男人對她根本不屑一顧!名聲麼?鳴鳳太子的大婚之後,她唐嫣和整個唐門還有什麼名聲可言!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來自於那個名叫喬青的女人!
她正恨著,房門忽然再次打了開!
這麼巧,唐嫣臉上的神色被走進的龍主看了個清晰。龍主眸子一閃,話音中含著幾分怒意:「唐嫣,你明明早就醒了,卻敢矇騙本主?!」
唐嫣收斂了恨意,撩了撩額前的碎髮,一瞬恢復了明豔照人之色。她爬起來,坐上床榻,笑道:「龍主大人,唐嫣是方方被外面幾位的說話聲驚醒的。」
「哼,你以為這樣就能騙了本主?」
唐嫣撫住額頭:「一睡半年,傷勢也未癒,此時這一耽擱真是有些疲累了。龍主大人若是無事,不妨退下吧。」
她用了「退下」,一副那兩個褐色斗篷人的族人姿態,高高在上的下了命令。龍主眸子陰冷,忽而哈哈大笑:「唐嫣啊唐嫣,你道自己真的演技過人麼?你能騙得了他們,可騙不了本主!」
「我不懂大人在說什麼。」
「想想你的黑翼巨蟒是誰給的再說吧。」
唐嫣眸子一閃,黑翼巨蟒,正是出自於侍龍窟。其他幾宗對這裡不瞭解,她卻清楚的很,唐門早已經成為了侍龍窟的爪牙,那黑翼巨蟒,也正是他們賜予唐門的回報!她咬住唇瓣,臉上的紅褪了個乾淨:「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知道怕了?你明明是唐梟的親生骨肉,母親乃是唐梟的妾侍,還是侍龍窟當年為了籠絡他專門送了去的。何曾來的什麼血脈?哈哈哈,唐嫣,你說這句話我若是報給那兩個大人,你又是什麼下場?」
唐嫣霍然起身,搖晃了一下:「龍主大人……」
「不必驚慌。」龍主一擺手,走到桌案前坐下來,在她難看的面色中沏了杯茶,老神在在地喝了:「本主既然來了,那一切都有商量的餘地。本主非但不會講此事告訴他們,反倒會多番為你籌謀,探聽那血脈的跡象,讓你有更多的消息去想辦法掩飾自己。若是有需要侍龍窟幫忙的地方,本主自然也會不遺餘力。」
唐嫣重新坐了下來。
方才事出突然,這會兒她恢復了鎮定。
「大人的目的?」
「孺子可教!」龍主卻並不急著說,仰頭喝光了杯中的茶水,轉身朝外走了出去。一邊走,一邊笑道:「待到以後,你自會知曉。」
吱呀——
房門關閉。
唐嫣又驚又喜地瞪著那扇緊閉的門,已經看不見了龍主的身影。
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心口處的傷痕,這還是邪中天那把骨扇給她留下的。她不知道龍主為何要幫她,卻知道這是她唯一的機會!精緻的臉上呈現出破釜沉舟之色,她唐嫣大難不死,今後就必有後福!只要給她時間,她定會讓那兩個人對她深信不疑!——她要讓整個鳴鳳和半夏谷為他們的愚蠢無知付出代價!她要讓喬青給半年前的她陪葬!她要讓那個女人生生死在她的族人手裡!
「呵,族人,血脈……」
唐嫣輕輕笑出聲來,喬青啊喬青,你的這一切終有一天全部都將屬於我!
這個女人在侍龍窟中美美地做起了春秋大夢。她不知道,在翼州大陸的某一個異空間裡,正有兩條毒蛇將猩紅的信子對準了她!
「小友,你確定?」
周老得知了那「小女娃」的消息,連帶著對喬青的稱呼都從「小子」變成了「小友」。
喬青哈哈一笑:「前輩這話可奇怪了,哪有什麼確定不確定的,您出去這異空間隨便扯個人問上一問,誰不知道那日發生的事啊。那唐門小公主的天賦之高,從半年前忽然就名傳了大陸,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日天地無光之象,她還就那麼巧,正在鳴鳳凰城呢!」
「她多大年紀?」
「唔,這我倒是不清楚了,十六七歲吧。」
喬青說完,便扭過頭繼續帶路。
這一張地圖是河流的地形,身邊流水滔滔,在斑斕日光下七彩之光粼粼閃耀,幾株楊柳垂岸而依,無風不動。喬青隨手折了根柳條把玩著,嘆息道:「可惜啊可惜。」
這五個字,無異於是驚喜之上咣當砸下了一錘子。
周老和破天幾乎可以肯定,那唐嫣絕對就是他們要殺的人了!只要從這裡出去,就立即打聽了唐門的所在,滅了那小女娃!還有唐門,肯定就是他們收留了十八年前的那個女人,也不知他們知道這其中多少的內情,一併殺了了事!殺錯?呵,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殺錯也只怪他們倒霉了。
兩人的臉上同時升起一股煞氣,那七大宗門之一的唐門,在他們眼裡也不過是個頭大了點兒的螻蟻罷了,想碾死就碾死!可還不待驚喜,卻驟然聽見喬青這一嘀咕,趕忙問道:「可惜什麼?」
「前輩還不知道啊,可惜那唐嫣二八年華,好一個標誌的小美人,卻是差點在半夏谷和鳴鳳的手裡喪命咧!」
「死了?」
兩人更驚喜了,這有什麼可惜,簡直天助我也!如此一來,只要去滅了唐門的口,便可放心了。喬青心下冷笑,口中立馬又是一錘子咣當砸下去:「這倒沒有,不是說差點麼。」
剛剛綻開的笑容,就這麼硬生生僵在了臉上:「小子,你耍老夫?」
喬青回頭,露出一張真誠又真摯的笑臉,奇怪道:「前輩,我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耍您啊?這事兒中太過複雜,您聽我慢慢說來……」
面對著這麼無辜的模樣,任誰也不會懷疑她口是心非。自然了,這還是周老和破天這倆倒霉催的先落在了這異空間裡,完全沒和外面接觸的原因。只要在外面呆上一天,啊不,別說一天,茶館裡一個時辰,就能從各種說書人的口中,瞭解到眼前這「無辜又無害」的小子是個什麼德行!這也算是天助喬青,否則別說是聽她瞎編亂造了,直接見面的第一時間封住她那張舌燦蓮花的嘴巴!
而這會兒,倆不明就裡的高手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其中定然別有內情,於是靜靜聽著喬青把當日的一切細細說來。
「……我師傅和奶奶啊,最是記仇,脾氣也壞。」這話是真的,沒瞎編:「唐門在太子大婚的時候,那麼挑釁,後來又趁著萬寶樓後準備殺我,沒成想被正在朝鳳寺中做客的兩人給逮了個正著!」這話半真半假:「他們能算完麼?那肯定不行啊,當下便怒從心起,將唐門來的那一群人給殺了!」
「等等——」
破天皺起眉,不悅道:「你不是說殺了麼,難道那日唐嫣沒在人群中?」
「前輩莫急,唐嫣自然是在人群中的。可那日的人實在太多,七大宗門齊聚朝鳳寺,場面混亂中哪裡能殺個徹底?」
「嗯,這倒是。」
破天點點頭,周老趕忙問:「那唐嫣逃了?」
「是的前輩,我師傅說,當日明明給了那唐嫣一扇,可到最後清理現場的時候,唐嫣的屍體卻不見了!」
喬青騙人,也不是信口開河,這幾日裡她一直想著辦法將禍水東引,一想到唐嫣,便立即將此事給編了個周全。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在這故事裡找漏洞,不斷地修補過後,總算是天衣無縫!若是換了外面的人來說,這裡面或許還有少許值得探究之處,可這兩人對於什麼唐嫣和鳴鳳全然不知,倒是能搪塞的過去。再加上這故事,本就是七分真,三分假。知道內情的人都死了個乾淨,就算他們真的出去詢問,也有跡可循。
果然,破天想了想,冷哼了一聲:「這漏網之魚倒是命大!」
喬青扼腕嘆息:「是啊,誰能想到,她這都沒死。」
「沒死也不怕,等我二人出去,那唐嫣連同著唐門……」周老呵呵笑了起來,老眼中一絲陰狠閃過,冷冷吐出:「必死!」
喬青伸頭補了一槍:「前輩,那唐嫣並不在唐門裡。」
周老一噎,怒目扭頭正要再問——
忽然眸子一閃,霍然看向前方!
喬青心下咯噔一下,跟著飛速轉頭看去,遠遠那河堤盡頭處飛速行來的男子,一身黑衣,眉目英俊,讓她熟悉又想念的冰冷氣質,不是鳳無絕又是誰?
鳳無絕的降落點是在沼澤那一地圖,也就是異空間的右下角,和她正正隔著兩處地形。喬青有辦法破開追擊並套出這地圖中的埋伏,鳳無絕亦然。他利用沼澤的地形陰了那群人一把,甩掉後面少許還活下來的唐門弟子,飛速便朝著喬青的所在處趕來。而喬青因為一路想著保命的辦法,故意放慢了速度,正正讓趕來的鳳無絕碰了個准。
他也看到了遠處完好無損的她,一片森冷的鷹眸頓時被暖意所取代。眼見喬青無礙,他鬆了一口氣,緩緩勾起了嘴角。卻見喬青神色有異,和她已經形成了絕對默契的鳳無絕瞬間提高了警惕,只見她身邊那兩個黑色斗篷中,一人霍然朝這邊衝來!
來勢洶洶!
鳳無絕瞳孔一縮,來人的修為,足以逆天!
眼見著破天一眨眼的功夫,越過足有千尺距離,遠處喬青霍然大吼:「我知道唐嫣的下落!」
破天動作一窒,鳳無絕拔地而起猛然躍開,下一秒,他方才站著的地方已經無端出現了一個深深的坑洞,粉末揚到天際,垂直落下。這一耽擱的功夫,破天已經明白這來人是和喬青一夥的,他收回手,冷冷盯了一眼竟能在他一怠慢後保住性命的鳳無絕:「小子,不錯。」
鳳無絕也不問:「多謝前輩手下留情。」
破天冷哼一聲,又轉向遠處的喬青。
這小子第一時間如果說的是「住手」,他必定無動於衷。能在如此緊急的情況下扯出那「小女娃」的下落,讓他下意識的一頓,倒是睿智。破天原地不動,周老和喬青飛快到達此處。喬青第一時間看了鳳無絕一眼,明顯現在不是敘舊的好時機。見他完好,這才對一直盯著她等個答案的兩人抱了抱拳。
「前輩,唐嫣不在唐門。」
「你剛才已經說過了。」
「不,我的意思是……」喬青微微一笑:「所有人都以為,唐嫣已經死了!」
「哦?」
「唐嫣重傷逃離,哪怕是唐門都並不知曉,在大陸上所有人的眼裡,唐嫣早就隨著那眾多唐門弟子死在了朝鳳山上。」這當然是真的,連她都認為唐嫣已經死了,前面那什麼屍骨沒找到,唐嫣重傷逃離,基本是她胡天胡地的扯:「哪怕是唐門、門主唐梟,都全然不知此女尚且活著。」
「你說你知道她的下落?!」
喬青再笑:「不錯!」
「她在哪?」
這異口同聲的一句由著兩人急切問出來,喬青卻不答了。她只定定看著兩人,唇畔始終噙著抹淡定從容的笑意。周老臉色一變,忽然明白了過來,哈哈大笑。這笑聲之詭秘飄蕩在湍急的河水流淌聲中,其中的殺意卻是那麼明顯!周老霍然出手,一把捏住了喬青的脖子:「小子,你想和老夫講條件?」
這一直隱藏在斗篷之下的手,森然可見瘦骨嶙峋。
喬青毫不懷疑,一句說錯,周老就會殺了她!
可她還是那麼笑,嘴角的弧度一絲不變,雙臂抱在胸前,遮住了她因為窒息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到了這個時候,已經將一切都攤開了說。既然這兩人早就做了尋到出路就滅口的打算,那麼她也就不用客氣了!
喬青一雙黑鋥鋥的眸子慢悠悠垂下,目光淡淡落在這隻手上:「前輩可要當心,這手勁兒一過,唐嫣的下落就要和在下一併埋在這異空間裡了。」
「好好好,小子,你威脅老夫!你可知道,上一個威脅老夫的人是什麼下場?」
喬青油鹽不進地聳了聳肩:「前輩不如試試?讓在下也知道知道。」
她一巴掌打臉打的毫不猶豫,環在胸前的雙手兩指摩挲著,有心像打野鳥一樣把這兩個裝逼犯一槍一個全打下來!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她全然沒有跟這倆「神一樣的對手」作對的資本,哪怕是撕破了臉,都只能撕個一半的。喬青深吸一口氣,老子忍他娘的!
周老卻忽然收了手。
他死死盯著喬青,忽然身邊的破天一動,又捏住了鳳無絕的脖子!
眼見著喬青的雙眸下意識一眯,破天的手一絲絲用力,他古怪地盯著喬青,心說這兩人果真是他方才猜測的那種關係。破天冷笑聲聲:「怎麼樣,你不怕死,那他呢?」
鳳無絕也不是個好惹的,這一會兒的功夫已經差不多聽了個明白。雖然不知道這兩人的目的是什麼,但是只要知道他們要找唐嫣,這一點,足夠!他眯著眼睛,忍著脖子上傳來的劇痛,硬氣笑道:「前輩二人貴人事重,硬是要用兩位的事敗,來交換我二人的性命。這筆買賣怎麼算,想來都是不虧的。」
鳳無絕唱了紅臉。
喬青緊跟著唱起了白臉:「前輩,我二人不過是小角色,何必鬧得個你敗我亡?跟兩位的大事比起來,不過兩條性命而已,放了也就放了。等到出去以後,前輩兩人不論想做什麼,總有我這地頭蛇幫襯著,這買賣,划算吧?」
周老和破天眸子一閃。
喬青打蛇隨棍上,接著忽悠:「到時候,由我親自帶兩位去找唐嫣,找到了,算我戴罪立功。找不到,前輩再殺麼也不遲。」
「你若是跑……」
「我哪有那膽子啊?」
「哼,老夫瞧你膽子不小!」
周老冷哼一聲,破天放下了手。
周老可沒說錯,這輩子敢威脅他的,都已經下了地獄。這兩個小子一介下等地方的小小玄師,竟敢往天上捅窟窿,性命還攥在他們手裡呢,偏生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德行。這讓兩人不由懷疑,難道這翼州大陸上,都是這種混不吝的滾刀肉?
「老夫怎麼知道你們說的是真是假?」
眼見著他們被說動,滾刀肉喬青再加上一把火:「您這話可就不地道了,您放我們一馬,我們還會恩將仇報不成?再說了,風水先生騙你十年八年,到了我這裡,你出去一打聽,還怕問不出真相辨不得真假麼?」
鳳無絕接上:「前輩,跑了我們兩個,也跑不了半夏谷和鳴鳳,難道我們就不怕你一怒之下拿這兩個地方來開刀?」
喬青笑吟吟道:「是,咱倆像是那麼不仗義的人麼。」
這話落下,鳳無絕看她一眼。
喬青咳嗽一聲,瞪回去一眼。
靠,老子雖然一直很不仗義,但是事關師傅和奶奶,那能一樣麼。兩人這副打情罵俏樣的神色,你一眼來我一眼,讓周老和破天噁心地嘴都歪了。兩人一人一句,倒是真的說動了他們。趁著他們極其不爽地思忖著,鳳無絕扭頭朝喬青打個眼色——唐嫣沒死?
喬青笑——死的透透的!
鳳無絕翻白眼——你準備把這禍水引去哪裡?
喬青繼續笑——你猜?
鳳無絕望天——還不是侍龍窟。
喬青眨眨眼——靈兒她嫂子,你真瞭解我!
鳳無絕讓她給氣笑了,再瞪她一眼沒再說話。
兩人這命只能是暫時保住,等到出了這異空間裡,若是交不出唐嫣,麻煩的還有鳴鳳和半夏谷。可他們鬥不過這兩個黑斗篷,總有人能擋上一擋,將他們引去侍龍窟,一來,那侍龍窟裡三年曆練恐怕是躲不過去了,正好將這潭子水給攪合混了!二來,就讓他們去侍龍窟裡狗咬狗去,不管是侍龍窟死還是這兩人亡,總有背後裡敲悶棍的機會!
喬青和鳳無絕對視一眼,笑意滿滿。
——老子打不過你們,總能忽悠死你們!
正沉吟著的周老和破天,忽而後背一涼,一陣說不出的心驚肉跳。兩人看一眼「含情脈脈」「深情對視」的喬青和鳳無絕,搖搖頭,就這麼倆小小玄師,豈會給他們一種威脅的感覺?難不成是「那群人」來了!一想到此,本就沒剩下多少猶豫的兩人,迅速便打定了主意。大不了找到唐嫣之後,立刻殺了他們,連帶著那什麼鳴鳳和半夏谷,只要和他們有一點關係的,成事之後,全部殺掉!
而現在的重點是,可別讓那群人搶了先機!
「好!出去之後,立刻去找唐嫣!」
哪知,在他們眼裡的小小玄師卻蹬鼻子上臉:「不行。」
「你說什麼?」
破天一字一頓,鼻子都要氣飛了。喬青解釋道:「前輩,並非我不帶二位去,而是這異空間外七宗之人都守著呢。在下雖然不知道兩位要殺唐嫣是為了什麼,不過連日來也聽了個七七八八,應該有另外一夥讓前輩也忌憚的勢力,同樣在尋找她。前輩如此心急,必然要在七宗之前暴露,到時候,可就節外生枝了。」
「那你說怎麼辦?」
「不如這樣,前輩可先去大陸上打聽打聽,看看事實是不是在下說的這樣。」去打聽吧,老子編的故事要有一個破綻,我就自掛東南枝:「到時候確定了在下說的沒錯,前輩可解決一些細微末節之事。」比如說,滅了唐門什麼的,嗯,這個不用我提醒你們啊,不要大意的去幹吧:「等到一切解決掉,在下會給前輩留下記號,前輩循著記號來,便是唐嫣的所在之地了!」
一陣沉默之後——
「好!」
喬青笑眯眯探出頭:「那接下來的埋伏中,可就有勞二位了。」
烈日炎炎。
裡面的人在各個地形上闖來闖去,時間過的算是飛快。
外面的人卻不同了,等待的滋味愈加的漫長。七宗之人連同著龍使老頭和沈天衣,盡皆候在這高台下的廣場內,這整整小半月的時間,過的猶如小半年之難熬。尤其是鳳太后和邪中天,一日比一日焦躁,生怕出來的是那兩個孩子的屍體。
自然了,他們可沒想到世事就是這麼的巧。
原本唐門萬無一失的埋伏,正巧就有兩個不得了的人物落在了裡面,又正巧被喬青和鳳無絕給撿了便宜,逮著高手當槍使。兩人想不到,遠在侍龍窟裡做著美夢的唐嫣就更想不到,近在眼前得意洋洋的唐梟那絕對是做夢都想不到了!於是此時,唐梟便帶著僅存的幾個弟子,慢悠悠踱著步子過來了。
「鳳太后莫急,鳳太子和太子妃福氣綿延,自會吉人天相!」
老太太直接不搭理他。
唐梟接著風涼話:「可惜就可惜了我唐門,竟是會被取消了資格。嘖嘖,想進那異空間也進不去啊……」
這話一落,鳳太后和邪中天便是眸子一閃,一個猜測轟然砸了下來,兩人霍然起身:「你……」
見他們明白過來,唐梟哈哈大笑著離開了。
鳳太后眼前一黑,險些沒暈過去。唐梟的暗示太明確了,唐門這些消失已久的弟子,正在異空間裡!多少的人,什麼樣的實力,鳳太后一合計頓時憂心如焚。這些加起來足有數百的玄師上下,若是早早準備好了埋伏那兩個孩子,那麼還有懸念麼?
鳳太后臉色蒼白,拄著龍首枴杖死死撐住身子。
她不能倒,若是無絕和喬青死了,哪怕是賠上她這條老命,也要讓唐門和侍龍窟給陪葬!
邪中天的神色和她一般陰冷,兩人同時向遠處的龍使老頭看去。龍使老頭也正看著這邊,佝僂著身子發出了一聲冷笑。鳴鳳啊鳴鳳,明知道侍龍窟的規矩,明知道這七國之間絕不可出現亂子,你們也敢挑戰我侍龍窟的威嚴?那麼,鳴鳳唯一繼承人的死,就將是對你們最大的懲罰!
鳳太后手一抖,火爆的脾氣就要沖上去。
玄苦大師瞬間攔住她:「等等!再等等!」
「還等什麼?」
四個字,咬牙切齒像是泣了血。
玄苦大師搖搖頭,從沒有像現在這麼後悔。當日這兩個有仇必報的他怎麼就沒攔住呢!大和尚死死拽著鳳太后,一邊還要看著神色不明隨時可能發瘋的邪中天,他苦口婆心:「再等等,只要等到有人出來。如果……如果無絕和喬青……」他一咬牙:「到時候,老子就拼上了,跟你們一塊兒去殺了那群雜碎!」
眼見著這邊的糾纏,那邊龍使老頭輕蔑看了一眼,蒼老的唇微動,無聲道:「節哀順變。」
嘩——
就在鳳太后猩紅著眼睛忍不住了要沖上去的一刻,整個廣場上爆發出了一陣歡喜的叫聲:
「波動,波動!」
「嘿,等了這半月,總算出來了!」
「快看,不知道這次七國比武大會,到底是哪一宗能獲勝?」
伴隨著眾人嘰嘰喳喳的討論,鳳太后和邪中天頓住身形,怔怔望了過去,一定要平安,哪怕重傷,一定要保住性命啊!沈天衣眸色擔憂,那個女子,那個讓他心之嚮往的女子,一定不能有事!龍使老頭冷笑森森,他才不在乎誰輸誰贏,反正不管出來的是誰,都要被他帶走!唐梟得意洋洋,像是已經看見了那該死的鳳無絕和喬青慘死,等著欣賞鳴鳳那邊可想而知的悲慟……
心思各異之中——
所有人都抻長了脖子望著那方萬眾矚目的高台。
烈日明輝之下,一陣淡淡的波紋之後,兩道人影突兀地出現在了波紋之外,出現在了所有人的視線之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lltu 於 2013-7-21 08:42 PM 編輯
第三十一章
「怎麼是你們?!」
這兩道身影一出現,場內便突兀響起了一聲跳著腳的怪叫,尖利的尾字都破了音。萬眾矚目之下,那高台上的兩道人影——
一紅,一黑。
一纖細,一挺拔。
一妖異無雙,一冷酷無匹。
不是喬青和鳳無絕,又是誰?
喬青笑吟吟轉了眸子,掠過鬆了一口氣跌坐在椅子裡的鳳太后,打開扇子刷刷扇著風的邪中天,還有一旁衝她微笑一點頭的沈天衣。最終,將淡笑妖邪的目光放到了大驚失色的唐梟身上,慢悠悠問:「不是在下,唐門主又以為是誰?」
此時的唐梟,早已經沒有了方才的洋洋得意。
他死死盯著兩人,眸色不斷變換閃爍著,幾乎以為自己眼睛出了問題!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他們怎麼還活著?那派進去的精英弟子,不是一個,不是兩個,而是整整數百個之多啊!整整數百個和這兩人相差不了太多的弟子,還有他最為得力和滿意的弟子唐戰帶頭,憑什麼他們還活著?怎麼可以!唐梟鋼刷一樣的毛刺兒全部挓挲了起來,一根根倒豎著強調他的「不信」。
這兩人活著,那麼是不是說明……
唐梟眼前一黑,不敢再想下去,他盯著喬青一字一頓地問:「唐戰呢?」
這問話來的奇怪,在場的人皆神色古怪了起來。喬青更是一臉迷茫。她揣著明白裝糊塗,四下里看看,指著自己鼻子無辜地眨眨眼:「唐門主可是問我?」
唐梟的聲音都沙啞了起來:「唐戰呢!」
「唔,還真是問我啊。」
喬青咂了咂嘴巴:「門主這話可有意思了,我二人剛從那異空間裡出來,唐戰去了哪裡,又怎麼知道。」她扭頭,戳一下鳳無絕:「你看見唐戰了?」
媳婦想玩,太子爺自然陪著玩到底。
他輕輕笑了起來,伸手揉了揉她的發絲,柔和又寵溺:「傻了你,唐戰又不在裡面,我們怎會看見?」
喬青一身雞皮疙瘩集體陣亡,她暗瞪這肉麻兮兮的男人一眼,咳嗽一聲,作恍然大悟狀:「對啊!嘖,唐門主,恕我二人幫不了你了。說不得唐戰兄是迷路了呢?門主不妨再去找上一找……」
噗——
一片噴笑聲從下方響起。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一個玄師高手迷路了?
這修羅鬼醫還真是敢說!眾人紛紛捂著嘴笑起來,忽然一愣,被這麼一提醒,那些沒注意到的才發現,整整大半月的時間,唐門竟是一直只有門主和幾個弟子,至於剩下的那幾百號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眾人朝著唐梟看去,神色各異。
他只定定觀察著喬青和鳳無絕。
私心裡說,剛才那個猜測他是不願意相信的,或者這兩個該死的命大逃過了唐門的埋伏和追捕,但是就憑他們兩人又怎會有那樣的能耐?唐梟自然不知道,喬青和鳳無絕一路跟著那兩尊大神,手裡攥著唐嫣的「下落」,大神們一萬個不爽也只能化身為刀——指哪殺哪!一路摧枯拉朽舒舒坦坦跟在這兩人後面,眼見著一揮袖中唐門三波埋伏集體變成了三片兒小粉堆兒,那感覺,怎一個爽字了得!
這些,唐梟是打死都猜不到的。
於是在他心裡,下意識的認為,唐戰等人不過是任務失敗讓他們跑了而已。
不待他跳到嗓子眼的心緩緩下落——
喬青笑眯眯「砰」一下狠狠補了一槍:「不過唐戰兄看著也不似那般不靠譜的人,要是真走丟了還好。按照他的玄氣,若是門主這麼久都尋不到人,說不得就是遇到了不測啊……」
這大起又大落之下,唐梟一雙牛眼佈滿了血絲。
「小子狂妄!」
他怒喝一聲便要出手,被緊盯這一切的鳳太后和邪中天雙雙一攔,同一時間,喬青站在台上輕笑起來:「唐門主或者還可以問問唐門的弟子,總不至於唐戰一人出了意外,唐門數百弟子集體給陪葬了吧?」
「是你?!」
唐梟一邊和鳳太后邪中天交著手,一邊被喬青的攻心之言刺激的方寸大亂:「是你,對不對?!是你們?!」
廣場上諸人紛紛後退。
喬青靠著鳳無絕,一邊欣賞著這段時間屢次想置他們於死地之人的癲狂,一邊冷冷笑道:「唐門主,人和畜生的分別,不外乎理智二字。念在你丟了徒弟心之切切,在下不願和你計較。可不代表你就能畜生一樣見誰都咬,我說過了,沒見過,就是沒見過。」
「放你媽的屁!他們分明就在……」
話到一半,他猛的僵住。
喬青慵懶地彎了彎嘴角,一步步走下高台,漆黑的眸似是寒冬臘月的至冷之夜:「他們在哪?」
在這紅衣少年一步步逼近之下,唐梟這個老一輩中的絕對高手,竟是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一步之後,他猛然反應過來,壓下激動的情緒。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他這裡,沒人注意到,高台上喬青離開的位置,正有兩道影子自漩渦波紋中一閃,眨眼功夫消失無蹤。喬青嘴角一勾,站定環胸笑睇著他:「唐門主,你剛才說,他們明明就在……哪裡?」
現在這情景,在場這些人精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輕視鄙夷地目光紛紛看了過去。
一片指指點點竊竊私語中,唐梟羞怒交加,一拂袖,恨恨咬牙:「本門主怎會知道。」
「唔,你不知道。」喬青卻不再逼問了。她本來目的就是給破天和周老離開的機會,唐梟在她眼裡早已跟死人差不了多少。喬青淡淡聳肩:「唐門主不知道,那在下就更不知道了。」
「你……」
唐梟狐疑地觀察著她。
剛剛那麼好的時機,明明可以將唐門的一切給抖出來。唐梟不明白,在場的其他人就更不明白了,什麼時候,這睚眥必報的修羅鬼醫,竟然也有惻隱之心了?靠,開什麼玩笑。讓他們相信這小子會手下留情,還不如相信母豬會爬樹!眾人紛紛古怪地望著大方收了手的喬青,再看一眼由始至終都環胸站在高台上的鳳無絕,這兩人,怪,真是怪!
龍使老頭眸子一閃,笑呵呵地走了上來。
他只當這兩人艱難撿回了一條命,終於也知道了什麼叫懼意、什麼叫收斂。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龍使都不願再追究這件事。他現在有一個懷疑,難不成這喬青和鳳無絕,會是他們一直在找的「那個人」?這千年之久,不論哪一屆的獲勝者,哪怕是十年前名極一時的萬俟嵐,和他們比上一比,也不過爾爾了。
——就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個。
龍使在喬青和鳳無絕的身上複雜地巡梭著:「本使還未恭賀兩位小友,鳴鳳乃是此次七國比武的奪魁者。」
鳳無絕淡淡點頭:「多謝。」
「不過,這七國比武大會的綵頭,向來是針對一人……今年有一宗奪冠,又是兩位小友同時出來。這綵頭……」
不待鳳無絕說話,喬青立即道:「這個,我們回去商量一下,明天給龍使大人一個結果。」
龍使呵呵笑道:「那自是好。」
……
當七國比武大會終於落下了帷幕。
這翼州大陸之上,本就驚才絕豔的鳴鳳太子和太子妃,再一次成為了整個大陸津津樂道的話題。
當夜,剩下的三個小和尚也有驚無險的從異空間裡出來。其他幾宗緊跟其後,除了少數輕傷者之外,這次的比武大會,倒是歷屆以來最為和平的一次——沒有傷亡。自然了,那異空間裡足有幾百個小粉堆兒,便隨著大會的落幕,永遠地封存在了那寂靜無風之地……
回了行宮。
喬青對於那綵頭的人選閉口不提。
鳳無絕幾次想問,都被她一杯酒給堵住了話頭。
「來來來,再喝!」
眼看著鳳無絕要張嘴,喬青一杯酒立馬遞了上去。太子爺眯著眼睛瞧她,她大洋洋一擺手,也給自己倒了一盞。她千杯不醉有何好怕,連邪中天跟她拼酒,都只有豎著開始橫著結束的份兒。
喬青仰頭痛快喝光,朝鳳無絕一挑眉:「喝啊,怕了爺啊?」
她一開聲,立即有人附和。
儘管大家都不知道喬青準備灌醉這男人幹嘛,不過……緊隨徒弟腳步的是邪中天,孫媳婦就是聖旨的是鳳太后,跟著瞎攙和的攪屎棍是大和尚,喬大哥說什麼都對的是萬俟靈,還有跟著萬俟靈的萬俟風和蘭蕭,中立派胖三長老和囚狼。這次吃飯,喬青找來的全是鳳無絕靠不上的人,至於宮琳瑯和姑蘇讓?嘿,早給擋在門外了,狗洞都不給他們爬!
至於陸峰陸言四個人,被打發去給大白掏鳥蛋了。
孤軍奮戰的太子爺環視一週,沒什麼意見的仰頭喝了個乾淨。
「好!」
「再來一個!」
「太子爺純爺們!」
鳳無絕喝完一杯,正要說話,喬青立馬再遞上來一杯,笑眯眯一臉奸詐跟只小狐狸一樣的,鳳無絕只覺得自己一身的骨氣都哢嚓哢嚓碎成了渣,喝不喝那都得喝!他深深看了喬青一眼,意味深長的,喝的毫不含糊。
喬青心下咯噔一下,有個不怎麼好的預感飄了上來。
鳳無絕朝她眼前的杯盞一努嘴:「到你了。」
「唔。」
喬青狐疑地瞅他一眼,再瞅他一眼,小心翼翼喝了。眾人見她正發揮著推杯換盞忽悠,紛紛沒什麼擔心地敞開了拼酒去了。你說啥?太子妃搞不定?開什麼玩笑,她能搞不定任何人,可鳳無絕呢,不用搞就定了。
——還是自己把自己送上去心甘情願溜溜的定。
於是乎,就這麼來來回回。沒個多少時間兩人的眼前已經空空如也幾罈子。兩個人都專心致志地各自盤算著小肚腸,這大半夜的時間過去,都有了點醉意。不過,打死喬青都想不到,醉的更多的竟然是她!
喬青有點兒暈,一扭頭,便見臉不紅心不跳和沒喝之前沒什麼兩樣的鳳無絕,微笑著遞來一盞酒……
呃,貌似哪裡不太對。
不等她打了結的神經舒展開,鳳無絕已經笑道:「我敬你。」
「好!」
喬青藉著拍桌子叫好的功夫,扭過頭的臉上小淚嘩嘩地流。我去!還道這男人不能喝,竟他媽是個扮豬吃老虎的!她扶著桌子腿兒,立馬在身邊狂掃,尋找同盟。
這一桌子人——
邪中天是個好酒的,沒成想鳳太后也是酒中豪傑,就連那嚷嚷著「修行之人不宜飲酒」的老神棍,都拿著這話下酒下的不亦樂乎。三個人拼起酒來比她和鳳無絕還凶,這會兒都歪歪扭扭舌頭打結了。旁邊,三長老啃著大棒骨啃的滿嘴流油,一身肥嘟嘟的肉喬青都擔心他甩進菜盤子裡。萬俟風正被囚狼纏著吆吆喝喝劃起了拳,萬俟靈一臉苦悶地吸著果汁,給放倒她哥哥的囚狼吶喊助威。至於蘭蕭,這實誠孩子看一眼萬俟靈喝一口小酒,早就自己把自己給喝趴下了……
喬青暗暗磨著牙,給他們一人記了一筆,關鍵時刻,還是得靠自己!
鳳無絕坐過來,扶著她肩頭:「沒事吧?」
「有你的,將計就計……」
這酒桌上的攪屎棍總算被他給放倒了。鳳無絕輕輕笑起來,看著喬青雙頰緋紅,黑眸迷濛,迷迷糊糊靠他身上。她咬著牙,這輩子第一次陰溝裡翻船,竟然是被這個看起來像是最不會喝酒的給陰了?喬青似是暈的不行了,沒應聲,順勢摟住了他的精壯的腰,在他脖子上拱了兩拱,氣哼哼咬了一口。
嘶——
鳳無絕倒抽一口冷氣。
這個……顯然是有點事的。
鳳無絕打橫就把醉了的媳婦給抄起來——公主抱。在一群喝的稀里嘩啦的醉鬼眼皮子底下大喇喇一點兒也不心虛的走人。
——他心虛個屁,合法的!
院子裡,正走到門口的時候,合法的媳婦忽然便似是醒了。她猛的從他臂彎裡滑下來,跌在地上,橫眉怒目:「老子是個純爺們!」言外之意,你能理解一個純爺們被公主抱的苦逼感受麼?
這橫眉怒目,在酒意迷離之下,也不過似是嬌嗔的一眼。鳳無絕無限好脾氣地拉她起來,喬青的手在地上嘩啦,抱著門框死活不動彈。太子爺嘆氣,蹲下身,各種好言好語商量了半天,喬青就打死不動彈了。鳳無絕讓她給氣笑了,一把拎起這混不吝的小子,夾在胳膊底下不顧她哇哇大叫帶進了房。
鬧騰累了的喬青被小心翼翼瓷娃娃一樣平放在床榻上。
烏髮鋪展,海草一般流瀉了滿滿一枕。白皙如玉的面頰上兩抹嫣紅。她媚眼如絲,半眯著仰視著床榻前深呼吸的男人,長長的睫似撩撥到他的心裡去,癢的恨不得把胸腔給掀了狠狠撓上一撓!鳳無絕渾身上下都似是有火在燒,這混小子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讓他丟盔卸甲潰不成軍。不過還有一點,他正疑惑著,這小子到底是真醉還是裝醉?
鳳無絕決定用話題打破沉寂:「睡麼。」
喬青霧煞煞地望著他,很傻很天真的搖了搖頭,弱弱道:「長夜漫漫……」
鳳無絕深吸一口氣:「那、那你想幹什麼。」
喬青咬唇,舌尖一舔:「幹你。」
這對話多麼的耳熟。所以某男理所當然的在眼中放射出了惡狼一樣的光芒!這個時候,不干點兒什麼就不是男人!至於要干點啥?沒有任何經驗的太子爺表示壓力很大。他於是先脫了靴子,喬青的,又脫了外衣,還是喬青的。然後吞著口水抖著手指把只著了中衣的她朝裡面稍稍移動了一點,在她身邊激動不已地躺了下去。
鳳無絕為自己心裡那點兒瞎激動唾棄不已!
然後喬青就讓他知道,沒有最激動只有更激動是個什麼意思。她一隻柔弱無骨的手慢悠悠摩挲了上來,先是大腿,再是腿根,指甲輕輕一刮,在某處刷一下帶著響彈起來之後低笑著掠了過去。喬青感覺到指尖下的肌肉硬邦邦地繃了起來,她饒有興致地翻了個身,一手托著腮,一手繼續,欣賞著鳳無絕糾結的表情。
太子爺很糾結。
真的,他一方面怕這是喬青的美人計,一方面又期待這美人計不要停。
性福來的太過突然,眼見著此時的喬青褪去了平日裡的一身紅衣,只雪白又乾淨的中衣裹在單薄纖細的身體上,從未有過的清純羞澀之感。可那水眸微眯,笑意懶散,指尖犯罪,又在清純裡透著股與生俱來的妖意。腦子裡那關于美人計的想法,已經被喬青扯開他外衣再扯中衣的動作給震了個一絲不剩,他胸口處一冷,又是一癢。
喬青俯下來,髮絲掃到他結實的胸膛。
然後輕輕瞥他一眼。
這一眼,勾魂奪魄,太子爺剛要有所動作的身體立即僵直不動,老老實實眼睜睜看著她張開貝齒,一口咬上他的鎖骨。
嘶——
鳳無絕簡直要瘋了!
那兩排尖尖的小齒卡在他的鎖骨上,舌尖輕輕游動著,挑逗的意味十足。忽快忽慢,忽重忽弱,時而微微打轉,時而輕輕啃咬……一路自鎖骨向下,向下,再向下。當至茱萸一點時,鳳無絕猛的發出一聲壓抑悶哼,彷彿每一寸肌膚都被電擊,爆出一溜炙熱炙熱的小火花。
喬青輕輕一笑,爬上來咬住他耳朵:「別怕。」
耳廓上傳來的濕滑暖意,讓鳳無絕又悶哼了一聲,忽而整個神經都繃直了!
——老子怕個屁!
想到那種可能性,他瞳孔一縮,霍然瞪向喬青。這是下意識的,哪怕之前他做過無數次心理建設,但是此刻想到要被那啥,心底那種身為男子的本能便猛然躥了出來。叫囂著,抗拒著,不能接受著……
喬青鬆開他的耳垂。
她微撐在他枕側,饒有興致地觀察著下方這張俊臉顏色變幻,精彩無比。
鳳無絕的臉色是真真的精彩。
精彩的還不只外在,腦子裡一瞬間便如一團亂麻,各種各樣的聲音紛紛冒了出來,這二十多年來的傳統的世俗的教育之下一切身為男子的骨氣和氣概全體鑽入了腦中,你追我打拚了老命要干掉另一方。鳳無絕忽而閉上了眼,他壓下了腦中一切的紛亂思緒,他努力忘記一切世俗一切根深蒂固的觀念,只將腦海空白出來,再一次將眼睛睜開。
睜開——
映入眼簾的,便是他熟悉到深入骨髓的少年。
他嗓音有點啞:「你想?」
喬青笑眯眯回:「唔,給不給?」
這話音一落,這笑剛剛彎起在嘴角,卻突然就僵住。
她懵了。
真的懵了。
她原本是要在這個時候動手的,可不知不覺,這事便發展到了這裡。她清晰地記著上一次,這男人曾說過「也行」。她惡趣味起來,忽然便想看看,也行,是他的一時衝動之言,還是深思熟慮之後真的行?可是此刻,喬青怔怔望著他的神色,那方才的掙扎和破釜沉舟等一切都不見了,剩下的,唯有一種沉澱過後深沉的放任。
他放任她……
喬青的心裡,如有萬頃巨浪轟然翻覆!
兩人目光一對——
一個是遵從心底愛意之後的妥協。
一個是轟然震驚之後的小小內疚。
這目光一對,無比瞭解喬青的鳳無絕立即明白了過來。他危險地眯起了眼睛,剛才的迷濛轉瞬變為銳利!其實喬青打的是什麼主意他一早明白。而他剛才將計就計也不過是為了這個。頭上懸著那破天和周老的一柄尖刀,侍龍窟一行,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而他們,不過是為了將對方放在安全的地方,孤身深入詭譎莫測的侍龍窟內,涉險!
鳳無絕一眯之後,歡欣地笑起來。
這笑是真的,這從來涼薄的小子,從什麼時候開始,終於也懂得為他考慮,將他的安全放在首位?鳳無絕的心裡一瞬被填滿,為這奸詐又可愛的小心思。一個在下,一個在上,這心中的萬般思緒不過眨眼的功夫,兩人目光對上,同一時間——
霍然出手!
上一次交鋒也是在床上,太子大婚的那日,距離此時已經過去了一年時間。
多麼相似的場景,卻是全然不同的心境。
喬青和鳳無絕你來我往,兩個在玄氣上旗鼓相當的一對,就這麼生生又打了起來,目標——制住對方!就在鳳無絕一掌劈向喬青胸口之際,她眸子一閃,不退反進,猛地將自己迎了上去!
鳳無絕立即撤回玄氣!
喬青動作不頓,再迎三寸!
於是,鳳無絕縮回的一掌,便生生變成了喬青送上去的一摸,掌心接觸的地方,正正就是喬青的胸前!可想而知的,太子爺傻眼了。那掌心之下,綿軟的一團,讓他像被燙了一樣縮開,從來沒有過的瞪大了眼睛呆呆望著自己的手。太子爺表情之古怪,像是這隻手不是長在他胳膊上一樣。腦海裡有什麼似萬馬奔騰轟隆隆閃過,一腳一腳踩得他腦子裡全是亂七八糟的印子。
第一幕——
房門口,妖嬈女子,絕色風姿。
第二幕——
床榻上,正面相擁,一隻小鳥。
第三幕——
這一刻,掌心相接,一屜包子。
還他媽是一屜餡兒大皮兒薄十八個褶的正宗大燕肉包!
這一切,也不過是說時遲那時快。小鳥和包子在腦中飛速地轉,還不待面色糾結又古怪的鳳無絕想個清楚明白,也沒待他仔仔細細看清楚這手到底是不是長在他胳膊上,喬青已經霍然出手!
「你……」
砰的一聲,兀自處於一臉苦逼的太子爺,一個字沒說完磨著牙生生暈了過去。
喬青嘶嘶吸了口涼氣,一把接住即便暈了都阻止不了黑了臉的男人。捏在手裡的,正正是剛才在院子裡撒潑耍賴偷偷順了的一塊兒板磚。喬青看了眼板磚,再看眼臉上冒黑氣的男人,迅速運氣玄氣把手裡這扮演了第二次凶器的神物毀屍滅跡了。粉末飛揚中,她笑眯眯一挑眉,整理了整理胸口的衣服。
不知道這男人醒來得是個什麼表情?
唔,可還記得他剛才襲了自己的胸?
為了讓你上套,老子這犧牲虧大發了!喬青擰著麻花一樣的眉毛在他抿成了一條線的唇上,印下一吻。從懷裡掏出個瓷瓶,確保這男人睡上個十天半月,必然追不上她的時候。終於一切結束。
喬青坐在桌前,大筆一揮,洋洋灑灑一頁紙。
拍拍手輕笑一聲,飄然遠去……
七煌城在翼州大陸的正中心,離著西南處的大燕,比起鳴鳳要近的多。
五日時間,一路飛快行進,已經進入了大燕境內。
這一行人,只有三個,一個是龍使老頭,一個是喬青,還有一個便是一旁泫然欲泣的玄苦大師。喬青悄悄戳他下:「你這是打算去炸碉堡麼,表情幹嘛這麼悲壯?」
如果玄苦大師有一對狗耳朵,估計這時候已經耷拉下來了。他狠狠唾棄這站著說話不腰疼的,那天睡到半夜,被這死丫頭給扯了起來,二話不說收拾了他的東西,逮著出了房門。而院子裡站著的,正是明顯已經和她達成了共識的龍使老頭。大師腿腳一抹便向溜,被喬青一句話給制止了下來:「哎,你說這次去那異空間裡,安危難料,總要帶上個長輩去指點指點玄氣的。」
大師扭頭:「憑什麼是老子?」
「其實本來也不是你的,奶奶說,她年紀大了腿腳不靈便,老人病什麼的越來越多了。師傅嘛……」喬青聳了聳肩:「你懂的,他跑的比誰都快。」
玄苦大師站定原地,對於那兩個混賬冤家,千言萬語只匯聚成一句話:「他媽的!」
喬青嘆息:「前路無常,我一小小玄師……」
「停!」
玄苦大師咬牙切齒,十分唾棄自己心裡那點還沒被狗給叼走的悲天憫人。靠!喬青哈哈大笑,拎著這大和尚就跟龍使老頭上路了。自然了,她話中並非都是真的,邪中天和鳳太后的確不適宜這次同行,一來,兩人本就和侍龍窟有仇,二來,一個脾氣火爆,一個囂張無度。關鍵時刻,只能指望這面上寶相莊嚴,實則一肚子賤招的大和尚。
玄苦大師也明白。
真正到了關鍵時刻,那兩個人,自是關心則亂,反倒不如他容易行事。他撇嘴瞪喬青一眼,跟你一塊兒進侍龍窟,誰知道你這膽大包天的丫頭準備幹點兒什麼驚天動地的事兒!就她這小玄師,再加上他這半瓶水咣當的半個高手,去那虎狼環伺的地方,還有活路麼?!這條老命都活了一把年紀了,死在這丫頭的陷害上,不值啊!
喬青「嘖」一聲,小聲跟他咬耳朵:「瞎緊張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大師默默摀住臉:「佛祖,我信你這麼多年,可別關鍵時刻掉鏈子。」
這敢威脅佛祖的,得到的便是明空之上轟然一道雷,嚇的他一哆嗦。喬青沒良心地捶地大笑,那邊,一路上不知在想著什麼都沒怎麼說過話的龍使老頭忽然頓下來:「到了這裡,就要麻煩兩位蒙上面巾了。」
這蒙面,關鍵還是為了遮掩住視線。
玄苦和喬青都不是初出茅廬的小菜鳥,一肚子拐上十八個彎,自然明白的很。
龍試看著兩人很配合的矇住了眼睛,滿意的點點頭,還不知道喬青早就已經把侍龍窟的所在,查了個底兒掉。
蒙上眼睛的路程,大約又走了有小半日,已經到達了一處陰冷之地。這種滲入到骨頭裡的陰冷,喬青熟悉的很,知道劍峰到了。龍使卻並未向上次她和鳳無絕那般,誤打誤撞陷入地壑,喬青視線被阻,只以聽覺猜測這裡應是有什麼機關,可讓劍峰中空出現一條通道。轟隆轟隆的聲音響在耳側,喬青手中一動,一道痕跡悄無聲息印在山壁上,若不細看,並不能發現。
最起碼,正專心開啟通道的龍使老頭,便沒有發覺。
「兩位,再有小半個時辰,便是那處歷練的異空間所在。」
龍使話音一落,喬青點了點頭:「勞煩龍使大人帶路。」
老頭深深看了她一眼,先行一步,喬青和玄苦跟在後面。那殷紅的嘴角緩緩地、緩緩地勾起,布條下的眼睛眯成一條縫隙,一絲金芒幽幽閃過。
——終於快到了麼,她倒要看看,那侍龍窟每三年一次的選拔人才,究竟是為了什麼目的!
第三十二章
喬青不知道龍使在地壑那玄氣濃郁之地擺弄了什麼。
耳邊轟隆隆的紛亂聲音之後,似有山石移位,樹木挪動,那獨屬於劍峰的陰冷之氣便減弱了許多。她站在原地沒動過分毫,卻知道,這已經是進入了另一個空間了。
到了侍龍窟,這老頭也不再故弄玄虛:「可以取下來了。」
一把扯下遮眼的布條,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片模糊不清的世界。
是的,模糊。
視線似是被濁物籠罩起來了,能見度極低。
天空陰沉沉的,似是在憋著一場大雨,和剛才外面的烈日炎炎風清氣爽截然不同。此時明明還是白天,可濃霧遮住了太陽,週遭一如夜色。喬青四下里看看,這所在地甚是空曠,像是處於一座偌大的山莊之中。小橋流水,假山長亭,遠處片片低矮的樓閣層層疊疊,可這一切,竟是毫無一點明淨鮮亮之感。時不時有通身黑色的男女路過此地,卻目不斜視,面色冷漠,根本沒對她和玄苦這兩個外來人表示出一丁點的好奇之色。
她和玄苦對視了一眼。
大師苦哈哈地呲了呲牙,這鬼地方!
「走吧。」
龍使老頭淡淡發話,也不理會兩人的反應,逕自在前面帶起了路。
到了這裡之後,之前五天一路上的虛以委蛇,他全部放了下來,露出了喬青第一次見他時的那種高高在上。再看著兩人的目光,幾乎就像是看兩具死屍!他漠然無聲地走著,一字不多語。後面喬青看似規規矩矩地跟著,實則眯著眼睛將一條條路線全部印在腦子裡。曲徑通幽的迴廊、彎彎曲曲的小橋……
這地方到底有多大?
恐怕這看見的,還只是冰山一角!
一個多時辰之後,一處別院之前,龍使看都不看兩人佝僂著背脊邁了進去。後面玄苦正要跟上,「鏗——」守門人頭不抬眼不睜亮出了兵器,漠然地表示著他們的意思:擅闖者死!
玄苦趔趄下退了回來,憋屈道:「要死了,讓不讓進也不吱一聲。」
守門人收起兵器。
他眸子閃一閃,再近一步,「鏗——」兵器再出!
這些守門的人神色木訥,就像是被下了命令的殭屍,只確保著此地無人進入。至於不觸及這命令的,玩兒出個花來也引不起他們的反應。雪亮的刀尖在玄苦一近一退中亮出又收起,鏗鳴聲不斷。這大和尚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摸著下巴蹦跶回來,一扯喬青袖子:「誒,你不玩玩?」
標準的弱智兒童歡樂多。
喬青汗顏地白他一眼。
玄苦幹笑兩聲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苦中作樂而已。」
這話說的倒是沒錯,從那七國比武大會開始,龍使一現身,他們這些世俗界認可的大陸上一代高手便被生生壓了一頭。玄苦大師如此,喬青就更是如此了,唐門、侍龍窟、異空間、破天周老,這或者是老一輩的或者是不知道哪裡蹦出來的。一個個強的天理不容!一個個狂的人神共憤!喬青一腦門問號的被這些卷在裡面,從來沒有過的憋屈!
她垂下眸子冷冷一笑。
既然進來了這鬼地方,不把這裡攪個天翻地覆,就對不起這些日子以來的憋屈!
龍使老頭,就是在喬青這樣的表情之下,走出來的步子生生頓住。
他原本神色古怪,想起剛才龍主大人的吩咐,只覺得不可思議到了極點。他一路低頭思索著,忽一抬眸,便讓喬青這表情落入了眼中,玄氣遠比鳳太后還強上一些的佝僂老頭,心底咯噔一下。看看她現在的模樣吧——本就比別人黑一些的眼睛,似是兩口深井,一絲光也折不出來。妖異的面容上散發著一股子亡命徒的狠戾!
面對著這讓他一隻手就能捏死的少年,竟產生了一股幾十年都未曾有過的懼意!
「大人?」
喬青的一句問候,將他的神思扯回來。
再看時,眼前少年乖乖巧巧,朝他彎起個略顯侷促的笑容。這一眼,便讓人浮現出「精雕細琢」四個字來,似是一朵臨水照影的嬌花。剛才那一切,都好像是一場大夢。龍使古怪地看她半晌,終於失笑搖了搖頭,老咯。
目睹了這一切的大和尚,扭過頭撇了撇嘴,嬌花?
——阿彌陀佛,好一朵凶殘的食人花啊……
「喬小友,本使的事情辦完了,勞煩小友等待。」
龍使話音一落,喬青和玄苦同時對視了一眼。搞什麼?這笑的跟朵大喇叭花似的,還是剛才那鼻孔朝天恨不得吹個氣兒把他們飛走的老不死?喬青壓下心底的疑惑,笑著道:「不敢,多謝大人。」
「誒,」龍使擺擺手:「喬小友遠道而來,應該的。」
「大人太客氣。」
「什麼大人不大人,喚老夫奴伯便是。」
「如此,喬青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大人也莫要客氣。」
「好!」
「奴伯先請。」
玄苦大師:「……」
玄苦眼睜睜看著喬青飛速變了臉,什麼疑惑什麼古怪一瞬間飛到了九霄雲外,在這老頭的笑臉之下笑的比花還美。兩人以一副虛假的嘴臉叨叨咕咕了大半天,竟然屁大點內容沒有,真有你們的,夠不要臉!玄苦一臉佩服地咂了咂嘴巴,一轉頭,喬青和龍使奴伯已經「忘年交」一樣有說有笑地走遠了……
他正要跟上——
「跟我來。」
玄苦眸子一閃,看著悄無聲息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侍龍窟中人。指著遠遠走去的喬青:「我和她是一……」起的。
「跟我來。」
那人重複著這句話,不見表情,龐大的威壓卻轟然落了下來。這是威脅。玄苦動作一頓,又看了喬青那個方向一眼,老老實實跟著去了。已經走遠了的喬青,餘光朝後瞥了一瞬,繼續談笑自若地跟奴伯瞎扯著。
不知扯了多久。
兩人的嘴巴都快笑幹了,奴伯帶著喬青進入一個獨立的小小別院內,終於鬆了一口氣:「小友初到此地,不妨先休息上幾日,熟悉熟悉環境。至於歷練一事嘛……在這兒可是得呆上三年呢,先不用著急。」
喬青心下冷笑,打量了一週這個院子,靜,偏僻,卻精緻到極點。房門口兩個小廝模樣的男人,半弓著身子恭敬以待。這老頭去了一趟剛才的別院,忽然改變了對她的態度,絕對是有人吩咐了什麼。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不急著回覆奴伯,她大步走進了房間。
吱呀一聲,推開門,同樣精緻的家具擺設。
喬青走到桌前坐下,門口的小廝立即進來了一個,給她添上了茶水。她淺淺飲了一口,皺眉:「喝不慣。」
奴伯的臉上分明閃過絲怒意,硬生生壓了下去:「遠來是客,倒是老夫招待不周了。」他一招手,門口的小廝立即給換了一盞新的過來。
喬青聞了聞,這才慢悠悠點了點頭:「多謝奴伯。」
「客氣了,小友遠道而來,難免有少許不習慣。若有什麼要求,只管提出便是,這兩個小廝自會前來尋我……至於這異空間裡嘛,沒人帶著小友莫要四下里亂走,省的迷了道路可就不美了。這兩天就在這裡休息……」
不待他軟硬兼施地嘮叨完,喬青一抬頭:「什麼要求都可以?」
奴伯皺了皺稀疏的眉毛,心說這小子太不識抬舉:「呵,只要無傷大雅,自是可以的。」
「那把這兩個男人換了吧。」
「……小友哪裡不滿意?」
「兩腿中間那根兒把。」
「你……」
「換兩個小娘子過來,水靈點兒的,皮膚好的,胸脯大的,哦對了,還得會笑會唱曲兒。嘖,看著這兩張死人臉就心煩。」
「喬青!」
奴伯終於壓抑不住,怒喝一聲。
喬青假裝沒聽見,低頭擺弄著一把寸許長的小飛刀,一會兒擦擦刀刃,一會兒銼銼指甲,忙的不得了。她倒要看看,這侍龍窟對她的忍耐力,能達到什麼程度!
可出乎她預料的,奴伯冷冷盯了她半晌,忽而扯著僵硬地嘴角道:「好,小友先行休息,明日一早,老夫給小友把小……小娘子尋來。」
喬青終於從小飛刀上抬起了頭,微微一笑:「多謝。」
奴伯拂袖而去。
她悠然自得的面色倏然變了。望著那老頭佝僂的背影,喬青的眉峰緩緩地、緩緩地擰了起來。眸色變換著思索了良久,喬青仰頭伸了個懶腰,既來之則安之。衣袖一拂,房門瞬間關閉,她晃到床上享受著這詭異的高床軟枕,漸漸沉入了夢鄉。
這一睡,倒是比預想中的還要好。
原本以為,在這詭譎之地應該睡不著才是,可到底連續五日快速行路,疲累了。
喬青一覺睡到日上三竿,自然,這侍龍窟裡的晌午,也不過是灰濛蒙的一片壓抑。門口早早地似有那奴伯的敲門聲,喬青沒理會,過了一陣子,不知多久的時間,他便逕自離去了。腳步聲走遠,倒是還有兩個人的呼吸落在門外,想來該是給她找來的小娘子了。喬青打個哈欠爬起來,敲了兩聲桌子:「進來。」
房門開啟。
聽著兩個人朝她走近,她沒什麼興趣地喝了口茶水。一抬頭,一口茶瞬間噴了出來,噴了其中一個女子一頭一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lltu 於 2013-7-21 08:42 PM 編輯
第三十三章
你能理解本以為一抬頭應該看到如花似玉小美女水靈靈含羞帶怯朝著自己抿唇一笑的嬌媚萬千結果苦逼的竟被一隻鬼鬼祟祟探頭探腦呲牙咧嘴的禿驢所取代的那種視覺衝擊力和巨大的心理落差麼?
喬青噴完了一口茶,險些把膽汁都噴出去。
玄苦一把抹去臉上的茶水,呸了兩口,朝她打了個眼色。
她苦哈哈地咂了咂嘴巴,從眼前大和尚的粗布衣裙看到波濤洶湧的胸前看到清晰無比的喉結再看到帽兜下方斜斜飄出來的一根細長的麻花辮。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上面。半晌,反應了過來:「小、小、小娘子,進來。」
「是,公子。」
這捏著嗓子憋出來的尖細聲音,成功換來走進內室的喬青一個哆嗦。
門一關上,喬青便乾嘔了一聲。
大師恢復了男聲,難為他頂著這副尊容也好意思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施主,你執妄了。」
喬青虎軀一震。忍了半天,終於忍住了一腳踹飛他的衝動。兩指捏著那根無限吸人眼球的辮子梢:「嘖,真頭髮,哪搞來的。」
「別動,搞壞了你賠啊?」
玄苦一把拍下她的手,扯下頭上搖搖欲墜地一坨「海草」,丟開。摸著一頭溜光水滑的禿瓢:「總算痛快了。」他環視一週,仇富地嘀咕著:「我說,這兒的人簡直腦子有病,咱倆明明一塊兒來的,竟然搞區別對待!」他拉了把椅子過來,四仰八叉地窩了進去:「他們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你不知道我住那地方,簡直就不是人呆的,有這麼歧視佛家弟子的麼?」
他這一坐下,胸口那兩坨更是明顯。
他說的什麼喬青一概沒聽見,眼睛直勾勾盯著那處e罩杯。玄苦循著她的視線,低頭看一眼:「哦,這個啊。」從懷裡大喇喇掏出倆蘋果,舉著一個哢嚓一口,另一個遞出去:「吃不?」
喬青的表情,就跟這蘋果一樣,哢嚓一聲,裂了。
玄苦體貼地給她留出修復世界觀的時間,嘎嘣嘎嘣很歡騰地吃完半邊兒胸脯,蘋果核一丟,又開始啃另半邊兒,口齒不清地催:「趕緊的,外面還有一個等著呢。」
喬青虎軀一震:「嗯,一件一件說。你是說,你住在另一個院子?」
玄苦叼著蘋果鄭重強調:「別說這麼好聽,那就是個鳥不拉屎的貧民窟。我昨天等到大半夜都沒個人給送飯,靠!」
「沒人看管?」
「這還真沒有。」
喬青想了想,沉吟道:「我這裡也沒有。」
「嘿,你說他們是什麼意思。先不說那龍使老頭前後變化也太大了,老子還以為他精神分裂。就說咱們兩個吧,我那邊冷冷清清破磚破瓦,連個送飯的都沒有。你這邊還小娘子侍候著,好吃好喝高床軟枕,這他媽叫個什麼事兒!」
這貨叨叨咕咕翻來覆去,還在憤憤不平著待遇問題。
喬青懶洋洋斜他一眼,心說你還有臉說別人,一時高僧一時神棍,就沒見過比你更分裂的。
不過這話說的倒是沒錯,明明同時來的兩個人,待遇卻全然不同。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了,那奴伯進了別院之後,得到了什麼人的吩咐,讓他改變了對自己的態度。而那個人重點關注的對象只有自己,不包括玄苦。恐怕這侍龍窟想要從她這裡得到什麼。而至今為止,最有可能的,也就只那個不知道哪門子蹦出來的血脈了。
「這個先不說,外面那個是怎麼回事。」
兩人在這說話的功夫,外面那女人就沒停止過哭聲。不斷有壓抑的抽噎聲傳進來。玄苦站起身,把那坨海草樣的發髻又蓋回頭上,戴上帽兜,從裡面揪出那麻花辮垂在一馬平川的胸前。一切整理好,才道:「不知道。」
「你不知道?」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
「好好說話!」
喬青終於忍不住了,從桌子上抓起盤兒橘子摔過去。
玄苦順手一接,挑了兩個大的不甚滿意地塞進衣襟裡。低頭看著倆小籠包嫌棄地撇撇嘴:「真不知道,騙你有銀子啊?我這是餓狠了,一大早就順著你留下的香循著過來。別說,這侍龍窟裡的路太難走了,你留了記號我都差點迷路……你出聲的時候,我這才剛來,外面正好站著兩個姑娘,玄氣很低,像是周邊鎮子上的普通百姓。一個就拚命的哭,一個就拚命往茅廁跑。」
「茅廁?」
「嚇尿了唄。」
「那麼,上茅廁的那個,你解決了?」
「什麼話!出家人怎能殺生?」
「所以……」
玄苦幹笑兩聲:「所以我把她弄暈了,剪了她的辮子。」
得,剪了古代女子的辮子:「你還不如殺了她。」喬青又抓住另一個重點:「你還扒了她的衣服吧?」
大師頓時嚴肅了起來。即便是此刻這等詭異的裝扮,也沒妨礙住他一臉的寶相莊嚴,周身泛著讓人肅然起敬的佛光:「施主,佛本無相。心無異,則歸於平,眾心平,則眾生皆平。」
這佛謁一丟出來,本來想著能得到某人羞愧的低頭,把這事兒給含糊過去。眼見著喬青半倚著牆壁,一眼玩味的斜過來。玄苦立即咳嗽一聲,欲蓋彌彰地張口就罵:「扒個衣服而已,你也能想出好多齷齪事兒來。嘖嘖,狹隘,太狹隘,有時間來朝鳳寺,貧僧給你淨化一下骯髒的心靈。」
話音都沒說完,趕忙打開門躲了出去。
喬青嘴角一勾,慢悠悠跟在了後面,也走了出去。
外室裡縮著的女子,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一見兩人出來又開始抖。尤其是看見玄苦因為胸脯縮了水後顯得皺皺巴巴不怎麼整齊的衣衫。砰一聲便跪下了,一邊抖一邊不住磕頭:「公子,公子,饒了紅梅吧,您放過紅梅吧。」
喬青上下打量著她:「哪裡人士。」
她哭個沒完,再怕也不敢不答,抽抽噎噎地道:「清平縣人士。公子,紅梅只是一個低賤的唱曲姑娘,公子,您大人大量……」
這名叫紅梅的女子反反覆覆重複著這一句。喬青沉吟片刻,竟是清平縣上唱曲的。想來整個侍龍窟裡也沒有符合她要求的小娘子,那奴伯才跑到外面去帶回了她和玄苦留在茅廁裡的另一個。肯為了她明顯的一句刁難,做到這樣,只怕侍龍窟所求的,不小啊……
「在這好好呆著。」
喬青丟下這句話,便帶著玄苦出了院子,身後女人的哭聲漸漸減弱。
「茅廁裡那個怎麼辦?」
「回來再說吧。」喬青揉了揉太陽穴:「先去昨天進來的地方看看。」
不論想在這做什麼,總要把後路找好。可別等到周老和破天進來了侍龍窟,兩方人馬鬧個天翻地覆,她這始作俑者卻出不去。那這樂子可就大了!喬青帶著玄苦走過七拐八彎的迷宮。侍龍窟裡的路線,其他地方喬青或許不知道,但是昨天已經走過了一遍的,她早已經印在了腦子裡。沒費什麼功夫便繞到了昨日進來的地方——那一片空曠之地。
昨天蒙著布條,並未看到後面。
此時迎面走過來,才看到一方巨大的石碑,足有一人之高,立在一片如盡頭處的懸天石壁前。四下里草木叢叢,一片墨綠色中石碑上三個血紅的大字清晰顯目:
——侍龍窟。
喬青和玄苦在這研究了良久。
一個多時辰之後,她靠上這石碑,皺著眉:「恐怕是陣法。」
玄苦站在一邊,四周不時有身著斗篷的侍龍窟中人從這經過。和昨天相同的,皆是目不斜視,彷彿根本看不見兩人的舉動。不知是他們本身的問題,還是太篤定兩人絕對出不去。玄苦環視了一週附近的草木:「應該是,不論出去進來,三個辦法。」
「唔?」
「第一,得知曉這陣法的排列。」
喬青點點頭:「就得從侍龍窟內部著手了。」
「第二,玄氣高深者可以破開異空間入口,強行進來。」
喬青想了想,那周老和破天,倒是可以這麼進來。只是離著那日分開才過了六天,他們兩人去一趟唐門,再回來,恐怕短時間裡到不了這裡。她沉吟著,聽玄苦接著道:「第三,得有萬象島的人幫忙。」
話音一落。
咻——
一道寒光對準了喬青破風而來!
寒光細微,如一道流線,在陰沉沉的空氣裡帶起一溜的亮麗火星,極是炫目。喬青騰身一躍,下意識地一個翻轉,避開這突如其來的暗器。落下時,正正立於山壁之前,眯著眼睛朝暗器射出的地方看去。同一時間,玄苦拔地而起,霍然追去……
「別追了。」
喬青一言,玄苦追擊的步子一頓。
方才正巧是四周無人經過,倒也沒有看見這裡一幕的。玄苦這一耽擱的時間,那處已經人影一閃,不見了蹤跡。喬青遠遠望著那偷襲之人離開的方向,沉吟道:「有點眼熟。」
「認識?」
喬青沒說話,看他撿起地上的暗器,一枚很普通的飛鏢,無毒,材質金貴。大師掂量了幾下,把這金光閃閃的飛鏢揣進了懷裡:「剛才那一擊,沒殺氣。」
這也是喬青沒讓他繼續去追的原因。暗器一道,在於出其不意。真正懷有殺心的刺客,怎會用這種老遠就能閃瞎了人眼的暗器。就連邪中天那種騷包妖孽,都不可能選這一種好看不好用的花架子,生怕人瞧不見麼?尤其玄苦說的沒錯,剛才那一擊,力道不猛,殺氣全無,更像是在提醒著什麼。喬青垂著頭思索著,提醒……
她面色一變。
玄苦立即走上來:「想到了什麼?」
「不是想到……」她低下頭,剛才一起一落,正好靠在山壁上。而此時手邊碰著的石壁,正似有細小的紋路:「是摸到了。」
喬青蹲了下來,手指不離凹凸的地方,輕輕的摩挲著。這處空曠之地面積很光,足有百丈,整整一大面懸天的山壁,呈深褐色,再加上整個侍龍窟裡奇異的天色,似被一種渾濁的空氣籠罩著,長久的迷霧重重。若非有心尋找,絕不會注意到上面這些細小的紋路。
藉著黯淡的天光,喬青細細辨認。
「是字!」
確切的說,是一筆秀逸中帶著點惶惶焦躁的字。似是被人篆刻在了上面,行數不多,只有寥寥三行,一行比一行透出那種焦躁徬徨的感覺。到了第三行,這字跡已經不穩了。
喬青看著這三行心情小記,似乎看到了某個男子——他出自於七國之中的某個宗門,年紀輕輕,天賦甚高。三年一比的大會上,他奪魁而出,獲得了來這侍龍窟內修煉三年的資格。正是志得意滿之時。懷著一飛衝天的武者之心,來了此處,卻發現了絲絲端倪。一切和想像的決然不同。他和自己一般,記下了出入的線路,趁著無人看管之際,每日來這裡尋找脫身的契機。
一日,復一日。
一日比一日惶惑,一日比一日焦慮,一日比一日絕望。
然後發生了什麼呢?
這字跡斷在了這裡,他是離開了?還是死了?還是被侍龍窟用來做了某些不為人知的目的?
這三行字喬青看了又看,一遍又一遍,終於和玄苦對視一眼,緩緩站了起來。兩人的神色都不算好看,喬青想起來之前出發前,萬俟風拜託她看看萬俟嵐的情況,可是現在,她幾乎可以肯定,萬俟嵐凶多吉少!
喬青和玄苦一路朝著原來的方向走回去。
「嘿,剛才射出這暗器的,明顯是要提醒你,離開這裡!」玄苦打著哈哈緩解這凝重的氣氛,嘴上說笑著,眼中也是一片深沉之色:「哎呦,從實招來,是男是女,你背著無絕勾搭了不少啊?」
喬青懶的搭理。
他又嘖嘖嘆著:「話說,那天你到底幹了什麼,怎麼就連夜跑了。吵架啦?」眼看著喬青拿他當透明人,這大和尚雙手合十,深沉道:「精神上的分歧可以用肉體上的和諧來解決。」
喬青讓他給氣笑了。
她忽然頓住,笑容定在唇邊:「不對勁。」
「怎麼了?貧僧膽子小,你可別嚇唬我。」
「這路……」
她記得清楚,也絕對相信自己的記憶。這路走到這裡,應該是往左邊拐。可是此刻,卻只有一條往右邊的小道。其他的一切都沒有問題,一眼望過去,一切都和來時一模一樣,唯有方向。喬青站在這裡,玄苦揮揮手:「不會吧,你確定?」
她當然確定!
恐怕這侍龍窟裡,也是由一個巨大的陣法形成。很多塊兒類似的區域可以隨意變換方位,讓人摸不著頭腦。就是不知道,這是多長時間一變後的巧合,還是有人特意為之。方才的笑容一轉,嘴角綻開抹冰冷的弧度:「算了,既來之則安之,若是有人想讓咱們走這條路,那咱們就去看上一看。」
玄苦將帽兜拉低了幾分。
帽兜下露出少許海草飄著,一根細長的辮子留出來,和這裡的大部分人差不多的扮相。玄苦的樣貌,本也精緻,看著和邪中天差不多的年紀,只是這貨不論是得到高僧,還是神棍氣質,總有一種飄渺的或者不著調的感覺,平日裡也就讓人忽略了他的樣貌。此時乍一看,除了稍稍古怪了一點,倒是一時也辨不出男女。
兩人又走了一小段路。
忽而,一聲女子的驚呼炸響在耳邊:「你……」
喬青垂下眼簾,來了。不論是什麼人引她到這裡,目的恐怕就在此了。她轉眸看去,瞳孔瞬時一縮。剛才就發覺這聲音有少許耳熟,此時看過去,那站在一處迴廊門口,單薄又明麗的女子,可不正是應該已經死了的唐嫣!喬青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她竟真的沒死?!沒想到隨口編出的話,竟也能成真,這下可熱鬧了,破天和周老絕不會空手而回。
她很快壓下震驚之色,嘴角一抹睿色一閃。
「呵,好久不見。」
唐嫣的表情,絕對比她要驚悚的多。
她指著喬青連連退後,驚詫,突然,不可置信,臉上第一時間出現的並非是以往的憎恨,而是懼怕。看見了喬青就似是看見了什麼洪水猛獸。唐嫣瞳孔連縮,想起了什麼一樣立即慌張地四下里張望著,好像生怕她被什麼人看見。
「你怎麼在這裡?!」
她咬住唇,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聲音,很小。
喬青輕輕一笑:「我為何不能在這裡,唐嫣,你在怕什麼?」
一語被點出了她的懼怕,唐嫣臉上掠過幾分尷尬。她雙唇張了張,原本想是要反駁,後來又閉了上。深深地看了喬青一眼,這一眼,帶著一股子陰冷狠毒和破釜沉舟。在喬青眯起的視線中,唐嫣猛然抽出腿上別著的一柄短劍,一咬牙,狠狠插入了自己的胸腹之中!
鮮血汩汩噴湧!
很快,唐嫣的腳下氤氳出一大灘的猩紅。
「我靠,這女人瘋了!」
玄苦一聲呢喃,喬青眸子一閃,暗道不好。她拉住玄苦的袖子,正要飛奔而去,同一時間,只聽唐嫣發出了一聲震徹天地的慘叫,這一聲,絕對會讓整個侍龍窟內的人,全部聽個清清楚楚。
「啊——」
第三十四章
一聲慘叫,喬青還來不及離開,遠遠已有數人朝著這方逼近!
唐嫣趔趄兩步倚到了廊柱上,捂著胸腹的指縫不斷有鮮血汩汩湧出。她眼睛不眨地望著喬青,一邊軟面條一樣從廊柱上朝下滑,一邊露出個陰冷怨毒的笑意。這笑綻放在因為重傷而慘白慘白的臉上,無端端讓喬青想到了怨氣橫生的厲鬼。
這個時候跑,已經完全來不及了。
喬青反倒不跑了。
她倒要看看唐嫣想幹什麼,將侍龍窟的地形改變引她來到此處的人又是為了什麼。厲鬼?活的老子都不怕,變成鬼爺就讓你再死一次!喬青淡定地站在原地,玄苦又呢喃了一遍:「這女人瘋了……」
她瘋了麼?
唐嫣輕輕笑起來,她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麼清醒。
她不知道喬青為何會在這裡,可她清楚明白自己不過是個冒牌貨。一旦讓喬青在這裡安安穩穩地呆下去,後面會發生什麼樣的事她根本不敢想像。她會和柳生二人碰上麼?自己會被揭穿麼?揭穿之後的下場……想到這裡,唐嫣冷不丁打了個寒顫。要保命,就只有讓喬青死!
——立刻、馬上、必須死!
想想這個場面吧。柳生二人聽見她的慘叫飛奔而來,看見身為他們族人的她,失了玄氣手無寸鐵,卻被卑鄙的喬青一柄短劍殘害重傷。這樣的情況下,他們會怎麼做?
詢問?
或者怒斥?
不不不,他們會二話不說先給自己的族人報仇。到時候不僅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更能永遠的讓這個真正的族人徹底消失,而她唐嫣,將再無後顧之憂!哈哈哈,以自己的重傷,換取喬青一條命……值了!
嗖——
兩道人影出現在眼前。
正是她等待已久的柳生二人。
唐嫣坐在血泊中瑟瑟發抖,垂下的眼睛遮擋住一切的怨毒和得意。再抬起頭時,已是又驚又懼淚眼朦朧。那張精緻的小臉兒如枯萎的嬌花,顯得那麼無助又可憐。
「大人,救我!」
「救、救嫣兒……」
這兩人來的太突然。
似是破開空間突兀出現。
喬青眸色一閃,只看他們和破天周老一般的莫測修為,已經猜到了前因後果。女子、天賦高、十六七歲、血脈覺醒那日又那麼巧正在凰城,一切都吻合的人她能第一時間想到唐嫣,其他人又怎會想不到。只是她只靈光一閃胡編亂扯,卻沒想到,唐嫣真的沒死——不但沒死,還就這麼巧,在侍龍窟裡!
她背在身後的手微微一動,一縷淡淡的玄氣氤氳在掌心。
關鍵時刻,說不得就要暴露出她的身份了。喬青本不願意如此,不論這兩人是敵是友,她的身上還有太多的疑問。比如破天口中的「女人」,周老口中的「內情」。當年喬伯淵夫婦的死便有侍龍窟的參與,而此時,他們又在侍龍窟內出現。這一切,都像是一片迷霧重重,無論如何的抽絲剝繭,總有更多的線頭纏繞在裡面……
而搞清楚這一切之前,她身上的血脈就似一個定時炸彈。
——既是倚仗,又是危機!
喬青的腦中轉過了這麼多,實則,也不過只一眨眼的功夫。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太突然,從遇見唐嫣,她短劍自殘,一聲慘叫引來這二人,到現在其中一個漢子猛然轉過了頭來。一茬連著一茬一丁點的空隙都無。眼見著其中一個大漢霍然扭頭,陰鷙的視線,無聲的殺機。他背後的唐嫣勾一勾嘴角,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從容笑意,眼中滿滿的期待。
然而就在喬青暗罵一聲娘,準備將這抹玄氣連帶著她的身份一同暴露出來之際……
卻見那大漢陡然瞪圓了眼睛。
他呆住了!
這一呆,連帶著身邊的另一人和唐嫣的笑容也僵住。
唐嫣焦躁地想爬起來看個究竟。這絕不在她的意料之內!她剛一起,胸腹處的血又不要錢似的淌了出來,她臉色再白,搖晃中跌坐了回去。不好的預感自心底升起,唐嫣的心裡有一萬個疑問一萬個猜想,哪一個都是以她被揭穿為最終結局。額頭上一瞬間滲出了大片大片的汗珠,不是疼的,是嚇的。
同樣被嚇住了的,還有一頭問號的喬青。
她古怪地望著對面的男人,這人的神色比她還古怪,好像大白天活生生見了鬼。一邊柳生疑惑中轉過頭來,竟是也一瞬間眸子連閃,匪夷所思到說不出話。即便是這等時候,喬青也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心說老子長的像你們死去的爹還是怎麼的?
轉機明顯已經出現,喬青散掉手中那一縷玄氣。
寂靜的迴廊外一時無人說話。
終於,在唐嫣越來越粗重的呼吸中,那漢子發出了一聲不可置信地呢喃:
「四、四……四夫人?!」
同一時間——
方才那些遠遠落後於柳生二人的侍龍窟中人,也終於趕到了。
這話一字不漏的落入領頭的龍主耳中,他的身份極好辨認,後方跟著奴伯等人全部站定在兩步之外。他看一眼唐嫣,再看一眼喬青,眼中一抹深思轉瞬便被精光灼灼的算計所取代。這一切,被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喬青看了個正著,嘴角勾起抹冰冷的弧度。恐怕這將她引到此處的人,非這龍主莫屬了!
喬青不動。
她任柳生和漢子打量。
「不對,不對……四、四夫人已經死了。」
那漢子搖搖頭,話是這麼說,可目光依舊不離喬青。
柳生的臉上由疑惑到懷疑再到迷茫,細細辨認著對面男子那一張雌雄莫辨的臉。像,真像,方才乍一看時,那五官足足有七分相似。可再看,卻又分明不同了。四夫人的美,整個族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奪盡天地之造化,當年可是族長十幾個夫人中最為寵愛之人,便是身份不凡的大夫人,在她之後都只有獨守空帷……
到了四夫人離奇失蹤,數年後命牌碎裂。
再到如今,族長九十九個夫人中,哪一個不是有著四夫人的影子?
——可到底都不是她。
——都不是那個風華絕代的冰霜美人。
柳生和漢子睜大了眼睛,越看喬青越是又不像了。
四夫人之美,如高崖冰雪中一株白蓮。卻到底是屬於女子的柔美,婉約脫俗,總帶著幾分淡淡的愁緒。可眼前這男子——紅衣、墨發、妖異、鬼魅。截然不同的迥異氣質。哪裡還有什麼哀傷愁緒?分明骨子裡透著一種狷狂的肆意!這巨大的差別之下,就連剛才第一眼時相似了七分的五官,都脫離開了印象中的樣貌。
「小子,你是何人?竟敢傷害我族中人?」
那漢子率先開聲。
這態度,依舊是傲慢的可以,不過比起剛才,已經好了不知多少倍。最起碼,不是不由分說的揮袖殺人。唐嫣一個哆嗦,死死盯著喬青,好像她那張紅豔豔的口一張,就能判了自己的死刑!胸腹裡流出來的血都似是麻木了,指甲深深陷進了掌心裡。
喬青淡淡瞥她一眼:「大人,唐姑娘並非在下所傷。」
「哦?」
「不敢欺矇大人,方才在下正巧在附近,聽見唐姑娘的呼救才跑了過來。正巧看見唐姑娘一身是血坐在地上,凶手乃是一個身著黑色斗篷的人,他背對著我,聽見腳步聲回了一下頭。不知道是因為看到了我,還是因為知道會有人來,那人立即鬆開短劍……」
「逃了?」
「大人英明!」
這馬屁張口就來拍的是無比順溜,臉上的神色更是爐火純青。喬青微微一笑,雙手抱拳四十五度角仰起了臉,誠摯中帶著淡淡的崇敬,任誰看見也得相信,這小子是真心實意認為那漢子英明神武。
漢子虎軀一震。
一張長的跟四夫人七分像的臉,擺出這種表情,還真是……詭異。他古怪地咳嗽一聲:「你說看見了那人的樣貌?」
「那人……」喬青似在思索著,猶豫道:「那人只回了一下頭,這裡天光黯淡,我記不太清了,只知道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那氣質古怪的冷。不過方才聽見他說了一句話,什麼血脈,受死。那句話……」
觀她神色,似有什麼難言之隱:「不用怕,恕你無罪。」
喬青鬆一口氣:「那句話的口音,和兩位大人倒是有些相似。」
這話落下,兩人瞳孔齊齊一縮。
口音相似,豈不同是來自於他們那裡?
柳生深深看著喬青,辨別著她話中真偽。他剛才幾乎已經確定這小子在撒謊,從唐嫣發出慘叫,到他們來這裡,前後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這麼點時間,若是有人離開他怎會不知道?可若是真的同是來自於那邊的人,倒是並非沒這個可能。喬青任他仔仔細細地看,什麼事兒沒日沒夜做上十年,也成行家了。老子演戲的時候,你們還不知道在哪個旮旯裡邊兒狗蹲著呢。
果然,柳生點了點頭。
「血脈,受死……」是哪一方的勢力,竟敢對我族中人下手:「你說他聲音古怪的冷?」
喬青吞了口唾沫,心有餘悸道:「對!很古怪,像是帶著一種……」
「陰寒之氣?」
「沒錯!」
柳生和漢子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破天!」
三個人,兩個問,一個答。中間旁人沒一個敢插話的,就連唐嫣都沒反應過來,兀自處在暴露身份的懼怕之中。這一會兒的功夫,喬青已經忽悠忽悠把這事兒給忽悠到了破天的身上。嗯,反正老子可沒說是誰,你們自己非要這麼猜,可怨不得我了。
唐嫣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盯著這個瞎話謊話張嘴就來的女人。可讓她去揭穿,她敢麼?她不敢!雖然不知道喬青為何不認祖歸宗,但這件事對她百利而無一害。失去了剛才一擊必殺喬青的絕佳機會,這個時候,一旦她反駁了,惹毛了這個女人,她什麼事兒幹不出來?
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而喬青,絕對是個耍起狠來不要命的!
數次相交,唐嫣幾乎敢確定,只要她說出一丁點不如這女人意的話。她的命,就要在這女人的不爽中葬送在柳生二人的手裡。
所以當柳生和漢子扭過頭來:「此事可是屬實?」
唐嫣的回答,只能是一字一字咬牙泣血:「是,屬實。」
柳生不滿地冷笑了聲:「那你剛才為何不說?」
想矇騙他,唐嫣還不夠格。她剛才那表現,分明是想借刀殺人,藉著他們二人的手,除掉對面那個小子。這也是他任由這唐嫣倒在血泊裡,這麼長時間沒施救的原因。敢動他們的腦筋,就要有受到懲罰的覺悟:「一個流落在外的小小族人,認清楚你的身份!」
唐嫣死死咬著唇:「大、大人……」
柳生甩袖便走。
忽而,他又一頓,轉向了一直沒說話的龍主:「此事你可知曉?」
龍主立即弓下了身子:「回大人,這件事在下絕不知曉!那凶手不知如何混入侍龍窟內,在下立即去查,立即去查。」
「辦事不利。」
轟——
一道玄氣霍然射出。
隨著柳生四字落下,龍主整個人倒飛出去數十丈遠,轟隆隆聲不斷,假山長亭被撞的坍塌下來。龍主整個人被埋在了下面,狼狽萬分地爬出來,一丁點的怨氣也不敢生。
柳生看也不看,他還在思忖著破天一事。
原本他和漢子來到這裡,不過是因為血脈覺醒一事,族內有所察覺。流落在外的族人必要被帶回去。而本來麼,這不過是個順手的事兒,走一遭,尋到人,帶走——就這麼簡單。可是破天……數十年前那場動亂早已結束,這些年來,兩邊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他又為何突然來了這裡,要殺覺醒者?既然要殺,以他的能耐又怎會不是一擊必殺?
這裡面,難道還有他們毫不知曉的內情?
柳生一邊想,經過喬青的身邊,看了眼這熟悉又陌生的面目。一邊深思著,一邊吩咐龍主:「查!」
「是,大人。」
龍主垂著頭,嘴角一線猩紅。
待柳生和漢子走了,他才慢慢地抬起了陰鷙的臉,死死盯著兩人離開的方向。若非要利用你們擺脫他們,本主何用受這等窩囊氣!他霍然扭頭,正正對上了喬青輕笑的表情。她無辜地聳了聳肩,笑的懶懶散散。不待他說話,逕自仰天打了個哈欠:「也不知道哪個狗娘養的把老子引到這來。哎,忙活了一天,困的一腿兒。走了,小娘子。」
從剛才這些人出現便一直降低存在感恨不得成為透明人的玄苦小娘子立即跟上,捏著尖細尖細的嗓子:「是,公子。」
喬青一個哆嗦,一秒鐘變鵪鶉。
——嘴角抽搐地飄走了。
後面,龍主氣的鼻子冒煙,一腔怒意全部發洩在了已經失血到昏了的唐嫣身上:「廢物,帶回去!」
「是。」
立即有人拖著她回去了房間,在陰鬱的迴廊上留下兩條拖曳的血痕。
終於,整個迴廊外,只剩下了還陷在坍塌中的龍主和奴伯。奴伯大步跑過去扶起他,經過昨日一天,他已經差不多明白了其中的內情。半晌,猶豫著問道:「龍主,那喬青太過狂妄,既然已經有了唐嫣,為何還要留著?」
「唐嫣……」
「是,比起喬青,唐嫣更好控制。那個女人有點小聰明,卻無大智慧。只要殺了喬青,讓唐嫣的玄氣不能再用,誰也看不出她不是真正的血脈者。到時候,她有把柄抓在咱們的手中,自會盡力為咱們做事。」
「你想的太過簡單。」
「求龍主解惑。」
「哼,假的永遠都是假的,對於血脈覺醒,整個翼州之人也不過只知皮毛。沒人知道,他們回去之後有沒有其他的方法驗出真偽。一旦被他們知道這其中有本主的矇騙,侍龍窟擺脫了上面又有何用?也不過是個覆滅的下場罷了。」
「那您的意思是,要利用喬青達到目的?」
奴伯問完這句話,不知怎的,又想到昨日喬青那一個表情。越是想,越是心裡發毛。
「喬青……」龍主搖搖頭,陰冷地笑了。想起剛才柳生二人的反應,關於那「四夫人」,喬青絕對是比他想像的更重的砝碼。只是不知道,此人對於十年前葉落雪的死,知道多少內情:「不,那是一個禍患。」
「禍患?」
「哼,想想今天這件事。本主把她引來,不過衡量衡量她和唐嫣哪個更趁手。可這女人,在唐嫣的自殘之下,硬是把實情歪曲到了如此地步。唐嫣受到了教訓,短時間內為了保命再不敢和她作對。本主……」龍主狠狠一咬牙,嘴角又滲出一絲血線:「本主,也受了重傷。不到萬不得已,本主不會自蕁麻煩——唐嫣為假,好控制,打前鋒。若是唐嫣敗露,總還有個真的墊後,不至於招來滅窟之災!」
龍主一拂袖,奴伯立即攙住他,走遠了。
「本主做事,必要留一個後手。」
「龍主英明。」
……
同一時間,回到了房間的喬青也在說同一句話。
「他定會給自己留一個後手。」
經過今天,她大概看明白了這侍龍窟內的形勢。龍主不知道什麼原因,要求到柳生二人。而唐嫣,便是這事成功與否的一條引線。至於她,恐怕是龍主給自己準備的一個備用。所以才會有了之前和後面的態度對比。
——開始,奴伯以為她只是第二個萬俟嵐,現在,她又有了其他的作用。
喬青思索著這些,玄苦在一邊托著腮吃橘子。
其實這和尚,亦是個心思縝密之輩,不過這會兒明顯有喬青動腦子,他就歇著了。隨口問道:「什麼後手?」
喬青抬頭,朝他微微一笑。
玄苦一口橘子噎在喉嚨裡,咳嗽半天。呲牙咧嘴地覺著這笑怎麼這麼滲人呢。還沒問個清楚,砰一聲,大師的鼻子跟關閉的房門來了個親密接觸。這貨氣的跳腳,默念了三遍阿彌陀佛,又心平氣和回去剝橘子去了。
一夜無話。
這「後手」他早忘到了九霄雲外去。
一直到了不知道幾天之後,玄苦大師這一覺睡的是格外的長。醒來的時候頭昏腦脹,一睜眼,終於明白了喬青那一笑的意味深長。
——眼前是一片漆黑之地。
他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到處都是一條又一條的黑翼巨蟒。有的和當日唐嫣的那隻一般大,足有一個城牆般的高度。有的彷彿方方出生,小蛇樣爬行在他的腳邊。這群蟒蛇密密麻麻地聚攏在他周圍,一條條吐著或大或小的信子,幾乎立刻引發了這得道高僧從不存在的密集恐懼症。
腦子裡一片空白,他甚至都來不及想他就是那龍主用來牽制喬青的後手。不由自主地閉上眼,開始唸經。
可惜剛開了個頭,他就不幸地發現,佛經似乎激怒了周圍這些本就虎視眈眈盯著他的「芳鄰」。蟒蛇們騷動起來,吐著信子纏繞上他被鎖在了牆壁上的四肢……
玄苦艱難吞了吞口水,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那……那啥……我不知道咱這有不讓唸經的規矩,貧……貧僧素質不高,立刻改正,改正啊!」
距離他最近的一條巨蟒,貪婪地朝前湊了湊,玄苦立即哇哇大叫:「老子一月沒洗澡啊,施主非禮勿吃,口味不要這麼重啊!」
這蟒蛇,猛的張開猩紅的大口,信子噴吐中,腥臭的味道逼到他陣陣乾嘔:「媽的,你是畜生也得刷牙啊!」喊叫方落,一陣洶湧的罡風襲來,啪——那蟒驟然飛了出去。玄苦緊閉的眼睛霍然睜開,就見一條巨大的尾巴在眼前一晃。
他瞳孔一縮,凝重了神色:「黑翼巨龍!」
沒錯,黑翼巨龍!
這漆黑一片的洞窟高不見頂,遠遠一條漆黑的巨龍閉著眼睛盤桓在盡頭處。由於顏色的原因,玄苦一時並未發覺。這龍背生雙翼,是方才那足有城牆大的蟒蛇數倍之多,盤桓了一層又一層,懶洋洋掀了掀眼皮。巨龍已經不是普通的蟒,這玄獸擁有智慧,年代古老幾乎和人無異。它這一擊之後,玄苦附近的蟒蛇眼中貪婪褪去,染上恐懼之色,紛紛後退。
玄苦吸了口氣:「多謝。」
那龍瞥他一眼,似在看一盤美味的食物。
玄苦立馬把謝意吞回了肚子裡。也不知它是不是收到了龍主的吩咐,看管著,卻不傷及他性命。想了想,也沒監守自盜。明顯這龍食慾不錯,它尾巴又是一甩,剛才那隻被甩飛的黑翼巨蟒便凌空捲來,巨龍一張口,蟒蛇落入它口中,不蘸醬油不蘸醋的嘎嘣嘎嘣吞著吃了。吃完,自動吐出一條蟒蛇皮,無數細小的蟒蛇紛紛熱情洋溢地湧了過來,不過眨眼的功夫,吞噬一空。
「阿彌……那個陀佛。」
玄苦看的目瞪口呆:「我……我……佛慈悲,施主們注意用餐禮儀啊。」
施主們一起向他發出咆哮,大概想用他本人鍛鍊一下優雅的用餐禮儀。玄苦咧了咧嘴:「好好好,不注意就不注意,不用理我,真的,別跟我一般見識,不打擾施主們用餐,諸位用餐愉快。」
他叨叨咕咕顛來倒去,更洶湧的咆哮聲連番逼來。
口中尖牙和信子不斷吞吐著,還沾著一些腥臭的血液,又髒又臭。玄苦連忙閉嘴,生怕對方因為自己一口整齊的小白牙和口吐蓮花的佛家氣息心生嫉妒再因妒成恨化恨意為食慾。
玄苦認命閉上眼,心中默唸著佛謁,漸漸讓自己沉入老僧入定的狀態。他的心理飛快的轉著,沒了喬青那沒人性的,他也準備用用腦子了。很明顯,喬青一早就知道他會被抓來,也確保了自己性命應該無憂,所以放任侍龍窟這麼幹,也算是給龍主的一個讓步。
如此一來——
她有血脈,龍主有他,打平。
玄苦悲催地咂了咂嘴,要是邪中天和鳳太后還好,就他和那丫頭的交情,她是會丟下自己走人呢還是走人呢還是走人呢……
帶著這樣的怨念,暗無天日的環境中,全然不知過去了幾日。
玄苦大師一不能唸經,二空著肚子,三怨念繚繞,每日裡跟大大小小的蟒蛇大眼瞪小眼。眼睜睜看著施主們自相殘殺吃的倍兒香,唯一一個有智慧的生物又只知道閉著眼睡覺。
很快,大師焦躁了:「哎,龍施主,你會說話麼?」
巨龍睜開眼看他一眼。
這問題並不奇怪,修煉到了一定程度的玄獸,是會口吐人言的。那巨龍明顯比大白和小鳳凰的資歷都深,不見它張口,卻發出了一種蒼老又沙啞的聲音,似是腹語:「閉嘴。」
玄苦點點頭,會說話就好。
有語言就有交流,有交流就有忽悠。
只要能讓他忽悠起來,這不知在此處多少年並且很明顯被侍龍窟侍候著的傻龍,便能被他套出什麼。你說他怎麼知道?蟒蛇喜陰暗,即便是黑翼巨龍也畢竟是由蟒化龍。這侍龍窟內的氣候和天色如此古怪,恐怕都是為了這條獨一無二侍候著的龍。他一怔,那龍主世世代代守在這麼一個地方,難道不會有所不忿麼?
玄苦低頭沉吟著,忽然眸子一閃,一瞬恢復了睿智高僧的氣質,周身似有佛光普照。
他笑道:「原來如此!」
他知道侍龍窟到底求的是什麼了!
「閉嘴!」
大師眨眨眼,要忽悠這條龍,先從深入瞭解開始:「龍施主,你說你也不知道在這住了多少年,你不空虛麼,你不寂寞麼,你不冷麼……」
巨龍眯起眼睛。
大師心下一喜,有門!他再接再厲:「嘖,空虛寂寞冷的吧?你就不想出去看看這世界?你就任憑侍龍窟把你幽禁在這個地方?你就這麼幫他們做事?他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他們讓你看著我你就真的看?你看著唯一一個活人明明想吃都不能吃難道你就不蛋疼麼……」
「哦對了,施主你是有蛋的吧?」
吼——
「別這樣,別這樣,施主你淡定!侍龍窟也挺好的,外面的世界很黑暗,他們照顧你這麼多年是該說什麼你聽什麼的,知恩圖報是個優良好傳統。別吃我,我閉嘴,我閉嘴。立刻,馬上,出家人不打誑語……啊,那個死丫頭,老子就是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
……
「阿嚏——」
房間裡的喬青,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大噴嚏,差點一個大馬趴摔出去。自從大和尚那夜被抓走,數日以來,總是連連打著噴嚏。名喚紅梅的小娘子小心翼翼湊了上來:「公子,是不是犯了傷風?」
喬青摸摸鼻子,嘀咕聲:「不是犯了傷風,犯小人差不多。」
紅梅沒聽懂,不語退了下去。
喬青忽然想起個事:「對了,那日和你一起來的姑娘,可是清平縣人士?」
紅梅想了想,她是知道那姑娘去了一趟茅廁,回來就變成了另一個人的。不過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想保命就要當一切都沒看見,這在酒樓裡唱曲的她也是明白的。她微微顫抖著,低頭如實道:「回公子,紅梅不知,那姑娘紅梅從未見過。」
喬青彎了彎嘴角。
她猜想的也是。
那日回來,茅廁裡並未有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百姓,絕不會自己從裡面逃出來。只能說明,這另外一個姑娘,是有人偽裝成唱曲的被送進來的。而送她的目的,恐怕就是為了讓玄苦扮作丫鬟混在自己身邊。喬青垂下眸子,她相信送來丫鬟的人,和那日給她暗示的人,是同一人。
正思索著——
門口一陣聲音傳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lltu 於 2013-7-21 08:42 PM 編輯
第三十五章
「什麼聲音?」
外面傳來的聲音紛亂,像是從離著極遠極遠的地方發出。就她側耳傾聽的這一下功夫,整個侍龍窟內集體騷動起來,就連她住的這間偏僻院子,都能聽見遠方一重重的騷亂。在這一直壓抑又寂靜的侍龍窟裡,這可是個稀罕事兒。
喬青眉梢一挑,走了出去。
後面紅梅戰戰兢兢小跑著跟了上。
「公……公子……」
一出院子,紅梅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天空。
這地界本就陰鬱的天色此時完全黯淡了下來,像是深沉的黑夜!而罪魁禍首,乃是遠方一片一望無際的黑雲,將本就為數不多的天光盡數遮蔽起來。長雲飄的飛快,一瞬間已經從千米之外移動到兩人的頭頂,直到這時,喬青才看清了這「雲」,竟是一條無比巨大的黑翼巨龍——通體漆黑,背生雙翼,無法想像的巨大足有數百丈之長!巨大如兩盞燈籠的眼睛正放射著灼灼怒火,在高空中遮天蔽日地翻滾咆哮著。
吼——
咆哮之聲如悶雷滾滾並不尖銳,沒有那種轟人耳膜的振聾發聵,卻給所有聽到的人一種靈魂都在顫慄的感覺。
這數日以來在喬青的印象之中沉悶又詭靜的地方,竟是一下子出現了大批大批的人,四面八方無數道身影爭相閃現著。他們喃喃自語,眼中盛滿了恭敬和尊崇,不論是怎樣的修為盡都一個個矮了下來,伏地虔誠地跪拜著……
「參見大人。」
「參見巨龍大人。」
他們以最忠誠的奴僕之姿趴跪在地,雙手過頭直直行著大禮。身邊的紅梅腳下一軟,砰一聲軟了下來,顫抖著跟這群人一齊跪拜著。喬青只能看見出現在附近的人,至於遠處,只聽這重重疊疊的拜見之聲,也可以想像到整個侍龍窟內的情景。
整個龍窟之內,只有七個人不曾跪拜。
聽見聲音出來的龍主暗道一聲不好,趕忙飛到半空之中。奴伯跟在他的身後騰空而立:「巨龍大人,發生了什麼事?您為何會?」
這條巨龍,便是侍龍窟存在的理由。從龍主自上一任手中接任了這個位置之後,從未見過它離開那座洞穴。龍主下意識地認為跟關進裡面的人有關,尤其是那座洞窟,絕不僅僅是給它居住的地方,它千百年來守著那裡有它的使命!龍主半弓著身子,聽巨龍自腹中發出一聲崩潰的咆哮:「讓那個蒼蠅一樣嗡嗡不斷的該死的人類從本龍的洞穴中死走!死走!死走……」
無數個「死走」震盪在侍龍窟內,可想而知這巨龍對玄苦大師唧唧歪歪的怨念。
龍主急忙點頭:「還不快去。」
「是。」
奴伯迅速朝著洞穴的方向趕去。
同一時間,遠在兩個角落的喬青和另一個黑衣人,看準了他離開的方向緊跟其後。
除去這四個人,另有兩人始終站的筆直,仰望著天空中的巨龍眼中閃過一抹貪婪。
柳生舔了舔嘴唇:「沒想到這下等的地方,竟也有龍族。」
龍族,即便是在他們那裡,也是玄氣修煉者爭相搶奪的對象。不論是誰若有一頭龍成為玄獸,戰鬥力和地位將會大大的提高。那相比較於柳生更為耿直的漢子倒是率先褪去了貪婪之色,惋惜道:「可惜,這龍明顯和每一任龍主締結了傳承契約。」
傳承契約,一任龍主死後,自動過渡到下一任繼承人的身上。即便此時他們殺了這龍主,巨龍的契約者也只會是下一任龍主。唯一的辦法,便是令這巨龍自動叛變另投新主。可是一個不夠忠誠的玄獸,要來又有何用?
柳生點了點頭:「算了,不過是一條小蟒蛇修煉成的。那點微末的血脈,到底也算不得真正的神龍。」
天空中翻滾的巨龍動作一頓。
它燈籠樣的雙眼裡升起怒火騰騰。
今天犯了黃曆不該出門麼?先是一個小小的人類在它耳邊聒聒噪噪喋喋不休,讓它恨不得把那小爬蟲一樣的人類一口吞個乾淨!它這麼想了,也這麼幹了,可一口吞下去,那爬蟲在它的腹中依舊叨叨咕咕沒完沒了,腹中傳來的嘰歪聲不斷飄到耳膜裡,幾乎要折磨死寂靜了成百上千年的巨龍!它一口吐出了那隻爬蟲,他不誠惶誠恐叩謝滾蛋就罷了,竟敢大喇喇爬上它的地盤盤膝跟它討論起佛祖來!
啊……
該死的佛祖!
該死的南無阿彌陀佛!
該死的放下食慾,立地成佛!
巨龍這次是真的蛋疼了。可這也就罷了,現在,此刻,竟然另有兩個爬蟲敢質疑它神龍的血脈?巨龍霍然轉過了眸子,一瞬找準了發出這質疑的兩個人,怒意卻在他們龐大的氣勢之下忽的一窒。方才想要一口吞了他們的心,忽然就退卻了,轉而成了一種懼意。
柳生和漢子對視一眼,冷笑一聲回了房間中。
——蟒就是蟒,哪怕化身為龍,永遠也沒有真正龍族的高貴和血性!
……
七人中的最後一人,自然就是以一句「龍施主,你媽貴姓」作為折磨死巨龍的最後一根稻草的玄苦大師了。
大師把主人家趕了出去,十分解恨地仰躺在獨屬於巨龍的巨大巢穴中。
這能容納足有數百丈盤桓在此的一方高台下,無數條或大或小的蟒蛇虎視眈眈地吐著信子,卻絲毫不敢越雷池一步。玄苦毫不擔憂地仰天打了個哈欠,四仰八叉呈大字形鳩佔了鵲巢。
於是,奴伯一進這洞窟——
看見的就是死到臨頭猶自呼呼大睡的和尚。
他一眼先落在了和尚身後的巨大洞壁上,悄悄鬆了一口氣,隨即冷笑一聲,殺氣氤氳。玄苦慢悠悠醒了過來,眼見著站在洞口逆光而立的佝僂老頭,他坐起身,淡淡一笑,佛光頓生:「阿彌陀佛,數日不見,施主叫貧僧好生想念。」
奴伯正要動手,忽然一頓。
他眸色變換著盯著玄苦的手:「你……你怎麼知道……」
玄苦的手,正按在這石台的正中央。這裡,本是平日裡巨龍盤桓趴伏著的地方。如無意外,幾百年甚至上千年巨龍都不會動上一下,被很好的隱藏在了它的腹下。而此時,沒了巨龍的守護,此處空門大開,露出一個印刻其上的古怪印記。
玄苦繼續笑,額間一點淡色硃砂飄渺無痕,得道高僧的睿智頓顯。
「貧僧也不過碰碰運氣。」
「好一個碰碰運氣!」
奴伯站在洞口,閃電出手!
一道玄氣霍然射出,玄苦擰身一躲,玄氣射入洞壁上擦出一溜零星的火花。下方無數的蟒蛇被這玄氣交鋒一激,噴吐著信子齊齊發出了不耐的吼聲。同一時間,奴伯趁著玄苦的手略微離開那印記,飛掠而來!
玄苦心下罵娘。
他不敢離開這唯一保命之地,就在石台上和奴伯交起手來。兩人都沒有武器,憑著兩雙肉掌玄氣對轟。這交鋒之快之狠,一個怠慢就要命喪於此!他的玄氣比之邪中天和鳳太后還要弱上少許,比起奴伯更是低了一籌。大師咬牙切齒:「你就不怕惹急了老子毀了這侍龍窟!」
奴伯冷笑一聲:「大言不慚!毀了這裡你也活不了!」
「大不了魚死網破!」
奴伯攻勢更疾!
玄苦打的一臉苦逼,一邊詛咒當年和他一起來到這裡的邪中天,要不是因為他,他何至於這百年來玄氣不但不進,反倒倒退了一籌。一邊詛咒邪中天的徒弟,這師徒兩個人簡直就是他的剋星!玄苦越想越悲催,這名字真真是沒取錯,老子這一生就是個苦了吧唧的悲劇!一腔鬱悶化作怒火,玄苦一邊打,一邊開口吐出讓奴伯心焦如焚之言:
「貧僧還以為你侍龍窟有多大的能耐,原來也不過是個快要消失的地方!」
「怪不得你們急不可耐要擺脫上面的人,原來根本是快要失去了根據地!」
「怎麼樣,他們數年才能出翼州一次,這次救不了侍龍窟了,你們急了?」
玄苦這些話,並不是無的放矢。他原本以為這裡的天色暗淡,空氣混濁,玄氣稀薄,不過是因為適合黑翼巨龍的本性而已。可後來他才明白,這根本就是侍龍窟這個異空間即將坍塌的前兆!
奴伯忽然一頓。
這話幾乎可說一刀戳中奴伯的心。這正是他們要求到柳生二人的原因。擺脫上面,一個是因為不願在寄人籬下,千萬年來充當著他們的爪牙為他們辦事,二來,這侍龍窟再沒有多少年,就要消失了。他大驚失色:「你怎麼知道?!」
話音未落——
咻、咻——
連續兩道玄氣自洞口處不約而同射來,正正擊中因為驚訝停頓了一瞬的奴伯。玄苦覷到時機一掌正中他胸腹!奴伯一口血噴出來倒退三步,門口兩道影子飛快而來,正是喬青和那以飛鏢提示了她的黑衣人。
現在明顯不是解釋敘舊的好時機。
兩人對視一眼,二話不說加入戰局。
這下子,三人圍攻奴伯一人,終於輕鬆了下來。玄苦是主力,黑衣人輔助,喬青專門逮著空隙下黑手。到了奴伯這種程度,毒已經對他沒有太大的用處,可抵不住量大種類多。飛刀,各種各樣的毒,喬青毫不心疼地使著絆子。玄苦一邊打一邊哇哇大叫:「媽的你這死丫頭終於來了!來的好!」
不待喬青翻個白眼。
奴伯口中一道詭秘的尖嘯驟然發出!
緊跟著,洞內的蟒蛇收到命令,對於這交手的高台齊齊閃過一絲懼意,隨後這遵循命令的本能終於壓過了懼意。一條條蟒蛇蠕動著,吐出腥臭的信子,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在一瞬間包圍了上來。而外面,洞口之外衣袂摩擦聲飛速臨近,只聽這破風之聲,來人不知凡幾!
三人暗道不好。
玄苦一咬牙,一道玄氣不偏不倚地射中那古怪的印記。
「老子跟你們拼了!」
「玄苦,爾敢!」
兩人異口同聲。
奴伯大驚失色,擊出的手臂被黑衣人一擋,這阻止到底已經晚了。玄氣射到印記上,一瞬金光大盛,整個洞窟內耀眼的光芒如日光萬頃恍若白晝。那些衝上來的蛇蟒紛紛尖嘯著退避四散。四人被這金光刺到眯起了眼睛,緊跟著,便是一陣地動山搖,仿若遠古凶獸的沉沉怒吼,轟隆隆——
高台之後的巨大洞壁,竟是緩緩升了起來。
這石壁,足有數百丈之高,如一張橫亙於天地間的幕布,一絲絲自下往上拉起。壓抑的腐朽的氣味逼面而來,帶著森寒之感,讓喬青一個激靈。石壁的重量恐怕要以噸來計數,升起的速度卻不緩慢。眨眼的功夫,已經開了一半之多,露出了裡面一條陰森詭譎的詭秘小道。
石壁到頂。
三人對視一眼,掠過絲破釜沉舟之色。即便如喬青並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可通過玄苦的語氣也猜到了幾分,進去恐怕亦是一種死裡求生。外面的人終於趕到,玄苦一擊奴伯拉著喬青飛快往已經下落到了一半的石壁內衝去。奴伯硬生生受了這一掌,不退反進,發了狠攔住他們。無數黑衣人朝著此處飛掠而來——
「攔住他們!」
洞口處響起龍主又驚又怒的大喝。
喬青三人已經進入石壁之內。漆黑幽狹的小道一眼望不見盡頭,一片腐朽的氣息中後方奴伯等人緊追不捨。小道太窄,進來的人數有限,可喬青知道,不論是哪一個都不是她能抵擋的。哪怕是玄苦都只能和奴伯勉強打個平手保住性命。三人飛快往前衝,上演著一出驚心動魄的生死時速。
耳邊似有什麼沉沉的聲音遙遙傳來:「聽見沒有?」
玄苦飛奔著:「難道有機關?」
「不是,」喬青側耳細聽,這不是機關的聲音,而且那處離著太遠,這時候開啟機關也傷不了他們。離著那邊越來越近,緩慢下沉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帶著一種古老的磨蝕之聲:「像是有什麼在落下。」
「落下?」
這一聲,出自於一直未說話的黑衣人。他一出聲,沒認出他的玄苦立即扭頭看了他一眼,明顯也認出了這個聲音。黑衣人眼睛一眯,想到了什麼雙眸一瞬變得凝重之極,高聲大喝:「是斷龍石!」
喬青相信他的判斷。
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來的侍龍窟,而且明顯對這裡熟悉之極。隱藏在侍龍窟內多日都不曾被發現,知曉這巨龍所在的洞窟,又知道有人留在入口處的心情小記。可不管怎麼說,他這幾日的幫忙清晰明了的顯示了他的立場。眼見著從來優雅的男人神色大變,喬青和玄苦也意識到此事的嚴重性。
斷龍石,通常設立在墓穴或寶藏之中,乃是封鎖之意,一旦放下將再也無法開啟。而到時候,他們將會被封鎖在這小道里。
——前無行路,後有追兵。
「快!斷龍石應該是和洞壁一同開啟,只有一炷香的時間!」
喬青不斷將身上的各種毒藥不要錢一樣的灑出,減慢後方追擊的速度。三人幾乎腳不沾地,速度施展到最快,黑暗中如三道流星劃破這陰沉的空氣……一息,兩息,十息……這一丁點的時間過的彷彿十年之久,全力的速度之下全身的力氣幾乎被耗盡!終於,眼前遠遠出現了已經下落到只有半人高的斷龍石!
三人神色一喜。
後方奴伯倏然發力,不要命的衝了上來!
這狹窄之處分明不是動手的地方,玄氣一旦動用極有可能引起坍塌,招式又施展不開,只能憑藉人類最為原始的拳腳。奴伯猛的向前一撲,正要拉住喬青的腳踝。喬青手臂被人狠狠一拽,當先用力丟了出去。她抱頭在地上一滾,瞬時過了已經只有大腿高的段龍石,玄苦速度不減,緊隨其後。兩人來不及看斷龍石這邊有什麼,灰頭土臉地爬起來朝著後方望去。
透過低矮的縫隙,可見黑衣人那一甩將他暴露在奴伯的攻勢之下。
他一個趔趄,滿頭雪白的青絲傾瀉而下。
——正是沈天衣!
奴伯也驚了一瞬:「沈……沈少主!」
沈天衣眸子一閃,飛快朝著喬青看去,斷龍石已經低至膝蓋的位置。兩雙眼睛透過縫隙一對,喬青的眼裡並未有絲毫懷疑,沈天衣心下一暖,被逼到絕路的奴伯已經瘋了樣和他糾纏起來。
而後面,還有無數的人推推搡搡緊逼而來。
「快!」
喬青眯起佈滿血絲的眼睛,腦中飛快地運轉著。玄苦還來不及阻止,她已經就地一滾滾到了斷龍石之下。喬青一把拉住了沈天衣的胳膊,後方玄苦飛快拉住她的胳膊,一隻手拉著一隻手,沈天衣霍然扭頭,就見斷龍石在喬青的眼前一絲絲逼下,再耽擱下去,三寸距離很快喬青要被壓成肉醬!
沈天衣的腳踝被奴伯死死地拽著。
三寸、兩寸、一寸……
他眼睛一眯,一絲狠意閃過,飛快拔出身上一隻匕首,朝著腳踝處狠狠切下!
「不要!」
喬青睜大了眼睛。
不止是她,玄苦,奴伯,後方追擊來的人全部被沈天衣這狠勁兒給震住。
他的身份奴伯明顯有所顧忌,眼中一抹恐懼閃過。就這麼一怔,喬青看準時機猛然發力,一把將沈天衣拖曳出奴伯的箝制。那下落的匕首險險擦過沈天衣的褲腳,落勢不減,削下一片黑色的布料。
嚓——
一聲巨石擦過頭皮的聲音,令人發麻地響在耳邊。
電光石火,沈天衣就著喬青的力道貼著斷龍石滾了過去。而下意識伸手去拽他的奴伯,一隻手卡在斷龍石最後一絲縫隙中,不及抽出。轟——一聲巨響,石屑翻飛,地面震顫,一隻手臂合著一寸寸沒入泥土中的巨石壓成了肉沫……
「啊……」
奴伯的慘叫聲被隔斷在斷龍石的另一邊。
喬青、玄苦、沈天衣,三人躺在這陌生之地,喘息的聲音在水流滴答中帶著幾分劫後餘生的喜意。
喬青扭過頭,和眸色複雜的沈天衣對視一眼,半晌相視一笑。
「多謝。」
「多謝。」
異口同聲。
一個謝他在侍龍窟內百般相助,一個謝她在生死關頭捨身相救。這謝意出口,又同時笑了起來。三人躺在濕冷的地上暫時休息著,喬青扭頭問道:「那心情小記,是誰的?」
「萬俟嵐。」
「唔。」
她點點頭,那字跡之秀逸,通過之前鳳無絕的描述,她已經想到也許會是萬俟嵐。喬青又問:「死了?」
沈天衣點點頭:「死了。」
「所以,侍龍窟把每三年一次的奪魁者弄到這裡來,根本是為了——殺?」
沈天衣沉默半晌:「是,所以我才會提醒你離開。」
喬青聳聳肩:「那麼侍龍窟為何要殺他們,又為何要舉辦這七國比武大會引出這些奪魁者,你可知道原因?」
到了這時,沈天衣卻不說話了。有的事,他不介意讓喬青知道,可有些事事關身份他卻一字都不能說。喬青看他半晌,也沒有再問。剛才奴伯那句「沈少主」很能說明問題。她相信沈天衣並非侍龍窟的少主,可這裡歸根究底也和他脫不了干係,總有那麼些千絲萬縷的關係迷霧般縈繞著。只從奴伯對他的忌憚就能看出。
一直沒說話的玄苦忽然問:「沈公子,貧僧倒是有個問題。」
「大師請說。」
「當日無絕得到的那方暗屬性之石,可是你給的?」
喬青一怔,她記得那塊石頭,無絕在鳴鳳的百戰林中用它保住一命,並提升了修為。玄苦靜靜看著沈天衣等一個說法,沈天衣苦笑一聲:「不錯,沈某看出鳳兄乃是黑暗屬性,正與那石頭相合。那東西對沈某沒用,便藉著萬寶樓的拍賣送出了。」
他這話,明顯有所保留。
可喬青和玄苦都不再問了,誰還沒有點難言之隱呢。
喬青朝他一笑:「謝了。」
這語氣,分明是以鳳無絕的自家人,感謝旁人的相助。沈天衣的眼中一瞬黯淡下來,半晌笑道:「客氣,喬青,我是拿你當朋友的。」
喬青一把勾上他肩頭:「成了哥們,有你這句話,我信了。」
明顯這男人不習慣旁人的觸碰,就如大婚那日,喬青趁勢摸了他手一把,當時就看出他壓抑著的殺意。此時,沈天衣卻只是侷促著尷尬了一瞬,喬青哈哈大笑,被玄苦一盆冷水給澆下來:「先想想怎麼出去吧。」
三人一齊苦下了臉。
尤其是喬青,扭頭狠狠瞪了這說風涼話的禿驢一眼。
按照她原本的計畫,是準備周旋到周老和破天到來。想個法子讓侍龍窟和那兩人狗咬狗。可後來,有了柳生二人後雖也驚訝,可到底喜大於驚。這三方攪在一潭渾水裡,水越渾,她就越容易使絆子敲悶棍。那麼最先要做的,就是穩住侍龍窟。她相信在龍主的計畫成功之前,玄苦不會有任何性命危機,所以任由侍龍窟擄走了玄苦,待到周老破天到來,她便有機會和玄苦幹點什麼,一同離開。
可是現在。
今天發生的事出乎了她的預料。
明顯玄苦在那洞窟裡發現了什麼。
尤其是他們剛才的反應,大難臨頭一般,這裡像是什麼了不得的地方。喬青環視四周,眼前一片黯淡,是一個如鐘乳洞窟樣的地方——滴滴答答的水流,蜿蜒的石路,陰冷的空氣,腐朽的味道。一切的一切,都透出一種窮途末路的感覺。
沈天衣也在看這裡:「怎麼會這樣?」
喬青扭頭問:「什麼意思,你以前來過這裡?」
「不,」沈天衣坐起身:「我沒到過這裡,但是此處,絕不應該是這種模樣。不對勁……」他感受了幾番,確定後又道:「這裡應該是一個世外桃源樣的地方,有最為充裕的玄氣,在這玄氣的浸染之下,草木四季如春。最起碼,這玄氣不該如此稀薄……」
是的,稀薄。
稀薄到幾乎感受不到一丁點的玄氣流動。
稀薄到,三人方方一在手中調動出一絲的玄氣,竟是「噗」的一下,熄滅了。說是熄滅或者並不準確,而是像是被空氣中的什麼抽乾了。還不止如此,喬青深深呼吸了一口,笑著說出了她的發現:「我身體裡的玄氣,也在一點點流失。那個方向——」喬青眯起眼睛伸手一指:「玄氣被那個方向不知什麼東西,一點點抽離過去……」
沉默。
一陣沉默之後。
喬青率先爬了起來,遠遠望著那詭異的方向。現在的問題是,斷龍石落下,他們雖然逃離了侍龍窟的追擊,可也等同於將自己放在了一個出不去的地方。這裡不知究竟有多大,那個方向也不知要過去多少裡。可如果長久這麼呆下去,身體裡的玄氣便會被那不知是什麼的東西一絲絲抽乾,抽乾之後呢,他們三個手無寸鐵玄氣盡失的人,將會被活活困死在此處!
三人對視一眼,沒說什麼起身向著那邊走去,不管怎樣,總要一探究竟。
三人向著那邊出發,一路不斷有水滴落下,踩著濕而黏膩的石路,喬青忽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她扭頭問兩人:
「對了,這裡是什麼地方?」
第三十六章
於是,這鐘乳洞窟內就發生了這麼一段對話。
「脈。」
「什麼脈?」
「龍脈。」
「……說人話!」
「……那老子說的還是鳥語不成?」
喬青和玄苦大眼瞪小眼了良久。
一邊沈天衣噗嗤一聲笑了,搖著頭道:「還是我說吧,你對異空間瞭解多少?」
這明顯有精神分裂的神棍和白髮美男放在一起,喬青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沈天衣靠譜的多。她立即把大和尚丟去腦後,和沈天衣並肩而行:「由玄氣高手以空間之力開闢出的領域?」
「對,這空間本不存在。既然是以玄氣開闢,那最先總有一個開闢點。」
「我明白你的意思,比方一幅畫,總要有最初的下筆點。以一個點,讓整個空間向四面八方延伸。」
「很好的比喻。」
「所以,這裡就是那個點?」喬青眨眨眼,用了一個更易理解的詞:「陣眼?」
沈天衣意外地看她一眼,笑道:「可以這麼說。異空間、陣法,也算有些異曲同工之妙。而這個點,即是異空間的脈。」
喬青瞬間清楚明白。她扭頭深深看著玄苦,深感這兩人的分別之大。玄苦瞧著他們你一句來我一句,想著遠在千萬里之外的悲催太子爺,撇嘴:「還記得你男人姓什麼不?」
這話一出,氣氛彷彿發生了幾分凝滯。
沈天衣當然能聽出玄苦的提醒。他對喬青那一點心思,自以為掩藏的很好,可原來不論換了何人都看的通透。
玄苦看的出來,喬青又豈會毫無感覺?
不過朋友和男人之間,她分的清楚。她對沈天衣是感激,是欣賞,卻堅決不會有其他的。喬青不是拖泥帶水的人,既然定下了,就不會給沈天衣希望。有的人一輩子沒有愛過人,有的人一愛就是一輩子。她和鳳無絕,都屬於後者——或者不愛,或者深愛。想起鳳無絕,喬青挑了挑眉毛,那男人這個時間應該醒了……
她問心無愧,表現在外面就是一臉的皮糙肉厚死豬不怕開水燙:「你老惦記著爺的男人幹嘛?」
「……」
玄苦一噎。
沈天衣扭頭看著明顯因為想起鳳無絕連嘴角的弧度都上升了幾分的喬青,淡淡笑了笑,只是這笑裡有多少苦澀,便不得而知了。喬青還在想著不知道那男人下次見了她,第一句說的會是什麼。
玄苦已經一個胳膊肘捅過來:「別思春了!」
喬青伸個懶腰:「春天是個好季節啊……」
「呸,當著出家人說這個,你是不是個女人!」
喬青上上下下打量著他,這和尚身上穿的可不是袈裟,還是上次扒了那小娘子的不合體衣裙。玄苦一副吃癟的模樣,跟這丫頭抬槓討不了好:「趕緊走,就這麼一小會兒,身上的玄氣又少了些。」
他這一說,喬青也發現了。
除去開始她感覺到的那個方向之外,好像四下里無處不在著什麼東西,透過空氣由毛孔呼吸都一切方法吸食著她的玄氣。拐過一個洞窟,喬青想起方才沈天衣說的話:「怪不得了,你說這裡不該是這麼個模樣。既然作為異空間成立前最初始的那一筆,那麼此地該是整個侍龍窟內玄氣最為充裕的地方。」
玄氣濃郁之地,大多草木逢春,綠意盎然。
就比如說當初大燕的玄雲宗,一條靈脈甚至誕生了天地奇物。
可是此處,一條洞窟連著一條。腳下濕冷的石路,環繞著如死水般的一潭潭水窪。水汽蒸騰而上,自頭頂或長或短垂掛下來的錐形鐘乳上落下稀稀拉拉的水滴,水簾洞一般。鐘乳發出亮晶晶的光芒,照耀著死寂的水潭,枯萎無植的地面。整個地界裡沒有任何活物的氣息,唯有潮濕的四壁上爬著一條條藤蔓樣的苔蘚。
「嘖,這地方連苔蘚都長的蔫了吧唧的。」
「咳。」
玄苦終於有機會展示出他世外高人的睿智:「想知道為什麼?」
喬青暗暗翻個白眼:「大師有何指教。」
大師神秘一笑:「萬物更替,天地輪迴,何來永恆之相?」
「那個,您真的不打算說人話麼?」
大師改說人話——
「這侍龍窟存在已有多少年,幾乎無可考證。你們剛才也說了,異空間乃是由玄氣開闢支撐,玄氣可會永不消散?異空間也是有自己的命數和壽數的,這根據開闢者的玄氣高深而定……」他叨叨咕咕又是半天,終於在喬青和沈天衣的微笑之下,總結道:「照貧僧推測,這侍龍窟的脈,已經要枯竭了。」
喬青皺了皺眉。
如果這脈枯竭了,那麼支撐異空間的動力也就不復,整個異空間也將……
「不錯,消失!」
而即便這脈即將枯竭,大抵也還是一兩年左右的時間。可他們進入到這裡,直接毀了這龍脈,卻是讓侍龍窟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了。這才是龍主和奴伯等人發了瘋阻止他們的原因。不過同樣的,一旦龍脈消失,異空間坍塌,連同著還留在這裡的他們三人,都會永遠被埋葬在這個空間內。
三人一時沒說話。
穿過這道洞窟,拐入了下一道九曲十八彎永無止盡一般的前行著。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
被拋在了身後的那幾座洞窟內,幽暗潮濕的四壁上,彷彿有什麼被澆灌了養分一般鮮亮充實了起來。一陣陰冷的風洞穿而過,它們齊齊蠕動著,像是在發出陣陣雀躍的歡呼……
龍脈中一走數日。
不見天日的地方,走也走不完的洞窟,一絲絲乾涸的玄氣,讓三人幾乎不知道已經呆了有多少時日。越是往那個方向走,身體裡流失的玄氣就越來越明顯,到了這會兒,喬青的等級已經降至了大半年前的知玄。另外兩人,也是一樣。
玄苦扒著洞窟死活不再拔腿了:「休息會。」
「應該要不了多遠了。」
「上吊也得喘口氣啊,多少時間了不吃不喝,老子再走下去腿都斷了。」
這貨打死不動彈,抱著一塊濕漉漉的大石堅決不起來。沈天衣朝喬青笑笑,靠在玄苦旁邊也坐下了。他身體本就孱弱,這些時日下來臉色白的堪比那一頭白髮,乍一看去,整個人虛弱的很。喬青拉過他的腕子把脈:「嗯,休息會兒。」
玄苦氣的瞪眼:「這他媽都是什麼差別待遇!」
喬青不搭理他,也靠了下來。這一坐下,身上才像是抽乾了力氣一樣的痠軟:「不知道那個地方有什麼東西,是人是鬼,說不得還得有一場惡戰。」
玄苦習慣性潑冷水:「就怕咱們三個加起來,不夠它吃一頓的。」
喬青咧嘴一笑,白牙森森:「不管是什麼,吸了老子的玄氣就得給我吐出來!」
玄苦打了一個哆嗦,下意識看沈天衣一眼。卻見他雙眸中含著淡淡寵溺,身上一瞬間所有的雞皮疙瘩集體陣亡。這女人這種土匪性子,還真有一個兩個的願意往上衝,這不找虐麼。他爬起來,喬青扭頭問:「剛才還一副半死不活的樣,休息好了?」
「人有三急。」
「你好歹也是穿著一身女裝。」
「所以?」
喬青攤手,望著他拎著褲腰帶走著八字步的模樣。玄苦拐過這個洞窟,人沒了影子,聲音傳回來:「嘿,那下次貧僧要是扮個太監,還得切了小雞雞不成?」
喬青哈哈大笑,百無禁忌:「吆,有多小?」
玄苦對她的回答,就是水流成串兒擊入水潭中的聲音。
她扭過頭,見沈天衣蒼白的雙頰有些尷尬的緋紅。只剩下了兩人在這裡,難免這氣氛有點詭異。若是之前,玄苦沒有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兩人都可以當做不知道,沒事人一樣的當著朋友。可這時候,這種淡定就顯得有些扭曲了。喬青也覺得奇怪,在她對鳳無絕有感覺之前,也能因為那男人的喜歡沾沾自喜,甚至出言混不吝的調侃。
可換了沈天衣,這等話卻總也說不出來。
她摸著下巴想,難道那時候,老子就對鳳無絕動了邪念?
喬青在心裡把玄苦狠狠鞭屍了一頓:「對了,你怎麼知道萬俟嵐刻下的字跡?」
沈天衣歪著頭,似在回憶:「十年前,我來過侍龍窟。」
「唔。」
——沉默。
「你這麼和侍龍窟作對,有沒有麻煩?」
沈天衣看她一眼,見她面色自如,並非在套他的身份:「沒關係。」
「唔。」
——繼續沉默。
「怎麼……」
不待喬青繼續,沈天衣率先打斷了她:「喬青。」
她抬頭,見他無力揉了揉太陽穴,將淡淡的目光對準了她。這雙眼睛,從前總在清潤高華中帶著淡淡的疏離和倨傲。此時,卻是一片澄澈,澄澈到她似乎能看清沈天衣的內心,一覽無餘。他道:「我們是朋友。」
言外之意,永遠是朋友。
她不願,他便不會強求。這是沈天衣二十多年來養成的性格,也是他的驕傲!
喬青低低笑了起來。
沈天衣一怔,以為她沒懂:「不想說話的時候,可以不用說的。哪怕只是這麼坐著,都好。」不需要尷尬,不需要退讓,不需要迎合,只要你願意,我們永遠都是朋友。後面這些話,沈天衣在心裡補充。
喬青笑聲更大,半晌抬起滿含笑意的眼睛:「其實我是想說,怎麼尿個尿需要這麼久。」
沈天衣一愣,也跟著笑了起來。兩人站起身,神色卻不似方才那般輕鬆了,後方的洞窟裡已經沒了水流的聲音,只有那種日復一日的滴滴答答的聲,混合在一片腐朽的死氣裡,顯得格外沉悶。玄苦去了這麼久,除了一開始那一句話之外,再也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音。喬青皺著眉頭,衝著幽暗的空洞吼了一嗓子:「尿好了沒有。」
沒有聲音,只有回音不斷回放,迴蕩在洞中,顯得詭異莫名。
「神棍,吱一聲!」
風聲洞穿而過,嗚嗚猶如鬼啼。喬青手中一動,一柄飛刀落於指尖:「咱們過去看看。」
兩人對視一眼,往那邊走去……
忽而,邁出的步子同時一頓。兩人緩緩扭過頭,看向後方。
——什麼都沒有。
後方的一切靜止,一切都沒有端倪。
「你也感覺到了。」
「嗯,」沈天衣盯著後面,雙目不斷巡梭著:「有什麼在看著我們。」
兩人都明白,他們能同時感覺到,那就絕對不是錯覺!不再說話,卻同一時間戒備起來。彷彿通透他們的情緒,剛剛還存在的被人偷窺的感覺消失了,什麼都沒有出現過一般。喬青在鐘乳水潭大石還有一動不動的苔蘚上一一掃過,沒發現端倪,不再耽擱。
「走。」
穿過洞窟。
一眼所見,便是空無一人。玄苦不見了!兩人一步一步走的極為緩慢,全身的警惕提至最高,那種無處不長眼無處不在盯著他們的感覺又出現了,像是整個洞窟內隱藏了一雙雙的眼睛,以一種貪婪的目光對著兩人垂涎欲滴。又似乎空氣中有什麼沙沙作響,喬青不確定到底是風聲吹過,還是某些東西發出的歡呼。
這種讓人雞皮疙瘩都起來的感覺,那麼真實地「盯」牢了她。
而關鍵是,這些眼睛看不見摸不著真正要去探尋的時候又似乎全是錯覺。
「嘖,玄苦不見了,那什麼玩意兒,還知道逐個擊破啊。」
喬青感嘆歸感嘆,卻是一絲懈怠都不敢有。
剛才這洞窟三人走過,沒發生任何問題。此時玄苦單獨行動卻沒了蹤影,只能說明,這些「看」著他們的東西,這些對他們垂涎欲滴的東西,擁有最基本的智慧!喬青思索著,眼睛四下里細細觀察。忽然——
她瞳孔飛快一縮!
透過鐘乳散發出的亮晶晶光芒,她清楚的從對面石壁上的投影,看見自己的身後有一條細長的東西,一點一點蠕動到脖子後方,然後,一卷!她豁然俯身,同一時刻,沈天衣一道玄氣朝她身後擊去!啪——隨著一聲擊中了什麼的聲音,兩人同時扭頭,看見的,便是空空如也的後方。
沒有,什麼都沒有。
然而這並不足以讓兩人放下心來,喬青的後背一瞬毛骨悚然。
不待說話,嗖嗖嗖——
似是無數條鞭子凌空抽來的聲音,從四面八方犀利響起。牆壁上投影出一道又一道的細長影子,扭曲著翻捲著交錯縱橫如一張張大網。這一次,喬青終於看清了,牆壁上那些爬行著的苔蘚,一條條抽壁而出,在半空自動擰成一股股藤蔓,分為無數個方向結結實實朝著她和沈天衣的四肢纏了上來!
手腕、腳踝、腰際、脖頸……
一條條乾枯萎靡的苔蘚照著她身體上的各個部分分工而來。
——現實版植物大戰人類!
喬青猛的騰空而起,數把飛刀斬斷了擰成股的苔蘚。嚓嚓聲不斷,斷裂處噴出幽綠色的汁液,像是血,它們瑟瑟發抖著落到地上,詭異的蠕動了兩下,靜止不動了。
喬青和沈天衣同時呼出一口氣。
兩人轉移方向背靠背站在一起,將自己的後方交給了對方。
然而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地面忽然發出了一陣「啪啪」聲,那分明已經斷了的苔蘚忽而齊齊飛了起來,在半空中又是一擰,重新結合在了一起。她還來不及喊一聲「這是作弊啊靠」,這殺不死砍不斷密密麻麻數不盡的苔蘚便再次捲土重來……
喬青和沈天衣瘋狂的砍殺著!
他們動作再快,動作再狠,落到地上碎屍萬段的苔蘚依舊死不絕!
哪怕化為了粉末,這些粉末都似是有著邪性,在地面密密麻麻朝著一處快速的聚攏,很快恢復為被砍殺前的模樣,再次加入戰鬥!地上無數幽綠幽綠的汁液,喬青打的臉都綠了!
慘綠慘綠的,整一個大白菜。
她牙酸地發出一聲低咒:「這群瘋子!」
終於,其中一條如願以償地纏上了她的手腕。
這種帶著點毛茸茸的滑膩觸感,讓她不由自主打了個激靈。這苔蘚一沾上身,瞬間重重抖動了起來,好像得到了新鮮的養分,顏色頓時鮮亮,嬌嫩欲滴。喬青只感覺自己周身的玄氣在以一種意想不到的速度飛快消失,透過手腕上的接觸點,一絲絲被吸了出去!
沈天衣亦然。
這吸食的速度實在太快,兩人的修為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層層降低。
知玄高級,中級,低級,紫玄巔峰……
喬青睚眥欲裂,一刀正要斬斷苔蘚,忽而動作一頓。殺了呢,殺完又如何?這整個洞窟之內全部都是這種東西,哪怕是跑,能跑到哪裡?!喬青的眼中一抹狠意閃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迅速看向沈天衣,後者明白了她的意思,反擊的動作同時變為束手就擒,任周身被這藤蔓樣的東西捲了個徹底。
玄氣被吸食的更快!
翠綠翠綠鮮嫩的顏色纏繞在周身,全身都似乎長滿了這種苔蘚一般的詭異。它們抖動著、歡呼著、一絲絲勒緊在兩人的身上。
嗖——
巨大的拉力拉扯著喬青橫穿過重重洞窟——
向著他們行進的那個方向,那個全然不知是何處的莫測之地,飛快而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三十七章
翼州大陸,彷彿在一夜之間變了天。
平衡了足有千萬年之久的七國局勢,終於在唐門的一夕覆滅之中被打破。
據少數生還者稱,當夜甚至沒人看見是何人出手,方方回到唐門的門主唐梟,連帶著數名重量級長老,在下轎的一瞬灰飛煙滅!一叢叢的骨灰被大風無情的捲走。風迷人眼,那一瞬,似有兩道人影如煙離去……
靜止不過三秒。
唐門群龍無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門中弟子慌不擇路,在這驚天的手段之下,紛紛朝著四面八方疏散而去。然而,從來固若金湯的翼州之蜀,竟是早已陷入了某神秘勢力的天羅地網!這神秘勢力來的突然,將頹亂不堪的唐門重重包圍。
接下來,一面倒的殺戮持續了整整一夜。
當日出東方——
兩條消息順著血腥之氣瀰漫到整個大陸,其一,唐門從此覆滅,大陸上唯余六大宗門。其二,此神秘勢力疑似侍龍窟。
這下子,六大宗門人人自危!
……
砰——
一聲脆響,茶盞四分五裂,傾瀉一地青黃的茶湯。
唐嫣扶著桌案搖搖欲墜,慘白慘白的臉上冷汗密佈,怔怔望著前來傳話的人:「什……什麼?」
失了一隻手臂的奴伯站在房門口,一邊袖管兒空蕩蕩的飄著,本就佝僂的身形顯得更加詭異。他說完這些正要離開,袖子被人一把拽住。唐嫣瘋了一樣抓著他,胸腹處的鮮血因為激動又滲了出來。她渾然不覺,只瞪著血紅的眼:「你剛才說什麼?你騙我的是不是?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唐姑娘!」
奴伯霍然揮開她。
她跌倒在地,髮髻散亂歪歪扭扭垂了下來,口中失魂地呢喃著:「這不是真的……我父親……唐門……不會的,唐門是七大宗門,怎會有人能做到如此?不會的……」顛來倒去的話倏然一頓,她豁的抬頭,死死盯著奴伯:「誰幹的?」
奴伯冷笑一聲,心裡也暗暗點了下頭。
他剛才沒忘了把大陸上流傳的兩個消息一字不漏的說了出來,就是想看看這唐嫣會有什麼反應。沒想到這從前溫室花朵一樣的女人,遭逢巨變,倒也沒被沖昏了頭腦:「自不是我侍龍窟。」
「誰幹的?」
「唐姑娘,你說呢?」
唐嫣咬牙切齒:「鳴鳳?」
這兩字吐出,她又是一頓。不對,鳴鳳雖說是翼州第一大國,卻決然沒有將唐門整個掀翻的能耐——連人影都沒露就殺了她父親和數位長老,鳳太后可能麼?恐怕連龍主都做不到!可除了鳴鳳,她想不到任何人!唐嫣抓著垂落的發髻,瘋了一樣撕扯著:「是誰?是誰?誰有這樣的本事?誰要害我唐門……」
她猛的爬起來,奪門往外衝。
奴伯一揮空蕩蕩的袖管兒,唐嫣定住,聽他立於身後的詰問:「唐姑娘可是要去尋兩位大人?」
「我、要、報、仇!」
「呵,報仇?」
她一字一頓從牙縫裡擠出來,每一個字都像是帶著血。可聽在奴伯的耳朵裡面,卻彷彿一個笑話。他嗤笑一聲,不由得想起那和她一般年紀的少年。同樣是女子,同樣十七的年紀,同樣天賦高受人追捧。可這唐嫣再是成長,總歸輸在了起點上。這等心智,差的太遠:「若是老夫,此時就絕不會做這等傻事。」
唐嫣霍然扭頭:「你什麼意思?」
奴伯迎著她血紅的眼:「那兩位大人對你戒心未消。」
「哼,你以為我怕死麼?哪怕是死,哪怕他們事後查出真相絕不饒我,我也要為唐門報仇!」
「最怕你仇報不了,命也保不住。」
唐嫣一頓。
奴伯搖搖頭,又道:「此等時候,你不該多生事端。讓那兩人為你報仇,萬一引出了你在唐門的身世,到時候可是得不償失。多說多錯多做多錯的道理你應該明白,現在關鍵的是,把你血脈的身份保住,跟著他們回去族裡。將來,還怕沒有報仇的時候?」
她平靜下來,整個身子都撐在門框上:「那姓柳的天性多疑,根本不會帶我回去。」
「此一時,彼一時。」
唐嫣抬頭看她,眼中儘是迷茫。
這些日子在房內養傷,那日的一劍戳的太重,胸腹破裂,險些喪命。因為喬青的出現,唐嫣幾乎不敢出房門,生怕招惹出別的事端暴露了身份。自然也就不知道這些天侍龍窟的變化。此時她聽奴伯的意思,扭頭看向外面,以前總感覺靜的詭異的侍龍窟裡,此時透著一股子焦躁的氣氛,像是出了什麼事兒。
半晌,她捂著血流不止的胸腹,咬唇道:「求奴伯指點。」
「老夫就給你透個話。」奴伯的眼裡的閃過絲晦澀不明的光:「那喬青三人進入了此地的龍脈,若讓他們毀去了那裡,這處異空間將不復存在。」
唐嫣大驚失色:「您怎麼不阻止他們?」
阻止?那斷龍石一落下,那處根本進不去!可同樣的,進不去,她們三人也出不來。若是那三人死在裡面自然最好,可萬一他們僥倖沒死,狗急跳牆存了同歸於盡的心,那這侍龍窟便完了。奴伯心裡閃過這些,也不回答她,接著道:「明日一早,侍龍窟便舉窟搬遷。到時候,那兩位大人也會出發回去族裡。」
「您是說……」
「不錯,算你運氣好。」
奴伯一句肯定落下,她又舉棋不定了。走麼,鳴鳳沒滅,喬青未死,唐門屍骨未寒,就這麼走了,讓她怎能甘心!可不走,不走又能做什麼?唐嫣思索片刻,奴伯卻已經不耐了,心下笑了聲「婦人之仁」便要拂袖離開。唐嫣快速喊住他,到底還是先懷疑道:「你又為何幫我?」
奴伯背對著她的臉上,一臉扭曲的恨意。
空蕩蕩的袖管兒垂在一邊,那日被斷龍石生生碾斷了手臂的疼又浮上心口。想到唐嫣即將取代那喬青的身份,回去她的族裡認祖歸宗身份扶搖直上,今後說不得還會重新回來此地,將鳴鳳、朝鳳寺全部毀於一旦,奴伯又笑了。他沒回答,佝僂著陰森的背脊走了出去,將後方面色變來變去的唐嫣丟在了那裡。
他一邊走,一邊思索著大陸上瘋傳的那兩條消息。
唐門被滅實則是在數日之前,依照侍龍窟的消息網這麼久才傳了回來,該是有人刻意將此事給壓下了。尤其是關於神秘組織是侍龍窟的猜測,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翼州,也定然有人在其中煽風點火製造謠言。天知道,侍龍窟現在自顧不暇,那龍脈之內的三人不知如何,哪裡有功夫去做這等事!
奴伯不知道。
喬青卻是知道,伴隨著她的修為正以一種不可想像的速度飛速被吸走。她的人,也正和沈天衣朝著那處詭異之地飛快地臨近!
穿過一座座相連的鐘乳洞窟,身上的苔蘚越勒越緊,幾乎要陷入了皮肉裡。不知過了有多久的時間,喬青感覺到她的修為已經退到了藍玄的時候,終於,眼前天色一亮,頭頂不再是重重石壁的抵擋。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際:「苔施主,想來你是一定沒有蛋的吧?不必自卑,佛祖有雲,眾生皆平等……」
這個時候,喬青還有功夫翻了個白眼。
這裡是一處開闊的寒潭,潭水正中一方巨大的石頭被苔蘚嚴絲合縫地包裹著,那種嬌嫩欲滴的翠綠不斷蠕動。而上面,喋喋不休的玄苦正被無數苔蘚勒在上面。正越過湖面飛快向著那方大石逼近的喬青和沈天衣對視一眼,倏然齊齊發力!
嚓、嚓、嚓——
苔蘚應聲而斷。
碎屍萬段的綠色粉末飄到潭水上,不待它們重新凝結在一起,喬青和沈天衣凌空一躍,落回後方的潭水邊。
同一時間,看見了兩人的玄苦鬆了口氣,周身一震,身上的苔蘚同方才一樣齊刷刷斷裂在水中。他點水而來,身姿輕盈在潭水中點開一圈圈悠然的漣漪,足下似是生了佛蓮萬端。飄渺的氣質,莊嚴的面容,額間一點硃砂時隱時現,端的是佛光寶相。
自然,那要忽略了他嘴裡的哇哇大叫:「我靠這東西絕對是母的,趁我尿尿的時候偷襲,老子快被這玩意兒給吸乾了!」
喬青:「……」
沈天衣:「……」
——這是個多麼幻滅的場景。
喬青和沈天衣失笑搖頭,倏然,她大喝一聲:「小心!」
話音未落,只見整個寒潭中無數條擰成了藤蔓的苔蘚破水而出!
那處寒潭,那正中的石頭,明顯就是這些苔蘚的大本營了。看見了這裡的一瞬,喬青和沈天衣幾乎都明白了這東西的由來。龍脈,即是一個支撐點。而這塊兒大石,想必便是整個侍龍窟的支撐點!這裡的玄氣最為濃郁,這些苔蘚由最初的普通植物,在玄氣的浸染之下漸漸有了靈智。就似當初的並蒂果,由靈脈而生。
而大抵什麼樣的地方,就能產生什麼樣的靈物。
也就是尋常所說的,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侍龍窟這等陰寒之地,養出的靈物也必然帶著邪氣。隨著長年久月,這支撐了一整個侍龍窟的玄氣,漸漸的消弱。苔蘚不但反客為主蠶食了大石中的玄氣,取代它成為了整個異空間的支撐點,更將這整個龍脈吸取一空!
而這裡面的玄氣畢竟有限。
他們這三個外來人,就是這些干枯了的苔蘚最好的養分!
喬青和沈天衣修為倒退,回到了藍玄,玄苦也好不到哪裡去,此時只得玄師修為。越是接近寒潭的苔蘚,比起覆蓋出去的那些,實力明顯高了不止一個檔次。咻咻咻——苔蘚抽打在空氣中,一條條飛速旋轉著如鞭子樣抽了過來。
同時喬青和沈天衣也不好過。
潭邊地面開裂,一點點綠色滲了出來,隨即這綠越來越大,如蜘蛛網一般蔓延著。眨眼,已經爬到喬青的腳邊飛快纏繞上她的腳踝。
喬青拔地而起:「去那邊!」
三人心裡都明白,若想出去,唯一的辦法就是斬斷大石上的苔蘚。水潭上空,不斷有密密麻麻猶如跗骨之蛆樣的東西纏繞過來。玄氣不斷飛射,苔蘚不斷碎裂,又有更多的不知凡幾的不斷前赴後繼!
這些東西不知疲累,喬青三人卻已經力竭……
不知過了有多久,龍脈中的時間彷彿格外的慢。
而外面,一夜時間轉瞬即逝。
唐嫣望著稍稍亮起的天色,心裡七上八下跳動如鼓。她說不清這種感覺,好像有種大難臨頭之危。身邊不斷有侍龍窟中人叢叢來去,整個異空間內遍佈著一種焦躁的情緒。她緩緩撫摸上胸腹處的傷口,靜靜等在柳生二人的房外。
吱呀——
柳生和漢子走了出來。
一眼看見她,柳生並未言語,漢子點了點頭:「很好,那龍主應該已經吩咐過了。」
「是,」唐嫣微微躬身:「大人,不知我族究竟在何處,又需要幾日能到?」
「幾日?」即將離開這下等的地方,漢子心情大好:「哪裡是幾日,若是只有我二人,半年之間應該能到。不過再加上個你嘛,」漢子鄙夷地瞥了她一眼,這種實力,回去也受不到任何的重用:「運氣好的話,一年半載吧。」
「大人說『運氣』?」
「嘿,咱們降落的地方隨機,我二人還要先……」漢子話到一半,柳生不耐打斷:「行了。」他警告性看了唐嫣一眼,唐嫣立即垂下頭不敢再問,柳生冷冷道:「什麼該你知道,自然告訴你。不該問的,莫要打聽。」
唐嫣咬住唇角,壓下心底的屈辱:「多謝大人教誨。」
一字落下,柳生和漢子大步向外走去。
唐嫣站在原地,死死盯著他們的身影。
柳生一頓:「還不跟上?」
「是。」
對於這唐門小公主,一生受到的屈辱一個來自喬青,一個便是來自這兩個人。什麼族人,他們根本就沒有拿她當過人!等她去了那個地方,等她得到了喬青的一切,身份,族人,血脈,她不會比任何人差!她有手段,有智慧,有天賦,總有一天她會回來!總有一天……唐嫣握住拳,臉上的神色一點點變得猙獰,將前方那兩個背影一絲絲記在心裡。
什麼柳生,什麼喬青,你們都會為自己的所為付出代價!
我會——
唐嫣這心思還沒轉完——
一切結束了!
柳生霍然扭頭,瞳孔飛快收縮,看見的,就是大張著嘴巴死死瞪圓了眼睛一臉不甘的唐嫣。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沒見身上有任何的傷口,可柳生知道,她周身的骨頭和血肉都被震了個粉碎!唐嫣腦中留下的唯一一副畫面,便是突兀出現和柳生漢子打在一起的兩個黑色斗篷人。柳生和漢子一邊打一邊大怒失色:「是你們?!」
這兩個人,自然就是破天和周老。
他們先是在大陸上打探了消息,喬青說的話,他們並非全然相信。然而得到的一切,跟喬青口中幾乎沒有出入。確認了那唐門唐嫣便是要尋找滅口的小女娃,從七煌城趕到唐門之時,正是唐梟等人到達之際。
一擊必殺。
再沿著喬青留下的印記一路尋到了這裡。
他們一路進入侍龍窟內,並未引起任何人的發現,有意收斂氣息之下,就連柳生兩人也不知他們的到來。此刻,兩人不知這早一步找到這女娃的柳生是不是知道了當年的內情。他們不言不語一拂袖擊殺了唐嫣,打定主意要將這二人滅口於此!絕不能讓他們回去,絕不能讓他們帶著當年的真相回去!
二人越打越疾,端的狠辣!
柳生和漢子心裡有一萬個疑問,一個普普通通的族人為何引起了這兩人的殺機?他們古怪地看一眼唐嫣,唐嫣依舊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瞪圓了的眼睛中倒影著那黑斗篷的影子。這兩人,其中一個給她極冷極陰寒的感覺,她不由自主在腦中浮現出了一個名字:破天。
原來,那喬青不是心口胡謅……
原來,柳生口中的破天真的來了這裡……
原來,由始至終她根本早已經在喬青的算計內……
臨死之前,在看到了破天的一瞬,一切都彷彿明了了,一切都似乎福至心靈地在心中清晰起來。唐嫣想笑,滿心滿肺的不甘和嫉妒讓她想放聲大笑出來,她使勁兒張了張嘴,那從喉嚨深處憋出的猶如母雞的咯咯聲只發出了一個音節,這細微的動作已經讓她全身早已經化了粉的血肉轟然散開……
轟——
唐嫣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爆發出一聲猶如厲鬼的不甘嘶嚎:
「我不甘心……」
唐嫣這一聲嘶嚎,沒有對打鬥中的四人造成一丁點的影響。對於他們來說,這螻蟻一樣的唐嫣本不需要在意。而在這侍龍窟的龍脈內,因為力竭被那些苔蘚縛住的喬青,也正咬著牙一字一頓:「老子不甘心!」
她周身纏繞著密密麻麻的苔蘚。
身邊,是如她一般被縛住的玄苦和沈天衣。
三人被吸附在寒潭正中的大石上,隨著苔蘚的清脆欲滴,他們臉色越來越白,身體中的玄氣越來越少。喬青感覺到,這玄氣已經由藍玄降至了橙玄。橙玄,她七歲時的境界。十年努力一朝喪,喬青怎麼能甘心?!
玄苦的聲音虛弱:「玄氣沒了,境界還在。」
是的,玄氣沒了,曾經攀登過高峰的心境和體悟仍在。只要能出去,將玄氣一點點重新修煉回來,將不會再有瓶頸期和衝刺期。就如喬青,只要不是被吸的乾乾淨淨一絲不剩,哪怕只有頭髮絲一樣的一丁點,再往上修煉,到達玄師三五年的時間足以。可三五年,足夠改變太多的事情,而這前提也是——出去。
喬青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一邊沈天衣的情況,比兩人糟糕的多,不斷發出壓抑的低咳聲。
喬青扭頭看他一眼,這動作,在苔蘚的覆蓋之下,萬分艱難。只動了這麼一下,苔蘚再緊,在身上勒出一道道血痕,喬青甚至感覺到,彷彿有一些順著她的血肉鑽了進去。劇烈的痛楚在周身蔓延著,可見表皮之下有翠綠的什麼在遊走著,一路吸收著她的玄氣。這痛楚,遠非常人可以承受,喬青卻只看了一眼,淡淡轉過了眸子,冷笑道:「這是準備吃了老子?」
她一頓。
不對!
她細細的感受著,這些苔蘚鑽入了身體中,想來是要加快玄氣的蠶食速度。然而它們像是遇見了什麼值得懼怕的東西,飛快地蠕動了出來。喬青眸子一閃,是血!
自從血脈覺醒之後,喬青嘗試過調動身體裡的那一線猶如髮絲的金,卻極難。運氣好了,那一線可以凝聚出一絲金色的火星,只不過這概率實在是太低太低。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這血脈之力依舊不能隨心所欲的調動。此刻,喬青凝聚心神感受著經脈中遊走的發絲,用盡全身的力氣一點一點將它凝結在一起……
苔蘚出現了騷動。
它們在她的身體上難耐地蠕動著,喬青這一動作,像是刺激了它們。吸食她玄氣的速度加到了最快,最瘋狂!
玄苦和沈天衣也發現了這裡的問題。連帶著兩人身上苔蘚也越來越快,扭曲著鑽入他們的皮膚血肉之中。比起喬青,兩人則沒有那麼好的運氣,苔蘚在表皮之下遊走,似一條墨綠的經脈一鼓一鼓地蠕動著。玄苦和沈天衣臉色蒼白,額上滲出了豆大的汗。
沈天衣一聲痛苦的呻吟,讓喬青凝結血脈的動作一散。
他咬著牙發出一聲虛弱的氣音:「不用管我!」
吸食的速度飛快!
喬青感覺到身體裡的玄氣在以瘋狂的速度流失著,橙玄巔峰,橙玄,赤玄巔峰,赤玄……一旦被吸個乾淨,喬青知道,她這輩子將再也沒有修煉玄氣的可能!喬青睚眥欲裂,雙眼中遍佈了血絲,感受著那最後一絲玄氣一點點流失的一瞬,巨大的不甘和恨意瀰漫全身,就似當日鳳無絕為她擋住萬針摜體一般……
「啊——」
……
這一聲嘶吼,喬青和龍脈外的漢子同時發出。
那漢子全身鼓漲成了一個球體,再大,更大,整個人連頭髮都炸了起來,雙目血紅盛著破釜沉舟之色!他死死盯著周老和破天,滿目瘋狂!周老和破天大驚失色:「他要自爆!」
「瘋了,他瘋了!」
周老一句呢喃,一旦這漢子自爆,必定會拉著他們兩個同歸於盡!飛快看向柳生,見他盯著漢子眼中閃過一抹不忍,卻並未出聲阻止。吸著氣吐出一句嘶吼:「瘋子,那群人果然都是瘋子,都他媽是瘋子!跑,快跑!」
周老和破天同時飛奔。
那漢子卻獰笑著撲了上來。
剛才他和柳生百般詢問,這兩人都打定了主意三緘其口,出手狠辣毫不留情。兩族之間,已經多年沒有動亂,漢子甚至可以肯定,那唐嫣恐怕絕不是一個簡單的族人,這裡面,一定有內情。周老和破天的修為比起兩人還要高上那麼一點,打了這麼長時間,四人皆是身受重傷,眼見著再這麼糾纏下去,必定是個「死」的下場。漢子當機立斷,以自己的性命拉著他們同歸於盡。
這樣,柳生便有機會回去族裡。
這樣,那「內情」才不會被埋葬在這裡。
漢子死死扯著兩人不放:「哈哈哈,老子跟你們拼了!」
三人在半空中扭打著,柳生遠遠退開,以玄氣施展起一個屏障。看著關鍵時刻死命扯對方後腿的周老和破天。這兩人一邊和漢子交著手企圖脫開他的箝制,一邊妄圖將他往對方的身邊引讓對方吸引火力方便自己逃脫。柳生眼中劃過絲輕蔑,大夫人怎會有這種族人……
大夫人……
柳生一頓,腦中有什麼一閃,卻並未抓住。
他定定看著那邊的情況,這裡的動靜太大,哪怕四人施展了領域,依然引起了準備今日轉移的侍龍窟的注意。龍主帶著奴伯等人飛快衝了過來,一眼見到這等情形,齊齊頓住大驚失色。這種等級的自爆,他們必將跟著陪葬!他們一絲都不敢朝前靠近,飛快轉身撤離。
「龍主,怎麼辦?」
「跑!快跑!快出去……」
腳步聲,推搡聲,驚呼聲,打鬥聲,各種各樣亂糟糟的聲音中,整個侍龍窟內一片混亂!
然而,使出吃奶的力氣朝外撤離的侍龍窟人,卻在行到了一半收到了另一個噩耗。
「龍主,外面被人包圍了!」
「什……什麼人?」
到了這個時候,龍主已經沒了分寸,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太多了。柳生等人的忽然降臨,唐嫣和喬青的血脈,龍脈被闖入,侍龍窟撤離,還有現在這不知何處來的兩個人引起的自爆。龍主陰沉著臉色恨不得殺了這送來再一個噩耗的手下:「說!」
「是……是六宗之人!」
「放屁!」
砰——
龍主冷笑著,他堅決不信這種可能。六宗之人?這些人千萬年來在侍龍窟的威壓之下,豈敢如此?他一拂袖,那人轟然飛了出去。他摔到地上,又爬起來,哆哆嗦嗦不住磕頭。
「龍主,是真的,這些人忽然出現,萬象島正在破開外面的幻陣!」
「屬下不敢欺瞞龍主,帶頭的人,正是鳴鳳太子,鳳無絕!」
第三十八章
侍龍窟內,驚變在繼續。
侍龍窟外,也正有一個地方,因為那處的驚變而產生了一系列化學作用。
這是一座島。
一座懸浮於半空之中的浮島。
遠遠望去,這島嶼呈金紅之色,綿延萬里一眼望不見邊際。島嶼下方,乃是一座巨大的火山,那如錐形聳立於天際的山峰,高聳直插九霄之中,正是這島嶼的支撐點。其上沒有一絲絲的綠意,即便是植物,也通體金紅散發出一股別樣的炙熱之美。
足以燒灼任何物種的溫度,自島嶼一絲絲向外瀰漫著……
可是即便如此,那島上人頭攢攢,正有數千、數萬、數不盡的人密密麻麻地環繞著火山口。前方一座萬丈高的石碑頂天立地,其上金色的火焰縈繞著,如果喬青在這裡,可以一眼認出,這火焰,正和她身體裡的那一絲炙熱金線同屬本源!
「已經進去半年了,覺醒者怎麼還沒出來?」
「難道是失敗了?」
「噓,莫要亂說!可別被刑堂長老聽見……不過到底是誰在裡面,竟能讓長老們把咱們都召集到了這裡來。定然不是什麼普通的族人。嘖嘖嘖,小半年都沒出來,不會真的被烈火焚身了吧……」
七嘴八舌的猜測議論,淹沒在石碑上劈劈啪啪的火焰聲中。
石碑之前,數個老者面色沉定,卻也能看出他們眼中不時閃過的擔憂之色。其中唯有一人,灰白的鬍子老長老長幾乎拖到了地上,滿面橫七豎八的皺紋。只一眼看去,垂垂老矣似是日子不多了。他盤膝而坐,一睜眼,可見目中一片睿智之色:「何必緊張。」
這話一出,長老們都嘴角抽了抽,不緊張,怎麼可能?那可是明霜小姐,最受族長疼愛的小姐,百歲以內天賦最高的小姐,血脈覺醒了已經兩次,若是這次衝擊成功,那將是近幾百年來的第一人!
「哎,明霜小姐這次也太過衝動。」
「還不是半年前知道那族人竟能不靠宗祠中的傳承,自動覺醒。以明霜小姐的性子,怎願屈居人下?族長也是,自從四夫……那人去了之後,這十年來對明霜小姐實在寵愛的過分了。」
說話的這長老搖搖頭。
其實族長的子嗣多如牛毛,其中也不乏有那麼幾個小姐公子都是天資過人之輩,可誰讓明霜小姐得天獨厚呢。所以說世事真正稀奇。明霜小姐乃是大夫人所出,偏生這些年越長越像四夫人,連那性子都有那麼點兒四夫人的影。那模樣和氣質,加在一起可是像足了五分啊!族長又怎會不疼如掌上明珠?
這長老越是想,越是惱恨地哼了一聲,那流落在外的族人也太過可恨,若是明霜小姐出了點什麼事,她賠的起麼?想到這裡,便急不可耐地朝火山口下探去。
「我族血脈,必要歷經劫難方可涅槃。」
大長老輕飄飄沒什麼重量的話,卻將那長老的步子給止住。可見他在族中地位之高。言外之意,若是需要人幫忙,那哪怕是覺醒了三次,又有何意義?週遭幾個長老盡都垂下了頭:「大長老說的是。」
話音一落——
身前石碑上的金色火焰一瞬大亮。
原本就極為炫目的金色,此時放射出可與曜日爭輝的萬丈光芒!
眾人齊齊一喜:「成功了!」
隨著那石碑上的火焰漸漸消失,一道人影自火山口中邁出,整個浮島上的人全部沸騰了:
「是明霜小姐!天啊,竟然是明霜小姐!」
「明霜小姐不是已經覺醒過兩次了麼?難道她……」
「老天!第三次血脈覺醒!果然是族中百歲下的第一人!不對,不對,哪怕是百歲以上的人,都少有能達到明霜小姐的高度……」
一道道炙熱的目光,朝著那道白衣女子追尋而去。男人的眼中儘是痴迷,女子不乏泛上了嫉恨妒意。那走出的女子卻渾然不覺,在一片驚呼讚揚聲中,她高昂著頭目中沒有任何人的影子,彷彿生來便帶著高貴的血脈,供人仰視。重點是她的容貌,竟和喬青有那麼幾分相似,只是氣質,自是迥然之別了。
這明霜,真正的人如其名。
——明月清輝,霜華萬千。
明霜就在各個長老滿意又欣慰的目光下走了出來。
她淡淡頷首:「要長老們掛心了。」
「哈哈哈,無妨無妨。」
「恭喜明霜小姐了,再一次一鳴驚人,修為又精進了。」
明霜的嘴角微微一勾,正要再言——
那方方靜下來的石碑卻陡然驚變!
原本已經因為血脈覺醒結束而黯淡了的火焰,竟在這一剎那突然暴增!像是這石碑也被突然的意外給震驚住,金芒大盛,火柱衝天而起!不斷瘋狂的增長著,瘋狂的攀升著,如同怒浪驚天!剛才那即便明霜出來都沒有作出任何表示的大長老,霍然睜開了眼睛,面色大變:「退!」
緊跟著,數名長老毫不猶豫大袖甩動,厲吼道:「全部後退!後退!」
大片的狂風呼嘯,將火山口附近的弟子們紛紛掀起,藉著這股力道,數千數萬的人不假思索齊齊後退。一時間,從天空上往下看,密密麻麻的人流向著四周推動,呈環形擴散而去,就似海浪倒捲一般,轟隆隆散了開……
天際被瀰漫成一整片爍金!
所有人都呆呆仰望著突然發了狂一般的石碑:「怎……怎麼回事?」
「難道里面還有人?」
「大長老?」
終於有人發現了端倪,那大長老從來滄桑沉靜的眼睛裡,正蘊著滿滿的激動之色。他的鬍子微微顫抖著:「二次覺醒、二次覺醒!」
他不斷呢喃著這四個字,落到了明霜的耳朵裡無限刺耳。明霜皺了皺眉,這話不好由她問出來,倒顯得她小雞肚腸在意這風頭一樣。好在同樣疑惑的並不只她,有個長老立即問道:「大長老,不過是二次覺醒而已。」
大長老激動地扭過頭:「你知道什麼,這是那流落在外的血脈者!」
嘩——
整個浮島上因為這一句話產生了巨大的騷亂。
「流落在外的血脈者?」
「那不正是半年多前才血脈覺醒的那一位?」
「天!沒有接受過血脈傳承,區區半年多的時間連續覺醒兩次!這怎麼可能!」
沒錯,這怎麼可能!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想想看吧,哪怕是明霜小姐,都是在接受了宗祠內的血脈傳承之後才覺醒了第一次,而第二次覺醒距離之前的時間,足足隔了十年之久,到了這第三次,更是隔了二十多年!這等成績,已經足以在族內傲視群雄,讓每一個姑娘都嫉紅了眼。換做其他人,別說二次覺醒,更有不少的女子連在宗祠內接受傳承都會失敗。
——這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
——這幾乎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可是這不可能,由大長老口中說出來,誰不相信?
嘰嘰喳喳的聲音響成一片……
明霜扯了扯稍顯僵硬的嘴角,低下頭淡淡笑道:「這姐姐天賦的確是高,明霜佩服。」
這句話,就似明霜從前沒什麼兩樣,語氣淡淡不帶任何別樣的意思。卻不由提醒了旁人一件事,年紀。是了,明霜小姐才不足百歲,換做那族人,誰知道已經多大的年紀,若是已經幾百歲了,倒也算不得多麼驚天的天賦了。這不能怪他們如此想,在這浮島上的人,盡都是喬青需要仰望的修為,是她現在連想都想不到的修為,而同樣的,也是由她不可比擬的年年月月修煉而來。
大長老卻沒注意明霜的意思。
他連連點頭:「對,這等天賦,一定要接回來!」
他方才已經說過,族中的血脈,必要歷經劫難方能涅槃。這些通過宗祠傳承得來的血脈,和流落在外於一次次生死關頭激發的覺醒,絕對不能相提並論。這樣的好苗子,必不能留在那下等地方糟蹋了。大長老幾乎激動到語無倫次:「來人,快去,把二次覺醒者安安全全的帶回來!」
「大長老……」
「快去!老夫說的話已經不管用了麼?」
「大……」
「大什麼大!」
大長老霍然扭頭,那開始還讓人覺得要不了幾天就得去了的垂垂老矣,此時因為激動和怒意,讓他顯得生機勃勃。他不斷捋著鬍子臉色通紅,讓人幾乎要擔心他把那一把鬍子給耗下來。在場的人明顯不似他這般激動,驚訝歸驚訝,可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族人而已,即便回來了,也拿不到那個位置!二次覺醒,比起今日的明霜小姐,依舊差了一截。
而明霜小姐,還是族長最為寶貝的千金。
有人走出一步,硬著頭皮道:「回大長老,柳生和朱泰已經去……」
話未說完——
「大長老,不好了!」
有人趔趔趄趄匆匆而來。
那人手捧一塊顫動不已的牌子,其上正一點一點龜裂出蜘蛛網樣的紋路。一見那牌子,在場之人皆是神色一震,驚怒出口:「命牌!」
砰——
那人捧著命牌跌跪在大長老身前:「是朱泰的命牌啊!」
唯有大長老尚且平靜。他一拂袖,一道玄氣射入命牌上,命牌應聲碎裂的同時,一副畫面投影在火勢消褪的巨大石碑上……
——正是侍龍窟內。
那裡面,倒映出的一處因為自爆而產生空間破碎的地方,那漢子朱泰鼓成了一個巨大的圓球,抓著一個黑色斗篷人霍然爆開!滔天的威勢向著四周擴散而去,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波紋浪花般輕飄飄捲了出去。可這些浪花碰到逃散不及的侍龍窟人,讓他們連慘叫都來不及就化為了粉末。柳生站在極遠的地方周身被玄氣籠罩,依舊臉色白了一白。
另有一個黑色斗篷人狂奔而逃,猛的噴出一口鮮血摔到地面。
待波紋散去,他緩緩抬起一張陰鷙又蒼白的臉,面容扭曲顯然受傷不輕。
「是破天!」
「怎麼是他?」
「他怎麼會在那裡?還逼到周泰自爆?」
有人認出了破天的身份,驚呼連連。一系列的疑問縈繞在浮島上,靜的沒有一絲聲音。這裡的一切侍龍窟內自然沒人知曉,畫面中的破天趔趔趄趄爬了起來,正要再逃,柳生已經纏上去和他打在了一起。而同時,那些險險留下了一條命的侍龍窟人飛快向著外面撤離……
轟——
那一處侍龍窟的入口處,萬象島終於破開了陣法,破開了神秘了足有千萬年的侍龍窟大門。無數六宗之人堵住了龍主等人的去路,鳳太后,邪中天,萬俟流雲,姑蘇宗,萬象島,柳宗,這些翼州大陸處於世俗巔峰的人全部出現在了畫面上和浮島所有人的眼前。
而領頭的,正是一身黑衣的鳳無絕。
鳳無絕當日醒來,已經離著喬青離開過了五天之久。
他並不知道喬青下的迷藥,其實足足可以讓他睡上個十天半月。他醒來後咬牙切齒地算著喬青從七煌城去往大燕劍山的路程。那時候再追,已經來不及了。哪怕來得及呢?鳳無絕知道,他和喬青爭這取侍龍窟的名額,都是為了冒險,都是為了將安全留給對方。相比於這些幾十歲甚至幾百歲的老牌強者,他們兩人的實力,則顯得太弱了。
連鳳太后都不是那龍使的對手,即便他追去了,也不過徒勞而已。
鳳無絕當機立斷,一邊暗罵著「該死的到時候再收拾你」,一邊飛快整合了人馬去往了埋伏唐門的路上。蜀中唐門,離著七煌城也不過腳不沾地的兩日路程。唐梟等人坐著轎子,還真的被他趕上了。
唐門覆滅,在沒有人知曉有破天和周老的時候,能做到這一步的除了侍龍窟外再無他人。哦對,還有三聖門,可人家好好的三聖門閒著沒事跑出來滅了你幹嘛。尤其龍使和唐梟在七國比武大會上演了一出「取消資格」的大戲。這下子,那神秘勢力嫁禍到侍龍窟上,可說順理成章。
一時,翼州還剩下的六大宗門人人自危。
——侍龍窟滅掉了唐門,那下一個呢?
鳳無絕下了一步好棋,在這種時刻,鳳太后和邪中天的遊說便顯得太過容易了。於是便有了現在的一幕,六宗圍攻侍龍窟的一幕。
這畫面投射在石碑上,沒有人注意到,明霜的眼睛一閃,將目光從柳生和破天的激戰上移開,落在了鳳無絕的身上。她清楚的聽見這投影內龍主發出的咬牙切齒之聲:「鳳無絕!你好大的膽子!你們好大的膽子!」
明霜跟著呢喃出這三個字。
大長老扭頭看她一眼:「實力太弱。」
明霜知道大長老的意思。她方才不過是一眼看見這男子,有片刻的失神罷了,真要選作夫君自然不會挑選這樣實力的人。她將來是要做上那個位置的,只有世間罕見的奇男子才配成為她的夫君!才能和她並肩屹立在這世界的巔峰!
明霜搖了搖頭,見那鳳無絕二話不說帶著人在侍龍窟內殺了起來,這早已經受到過了朱泰自爆的殘餘,也大多受了重傷。明霜移開眼睛,不再關注這個讓她新湖一動的男人:「沒看見那血脈覺醒的姐姐。」
柳生二人既然去找血脈者,就必是和她呆在一起。
可是此刻,那邊不知發生了怎樣的驚變,那覺醒者卻不在此處。
眾人盯著石碑一眨不眨地搜尋一切可能的女子,卻見波紋一閃,由命牌碎裂而產生的短暫畫面投影,消失了。
一時沒人出聲,靜靜望著空白的石碑。半晌,才有個長老躬身問道:「大長老,此事該當如何?」
所有的視線都朝著他看過來,事關兩族之事,大長老也不敢怠慢。他思索良久:「一切,待柳生回來再說。」
「可萬一……」回不來呢?
「那就等族長和……和大夫人出關再說。」
大長老說完了這一句,好像一瞬老了幾十歲,破天是大夫人的族人,他還沒有做主的權力。這一切,明顯都跟那血脈者有關。他深深看著光禿禿的石碑,似是想從其中看出那血脈者的一丁點信息。最終,什麼也沒有看見。只得邁著頹然的步子,一步步走遠。
後面明霜也在看著石碑,表情淡淡,神色不明。
半晌,她轉過身,背脊挺直依舊是那明月寒霜樣的驕傲女子。
她想:二次覺醒麼……
喬青並不知道什麼二次覺醒。
她現在正處於巨大的煎熬中恨不得自己了結了自己!
上次這烈火鍛體之時她處於迷失神智的時候,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根本就不知道。可這個時候,她卻是清醒萬分地感受著身體被烈火焚燒,這種經脈骨頭血肉都碎了又重新粘合的感覺,痛,又癢。像是有無數的螞蟻啃噬全身,鑽入她的每一個細胞裡瘋狂的咀嚼!
不,不止細胞!
她感覺連魂魄都在這火裡燒灼著……
喬青周身的青筋都鼓了起來,髮絲無風自動和又驚又懼的苔蘚纏繞在一起,於金色的烈火中翻滾著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看上去觸目驚心!她自然不知道就在方才那浮島上也有一個女人在和她接受同樣的烈火焚身,只不過身在族內,明霜的痛苦遠比喬青小一萬倍!這幾乎非人可承受的痛苦,讓她死命仰著脖子發出一聲聲難耐的嘶吼:
「啊——」
玄苦和沈天衣聽到牙齒都快咬碎了。
這聲音漸漸嘶啞,猶如漏了風的老風箱。
任是誰也不會相信,這是從喬青的喉嚨中發出。
他們兩人和喬青雖相交不久,卻也算是共患難了一場。對於她,說不上瞭解至深,也知道這是個沒心沒肺什麼都不放在眼裡的女人,哪怕是拿刀子捅在身上,恐怕她都不會皺一下眉頭,還會噙著笑意跟你扯天扯地。尤其是,她絕不會允許自己的悲慘落到旁人的眼裡!可是此時此刻,這一聲聲慘叫直衝天際,愈加的瘋狂和不可控制。
對於她來說,這得是什麼樣的痛苦?
——而世上最大的痛苦,通常伴隨著最大的機遇。
喬青的玄氣也在以她意想不到的速度,同方才流失出去那般,一絲絲從被金色火焰燒灼的苔蘚中吸取回來。
赤玄、橙玄、黃玄……
藍玄、紫玄、知玄初級……
玄師高級、玄宗初級、玄宗中級……
可這一切,升不起此時此刻喬青心裡的一丁點喜悅。身體上的烈火還未熄滅,它們熊熊燃燒著,一寸一寸,折磨著血肉和靈魂。冷汗滿身,又在烈火中化為蒸汽。來來回回的折磨,讓喬青的身體裡出現一頭咆哮的野獸,那種難以忍受的痛苦幾乎破體而出。她在火中顫抖著,翻滾著,似乎有什麼牽引著她,讓她跳下寒潭,就能解脫……
這個聲音不斷在耳邊迴蕩。
跳下去,撲滅火,就能解脫……
喬青用盡全身的力氣,一點點向著寒潭移動,眼見著就要落下大石,一雙手猛的按住了她!
喬青勉強睜開眼睛。
佈滿血絲的金色瞳孔內,倒映著的就是將手伸進火裡死死按住她的沈天衣。
他臉上本就沒有的血色一瞬褪了個乾淨,額角冒出豆大的汗珠,浸濕了純白的發際。喬青沒有低頭的力氣,她甚至連揮開沈天衣的力氣都沒有,她可以想像,沈天衣的手在這讓她痛苦萬分的金色火焰中,亦在灼灼燃燒著。可按住她的力氣,卻是前所未有的大,她動不了分毫!
她好像聞到了皮肉燒焦的味道:「放手……」用盡力氣吐出這兩個虛弱的音節。
喬青看不見,玄苦卻能看見。
沈天衣的手,已經在火中燒成了森森白骨。
他恍若未聞,也恍若不覺,就這麼死死按住她。那雙手似乎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剩下的只有按住她的本能。沈天衣定定看著她,看著喬青那雙金色的雙瞳幾乎失去了焦距,看著她漸漸變的虛軟,在這火焰中燒灼著連打滾的力氣都不再有。
「堅持住!」
一聲大喝,在喬青的耳邊炸響。
堅持住……
堅持住……
很久很久以後,喬青總是能回想起這三個字。
——她頻於為難,他伸出雙手。他說,堅持住。即便那個時候,沈天衣已經不再是沈天衣……
這三個字,在腦中和那聲音對抗著。玄苦的聲音不斷在耳邊迴蕩著,沈天衣說罷這三個字,便沒有了說話的力氣。可手下的勁兒一丁點都沒有鬆懈。直到她的玄氣停頓在了玄宗巔峰,直到這些蠕動的苔蘚終於連最後一絲都消失殆盡灰飛煙滅,腦中那誘拐她跳下寒潭的聲音,終於消失……
烈火一瞬褪去。
喬青的神思一點點清明起來。
她睜開眼睛,看見的就是滿頭大汗急白了臉的玄苦,和轟然向後倒去的沈天衣。那雙手,變成了一雙漆黑的骨頭,少許皮肉翻著紅帶著黑粘在上面,看上去可怖之極。玄苦一把接住他,沈天衣只來得及吐出一個字:「走……」
走,快走,這裡馬上就要塌了!
……
在這三人又一次開展了生死時速的時候。
他們並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在那些苔蘚完全消失的一瞬,這侍龍窟的支撐點也完全崩塌。
龍脈之外,鳳無絕帶著六宗之人和侍龍窟展開了一場你死我活的大戰。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侍龍窟哪怕剛才被朱泰自爆波及到大多重傷,可對上六宗之人,依舊不容小覷。對於六宗來說,這一步既然走了出來,就必要將侍龍窟從大陸上徹底抹去。一旦給了他們喘息的機會,接下來將面對的便是永無休止且不可想像的報復!
兩邊廝殺著……
不時有人倒下,不時有人慘叫出聲。
侍龍窟內漸漸成了血一樣的空間,即便是開始還有所保留的其他宗門,到了這個時候,也全部都殺紅了眼。這漸漸演變成一場慘烈之極的大戰!鳳無絕並未去找喬青,這會兒明顯不是問話的時候,這空間內太大,若只是找,根本無濟於事。另一方面,他相信喬青絕對有自保的辦法。
吼——
一聲巨龍悲憤的怒吼從遠方傳來。
那龍翻滾上半空,並不攻擊下方的人,反而似是預見了什麼一般瘋狂的在半空中低吼著。一聲聲如悶雷般悲鳴。不少人察覺到了端倪,這天色,本就黯淡的天色陡然漆黑了下來。
「怎麼回事?」
隨著一聲驚叫,地面開始晃動,空氣中出現一道道迴旋狀的波紋……
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以至於正在廝殺的侍龍窟和六宗之人,還有另一邊幾乎要兩敗俱傷的破天和柳生,紛紛停下了下來。他們怔怔望著這些波紋,直到龍主怒叫一聲:「是亂流!」
空間亂流。
這裡已經出現了空間亂流。
那將意味著什麼?一但被捲入這些波紋中,將被吸入黑洞之中永世不得超生。鳳太后瞳孔驟縮:「怎麼會這樣?」
邪中天霍然反應過來:「這裡要塌了?」
一句話落,整個侍龍窟內發生了前所未有的混亂,不少人收起武器瘋了樣朝外面沖。若從上方往下看去,這些人不論來自於哪裡,幾乎可說慌不擇路,在侍龍窟裡幾乎相同的地形上瘋狂地跑著。運氣不好的,跑著跑著忽然身邊有波紋一轉,將他們吸入了黑洞中。有些運氣好的,到達那空曠之地卻百尋不得其門……
「快啊,快打開這裡!」
「空間亂流,我不想死!」
「出去,快出去,出去再說……」
各種各樣的驚呼求救唾罵聲,萬象島一時成為了香餑餑。也不論是誰只要來自萬象島皆被團團圍了起來,一片混亂中,倒也有那麼幾個人在朝著反方向衝去。有人看他們一眼,心裡紛紛唾罵著:「這鳴鳳的人簡直有病!」
是的,鳴鳳的人。
鳳無絕,鳳太后,邪中天,囚狼,等等等等……
萬俟流雲一把抓住鳳太后:「你們瘋了?」
「滾!」
鳳太后飛快揮開他,她現在沒那麼多閒工夫解釋。鳳無絕等人正在異空間裡飛快地找,他抿著唇鷹眸迸射出灼灼寒芒。鳳太后和邪中天眼尖地尋到了龍主的下落,兩人一前一後將龍主纏住。龍主睚眥欲裂,身邊無處不在的空間亂流,那波紋時顯時消,下一秒就不定會出現在哪裡。一個不慎,就是個「死」的下場!
龍主瘋了樣擺脫兩人的箝制。
他要走,他不能死在這裡!
同樣要走的,還有六宗中人,萬象島的人滿頭大汗:「出不去!來不及了,咱們進來的時候用了小半個時辰,這出去的陣法比進來更複雜!等不了那麼久了!」
這話一落——
轟——
一道巨大的腥風扇了過來。
一聲巨響,那侍龍窟可以出去的地方,被一條巨大的龍尾抽了個稀爛。碎石轟隆隆落下,叢叢用做陣法的植被全部毀了個乾淨。所有人都呆呆望著此處,天空中那巨龍一雙如燈籠大的眼中滿是同歸於盡的空洞狠辣。它不張口,只有轟隆如悶雷的吼聲迴蕩著,然而所有人都明白了它的意思。
它要和這裡同葬!
它要他們這些外來者全部死在侍龍窟內!
「怎……怎麼辦?」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
巨大的死亡籠罩之下,甚至有人失魂落魄的痛哭出聲。龍主也呆呆望著那處,被鳳太后一掌擊中胸腹。他猛的倒飛出去,噴著血哈哈大笑:「出不去了,出不去了,哈哈哈……死在這裡,本主要死在這裡了……」他笑聲一轉,死死盯著鳴鳳的人陰冷似從地獄而來:「你們不是要知道喬青在哪麼?本主就告訴你們!她死了!她死了!」
轟——
又是一掌。
龍主吐出滿口血漿,森冷的牙齒上血液橫流。邪中天瘋了樣衝過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你說什麼?!」
「哈哈哈……你問多少遍都是同樣的結果!她進了龍脈,這裡毀了,她在裡面第一個死!她活不了!活不了……」
遍尋侍龍窟不見喬青的鳳無絕出來,正正聽見了這句話。
活不了……
她死了……
這話不該信的。是的,不該信的,喬青怎麼可能會死……可鳳無絕的大腦清楚的告訴他,這個時候,龍主絕不會再撒謊。他也清楚的知道,整個侍龍窟內,沒有喬青的痕跡!他定定站在那裡,無數的分析和理智絞成一團越來越亂漸漸便似是空空如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lltu 於 2013-7-21 08:43 PM 編輯
第三十九章
鳳無絕站在那裡。
腦中空空如也,感官卻似被擴大了無限倍。
他聽見耳邊紛亂的聲音,有人絕望大哭,有人尖叫發瘋,有人不可置信和侍龍窟的人再一次打在了一起。他甚至聽見了身體裡一塊塊骨頭擠壓發出的咯咯作響。明明應該是痛徹心扉的,卻沒有一丁點的感覺,心裡那處地方,就似一瞬間空了。
乒乒乓乓的打鬥和咒罵嗡嗡作響炸在了腦子裡,腳下的地面轟隆隆震顫著,眼前是一幅幅亂糟糟的畫面。他看見龍主張著鮮血橫流的嘴哈哈大笑,柳生和破天越打越厲幾乎要同歸於盡,有人被忽然出現的裂縫張牙舞爪地吸入了空間亂流,那頭巨龍掃起碩大的尾巴瘋狂地肆虐著六宗之人!
鳳無絕的眼睛漸漸什麼都看不見了。
那裡面,溫度一點點褪去……
巨龍還在肆虐著,那雙猙獰的眼睛猶如燈籠一般觀賞著在它巨大的龍尾之下非死即傷的渺小人類。龍尾一掃,就有人四下里斷線風箏般飛了出去,就有猩紅的血飆飛在空氣裡。不斷有人死在這裡,大地震顫著,慘叫聲,哀嚎聲,驚懼的嘶吼……
那條龍尾卻倏然不動了。
巨龍猶如燈籠樣的眼睛定定轉向了一個方向。
——那裡,是龍主的所在。
巨龍和龍主之間擁有傳承契約,即便此刻它已經決定和侍龍窟同葬,當龍主生死危機的一刻,血脈中也會自動自發的形成護主的命令。巨龍這一頓,讓所有人都跟著它看了過去。
一眼——
只一眼,幾乎要嚇破了膽子!
那裡定定站著一個人。
黑色的發絲,黑色的衣袍,黑色的猶如實質的煙氣籠罩在周身!這黑讓人想起永無天日的夜色,沒有光亮、沒有希望、沒有盡頭。帶著一種讓人難以形容的魔性!讓每一個看見他的人,心底一冷,升起一股子顫慄之感。
恐懼、狠戾、殺戮……
他似是代表了一切陰暗的駭人的詞彙!
他髮絲狂舞,衣袍鼓動,整個人奔騰著一種瘋狂又陰暗的氣息!一隻手正捏在龍主的脖頸上,一絲一絲的收緊,一絲一絲的用力……
「是鳳太子?!」
「天,怎麼會這樣?」
所有人都認出了他的身份。正是鳳無絕!可是眼前這鳳無絕和他們印象之中的差別未免太大。聽見這邊的動靜,他微微轉過了頭來,那一雙眼睛,像是沒有了焦距,只餘下了一片冰冷之色!
是的,冰冷。從前的鳳無絕也冷,卻不似此刻這種絕望到了骨子裡的冷。那黑氣中的一雙眼,似是無限黑夜中的兩點鬼火。黑氣絲絲縷縷朝著他的眉心纏繞而去,漸漸地,凝結成一個詭異的圖騰,於那雙暗紅色的冰冷瞳眸中若隱若現。
眾人蹬蹬蹬倒退三步。
他們無意識地揪著愈發呼吸困難的衣領,視線正正對著鳳無絕那雙血紅的眸!他們的意識瘋狂地警告自己,可視線就似是黏在了那片血紅上。從那裡面,似有一幅幅恐怖之極的畫面,讓他們呼吸困難、神魂顫慄、驚駭欲絕!
甚至有修為較差的人,眼珠詭異得凸了出來。
砰,一聲,倒下了。
一片粗重的呼吸中,沒有人再打鬥,所有人都一個激靈怔怔看著躺在了地上的這人。直到萬俟流雲吞了吞口水,艱難地吐出了三個字:「他死了。」
眼眶凸出,嘴巴大張,臉色紫漲。這人的修為不高,是被生生嚇死的!一切他最為恐懼的最不願發生的畫面,幻化為幻像一幅幅展現在他的眼前。也可以說,他是被心中不斷滋生的陰暗面蠶食而死!
所有人再次倒退三步。
鳳無絕已經扭過了頭,他毫無焦距的冰冷血眸盯著龍主。手下的人,已經被掐到呼吸困難,可他的笑聲依舊在繼續,嘶啞扭曲地大笑聲。他瘋狂地說著:「鳳無絕,你殺了我!你殺了我你們也出不去!你殺了我喬青也活不了!她死了!她死了!哈哈哈哈……」
活不了……
她死了……
就是這六個字!
這六個字無比的刺耳,讓明明已經失去了意識的鳳無絕都似是整個身體顫抖著。他眸中血光再盛,手下的力氣讓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所有人都怔怔望著他,沒有人注意到鳳太后站在原地微微一晃,好像一瞬間老了幾十歲。也沒有人注意到破天和柳生同時停止了打鬥,兩人的瞳孔一縮,竟是對鳳無絕同時升起一股子殺意!
就在這時——
一條巨大的龍尾瘋狂地捲了過來!
眼見著巨龍出手,那兩人動作一頓,竟是不再動手停了下來。他們盡皆受了不輕的重傷,可以施展的修為已經倒退了許多。兩人趔趄著離開對方的攻擊區域,互相警惕著觀察起了鳳無絕和那片巨大朝他掃去的龍尾。
這一切,也不過發生在眨眼間。
甚至終於反應過來的鳳太后,都來不及有所動作。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條漆黑的龍尾瘋狂肆虐著抽上鳳無絕的身體!鳳太后睚眥欲裂,邪中天霍然捏緊了拳頭,一雙雙眼睛看著這邊,然而電光石火之間,那龍尾卻倏然不動了!
它不動了。
——就似是被什麼制住一下都動彈不得。
巨龍的龍頭昂揚在半空中淒厲的嘶吼著,這等撕心裂肺的吼聲讓每個人都耳中嗡鳴。
同一時間,哢嚓一聲。明明極為細微的骨裂聲,可在大地震顫巨龍嘶吼中卻那麼清晰鑽入了每個人的耳朵。他們眼睜睜看著鳳無絕一手用力,將龍主的脖子擰斷,那些鮮血落在黑氣上被一瞬圍攏了上來,發出了滋滋的腐蝕之聲。而鳳無絕的另一隻手,正無意識地搭在龍尾上。
這副畫面,看上去極為可笑。
可誰都笑不出來!
那龍扭曲著翻滾著足以遮天蔽日,鳳無絕在它的對比之下似螻蟻渺小。可他的確制住了這條龍!他的手中有黑氣一絲絲鑽入巨龍的尾巴,讓它翻滾著嘶吼的聲音又再淒厲!這條巨龍在所有人的眼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靡了下來,乾癟了下來,好像耳邊發出了生命流失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一秒,兩秒……
時間在這一刻過的無比緩慢。
終於,那龍閉上了不甘的悲憤的眼睛,轟的一聲,重重摔到了地上,成為了一張……龍皮。
骨碌一聲,一枚碗口大小的珠子從皮中滾落出來,晶瑩剔透散發著淡淡的黑色光亮。
有人驚喜地大叫一聲:「是獸丹!」
眾人的眼中佈滿了貪婪之色,定定望著那獸丹,盡都閃過了勢在必得。卻在鳳無絕轉過的視線中,嘩啦一下,潮水一般退了出去。貪婪之色消失了個無影無蹤,被如臨大敵的驚駭欲絕所取代!這龍是鳳無絕所殺,獸丹,誰敢搶?這個印象之中在他們老牌高手眼裡並不算強大的小子,此刻就似是洪水猛獸讓他們由心底發出陣陣顫慄和恐懼。
鳳無絕依舊站在那裡,他並未去看那獸丹。耳中消失了那句「她死了」的聲音,可依舊有什麼像是缺失了一塊兒。他眼中的血紅之色並未褪去,身上的嗜血氣息也並未消失,可他呆呆地站著,一動不動。
他不動,所有人都不敢動。
有人試探著發出詢問:「鳳太子?」
可是鳳無絕依舊沉默。
有人試探著動上一動,就見他眼中血光驟盛,迸射出凜冽的陰寒之芒!
急不可耐的人立即不敢有所動作。看看吧,那條龍皮還躺在他們腳下,誰敢在這個時候惹這男人發瘋?甚至連地面在震顫,身邊的空間裂縫又大了起來,有人尖叫著再一次被吸入亂流中,都不能讓他們動上一下。各種各樣的猜測紛紛升起在心裡,沒有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鳳無絕為何突然變成了這樣?
走火入魔?
有可能,修煉過程中一時受到巨大的刺激或者走岔了氣息,往往便會陷入走火入魔的瘋狂境地——沒有意識,沒有理智,猶如魔鬼。
可走火入魔,絕不可能讓一個玄師有那一眼之威!
走火入魔,也絕不會使他擁有屠龍的能耐!
走火入魔,更不會影響到在場諸多高手,讓他們產生出一種心底的驚懼和抗拒!
那黑氣、那圖騰、那鳳無絕身體中奔騰著的魔性和氣息。讓他們恨不得立即劃分出一條涇渭分明的三八線,也恨不得一擁而上得而誅之。自然,更恨不得現在就離開這裡瘋狂地遠離這種讓他們心底發出顫慄的氣息。
時間彷彿凝固了。
這僵持並未持續多久,漸漸有人騷動了起來。這地面的晃動更加劇烈,甚至侍龍窟內的建築開始紛紛坍塌,地動山搖之中,所有人都知道,離著塌陷,要不了多少時間了。他們不能死在這裡,不能什麼都不做白白死在這裡!
有人悄悄捏緊了武器,準備給鳳無絕毫無預兆的致命一擊之時。
嗤啦——
一聲巨響。
遠遠的地方,出現了一條巨大的空間裂縫。那和四周無時無刻不若隱若現的裂縫又不同,像是被什麼強行撕裂開。從裂縫中看進去,也不是漆黑詭譎的無邊黑洞,而是一個……猶如鐘乳洞窟樣的地方。
第四十章
這空間裂縫一出來,眾人紛紛抻著脖子往裡瞧。如果說有人能撕裂空間到達這裡,是不是說明,他們也有救了?心裡不自禁地泛上了喜意,這麼一想,望著那裂縫越發的急迫。
人未見,聲先至:「我的個娘啊,貓施主,您這小牙口還挺利!」
這聲音……
玄苦?呃……好像又不對。
所有人面面相覷,玄苦大師的聲音他們自不會聽錯,只不過……那得道高僧的語氣怎麼會這麼……這麼……還來不及想出一個詞套在印象中那飄渺無痕的大師身上,只見裂縫中人影一閃,一個穿著女人一群的怪人走了出來。他的背上還托著個什麼人,像是已經昏迷了,只有滿頭雪白的青絲流瀉下來。
這是:「玄苦大師?」
有人發出了一聲怪叫。
緊跟著眾人使勁兒的揉著眼睛。即便是這等情況之下,也不妨礙他們被眼前的得道高僧所顛覆。大師訕訕地望著一眾嘴角抽搐的圍觀人群,面色一肅,莊嚴道:「阿彌陀佛。」
四個字——
彷彿伴隨著鐘鼓清鳴,古剎幽寂,青煙裊裊。
如有一股清風拂面讓在場所有人慌亂又惶急的情緒一振!再看向那一身衣裙的怪人,卻是怎麼看怎麼寶光肅穆了。嘖嘖,太狹隘了!大師別說是穿著女裝,哪怕是變成了女人,那也不能掩蓋住他那顆佛氣憫人的心……
眼見著忽悠住了眾人,玄苦咧嘴一笑。
後面一個推力,他猛的一個趔趄,下意識飄到舌尖的三字經死死讓他憋了回去。這一趔趄,也總算是把裂縫的出口處給讓了出來,露出了緊隨其後的紅衣少年。
這少年嘴角噙笑,紅衣飄然,懷中還抱著一隻雪白的大貓。
——正是喬青!
可她一出現,在場之人儘是瞳孔一縮,不可置信地死死盯著她。先不說方才龍主死前的那些話,他們幾乎已經確定了喬青必死,可她不但和玄苦從裡面安全的出來了。還……他們看見了什麼,那感知力一遍一遍地掃了過去,得到的答案卻是和最初一致:玄宗高級!
她她她……
她半個多月前還只是個小小玄師吧?
她她她……
她不但沒死,還三級蹦一樣一躍過了玄師境界進入玄宗?
她她她……
她進入玄宗就罷了,怎麼可以這麼不要臉的招呼都不打一聲躥到了高級?
她她她……
眾人嘴角抽搐眼皮狂跳,已經連驚訝都無力了。這到底是哪裡來的怪物,對上這種人,心臟不好的都得給嚇的厥過去。真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邪中天和鳳太后等人激動萬分,可還來不及敘舊,只見一道通身被黑氣籠罩的人影瘋狂朝著那邊射去!
他速度太快,一瞬已經躍至了喬青等人的身前,玄苦心頭一跳,一種如臨大敵的危險感覺猛躥了起來!這如臨大敵,並非對於這個人,而是他周身縈繞著的黑氣!那就像是剋星一般的黑氣,讓他來不及思索就著方才的趔趄猛的打了個滾。他可不像喬青一樣不止玄氣恢復還一瞬大進,此刻的實力只有從前的一半而已。
他飛快逃離開衝過來的人影,同時回頭朝著喬青大喝:
「小心!」
「快閃開啊!」
「避開,避開,他入魔了!」
無數的聲音雜亂且異口同聲。他們迫切地死死盯著還站在原地的喬青和飛射過去的鳳無絕。這喬青很有可能就是他們離開這裡的契機,此時見著鳳無絕衝了過去,生怕她像方才那條巨龍一樣,被那黑氣給腐蝕個乾淨!就連邪中天和鳳太后,都緊張到了骨頭裡,兩人緊緊盯著那邊。
然而出乎意料的——
鳳無絕衝到喬青的身前,倏然不動了。
可這一切,就似是刻在了他骨子裡的本能!是的,本能,看見喬青飛沖而來是本能。怕身上的黑氣傷害到她一絲一毫也是本能。鳳無絕就這麼定定站在她咫尺之外,沒有焦距的血紅的眼死死盯著她,卻似乎是只看著她,剛才那魔性奔騰的男人就被奇異的安撫了。
可他不動。
一動不動,一眨不眨。
讓人鬆下一口氣的同時又吊起了一顆心。他要幹什麼?
眼見著喬青也呆呆站在他對面。萬俟流雲忍不住出聲:「喬青小友,快閃開啊!」
喬青卻彷彿沒聽見一般,她也怔怔看著眼前的鳳無絕,臉上那種自如的笑意緩緩消失了。這還是鳳無絕麼?血紅的眸、詭異的圖騰、沉黑的氣、籠罩在一片漆黑中猶如魔鬼之人還是那個他熟悉的男人麼?他的眸光毫無焦距,一片冰冷的暗紅中緊緊盯著她。他的臉上漸漸掠過痛苦掙扎的神色,那黑氣一瞬躥高,在他周身縈繞著,眉心的圖騰瘋狂的扭曲了起來。
血光滔天,戾氣翻湧!
週遭的人越加緊張起來,不由自主想要離著鳳無絕遠一步,再遠一步。
喬青卻進了一步!
她的手,倏然穿過了黑氣,落到了他的臉上。眾人跟著瞳孔一縮,這不是找死麼!這喬青簡直是瘋了,她可知道剛才連那黑翼巨龍,都被這黑氣給腐蝕成了龍皮!果然,只見她周身一顫,似是那黑氣也給她造成了極大的痛苦!可她方才消失的笑容又綻了開來。那是獨屬於她的表情,邪氣的,慵懶的,張揚的。
「嘖嘖,怎麼變成這副鬼樣子了。」
她幾乎麻木的手掌感覺到掌心下的面容一僵。
鳳無絕的眼裡好像染上了溫度,可那溫度一起,又被更盛的血光給淹沒了去!
——他一瞬清明,一瞬麻木,像是在壓抑著什麼掙紮著什麼。
喬青繼續笑,懶洋洋的視線不離鳳無絕的雙目。四周不時有波紋樣的裂縫出現又消失,後方房屋坍塌響起一片嘩啦嘩啦的聲音,腳下的大地還在震動,頭頂已經變成了一片漆黑。她的手掌沿著他的眉骨一點點向下移動,細細描摹著他的五官。彷彿眼前的人並非那入了魔的妖邪之物,而是像以往無數次的肌膚相親,嬉笑怒罵。
週遭一片震盪之聲。
週遭又似一片寂靜無聲。
天地間似乎只剩下了這兩個人,那團團旁觀著他們的各色人物全部模糊了下來。
眼中,只剩下了對方的眸。
漸漸地,鳳無絕劇烈地顫抖著,眼裡血光和清明飛快地變換著……
倏然——
衣袍鼓動,髮絲狂飛!週遭叫囂著瘋狂著張牙舞爪的黑氣掙扎到了極點,彷彿遭遇極強烈的排斥……巨大的狂風向著四周席捲,將不少人掀翻在地。眾人一退再退,直到退到了安全範圍,忽見鳳無絕渾身一震,那黑氣一瞬凝結為一股黑色的藤蔓,攀附在他四周扭曲著。彷彿終於耗盡了生命,偃旗息鼓地顫慄著朝他的眉心聚攏而去……
片刻之後,再見時,他眸色已經恢復如初,暗紅褪了個乾淨。
所有人都跟著鬆了一口氣。
喬青亦是,她雙目不離,看到鳳無絕的眉心那個圖騰雖未消失,總也寂靜了下來。
終於虛軟道:「媽的,你嚇死老子……」
話音未落,撫摸著鳳無絕臉龐的手腕被人一把捏住,朝前一拉。另有一隻手箍緊了她的後腦,瘋狂地把她壓了上前!喬青的話音就這麼被鳳無絕給堵了個結結實實!雙唇相接,鳳無絕惡狠狠地吸允著她,對於剛才的一切他腦中存在了清清楚楚的記憶。現在,此刻,他什麼都不想探究,什麼都不願瞭解,眼中只剩下了這在他身前在他懷中的該死的人!
這段時日來的思念和擔憂幾乎要逼瘋了他!
剛才驟然聽見這小子的死幾乎要折磨死他!
帶著痛意和酥麻之感由著雙唇清清楚楚傳遞到了喬青的心裡,一切的情緒,被她一絲不差地接收。鳳無絕將無限的怨念和思念化為這一吻,不,這已經不算是一吻。這是啃噬,這是撕咬,這是恨不得把喬青拆吃入腹的瘋狂!
玄苦哎呦一聲扭過了頭:「阿彌陀佛,施主們,非禮勿視。」
施主們紛紛抽了抽嘴角,心說這還真是纏綿起來不要命。也不看看這到底是什麼地方,頭上那片天都快要塌了,你們還親?眾人這麼想著,心裡焦急萬分,可誰也沒有出言打斷他們,剛才那一幕他們看的清清楚楚,要說不感動不震動絕對是假的。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而這兩個人,卻完美的詮釋了何為同甘共苦不離不棄。
可是左等右等……
「咳。」
「咳咳。」
「咳咳咳!」
等到眾人開始紛紛咳嗽起來,恨不得沖上去一人拉住一個給分開。萬俟流雲等幾個老牌宗主們搖了搖頭,齊齊朝著笑眯眯的鳳太后打眼色,這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趕緊的。鳳太后假裝沒看見,她孫子和孫媳婦正纏綿呢,你們瞎起什麼哄!
老太太看的不亦樂乎,好像已經看見了曾孫子蹦蹦跳跳朝她歡呼著跑來。
萬俟流雲等人齊刷刷翻個白眼,你就是想破了腦子,你曾孫子一時半刻也蹦不出來。啊呸,不對,兩個男人你曾孫子是根本就沒戲!這麼一想,他們又是一頓,這還真不一定,這兩個小怪物一個進一趟龍脈連蹦三級,一個入了魔還能清醒過來,要說能生出個曾孫子來,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萬俟流雲等人摸著下巴擠眉弄眼。
他們趕忙把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給掐滅,走上前去正要提醒提醒那兩人還是出去要緊。倏然,變色大變!
「小心!」
「住手,爾敢!」
「這兩個不要臉的混蛋!」
眾人齊齊厲吼,只見一直停了手不再激鬥的破天和柳生,竟是不約而同趁著鳳無絕魔氣消散的一瞬齊齊動手!
兩人方才的打鬥皆受了重傷,自問碰上那種狀態下的鳳無絕也要避其鋒芒。眼見著此時他沉迷在和喬青的擁吻中。這兩個人竟然不管不顧自己的身份也不在乎起他們的歲數對一個二十餘歲的小輩下了殺手!鳳太后、邪中天、萬俟流雲等人齊齊一沖而上!
然而差距畢竟還在。
破天一個虛晃避過幾人的攔截,柳生卻是讓他們截住了。
「魔修,去死吧!」
眼見著破天眸中陰冷大盛,一掌對著鳳無絕的天靈蓋猛然拍下,鳳太后幾人眼中佈滿了血絲。那一掌,若是壓了下去鳳無絕必死無疑!三寸、兩寸、一寸,喬青睚眥欲裂,電光石火,卻見那一掌離著他天靈咫尺距離,怎麼都不動了……
這變故來的太突然。
這停止也來的太突然。
破天的身體還在半空之中,那一掌還懸浮在鳳無絕的頭頂,每個人的表情還是驚駭欲絕,時間空間卻像是發生了靜止。即便是破天都大驚失色地感受著自己怎麼都再也動不了一下的身體。柳生等人停止了動作,呆呆望著這邊。
頭頂漆黑的天幕上,一片虛影漸漸擴散而來。
莫大的威壓讓在場所有人都頓感呼吸困難。對於他們來說,這感覺遠遠小於破天。眾人勉強抬頭看去,只見一個龐然大物升起於半空,開始還只是一個球一樣的身體,它漸漸鼓脹起來,一絲一絲,一點點,瀰漫到了整個天際。眾人不由得想起方才那巨龍,原本已經將他們對比的無限渺小的黑翼巨龍,此時若是和這東西比上一比,根本就是蜉蝣撼樹的差距!
那白色的球體越來越大……
直到遮天蔽日的程度之後,所有人都大張著嘴認出了它的身份。
「大白!」
「睚眥!」
沒錯,它是大白,也不是大白。通身在一片純白的光芒之下,那滿身絨毛此刻化為堅硬的鱗片重重,覆蓋周身。原本那肉球樣的暹羅貓恢復了本體,又和本身的樣貌有了少許的出入。豺首、豹身、口銜寶劍,怒目而視,威風凜凜。透著一股子遠古的蒼涼和正義之氣。
睚眥,克煞一切邪惡的化身。
——就是這油奸耍滑的肥貓?
看見這大白本體的一瞬,喬青的心裡就升起一股違和感。她不能接受地將大白的過往一一呈現,這肥貓總說自己是龍,可不是龍,傳說中「一飯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的睚眥,貨真價實的龍二子!那黑翼巨龍一丁點微末的龍族血脈,怪不得大白嗤之以鼻。當日玄雲宗上,那些藥人身體中的黑氣剝離,而普通人卻全然沒有受到影響,正是因為它的本性,克煞邪惡!
而那時候,它還僅僅只是一個本體的虛影……
喬青用了很短的時間,便崩潰的接受了這一顛覆的現實,甚至還有功夫懊惱了一下,自己的男人貌似身體裡有些了不得的魔性,自己的肥貓又是個了不得的正義化身。難怪大白對著旁人都裝可愛,換了鳳無絕這裡從來都沒一個好臉色了。
嘖嘖,貓和男人如此對立,喬青頓感壓力很大。
她小小嫌棄地抬頭看了一眼上方的龐然大物,這肥貓,要不要找個機會丟了呢……
正在半空中耀武揚威接受著萬人崇敬的大白,忽覺腦後一涼,瞪著那雙足有黑翼巨龍十個大的眼睛四下里掃一掃。若是它知道喬青竟然敢嫌棄它,竟然敢有這樣的想法,非得吐出嘴裡的劍一劍戳死這沒良心的不可!
相較於喬青的小嫌棄。
她卻不知道,此刻在場的所有人都仰望著天空中大白的本體瑟瑟發抖。龍!真正的龍!並非各種分流支脈,而是遠古龍祖的二子!想想看吧,連只有那麼一丁點龍族血脈的黑翼巨龍,都能笑傲整個翼州,換了純正血統的睚眥……這樣的玄獸,不不不,哪裡是玄獸,說它是神獸都侮辱了它,他們竟然有幸看見?!
若說方才破天還僅僅不能動彈而已,那麼此刻,他就似墮入了冰窖之中,從心底發出一陣陣顫抖的冷意。
他修煉的功法乃是最為陰寒之氣。
這也是當日喬青一提起偷襲唐嫣之人的古怪,柳生就能下意識脫口而出他名字的原因。而這陰寒的東西,多多少少便帶了邪氣,睚眥,正是他的剋星!怎麼會這樣,連他們那片地方都絕不會出現的神獸,竟然在這下等之地,竟然在那個叫喬青的微末小子手裡?!
破天幾乎要嚇破了膽子!
破天幾乎要被嫉妒燒灼了神智!
然而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他一動都不能動。他眼睜睜仰望著頭頂的睚眥,眼見它口中一吐,成千上萬的小劍帶著不可言說的龐大力量朝著下方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如傾盆大雨爆射而下……
而其中的一把,正正對準了他的胸膛!
漫天飛劍!
眾人驚呆著發出一聲聲尖叫,生怕這睚眥無差別攻擊到他們。然而那劍就彷彿長了眼睛,恰到好處的避開了一個個六宗之人,又恰到好處的沒有放過任何一個侍龍窟的殘餘!侍龍窟中人瘋狂的逃散著,卻無一例外當胸一劍!
一片淒厲慘叫之中,血沫滔天噴湧。
不論何種修為,哪怕是破天和柳生,都在這劍雨之下穿胸而亡!
寂靜。
詭異的寂靜。
慘叫之後只餘下了一道道粗重的呼吸聲,所有人都愣愣仰望著上空,臉上寫滿了驚嘆和狂熱之色。然而大白做完了這些,緊跟著一劍劃開了空間,將空氣中撕裂開一個巨大的口子,猶如一個黑洞般的空間裂縫後,漸漸顯現出侍龍窟外劍峰的景貌。
「出口!」
「天啊,終於不用死了!」
「哈哈哈哈,有出口了,快出去,快!」
一片亂嗡嗡的驚喜聲中,大白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飛快的縮小,猶如憋了氣的氣球般瞬間變化為了一隻貓的大小,轟一下落了下來。
喬青飛沖而上,一把接住了它。
眾人將視線全部轉移到她的身上,羨慕嫉妒恨毫不掩飾。喬青卻來不及管這些,大白一落到懷裡,她就感覺出了問題。此刻它全身冰涼,連呼吸都漸漸弱了下來,就好像當日在暉城受到的那致命一擊。
喬青心下一沉,地面忽然發出了劇烈的震顫。
轟隆隆——
轟隆隆——
地動山搖中,天空一片黑白之色猶如閃電閃爍著,空氣中已經發生了扭曲,眾人飛快扭頭看去,後方那些房屋坍塌之處已經變成了一片漆黑的洞口,而那外面,連接著的正是詭譎黑洞!磚石瓦礫樹木草屑瘋狂地被那黑洞吸了進去,而那洞口依舊在不斷擴大著,像是巨獸張開的口,要將一切吞吃入腹……
眾人搖搖晃晃朝著出口狂奔而去:「快!這次真的要塌了!快!」
在死亡的陰影之前,什麼道義全部丟到了九霄雲外,鳴鳳之人看著那些爭前恐後的混蛋發出一聲聲咬牙切齒的大罵。所有人都朝著那一個房門大小的出口擁堵而去。喬青正要走,餘光瞥見地上散落的一個碗口大的小球,其上冒著淡淡的黑氣。
正是黑翼巨龍的獸丹!
剛才鳳無絕入魔之時沒人敢動,後面發生的一切又太過混亂,反倒所有人都把這獸丹給忘了。喬青看了一眼出口,又看了眼那飛快逼來的黑洞,眼中一抹果決閃過,富貴險中求!她跌跌撞撞跑到那龍皮旁,將地面上滾落的獸丹撿了起來。餘光看見龍皮周圍一個女人的屍體,上面正倍受大白青睞地插了兩把小劍,喬青眸子一閃,忍不住啼笑皆非。
果真是睚眥,這女子,正是暉城青樓裡那素兒姑娘。
一片混亂中,眼見著黑洞逼近!
喬青的手腕被人一把拉住,她正要動手,感受到熟悉的氣息之後放鬆下來。緊跟著就是一個倒翻,她被咬牙切齒的男人不由分說夾在了腋下,朝著出口處飛奔而去。
靠!不就是貪了點便宜麼,至於得到這種待遇?
喬青咬著牙嘀咕了一句,鳳無絕一路勢如破竹衝出了出口。眼前天光大亮,喬青不適應地眯起了眼睛,透過出口可見後方還有數人飛快奔來,卻被逼近的黑洞轉瞬吞噬。他們驚恐地張大了嘴巴不甘地吸入黑洞,一閃,這出口消失無蹤……
喬青還沒來得及發出點感慨,已經整個人被狠狠丟在了地上。
她疼的呲牙咧嘴瞪向居高臨下的鳳無絕,他眉心的圖騰依舊存在,在日光下看,喬青才算看了個清楚,這圖騰猶如一片藤蔓,正中一抹豎立的赤紅,就如纏繞在藤蔓中的一把利劍!這圖騰的存在,讓本就深沉冰冷的他,多了幾分邪異的氣質。可此時此刻,鳳無絕正怒意翻湧地回瞪著她,恨不得一口吞了她的凶狠。
喬青眨眨眼,知道這是一切安全,這男人興師問罪來了。
正要說點什麼,卻見鳳無絕冷嗤一聲,頭也不回地離開她三步遠,坐在一棵大樹下休憩了起來。喬青瞪著這人,剛才在裡面抱著老子親個半死的人,不是你怎麼的?靠!
眼見著鳳無絕閉目調息打死不看她。
她一身反骨也醒了過來,不就是老子是個女人沒告訴你麼,不就是聯合了你的手下和朋友忽悠了你一把麼,不就是用了色誘的手段弄暈了你麼,不就是丟下你跑來侍龍窟犯險了麼……喬青這麼「不就是」了半天,漸漸心虛起來了,越是想下去,越覺得自己不怎麼是個東西。她一眼一眼瞥過去,眼見著鳳無絕頭不抬眼不睜,一咬牙,也邪佞著轉過了身。
待她一轉身,鳳無絕倏然睜開了眼。
他黑漆漆的臉對著喬青的背,恨不得一把擰下她腦袋!喬青為了給他下套偽裝成女人,這只讓他頭頂冒了冒煙就過去了。他真正生氣的,還是她孤身犯險跑到侍龍窟來的所作所為。只想著方才得知喬青死了的時候,他心裡那種巨大的痛,鳳無絕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他怕了,真的怕了,不給這小子真正的教訓,讓她知道以後收斂起來,這樣的問題還會不斷出現……
——於是乎,這兩人的想法再一次偏差了,真正是牛頭對馬嘴。
喬青和鳳無絕各自生著悶氣,倒也沒引起旁人的注意。
現在所有活下來的人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紛紛尋了這劍峰內的空地調息著,更有不少人激動到哭了出來,也有少數的人,將目光對準了喬青,其內含著隱晦的貪婪之色。這就是這些玄氣修煉者的本性,從大宗門裡出來的,究竟還有幾個善茬?即便她方才救了他們的性命,也不妨礙他們對神龍睚眥含有覬覦之心。
「咳——」
一聲輕咳,從邪中天口中發出。
他冷眼掃過這些貪婪的六宗弟子,搖著扇子輕輕笑了起來。
一對上這看似妖孽和氣實則森冷非常的目光,那些人齊齊一震,眼中貪婪轉為懼怕縮起了脖子。該死的,竟然忘了還有邪中天!劍峰之外一時無人說話,幾個宗主倒是還有理智,暗暗瞪了手下不安分的弟子一眼。
那個人,可是他們能打主意的?沒看一整個侍龍窟都被她玩死了麼?即便不知道他們去的時候侍龍窟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曉得那柳生破天到底是什麼人,可透過少許蛛絲馬跡,他們這些人精也大抵知道,裡面最終變成那樣,皆是喬青的手段。而現在想了個通透之後,不由心底泛起股冷意,恐怕當日滅了唐門的人也並非侍龍窟吧……
萬俟流雲等人悄悄朝鳳無絕掃了去。
鳳無絕倏然睜開眼。
他們又趕忙別開了目光,嘖嘖,一把年紀了讓一個小輩給忽悠了去。一個喬青,一個鳳無絕,拿著高手和六宗當槍使,生生把他們給忽悠的團團轉。還險些連命都給搭在了裡邊。
想到這裡,六宗宗主齊刷刷飄上了冷汗。
從今往後,這兩人的畫像一定得傳閱給所有的弟子,見之繞道啊……
眼見他們想了個明白,邪中天這才滿意地哼了一聲,跑到喬青身邊去。眼見著她給大白喂下無數的藥丸,邪中天皺了皺眉,抓過大白毛茸茸的爪子把了把脈:「還活著。」
喬青當然知道它還活著,可身體裡一點異常都沒有,卻生生變成了一個沉睡不醒的狀態。鳳太后和玄苦也走了過來,研究起大白的狀態,又過了片刻,萬俟流雲帶著萬象島幾個宗主也來了,柳宗的宗主是個看上去笑眯眯的中年人:「喬青小友,不妨試試本宗的丹藥?」
「多謝柳宗主。」
喬青接過丹藥問也不問喂給了大白。這個時候,他們上趕著巴結還來不及,斷然不會做出對大白有損的事來。那柳宗主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摸著山羊鬍點了點頭,自動解釋道:「這丹藥,乃是本宗親手鍊制,對玄獸的恢復有大用。只不過小友的玄獸……」他搖頭笑笑:「睚眥乃是上古血脈,等級太高,這丹藥有沒有用處就不得而知了。」
他這麼說,喬青卻明白,這柳天華親自煉製的東西,定然是好物。
果不其然,片刻功夫,大白緩緩睜開了眼睛。可不待喬青欣喜,它只在她懷裡艱難地翻了個身,喵嗚一聲,又睡了過去。喬青皺起了眉毛,不用擔心?這是什麼意思?邪中天也聽了個明白,想了想道:「大白這麼多年從未現過本體,也許這是後遺症呢?」
「沉睡?」
「唔,本公子猜的。」
喬青垂眸思索,這也有可能,越是高貴的血脈強悍的技能,用出最強一擊恐怕需要的力量越大。按照大白這種性子,若有能連柳生和破天都秒殺的能耐,一早就得瑟蹦跶開了,怎麼可能還一路吃著虧。就連上次暉城受了那麼重的傷,它都硬是咬牙挺了過來。只能說,現出本體對它而言,或許現在還不足以承受。
喬青點點頭:「不知道要睡多久。」
「小友這倒不必擔心,想來你和睚眥之間也是有所感應的,好與不好自然明白的很。」柳天華呵呵笑著打破了凝重的氣氛,隨後又道:「不知小友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可願去我柳宗一趟?」
喬青這才抬起頭,認真打量起了這男人。看上去笑眯眯極為好相處,眉宇間卻總帶了一股子奸詐的意味。喬青懶洋洋一笑,慢悠悠問:「柳宗主這是什麼意思?」
「小友莫要誤會,只不過本宗看你玄氣裡……」他說到這裡頓住,笑呵呵跳過接著道:「想來會對煉藥一途,有點興趣的。小友七國比武奪冠,還有到各宗學習一年的機會,若是有興趣,我柳宗敞開大門無上歡迎。」
喬青眉心一跳,連那兩個「族人」都看不出她身體裡的玄氣,這柳天華竟是看出來了。他這話,無非是看透了她玄氣中的火焰,才問是否對煉藥有興趣。喬青能猜到他的想法,早在鳴鳳大婚的時候,柳宗也沒少來使了絆子,眼見著唐門和侍龍窟都被她玩死了,這柳天華自然要修補修補之前的關係。剛才送來丹藥是一,這裡邀她前去是二。
喬青笑了笑,她原本也有這想法,現在柳天華自動提出來,那更好:「如此,在下便回去考慮一二。」
「好好好。」
柳天華圓滿完成任務,又回去方才的地方整合起柳宗的弟子。其他幾個宗主見沒什麼能幫上的,又有人捷足先登,紛紛心裡大罵著柳天華奸詐,說了幾句客套話退回去了。
終於清靜下來,喬青這才站了起來。
她明顯感覺到那邊的鳳無絕周身一僵,喬青嘴角一勾,慢悠悠走到他身前。鳳無絕頭不抬眼不睜,心裡卻已經撒了歡的跑開了,正想著若是她態度好些就立馬撿了這台階下,然後回去再好好的教訓她!這麼想著,鳳無絕睜開眼睛,勉強掀了掀眼皮,擺出一副大爺的模樣。
還沒說話,卻見喬青微微一笑,過去了。
只給太子爺留下了一陣清冷的香風……
不去看後面鳳無絕的臉色,喬青樂顛顛地眯起了眼睛,笑的像隻狐狸。她逕自走到玄苦那邊,觀察起了沈天衣的情況。早在三人逃跑的時候,喬青便把身上的藥一股腦全喂給了沈天衣,他性命是保住了,也不過是太過虛弱而已。可那雙手……
喬青低下頭,看著被玄苦放置在樹幹前倚著的沈天衣。
他髮絲自然的垂下,衣服褶皺稍顯狼狽,可那面容上倒是並未有任何的不甘和痛苦,更像是淡淡的睡著了。雙手放置於前,那雙焦黑的枯骨讓喬青眼裡發酸。沈天衣要的,她給不了。可這人卻給了她太多……
喬青不由回想起他那三個字:「堅持住。」
短短三個字,現在迴蕩在腦海中,依舊是清晰震撼,帶著毫不退縮的堅韌。喬青閉上眼,一滴眼淚落了下去。再睜開時,正正對上沈天衣緩緩睜開的眼睛。沈天衣的目光,落在他的胳膊上,手臂上一滴淚晶瑩剔透地落在上面。沈天衣輕輕笑起來:「朋友,自然是上刀山下火海。」
他不說「我自願」,也不說「你不必愧疚」,而是擺出了朋友。
直到這等時候,也不願喬青擔負上一丁點的負罪和包袱。
喬青點點頭:「是,朋友!」
沈天衣微歪著頭,靜靜看著她,笑了。這笑很真,他是真的滿足,他甚至可以想像,喬青這樣的人一生或許也沒有幾次落淚,有這麼一次是為了他,的確滿足了。喬青跟著笑起來,也沒多說什麼。沈天衣一轉眸光,和遠遠的鳳無絕對了個正著,那人一眨不眨望著這邊,應該將一切都看在了眼裡。
兩個男人之間,或許不用太多的言語。
一個眼神,就夠了。
沈天衣從他深沉的目光裡讀出了他的意思,鳳無絕不說謝,說謝是對他這付出的褻瀆。他也沒有任何可憐和憐憫,這種情緒沈天衣不需要,如果當時換了他在場,他自問也可以毫不猶豫的做到。可那時的人是沈天衣,只從這結果,便能看出他對她的心,或者絲毫不比自己少。鳳無絕清楚地表達出他的意思,不論今後有什麼事,一句話,他鳳無絕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待鳳無絕若無其事地轉過了頭。
「放心,這傷並非沒的治,很多天材地寶都能治療肉體上的傷患。你知道的,我背景很硬,這些東西尋的來。」
說著,朝喬青眨眨眼。
喬青在他身邊坐下,一手搭著他肩膀,哥倆好的姿態:「這倒是,那以後爺就靠你罩著了!」
對於沈天衣的背景,喬青已經有了猜測。即便沒說的清晰,也算是明了的秘密了。見她這麼說,沈天衣的眼中掠過絲黯然之色。兩人又聊了幾句,期間沈天衣一直帶著幾分掙扎之色,喬青看見了,沒問。
片刻後,他終於似是下定決心,開口提醒道:「喬青,你要提防……」
話音沒落:「喬小友,既然已經安全,我等便告辭了。」
萬俟流雲等人走了過來,這麼一段時間,那邊的弟子們大抵都整合好了,分成一塊塊的區域列好了隊。像是要出發的樣子。喬青站起身朝他們抱了抱拳,柳天華又提了去柳宗的事,寒暄片刻,喬青笑道:「諸位宗主慢走。」
就在這時:「想走?!」
轟——
一股莫大的威壓倏然籠罩了下來!
眾人臉色劇變,亂紛紛靠到了一起。鳳無絕也飛快站起身,走到喬青的附近警惕地仰頭看去。頭頂三道人影站在劍峰之巔,冷冷俯視著他們。那威壓,雖比不得柳生破天那些人,倒是比起龍主等人還要強了不少。只視線遙遙一相接,在場的人均都雙眸一痛,腦中嗡一聲響。
隨即,便聽那三人中為首一個冷冷嗤道:
「……恐怕沒那麼容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四十一章
沒那麼容易……
那麼容易……
容易……
回音久久不散,震盪在空曠的地壑四壁。
茫茫天地間,這股蘊含在聲音內的不可抗拒的氣勢。讓下方弟子們噗通一聲,幾乎立刻跪了下來。萬俟流雲這些老牌強者,運起玄氣抵擋著勉強撐住了高手的威嚴,可也礙不住臉色微有泛白。
鳳太后率先走出一步,抱拳對上方道:「三位可是聖門中人?」
聖門中人……
這話一出,眾人立即想到了他們的身份,三聖門!
不由得,心中齊齊升起一股敬意,烏壓壓的腦袋怔怔瞧著峰頂那三道純白的影子,染上了恭敬之色。三人兩男一女,皆是一身寬大的白袍,在風中獵獵鼓動著。看不清晰面容,打眼一望,倒還真有幾分聖人之姿。
「哼,有點眼力。」
那為首的男子明顯對下方這個結果極為滿意。剛說到這裡,視線定在某一處,詫異又不滿地:「嗯?」
這一聲,讓眾人紛紛循著視線扭頭看去。
看見的,就是在萬俟流雲等老牌強者中,懶洋洋站著的喬青和鳳無絕。一個紅衣翩翩,雙臂環胸,一個黑衣沉沉,負手而立。兩人站的筆直,下巴微微揚著掀起一點眼皮朝上瞥去,沒有懼怕,更沒有恭敬。
嘶——
六宗弟子們紛紛倒抽了一口冷氣。
別看上面那三個人看著年輕,可他們都知道,那絕對是三個裝嫩的老傢伙。就像邪中天和玄苦一般,早已經百多歲了。可喬青和鳳無絕的年紀他們可是清清楚楚,在三聖門的高手之下,竟是臉不白氣不喘,看上去還頗為自在的模樣?
這、這倆什麼怪胎?
喬青不知道鳳無絕是什麼怪胎,不過也猜到和他剛才的入魔有關了。至於她,這三人的威壓一壓下來,她就感覺到心底升起一股雙膝跪地的衝動。然而衝動一起,血液中流淌的那股金色的力量便瘋狂奔騰了起來!片刻功夫,鎮壓下了心裡的躁動。
喬青眯起眼睛,和鳳無絕對視了一眼。
這三聖門的威壓和普通高手絕不相同,能讓人產生跪拜的衝動,想來也不是什麼正派東西。兩人掂量著上面的三聖門,那三人對他們更是詫異的緊。後方的女子咯咯笑了起來,滿滿的幸災樂禍。
「一個玄師,一個玄宗,竟能抵抗住煉使的威壓呢。」
「紅藥,你這是什麼意思?」
「呵,煉使何須動怒,我哪有什麼意思,不過看見什麼說什麼罷了。武使,你說呢……」
三人一人一句,竟是毫無顧忌直接鬥起嘴來。喬青聽這稱呼,淡淡皺了皺眉。鳳無絕的聲音響在她耳邊:「萬年之前,曾有三大聖宗名震翼州,一為武聖宗,一為煉聖宗,一為藥聖宗。」
這男人是他肚子裡的蛔蟲麼,想什麼都知道:「玄氣、鑄造和煉藥?」
「不錯,後來這三大聖宗不知什麼原因整合為一,合稱三聖門。」
「唔。」
喬青點頭,挑著眉毛斜他:「不生氣了?」
回答她的,只有鳳無絕的一聲冷哼。
怎麼可能不生氣?他甚至剛才都已經下定決心,一日不讓這小子長了記性,一日就絕不搭理她。可私底下兩人再氣,關鍵時刻,他也絕對不會容喬青一人面對一切。尤其這三個人,明顯的來者不善。鳳無絕扭過頭,不願意看這混小子嬉皮笑臉油鹽不進的德行。卻聽上方那紅藥又是咯咯一笑:「吆,竟是當著咱們就打情罵俏了起來。」
這一聲,再次把注意力又拉回了喬青和鳳無絕這裡。
喬青仰頭掃了一眼,既然另外兩個一個煉使一個武使,那麼這女人想必就是藥使了。喬青走出一步,淡淡抱了抱拳:「三位聖使將我等去路攔下,不知有何貴幹?」
按理說,這樣的場合決計輪不上一個玄宗小子說話。可下方那些老牌高手們竟是一丁點呵斥不滿之色都無,反而聽她率先開口,皆悄悄鬆了一口氣。這副情景,可沒逃過三人的眼。那為首的煉使皺了皺眉:「小子,明知故問!你是何人,可能代表七宗?」
不待喬青說話,幾個宗主紛紛點頭。只看三聖門擺出的做派,就知道是一個裁斷者的姿態了。一個不好,說不得整個六宗都得遭殃。這種時候,也只有喬青這樣卑鄙無恥的人跟他們忽悠,才有一線生機。
喬青暗暗翻個白眼:「煉使這話在下的確不清楚,不過想來有一點,煉使也還不知情吧?唐門已覆,大陸上現在哪裡還有七宗呢,只得我們六大宗門了。」說著,悲悲慼戚,語調哽咽。
「什麼!」
三人齊齊發出一聲驚呼。
即便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下面的人也能感受到這兩個字中的不可置信。白光一閃,三人倏然落在了喬青對面,已經鎮定下來的神色裡,不難看出方才的震驚,還有那麼點……懼怕?一個唐門覆滅,竟能讓三聖門產生懼怕,再聯繫到之前侍龍窟維繫七國平衡一事。喬青垂眸勾了勾嘴角,這事兒,貌似越來越有意思了。
「唐門覆滅?你說的可是真的?」
即便竭力克制,那煉使的話音依舊帶著少許輕顫。
鳳無絕邁出一步,將喬青稍稍遮在後頭:「想來聖使方出聖地,對這些還不知情。唐門早在數日之前便被侍龍窟一夜殲滅,七國七宗同氣連枝,我等正是得知了這一驚聞,來此討伐侍龍窟的。」
這話一股腦的拋出來,讓這些知道真相的宗主齊齊抽了抽嘴角,當場就差點給跪了。
幾人對視一眼,再看鳳無絕的眼中儘是驚嘆之色。還道那喬青無恥,沒想到這鳳家小子更是無恥到了極點!喬青那小子最起碼一直以來的最為已經讓人知道她的陰險和無恥,可鳳無絕基本上甚少言語,這一出口他們才知道,黑中自有黑中手!高,實在是高!那滅了唐門的罪魁禍首明明就是你,忽悠了咱們來當槍手不算,這會兒當著三聖門的面兒,說著「同氣連枝」臉不紅心不跳,一股腦的把屎盆子全摳在侍龍窟的頭上了。
這圍剿侍龍窟,還硬生生變成了正義的討伐。
眾人接受不能紛紛扭過了頭,連三聖門都敢忽悠,那可是三聖門啊!
「不可能!」紅藥死死盯著鳳無絕,侍龍窟怎麼可能去滅掉唐門,他們存在的目的,就是幫三聖門看住翼州大陸,不讓七國格局發生改變。他們三個人正是在三聖門中感受到了侍龍窟那異空間的動盪,才被派出前來查探一二。卻沒想到,得到了這麼一個結果。紅藥心裡一萬個不信,可看著鳳無絕一臉的淡漠冷酷,在她緊盯的視線下絲毫心虛之色都沒有,連她都不由得開始懷疑起來,難道侍龍窟造反了?
鳳無絕微微一笑:「藥使若是不信,大可詢問各宗宗主。再者此事整個大陸都傳遍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哪裡是在下可以隨意編造的。」
無人不知那也是你一早就放出的消息!眾宗主在心中默默唾棄,不過此刻他們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這話怎麼說,自然明白的很。他們抬起頭來,紛紛應和道:「的確如此。侍龍窟喪心病狂竟在一夜之間顛覆了唐門,我等正是為此前來討伐。」
「那侍龍窟……」
鳳無絕再笑:「聖使也看見了,侍龍窟內已經毀了。」
「毀了?怎麼毀的?」
「這在下便毫不知情了。我們偕同而來,由萬象島的朋友開啟了入窟的陣法。沒成想方方進去,便看見了裡面的動盪。四個來歷不明的高手在侍龍窟內大開殺戒,好在我們不是龍窟中人,那四人也並未對我等動手。」
「然後你們就出來了?」
柳天華:「可不是麼,打不過自然是要跑了。」
萬俟流云:「嘖,沒想到翼州大陸上,還有這等高手。」
萬象島宗主:「四個人啊,竟然就將整個侍龍窟給毀了,那異空間都完完全全的消失了。在下帶著弟子再探,卻見陣法也無故消失,再也感受不到一丁點的波動。」
眼見著鳳無絕這話都說到了這裡,幾個宗主不明白都不可能。這些老傢伙都是人精一樣的人物,你一言我一句的跟上,說的煞有其事。藥使三人對視一眼,瞳中掠過絲猜疑。四個高手,難道是那裡的人?這話,若是全是謊話還好,最怕就是七分真三分假。一切的一切通通有跡可循,又通通似是而非。這麼一來,三人心下已經信了三分。
自然,還有七分:「這話不過是你們一面之詞。」
鳳無絕想了想:「此刻也只得我們在場,若是聖使想聽旁人的話,恐怕就要去找那四個高手詢問了。」
找那四個高手?三人齊齊一噎,找個屁!如果這事兒是真的,侍龍窟招惹上他們,指不定跟三聖門都有點關係,那裡來的人他們躲都來不及了,哪敢去找?他們眼皮子跳了跳,卻愣是想不出詞來搭腔。
就在這氣氛幾乎凝滯下來之時——
「我可以作證。」
一聲淡淡的嗓音,帶著幾分虛弱輕輕響起。聽在正焦慮煩躁的三聖使耳中,無比的刺耳:「你可以作證,你不也是這裡的……」煉使朝著說話那處扭頭呵斥,一句話還沒說完,猛的噎在了喉嚨裡:「你……」
第四十二章
「你……」
煉使不可置信地瞪著說話之人,一個「你」字卡在喉嚨裡半天說不出話。這等情形不由讓眾人怔了一怔。看看倚靠在樹下的沈天衣,再看看明顯大驚失色的三人。不少人的腦中浮上一個可能,難道這三聖門和沈天衣有淵源?
接下來,三人異口同聲的一句稱呼,便揭曉了答案:
「少主!」
嘶——
這兩個字的震撼力,讓地壑內發出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這神秘非常的沈公子,竟是三聖門的少主?
眼見眾人神色驚詫,喬青卻並不意外。早在之前多次端倪之下她已經有了猜測。喬青緩緩地眯起眼睛,剛才沈天衣在他們的身後,又因傷靠在樹幹下,在一片跪拜的人中並不顯眼。直到他說了話,煉使和武使雖然驚了一下,卻也沒有其他的情緒,可見他這個少主在三聖門中,地位也並非說一不二。
倒是那紅藥,怔怔望著他變成了一雙枯骨的手,眼中已經蓄了淚。
「少主,怎麼會這樣?誰?是誰幹的!」這紅藥生的十分美豔,言語嬌笑中透著一股子媚態。此刻她神色猙獰,陰狠的目光在眾人身上一一掃過。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她飛快從身上掏出大把的藥丸,小心翼翼想要喂沈天衣吃下的動作。
沈天衣偏了偏頭,淡淡看了她一眼。
一眼,紅藥如遭雷擊。
伸到她唇邊的手就這麼尷尬地僵住,咬著下唇不甘道:「屬下該死。」
沈天衣重複道:「我可以作證。」
煉使二人幸災樂禍地瞥了眼紅藥,這老妖婦一輩子遊戲花叢,竟然對這小嫩草動了真心思:「既然有少主作證,那此事必是真的。不過……少主此次出來歷練,怎會和六宗之人混在一起?又怎會出現在討伐侍龍窟的隊伍裡?還傷重至此……」
「這些自有門主過問。」不待他狐疑地問完,紅藥冷笑一聲。
「在下不過關心少主而已。」煉使卻似沒聽懂。
「現在可不是你關心的時候!」
「紅藥!」
那武使一聲厲喝,輕蔑地覷她一眼,掃過四周後模棱兩可道:「我可不想被你連累。」
當著六宗之人,他這話說的不明不白。紅藥卻聽懂了。於公,唐門一事事關重大,侍龍窟更是消失的不明不白。沈天衣這麼巧正在這裡,自然要先給派出三聖門查探的他們一個交代。於私,沈天衣重傷,若是他們不問個清楚把傷他之人殺了,三聖門的威嚴何在?
紅藥正猶豫著,沈天衣冷冷道:「回去之後我自會向門主交代。」
這兩人等的就是這句話,當下臉色也好了:「既然少主這麼說,屬下自當遵命。」
紅藥也鬆了一口氣:「少主,還是先回去療傷吧。」
沈天衣淡淡點了點頭,卻聽那武使隨口問道:「對了,這次七國大會的勝者是哪一宗?」
這話一出,地壑內的氣氛似乎發生了凝滯。一瞬便過,卻逃不過聖門三人的感官。他們皆是動作一頓,冷冷扭過了頭來。即便是平視,眾人依舊能感受到這三人居高臨下的壓迫目光,在他們的臉上一一掃過。沒有人注意到,沈天衣神色大變,又在一瞬間壓抑了下來。他那雙猶如枯骨的手摸上腰際一抹玉珮,這一動,十指連著心的痛拉扯著,他卻渾然不覺,眉頭都未皺上一下。
沈天衣眸中的掙扎,聖使三人並未看見。
「怎麼,這七國大會的勝者,還活著不成?」
「呵,」一聲輕笑,來自於喬青:「聽聖使的意思,難道勝者……不該活著?」
武使一噎,也察覺到說錯了話:「本使不過猜測,勝者既然進了侍龍窟歷練,自該隨著龍窟的消失而隕落了。哎,可惜了一個天才人物啊……」
「多謝聖使惦念,那奪魁者運氣不錯,在侍龍窟內留下了一條命。」這件事全大陸都知道,哪怕現在圓了過去,後面也會被發現。
「哦?那倒是福澤深厚了。」進入侍龍窟還留下了一條命,說不得正正是他們尋找的人。此人絕不能留:「是出自哪一宗的小友?」
喬青微微一笑:「正是在下。」
轟——
三道威壓,同時朝著喬青轟然落下。
她卻依舊嘴角噙笑,她就不信,侍龍窟打著歷練的名號將這事隱瞞了數千年,這三個人會當著六宗這麼多的人直接下殺手。喬青雖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到底那七國比武舉行了,奪魁者卻帶進去侍龍窟殺了了事。可從此刻這三人的態度,和剛才沈天衣半句沒說完的話,也能大致猜到,侍龍窟背後的靠山,就是三聖門了。
也就是說,真正要殺了大會奪魁者的,也是三聖門。
威壓一波又一波,獨獨朝著喬青洶湧壓來。
巨大的玄氣差距之下,她臉色沒有絲毫的變化,旁人倒是也沒看出端倪。只有那三個聖使神色越來越古怪,眉頭越皺越緊。他們哪裡知道,這已經被施展到了極限的威壓,到了喬青的身上全部被她身體裡奔騰的血脈之力吞噬了個乾淨。喬青甚至感覺到,她的玄氣似乎只這麼短短幾秒鐘,又幾不可察的稍稍增長了一分。
於是乎,這威壓之下——
三人預料之中的喬青的狼狽相一絲沒有,反倒她彎著笑成了月牙的眼睛,裡面滿滿的笑意和感激。
感激?感激個屁!聖使三人只覺得對玄氣的認知都快被顛覆了,這什麼怪胎,威壓施展也是要力竭的好麼。他們都快虛脫了,那小子反倒一副吃飽喝足舒坦無比的德行!靠:「好,小友果真奇才!」
天知道他們說出這句話時,牙都要咬碎。
喬青萬分失望地感受著已經被收回的威壓,怨念地看了三人一眼:「在下不敢當。」
煉使轉過臉,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一瞬陰狠。現在就先讓你得意,待到沒人的時候,看你是不是還笑的出來!沈天衣眸子一閃,一邊是三聖門,一邊是喬青……他不見波光的眸子裡倒影著煉使的一臉陰狠,掙扎轉為決斷:「喬青。」
喬青一挑眉。
沈天衣將枯骨中握著的玉珮一掙,脫離腰際。
這玉珮看上去沒什麼不同,卻讓聖使三人臉色大變:「少主,不可!」
尤其是紅藥,驚疑不定地看一眼喬青,又看一眼沈天衣,一臉的不可置信。她唇上的血色漸漸消退了個乾淨,猛的跪了下來:「少主三思!」
沈天衣只看著喬青,將玉珮遞出去。不待喬青做出決定,那紅藥已經倏然出手!細白的指尖倏乎猶如厲爪猙獰,猛的朝喬青脖頸探去!既然如此,她今天就拼了被六宗發現,也要殺了這小子!指甲在日光下泛著凜然寒芒,眼見就要抓上喬青的脖子擰個兩半,卻突然停了。
紅藥砰一聲跪到地上,臉色煞白:「少主?!」
沈天衣淡淡看著她:「退下。」
「少主!你要為了這麼一個小子和聖門為敵?」
「不是她。」
「門主可不會管到底是不是她!」
為了聖門,寧可錯殺一千也不能放過一個!少主若是硬要保她,回去三聖門絕對吃不了兜著走。想起門主的手段,紅藥更是堅決!她渾身顫抖著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一步一步朝著喬青挪動過去,走一步,就一搖晃。然而只三步之後,紅藥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叫,一臉不甘地暈了過去。
這過程中,煉使和武使只冷眼旁觀。
直到紅藥暈了過去,兩人才眸色變換地看向沈天衣。言語間,多了一絲懼怕:「少主,紅藥雖不敬,可說的有理。此事事關重大,少主萬不可……」
「我說了,不是她。」
「可門主若是問起……」
沈天衣笑笑,依舊是那種飄渺的謫仙氣質,可對上他雙目的兩人皆是渾身一震,從其中看出了不可違背的警告。兩人都明白這警告是什麼意思,就似是紅藥的修為明明比沈天衣強上不知多少,卻在他一個意念之下,就要承受蠱蟲噬心之痛!這還是沈天衣唸著紅藥的忠心,留手了。兩人不忿地垂下頭,聽沈天衣輕飄飄的嗓音決定了這次查探的結果:「那七國大會的奪魁之人,已經死了。」
「……是。」
做完這一切,沈天衣似乎已經力竭。
本來他身上的傷勢就不輕,修為更是被吸到了赤玄,想要回到原先的境界,即便在三聖門也最少要個三年時間。他的臉色更白,透明如紙,遞給喬青玉珮的動作卻堅定不變:「我這一走,再見恐怕要五年後了。這玉珮,便留作紀念吧。」
他說的簡單,可在場不論是誰都知道,這玉珮決計不可能只是個紀念之物。
喬青看他半晌,什麼都沒問,笑著接了過來:「好,見玉如見人。」
這五個字在他舌尖盤旋了兩遍,苦後回甘。
他靠著樹幹緩緩站了起來,喬青沒去扶,沈天衣自有他的驕傲,不需要她的一丁點憐憫。鳳無絕也沒動,他以一種意味不明的沉沉目光望著沈天衣,直到他蹣跚著站定,抬起頭和鳳無絕對了個正著。
兩人遙遙一點頭,交流了一個男人之間的目光,各自移開了眼睛。
……
沈天衣走了。
喬青摩挲著手裡的玉珮,一方月白的佩,沒有任何的玄氣波動,入手微涼,又帶著點說不清的暖意。不由讓她想起沈天衣的月白衣袍和一頭純白青絲。喬青將這塊玉珮鄭重地揣進懷裡,對正要告辭的柳天華道:「柳宗主,方才的邀請不知還奏不奏效?」
這話一落,眾人集體看向鳳無絕。
他的臉,正以光的速度變成黑色。
柳天華吞了吞口水,心知這是成了這兩個小子之間較勁的砝碼了。四周的宗主們紛紛對他投以憐憫的目光,再讓這老狐狸奸詐,看看這下你怎麼收場。柳天華自嘆倒霉:「自是奏效,今後喬小友若想光臨柳宗,柳宗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
「唔。」
喬青一挑眉,笑笑:「那也不必今後了,擇日不如撞日。」
看著鳳無絕已經黑的不能再黑的臉,柳天華只想一頭撞上樹幹撞死算了!省的讓這兩個小輩忽悠完了再利用,靠!活了一大把年紀,這都招來些什麼事兒!柳天華還想著再勸勸,喬青已經懶洋洋挑釁地朝鳳無絕飛了個眼風,拍了拍手道:「那就今天吧。柳宗主,咱們一道兒走著?」
柳天華頂著某個男人的殺氣,硬著頭皮道:「咳咳,那,那老夫再去準備準備。」
喬青翻個白眼。剛才你們一宗人都早已經準備好,現在還準備個屁!不過她也不會去拆柳天華的台,應了聲伸個懶腰坐了下來。鳳無絕就坐在了她對面,隔著地壑裡十數米的位置,陰森森地盯著她。這幾十萬瓦的冷颼颼目光,化為幾十萬道怨念險些把喬青給射了個體無完膚!
她皮糙肉厚地笑眯眯朝他一挑眉。
鳳無絕果然頭頂冒出了青煙。
「丫頭,置什麼氣呢?」
邪中天搖著扇子晃悠過來,瞄一眼鳳無絕幸災樂禍地悄悄和她咬耳朵。喬青白他一眼,她可不光是為了和鳳無絕較勁。剛才沈天衣的話裡,有一句很古怪——再見恐怕要五年後了。喬青反覆琢磨這句話,五年,沈天衣為什麼這麼肯定是五年?他絕不會無端端就這麼說,那麼最有可能的,這是一個暗示。
——他暗示自己,三聖門五年之內都不會有所行動。
喬青把自己的想法問出來。邪中天想了想,刷一下合起了扇子:「這你可問對人了,本公子想起一個傳言。」
「什麼?」
「也不知是真的假的,幾十年前大陸上的人都這麼傳,到了現如今,反倒也沒人記得起來了。多虧本公子記性尚可啊!」
喬青立馬拆他的台:「幾十年前,你這十八歲的還沒出生吧?」
邪中天一扇子敲她腦袋上,咬牙:「說正經呢!」
「好好好,公子請。」
「你知道三聖門的由來不?」
「本來是不知道的,剛才正巧有人跟我說了,三門整合為一。原本是在大陸上活動的,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合一後大陸上反倒沒了他們的影子,只留下了傳說。嘖,夠神秘的。」
「沒錯,雖然不知道整合為一的原因,可三大聖門每一門都人數眾多,突然湊在了一起可不是個小數目。再加上後來的一些說法,大陸上幾乎所有的天才,到了某一個階段之後,都會自發的加入三聖門,不再流連於世俗社會,而是尋求那玄氣上的無上大道。這麼萬年下來,想想看,得有多少的高手匯聚在裡面。」
「就沒有不加入的?」總不至於所有的高手都要求那大道,總也有些閒雲野鶴不願意被三聖門制約的吧。
「自然也有,只是那人數便少的可憐了。」即便不加入三聖門,也不再流連於世俗的權力。這為數不多的幾個高手大多歸隱深山,或者大隱於市。邪中天一頓,看了眼那邊愁眉苦臉的柳天華:「看見那老狐狸沒,傳聞中柳宗有個老祖宗,玄氣堪比三聖門裡的高手,只是到底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喬青很鄙視:「又是傳聞?」
自然了,再次招來一頓扇子敲頭:「死丫頭,你連傳聞都還不知道呢!」
「靠,再動手,師徒沒的做!」
喬青呲牙咧嘴地捂著頭,一腳朝邪中天踹過去。他估計錯了喬青的玄氣,硬是沒躲開,生生挨了一腳,嗷嗷叫著疼一臉驚訝地望著她:「又精進了?你這應該馬上就破開玄宗的屏障了吧?」
「噓——」
喬青嘴角一勾,點了點頭:「小聲點啊,老子可不拉這仇恨值。」
邪中天嘖嘖有聲地羨慕嫉妒恨了半天,終於也承認他徒弟是個披著人皮的凶獸這一事實了。活了這一把年紀,他當然比喬青有分寸,能吞噬高手的威壓轉而化為自己的玄氣,這種事說出去,保不準不會讓人嫉妒到殺之後快!
「也沒那麼容易,那三人的等級高到什麼程度,我是不知道的。可施展了那半天威壓,其實才漲了一丁點。而且我感覺到,那威壓落下來的開始,吞噬的速度最快,到了後面,像是已經有了抗體,玄氣幾乎不動了。靠著這個修煉,根本不可能。」原本她已經是玄宗高級的巔峰,這威壓漲起的一點點玄氣,正正讓她觸摸到了下一層的壁障,只能說,這次碰上了運氣:「誒,對了,我下一階是什麼?」
「玄王。」
「再下面呢?」
邪中天再一次認清了一個事實,這丫頭天賦好是真的,在對大陸的認識上絕對是個小菜鳥:「我乾脆一股腦的告訴你得了。玄王后面是玄皇,四宗宗主大抵都在這一層面上低級中級的位置。玄苦是玄皇高級。至於本公子和那老太太嘛,是再高一階的玄帝。」喬青沒注意到,說起玄苦和他的時候,邪中天的神色很無奈:「據我估摸著,那已經嗝屁了的龍使是玄帝中級,讓無絕那小子一巴掌掐死的龍主是更高一階的玄尊,今天來的那三個人,應該也處於玄尊。」
喬青思忖了片刻,心裡有了數:「再往上呢。」
她相信上面一定還有,就像破天和柳生的能耐,絕對要高於玄尊這一層面。而紅藥三人是玄尊,恐怕三聖門的門主,也高了他們不少。邪中天卻不願意再說了,只籠統道:
「再上面,統稱神階。」
他不說,喬青也不問了。
今天得到的信息已經足夠多。她算了算,豈不是再升兩階,就能和這些老牌高手宗主們持平?她雙手撐著頭仰躺了下去,高深莫測一扭頭:「誒,我說,咱是不是又歪樓了啊。」
邪中天:「……」
喬青哈哈大笑,每次跟這老傢伙談話,最後的結果總能被他拐走。
這明媚的笑意落到對面黑著臉的鳳無絕眼裡,無比的刺目,刺到讓他緩緩眯起了眼睛,眸中兩簇細小的火苗升騰了起來。眉心那圖騰跟著濃重了顏色,看著喬青沒心沒肺的德行,鳳無絕更堅定了心裡那個想法。
——這一次,他絕對不會讓步!
鳳無絕猛的站起身,轉身去了鳳太后和幾個宗主那邊。
遠遠的,喬青豎起耳朵聽他和那些人告別,牙齒嘎吱嘎吱咬在了一起:「算你有種!」
邪中天嗤她一聲:「再讓你擺譜,急了吧。」
「扯淡!」喬青打死不承認,聽著鳳無絕要獨自回去鳴鳳,心裡那火氣已經一竄三尺高。眼見著那男人和眾人告別之後,轉頭朝著邪中天點頭示意,看都不看她一眼帶著朝鳳寺的弟子們大步走遠了,喬青狠狠咬了咬牙,冷笑道:「爺稀罕他。」
後面邪中天搖搖頭,跟她重新拐回三聖門的事上,幾句話解釋了個清楚。
大抵就是三門既然合一,人數眾多,那三聖門所在的異空間,足以有小半個大陸那麼大。而這決定太過突然,好像一夕之間那三大聖門不知發生了什麼,就進入異空間內消失了。這也讓異空間的開闢出現了問題。那異空間,既是他們的容身之地,又是他們的束縛。後來有大陸上的人摸到了規律,三聖門幾乎不輕易出現,可貌似每一次大規模出現在大陸上,中間的時間,都間隔百年。
「你是說,他們每隔百年,才能集體出動一次?」
「差不多吧,離著上一次三聖門出現,我算算啊,記不清了,正好是九十多年前的事兒。」
喬青點點頭:「所以你真的已經百多歲了啊?」
邪中天立馬跳腳著走了:「死丫頭,活該你男人不要你!」
喬青躺在地上哈哈大笑,看著邪中天氣呼呼跑到玄苦那邊使絆子解恨去了。她笑容緩緩的消失,既然百年才能出現一次,那麼今天這三人出現在這裡,必是付出了代價的。一個侍龍窟的動盪,能讓他們這麼緊張,只能說,侍龍窟維繫七國平衡和將每一屆獲勝者殺死,對三聖門來說,絕對是一個生死存亡的大事!
再擴展下來——
今天沈天衣放了她,並且將這件事瞞了下來,必定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而這代價換來的,便是能讓她安身立命的五年時間。五年之後,將發生什麼樣的變數,喬青不知道,也不願再多想。但她知道,沈天衣的付出和犧牲,她不能辜負……
喬青站起身:「柳宗主,可以出發了?」
……
去往柳宗的路上,無端端多了三個人。
——鳳太后,邪中天,玄苦大師。
鳳太后的想法很簡單,她那不爭氣的孫子賭氣一個人走了,孫媳婦她可得看好了。沒見著半月功夫不見,都有個沈天衣為她付出成那樣了麼?邪中天的想法更簡單,徒弟上哪去,師傅就跟到哪去,他不能讓這丫頭再有一個人孤身犯險的一點點可能。
至於玄苦大師嘛,那就奸詐的多了。他的玄氣一瞬倒退了一半還多,想要恢復,可不得需要個三五七年。可柳宗是什麼地方?以煉藥著稱的宗門裡哪會沒點兒好東西,說不定訛上點什麼,就事半功倍了呢。
於是乎,柳天華本來要帶著喬青回去,本就已經後悔了。再跟上了另外三個大神,這柳宗主的腸子都快悔青了。尤其是五人坐著馬車率先走了,後面的柳宗弟子們分了幾波和他們分開。一路上悲天憫人的玄苦大師悄悄朝他瞄來的目光,就好像他是佛祖屁股底下一朵大蓮花,坐上去,就能立地成佛一樣。
柳宗主一個激靈。
再看時,那「餓狗見了肉包子」的目光又消失無蹤,依舊是玄苦大師的寶相莊嚴:「阿彌陀佛,柳施主可是有話要說?」
柳天華暗道一聲見鬼:「沒有,沒有。」
他轉頭看了自從上了馬車之後,便盤膝修煉整整小半個月的喬青一眼,暗嘆一聲這天才也不是無緣無故就得來的。就像這個少年,誰都知道修羅鬼醫的天賦奇高,又有幾個人看見她一路來的生死劫難和努力。
感受到落到身上的目光,喬青緩緩睜開了眼。
「柳宗主,不知你是怎麼看透我玄氣中的問題?」
「喬小友有所不知,我柳宗全宗上下皆為煉藥師,尤以我柳氏為甚,是乃家族傳承。你且看——」他指尖一動,出現一簇紅色的小火苗,火焰跳動間,馬車內的溫度立即升了上來:「這是我柳宗的傳承之火,每一任宗主隕落前,都會傳承給下一任。是以這火已經跟了我數十載有餘,對於火,我自是格外敏感。」
熟悉了之後,柳天華也不自稱「本宗」了,直接跟喬青平輩相交起來。本來麼,這柳天華就是幾個宗主裡最為精明之人,只看喬青的天賦和提升速度,說不得再有個幾年就得超過了他。再說不得,整個翼州大陸都將是這少年的囊中物!柳天華不知道這匪夷所思的想法從哪來,但是他就是有這麼一個預感——此少年今後的前途,不可限量!
等到那時候再巴結,還不如現在就示好。
喬青點點頭:「原來如此。」
柳天華笑了笑,收回火焰:「喬小友若是不介意,可能讓我看一看你的火焰?實不相瞞,這火我也只是微弱的能感覺到一點,當日那麼說,也是有詐你的成分。我玩火這麼多年,還不能確定的案例,也只碰到了小友一個。」
喬青好笑地搖搖頭,這老東西,果然是個老狐狸。可他這麼說,倒也不讓她覺得討厭。見他吞著口水挫了搓手,一臉的垂涎欲滴,喬青都有點受不了的惡寒。任是誰讓這麼個老傢伙眼巴巴的盯著,都得起一身雞皮疙瘩:「這火我還控制不了,正好,柳宗主的經驗或許能幫上一二。」
噗——
一縷細小的火星出現在喬青的指尖。
的確是細小,燦金的顏色幾乎晃花了人的眼。可只曇花一現樣的跳躍了一下,便蔫巴巴的熄滅了。
「這火的來歷我不方便說,得到它之後,始終在體內遊走著。先是感覺到玄氣中蘊含上了高溫,打出的攻擊具有灼熱感。再後來,我將它努力調動起來,費了極久的功夫才能凝聚成這麼一縷火星。而且每一次凝結之後,身體裡的玄氣就像是被抽乾了……柳宗主,柳宗主——」
喬青話到一半,再抬頭,就見柳天華的表情極為古怪。
他呆若木雞地瞪直了眼睛,死死盯著她已經空空如也的指尖,忽然甩著幾乎要掉出來的眼珠子怪叫了起來:「我靠!我靠!地火!你這是地火!」
喬青眨眨眼:「地火?」
能讓一宗之主變成這副模樣的,想來是大有來頭。
柳天華駭然地深吸了一口氣,半晌才平復了心情:「喬小友,你恐怕還不知火的等級吧?」
「火也有等級?」
柳天華此刻的感受,就和邪中天一樣,這修羅鬼醫竟然是個小菜鳥?這就好像有人坐擁黃金成山,卻根本不知道怎麼去用。他恨鐵不成鋼地哀怨瞪了喬青一眼:「火分四級,天地玄黃。」
喬青咂了咂嘴:「那也只是地火而已。」
柳天華的目光更哀怨了,幾乎能掐出水來。他恨不得掐著喬青的脖子死命搖晃,掐死這不知滿足的臭小子!
「你可知道這火能入體可是個大機緣,能入體的火也絕對是鳳毛麟角。就連得到黃級火,也是千千萬中才有一罷了。更不用說玄火和地火,整個翼州大陸上,除去三聖門不說,就我知道的,也只有三人擁有玄火,其中一個,也就是我柳宗的傳承火。」而且這傳承火,可是他整整一個大宗門的至高財富!他伸出手來,掌心再次凝結上一股火焰,卻和剛才不同的,這火焰蔫了吧唧的跳了兩下:「看見了吧,我的玄火一旦遇上了你的地火,便會出現這種等級壓制。而地火……」他瞪著喬青羨慕嫉妒恨地咬著牙:「我敢說,整個翼州,你這地火絕對是獨一份!」
「唔。」
喬青應了一聲:「多謝柳宗主告知。」
柳天華呆了呆:「怎麼感覺你一點都不興奮。」
被拆穿了的喬青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她的確是不怎麼興奮。整個翼州,自然是除去三聖門來說的。可她的對手,貌似還就是三聖門。或者是對於這體內血脈的期望太高,這火卻只得二等,不由讓她有小小的失望。喬青一怔,這失望一出現,她似乎感覺到體內的火焰在沸騰,像是在叫囂著對她的不滿。
她笑了笑,果然是一路走來,不論什麼都得到了最好的,有點太貪心了。
喬青又是一挑眉。感覺這想法一出現,那沸騰的火焰便熄滅了下去,帶著幾分安撫之力遊走在她經脈中。
她這垂眸感受的一刻,讓對面的柳天華看見,不由得又是一陣感慨。看看,看看,看看人家這思想覺悟,看看人家這淡定。擁有地火還能不驕不躁不亢奮,若是換了他宗門裡的那些小兔崽子,早一個個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嘖嘖嘖,這種心境,她不是天才,她不攀高峰,誰是?是攀?
柳天華想當然的感嘆了半晌。
他若是知道這一說出去絕對能引來人人豔羨的地火,喬青根本就沒怎麼當回事,估計真得蹦起來掐死她。
喬青感受了半晌,古怪地問道:「柳宗主,火焰可有生命?」
「自然是有的!」
柳天華的眼中,是對於火的熱愛,這種感情讓他賦予了火焰生命。或者說,這種煉藥一輩子,為火而生了一輩子的人,願意去相信這陪伴著他讓他為止奮鬥的死物,擁有生命。可喬青問的不是這種:「我是說,火焰會不會有靈智?」
「靈智?」他一愣,隨即大搖其頭:「那怎麼可能,能夠入體為人所用,本身就已經是區別於普通的火了,這等火焰得天地之造化,又如何還會再生靈智?」
「沒有特殊的?」
「這倒也不一定,只是我從來也沒在書上或者聽說過有這種事。」柳天華想了想,也不那麼確定了。他看了眼對面面色淡淡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的喬青,想著回去之後問問老祖,有沒有可能火焰也產生靈智。柳天華把這事壓在心裡,沒再多說,給喬青講起了關於火的一些基礎知識。
喬青笑著應了,聽的也仔細。
柳天華對火的造詣,讓她對控制體內這一縷小火星,也有了一點想法。她沒表現出什麼,心裡卻是知道,她身體裡的這火,貌似不一般啊。最起碼,她已經感受到了這火的脾氣了。嘖嘖,竟然比她脾氣還壞。
後面的幾日,她在馬車內衝擊了幾次玄王的屏障都失敗了,想來這個也急不得,要看機緣。當下也不再修煉,就和柳天華一路聊了過來。直到三日後,馬車微微一晃,駕車的柳宗弟子恭敬的聲音傳進來:
「宗主,到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lltu 於 2013-7-21 08:44 PM 編輯
第四十三章
「宗主回來啦!」
還沒下馬車,就聽見了紛紛亂亂的驚喜聲。
喬青眨眨眼,看慣了各個宗門的爾虞我詐,像柳宗這麼和諧的大宗門反倒讓她不怎麼習慣了。
想了想也明白了,這柳宗一門,皆是以煉藥為重。而煉藥一途,首當其衝便是戒驕戒躁,一爐丹藥從尋找材料到開爐守候再到成丹出爐,花費的時間和經歷皆不是常人可以想像。若是在修煉玄氣和煉藥之外,還有那等閒工夫去勾心鬥角,那絕對成不了翼州七大宗門之一。
喬青當下便對柳宗升起了好感。
她掀開車簾,朝外看去,此地乃是翼州東部一個峽谷。從谷口向內眺望,便見遠方一馬平川的地勢上各色低矮的建築錯落有致。一片綠意盎然中,不少弟子朝著谷口一擁而來,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欣喜和崇敬。領頭的少女一身鵝黃長裙,眉目清秀,還是個熟人。柳天華笑呵呵地下了車,這少女立即攀上他的胳膊,親暱地笑著。
「爹,你可算回來了!」
「沒闖禍吧?」
「哪有,這些日子我一直專心煉藥呢,連長老們都誇我用心呢,不信你問問?」少女朝後面眨眨眼,各色師兄弟們紛紛給她說起了好話,她下巴一揚對著柳天華邀起功來:「看吧,我可沒騙……喬、喬公子?」
喬青正下馬車。
這一聲之後,谷口處出現了片刻安靜。隨後便是哇啦哇啦的討論聲:
「喬公子?哪個喬公子?」
「我的個天,不會是那個喬公子吧?」
「你們讓開讓開,喬公子在哪呢?快讓我看看偶像……」
各種各樣的聲音一瞬間炸了鍋,喬青下車的動作都被震住了,保持著一腳踏地一腳還擱在車內,這是個什麼情況?舉目所見,一雙雙炙熱的眼睛赤裸裸地盯了過來,那目光,幾乎要把她給生吞活剝了!後面的人抻著脖子使勁兒往前擠,更遠處,還有無數聽見聲音的弟子凶狠地衝了過來,餓虎撲羊一般!
眨眼的功夫,整個谷口處已經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洩不通了。
喬青吞下口唾沫,一臉的莫名其妙。
她卻不知道,從七國比武大會之後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接近兩個月的時間。這兩個月來,伴隨著侍龍窟的覆滅,各個回去宗門的弟子將喬青的事蹟飛快傳遍了整個大陸。本來麼,喬青一路走來,不論在大燕還是鳴鳳,那名聲就不斷不斷的因為多個壯舉水漲船高。
而最近的一系列大事,卻讓她的高度上升到了一個頂點!
侍龍窟是什麼地方?若說這神秘之地在兩月之前,才方方進入到每個人的耳朵,讓他們為之震驚和懼怕。那麼緊跟著而來的侍龍窟的覆滅,便是一個爆炸性的驚聞了。
而喬青,可以說是踩著這一驚聞名震天下!
天賦,膽識,魄力,手段,無一不讓人匪夷所思。一躍,便將從前的「天下第一美人」,刷新到了「天下第一強人」的高度。你可以沒聽說過老牌強者鳳太后,也可以沒聽說過七國七宗三聖門。可這一出爐就風靡了整個大陸的第一強人,喬青——不知道?靠,你哪個深山旮旯裡爬出來的,太落伍了吧!
於是乎——
當這一切已成定局的時候,這個在馬車裡修煉了近一月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主人翁,反倒懵了。聽著這一片一片足以震徹雲霄的尖叫聲,喬青想了想,便大概明白了過來。她掏了掏耳朵,很淡定地接受了這一切,環視一週斜斜勾了勾嘴角:「多謝諸位厚愛。」
「啊,真的是喬公子!」
「媽呀,我竟然見到活的了,祖上保佑!」
「喬公子也太美了啊,她她她……她竟然對我笑了,快,快扶住我……」
一片尖叫聲中,嘩啦嘩啦暈倒了數個姑娘。
喬青摸摸鼻子,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個效果。感受到柳天華射過來的怨念,她幹笑了兩聲,對先前那少女點了點頭。這少女,正是當日高塔中的柳宗女子:「沒想到,姑娘竟是柳宗主的千金。」
少女睜大了眼睛,雙頰一瞬染上了紅霞:「是、是……多虧當日喬公子為咱們解圍,依依還沒謝過公子呢。」
「舉手之勞而已,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不不,塔中那麼多人,可沒見旁人舉手……喬公子不必……不必見外,喚我……依依就好。」
喬青展顏一笑:「楊柳依依,好名字。」
柳依依怔怔呆望著她,在喬青含笑的眼睛下飛快垂下了頭,紅霞已經飄到了脖子根兒。這副模樣,誰還有看不明白的?柳天華再也不淡定了,他踩了尾巴一樣跳起來,如臨大敵把愛女拉到身後,再看喬青的目光,已經嗖嗖噴出了火星子。好你個喬青,都已經跟鳳無絕出雙入對了,還來招惹我家傻乎乎的小閨女!
「你你你……」
柳天華指著她,氣的話都說不囫圇了。
正在這時——
遠處一道道影子攜著莫大的威壓叢叢而來,眨眼功夫,已經立於喬青等人的身前。這數個老者落下,四下里看看,驚怔不已:「咱們聽見這邊的騷動,還以為是敵襲呢。原來是宗主回來了……」
柳天華狠狠瞪了喬青一眼:「竟連長老們也驚動了。」
「可不是,連那一位都問了問情況,這是怎麼了?」
柳天華再瞪喬青一眼:「沒事,煩請長老回去跟老祖說一聲,不過是本宗將喬青小友給邀了來。」
他只說到這裡,不過眼見著這邊的情況,這些長老也大概明白了過來。他們齊齊朝著喬青看過來,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半晌,眼中劃過奇異的光芒。喬青笑笑,心知恐怕這些長老也看出了她體內的火焰:「見過諸位長老。」
「喬小友客氣了。」
面對一個天賦高的像妖孽,心智更是比妖孽還妖的少年,他們倒也沒託大,紛紛笑著點了點頭。不過這笑容中,有多少的鬱悶可就不得而知了,環視一週,全宗的弟子竟是全部被吸引到了谷口來,礙於宗主和長老們的存在,這些弟子倒是也沒出格,只是一個個探著腦袋滿臉好奇和崇拜地打量著喬青。
可即便如此,也夠他們頭疼的:「散了吧散了吧。」
——眾人不動。
「還不都回去修煉去!一盞茶之後誰要是還站在這裡,上刑堂領罰!」
——眾人戀戀不捨地盯著喬青,那目光,像是生怕她跑了。一咬牙,硬是沒挪腿。
柳天華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想著是不是需要提高刑堂的刑罰了:「喬青小友將會在宗門內呆滿一年,和大家一起學習煉藥。來日方長,都散了吧,各自回去修煉去!」
「真的?」
靠,老子一宗之主還能騙你們不成:「真的!」
嘩——
這句話的效果比什麼都管用。
一下子,所有人都再最後深深看了喬青一眼,終於散了個乾乾淨淨。柳天華氣的鼻子不來風,瞪著喬青幾乎想把她給一巴掌滅了。掂量了掂量車裡還有三個大神,到底是忍住了:「喬小友,一路舟車勞頓,這幾日就先休息休息吧。」
喬青搖搖頭,看著終於空下來的谷口,也有些心有餘悸:「不必,若是柳宗主有要事處理,我可以先到貴宗的藏書閣看看。」
長老們又是奇異地看了她一眼,紛紛對視著點了點頭:「好好好,原本聽聞了小友不少的事,我等本還沒放在心上。如今看來,小友能達到這等高度,的確是眾望所歸啊……」
眾人又寒暄了兩句,柳依依主動請纓,給喬青帶路。
柳天華氣的咬牙,卻拿這愛女沒辦法。想著還要去問問老祖關於喬青在馬車上的那個問題,便也沒再多說什麼。待到柳天華和長老們紛紛離開,幾個弟子引著邪中天鳳太后和玄苦去了客房,喬青便跟著柳依依往藏書閣走去。
柳宗這峽谷一片綠意盎然,只走在其中,各色藥香花香讓人心曠神怡。遠遠的,還有一處偌大的藥鋪,不由讓喬青想起了半夏谷。如今唐門已滅,侍龍窟覆,危機算是暫時解除。半夏谷,也可以重新回歸大陸了。喬青把這事給記了下來,和柳依依一路閒聊著。
柳依依漸漸也沒那麼緊張了,一路路過的地方,嚮導一樣給她介紹著:
「喬公子,那邊就是藏書閣了。」
她指著遠方一條鬱鬱蔥蔥的小路盡頭,這裡幽靜不已,的確是個靜心研讀的好地方。喬青看向這小路的另一個岔口:「那裡又是通往何處呢?」
「噓,」柳依依豎起食指,放低了聲音:「喬公子應該聽說過吧,咱們柳宗還有個老祖宗呢,那邊正是老祖的住處。通過那條岔路還要再走小半個時辰呢。老祖住的地方從來不讓人去的,喬公子也不要往那裡走,老祖的脾氣古怪,從不露面,最怕就是有人吵鬧。以前有個師弟好奇往那邊走,只走到半路就被老祖給打了出來!」
「唔。」
柳依依吐了吐舌頭:「那師弟在床上躺了半月呢,傷的可不輕。可直到被打出來,都沒見到老祖的真面目。」
喬青點點頭,一般這種高手,都有自己的一套脾氣。她沒什麼興趣地將目光放回藏書閣,正朝前走著,倏然一聲琴鳴鏗鏘而起,從老祖那條岔路上傳了過來。
錚——
第四十四章
喬青步子一頓。
這琴聲,大概是她聽過的最為美妙之音。穿透過幽靜的林子,一聲接著一聲猶如清冷的流水,順著耳際潺潺澆灌入心田腦海,讓人不由自主的清明透徹了起來。眼前這綠意蔥蔥似乎變成了一篇極靜極靜的冰雪高崖,畫卷唯美,卻透著說不盡的冷。
喬青意外地挑了挑眉毛:「好琴。」
「噓,喬公子,那個人彈琴的時候,最忌有人打擾。」
柳依依輕扯她的衣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也不知是怕擾了那彈琴之人,還是擾了這清妙之音。喬青又駐足聽了小片刻,這琴聲中沒有那等穿透了年歲的蒼涼,絕不屬於那活了不知多少年歲的柳宗老祖宗。喬青眨眨眼:「他怎麼在這裡?」
「他?」
「彈琴之人。」
柳依依張大了嘴:「喬公子,難道你認識……」
「不認識。」喬青懶懶一笑:「翼州四大公子之一,就算不認識,也聽說過他的大名——琴痴,忘塵公子。」
「只聽琴音就辨別出塵公子的身份,依依佩服。」柳依依連連點頭:「是了,很久以前就聽說,喬公子當初在那大燕的……」沒想起來煙雨樓的名字,跳過去:「為那無紫姑娘伴奏,可是一鳴驚人!」見喬青莞爾一笑,柳依依又歪著頭問:「不知道喬公子的琴,和塵公子比起來,哪個更勝一籌呢?」
喬青不置可否。這琴不琴的,她可沒興趣拉那個人出來比比。尤其聽著這琴聲裡的冷,想必那人目下無塵的很。她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又問了一遍:「忘塵公子怎麼在這兒?」
「喬公子有所不知,塵公子啊,可是老祖的親傳弟子。」
「唔?」那忘塵公子名字響亮,卻從來沒聽過他屬於哪個宗門,沒想到竟然是柳宗的人,這地位還不低呢:「這倒是第一次聽說。」
話落,便沒什麼興趣自顧自去了藏書閣。
柳宗的藏書閣,不過三層八角小樓,掩映在一片綠意中露出尖尖的一角,別有韻味。門口兩個小弟子正陶醉地聽著琴曲,連喬青和柳依依進去了都沒發覺。柳依依想也知道喬青要找的是哪一類書,把她往二樓引:「應該所有宗門的藏書閣都是差不多的吧,一樓是對於翼州的概述,七國風貌,風土人情,名人志什麼的。」
喬青跟著上了二層:「那二樓呢?」
「二層是關於煉藥的一些概述,煉藥爐,材料,火焰,丹藥等級,煉藥師等級。三層就更細緻一些了,還有一些大陸上廣為流傳的丹方。喬公子可以先在二層看看,等到過些日子有了基礎,再來研究三樓的東西。」
喬青點頭應了。
寬闊的二層內,日光敞亮,書架排排。
她停在一個書架前,隨手抽出一本翻閱著。
畢竟在柳宗,她能呆的時間只有一年。等到明天從基礎一點點學起,未免浪費時間。喬青就準備藉著這一日,將一些大概的東西瞭解一二。一目十行地瀏覽下來,一本一本看的飛快。耳邊琴聲冷冷蕭蕭地流淌著,讓浮躁的心也一絲絲靜了下來。原本還抱著個功利的目的在看,漸漸地,也沉入到這煉藥的世界裡,津津有味了起來。
一旁柳依依開始還看的入迷,自然了,這入迷不是看書,而是看喬青。看她斜斜靠著架子,眉目低垂,側影精緻,越是看,心跳就越發的快。不過時間長了,這姑娘也看的視覺疲勞,漸漸無聊了起來。
她仰頭打了一個哈欠。
喬青回過頭來:「你先回去吧。」
「喬公子見笑了,這地方我從來不來的。我啊,一看書就困……」柳依依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是不是打擾你了?」
「無妨,我隨便看看而已,不必陪著。」
這姑娘,不由讓喬青想到了萬俟靈。柳依依又堅持了兩句,見她真的不用人陪,也不再多說,如蒙大赦一般地蹬蹬蹬下了樓:「那依依就先回去了,喬公子,明天見。」
終於這藏書閣只剩下了喬青一人。
日光淡淡,透過窗格照射進來。本就幽靜的藏書閣內,只餘翻書的聲音沙沙作響。
待到喬青掩下書卷,長長呼出一口氣,窗外的日頭已經西下,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漆黑一片。她伸個懶腰將書插回架子裡,一邊沉吟著方才看到的內容,一邊循著記憶朝外走去。
方方一走到那分叉口,喬青便是一聲口哨。此刻琴聲早已停了,可這片林子枝頭上稀稀疏疏落了眾多的鳥,各種各類,不一而足。這些鳥類像是還沉浸在方才的琴聲中,雕像一樣靜靜落在枝頭。
「傳聞那忘塵一琴喚百鳥,嘖,這麼靈異的事兒竟然是真的。」
喬青摸著下巴舔了舔嘴唇,不知這柳宗有沒有不讓打鳥的規矩?
嘩啦啦——
眾鳥驚翅而起,紛紛撲棱著飛了個無影無蹤。
正要提步的喬青動作一頓,四下里看了看。她將感知力緩緩擴散出去,明明感知到四周沒有任何的異常,可她就是能感覺到,有一雙眼睛正探究十足地打量著自己,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肆無忌憚。
這是一種直覺。
喬青再一次放出感知。片刻後,嘴角一提,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皮,不再耽擱沿著小路悠然走遠。
待到那身影已經看不見了。
寂靜無人的林子裡一前一後顯現出兩道身影。站在前面的老者眯著精光內斂的眼睛,睇著喬青消失的方向:「就是她?」
後方柳天華微微躬身,畢恭畢敬:「回老祖,正是。」
「哼,好個敏銳的小子。」
「老祖,此人萬不得已,絕不能得罪。不如……」柳天華話音沒落,那老祖宗擺擺手,並不往心裡去:「不過是個十八歲的毛頭小子罷了,難不成,還要讓老夫我親自去求她不成?」
「可是……」
「不必說了,就這麼決定。」
這裡的一切,喬青自然不知道。
她回去院落的時候,鳳太后三人已經睡了。桌上給她留了菜,喬青心下一暖,簡單的用了,便回去房內休息了起來。
翌日清早,喬青準時出現在了柳宗的煉藥大殿上。
一方不見盡頭的大殿,密密麻麻聚攏著無數柳宗的弟子,個人眼前一方煉藥爐,各色各樣應有盡有。煉藥爐旁,桌案上擺滿了各色材料。喬青對這些並不陌生,作為大夫,這些藥材她常年打著交道。
可換做煉藥明顯有所不同。
只見最前方一個弟子一拍桌案,左邊數種藥材以不同的順序飛進爐中。一瞬間,火焰劈啪作響,鍛燒出一團團墨色的液體。液體於火焰中流動著,反射出幽幽光澤。那弟子聚精會神地盯著一刻不敢放鬆,額上已經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不多時,液體漸漸變了色,凝結為一顆細小的灰白色藥丸,其上滲出各種顏色的粗劣雜質。
他臉色一喜,運起玄氣震開這些雜質。同時屈指一彈,右邊的數株藥草亦是一併入了爐。
喬青正看得認真。
忽聽他身邊一個長老大喝一聲:「退!」
想都來不及想,附近的弟子們飛快退後數十米。也就是這話音一落的功夫,轟——一聲巨響,煉藥爐霍然爆開,火焰藥汁四濺噴射著,化為一片滾滾濃煙。那弟子呆坐在地上,臉色灰敗:「又……又失敗了。」
喬青挑了挑眉毛,在煉藥這一道上,恐怕她要學的太多了。
「喬小友來了?」
那長老看見她,遠遠走了過來。喬青環視一週,方才這一小插曲後,各個弟子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專注於個人的煉藥去了。好像這種爆炸根本就是家常便飯,興不起他們的一丁點情緒。倒是這長老的一句話,讓殿內出現了一瞬靜謐,眾人齊刷刷朝著門口看了過來,又神色古怪地生生低下了頭去。
喬青勾了勾唇,這等態度倒是和昨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不再多想,看向眼前這笑眯眯的長老,昨日已經見過:「羅長老,在下來叨擾了。」
「哈哈哈……無妨無妨,喬小友隨意,儘管參觀。」
「參觀?」
喬青眯起了眼睛,老子是來學煉藥的,參觀?爺就這麼好打發:「羅長老說笑了。」
羅長老一驚,心說這喬青十八歲的年紀,竟能讓他這老傢伙都感覺到了一點涼意。他打著哈哈乾笑兩聲:「誒,莫急,這一口也吃不成個胖子。小友初來乍到,先看上幾天,大概對於煉藥的基礎熟悉一些了,再開始學習才……」
喬青微微一笑:「對於煉藥,在下已經熟悉了。」
「喬小友這話,未免太過託大!」羅長老闆起了臉,原先對於老祖的吩咐還有些內疚。此刻看她竟敢大言不慚說出熟悉二字,不免冷笑了聲:「煉藥一途博大精深,火,順序,藥材辨識,煉藥師的品階,丹藥的品階……林林總總,小友竟敢說已經熟悉了?」
「在下敢說,自然是真的。」
「小友,這話還是想好了再說,以免貽笑大方!」
羅長老臉色更冷,說話也不客氣了。喬青依舊是笑,不喜不怒。她昨日一天的功夫,就是為了今天少了這些麻煩。果不其然,若是沒有一整天泡在那藏書閣裡,恐怕這一年時間裡,倒有小半要用來「參觀」了。尤其是今日不論長老還是弟子,態度和昨天差了十萬八千里,全都透著一股子古怪。喬青垂下眸子,按理說這次是柳天華親自邀請她來,決計不該是這種藏著掖著生怕她學到一丁點東西的態度。
腦中不期然地浮現出昨夜的情景。
喬青心下冷笑,緩緩抱起了雙臂:「羅長老若是不信,倒也不妨考較一二。」
「好!」
羅長老怒喝一聲。
殿內緩緩地靜了下來,不少弟子們嘩啦啦朝這邊探著腦袋,臉上浮現出了「喬公子純爺們」的狂熱表情。可附近的長老掃過一週,他們又紛紛鬱悶地扭過了頭。只留下一隻隻伸的老長的耳朵,悄悄關注著這邊的動靜。尤其是柳依依,在長老們的瞪視下憤憤然做了個鬼臉。
「喬小友,那老夫就隨便問上幾個問題。」
「長老請。」
「既然要成為煉藥師,不得不知曉的是,煉藥師的品階。」
煉藥師這一職業,雖然稀少,等級制度卻分明——由低到高,共分九品。
柳宗宗主柳天華,便是一個五品煉藥師。往下了數,整個柳宗裡面只有長老們在四品左右,弟子們大多只是一品二品。至於大陸上的閒散煉藥師們,恐怕和柳宗的弟子一個水平,初窺煉藥門徑而已。而煉藥一途,越是往上,晉陞越是困難。依照這個推測,估計那柳宗老祖宗,也不過六品至七品之間。這一切,除了昨日在藏書閣看到的,還有她閒來無事和柳依依聊到的。
喬青笑著把答案說出來。
那羅長老淡淡點了點頭,臉色也好了一些:「喬小友果然有所準備。那下一題,丹藥的品階。」
「同樣的,一至九品。」
「五品至九品丹藥,可有何不同?」
「五品丹藥以上,便有可能引至丹劫,按照丹藥的品質不同,丹劫的效果亦是不同。更有傳聞,九品丹藥的誕生,可引來九重丹劫紫霄神雷,丹劫過後,藥可化形。」
羅長老是怎麼都沒想到,喬青連這個都知道。看看殿內的弟子們吧,一個個張大了嘴跟一群二百五似的,明顯是第一次聽說。這些學習了數載甚至數十載的弟子,竟然還沒個門外漢懂的多!幾個長老面上無光,咳嗽一聲,狠狠瞪向殿內弟子們。而同樣的,不由對喬青另眼相看了起來。他們對視一眼,眸中儘是一片惋惜之色。
不知道老祖到底搞什麼鬼,這樣的好苗子啊,哎……
「咳,那煉藥的順序?」
「備材、點爐、入藥、……糅合、提煉、祛雜、……控溫、成丹,」一口氣數十個名詞吐出來,喬青看著臉色越發尷尬和鬱悶的羅長老,邪邪一笑:「最後一步,將成型的丹藥和藥性融為一體。」
羅長老無語地磨了磨牙,一定要難住她才行,否則哪裡還有光明正大糊弄她的理由。他隨手抓起身邊一個弟子準備的藥材:「喬小友,接下來是辨藥。」
喬青笑的更開心了:「羅長老莫不是忘了我的身份?」
「什麼身份?」
他一問完,立馬反應了過來。靠!修羅鬼醫!他拿著藥草的藥性去考驗一個全大陸頂尖的大夫,這不是自己找抽麼!望著眼前慵懶挑眉的紅衣少年,羅長老這輩子就沒這麼鬱悶過,這還讓不讓人活了!他看向其他的長老擠眉弄眼,眾人紛紛垂下頭回給他一副「死道友不死貧道」狀。
氣氛彷彿僵持了下來。
一方,是優哉游哉等著的喬青,把他們的後路全部給封死了。
一方,是無可奈何拖著的長老,上有老祖宗的命令不能違背。
直到柳天華笑呵呵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打破了僵局:「哈哈哈,老羅啊,既然喬小友已經掌握了煉藥的一部分基礎,那就直接讓小友自行試驗吧。」柳天華邁著慢悠悠的步子,老狐狸一樣笑著走到了近前:「來人,去準備一份基礎藥材。」
待有弟子躬身應了。
柳天華轉向喬青:「喬小友,你大可放心在這研究著,有什麼問題有什麼不懂的就找弟子和長老們,我柳宗定不私藏!小友,如此可滿意?」
喬青看著柳天華,不說滿意,也不說不滿。
其實眾人都明白,這話基本上算是另一種冠冕堂皇的敷衍了。試驗?煉藥師是這麼好當的?煉藥術是這麼好學的?要是只憑著試驗就能試出本事來,他們柳宗就可以去賣紅薯了。而不懂的直接去問,那更是屁話一句了,所有的弟子和他們都接到了老祖的命令,堅決不能傳授給喬青任何煉藥的門道。哪怕是問,一句不知道,你能咬我啊?
他們明白,喬青就更明白了。可學的是柳宗的看家本事,人家教你,那是交情,不教也是應該。喬青還不至於本末倒置地耍無賴。
她垂下眼睛低低笑起來:「自然是滿意的,如此,便多謝柳宗主了。」
天知道,這笑聲聽在柳天華的耳朵裡,讓他從頭到腳一陣涼快。他可沒忘了侍龍窟是怎麼玩完的。柳天華想著回去定要和老祖再商量商量,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又寒暄了兩句,趕忙走了。後面幾個長老們緊跟他的腳步,也立馬腳底抹油。眾多弟子紛紛扭過了頭去,生怕被喬青的目光掃到。
眼見著一副煉藥爐一排藥草全部送到了眼前。
喬青忽然出聲叫住他:「柳宗主。」
走到了門口的柳天華,背脊一僵:「喬小友,可還有不解的?」
喬青搖搖頭,天光之下她髮絲微垂,從柳天華的角度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聽她含著幾分涼意幾分笑意的聲音,慢吞吞地飄了過來:「沒有。不過在下有句話想提醒柳宗主,哦,自然了,柳宗主想必對這道理明白的很——萬事留一線,日後好想見。如此,喬青就不多此一舉了……宗主慢走。」
柳天華健步如飛。
喬青冷笑一聲,掃一眼煉藥爐,大步朝著居住的院落走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lltu 於 2013-7-21 08:44 PM 編輯
第四十五章
寧靜的小院裡,一聲大笑轟然爆發出來。
「哈哈,你也有今天,真是佛祖顯靈啊!」玄苦望著看似笑意悠然實則眸子冷厲的喬青,幸災樂禍地嘀咕著。
喬青拿眼斜他:「佛祖要是顯靈,第一個把你這孽畜收走。」
他無所謂地撿了個櫻桃叼嘴裡,湊上來:「照你這麼說,應該是柳宗有人盯上你了。」
喬青更無所謂,不管是不是盯上她了,不管對方的目的是什麼,柳宗肯定比她著急。她正要說話,就見玄苦上上下下打量著她,嘖嘖有聲:「我說你這丫頭可怪的很,這什麼體質,往哪一戳都有一籮筐的麻煩事兒。」
「沒辦法……」喬青攤手:「天生就不是個平凡命。」
玄苦給她的回答,只有兩個字:「啊呸!」
喬青原地一躍,躲開直射過來的櫻桃核。
走到她身後的邪中天就沒這麼好命了,他正張口說著「注意素質啊」,那個「啊」字還沒落,張大的嘴巴裡正正飛進來一個細細小小的櫻桃核。邪中天那張妖孽的臉頓時鐵青鐵青地扭曲了起來,扶著樹幹就是一陣乾嘔,快把自己吐成海參了:「你這是什麼表情!」
本著出家人不打誑語的原則,玄苦中肯地表達了自己的情緒:「哈哈哈哈……」
他捶著桌子大笑不止,又一下子噎住。感受到邪中天身上的殺氣,他老老實實閉上了嘴。開玩笑,現在他的玄氣只有從前的一半,對上這老妖孽還不給揍個萬紫千紅?玄苦趕忙豎起手掌,老神棍一秒鐘變高僧:「邪施主,淡定,淡定。」
邪中天扭頭,朝他溫柔一笑:「蛋你大爺的腚。」
玄苦撒腿就跑!
邪中天提腿就追!
一陣風樣的,夾雜著邪中天的乾嘔聲和玄苦的哇哇大叫,兩人已經你追我趕的不見了影子。鳳太后鄙夷地遠目兩人消失的方向,她年輕時候絕對沒有跟這兩個人有過一腿!絕對沒有!老太太默默摀住臉,咬牙切齒:「這倆二貨。」
喬青忍俊不禁,靠著椅子伸個懶腰。
初秋的天氣不錯,不算烈的日頭照的渾身暖洋洋的,空氣中飄蕩著清幽的藥香,連帶著之前那些憋屈的鳥氣都漸漸消散了。她閉上眼睛,聽老太太坐到身邊,忽然道:「咱們來的這一路上,那柳天華態度不錯,不似另有目的。」
喬青睜開眼:「我知道。」
「嗯?」
「奶奶不就是想說,這一切都是那柳宗老祖搞的鬼麼。」喬青笑吟吟地望著她,眼裡是洞察一切的睿智:「其實奶奶用不著擔心,以那老祖宗的修為,若是有歹意,直接殺了就好,何必弄這些彎彎繞繞的。」
鳳太后意外地瞧她一眼。
若是換了旁人,被那老祖這麼對待,還不得嚇慌了神。她一直都知道孫媳婦心思深,可淡定到這種地步,實在是不像個十八歲的丫頭。老太太挑起一邊眉毛:「那你說,他是什麼目的?」
「奶奶這是考我呢?」
喬青把玩著手裡的兩柄飛刀,飛刀相碰,在靜謐的院子裡發出蕭瑟的一聲鏗鳴,帶著無邊的冷意。她向後靠著,抱著雙臂慵懶地笑了笑:「只怕那老祖,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呢。」
這也正是鳳太后的猜測。那老祖宗是個什麼級別的高手?真要動什麼歹心思,至於費上這麼大的功夫麼。想來想去,八成是有用的上喬青的地方。說白了,就是他有求於人:「哼,那老傢伙這是拉不下臉了。」
「沒辦法,形勢比人強。」
「你倒是看的開。」
「不是我看的開,是我看的明白。」喬青哈哈一笑:「這就是翼州大陸的規矩麼,以武為尊!」
誰的拳頭大誰就是有道理的那方。那老頭一個絕頂高手,又是柳宗這一大宗門的老祖,自然不能巴巴地彎著腰來求一個十八歲的小子,哪怕是以利益交換談條件都是下了他的面子。於是就弄出這一出——欲揚先抑——要用她,先打壓她!——你不是要學煉藥麼,我就讓你一根皮毛都學不到。等到你慌了,亂了,寸步難行了。到時候我不論想讓你幹什麼,都不必再求,而是高高在上的吩咐。
喬青屈指一彈。
鏗——
一柄飛刀破空而去,直入遠方一棵粗壯的樹幹上。
枝葉震顫,紛紛揚揚落下大片大片枯黃的葉。撲撲簌簌中,喬青殷紅的嘴角邪邪一勾,可惜他們看錯了人。哪怕她一窮二白,對上這大宗門,只要手裡捏著對方的軟肋,她就有本事撕下他們一塊肉!
漆黑的眼中,一抹金芒一閃而逝。她輕笑著:「耽誤了老子多少天,總得讓他們連本帶利全吐出來!」
鳳太后看著她,漸漸笑彎了眼睛。真正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種脾氣,太合她胃口了!鳳太后正樂呵著,就聽喬青站起來,一邊伸展著一邊沉吟道:「不過我倒是不知道,有什麼地方能讓那老東西瞧上。又有什麼事,是那老東西都辦不到的。」
「不外乎那麼幾樣……」
「血脈?地火?醫術?大白?」
喬青一樣一樣數下去,提起大白,不由得想起一直睡到了現在的肥貓。那貓簡直堪比蛇類冬眠,怎麼叫都不醒,她甚至試過用炸的香酥焦黃的小魚乾引誘它,那貪吃的貓只皺了皺鼻子,就翻了個身繼續睡。連眼皮子都沒提過一下:「反正閒來無事,我去藏書閣裡研究研究,看看有沒有關於睚眥的記載。」
喬青站起身,又是一頓:「咳,奶奶,那個,鳴鳳有消息麼?」
老太太一臉曖昧:「你是問鳴鳳啊,還是問鳴鳳的人啊?」
喬青望天:「您挑著答。」
她挑來挑去,其實都是一樣的,那就是沒有消息。想起這一茬,老太太嘎吱嘎吱磨起了牙,恨不能一枴杖敲死那混賬小子。就連她都沒想到,那臭小子竟是真的和喬青飆上了,這一個半月,別說隻言片語了,連根鴿子毛都沒有。
見鳳太后的表情,喬青已經明白過來。她點點頭笑吟吟出了院子,嗯,她沒生氣,絕對沒生氣。喬青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笑意慵懶,步子悠然,怎麼看怎麼個風流倜儻。
可去往藏書閣的路上,所有的柳宗弟子都腦後一涼,臉色一白,汗毛一豎。遠遠看著她走過來,離著八丈遠就一個趔趄集體開溜了。
——哎呀媽呀,有殺氣!
……
柳宗弟子卻不知道,整個鳴鳳太子府裡,已經被殺氣籠罩了半個月。
一行人回去鳴鳳半月時間,傾盆大雨也下了半月。鳳無絕的臉比老天還黑,練武場裡可憐的十八般兵器集體被太子爺給練了個粉碎。任是誰見了他,那都趕緊繞路生怕被這股恐怖的氣場給殃及了池魚。太子府裡老翁婆子們求爺爺告奶奶,總算菩薩顯靈,讓太子爺今天出了一趟門。
嗯,鳳無絕是去公主府。
七國比武大會之前,鳳無雙生了個小女兒。
算算日子,已經三個多月了。三個月的小姑娘包裹在小毯子裡,露出粉白粉白的小臉兒和短短肉肉的小手。衛十六笑的跟個包子似的,抱著自家閨女展示給太子爺看:
「瞧瞧,瞧瞧,我閨女美不?」
「跟無雙太像了,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來,閨女,叫爹,讓你舅舅聽聽,他現在正情場失意呢!」
鳳無絕看著他這副得瑟樣,就氣的牙疼。失意個屁,沒那混小子整天氣他,他現在舒坦著呢!鳳無絕打死不承認這一個多月每天都讓喬青給恨的牙根癢癢,更不承認他天天眼巴巴地望著陸言,讓手裡沒收到任何信鴿的陸言天天做噩夢。
衛十六還在沒完沒了地得瑟。
鳳無絕開始後悔今天走這一遭了。
聽著那邊小外甥女依依呀呀的小聲音,再聽著衛十六上下嘴皮子一碰滿滿的得意洋洋,鳳無絕恨不得甩袖就走人。這些話,他早已經聽了一千八百遍。每次來,每次聽。鳳無絕黑著臉繞過這聒噪的男人,現在這時候,誰也別來刺激他。
「無絕,過來。」
鳳無雙正坐在桌旁,淡笑著看門外的男人和女兒。見他走到門口,招了招手。她的聲音依舊冷,四個字,平平板板沒什麼起伏。可他就是能聽出和從前的不同,整個人多了幾分柔和的氣韻。鳳無雙支著面頰,看著黑臉的胞弟輕扯嘴角:「我覺得,夜襲是個好主意。」
「嗯?」鳳無絕拉開她身邊的椅子坐下。
「就是說,你去搞個突襲,趁著晚上霸王硬上弓。」
「哎呦,夜襲啊?」不等他說話,衛十六再一次賤賤地晃了進來,拖長了音調說。鳳無雙接過他懷裡的閨女,衛十六喝下口茶水,不慌不忙吐出下一句:「借他個膽子他都不敢。」
鳳無雙搖搖頭:「無絕是對喬青太在乎,不願意這麼幹。」
衛十六緊跟媳婦腳步:「對,反正都是不可能。」
鳳無雙想了想,淡淡吐出一個事實:「那忘塵公子是柳宗的麼?」
「這件事知道的可不多。」衛十六給他閨女擦著口水,十足地幸災樂禍:「聽說那忘塵,長的喂……嘖嘖,跟喬青都有一拼。」
「而且琴藝也好。」
「聽說喬青的琴藝也不錯。」
「嘖,都是美男,背景也都好,天賦也都不錯,還都會彈琴,那豈不是很有共同語言?」
「唔……」
鳳無雙拖長了尾音意味深長地應了一聲,以一種「一頂綠帽子」的目光,憐憫地瞥了一眼鳳無絕。
太子爺深呼吸了一口氣,無端端地也覺得腦門上一重,像是落下來了個什麼。聽著這夫妻兩人一唱一和,他壓著心底的各種情緒,堅決不在這兩人面前露出一丁點馬腳。鳳無絕揉了揉太陽穴,斜了他姐一眼:「要是喬青只憑著這個就能看上那忘塵,那智商就跟你懷孕時候一個樣了。」
鳴鳳大公主,一向以冷漠睿智著稱。
可自從懷了孕,生理上的原因反應是越來越慢了。一聽這話,板著那張冷清的臉想回句什麼,想了半天硬是沒想到。眼見著自家親愛的媳婦被鄙視了,衛十六立即反唇相譏:「其實喬青和無雙的智商差不了多少,造成事情結果不同的,是你和我的智商詫異。」
鳳無絕挑了挑眉。
一個是一家三口,一個是孤家寡人。事實在眼前,沒的反駁:「你們叫我來,是為了跟我討論我媳婦的爬牆問題?」
衛十六猶不解恨,又笑眯眯的,輕輕的,砰砰補上了兩箭,正中七寸:「誒?你哪來的媳婦?要是我沒記錯的話,你媳婦早幾個月前就把你踹了,現在正在隔著你十萬八千里的柳宗呢。」
眉毛挑到一半的太子爺,頓時內傷了……
一人對付兩個,怎麼算怎麼吃虧。鳳無絕在這個時候,是多麼的想念那嘴巴狠毒的混小子啊。要是喬青在這,哼哼,太子爺已經可以預見到他媳婦把這兩人完敗的情景。望著那邊膩膩歪歪秀恩愛的夫妻倆,再多的蛋都疼不出他的憂傷。
內傷頗重的男人綠著臉陰森森的滾了。
後面夫妻倆齊刷刷扭頭看著他耷拉著雙肩的背影,對視一笑。
「這下總該去了吧?」
「唔,別看他在那裝淡定,心裡早翻騰開了。」
「嘖嘖嘖,鳳無絕也有這一天啊。一個忘塵公子就能讓他火急火燎的,這醋勁兒大的。」衛十六托著下巴笑眯眯,扭頭道:「別想這麼多了,傷神,你現在還是得好好休息。想吃什麼?我去做。甜的,鹹的,清淡的?」
「……」
將公主府的一切拋在了後面,鳳無絕一出門,揮揮手,讓陸言牽著馬自己回去。他就在凰城街市上沉吟著走著,小雨淅淅瀝瀝地下著,腳下泥濘,身邊不斷有人帶著水汽奔走而過。鳳無絕自然不知道,他那冷冰冰的表情下,掩飾不住某種類似於迷途大狗的煩躁,而且是,越來越煩躁。
忘塵公子,忘塵公子,這名字在他腦子裡飄過來,又飄過去……
他猛的頓住步子:「陸峰。」
身為貼身暗衛的陸峰立即出現在眼前:「爺?」
「太子妃有消息沒有。」
爺你一天問三百遍:「回爺,沒、沒有。」
鳳無絕輕輕一勾唇,看的陸峰一個激靈,縮了縮脖子。
鳳無絕決定了,是的,他要改策略。冷戰什麼的根本就是隔靴搔癢,那沒心沒肺的小子在柳宗誰知道過的有多快活。他堅決不是去柳宗看喬青,也堅決不是去杜絕那什麼公子,他更不是去和解的。那沒良心的混小子,老子是去收拾她的!這一決定之後,他的心一瞬間飛揚了起來。一切小情緒都變的無比美妙,就連上空淅瀝瀝下著的小雨都似乎清朗了。
鳳無絕忽略掉這些,整理好他的表情,讓一雙鷹眸陰森森地眯起了起來:「備馬!」
「爺,上哪去?」
「去收拾你家太子妃!」
「……」
陸峰一個趔趄,險些眼前一黑栽地上。幾個暗衛們雙手摀住臉,仰頭望望天。爺,你真的這麼覺得麼,到底是誰收拾了誰,這個有待考量啊!自然了,不論是誰收拾誰,陸言都飛快把馬給牽了過來。
啪——
翻身上馬,踏著地面四濺的水花雄糾糾氣昂昂的啟程了,去往收拾喬青的路上。
而此時此刻,喬青對於這些還全然不知情。
他正過著「敵不動我不動」的悠閒日子。
每日裡去藏書閣翻翻典籍,閒來無事順手烤兩隻被忘塵公子吸引去的傻鳥,再沒事就順著整個柳宗轉悠轉悠。反正這裡空氣好,環境佳,當時免費出遊也不錯。總結下來這日子,就是看書、燒烤、散步,舒舒坦坦。只不過這舒坦中到底也有些不如意。按照她的想法,這麼長時間不見,鳳無絕早該巴巴地趕來了。可那男人竟是吃了秤鐵了心!
隨著她和鳳無絕冷戰的時間一日一日的過,喬青的臉色也一日比一日臭。
這看在柳天華的眼睛裡,也讓他一日比一日焦躁。
喬青這個人,是他見過的最不好糊弄的人,沒有之一。兩人相處說起來真心算不得多,可就這麼幾面和馬車上的一月時間,就足夠柳天華這隻老狐狸將她看個八九不離十。在他的眼裡,這十八歲的小子胸有溝壑比起他們這些活了上百歲的人也不遑多讓。更煩人的是,那份敏銳和洞察力,不用別人露出馬腳,露出個馬毛她就恨不得能想出個三四五六。
柳天華急了,看著兀自淡定不聽勸告的老祖宗,忽然想到了一個辦法。
第四十六章
「嘿,師妹,你聽說了沒?」
「你也聽說了?不會吧,難不成那傳言是真的?」
「師妹啊師妹,這你就不懂了,全宗都知道了,又怎麼可能是傳言呢……」
夕陽西下,一對修煉結束的師兄妹正溜躂在秋意盎然的小路上,百無聊賴地閒磕著牙。師兄長的肥頭大耳,色迷迷瞧著一臉好奇的師妹。四下里看了看,確認無人,高深莫測地勾了勾手指。待師妹靠了過來,才鬼鬼祟祟地悄聲道:「這消息啊,可是千真萬確……」
「唔,你又知道?」
他話到一半,一道慢悠悠的聲音插進來。
師兄正賣著關子呢,也沒發現這聲音不似他嬌嬌膩膩的小師妹,一擺手不悅地道:「師妹你別打岔,聽師兄慢慢說——我當然知道了,這事兒可是宗主身邊的小童親口告訴我的。當時啊,宗主和羅長老商量的時候,他正在兩人身邊奉茶呢。」
「聽見了什麼?」
「嘿嘿,聽見了一個大事兒——宗主想把依依師妹許配給喬公子呢!」
「……嘖,宗主的眼珠長屁股上了麼?」
那師兄聽見這話,瞬間傻眼了。沒能適應招呼不打一聲就撕掉了嬌媚面紗的小師妹,一臉信息量太大擁堵了反射弧的呆樣。那聲音卻不給他反應的時間,又問了:「依依師妹是宗主撿來的吧,好好的親生女偏生許配給鳴鳳的太子妃?」
師兄想也不想就答:「你不也說了麼,鳴鳳的太子妃。喬公子一純爺們怎會甘心屈居妃位,這不埋汰人麼?」
「……說不定人就願意呢。」這聲音,明顯涼颼颼了下來。
「呸!願意個屁!喬公子願意,那鳳太子能願意麼。鳴鳳太子爺,也總得留下子嗣繼承香火不是?兩個男人能生個蛋出來啊?!看著吧,這倆人早晚玩完……完……」身邊的殺氣陰森森地籠罩了下來,這個時候,師兄要是再反應不過來,就真的可以玩完了。他一個字堵在喉嚨裡,傻傻看一眼明顯被點了穴的小師妹,再看一眼站在她身邊笑吟吟的喬青,咕咚一聲吞下一口口水:「完……完……晚上好啊,喬公子。」
「嗯,本公子今晚很好。」
「哈哈,哈哈,」師兄撓著頭,乾笑兩聲:「公子要是沒什麼吩咐,小的,小的就告退了。」
「回來。」
「公子儘管吩咐。」邁出去的一條腿趕緊收了回來。
「說說看,這事兒有多少人知道?」
九月的小微風,加上天邊半輪月,勾勒的這紅衫淺笑黑髮飄搖,眸中一點星光,殺人不見血。那師兄瞬間被秒殺,怔怔望著懶懶睇著他的紅衣男子,看呆了。知道的不知道的一股腦全禿嚕了出來:「回喬公子,那小童可是個大嘴巴,離著宗主和羅長老商量的那日才兩三天,全宗上下幾乎全都曉得了這件事。好像連依依師妹都知道了,就……就……」
喬青明白了:「就我不知道。」
那師兄又是一陣乾笑,喬青看他一眼,慢吞吞地:「你剛才都說了什麼來著?」
眼見著這尊大神要秋後算賬了,那師兄把自己縮成一隻肥頭大耳的蘑菇:「喬公子喂,您大人大量,別計較小的這張賤嘴。您和太子爺天上一對地下一雙在天可作比翼鳥在地也為連理枝絕對的永結同心相濡以沫白頭到老誰都拆不散……」
喬青掏了掏耳朵,揮揮手。
他扛起雕像一樣的師妹飛快跑遠了。
待到四下無人,喬青才冷冷一笑,邁開步子漫無目的地溜躂著……
——就她不知道?不見得。想起那老狐狸一樣的柳天華,她可不認為這人會疏忽到這種程度,談正事的時候讓一個大嘴巴的小童給奉茶?這是生怕消息不瘋傳出去呢。一傳十十傳百,就算不是今天,也早晚會傳進她的耳朵。
不得不說,柳天華狡猾的可以。
親眼見過七國大會和侍龍窟內她和鳳無絕的相處,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她是絕對不會答應迎娶柳依依的。而她不娶是一碼事,柳宗有這想法又是另一碼事。恐怕柳天華也沒真的把這親事當真,這不過是他的一個側面示好——你看,我都準備把親閨女嫁給你了,這就是把你當成自己人啊。柳宗絕對沒有和你作對的意思,這段時間的刁難也是另有隱情。
如此一來,既不違背他那老祖宗的意思,也側面緩和了柳宗和她之間的關係。
打的倒是好算盤!
喬青正想著,耳邊漸漸響起了流水般的清冷琴聲。她頓住步子,果然看見眼前一片片枝椏上落著的只只所剩無幾的呆鳥。竟是不知不覺又走到了這片林子外。她這些日子已經禍害了不少它們的同類,一眼見到她來,鳥軀齊齊一震,一哄而散。
幾根鳥毛幽幽飄落。
喬青不由想起那肥貓和她掐架的時候。這些日子,她把柳宗的藏書閣都翻了個遍,擁有龍族血脈的上古睚眥,果真不是隨便什麼地方都有記載的。想起大白,她煩躁地皺了皺眉,然而在看見小路盡頭的鵝黃女子的瞬間,那皺到了一半的眉毛,僵了。
「喬大哥……」
遠遠的,像是沒想到大晚上的在這偏僻地方竟也能碰上,一聲驚喜的呼聲後,又猛的頓了下來,臉紅紅一眼一眼偷偷瞧著她,那叫一個含羞帶怯,那叫一個欲語還休。不是看見了「未來相公」的柳依依又是誰?
喬青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她揉了揉太陽穴,嘖,頭疼。
眼見著柳依依朝她遙遙一笑,提著裙子歡喜地小跑過來,喬青汗顏地摸了摸鼻子,老子一女人,給不了你性福啊姑娘。她正走上去,林中的琴聲卻在這呼聲之後明顯一窒,殺氣頓生!
錚——
一聲清利的琴音直衝夜空!
同時伴隨著朝柳依依倏然射去的玄氣攻擊!
柳依依的等級不低,當日能參加七國大會,也大抵是在玄師上下。可這一聲琴音匯聚的無形玄氣來的實在太過突然。她瞳孔驟縮,跑到了一半的步子呆住,反應都來不及!喬青皺了皺眉毛,這攻擊並不會致命,可落到柳依依的身上,不養上個兩月是好不了了。這姑娘和她沒什麼恩怨,又是她和柳宗博弈中的受害者,剛才若不是看見自己,她也不會忘了這裡不能高聲的規矩,引來了這道警告。
冤有頭債有主,喬青從來分的清。
她屈指一彈,兩道玄氣相交,同時化為烏有,輕飄飄散在了空氣中。
柳依依逃過一劫,捂著胸口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錚、錚、錚——
連彈三音,連續三道攻擊。
這次卻不是針對柳依依,而是殺氣十足地對準了自己。這三道玄氣若是落到身上,不死也廢!
喬青的火氣也上了來,她的脾氣從來都是人敬我三分,我回人七分。剛才她不過出手擋了柳依依一下,此刻那忘塵竟緊逼不捨,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修長五指中倏然出現四柄飛刀,刀尖幽亮,在月色下閃爍著清戾的寒芒,分四個方向直逼林子而去!
「喬大哥不要!」
柳依依睜大了眼,一旦林中的塵公子有分毫不測,老祖絕不會放過喬大哥。她這話音還沒落下,其中三柄飛刀已經猶如長了眼一絲不差地擊散了那三道玄氣,另一柄似開弓之箭刀出無回!直入幽深林中,不見蹤影。
嘣——
一聲弦斷之音自林深處刺耳鏗鳴。
無數驚鳥撲翼之聲,嘩啦啦響了起來。林子裡的氣氛一時冰冷到了極點!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站在林外慢悠悠抱起雙臂的喬青,她知道,忘塵那琴,已經廢了!
這聲音不弱,柳宗中漸漸響起了騷動,腳步聲朝著這邊匯聚過來。
柳依依飛快衝過來,滿臉焦急:「怎麼辦,喬大哥,爹爹和長老們一定被驚動了。都是我,若不是我剛才亂喊亂叫,打擾了彈琴的塵公子,他也不會……你也不會為了救我……都是因為我……」她說著,急的眼中蓄了淚:「不對,萬一也驚動了老祖……」
柳依依幾乎不敢再想。
塵公子從不在柳宗露面,能聽見的只有他的琴聲,可關於他的傳聞,柳依依卻明白的很。老祖待她們一向不假辭色,就是對待爹爹都算不上親近。可幼年被老祖從外撿回來的塵公子,卻是唯一的一個例外,還親自收為了關門弟子。依照老祖那樣的身份,必是極為護短的。
「怎麼辦,喬大哥,你快走吧,這裡有我擔著,老祖看在爹爹的面子上,總不會殺了我的!」
她的擔憂毫不作假。
喬青看她一眼,總算沒白救了這個丫頭:「慌什麼,你家老祖三頭六臂能嚇死老子不成。」
「喬大哥,這都什麼時候了!」
「什麼時候也走不了。」她人在柳宗,能往哪裡走?
裡面那忘塵也不是傻的,能一擊廢了他的琴,柳依依還沒這能耐。另一說,她喬青還不至於臨陣退縮讓個女人頂上去。喬青兩指摸著下巴:「這半天怎麼還沒到,不會真的六條手臂,爬過來吧?」
柳依依聽著她的調侃,噗的一聲笑出來。
在這寂寥的林外森然緊張的氣氛下,眼前的男子顯得格外悠然。無端端地,她的焦急也跟著鎮定了幾分,好像有這個人在,一切的麻煩都不是問題。她剛想問為什麼走不了。就見喬青倏然眯起了眼睛,臉上露出一種讓人心驚的邪肆笑意。
她道:「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四十七章
隨著這兩字落地。
天邊漫雲重重,緩緩將一輪明月遮蔽了起來,月光陡然陰暗。樹影婆娑,平地生風,一陣沙沙作響中幽林深處似有什麼一晃,再出現時,已然站在了眼前。沒有威壓,也沒有殺氣,就這麼背著手淡淡打量著喬青二人。
可柳依依立即跪了下來,誠惶誠恐:「依依參見老祖。」
這就是柳宗的老祖宗?
他打量喬青,喬青也在看著他。
五十來歲的模樣,介於中年和老年之間,除了一雙居高臨下的眼睛佈滿了滄桑之外,沒有任何獨特之處。甚至身上連一丁點的玄氣波動都沒有。喬青緩緩眯起了眼,傳言柳宗老祖修為堪比三聖門中人,這看上去跟個普通人沒什麼兩樣的柳宗老祖,恐怕比起那紅藥三人,修為都是只高不低!
「在下喬青,見過老祖。」
柳天華等人趕到的一刻,聽見的就是這句沒什麼誠意的問候。
和她身邊跪地行禮的柳依依相比,喬青那隨意拱了拱手的姿態,險些嚇掉了柳天華的半條命!搞什麼,你彎個腰能死啊!柳天華幾乎是撲過來的,飛快擋在了喬青和老祖宗的中間:「天華聽見聲音趕來,沒想到連老祖都驚動了啊,哈哈,哈哈,參見老祖。」
嘩啦啦——
跟在後面的人齊刷刷矮了下去,響起一片狂熱的拜見聲。
一堆烏壓壓的腦袋中,唯一還站著的,就剩下了喬青老祖柳天華和幾個長老。在這一堆老人家的襯托下,喬青便顯得格外顯眼了起來。柳宗老祖冷冷哼了一聲,一改方才的打量,再射向她的目光猶如針刃:「小子,你好大的膽子!」
喬青頓感腦中一嗡。
「老祖,不關喬大哥的事,都是依依不好……」柳依依求著情。柳天華暗暗叫了聲糟,果然事情還是朝著他最不願意的方向發展了。然而預料之中的針鋒相對卻沒有發生,面對著三聖門都能舌燦蓮花淡定自如的喬青,此刻卻只怔怔站在原地,不回嘴,不解釋,一動不動。
柳天華的眉毛糾結成一團,怎麼搞的,改策略了?
他卻不知道,喬青並非一動不動,而是根本就不能動!
剛才老祖那一句話砸了下來,跟著砸下來的,還有只針對她一個人的威壓!她能看見柳依依抽噎著求情,也能看見柳天華眼裡的疑惑,還能看見一堆不明就裡的弟子好奇的神色。她甚至都做好了一切的準備,有一肚子言論反駁,一肚子狡辯忽悠,一肚子對策應對任何的責難。可是此時此刻,她說不出話,也做不了任何事!
這種實力上的巨大差距,這種我為魚肉人為刀俎的羞辱,讓她心底不可避免升起一股無力感……
「小子,沒話可說了?」
老祖俯視著她,想起柳天華這幾日的說辭,眼裡的輕蔑一閃而逝。不過是個天賦好點的小子罷了,在他的壓制下還能翻上天去不成?這不,照樣心境不穩了麼。柳天華不愧是個老狐狸,這少許時間,頓時反應了過來:「老祖,手下留情!」
「嗯?」老祖危險地轉眸看他,恨鐵不成鋼。
「老祖,喬小友不過一時衝動。依依也解釋過了,這件事先動手的人,其實是……」忘塵,你徒弟!自然,這個他不敢說出來:「咳,喬小友初來乍到,還不曉得這裡的規矩,一時行差踏錯也屬正常。」
「別跟老夫扯這些!」看著柳天華那窩窩囊囊的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他正是因為知道其實不關這小子的事兒,才沒殺沒剮,只拿威壓震懾震懾這喬青。至於換來你柳宗宗主這如臨大敵的模樣:「一個小輩,老夫還教訓不得了?」
你當她是個小輩,老子當她是個殺神啊!柳天華嘴裡發苦,老祖這種將實力看過一切的人,永遠都不會明白,想滅亡一個宗門,可不見得非要擁有強大到無可撼動的實力。有時候,腦子和智謀更具殺傷力:「天華不是這個意思。」
「哼,那你是什麼意思?」丟盡了柳宗的臉面。
跟柳宗的生死存亡比起來,丟臉算什麼:「柳宗和鳴鳳無冤無仇,說白了,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你隨便一教訓就行了,趕緊把那祖宗給放開吧。柳天華話沒說完,就聽一聲慢悠悠的嗓音接了上來。這聲音涼薄清亮,帶著絲笑意,帶著絲冷意,莫名地讓他打了個哆嗦。
「別介啊柳宗主,咱們船小,可容不下貴宗這尊大佛。」
柳天華和老祖宗同時一驚!
兩人扭頭看去,果然見說話之人乃是剛才還一動不能動的紅衣小子。此刻,她竟能脫離了老祖的桎梏,笑吟吟抱著手臂瞧他們,尤其是周身那氣勢,比起剛才來,更上一層樓了!
老祖瞳孔驟縮,滿目不可置信:「你……你……」
「柳宗老祖,果真聞名不如見面。」
喬青微微一笑,半躬下了身子。這個禮行的是要多誠懇就有多誠懇。可說出的話,讓那老祖宗差點噴出一口血去:「在下衝擊了兩月之久的玄王壁障,沒想到有老祖一幫忙,這片刻功夫,便晉陞了!」
嘩——
一石激起千層浪!
在場的弟子們集體沸騰了!她說什麼?她晉陞了?她又晉陞了?
這裡不乏親身參與過侍龍窟的剿殺之行的,也知道她兩個月前才一個三級蹦嚇壞了一群老牌高手們。知玄往上每升一級,那都是從前的數倍數十倍時間!哪有像她這樣的,不是二十年,不是兩年,兩個月的時間加上鞏固之前的等級,竟然……
媽的,人比人氣死人啊!
不對,這哪裡還是人,這絕對是一隻妖孽啊!
眾人捂著砰砰亂跳的心臟,怔怔望著那笑意盈盈的少年。當這個人處於他們能追逐的程度,或許會引來各種情緒,羨慕,嫉妒,恨意……可當這個人的天賦程度變態到了天理不容的地步,剩下的,也只有仰望了。
柳依依咬唇望著斜睨著她們老祖的喬青,心裡小鹿亂撞,片刻後,又默默低下了頭。這個人,不是她能肖想的,不是她配得上的。
柳天華嘆氣一聲,摸了摸愛女的頭。眼見著老祖臉色難看,而喬青笑靨如花,神色欠揍的可恨!他硬著頭皮打起了圓場:「恭喜喬小友啊,這下子,小友已經是玄王初級了吧?」
「不敢不敢,多虧老祖成全了在下。」
「哈哈,哈哈,」柳天華除了乾笑外,找不到更好的表情了:「這等天賦,要不了幾年,本宗都要追不上咯!」
「嘖,柳宗主這是哪裡話。哪怕你追不上了,宗內還有老祖宗這等人物……」喬青慵懶地看他一眼,柳天華暗道不好,剛想轉個話題,她下一句已經吐了出來:「也總有老祖這個後盾跟在後面隨時準備以大欺小以強凌弱倚老賣老的。」
「你……」柳宗老祖殺氣騰騰。
「哈哈,小友說笑了。」
柳天華趕忙截住了自家老祖。他扭過頭去,不去看老祖氣歪了的鼻子。
果然啊,他就知道,寧去得罪個一根筋的絕頂高手,也不能招惹上像喬青這樣的人——心思縝密,智計無雙,更討厭的是還睚眥必報!嘖,怪不得那玄獸睚眥跟著她了,不是一家人,一進一家門:「本宗還以為小友和老祖之間有什麼誤會呢,沒想到竟是本宗誤會了,原來是老祖正幫小友突破瓶頸呢……」
老狐狸!喬青心下冷笑,怎麼會聽不出他的意思,這是在提醒她能夠晉階,多虧了他家老祖的誤打誤撞。讓她惦唸著這一誤會,化干戈為玉帛呢。
可惜不論喬青想不想化,有人是不屑於化的。柳宗老祖冷冷盯著她,幫忙,幫個屁!要不是她還有點用處,他早捏死這螻蟻一樣的小輩了!他一揮手,不耐煩的語氣依舊高高在上:「小子,能晉陞,也算是你我之間的機緣。」
喬青知道,他這話倒是說的真心。
修煉玄氣,以期獲得逆天的能耐,或者長久不衰的年歲。這種和天道對抗的道路上,自有一些冥冥中的因果的。雖然喬青不怎麼相信這些,可事實上,不論發誓許諾時的天地誓約,還是到了一定階層之後的天雷,無一不證明了這一點。而到了這老傢伙的層次,更是對此深信不疑。不論他那威壓存的是什麼目的,她的晉陞總歸是他無意的促成,因果已成。
喬青不說話。
老祖只好自說自話:「老夫也不用你謝了。剛才的斷琴之事,老夫也可以暫不跟你計較……咳,看你接下來的表現吧,跟我來。」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啊!
——哪怕大逆不道,這的確是柳天華此時的想法。跟你來?那小子能跟你去太陽就打西邊兒出來了!果然,老祖轉身進了林子,走了兩步卻見喬青還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呢。
他臉色不虞:「小子,你這是何意?」
「沒什麼意思,有點困了。」喬青仰起臉,優雅又悠閒地打了個哈欠。
「你……」老祖話沒說完,喬青一揮手,打斷他:「我喬青一不是你柳宗的人,二來此是你柳宗親自邀請,憑什麼你讓我去我就去!老子要是沒記錯的話,爺應該是鳴鳳的太子妃吧?」
「自然。」柳天華尷尬道。
「呵,那就是了。」喬青一改方才悠然,一眼冷睨過去,嗓音錚錚:「什麼時候你柳宗一家獨大,竟連鳴鳳的人也能使喚上了?」
即便喬青此刻依舊不是柳天華的對手,可只這股子氣勢,就讓柳天華心顫了一下。他也算是見過大風浪的人了,一閃神就恢復了過來:「喬小友,這話未免過了,老祖有點小忙需要小友幫襯一二,與其說是使喚,不如說是邀請。」
「噗——」
喬青差點一口口水噴他臉上:「老子以前一直以為我就夠不要臉了,這真真是碰上不要臉中的戰鬥機了,佩服佩服。」
柳天華訕訕一笑,環視一週,這些還留在這裡的弟子們紛紛垂下頭,一副「我沒聽見我沒看見宗主你放心」的表情。他摸了摸鼻子,也知道自己這話根本就是扯淡。想想前些日子老祖宗對喬青的打壓,再想想今天這不問青紅皂白的威壓,的確是他們不在理。柳天華一揮手:「都退下吧。」
弟子們依依不捨,可也知道,接下來的事,不該是他們聽的了。
待眾人亂糟糟退了出去,柳依依都走了,在場的只剩下了老祖,柳天華,和羅長老等少數幾人。
柳天華正要再說,喬青已經煩躁「嘖」一聲:「成了,既然你們說是邀請,那我不赴約。」
「小子,你太狂妄!」柳宗老祖大怒出聲。
「哼,」喬青從鼻子裡噴出聲冷氣,既然說她狂妄,她要是不狂一個那真是對不起這老東西的評價:「老子狂妄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敬你一聲老祖,你也別給臉不要臉!你現在是有事求著老子,就給老子個差不多的態度,自覺了點,少拿這種鼻孔朝天的德行來惹爺不痛快。」
這話,可以說是絕對的不客氣了。
老祖何時受到過這樣的對待?他眼中一瞬迸射出冰冷的寒芒,巨大的氣勢無差別攻擊,壓的在場幾個人都大氣兒不敢出。可偏偏,喬青說對了,她拿捏著他有所求,他的確不能殺她。這也是剛才,喬青哪怕知道有人來興師問罪,也站在那裡全然不懼的原因。
喬青朝他微微一笑:「現在看清楚了,老子就這狂妄的德行,今天就是玉皇大帝來,不給老子個滿意,也別想請的動!」
氣氛一時凝滯了下來。
柳天華無奈地嘆口氣,太陽穴突突突地跳:「喬小友,算是本宗相求,之前的一切,請小友大人大量。從此以後,柳宗欠小友一個人情。」
喬青眸子一閃。
他垂下眼睛不讓人看見她的神色,這老祖究竟要讓她去幹什麼,能讓柳天華說下這等話。偌大柳宗的一個人情,這誘惑,不能說小。不過……還不夠!喬青笑道:「唔,可以。」
柳天華一喜,卻見她伸著懶腰轉身就走:「小友?」
喬青一邊把後腦勺對著他,一邊慢悠悠伸展著雙臂:「可以啊,我不是都答應了麼。爺先回去睡上一覺,看看明後天的心情怎麼樣。柳宗主放心,在下在柳宗可是要呆足一年的,時間大大的。」
柳天華欲哭無淚,你時間大大的,那人沒時間啊:「哎……小友留步,你開口吧。」
喬青步子一頓,也不客氣。
「一,煉藥術,柳宗不得私藏。」
「二,這一年內我所需的所有材料,皆由柳宗負責蒐集準備。」
「三,柳宗煉藥最佳之人,負責把我手上的獸丹煉製成品,若是失敗,則賠付同樣等級的丹藥一枚。」
「四,三個人情。」
「貴宗的信譽在下是不敢相信了,若是柳宗主不介意,就立個誓吧。」喬青一口氣說完,柳宗老祖已經作勢要動手了。這簡直欺人太甚!可柳天華朝他搖了搖頭,眼中帶著幾分祈求之色,老祖收住動作,他早已不管宗門之事,若是這時候越俎代庖,今後天華這宗主,便將威望盡失。
柳天華思忖著喬青的四條。在他看來,前面三條都不足為慮。第一,她來柳宗本就是他邀請的,原先也沒存著糊弄的意思。第二,她一個初學者,能用上什麼珍貴材料?至於第三,若是老祖出手鍊制那獸丹,失敗的幾率算是微乎其微。至於那第四嘛,柳天華猶豫片刻,一咬牙:「好!」
「很好,柳宗主請。」
喬青一揚手,柳天華鬱悶地立了個誓,層層陰雲中似有什麼一閃,誓言生效。
喬青終於滿意了,吹一聲口哨繼續往先前的方向走,柳天華這下子,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喬小友,不是都答應了麼?」
「你們都等了這麼長時間,還差這一兩天麼。」喬青稀奇地扭過頭,打了個哈欠,漆黑的眸子裡水霧濛濛。她倒不是答應了不辦事,只不過這會兒大半夜的,有什麼不能等到明天。喬青抬頭看了看天色,此刻雲層散去,露出頭頂那一輪圓月,極是耀眼。
她這動作,也讓眾人都跟著抬頭看了看。
這一看,柳宗老祖頓時面色大變。
柳天華亦然:「十五!今天是十五!」
能讓這兩個身居高位的人變了臉色,必然是關係重大或者牽連到自己最為關心之人。還不待喬青奇怪,同一時間,林子深處裡一聲壓抑的呻吟聲,低低傳了出來。別誤會,這呻吟絕對不屬於某種舒坦的情緒,而是痛苦!這是忍受著巨大的痛苦中,從嗓子眼裡擠出的破碎呻吟,帶著幾分沙啞和乾枯之感。這呻吟只有一聲,陌生的喬青並不認識。
可卻讓她倏然皺起了眉毛。
無端端地,聽見這聲音的一刻,心裡像是被什麼輕輕一拉扯,帶著種微弱的鈍痛之感。
這是一種很古怪的感覺。
她還來不及探究,眼前一陣勁風掃蕩,已經被那老祖宗一把抓住了胳膊,朝著林子深處飛快而去……
第四十八章
月下幽林,樹下美人。
這美人卻不是女子,而是一個鼻樑之上戴著一張墨色面具的男人。面具下方,薄唇緊抿,面具上方,雙目緊閉。幽幽月光之下,這男子一襲青衣,氣質冷漠,盤膝靠著一棵粗壯的樹幹,早已失去了意識。偶爾一聲斷斷續續的破碎呻吟,從他的唇邊溢出。如蝶翼般的長睫微微抖動著,化去了一身峻冷的銳利。
遙遙一眼,就似一副古典水墨。
可這副水墨,沒有人有功夫欣賞。
「忘塵!」
「忘塵,怎麼樣?」老祖和柳天華等人一落地,便焦急地朝他衝了過去。老祖運起一身的玄氣,讓雙手被玄氣籠罩隔離著,正要伸手扶起他,有一雙手,比他更快——纖纖五指,攙扶住忘塵險些歪倒的肩頭:「他怎麼了?」
喬青一邊問,一邊搭上忘塵的手腕。
四周靜悄悄的,有一種燒焦的氣味飄在鼻端。喬青皺了皺眉,脈象正常,並無問題。可這人……她看著即便沉入了昏迷中都不斷顫抖連衣服都被汗水打濕的男人,頭一次覺得這情況超出了她對醫術的認知。
而重點還不止於此,她喬青自認從不是個熱心的人,旁人的死活跟她有個屁關係。可看著忘塵這副模樣,她竟有一種感同身受的難過,說不清道不明地流淌在血液裡。
她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個人!
喬青乾脆把他整個人攙起來,男人的重量壓在她肩頭,讓她一個趔趄:「來幫忙,老子弄不住他!」
一句話落,其他幾人卻還木樁子一樣杵著。
喬青抬起頭,正對上老祖和柳天華等人看怪物一樣的目光。
尤其柳天華,望著她瞪大了眼睛,一根手指顫抖著驚悚的話都說不出來了:「你……你……」
「我什麼我!」這一雙雙「你其實是個凶獸吧」的目光之下,就連喬青都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眼看著柳天華伸出手,想戳她一下,喬青一巴掌把這手指拍掉,無語道:「什麼意思,別一根根戳在那兒。還有,先把他懷裡的琴拿開,礙事死了。」
眼見著這幾人還呆愣著,喬青氣的直接伸手去扯忘塵懷裡的琴。
可這一把斷琴,卻被他抱的緊緊的,似是一個心愛的情人,任是已經昏迷了都不能讓他鬆開一分。喬青眉毛擰的更緊,跟一掛大麻花似的:「靠!這到底是誰徒弟,再不幫忙,這人好斷氣了。」
老祖終於被提醒了過來,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他又奇怪地看了眼喬青扶著忘塵的手,嘀咕了句什麼,一把從喬青手裡接過忘塵昏迷的身體,扛著就飛進了房間。
這是一座兩層小樓閣。
喬青抹了把額上的汗,拉過椅子四仰八叉地倒在了裡面。柳天華給她倒了杯茶,喬青直接無視了他依舊好奇的探究目光,接過來咕咚咕咚喝了個底兒掉。這才呼出一口氣:「說吧,那人怎麼搞的。」
柳天華看一眼床上靜靜躺著的忘塵,再看一眼守在床前憂心如焚的老祖。最後才將目光落到喬青的身上。他沉吟半晌:「你可不像個熱心人。」
「呵,」喬青冷笑一聲,斜眼瞧他:「你用不著試探我,老子比你們還莫名其妙。」
她這話是真的,好像自從見了這忘塵就有一系列的莫名其妙橫亙在心上。這種感覺實實在在,喬青比他們更想知道這忘塵的來歷,怎麼會讓她有這種莫名其妙的反應。喬青又給自己倒了杯茶,頭不抬眼不睜。
柳天華觀她神色,見她不似說謊,斟酌著問:「喬小友……」
「唔?」
「你之前沒見過塵公子?」忘塵是老祖的親傳弟子,在宗內地位之高,連他,都要稱上一聲公子。
喬青給他個白眼:「老子騙你有銀子拿啊?」
柳天華乾笑兩聲,見她不耐煩地開始喝茶,拉開椅子湊過來:「很久沒見鳳太子了啊,哈哈,哈哈,你們感情可好?」
爺跟他感情好不好跟你們有一個銅板的關係沒有!提起鳳無絕,喬青絕對的沒有最煩躁只有更煩躁。想著那男人這次果斷跟她較起了勁,喬青不由沉下了臉色,一抬頭,正正看見柳天華在她和床上忘塵之間遊走來去的曖昧眼神兒,那叫一個猥瑣。
喬青頓時明白過來,一口茶毫不客氣地噴了出去:「搞什麼,老子像是這麼沒節操的人麼?」竟然懷疑她對忘塵起了心思:「他戴著面具呢,誰知道底下是醜是美,老子會挑的好麼。」
柳天華扭開頭,避過茶水攻擊。
「成,你有節操。」有個屁,撇撇嘴,明顯不相信。
這少年一向對陌生人不假辭色,別看她總是噙著笑,那笑裡可是攙著三分涼薄七分疏離的。而剛才,她對忘塵的關心卻毫不作假。柳天華不由朝著忘塵看過去,那面具下是美是醜,恐怕除了老祖之外,沒人知道了。
柳宗老祖明顯也聽見了這句。
像是提醒了他什麼,老祖猛的朝喬青扭頭過來,盯著她一眨不眨地琢磨,從翻著白眼的黑眸,到因為嫌棄皺起來的鼻子,再到喝茶的嘴巴。看的喬青幾乎要以為這老祖垂涎了她的美貌。喬青摸摸自己的臉,朝老祖一挑眉。老祖冷哼一聲,朝柳天華打了個眼色。
柳天華明白過來,像是在理順思路。
喬青知道,先前他繞來繞去,是因為沒有老祖的指示。現在,終於準備說說這件事的由來了。她放下茶杯,聽柳天華開始說:「小友可注意到,剛才塵公子所在的那處,有何不同?」
「燒焦的味道?」
「是了,這正是方才我們奇怪的原因。」
「你是說……」喬青好像明白了過來,剛才沒有放在心上的畫面在腦中一閃而過——忘塵所在的地方,地面的枯草蔫了吧唧地趴著,還有他汗濕了的衣服竟有微微熱氣透出。而老祖要扶起忘塵之前,先用玄氣包住了雙手,這無一不說明:「他體內有火?」
柳天華點點頭:「每月十五,都是這火最盛之時,也是塵公子最為折磨之時。而這個時候,他周身有高溫冒出,即便是本宗,也不敢輕易觸碰他。」
喬青低下頭,如果這是真的,為何自己觸碰,卻沒有任何的問題。怪不得剛才他們看著自己的表情那麼古怪了。難道是因為她體內的火是地火,而忘塵只是玄火?而她對忘塵的那種古怪的感覺,也是火與火之間的聯繫?不對,若是這樣,柳天華的體內也有傳承火,自己卻見他一次想打一次……
喬青反覆思忖著這其中的關係。
柳天華咳嗽一聲,將她思緒拉回。
「小友可記得,當日馬車上本宗曾說過。整個翼州大陸,除去三聖門之外,只有三人擁有玄火。」
「第二人,就是忘塵?」
「不錯,只不過塵公子體內這火,不同於普通的玄火。」
喬青皺了皺眉毛,對於火,她本來也不甚瞭解,更不用說這又是普通的又是不普通的:「柳宗主,麻煩你把這些彎彎繞繞給收起來。拽什麼學識,有話就速度說,大半夜的有完沒完了。」
柳天華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還是老夫來說吧。」
老祖走了過來,柳天華站起來,給他讓出了座位。其實椅子還有良多,只不過老祖的身份在這裡,柳天華不敢和他同坐而已。喬青就沒這麼多顧忌了,大洋洋抬眸瞥了他一眼。老祖又開始從鼻子裡噴氣兒了,這不討喜的臭小子!因為剛才的關係,讓他看到了忘塵頑疾治癒的希望,老祖對喬青也不那麼反感了。
他不坐,朝外打了個眼色:「出去說。」
喬青伸個懶腰,跟他走了出去。
經過了這一夜的折騰,此刻天色已是灰濛蒙,圓月稍淡,天際亮起了一線白光。
老祖望著那一輪隱隱而去的月,負手嘆了口氣。十年前吧,他正雲遊大陸,卻遇見了印象中那聰明伶俐的孩子,可竟是在一群小乞丐中與狗搶食!記憶全無,玄氣被廢,連體內的玄火也被奪了去。他把那恩人之子帶回來,取名忘塵,悉心教導,以報當年的因果之恩。卻沒想到,每當圓月……:「忘塵是老夫撿來的……故人之子。」
喬青打個哈欠:「說重點。」
回憶驟然被打斷,老祖一噎,想說什麼立馬忘了個乾淨。他重頭再回憶,卻在喬青懶散的神色下沒了興致。老祖氣的直哼哼,這臭小子這臭性子,鬼才看的上:「忘塵體內的火,被人剝奪了。」
「哦?」喬青這才來了點興致:「火也能剝奪?」
「火本外物,自然可以。」
喬青上下打量著他,鄙視道:「不是你監守自盜吧?」
「呸!」老祖懶得跟她計較,深吸一口氣,一股腦禿嚕個了結束:「估計這裡面的事兒你也沒興致聽了,老夫長話短說。當年第一次見他之時,忘塵三歲,體內原有一種極為特殊的玄火。後來隔了七年再見,這火卻消失了,只剩下了一點火種留在體內。可沒想到,那七年之中不知發生了什麼,他玄氣被廢重新練起,火種跟著他的修為一點點壯大,他卻無論如何都駕馭不了了,更要每月十五火焰最盛之時遭受這烈火焚體之苦……」
「你是讓我取出這火種?」
「不錯!」
「這我就不明白了,忘塵的玄氣跟我差不了多少……」說起這個,喬青也不得不佩服這男人的毅力。玄氣被廢,從十歲開始重新修煉,竟能達到如今的高度:「可老祖你的修為卻不同了,想將那火種取出來,還不是揮手之事?」
「不,若是在他重新修煉之前,那火種只有零星一點,老夫自然可以。可當年我為了這孩子的前途,希望那火種可以重新壯大起來,他總有一天也能重新御火。卻怎麼都沒想到……」沒想到會害了他啊!老祖語氣低沉,可看出心中痛意:「到得後來,那火種已經不受控制,即便是我,也要避其鋒芒!」
他說著,倏然轉過頭來,看著喬青的眼裡儘是希望:「要取那火,一要對醫術有所研究——老夫也找了不少的大夫,可無一不是被那火種焚燒而死!這就需要第二個前提,體內有火。」
「所以,我是最合適的人選?」
「對!」
「呵,」喬青嘴角一勾:「其實這也只是你的推斷,到底成與不成,你也並不確定吧。」
老祖皺皺眉毛:「想來應是問題不大的。」
喬青的笑容更燦爛:「自然是問題不大的,哪怕有問題,也只不過再犧牲一人罷了。就算我也失敗了,被那火焚燒而死,你再研究出個別的辦法唄,瞧,多簡單的事兒。」
老祖剛要說「對」,一對上喬青黑眸裡的森冷,猛的一頓——露餡了。
他尷尬地咳嗽了一聲,便聽喬青笑吟吟道:「所以說,從一開始,你就存了讓我當試驗品的心。死與不死,全看我的造化了。」
眼見著他訕訕然說不出話,喬青已經知道,她猜的沒錯!
怪不得了,他先前什麼都不提先是以一系列的手段打壓她,讓她在柳宗之內寸步難行,什麼都學不到。這裡面固然有高手的尊嚴原因,更大的是因為這「忙」一幫,則有可能丟掉她的命!若是她在柳宗順利學了煉藥術,這老東西來找她幫忙,她腦子讓驢踢了才會幹這種吃力又丟命的事兒。
喬青淡淡睇他一眼,甩手就走。
「小子,你想反悔?」老祖頓時攔住她。
「反悔又怎麼樣?」
「剛才……」他話沒完,就見喬青抱著雙臂戲謔地勾了勾嘴角,那一抹玩味的笑落在眼裡,讓他猛的反應了過來。剛才……剛才只有天華立了誓約,她根本從頭到尾就只給了個空頭支票:「你……」老祖睚眥欲裂,死死壓住心底的殺意和羞惱,半晌:「好,好,好,老夫竟然栽在了一個小輩的手裡!小子,算……算老夫求你。」
喬青一挑眉,這老東西對忘塵,倒是真心的愛護。
她並不想答應這件事,太冒險了,為了那幾個條件一不小心連命都會搭上。可另一方面,想起剛才那忘塵痛苦的模樣,拒絕的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喬青煩躁地抓了抓頭髮,該死的,那什麼狗屁的忘塵到底是個什麼人,竟能左右她的情緒!喬青一腳踢碎了身邊一棵樹,想想還是不爽,飛刀連射,砰砰砰,帶起一溜的樹幹爆裂,才算出了心底一口鳥氣。
喬青轉身就走:「再議。」
老祖卻不放過她,趕忙追在她屁股後面問:「什麼時候?」
「媽的有完沒完,等他醒了再說!」
「……」
眼見著那紅衣小子氣哼哼不見了影子,後面樓閣門口響起一陣憋笑聲。老祖猛的回過頭去,陰冷的視線在柳天華等人身上掃過,這柳宗宗主和長老們立馬趴地滾走了……
老祖咂了咂嘴,心情無端端好了起來:「臭小子,讓你橫,忘塵三天就醒!」
……
喬青自然不知道,忘塵每月這麼一暈,已經持續了十幾年的時間。三天就醒,早就有了規律。所以當三天之後,柳天華來請她的時候,她聞言差點把桌子都給掀了:「靠啊!用不用這麼快!」
柳天華站在門口,笑呵呵一臉好脾氣:「喬小友,這個……請?」
請請請,請你大爺!你現在是請老子去赴死!喬青萬分不爽地給大白剪著毛,哢嚓哢嚓白毛滿天飛,一邊並蒂果栽在花盆裡,吭哧吭哧抖動著,笑的葉子亂顫,刨起了一溜的土粒子。喬青揮揮手,把快要跳出花盆的並蒂果一股腦地摁回土裡:「老實呆著!」
並蒂果葉子包頭,老老實實蹲盆兒裡了。
門口柳天華憋著笑,又催:「喬小友,這個……」
喬青抬頭,朝他笑笑:「柳宗主,進來說話。」
柳天華受寵若驚,四下里看看,應該沒啥埋伏,一腳正要邁進去。屋內的喬青大袖一拂——
砰——
從門口走過的玄苦大師分明看到那門以一去不回頭的豪邁氣勢撞上了柳天華的臉,那個響喂!佛祖保佑他不會塌了鼻子吧。大師幸災樂禍地默默飄過:「阿彌陀佛,柳施主,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柳天華:「……」
他恨恨抹去鼻子裡嘩嘩淌出的血,得,老祖把這小子得罪慘了,他就被報復慘了。柳天華苦著臉候在門口,片刻功夫,喬青開門走了出來,心情明顯好了不少:「走吧,去看看忘塵。」
「小友自己去吧。那個,本宗還有點事兒,小友請便。」他死都不去了,天知道路上會不會還有什麼倒霉事兒等著他。柳天華笑呵呵地捂著鼻子,指縫中一抹紅色滴滴答答,溜了出去。
喬青也不說什麼,大步朝著那樓閣的方向走去。
空無一人的房間中,並蒂果從花盆中抖動著葉子鑽了出來,「望望」著滿地的白毛,再「望望」被剪成了一隻禿毛貓的大白,托腮,作思索狀。睡夢中夢見了小魚乾的大白舔舔爪子,翻個身,忽覺有點冷……
喬青邁入樓閣中的時候,正聽見裡面有聲音傳出來。
老祖對忘塵的確是好,偶爾一句噓寒問暖,雖不見語氣中有多麼的寵溺,卻能聽出毫不掩飾的關心。而另一個聲音,想必就是忘塵了。和他給人的氣質極為相像,老祖說上一句,他半天回覆一兩個字,透著一股子清冷之氣。喬青掀開外面的簾子,走了進去,一眼看見的,就是坐在床邊抱著那把端斷琴的男人。
面上依舊戴著面具,眼睛閉著,修長略顯蒼白的五指,在琴身上輕輕撫摸著,琴弦只剩下了兩根,琴身上也有一個巨大的裂痕。而忘塵摸著它,依舊似他的情人般傾盡了無限的感情,好像世上的一切,都敵不過這把琴來的重要。
「來啦。」老祖微微嘆息一聲。
喬青挑起眉毛:「嗯。」
忘塵倏然睜開了眼。
一雙極為冷淡毫無感情的眼。
冷漠的目光和喬青玩味的視線遙遙對上,卻沒想到,兩人皆是虎軀一震。
老祖嘆息地看著忘塵的琴,這琴,從當初在乞丐堆裡撿到他的時候,他就帶著了。一身髒污中那張小臉卻是想不到的清冷,彷彿即便與狗搶食,都褪不去那如松如雪的乾淨氣質。這把琴跟了他多少年,就沒離開過他懷裡多少年。就連記憶喪失了,都帶不去這琴在他潛意識裡的重要性。被他珍之重之細細珍藏著,如今卻這麼碎了……
老祖搖搖頭,哎,老咯,總愛緬懷當初咯。他又是一聲嘆息,卻忽然發現房內的氣氛有異。抬起頭來,被兩人突如其來的古怪反應猛的驚在了當場。
不怪他大驚小怪,忘塵是什麼樣的脾性他瞭解的很,除了琴之外,什麼也別想入他的眼。哪怕是身為他師傅的他,也是用了多少年,才讓這小子對他有了點兒人氣兒。再說喬青,打了那一晚上交道之後,那小子的難纏他可是領教了又領教,對她的囂張也深有感觸。
可如今,就這麼兩個人,卻傻不拉幾地看著對方,眼睛都不眨?
老祖一扭頭,忽見門口去請喬青的柳天華又回來了。他一皺眉,把這兩人的「深情對視」給放下,正要問問柳天華怎麼不通報又來了。卻見他的目光也落在了喬青和忘塵的身上。
喬青和忘塵一眨不眨地盯著對方,眸子裡的情緒極為複雜,給不明就裡的人看見的第一反應,絕對是……
——一見鍾情!
——脈脈對視!
柳天華的腦中詭異地升起這兩個詞,想到了他來的目的,眼睛一瞬瞪了個老大。他悻悻然讓開了門口,吞著口水一退三丈遠,以免等一會兒發生了什麼不可控制的場面殃及池魚!他這一退,便露出了方才站在他後方,如今站在正門口,也就是正正能看見房內這詭異情形的黑衣男子。
然後,並不認識門口這英俊無比的男人的老祖,便見他一雙鷹一樣銳利的眸子暗了暗,落在房內兩人的身上,危險地勾起了嘴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lltu 於 2013-7-21 08:45 PM 編輯
第四十九章
這來人自然就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氣兒準備來收拾他媳婦的太子爺。
鳳無絕死不願意承認,剛才柳天華帶他往這邊來的一路上,他的小心情飛揚著幾乎要飄到天上去。即便不承認,他也知道,這一段日子的思念幾乎要折磨死了他,連帶著要收拾喬青的心,也隨著一步步靠近她而消失殆盡,只剩下了將喬青揉進骨血裡拆吃入腹的慾望。
不過——
好麼,他看見了什麼?
這該死的混小子給了他一個什麼樣的驚喜?
鳳無絕幽暗的眸子在床榻前站起來的男人身上停駐……
忘塵正對著他,眼裡卻只有喬青的影子。他那麼靜靜地站著,懷中抱著一把殘琴,像一株安靜又筆直的樹。身後窗外一排挺拔的翠竹,默默地黯然失色,全部成為了襯托忘塵的一副佈景。
闊葉輕響,青綠相間,一室旖旎。
——自然了,如果這旖旎的另一方不是「他的人,他的喬青,他的太子妃」的話。
鳳無絕讓這副畫面給戳的眼疼,好你個喬青!捉賊拿贓捉姦拿雙,你真是給了老子好大一個驚喜!
這一切落在柳宗老祖的眼裡不過是個眨眼功夫,他甚至都沒搞明白門口這突如其來的器宇軒昂的年輕人的身份。就見他臉色狠狠一變,嘴角狠狠一抽,眉毛狠狠一跳,青筋狠狠一蹦!
然後咬牙切齒地低低罵了一句髒話,咬著後槽牙朝那喬青小子騰騰而去。
喬青此刻,臉上的表情極為古怪。
剛才和忘塵目光一交匯,她竟有一種電火相擊的感覺,淡淡的熟悉而親切感沿著血脈遊走周身。搞什麼,難道老子真對這人一見鍾情了?這種詭異的感覺就連她都開始懷疑起來,這忘塵到底和自己有什麼樣的關係,上輩子的情人?
正想著,腰際被一隻手猛的勾住。
她條件反射,出手回擊。
那手像是早已經料到,一個巧勁把她揮出的拳頭給壓了下來。反手一轉,輕飄飄拉開了她的五指熟稔地扣在一起。隨後,便有一道寵溺笑聲從她頭頂響起:「調皮。」
喬青虎軀一震。
怎麼搞的,今天耳朵長歪了麼?她傻不愣登地抬頭上望,正正對上鳳無絕青黑中笑意盈盈的俊臉,那笑直接笑出了她一身的汗毛倒豎。喬青眨眨眼:「你怎麼來了?」
你當然不想我來!鳳無絕心下翻騰,面上那笑更寵溺,理了理她額前的碎髮:「想你了。」
想你了想你了想你了……
三個字在腦中顛來倒去,誰能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喬青一臉驚悚,這男人來就來了,她幻想過無數種可能性,比方說殺氣騰騰,比方說怒目而視,比方說冷言冷語,可這種明明不想笑卻笑的跟朵花一樣的陰陽怪氣兒是怎麼回事?試探性地抽了抽他掌心的手,換來更緊的十指相扣。好吧,她放棄:「那個,什麼時候來的?」
在你跟姦夫眉目傳情的時候!鳳無絕的餘光一寸不離對面死盯著喬青的男人,哪個犄角旮旯裡蹦出來的,知道喬青是有主的沒有:「新……朋友?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介紹介紹麼?」
喬青琢磨了兩遍這「朋友」二字,總覺得裡面透著點不明不白的歧義。
尤其是,這真的是眼前這冰山男會說的話麼?她有些接受不能地看回忘塵,只一眼,她悲催的手就遭到了某個男人無情的蹂躪,嘶,疼死了!喬青呲牙咧嘴地抽了口冷氣,瞄一眼鷹眸彎彎如月牙的鳳無絕,頓時明白了過來,唔,有點酸啊……
鳳無絕還就是酸到底了:「不方便介紹?」
喬青暗暗磨了磨牙,這哪是方便不方便的事兒,而是她和忘塵都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面,還沒人給他們倆互相介紹介紹呢。可關鍵是,面對鳳無絕的醋意,連她自己都有點心虛,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對忘塵的感覺是不一樣的!最起碼,絕對不止於一個普通的只見過兩面的陌生人。
——媽的,這都是什麼操蛋的事兒!
喬青拿眼睛死命斜老祖。
老祖正一頭問號地站在那,不,應該說,自從鳳無絕這一出現,他和門外的柳天華就開始裝死。這氣氛,也太像正室捉了小三的奸了。眼見著喬青一眼一眼朝他猛打眼色——你徒弟的火不想治了?
老傢伙撇撇嘴,認命被威脅地走上來:「呃……這是忘塵,」再看向鳳無絕:「這是……?」
喬青望天:「嗯,這是鳳無絕。」
鳳無絕繼續笑,小刀子一樣的眼神兒猛戳她。
她嘆氣,補充:「咳,我男人。」
噗——
門口看熱鬧的柳天華一口口水噴老遠。喬小友,你真的不覺得剛才這話,很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麼?柳宗老祖更是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樣,他幾乎不理世俗事,也就自然不曉得一年前鬧的沸沸揚揚的男男大婚。這會兒嘴角抽搐著哭笑不得,果然是他老了麼,什麼時候斷袖都可以光明正大了?
不管旁人是什麼反應,太子爺卻是滿意了。
這誰是正誰是偏必須得有個名分,外面的小花小草哪裡有家花香……啊呸!意識到自己想了些什麼的男人立馬黑了臉,該死的,他都被喬青給氣魔怔了!但是不得不說,喬青這一句話的確取悅了心情陰暗的他。鳳無絕扭頭朝忘塵點頭致意,良好的素養和君子翩翩的風度掩飾不住身為正室的優越感:
「忘塵公子,久仰大名。」
「……」
忘塵連眼角都沒分給這逕自得瑟的男人一毫釐,只一眨不眨盯著喬青的臉,細細描摹著她的五官。清冷的氣質中透了幾分執著的疑惑,他甚至朝前走了兩步,手微微一動,像是想抬起觸碰她。
「忘塵公子!」鳳無絕臉上的笑消失了,他擋住喬青,冷峻地宣告所有權:「這麼盯著在下的內人,未免有失禮數。」
柳宗老祖只覺得,這一天的刺激比以往一輩子都要多。
柳天華看樂子不怕事兒大,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摸下巴。
喬青默默摀住臉,隨這男人怎麼說去吧。
而忘塵呢,他終於將視線投放到了鳳無絕的身上,以一種檢驗的目光打量著他。片刻垂下眼,懷中的琴抱的更緊了些。
他道:「送客。」
嘶——
說話了?老祖倒抽一口冷氣,這倔強又沉默的小子,可是在好幾年之後才對他說話的。當年他可沒少對著這小子的冷臉,而即便是現在,他同他的對話最多也不超過五個字。更不用說別人了,柳天華甚至沒有超過兩個字的待遇。
可這會兒,忘塵竟然對著外人說話了?
還一說就是倆?
如果說,能用忘塵句子裡的字數來衡量重要程度的話,柳天華悲催的想,他完敗了!他看一眼同樣一臉鬱悶的老祖——輸給一個只見了一面的小子,老祖這會兒估計很暴躁啊。老祖的確很暴躁,他不爽地哼哼了聲,也知道今天這火焰的事兒是談不成了。遵循著愛徒的旨意送客,他高高在上地下令道:「兩位……」
不等他話說完,鳳無絕已經摟上喬青肩頭,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髮:「回去吧?」
他根本就巴不得現在就走!立刻,馬上,一秒鐘都不浪費!
真是幼稚啊幼稚!你要是不使勁兒捏著我的肩,這句寵溺還有點可信度。喬青心裡腹誹著,被他看似親密無間實則威脅十足地劫持了出去。臨著出了門,她又回頭看了忘塵一眼——
墨色的面具遮不住周身的風華,他站在那裡,眼睛低垂,只得一把殘琴為伴。猶如清冷高崖最頂端的一抹積雪,永恆,亙古,孤冷……又寂寞。
肩頭又是一疼,鳳無絕的聲音咬牙切齒響在他頭頂:「該死的,把你的視線收回來!」
喬青老老實實收回視線。
「喬小友,鳳太子,本宗送你們。」柳天華眼見著沒戲可看,失落又惋惜,正要和兩人同路想著有沒有漏了的樂子可撿,喬青已經一眼看穿他,對待這人,她可沒了好脾氣,冷颼颼地睇一眼:「柳宗主,不必麻煩。」
柳天華訕訕一笑,沒敢跟。
……
這一路上,喬青都在打量著鳳無絕的神色,嘖,臉有點臭,眉有點皺。要說鳳無絕來了柳宗,她心裡不歡喜是不可能的,還多少有點小得意。尤其是這男人一來先兜頭喝了一盆子醋,喬青狐狸一樣眯起了眼睛,笑眯眯勾上他胳膊。
鳳無絕瞬間甩開她,狠瞪一眼:「好好走路。」
她碰了個硬釘子,踢踢踏踏地跟在一邊:「喂,差不多行了啊,你都威脅了老子一上午了。」
鳳無絕冷嗤一聲:「你要是不心虛,至於被我威脅麼。」
這才是他真正生氣的點。喬青是什麼脾氣?沒理都要爭三分呢,何況是佔著理的時候?可她剛才小媳婦一樣退讓又退讓,分明是心虛到了極致的表現!尤其這會兒,一句話後這小子竟然沒反駁,而是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鳳無絕第一次這麼恨自己瞭解她至此,該死的,她和那忘塵到底是個什麼關係!該死的,這才分開多點兒的時間!該死的,他怎麼就這麼晚才來柳宗!他一肚子惱火,越想臉色越臭:
「回去再收拾你!」
「唔,收拾……」
喬青咂著嘴巴想著這「收拾」,吹了聲曖昧的口哨,嘀咕一聲:「還不知道誰收拾誰呢。」
鳳無絕氣的甩袖就走。
喬青笑眯眯跟在後面。
院子裡,鳳太后邪中天玄苦大師和陸言四人都在裡面,見著兩人回來紛紛迎了上來。尤其是鳳太后,笑的眼睛都快成一條縫了,這混小子戳在鳴鳳半月,總算是開竅了:「哼,捨得來了?」
邪中天搖著扇子橫在一棵樹幹上:「吆,無絕,來堵人啊?堵的真寸!」
玄苦坐在樹下鼓掌:「真寸!真有技術含量!」
可不是有技術含量怎麼的。
太子爺聽著這個就氣不打一處來,他來的時候那兩人正含情脈脈呢,要是再晚一步,說不得都得你儂我儂了,再晚呢,翻雲覆雨?鳳無絕立馬掐死腦子裡不斷飄上來的讓他幾乎要瘋了的畫面,這麼一想,臉色又黑了兩分。
他冷睨著喬青:「你不覺得需要解釋解釋?」
喬青聳聳肩,一臉真誠:「爺都不認識他。」
喬青這話真心是大實話,比珍珠還要真。可落在親眼看見了那詭異一幕的鳳無絕耳朵裡,無異於變成了知錯不改滿口胡言睜眼說瞎話被逮個正著還妄想著狡辯:「他眼珠子都快粘你身上扒都扒不下來了。」
「那我不也一樣麼。」
「……你還敢說!」
聽著喬青那小聲嘀咕,鳳無絕就氣的頭疼,可不是麼,忘塵盯著她看,她又何嘗不是盯著忘塵看個沒玩沒了。剛才走的時候,她還回頭「依依不捨」地又瞅了一眼,還被他抓了個現形。鳳無絕揉著突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從未有過的無力感讓他思維都跟著脫了軌:
「喬青,你不就是仗著我喜歡你!」
喬青霍然扭頭,臉上泛起了冷意:「你什麼意思?」
她因為有小小的心虛,尤其這男人大老遠地找來了柳宗,她心裡歡喜,還一路好聲好氣的。可喬青到底不是個好脾氣的人,這會兒聽鳳無絕這話,好像從頭到尾她仗著這男人的愛幹了多麼了不得的事兒一樣,又好像從頭到尾都只有他一個人在付出。
喬青也犯起了倔:「沒錯,老子就仗著這一點,有種的你別讓爺仗。」
「你說的?」鳳無絕冷冷盯著她,眼睛裡都布上了血絲。
「還想再聽一遍,爺不介意再說一回。」
「喬青,話出了口,你別後悔!」
鳳無絕這句一出口,反倒有些後悔了。若她真的下了死心又怎麼樣?鳳無絕的眉眼發顫,他這輩子,只要一對上這小子,就是不淡定,就是沒辦法。可這些日子的憋屈和惱恨縈繞在心頭,堵的他連呼吸都困難。
他梗著這股子氣,反倒神色越來越冷,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她,等她給一個說法。
喬青也一樣,死死盯著鳳無絕,目光越發的冷。
眼見著氣氛越來越僵,不明就裡的鳳太后幾人都懵了,齊齊嘆了口氣。
這就是傳說中的旁觀者清了。這兩人都是強硬的脾氣,鳳無絕在為著她遷就,喬青也在為他改變。都想讓對方安安心心站在身邊,前方風刀霜劍,自有自己去擋。可他們也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說到底,沒學會怎麼同另一個放在心尖兒上的人相處。說到底,骨子裡都是橫行霸道的主兒。什麼時候真正拿著熱臉去貼人的冷屁股過?
對鳳無絕來說,喬青是獨一份兒!
對於喬青,鳳無絕又何嘗不是?
兩人目光相對,誰也不讓分毫,皆是從未有過的氣惱。
鳳太后立即一人給倒了一杯茶:「不像話了啊,來,都喝杯茶把火氣兒給歇了。」
喬青一杯茶咕咚咕咚喝完,鳳無絕亦然。這會兒兩人都沒注意,若是平時這老太太怎會是這種態度,直接抄起枴杖來幫著孫媳婦揍孫子出氣了,還會一人倒一杯茶充當和事老?
——果真是一個兩個都氣懵了。
初秋時分,這熱騰騰的茶水沒消了火氣,反倒上了肝火。他們扭頭不搭理對方,心裡都憋著一肚子鳥氣和酸意。邪中天涼絲絲地搖著扇子,插一句嘴:「在這吵個什麼勁,無絕,上,把她幹到下不了床,這死……小子就老實了。」
喬青:「……」
這個吃裡扒外的孽畜!
鳳無絕眉眼一動,這貌似是個不錯的主意。
喬青狠瞪他一眼,還沒來得及說出更傷人的話,門口捧著並蒂果曬太陽的項七和洛四走了進來。一眼看見鳳無絕來了,皆是詫異一挑眉。天知道這兩人冷戰,公子心情不好,遭殃的可是他們。連帶著大白都被剃成禿子了,並蒂果也可憐巴巴地栽在土裡邊兒。
兩人狐疑地瞅瞅這氣氛,就知道又吵架了。
項七把一個勁兒朝外蹦跶的並蒂果摁回花盆裡,呲著小虎牙好奇:「前些日子不是還老惦記著太子爺呢麼,一天問好幾遍有沒有消息。」
洛四皺眉,糾錯:「好幾十遍。」
前輩們一同回過頭來,集體朝兩人豎起了大拇指,少年,正中紅心,幹得好!兩個少年一臉迷茫,一點兒也不知道自己無形中把主子給黑了個底兒掉,即將面臨今後整整數年「見一次揍一次」的小鞋生涯。
喬青:「……」
這一群吃裡扒外的孽畜!
眼見著喬青開始磨牙,孽畜們一哄而散。
無疑,相比於尷尬又彆扭的喬青,鳳無絕完全被取悅了。他感覺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又從嗓子裡被人一把推回了腹中,砸得他胸口疼。他咳嗽一聲,用眼角瞄了喬青一眼,就聽已經跑到了門口的陸言抻著脖子探進來,不怕死道:「爺,您就別裝了。這一路上恨不得自己長了一百八十條腿,連著幾天幾夜沒休息地趕過來,這會兒梗什麼啊。」
鳳無絕抓起桌上的空茶杯就丟出去。
咣當——
陸言抱頭鼠竄。
院子裡只剩下了同樣被揭穿地喬青和鳳無絕。兩人看對方一眼,目光一接觸,同時等著對方先說點什麼。等了半天,又發現對方皆是木樁子一樣杵在那裡,不由紛紛惱恨地一聲冷哼。
甩袖,走人。
砰——
砰——
不約而同的關門聲,震的房頂都顫了三顫,幾隻逃過了喬青魔爪的鳥兒撲棱棱驚飛逃竄。
院子裡恢復了寧靜,可房內的兩人卻不平靜。喬青一腳踢翻了凳子,覺得不爽,抄起沒了毛的大白在手裡狠狠蹂躪了一頓。這肥貓只知道睡覺也不反抗,她沒了興致,把大白扔回貓窩裡。她踢踢踏踏地上了床,仰頭倒了下去。
寂靜的房間裡,迴蕩著她嘎吱嘎吱的磨牙聲。
喬青煩躁地扯過被子,蒙著頭,一邊咒罵著鳳無絕,一邊強迫自己睡了過去……
隱約間——
眼前畫面支離破碎地旋轉著,這些並不屬於她,而是她記憶中關於這身體的原主的經歷——它們屬於六歲之前的喬青。那清冷中帶著淡淡哀愁的女子,那溫暖深沉對她們母女無限包容的男人,那血光滔天的一夜,那源源不斷圍追堵截而來的侍龍窟中人,那籠罩在黑斗篷中的罪魁禍首,那老槐樹下八小姐扭曲又惡毒的臉,那從天而降陪伴她至今的「十八歲」妖孽……
一些久遠的記憶不斷從腦海中飄蕩出來。
歲月漫長,時間能夠沖淡一切。然而有些事,有些人,存在在記憶的最深處,哪怕不是自己親身經歷,隨著時間的越來越久遠,當初的那一幕幕,會比從前更加清晰。就似一幅畫,本來只有寥寥數筆,卻有人拿了墨,在為那畫添潤上色。
喬青想,六歲之前的記憶就如這幅畫。
——到得如今,反倒格外的鮮活。
不管她承不承認,她是她堅持中那個屬於現代的喬青,也是潛意識裡重生翼州的喬青。
畫面再轉——
樹下美人,燒焦的氣味,忘塵死死抱琴抵擋痛苦的呻吟。
畫面繼續——
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從男子的痛苦轉變為女子的嬌媚如春。大燕玄王府中鳳無絕站在池水里肌理分明的身材,那肩,那胸,那腰,那臀,那鳥……
喬青猛然驚醒過來!
跐溜一聲,吸回了流到下巴的哈拉子。
靠!有沒有搞錯?她竟然夢見了鳳無絕?還是赤裸的!想起夢中那個畫面,那讓人垂涎欲滴的倒三角,那晶瑩水珠順著肌理起伏緩緩流下,那通身在淡淡燈火下小麥色的皮膚……喬青渾身都在發燙,一種從讓她無語的某處傳來的酥麻感,沿著四肢百骸遊走全身,讓她渾身都失了力氣。
她這才發現,剛才夢中那淺淺呻吟,竟是從她自己口中溢出的?
很好,喬青已經可以確定,她中招了。
更能確定,這招是下在了剛才奶奶遞來的茶水裡。
還可以確定的是,這招是上次燭龍事件之後,奶奶從她這裡親手順走的。
渾身的燥熱讓她扯了扯衣領,深深吸了一口氣。喬青欲哭無淚,奶奶啊,你拿著我的東西來對付我,你怎麼好意思啊?
窗外天色已經黯淡下來,她這一睡,竟然睡了一整個下午。初秋的蟬鳴還在垂死掙扎地叫著,叫的她越來越煩躁。腦子裡赤身肉搏的限制級畫面一幕一幕飄來飄去……她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燥的唇,爬下床從桌上撈過茶壺咕咚咕咚直接往嘴裡灌下去。直到灌了個乾淨,也沒緩解一丁點體內的燥熱。
可不是麼,她修羅鬼醫親手研製出來的藥,有那麼好解?
喬青揉了揉太陽穴,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一扭頭,正正看見了鏡子裡自己此時的模樣。雙頰嫣紅,黑眸浸水,額頭上兩個清晰的大字:
——左邊我,右邊要。
這真他媽的是個難搞的問題啊。
到底是現在就衝出去踹開鳳無絕的房門進去幹了他呢還是干了他呢還是干了他呢?
只要一想起上午那男人的死態度,就有點抗拒這想法。可再一想不去的結果是什麼?連續做三天的春夢?做到腎虧空虛蛋都疼?她飛快搖了搖頭,何必委屈自己?喬青猥瑣地摸著下巴,或者在柳宗裡逮一個小弟子……
靠!明明有個合法的男人可以睡,憑什麼要在這受這憋屈。
老子今天不睡了你,就難平我這口鳥氣!
喬青霍然站起身,用力之猛,動作之堅決,讓身後的椅子咣當一下被帶倒。
推開房門,迎面而來的初秋夜風吹散了身體裡萬蟻啃噬的熱意,可風一停,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加劇烈的一波燥意和難耐!院子裡靜悄悄的,只有蟬鳴聲衰弱又孜孜不倦地掙扎響徹,喬青的感知放出去,除了隔壁房間裡有呼吸之外,院子裡一個人都沒。
想來鳳太后幹完了壞事兒早溜了。
喬青撇撇嘴,以一種一往無前的爺們氣勢大步走到了鳳無絕的房門口。
她咬著後槽牙,死死盯著那扇門,一臉的凶殘之色。
伸腿,踹!
砰——
隨著房門的開啟,房內比她好不了多少的鳳無絕也在她的眼前暴露了下來。
鳳無絕想是也剛剛睡醒,一臉的迷茫和難耐之色,坐在桌前幹著和她剛才一樣的事兒,猛灌水。一整壺的冷茶水咕咚咕咚喝了個乾淨,聽見聲音,鳳無絕扭頭看過來。
一見對方,兩人同時舔了舔嘴唇。
尤其是喬青,看著鳳無絕唇邊緩緩流下的一滴茶水,心裡已經火燒火燎地想衝進去把那茶水連帶著他整個人給吞了。這目光兇猛無比,讓鳳無絕愣了一下。他的定力明顯比喬青要好上一些,或者說,他那杯茶水裡的藥力比她要輕。這男人臉色泛紅,喉節上下滾動著,眼中也升起了淡淡的血絲。理智卻清晰的很。
他臉上的驚喜之色一閃而逝,屁股也立即抬了起來。
可一瞬間,想是憶起了上午的不快,又生生壓了下來。硬是擺出一副大爺樣的表情,皺著眉頭冷冷問:「你來幹嘛。」
吆喝?敢嫌棄老子?喬青一咧嘴,月光下露出森森白牙。
她笑:「幹你!」
第五十章
喬青這一笑,先笑掉了鳳無絕的半條魂兒。
藥力作用之下,她自認為的凶殘之色其實沒剩下多點兒,反倒不自覺地透出了一些繾綣妖嬈的味道。兩個字緩緩又軟軟地從齒間溢出,讓房內的男人虎軀一震!
鳳無絕望著她。
紅衣人兒沒骨頭樣的倚著門扉,白皙膚色上暈染著並不算明顯的嫣紅。這點睛之筆的一點風流豔色,在月色下更襯她與生俱來的那一點妖氣。髮絲在夜風下垂蕩,好像那細細的發梢兒一根根全撩撥在了他的心裡。
——癢,讓他受不了的癢!
他下意識地撈過茶壺想灌一口,卻發現裡面已經空空如也。
鳳無絕口乾舌燥:「咳……什麼?」
喬青伸出舌尖,舔了舔發燙的嘴唇,這個動作再次換來對面男人的喉結滾動。喬青低低一笑:「什麼耳朵,就倆字都聽不明白。」
她大步走了進來。這調侃鳳無絕連回嘴的心思都沒有,看著她一步步靠近忽然覺得如坐針氈。後方房門砰一聲關上,屋內靜謐又透著不同尋常的熱。這熱透過空氣鑽進骨頭裡,燒灼著讓他幾欲瘋狂!
喬青又給他添了一把火。
她走到近前,勾住他的脖子,邪笑著俯下身:「我說……」炙熱的呼吸噴吐到耳畔,讓鳳無絕周身十萬八千個毛孔全張開了,所有的汗毛從耳廓開始一根根排隊起立,每一根都在叫囂著有危險!然後他便聽見喬青幾乎挨著他的耳朵,濕濡的舌尖輕咬著耳垂:「我說干你。」
鳳無絕渾身僵硬。
喬青無恥的在他周身點火。
舌尖沿著耳廓遊走著,指尖所過,便帶起一陣滾燙的顫慄!她自認調情手段良好,可終於反應過來的鳳無絕,卻被這無恥行徑穩穩踩中了雷區。鳳無絕一把抓住她點火的手腕,反身一壓,將她壓在了桌子上。
兩人隔著薄薄的衣衫緊緊相貼,這一接觸又是周身一顫。身下的人細頸後仰,青絲滿地,雙目迷離,這一切無不刺激著他的神經。讓他發瘋!讓他發狂!他做夢都想著這一天,可不該是現在,不該是在冷戰兩月且大吵一架之後……
他死死繃著為數不多的理智,雙目泛紅:「喬青!別用你這套東西來糊弄我!」
「唔。」喬青隨口應著,揪住他猛的一扯,啄上他上下滾動的喉結,輕輕一嘬。
「嘶——」
鳳無絕倒抽一口氣。
熱,更熱,無邊慾望的火海燒灼著他!
這麼一點時間,他額上已經見了汗,雙目更紅,閃爍著兩簇熊熊火焰。可是那臉卻是黑的,包公一樣死死瞪著她。喬青吸允著他的鎖骨,偏生在他發出一聲低喘的時刻蔫兒壞的一嘬即離,指尖拉開自己的衣襟,大喇喇扯開,一丟……
衣如紅浪,帶起一陣說不盡的旖旎。
喬青只著中衣,露出一片雪白的鎖骨,這近在咫尺的距離之下,她身上火熱的幽香飄入鼻端,卻是對他最毒的毒藥!鳳無絕的理智所剩無幾,連眉眼都在發顫!喬青雙手支著桌案,雙腿和腰際卻繼續朝他貼著,嚴絲合縫地靠在一起。感受到某處硬物抵著腹部,喬青低低一笑,嗓音暗啞,極盡性感。
鳳無絕的臉色更黑了。
在他猩紅的瞪視下,喬青風流入骨地眼波微眯:「鳳無絕,從了爺吧?」
「你……」打死他都想不到,在自己表達了雖然不算很堅決但好歹也是抗議的前提下,這該死的竟然還不斷撩撥他!這是霸王硬上弓!
鳳無絕磨著牙:「你無恥!」
接下來,喬青就告訴了他,什麼叫沒有最無恥只有更無恥。她一勾他精壯的腰,另一隻手猛的探了進去,倏然握住了「他」!鳳無絕被刺激的難以言喻,幾乎要爆體而亡!喬青舔了舔嘴唇,咬住他耳朵輕輕問:「刺激麼?」
刺激!絕對的刺激!
小腹處一陣陣可恥的抽疼,鳳無絕只想生吞活剝了她,將她吃了骨頭都不剩!他被刺激的本能發作,雙目猩紅猩紅地眯了起來,眸色一層層幽暗,迸射出灼灼慾火!看她半眨著微挑的眼睛,溢出水波盈盈,蕩漾在他本已經波濤洶湧的心裡。
鳳無絕低咒一聲,去他媽的理智!
這個時候還理智,就他媽不是男人!
他一把抱起喬青衝進內室,狠狠丟到了床上。
室內氣息更灼熱,床榻上的兩人激烈擁吻著,不是往日的溫玉軟香,不是曖昧的低語動情,而是一種赤裸裸的侵略!不容抗拒,不容退縮,帶著血腥的味道,帶著人性的本能。每一寸肌膚都在吶喊著,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只恨不得不管不顧,立刻馬上一秒鐘都不耽誤必須開戰!
可前提是……
誰在上?誰在下?
體內的藥力發作到極致,喬青和鳳無絕早已經在這一陣陣的刺激下失去了理智。兩人喘息著,擁吻著,大汗淋漓著,撕扯著對方礙事的衣服,一件件的衣物在半空中飄落,那床幔內卻越來越熱!
火熱,炙熱,更熱……
這是兩個「男人」的爭鋒。
這是兩個「爺們」的較量。
你爭我奪的對壘中,鳳無絕和喬青不斷調換著上方的位置,髮絲糾纏在一起,兩個人都發了狠!直到喬青的衣衫終於被扯了個乾乾淨淨,留下了一個束胸。鳳無絕還來不及想她閒著沒事兒戴這麼個玩意兒幹嘛,便條件反射地用上玄氣一把給震了個粉碎!
布條漫天飄飛中,終於坦誠相見。
於是——
鳳無絕懵了。
那雙鷹眸中出現了一種名為呆滯的情緒,他傻不拉幾地呆呆望著喬青胸前的那兩坨——嗯,不算巨大,但是很美。在勻稱的身形中比例說不出的好,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一片柔軟的雪白中一抹嫣紅閃瞎了他的眼!鳳無絕甚至看了看自己的手,跟那兩坨比較了一下,似乎為他量身定做一般,剛好一手能掌握。
呃,等等,好像不太對……
鳳無絕搖了搖頭,嗯,理智尚在。
鳳無絕眨了眨眼,嗯,還沒消失。
他緩緩伸出了一根手指,想戳一下辨認辨認那兩坨的真偽。剛一碰上,在喬青輕輕一聲呻吟之下,他被燙了一樣飛快縮回了手!剛才那溫熱又綿軟的觸感,是……是真的吧?
鳳無絕想,現在如果給他一個鏡子,他看起來一定笨死了!可眼前這是個什麼情況?意外驚喜麼?他傻乎乎地看看還在他身上無恥作亂的喬青,想看看她下面的部位。可這小子……呃……反正她現在似乎根本就沒時間管自己,也貌似根本就沒有給自己解釋的意思。他的腦中幾乎空白:「咳,」他咳嗽一聲,這太大的意外之下,讓他連之前正在幹什麼都忘了:「喬……」他吞了吞口水,迫切需要一個說法:「這個……」
——媽的,這笨嘴!
鳳無絕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床柱上。
喬青卻管不了那麼多,趁著這男人愣神兒的功夫,她猛的翻身跨坐到他身上,搶佔了有利地形,然後向下一坐!
「……靠!」
喬青倒抽一口冷氣,疼死她了!她狠狠瞪一眼還在發呆的鳳無絕,呲牙咧嘴地咒罵:「媽的疼死爺了!」
鳳無絕:「……」
太子爺淚流滿面,這真的是個女人麼?
這想法一出現,便被巨大的驚喜和惱恨給瀰漫了下來,鳳無絕咬牙切齒氣的腦仁兒一鼓一鼓的疼——好你個喬青,有你的!喬青卻不給他反應的時間,她猛然動了起來。瘋狂的快感將一切情緒和思慮取而代之,腦子裡什麼真的假的男的女的喜的恨的伴隨著喬青的起起伏伏,伴隨著床板的嘎吱作響,一切都消失了。
鳳無絕只覺得神魂都在顫抖!
他知道,身上這人,是他慾望的解藥,是他靈魂的期盼,是他最熱切的渴望。
夜色很美,在院子裡投下一地斑斕。枝椏上衰弱的蟬鳴在此刻似乎不再讓人焦躁,更似是情人之間的呢喃如同夏蟲纏綿繚繞在月色中。微風拂過枝葉,沙沙聲輕響著,將一聲聲的曖昧低吟都燒了起來……
一夜旖旎,很快天亮。
出外溜躂了一整夜的鳳太后等人,結伴回來了。
一聽見房內那嘎吱嘎吱的聲音,老太太笑的嘴都合不攏,眯著月牙一樣的眼睛一臉奸詐又滿足之色。彷彿那房裡再嘎吱上一會兒,她曾孫子就能蹦蹦跳跳從裡面開門出來:「嘖嘖嘖,一整夜啊,果真是年輕人,血氣方剛。」
邪中天打了個哈欠,斜她一眼:「裡頭的又不是你,你在這激動個什麼勁。」
「呸!」老太太呸他一臉口水。
邪中天抹了一把臉,咂著嘴巴無語道:「誰借本公子一把傘。」
「阿彌陀佛。」玄苦豎掌於前,從身上詭異的摸出一把油紙傘,默默從他身邊飄過:「邪施主,一千兩銀子,誠謝惠顧。」
邪中天回給他的只有一個字:「滾!」
這三個老傢伙嬉笑怒罵了一陣子,終於敵不過睏意,頂著黑眼圈準備回房補眠。卻聽門口陸言咬著嘴唇萬分激動:「爺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陸非三人淚流滿面:「不容易啊!」
項七呲著小虎牙:「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誰在上誰在下……」
這話一落,陸言四人齊齊用一種看傻子的目光看著他,那意思——這還用說麼?
竟敢瞧不起自家主子?!項七大怒蹦高,正要為喬青辯駁上兩句,堅決捍衛自家主子的尊嚴。就聽四人紛紛摸下巴,以一種肯定堅定又篤定的語氣,齊聲道:「肯定是太子妃啊!」
砰——
邪中天一個趔趄,一頭實落落地栽了門上。那丫頭的爺們果然已經深入人心了?他揉了揉腫起個包的腦門,哈哈大笑著進了房。好好好,當年鬥不過你鳳家老鬼,現在本公子的徒弟可治的你鳳家小子服服帖帖!
邪中天這一覺睡得是格外的香,做夢都要笑醒。等到一覺好眠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日落時分。摸著空空如也的肚子他晃悠出門,一眼望見院子門口,眉毛倏然一動。
——好一個清冷無雙的年輕人!
那院門,正有一個戴著面具的男子戳在外面。懷中抱著一把殘琴,低頭垂目,一動不動,彷彿一個浮雕。頭頂落葉飛旋,全部成為了他的陪襯,周身三寸之地似是自成一個空間,任誰都插入不進。
正是忘塵。
邪中天看了片刻,問一直守在房外的陸言:「什麼人?」
陸言聳聳肩:「不曉得,早晨您進房他就來了,一直站在那裡。問他話也不回……」說起就鬱悶,他好生好氣兒的去詢問,請人家進院子來坐,那人不動不聞根本當他是空氣:「不過應該是柳宗的人,有弟子經過附近都給他行禮。」
邪中天搖晃著走過去:「吆,找人啊?」
忘塵:「……」
邪中天摸摸鼻子:「找誰啊?」
忘塵:「……」
邪中天皺皺眉毛:「找喬青?」
忘塵終於睜開了眼,撫摸著殘琴抬起了頭。這下子,陸言幾人紛紛瞪大了眼,不會吧,他們跟這人說了一上午的話,那人根本不搭理。這邪中天去了三句話就讓他有了反應?邪中天笑笑:「我是她師傅。」
果然——
忘塵眼裡的冷漠,染上了一丁點的溫度。他望向不斷有床板吱呀聲傳出的房間:「找她。」
邪中天賤笑了兩聲,一臉的曖昧:「她現在可忙著!」忙著收拾那鳳家小子。
忘塵再一次垂下頭:「何時出來。」
此刻柳天華和老祖不在這裡,否則定會因為他這四個字大吃一驚。邪中天自不知道這青年惜字如金的作風,沒怎麼當回事兒,搖著扇子得意道:「誰知道呢,本公子的徒弟雄風大震,持久度自然不一般。陸言,跟他說說,你們太子妃——」
「上得了朝堂。」陸言撫掌大讚。
「打得過流氓。」陸峰連連稱奇。
「迷得住色狼。」陸羽嘖嘖有聲。
「鎮得住大床。」陸非擊節讚歎。
這一人一句的話音剛落,房內倏然一道聲音傳了出來,讓四人皆是一呆。他們掏著耳朵面面相覷,沒聽錯麼?那句咬牙切齒的低低咒罵,那軟綿綿虛塌塌明顯被累慘了的蔫了吧唧的沙啞嗓音。
是是是……是他們的全能太子妃?
陸言四人齊齊望天:「唔,難道是困的?竟然都出現幻聽了。」
邪中天卻是淚流滿面,徒弟啊,怎麼到頭來還是躲不過被鳳家人欺負的命運啊……他正鬱悶著,卻見身邊一棍子敲不出一個屁戳在外面一整天彷彿腳下生了根的男人動了!這一句委屈低咒之後,忘塵猛的抬起了頭,雙目中迸射出危險的寒芒直衝喬青的房門而去!
「你幹嘛?」邪中天飛快攔住他,現在衝進去是準備看活春宮麼?口味也太重了吧!
忘塵不言不語,直接跟他動起手來。
他修為比邪中天差了不是一截半截,可出手狠辣毫不退縮,薄唇緊抿大有神擋殺神佛擋弒佛的執著!邪中天不明他身份,並未下死手,尤其是他總感覺出,這人似乎以為那丫頭在裡面被人欺負了?想去救人找回場子?
外面乒乒乓乓的打鬥聲不絕於耳。
房內嘎吱嘎吱的搖床聲連綿不絕。
只不過此刻,不得不說,邪中天真相了。
喬青一個大意失荊州,竟被回過神來伺機而動的鳳無絕翻身壓倒,奪取了上方有利位置。不待喬青反撲,這男人飛快動了起來,將作戰節奏掌握的極其熟練,可想而知,方才喬青在上的那幾場,他沒少在爽快中汲取經驗。此刻,有力的節奏感伴隨著他的動作,倏如和風細雨,忽如狂風驟雨,深入淺出,變幻莫測,讓喬青一顆爭上位的心跟著漸漸沉淪……
所以說,男人對於這一方面,總有一些得天獨厚的天賦。
隨著時間緩緩過去,一次,兩次,三次。喬青的腦子裡只剩下了一句話翻滾來翻滾去:「娘的,見過猛的,沒見過這麼猛的。」
她可恥地爽了。
鳳無絕卻惱她分神:「專心點兒。」
還要怎麼專心?老子也沒翻跟頭啊。張口反駁的話語被鳳無絕飛快俯下身吞沒到唇齒間,身下動作再快,讓早已至白熱化的戰況愈發激烈!喬青爽的都快要飆淚了!她雙腿緊緊攀著鳳無絕精壯的腰,配合著他的律動,千言萬語立刻在喉間匯聚成了放肆張狂毫不矜持的瘋狂呻吟……
髮絲糾纏在一起。
汗水混合在一起。
炙熱的溫度越升越高,幾乎要融化了這小小房間。
就連他都不得不說,有個純爺們的媳婦真真是不同尋常。換了別的女人,就算他沒有經驗,也有常識好麼,哪一個不是嬌嬌滴滴含羞帶怯?就他的太子妃世上獨一份兒,不但要爭上位,這叫的,連他都汗顏。還時不時地發出幾句淫聲浪語調戲調戲他,膽大程度絕無僅有。
什麼,你問具體調戲的內容?
咳,這閨房裡的吳儂軟語,怎麼能為外人道也!
……
這一場大戰,兩人都是體力充沛,不知疲倦之人,幾乎要戰到天荒地老。待到終於結束的時候,房外的天色再一次暗了下來。兩人同時仰倒在床上大汗淋漓,瘋狂的喘著氣,就連呼出的氣息都是滾燙滾燙的。
喬青歪頭看一眼肌理分明的男人,汗珠泛在周身帶著一種致命的性感。滾過去,勾起他下巴:「嗯,表現不錯。」
這爺們表情,爺們做派,爺們的審視,到底是夫妻之間的床笫之事,還是你跑到青樓裡來嫖人了?
鳳無絕讓她給氣笑了,咬著牙:「喬青?」
「唔?」
「喬公子?」
他嗓音危險,一副準備秋後算賬的模樣。喬青勾上他脖子,趴在他肩頭笑:「我可從來沒說過自己不是女人。」想了想,的確沒說過,瞬間有了底氣:「嗯,所以從頭到尾都是你的臆測。」
鳳無絕氣的想啃了她,這該死的瞞的他好苦!尤其是,陸言四人那一群二貨,和姑蘇讓那損友,竟然幫著她一塊兒騙!太子爺想到這裡,一口啃在她肩頭,換來她一聲嗷嗷大叫:「你這是惱羞成怒!」
到底是沒捨得用力,咬完了沿著齒印輕吻了一圈兒。
喬青哈哈大笑,活動了活動痠軟的胳膊,托著腮瞧他:「真猛。」
鳳無絕也笑:「彼此彼此。」
「那下回再切磋?」
這主意不錯。鳳無絕眯眼回看她。這一看,眸子再一次變的幽暗起來。喬青半趴著,雙眼朦朧,目色迷離,長發汗濕了一半黏在身上,一半垂在床榻間,極致的黑和瑩潤的白交相輝映,偶有嫣紅豔色於髮絲間的陰影處一晃,是讓人心驚肉跳的吸引!吃了二十幾年素的太子爺,總算是茹了回肉,還一來就是肥瘦相間的大塊兒紅燒肉,自己把自己裝盤兒送到他眼前兒了,這滋味,怎一個滿足了得?
喬青一見他這食髓知味的表情,立馬朝後退:「我靠我靠,你不會是又要來吧?」
他逮住她一隻腳踝,撲上來,把她壓在身下。相接的觸感柔軟又韌性的出奇,讓他心裡也軟得一塌糊塗,看著她笑的妖媚,笑的死豬不怕開水燙,恨不得把所有好的東西都給了她的,恨不得她能長得小一點、再小一點,像個珠子一樣被他捧在手心裡,日夜相攜。
這麼一想,他一皺眉,免不了要老生常談:「我上次以為你……」
喬青知道,兩人為了這事兒冷戰了兩個月,總要拿出來說的。而且上次他以為自己死了,竟然入了魔,那種心痛和打擊可想而知。她翻個身,整個人掛在鳳無絕身上,把玩著他的頭髮絲:「唔,下次我注意。」
鳳無絕嘆氣,這世上總有那麼一個混蛋,哪怕拿著桿子把田給捅出個窟窿,他都不忍心苛責的。從先不忍心,現在就更不忍了。不管喬青是男人還是女人,總也還是那個喬青,那個修羅鬼醫,那個喬公子,總也不會躲在他身後任他遮風擋雨。
怕她冷,他扯過錦被蓋在浮上,將她包的嚴嚴實實。
喬青笑彎了眼睛:「外面什麼聲音,乒呤乓啷的。」
「不管它,睡一會兒。」
「那啥,忘塵那個人,我真不認識。」忽然想起這一茬,還是解釋解釋的好。
「唔。」願意解釋,好兆頭。
「我就見過他兩次,第一次還是他昏倒的時候。昨天是第二次,除了知道他體內有火,後來又被剝奪了,喪失了記憶,也曾經玄氣盡廢,是柳宗老祖撿來的……」喬青掰著手指數一條,鳳無絕的臉色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一層。眼見著這人要被醋淹死,她趕忙閉眼裝死:「除此之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鳳無絕咬著後槽牙一把把被子給蒙了上:「你還想知道什麼?你把人家底兒都給摸透了!」
被子裡,傳出喬青的哇哇大叫:「還來?不是睡覺麼!」
「我看你精神不錯!」
「……鳳無絕,你無恥!」
接下來,自然又是再一次酣戰。
一夜好眠。
翌日喬青醒來的時候,全身痠痛不已,臉色跟翻了肚兒的死魚一樣,肚子裡也是咕嚕咕嚕直叫喚。她低低磨了磨牙,發現枕邊已經沒了人,她身上換了新衣,還帶著少許沐浴的味道。
喬青嘀咕一聲:「算你表現好。」
吱呀——
鳳無絕端著早膳走進來,熱騰騰的粥,配了兩個小菜。見她醒了,先過來揉了揉她頭髮:「下來用飯。」
喬青耍賴,在床上打滾:「老子累死了。」
鳳無絕看她一眼,低低笑著走過來,舀了一勺極盡珍惜地喂她,那眼神兒膩的,幾乎要黏在她身上了。這幾百萬瓦的目光,就連她都有點扛不住,摸摸鼻子搶過來下了床:「噁心死了,我怕了你。」
吃飽喝足的太子爺一切好脾氣:「對了,昨天晚上你問的那個聲音。」
喬青拿著勺子在粥裡百無聊賴地攪著,聞言抬頭問:「怎麼了?」
「是忘塵。」
「忘塵?打起來了?和誰?」
喬青立即站了起來。鳳無絕給她夾了一筷子小菜,瞪她一眼:「先吃完飯再出去,不差這一點兒時間。聽我慢慢說。」
「你說。」
「他和你師傅打了整整一晚上。別擔心,你師傅沒下狠手,讓著他呢。」他清早出去,正好碰見外面焦頭爛額的邪中天,已經對忘塵無語了。尤其那小子百毒不侵,給他撒迷藥都沒用。兩人打了一夜,直到他出了門,沒想到兩句話卻讓忘塵靜了下來。到了這個時候,鳳無絕自然能看出來,他和喬青之間恐怕有點什麼奇異的關係,也沒吃醋,將這一切說了,又道:「本來清早想叫你的,他說不用,就站在外面等。一會兒用過早膳,出去看看怎麼回事。」
「現在還在外面?」
「嗯,你師傅已經走了,陸言四個和他都在外面。」
喬青一邊聽,一邊飛快把粥喝完了。那速度,風捲殘雲一樣,即便是不吃醋,也礙不著鳳無絕心裡有點兒發酸。竟然對那人這麼緊張。喬青斜著眼睛笑眯眯戲謔地望他一眼,他咳嗽一聲,扭過頭:「走吧,出去看看,聽說已經等了兩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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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喬青放下碗碟,飛快往外衝。
後面一個拉力,鳳無絕握住她手腕:「等等。」
她扭頭:「又咋了?」
「你就準備這麼出去?」他的目光停駐在她胸前,漸漸幽暗下來,舔了舔嘴唇。喬青跟著低頭看,頓時低咒一聲,沒束胸!那玩意兒早就被這男人給震了個粉碎,衣裳也是他今早醒來給換的。
她在室內掃一圈,橫掌一吸,床榻上的帷幔頓時吸到手中。
鳳無絕接過來:「我幫你。」
這話落下,他就知道羞澀什麼的那就是做夢!眼見著喬青把衣衫解開,露出一片雪白柔膩,斜著眼睛吹一聲口哨示意他速度,一臉的流氓神色。反倒惹來他自己小腹一熱,小弟起立,險些流出兩行鼻血——頓升一種自搬石頭自砸腳的悲催感。
喬青低笑:「活該!」
這一笑,引得那一片美景微顫動。
該死的!鳳無絕立馬頭暈眼花,一身狼血沸騰全往某處湧,湧的他蛋……胃疼。他暗罵一聲無恥,命令自己立刻馬上移開目光。可是憑什麼啊?這是他貨真價實的太子妃!正亢奮中的男人,猛然想起還在外面等著的忘塵,立馬就似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來。太子爺深吸一口氣,心裡血流成河地想,這真他媽要了老命了!
他黑著臉,瞪一眼一臉無辜的某女:「老實點!」
「爺哪不老實了?」喬青笑靨如花,猥瑣的目光在他下方飄來飄去:「嘖,當心鐵杵磨成針。」
到時候你就哭吧!鳳無絕硬生生別開了目光,一身火氣撒在手下的床幔上,嗤啦一聲,帷幔成條。他扯住兩端給她圍上,纏了一週,還順便在側面打了個小蝴蝶結:「這玩意兒戴著,也不怕以後不長了。」嘖,又滑又軟。
喬青拍掉他趁機揩油的手:「長不長,就靠你了。」
「唔?」
喬青穿好外衣,走到他身前,微笑,拍肩膀:「聽說按摩多了能二次發育。」
按……按摩……多了……發育……
這幾個詞就像一連串的轟炸機,在鳳無絕的耳邊嘩啦啦落下一大片二踢腳。轟鳴聲迴蕩,總算讓他反應了過來。他這是又被自家葷素不忌的媳婦給調戲了?腦中不免浮現出某些應景的畫面,香豔旖旎……
吱呀——
一聲打開房門的聲音。
秋風灌進來,鳳無絕猛然回神。那點了火的卻已經溜到了房門口,哈哈大笑著蹦了出去。
——這管殺不管埋的!
太子爺咬牙切齒,只覺得……胃更疼了。
於是乎,等在院子裡的忘塵四人,看見的就是一前一後出來的喬青和鳳無絕。先看太子妃,笑的一臉饜足像隻狐狸,再看太子爺,黑臉磨牙明顯的慾求不滿。然後四人悟了,果真太子妃才是上面那個麼?
這想法一升起,只覺腦後一股冷意瀰漫到整個後脊樑!
四人一個激靈,抬起頭,正正對上自家太子爺的微笑。他們受寵若驚,趕忙回了四張真誠諂媚的笑臉。還不知道因為上次的集體忽悠事件,已經把自家主子給得罪了個透兒。今後數年,都將面臨著和洛四項七同樣的結局——小鞋生涯。
喬青心下暗笑,看向前方的忘塵。
他依舊是前面兩次的模樣,抱琴,不動。那種說不清的孤冷之感縈繞在周身,讓喬青莫名的心裡發酸。忘塵緩緩抬起頭,望定她,這氣氛詭異讓院子裡一時沒有聲音,眾人的目光集體落在了兩人身上。
喬青勾唇:「聽說你等了兩日,有事?」
忘塵點頭:「是。」
這個時候,不是應該直接把你的事兒給說出來麼。喬青默默翻個白眼,和這種一棍子打不出個悶屁的人打交道,實在是有點累。眼見著對面那大爺不說話,她只好從善如流:「何事?」
「我是誰?」
「什麼?」掏掏耳朵。
「我是誰。」重複一遍。
「……」這問題,即便心理素質強大的喬青都一時沒反應過來,被他問了個懵。她知道忘塵沒有了記憶,可如此篤定自然地問她,像是確定她瞭解隱情一般,又是出於什麼原因?喬青眯起了眼睛,心裡有點不確定的猜測:「你憑什麼認為我知道。」
忘塵沒說話。
半晌,他一手抱琴,一手抬起,放在了面具下方。
喬青發現他的手修長蒼白的出奇,做這動作的時候,不自覺將琴抱的更緊,更緊。她不由對那猜測又確信了幾分。手上一暖,是鳳無絕牽起了她,十指相扣,帶著讓人隨時隨地可依靠的力量,像是在說,是喜是憂,他在身邊。
喬青揚起嘴角,看忘塵一點點將面具揭開,於日光下露出了那張足有十年都不曾再被人見過的臉。
靜。
極靜。
小小的院落裡,似乎連風都停息了。
所有人都屏息凝目,呆呆望著眼前這兩張,幾乎可說是一模一樣的面孔。
是的,幾乎一模一樣,相似度足有九分之多!陸言四人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嘴巴張的像雞蛋,結結巴巴說不出了話:「這……這……雙生子?」四人猛搖頭:「不對,不對,他明顯比太子妃更年長一些……兄……兄弟?」
鳳無絕在心裡補充,八成是兄妹。
他的神色比起四人更為古怪,這才剛知道了喬青是女人,一下子冒出一個和她長的如此相似的男人,這也太有違和感了。旁邊陸峰小聲問:「爺,你能分出來麼?」
鳳無絕斜他一眼:「廢話。」
「這怎麼分?」
「氣質。」
的確如此,相較於喬青的詭麗妖異,忘塵的五官則更顯硬挺,清冷峻利一些。打眼一看,這兩人的確是像,幾乎就是同一張臉,可再細細地觀察,由於通身截然不同的氣質,反倒越看越不像了。
鳳無絕還有一句話沒說,哪怕忘塵連氣質都變的妖異起來,他也能一眼認出喬青。他的媳婦他的太子妃,早已經深深鐫刻在了心裡,又豈是區區一張皮囊便會迷失的?
他的想法,喬青並不知道。
連局外人都是這種大吃一驚的反應,更不用說身為當事人的喬青了。她頗感彆扭地摸了摸鼻子,哪怕剛才就有了預感,可驟然看見忘塵真容,這刺激也真夠大了。就像……
「我看著你,就像照鏡子。」忘塵已經替她回答了出來。
他的聲音清冷,許久不曾說過一句連貫的話,帶著一點生疏之感。
可這話,也足夠讓正走到院子外的柳宗老祖驚悚的了。他腳下一滑,險些摔了個聲勢浩大的大馬趴:「九……九個字?!」他沒聽錯吧,剛才那聲音是忘塵?老祖眼紅地瞪喬青,那副羨慕嫉妒恨的模樣哪裡還有平日裡半點兒高高在上的樣子。
他險些沒衝上來掐死喬青。
一邊柳天華撇嘴:「老祖,知足吧。」忘塵十年跟他說的話加起來,都不知道有沒有九個字。
「那能一樣麼!老子是他師傅!」
「那……本宗還是他曾師侄呢。」
柳天華嘀咕一句。半天,兩人才回過神來。
朝院子裡一看,卻又被忘塵的模樣給嚇了個夠嗆。
老祖差點原地蹦了高,指著忘塵,又指著喬青,滿腹疑惑和驚訝最終化為一句「咕咚」聲,接受了這一詭異的現實。他是柳宗唯一見過忘塵真容的人,不過距離那時候已經過了十年。其實在之前那一晚,他看著喬青就覺有些面善,細細觀察她的五官便覺有那麼一點忘塵小時候的影子。
那這兩人……
老祖的疑問,也正是這滿院子人的疑問,更是喬青和忘塵的疑問。
一陣沉默之後。
忘塵緩緩走上來,站定在喬青的對面,抱著琴的手漸漸用力,可見蒼白手背上的細細血管。
他再一次開口:「告訴我,你是誰,我又是誰。」
喬青嘆氣,如果說忘塵和她長的像,其實更有可能的,是他長的像這具身體的娘,葉落雪。那麼他們兩人極有可能存在著某些血緣關係,這就能解釋了之前她對忘塵的種種不同——血濃於水。那日的一場大夢,已經提醒了她,不管怎麼說,她是喬青的身份不能改變。在她不知不覺中,早已經和翼州大陸的「喬青」融為一體。
這麼一想,喬青便釋然下來:「我不知道。」
忘塵微皺眉。
喬青聳肩笑笑:「你看,你甚至有可能是我親哥,呃,或者親舅?反正咱倆這張臉放一塊兒,說沒點兒關係鬼都不信。」喬青自來熟地搭上他肩膀,忘塵周身一顫,卻沒躲,聽她勾著他「哥倆好」地笑道:「老子不可能騙你嘛。你是誰,我的確不知道,我甚至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說到這裡,喬青頓感悲催。
這該死的身世好幾次差點害死了她,直到現在她還是一頭問號。
他正苦逼著,一隻胳膊搭到她肩膀上,把她從忘塵身上扒拉了下來。鳳無絕危險地眯著眼睛,飄出酸溜溜的小氣息——說話就說話,動手動腳的幹嘛!
喬青狠狠翻個白眼——這可能是老子親哥!
鳳無絕皺眉——只是可能。
喬青微笑——也可能是你大舅子哦?
太子爺皺到一半的眉毛,僵了。
接下來,喬青就見識到了何謂一秒鐘大變臉——只見方才還橫眉豎目的男人,瞬間露出了一個優雅得體卻不顯諂媚親切十足又恰到好處的完美笑容,直奔忘塵而去:「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原來是一家人啊……」
喬青默默摀住臉。
眾人齊齊望向天。
這青天白日的,頭頂一排結伴的烏鴉哇哇飛過……
唯有忘塵,淡淡地笑了。
極為僵硬不自然的弧度,卻可看出他心情不錯。
他這一生,不,他只有十二年的記憶。從逼仄又骯髒的小倌兒館裡開始,見慣了一個個恩客對他的驚豔,見慣了那些醜陋的皮肉交易,見慣了一方小館裡層出不窮的苟且和陷害。他沉默,他拒絕,他被打,被折磨,直到半年後逃出生天。他玄氣盡廢,他沒有記憶,他不通世情,與乞丐為伍,每月十五受盡苦難……
他遇見了師傅。
之後,在柳宗渡過了孤獨迷茫與琴為伴的十年光陰。
而他從未想過,自己也有擁有一個親人的一天。灰暗的世界,似乎因為這個親人的出現,而添上了光彩,露出一線淺淺日光。靜靜望著眼前即便他不回話也能談笑風生的男人,他甚至可以看的出,這人同他一樣,並不屬於熱情之人。忘塵心情很好,又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不常笑的冷漠人,笑容綻放在臉上是奪目的俊美。
頭一次生出了一點戲謔的心思。他突然拉起了喬青的手,不出意外的,果然看見了鳳無絕的笑容一僵,嘴角微微抽動。
忘塵靠近喬青耳邊:「他,很好。」
喬青低低笑起來:「唔,我也覺得他很好。」
這才兩句悄悄話,那邊鳳無絕已經快在醋裡淹死了。拚命克制住才沒沖上去分開那幾乎要貼到了一起的兩個人。忘塵沒再多說什麼,畢竟十幾年的獨來獨往,也不那麼習慣和如此多的人相處。喬青就在柳宗,來日方長。
他又走到鳳無絕身前,拍拍他的肩膀,低聲道了一句話。
——然後果斷飄走。
喬青看看他的背影:「他說什麼?」
「他說,喬青有娘家人。」言外之意,要是敢欺負她,你就死定了。該死的,他哪敢欺負她?只要一跟喬青對上,他鳳無絕做的就是蝕本買賣,從來只有吃虧的份兒!喬青哈哈大笑著歪倒在他肩頭,有人護著的感覺,真是爽到爆啊……
鳳無絕一把扛起她,磨著牙大步朝屋裡走。
喬青在她肩頭倒栽蔥一樣哇哇叫:「腎虧!你小心腎虧!」
砰——
房門在院子裡眾人的眼前關閉。
不多時,裡面傳出讓人面紅耳赤的腎虧之聲。
陸言四人一臉崇拜:「又來?這也太猛了!」
柳宗老祖聽不下去了,臭著老臉往外走:「這來一趟,什麼都沒談成。」他是專門為了忘塵的火來的,可這個時候,忘塵恐怕不會願意她冒險了。柳天華呵呵笑著跟在旁邊:「老祖也不必著急,塵公子不願,恐怕喬小友是樂意的。」
這兩人猜的都不錯。
待到三日之後,喬青準備好了給忘塵去火,果然如他們所料,他卻不願她冒險了。可對她來說,不知道就罷了,知道他每月都逃不過那種折磨,她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袖手旁觀的,倒不如賭上一把!
樓閣裡。
喬青嘆氣:「有你師傅在一旁看著,實在不行,我就立即停手。」
這件事,鳳無絕也沒攔她:「喬青體內的是地火,對付你的玄火應該問題不大。」
老祖跟著點頭:「我拼上一身修為,也保她安全!」
喬青意外地看這老傢伙一眼,她能看出來,他說的是真心話。一直知道他對忘塵好,卻沒想到好到了這種程度。連帶著他之前的種種作為,喬青都不再那麼記恨了。忘塵依舊戴著面具,這幾天他們時常會聊天,喬青也知曉了他之前的種種。這面具,恐怕是不願被人看見真容,討厭那種驚豔和垂涎的目光吧。
忘塵睜開眼,眼中一片冷漠:「我的事,用不著旁人管。」
「少裝了,你這點道行老子六歲的時候就不玩了。」還不就是想說點難聽話,激的她生氣打消這主意。不得不說,這小手段簡直不是個兒。即便帶著面具,她也能肯定他面具下定是板著棺材版一副死不同意的固執模樣:「別婆婆媽媽了,老子都不怕你墨跡什麼?趕緊的,開始。」
「開始?」老祖朝忘塵努努嘴,他還沒同意呢。
喬青「嘖」一聲:「非得讓他清醒著?」
「這倒不用。」
「那不就結了。」忘塵猛然抬起頭,還不待說話喬青已經一悶棍弄暈了他:「走了,開始,浪費老子感情。」
老祖:「……」
這老傢伙總算是瞭解到這喬青小子的彪悍。
看她擼起袖子不耐煩地瞪自己一眼,老祖趕忙閉上了張大的嘴,抽搐著嘴角道:「方法很簡單,你醫術高明,應當知曉人體各個經脈。將他的經脈封住,不管什麼辦法,針灸也好,別的什麼也好,老夫對這個沒有研究。一旦封住了經脈,玄氣凝固,那火種無法跟著玄氣流動,便可以將它逼至一處。」
「然後呢。」說著,已經取出了金針。
鳳無絕幫她把忘塵扶好,放置成打坐的姿勢,褪了上衣。
喬青瞄一眼:「嘖,皮膚真好。」
鳳無絕和老祖一塊兒瞪她。
喬青摸摸鼻子,心說她就是那麼一看,真沒垂涎人家的意思。好歹那也是她哥或者她舅呢,她是這麼沒節操的人麼。像是看清了她的想法,老祖和鳳無絕的眼中,同時冒出一種名為肯定的光芒——不用懷疑,你是。
靠!喬青翻白眼,取出針來飛快扎入忘塵周身,速度之快讓人眼花繚亂。只眨眼的功夫,忘塵已經被戳成了刺蝟。老祖揉揉眼睛,駭然地瞪著他幾乎跟不上的施針速度,活了這一把年紀,什麼人沒見過,小小年紀醫術高成這樣的,還真是頭一遭見。即便不願意讓喬青得瑟,他也忍不住驚嘆地嘀咕了聲:「這哪是醫術,簡直就是藝術。」
喬青瞥他眼:「謝了,後面呢。」
「你的地火對他體內的玄火火星有等級壓制。你小心些,將玄氣導入他體內,沿著經脈走。你的玄氣裡摻雜著地火,那火星必然會懼怕逃逸,將它逼到一處經脈的角落裡,再以金針封鎖住。」
喬青皺皺眉毛,這個有點困難:「我體內的火,並不能很好的操縱。」
老祖一咬牙:「你放心,我在旁邊看著,一旦不行,我就切開你二人之間的聯繫。」
「行,我試試。」
掌心接觸到忘塵背部,一股玄氣試探性的灌入經脈,沿著脈絡一絲絲緩緩探索起來。喬青閉著眼睛一丁點神都不敢分,經脈這個東西,承載著玄氣的流動,最為脆弱。一旦稍有不甚,傷到了經脈,說不得忘塵重新練起來的玄氣又會重新廢掉。喬青不敢大意,催動著玄氣在他的每一條經脈裡一點點推進……
這絕對是個費力又費神的活。
那一點點火星誰知道藏在哪個犄角旮旯裡?只能所有的經脈都不放過,地毯式搜索了。
時間緩緩的過去,本就操縱體內地火並不熟練的喬青,額上已經見了汗,有一種力竭的感覺。忽然,她好像尋到了某處的一點熱度……喬青心下一喜,有戲!循著那微微顫抖的熱度喬青緩緩靠近……
她全副心神都放在這探索上。
自然不知道,被探索的忘塵此刻的情況極為不好,炙熱的煙氣從他周身擴散出來,連臀下的坐墊都發出了燒焦的氣味。忘塵全身微微顫抖著,像是在抵抗著極大的痛苦。
老祖大驚失色:「怎麼會這樣?」
鳳無絕急忙問:「怎麼了?」
他怔怔望著整個人被浸濕了的忘塵,這狀況完全出乎他的預料:「不知道,不應該是這樣。天華也曾試過給忘塵去火,可他醫術不行,最後失敗了。但是那時候,傳承火進入的時候,忘塵很平靜……」
老祖說的有些顛三倒四,這個時候,他有點慌了。
鳳無絕抿著唇:「再看看。」
「還看什麼,萬一出了問題……」不光是忘塵,就連喬青也可能有意外:「你就不怕她……」
「怕。」
鳳無絕面沉如水,一眨不眨盯著喬青,比起老祖來,他的嗓音卻沉穩的可怕:「可是我更知道,如果不能救忘塵,她會失落惋惜一輩子。」
「可萬一……」
鳳無絕搖搖頭:「讓她再試試,我看忘塵撐的住。」
這件事本就凶險,誰能保證中間一點紕漏不出。他們兩人根本就是在拿命賭!可已經進行了三分之一,卻因為這一丁點紕漏卻要放棄麼?鳳無絕想,喬青不會願意。哪怕是忘塵醒了來,也不會願意辜負她的一片心意。喬青不是莽撞之人,更不是刻板墨守陳規之人,如果有問題,她絕對能夠隨機應變:「相信她!」
在鳳無絕的深沉反應之下。
老祖也跟著平靜了少許,他看著這個年輕人,再看看給忘塵去火的喬青,這兩個在他眼裡一隻手可以捏死的孩子,卻擁有一種讓他心驚肉跳的強大內心。這樣的人,只要給他們時間,總有一飛衝天的那日!老祖忽然明白過來,柳天華怎麼都不願得罪喬青的原因,他竟然還沒天華看的清……
老祖搖搖頭:「老咯。」
他心裡想些什麼,鳳無絕一丁點都沒興趣。
他只專注地關心著喬青的反應,整個心神隨著她的神色變化而牽引。
發現了!終於發現了那一點火星。在她地火的等級壓制下,那火星變得極為虛弱,喬青卻也跟著幾乎要力竭!她咬著牙將那欲要逃竄的火星逼入兩條經脈的交匯處,猛然睜開了眼睛。不待老祖詢問,另一隻手飛快捻起四根金針,攔住它的去路!那火星被堵在兩條經脈之間,如一個十字路口,一動也不能動。
喬青鬆下一口氣:「接下來呢?」
老祖驚喜無比:「劃開那處,直接取出來。」
「直接取?」
不怪喬青愣了一下,老祖的意思是劃開皮膚表層,破開一個針孔大小可以修復的經脈,直接取出裡面的火星?豈不是要被燒死?看出了她的疑惑,老祖點點頭:「所以我跟你說過,之前那些大夫,全部都是被燒死在了這一步。甚至還沒破開,就已經隔著經脈被燒成了灰燼。」
他的目光,落在忘塵的後肩處。
那十字路口,正是在那裡,可以看見忘塵的那處皮膚變的赤紅赤紅,一鼓一鼓像是裡面那火星在挪動著欲要逃走。這情景極為詭異,喬青只將一隻手靠近那處,都能感覺到無上的高溫,更不用說那些體內沒有火的大夫。
老祖訕訕然一笑:「這次不用你,你把經脈破開一點,我來取。」
「你行不行啊?」
喬青嫌棄地瞥他眼,這火可不是好相與的,就連當日老祖想扶忘塵,都要用玄氣隔絕著。更何況這麼直接的接觸。如果他去取,恐怕不死也傷!她嘆氣:「那獸丹,你要是給老子煉壞了……」
「不會!今日事成,我立即就去,定給你個滿意的答覆!」
她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指尖出現一柄薄如蟬翼的飛刀。
就在這時!
噗噗噗噗——
封死火星的那四根金針,彷彿受到了大力撞擊,猛的從忘塵體內被逼出!
那火星像是也知道自己即將不存,竟是突然的垂死掙扎,爆發出了無限的力量!撞擊出這四根金針後,它不逃逸,而是對準了忘塵的經脈裡喬青方才逼入的那一線玄氣,猛的撲了上來!
這火星來勢洶洶,和她早已經即將枯竭的玄氣糾纏在一起!她撤離不出,也沒有更多的玄氣去補給,只能看著她一線玄氣中的枯竭地火,和那發了瘋的玄火火星衝撞糾纏在一起。承受著這兩股火焰爭鬥的忘塵,整個人劇烈顫動著發出一聲聲暗啞的嘶吼。
而喬青,一口血猛的噴了出來:「我靠!」
這麼下去,他們兩人必死無疑!
第五十二章
寂靜的房間內。
忘塵的周身青筋一條條詭異的鼓起,他早已經習慣了忍痛,即便是每月十五那種痛楚,也最多發出幾聲壓抑的悶哼。可是此時竟不可抑制地發出了一聲聲瘋狂的嘶吼,像是野獸瀕死的咆哮。滾滾熱浪從他身上擴散出來,讓鳳無絕和老祖的額上都已經見了汗。
鳳無絕只死死盯著喬青,在她一口血吐出來的一瞬,雙拳猛的攥起。
他目光不離,一字一字從齒縫中擠出,逼向一旁老祖:「怎麼會這樣?」
這問句像是從地獄裡傳來,讓修為比他高的太多太多的老祖都不由得心底一顫。他毫不懷疑,一旦喬青有什麼問題,這男人會瘋狂起來拉著他為喬青陪葬!老祖也急的臉色發白,他想了想:「我不確定,應該是那火種反撲了。」
玄火是天地之靈孕育而生。
雖無靈智,卻有本能。
塔感應到自己必死無疑,要在消亡前拉一個墊背!而喬青,正是讓它泯滅的罪魁禍首。此刻她正在和這死也要咬下她一塊兒肉的火種對抗著。不錯,對抗,兩股火焰死死咬著對方,就以忘塵的經脈為平台展開了一場你死我活的顫抖!地火對這火種有等級壓制,可喬青此刻已經力竭,沒有任何的後續力量提供給這一線玄氣。這火種卻是在它的大本營裡,佔了地利和力量的優勢。
一時,竟是鬥了個旗鼓相當。
這情況完全出乎喬青的預料。
她本來操縱這火就極為艱難,只剛才那一陣探索就已經玄氣枯竭。更何況是眼下這千鈞一髮之際?她甚至感覺到這地火為了得到力量對抗火星,正自發地汲取著她體內早已經枯竭的玄氣。
一絲,一絲……
喬青再一次感受到了那龍脈內被抽乾的危機。
而這一次,卻根本是來自於存在在她體內這不聽話的地火。
她簡直要瘋了,前有火種猛撲,後有地火拖後腿。體內所剩無幾的玄氣順著四肢百骸朝著地火的所在被吸取,喬青狠狠一咬牙,臉上呈現出一種破釜沉舟的狠勁兒。
——媽的,你要,老子就全給你!
不需要它再汲取,喬青自動配合著將最後一絲玄氣,一股腦的全部灌注到地火之中。壯大後的地火發出了一種類似於「塞牙縫都不夠」的不滿情緒。喬青眼前一黑,差點被氣暈過去。她磨著牙倏然放開對這地火的控制,也不管它能不能聽懂,發狠地威脅道:「上!今天你幹不死它,老子死前先干死你!」
不知道是這句話有了效果,還是因為玄氣的澆灌讓地火終於強橫了起來。
接下來的一切總算讓喬青鬆了一口氣。
她一直知道自己體內的地火不一般,最起碼比起一切沒有靈智的火類,這該死的火脾氣可是不小。這個時候,就顯示出了靈智的可貴,它極有戰略地分散成了數股極細極細的火絲,從四面八方將那一點火種圍追堵截。原本不相上下的戰局,頓時朝著地火一面倒!
四面楚歌,火星很快被蠶食了個乾淨。
繃緊了神經終於放下了心的喬青,在枯竭的狀態下一閉眼,昏了過去。意識失去之前,耳中有四個聲音交織在一起。一道是屬於忘塵的最後的嘶吼,一道是老祖驚喜的笑聲,一道來自於鳳無絕擔憂的輕喚:「小九!」她落入了鳳無絕的懷抱,正想著這人肉麻麻兮兮的叫什麼小九,也不嫌噁心。就聽見了最後一道聲音。
——一個詭異又滿足的打嗝聲:「圪嘍~」
喬青:「……」
……
這一暈,不知過了有多久的時候。
待到她意識回籠,緩緩睜開了眼睛,只覺渾身上下無處不痠軟無力。喬青呆呆動了動眼珠,便看見了趴伏在床前的男人。鳳無絕像是累極了,頭枕在雙臂上,只露出了一個一波三折的硬挺側臉。長長的睫毛在泛著青色的眼圈下投下一小片陰影,下巴上生出了參差不齊的淡淡鬍渣。
她發了會兒呆,還沒從起床懵裡回過神來,無意識地伸手去戳他下巴。
指腹上刺刺癢癢的觸感,讓她抿了抿嘴角。
鳳無絕頓時驚醒:「醒了?」
喬青虎了吧唧地望著他:「……」
「現在感覺怎麼樣?」他抽出枕頭墊在床上,扶著她靠在軟綿綿的枕上。她這一睡,已經過了一星期了,開始還以為只是體內玄氣枯竭導致的疲累。沒想到一日一日的不醒,幾乎讓他一顆心吊在了嗓子眼兒。鳳無絕伸出手,捋了捋她額頭落下的發絲:「問你話呢。」
喬青虎了吧唧地望著他:「……」
這副表情,太子爺頓時煞到了!
周身十萬八千個毛孔全部打著捲兒的飄了起來,他咂著嘴巴想,要不是她昏迷了七天到現在還不知道怎麼樣,他非得撲上去把她就地正法了不可!可惜,肉在眼前,卻不能吃——悲催之最啊。鳳無絕頗感惋惜地舔了舔嘴唇,一會兒戳戳她腮幫子,一會兒揉揉她頭髮,一會兒又好心情地坐到床邊上下其手佔夠了便宜。
喬青抱著枕頭發呆任蹂躪。
直到太子爺從腳底板升起一股子揚眉吐氣的爽快,她才神色懨懨地清醒了過來。拍掉他無恥作亂的手,打個哈欠,暈了一眸子水光:「忘塵怎麼樣?」
太子爺笑的淡定又自然,半點趁人之危的心虛都沒有:「已經醒了,比你早醒了三天。怎麼樣,餓了吧?」
「餓!」眼睛立馬亮了起來。
「想吃什麼?」
喬青眉眼彎彎,咂著嘴巴開始點菜:「唔,不知道這邊兒有沒有生煎包?凰城包子鋪的那種。再來點兒海鮮,剛睡醒想吃點兒有滋味的,就蝦吧,清蒸小白蝦。對了,你做的那個金黃的小糰子,我都好久沒吃了。還有來碗香噴噴的皮蛋瘦肉粥?多放點肉啊,我餓死了都!最後,甜點我要芙蓉糕!」說完,送他一個大大的笑臉兒等上菜。
鳳無絕沉默半晌:「嗯,粥。」
喬青瞪眼:「我明明說了一串兒!」
他組織組織語言:「你剛醒,那些煎的東西太油膩,現在還不能吃。至於海鮮麼,傷胃,芙蓉糕倒是可以,只能吃一塊兒。等你喝完了粥再吃。」
喬青磨牙:「那你問我想吃什麼?」
「我先出去給你拿粥。」鳳無絕起立朝外走,步子飛快。
喬青頓時黑了臉,眼巴巴瞧著他背影:「皮蛋瘦肉粥?」
太子爺一邊走,一邊控制住回頭的衝動,聽著這委委屈屈的小聲音他就知道,一回頭就得舉白旗投降。他一個箭步衝到門口,只有兩個字飄進來:「白粥。」
砰——
喬青丟出去的枕頭,擦著某男以光速消失的腳跟,爆開漫天雞毛。
太子爺逃掉了,可苦了正走進來的邪中天等人,落了滿頭都是。邪中天摘著雞毛哇哇大叫:「弄亂了本公子的髮型,臭小子,你死定了!」
「閉嘴!吵死了!」鳳太后呵他一聲,那一臉的嫌棄之色在看到已經醒來安然無事的喬青,瞬間變成了笑靨如花,嗯,菊花。老太太心疼地迎上來,坐在她床邊兒:「嘖嘖,瞧瞧這幾天瘦的,瘦了一圈兒。」
喬青眼珠一轉,立即勾上她胳膊,親親熱熱告狀:「奶奶,我都瘦成這樣了,無絕還給我喝白粥。」
鳳太后哪會看不出她的那點小心思,可看著喬青這無辜的模樣,老太太哪裡捨得苛責。立馬將一切都扣到了她親孫子的腦門上,反正孫媳婦不爽了,就是孫子的錯!錯也是錯,沒錯也是錯!老太太一戳她腦門:「等著,老太婆看著那混小子,幫你教訓他!」
正走在前往廚房路上的太子爺,腦後一涼,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大噴嚏。
喬青笑眯眯:「奶奶最好了。」
「就你嘴甜。說說,現在怎麼樣了,你昏迷這七天,可把咱們給擔心死了。無絕更是,一刻不離地守在床邊兒呢。」
想了想剛才那男人鬍子拉碴的模樣,喬青心裡暖洋洋的舒坦。她笑笑:「奶奶,我沒事兒,而且感覺玄氣好像又漲了一些。」這倒是真的,她剛才感受了一下,初入玄王的境界竟然這麼幾天已經鞏固了下來,還平白又漲了一點修為,現在是實實在在的玄王初級了。這個發現讓她心情大好,伸了個懶腰想爬起來,老太太立馬摁住她:「別動,先給你把把脈,玄氣枯竭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喬青老老實實坐回去,任邪中天給她探著脈,嘀咕道:「你們忘了我是修羅鬼醫了?」
老太太瞪她:「醫者不自醫!」
邪中天收回手:「嗯,屁大點兒事兒沒有,不用大驚小怪。」
鳳太后回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心說這到底是你徒弟不是,不過倒也放下了心。這會兒才想起來她竟然修為又精進了,喜不自禁。一邊柳天華也讓她驚的不行,這到底是個什麼小怪胎,昏個迷也能修為精進,靠!還是人麼:「對了,喬小友,那火種呢?」
他並非是垂涎,而是純粹的好奇。那天他不在場,可當時的情況也聽老祖說了說。按理說,忘塵體內的火種不見了,那自然應該是被取了出來。可直到喬青暈了過去,也沒見到那火種的影子。這幾天他也沒少琢磨,最終只得出一個可能性,只不過這可能也太駭人了,比起喬青睡覺都精進還要駭人!
柳天華盯著她不放過她一點兒表情,聽喬青摸了摸鼻子:「好像是被我吃了。」
柳天華眼前一黑,差點沒厥過去。
喬青補充:「應該是,被我體內的地火給吃了。」
柳天華:「……」
即便早有猜測,此刻聽見這說法,也讓他目瞪口呆。他一個高蹦了起來,睜大了眼睛:「吞噬?你是說吞噬?地火吞噬了玄火?靠靠靠,這怎麼可能!」
不怪柳天華大驚小怪,他研究了一輩子的火,一輩子都在和煉藥打交道。可火也能吞噬另一種火,這幾乎是聞所未聞的事兒!
喬青想起自己昏迷前那一聲飽嗝,和那一點火種被蠶食的畫面,肯定道:「是被吞了,這個我還想著要問問你們呢,原來你也不知道?柳宗主,馬車上我就問過你,火會不會有靈智,我感覺自己體內這個地火……」喬青一伸手,噗的一聲,一小簇火苗在指尖升了起來:「誒?竟然可以凝聚出火苗了!」
從前她調動這火,只有一點搖搖欲墜的小火星,現在竟然壯大到足有繩結粗細的一簇。而且她剛才調動,也不像之前那麼吃力。喬青心情大好,接著道:「這個地火,有靈智。」
柳天華怔怔望著這金色的火焰,耀眼的將整個房間都染成了一片金芒燦燦。炙熱的高溫下,他半張著嘴巴駭然搖了搖頭:「喬小友,你這已經不是地火了。」
喬青抬頭瞧他。
柳天華深吸一口氣,艱難道:「現在這火的等級,介於地火和天火之間。」
「你是說,這火能進階?」
喬青一句話問完,柳天華卻還沉浸在巨大的刺激中,半天才回過神來。這小怪物實在不能以常理來推測,心臟要是不夠強悍,早晚讓她給嚇死。柳天華苦笑著搖了搖頭:「進階與否,這本宗不能肯定。這種事兒根本連古卷裡都沒有的記載。不過……」他盯著那火,不免眼中帶上了幾分豔羨的色彩:「你這火焰,恐怕大有來頭啊!」
喬青眨眨眼,知道他也是保守的說法了。這原本的地火明顯已經晉陞了一點,更明顯是在吞噬了忘塵那一點火星之後。那麼……喬青眸子一亮,一點金芒一閃而逝,是不是說明,她這火,走的是吞噬的路子,如果有更多的黃火,玄火,甚至地火讓它去吞噬的話,這火總有一天,能長到一個不可預計的高度?
這想法一升起來,她便舔了舔嘴唇。
柳天華一蹦閃她三尺遠:「你……你……你別想!」
她哈哈大笑:「老子還能搶了你的傳承火不成?」
柳天華一步一步往後退,這可說不準,這小子行事作風百無禁忌,現在更是已經升到了玄王初級。照著這個晉陞速度,恐怕要追上玄皇初級的他們,也只要個三兩年的時間。到時候,那可真是她為刀俎,他為魚肉啊!這麼一想,他看著喬青的目光就像看一個搶劫犯,要多哀怨就有多哀怨。
被一個一把年紀的老傢伙這麼瞪著,喬青都不免有點無奈:「爺保證,不搶你柳宗的傳承火。」
「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喬青心下暗笑,老子是女子,不是君子。
柳天華自然不知道這些,放了心樂呵呵笑彎了眼睛。雖然這小子德行操守不咋地,人也卑鄙無恥無所不用其極,不過麼,說話還是向來算話的。眾人眼見著這一宗之主,讓喬青給逼到了這麼個份兒上,不由齊齊戲謔地笑了起來。柳天華尷尬地咳嗽一聲,搓著手:「喬小友啊,趕快好起來,擁有比地火更高級的火焰,學習煉藥術那絕對是事半功倍!」
喬青對煉藥術垂涎不是一天兩天了,聞言也升起幾分憧憬。
她朝外面看看:「老祖呢……」那老東西還欠了她一枚丹藥,不會反悔了不敢來了吧?
話音方落——
轟隆——
一聲巨響,炸響在整個柳宗之上,房內眾人耳朵一嗡,紛紛扭頭朝外看去。喬青等人不明所以,柳天華卻對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了。他的臉上佈滿了激動之色,怔怔望著天際上那忽然暗下來的層層陰云:「丹丹丹、丹劫!是丹劫!」
丹劫?
五品之上丹藥出世,才會形成的丹劫?
柳天華卻顧不上同她解釋,飛快衝了出去,直奔老祖所在的樓閣而去。喬青也下了床,一出房門,便感受到了這柳宗的不同。幾乎所有的弟子都衝了出來,紛紛朝著那個方向趕去。整個柳宗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然而形成了鮮明對比的,卻是這些弟子們的激動嘩然。
等到喬青等人到了那樓閣之外。
天空上的陰雲已經層層疊疊壓的極低,還有大片大片的雲朵朝著樓閣的上方湧了過來。不時有白光在其內閃現著,發出雷電聚集的劈劈啪啪聲。喬青仰頭望著那快要聚集起來的雷電,感受著裡面令人心窒的龐大氣息,這氣息壓的她快要喘不過氣。她如此,那些圍繞過來的弟子更是如此了,樓格外一層層水洩不通,不少人腿腳發軟,癱倒在了地上。
——天劫的力量,從來不是常人可以抗衡!
對於這雷電,柳天華也要避其鋒芒。他站在喬青身邊,險些激動到了語無倫次:「三重雷劫,三重!是七品,七品啊!」
「哦?」
「小友你不知道,老祖停留在六品巔峰已經數十年,沒想到這一次,竟能引來三重雷劫!一旦這雷劫過了,老祖就是名副其實的七品煉藥師!」這和喬青當日推算的差不多。柳天華眼裡蕩著水光,接著解釋:「五品是一重雷劫,六品乃雙重雷劫,七品則是三重雷劫。你看那雲層中,聚集起來三道雷電,這就是七品丹藥問世的標誌!」
喬青點點頭:「這七品丹藥,可是那獸丹……」
這話一落,柳天華不由哀怨地瞪了她一眼,活像她欠了千八百萬兩銀子似的。
喬青摸摸鼻子,聽他解釋了一番,頓時明白了過來。
這引來了三重雷劫的七品丹,正是出自那黑翼巨龍的獸丹。當日她昏迷,鳳無絕便將獸丹給了他。老祖原本也沒將這玩意兒當回事兒。獸丹,顧名思義是玄獸的內丹。可這東西卻有生成的限制,並不是隨便一個什麼凶獸都會擁有。而是需要高等級的玄獸血脈。對於翼州大陸來說,高等級的玄獸雖然稀少,卻並不是沒有。身為柳宗老祖,修為已至玄尊,離著神階只差一步之遙的他,更是見過不少。
可老祖萬萬沒想到的是——
這獸丹,竟是出自龍族支脈,黑翼巨龍!
柳天華倒是知道,可他對這種高等級的煉藥也是一知半解,遂並未強調過。於是就導致了柳宗的悲劇。即便是只含有了少許龍族微末血脈,那也是龍族啊!這種等級的獸丹,要煉製的丹藥豈是好相與的?需要的輔助材料豈會普通?
老祖當時看見這顆獸丹,險些當場氣暈了過去。
後面她昏迷的七天,無疑,就變成了柳宗的噩夢了!
前三天,老祖以玄尊修為的速度腳不沾地幾乎遍佈了翼州大陸的每一寸土地,總算蒐集到了需要的最為珍稀的材料。而剩下的輔助材料之龐大,也將整個柳宗的藥材庫給掏了個空。柳宗把守藥材庫的長老望著空空如也的倉庫,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詛咒了她足足三日三夜不眠不休。
後四天,老祖閉關在閣樓內煉藥,直到此刻,終於出爐。
喬青聽完了這些,心裡的一口鳥氣總算去了大半!她笑盈盈地瞥一眼捂著心口肉疼不已的柳天華,知道他這話裡估計也有些誇大的成分。不過麼……這剩下的一小半鳥氣,自有她另外那幾個條件。她喬青,什麼時候做過虧本的賬了?
柳天華這會兒還不知道,柳宗的噩夢還只是個開始。他只感覺天氣驟涼,讓他攏了攏袖子。他現在想的是另一茬,七品丹藥啊!七品啊!這絕對是翼州大陸的最高水準了!竟然還沒捂熱乎就要拱手送出去了?自然了,如果這丹藥被雷劫所毀,他貌似還答應了這喬青,柳宗會賠給她相應等級的東西?柳天華欲哭無淚,老祖你煉藥就煉藥吧,怎麼一不小心就煉出來個七品呢……
這雷也別去劈那丹了,直接一個雷下來劈死他吧!柳天華怔鬱悶著,便見一邊忘塵走了過來。
他趕忙問道:「塵公子,如何?」
忘塵頭不抬眼不睜:「等。」
柳天華無語看喬青,她低低一笑,拉過忘塵的袖子:「這邊來。」待忘塵冷漠的眼中染上了暖意,她笑著問:「裡面怎麼樣?」
忘塵擔憂地看了眼樓閣,對待她自然是截然不同的態度,好脾氣地解釋道:「不知道,師傅在丹房裡一呆四日,方才突然傳音給我,讓我趕快離開。想來是感受到了雷劫將至。」
柳天華望天:「這待遇不要區別太大啊。」
正悲催著,就聽一旁的鳳太后雙目一凝,鄭重提醒道:「來了!」
喬青立時朝那劫雲看去——
只見三道足有拳頭大小的粗壯雷電,泛著淡淡的銀色,閃耀在一片烏漆抹黑的厚厚雲層中。倏然,那雷電破雲而下,仿似長了眼一般對準了這二層樓閣,一劈!轟——三道雷劫的共同劈下,威力自然不可小視,整個二層樓閣的屋頂轟然爆裂,木屑四下里濺開。露出了坐在丹房裡面,面色凝重的柳宗老祖。
老祖周身泛起一個由玄氣凝結而出的保護罩,將整個煉丹爐和他本人一同籠罩在裡面。
眼見著那三道雷電,直衝他頭頂而去!
「啊……」四周響起一片驚呼聲,有些年紀小的女弟子甚至嚇昏了過去。
喬青也是一驚:「怎麼劈的是人,不是丹?」
忘塵給她解釋:「不,應該說,劈的是丹藥和人。不論是那出爐的丹藥,還是煉藥的人,都是這雷劫的目標。可丹藥哪裡經受的住此等威力,若是這雷真的劈到丹藥上,必然是個爐毀丹碎的下場。只能由著人,以玄氣去抵擋。」
「不能幫忙麼?」
忘塵一瞬不離地盯著老祖:「能。」
可即便是能,在場的人又有幾人能扛得住雷劫呢?
喬青重新將目光放回老祖的身上,此刻,那玄氣罩已經接受了雷劫十幾次的劈砍,漸漸出現了如蜘蛛網樣的裂痕。老祖坐在裡面,閉目凝息,整個人透著一種壓抑的激動。他額上泛起了汗珠,隨著一道道雷電劈下,微微顫抖著。這畫面極為壯觀,粗壯的雷電當空劈下,雖然只有三道,可是一次次的快速劈砍讓人的眼中彷彿形成了一片狂雷亂舞的錯覺。
時間緩緩地過去,終於,雷劫停了。
「成功了!成功了!」不少弟子歡呼著,激動到喜極而泣。
喬青的臉上卻沒有任何放鬆之色,她清楚感覺到,那雲層中的威壓並未消散,反倒似在凝聚著什麼,漸漸地越來越厚重了起來。厚重到讓她產生了一股心驚肉跳之感。她轉頭看看柳天華和忘塵,果然見兩人神色更加凝重。
她問:「最後一擊?」
忘塵鄭重道:「也是最強一擊!」
保護罩已經變得極淡極淡,幾乎要散開,而老祖更是臉色泛白明顯已經力竭。喬青皺起眉毛,這一擊,他未必能擋!可即便如此,他依舊穩穩地坐在那裡,望向天空中雲層的視線,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之色。他一生的追求就在煉藥上,能突破自己到達七品,即便是死,也要保住這一顆七品丹。
喬青搖搖頭:「何必呢。」
柳天華苦笑著轉頭看她:「小友,我們柳宗之人對於煉藥的朝聖之心,你不懂。如果今天是本宗,也定是這樣一個選擇。」
喬青嗤笑一聲:「老子的確是不懂,爺只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不就是個七品丹麼,這次廢了,下次再煉就是了。你倒不如說,是你們老祖相信,如果這一顆丹藥保不住,他可能一輩子都沒有可能再晉陞七品。而和這丹藥同生共死,哪怕是最後灰飛煙滅,旁人再提起他,也是七品煉藥師。」
柳天華一怔。
喬青懶洋洋覷他一眼,將目光落到了聽到外面的話,同時怔住的老祖身上:「什麼大義凜然的赴死,少逗老子笑了。」
她這話極為不客氣,不少弟子聽見了都怒目而視了過來。一見說話的是她,又紛紛嘀咕一聲,扭過了頭去。從後方走來的鳳無絕,正正看見了柳天華變綠了的臉色。他搖搖頭,他的喬青啊,從來也不知道給人留點面子。站在柳宗的地盤兒上,把柳宗老祖說成個懦夫,嘖,夠勁!
鳳無絕摟住喬青的肩。
喬青都不用扭頭,就知道來的是他:「怎麼辦,那玩意兒要是毀了……」
照現在的情況看,不管老祖接還是不接,那枚丹藥恐怕都要毀了。唯一的不同就是,用不用搭上老祖的一條命而已。老祖死不死,跟她其實沒多大關係,只不過她看見了忘塵的神色。若是老祖跟著個破丹藥去赴死,忘塵會傷心的吧。
鳳無絕低低一笑,她恐怕還沒發現,不知不覺中,她變了不少。喬青煩躁地皺著眉頭,他伸出手,撫在她眉心:「毀了就毀了,總有柳宗賠給咱們其他的東西。」
柳天華的臉色更綠了。
可喬青卻並不那麼像要別的東西,別的東西可幫不了鳳無絕提升修為!黑翼巨龍的獸丹,這翼州大陸恐怕也是獨一份兒,尤其這東西,是這男人入魔才拿下的。那獸丹中蘊含著極為濃郁的黑暗屬性,正跟他屬性相合!若是毀在了這裡……
她緩緩地眯起了眼睛,望向天空中已經開始匯聚起來的那最強一擊——足有方才兩倍粗壯的雷電。老祖死或者不死,她懶得管。可問題是,裡面那顆丹藥,是她的!
她喬青的東西,決不能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3-7-21 08:20 PM 編輯
第五十三章
轟隆——
雲層中電閃雷鳴,那層層黑雲中的雷電終於蓄積至一個極為濃郁駭人的程度。
在一片屏息名目靜謐的幾乎死寂的氣氛中,可怕的雷劫猶如三道鋒利的銀刀,劈開雲層撕裂天地轟然砸到了老祖上方的保護罩上!這最後一擊,也是最強一擊,雷霆萬鈞,幾乎震破了眾人耳膜!不少弟子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
「老祖!」
「老祖,快閃開!」
就連柳天華都邁出一步,急急地規勸著明明已經力竭卻猶自不動的老祖:「老祖,喬小友說的不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老祖,這七品丹以後還有機會。可您要是……」
「您是我柳宗的依靠啊!」
一片七嘴八舌的規勸聲中,老祖的臉色再白,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之色。可終究是來不及了——哢嚓,哢嚓,早已變得無限慘淡的保護罩,在這三道雷劫的最強一擊下苟延殘喘著,發出了一陣陣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終於顫動著嘩啦啦碎裂為一片片消散無蹤。
老祖就這麼毫無遮擋地暴露在了雷劫之下。
而那足有碗口粗壯的三道驚雷,猶在下落!
第一道——噗,老祖全身顫慄著明顯遭到重創,他猛噴一口鮮血,四下里的家具擺設轟然四裂,片片木屑磚石飛上半空,嘩啦啦將他埋在了裡面。一陣燒焦的惡臭從內傳出。不待眾人尖叫出聲,第二道緊跟著落下——這一道是衝著煉藥爐而去,老祖從瓦礫沖爬出瘋狂護住了煉藥爐,此刻的他已辨不出了本來面目,他再噴一口血,整個人奄奄一息。
可天道,從來不會給你喘息的機會。
眼見著第三道雷劫也來了,這最為強勁的一擊之下,那七品丹藥必毀無疑!老祖也將魂飛魄散!柳天華怔怔倒退兩步,羅長老老眼含淚,弟子們駭哭出聲:「不——老祖——」
就是現在!
自這雷劫開始便看準了時機伺機而動的喬青,如一道流星倏然衝了出去,在半空中擦出一線耀眼的紅光,直奔雷劫而去!
「天啊!」
「那是誰?瘋了麼?!」
「是喬公子啊,她要幹什麼!」
哄亂的尖叫聲中,甚至連她身邊的鳳無絕都沒反應過來,喬青已然進入了雷劫的攻擊範圍。只要一進入那區域,便被天道默認為雷劫的承受者,任誰都不會例外。
鳳無絕猛的攥起了拳,該死的!該死的!她到底要幹什麼!他血紅的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著雷劫之下喬青的一舉一動,克制住自己沖上去的念頭,心中不斷默唸著:「相信她,相信她,她不會去送死!」去他媽的不會送死!那是雷劫!是身為玄尊的柳宗老祖都擋不住的雷劫,而她,比起那老傢伙低了整整三階!
忘塵的手心滲出了絲絲汗液,他從來波動不大的情緒在這一刻彷彿提到了嗓子眼兒。
羅長老先是一喜,在看清了那人後又是一聲嘆息,不過多一具屍體罷了。
柳天華緊張地望著裡面的情形,心底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也許,也許這小怪物,真的有辦法呢?
這一刻說時遲,那時快。
這一刻猶如電光石火,千鈞一髮。
這一刻所有的視線都不離喬青,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眾人的心思各異,擔憂,惱恨,無奈,期待,或者認為她不自量力的一聲嗤笑。不論是什麼樣的反應,他們都緊緊盯著那一道紅衣身影,盯著那剎那落到了她頭頂上方的駭人驚雷。
轟隆隆——
似乎是感受到了有一個小小人類竟敢來挑戰它的威嚴,那道雷電驀地暴動了起來,狠狠朝著下方劈下!
毫無懸念,轟然砸到了透著一股子狠勁兒的喬青頭頂。
——她賭對了!
沒錯,賭。方才喬青腦中急轉,不由想到了體內那走吞噬一路的金色火焰。如果說她和忘塵同出一族,那是不是說明她體內的火在最初形成的時候,和忘塵那玄火是一個等級。而後來經歷了二次覺醒,又意外吞噬了那苔蘚中的玄氣,火焰便發生了異變,晉陞為了柳天華口中的地級。再到如今,吞噬了忘塵體內的一點火種,又一次晉陞到了地級與天級之間。
這一切,只是喬青的猜測,全無根據。
可即便這樣,夠了!
富貴險中求,喬青從不否認自己是個賭徒,她一路走來的莫大機遇,哪一次不是在莫大的艱難困境生死存亡中相攜而來。這一次,她就以自己體內的火焰可以吞噬雷電,來賭一把這七品丹!成,則火焰進階,七品丹存。不成……咳,喬青一扭頭,便看見了鳳無絕那睚眥欲裂恨不得一巴掌把她拍牆上摳都摳不下來的黑臉……
喬青望天,這個事兒還是忽略吧。
和她的淡定相比較,站在外面的人已經全懵了。
雷劫消失,黑雲散去,天際中綻放出一線日光。一線到一面,終於整個柳宗破開了陰霾,重新回到了天光大亮之中,給人一種劫後餘生的敞亮。可四下里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說話。他們眼睜睜看著在那雷劫一劈之下猶自毫髮無傷的紅衣身影,一個個驚駭欲絕差點兒把眼珠子都給甩出來。
「有……有沒有搞錯?」
「我眼花了吧,一定是眼花了。」
「沒事兒?她沒事兒?被雷劈了竟然沒事兒?!這是天道的力量,這屬於天地法則啊!天啊,是不是作弊啊,來個雷劈死我吧……」
一片傻眼的死寂之後,轟然爆發出了匪夷所思的大片驚呼。
柳天華先是望望那邊狼狽的不成樣子的老祖,再看看衣衫鮮亮毫髮無傷的喬青,不由咂著嘴巴感嘆了一句,果然是個小怪物,人比人氣死個人。不對,老祖!柳天華飛快地衝上前,一把扶起奄奄一息的老祖:「老祖,老祖,你怎麼樣?」
這句話像是提醒了四下里的眾人。
長老弟子們一擁而上,這個時候還記得繞開喬青三尺遠偷偷飄給她一個「偶像啊」的狂熱眼神,看的喬青摸了摸鼻子,哭笑不得。趁著眾人關切著老祖的傷勢,她專心感受起了體內的變化。
剛才那一刻,雷電相擊,遊走周身的火焰彷彿發出了一聲飢渴的歡呼,全部不受控制地聚集了上來,將灌入天靈蓋中的雷電盡數吸收。這三重雷劫的最後一擊,威力自然不可小覷,而其內含著的力量更是恐怖,讓她剛剛穩定了玄王初級的境界,咻一下,躥到了玄王高級。一躍兩級,十全大補丸都沒這麼爽的。
喬青舔了舔嘴唇:「這樣的好處,拿命拼也值了。」
「是麼。」陰絲絲的聲音響在身後。
喬青虎軀一震。
還來不及反應,她已經再一次變身了一根倒栽蔥,被鳳無絕夾在腋下飛快離開了這眾人聚集之地。
等到這邊一眾長老們給氣若游絲的老祖喂下一粒又一粒的丹藥,抬著他去治療了。柳天華這才鬆下一口氣,再找那救命恩人,已經沒了影子。他一眼瞧見邪中天和鳳太后兩人眼中的凝重,頓時明白了過來——雷劫,不只有丹劫,每個修煉者在成為神階的那一步,也會遭受到天道的考驗。而這一步,通常是無數大能者隕落的根源,攔住了多少驚才絕豔之人?
而喬青,不論是不是吞噬雷電,只這單單不怕雷劫一事,一旦在她擁有絕對的自保能力之前傳出大陸……
無疑,會是她的滅頂之災!
柳天華一抬手,無數弟子紛紛靜了下來。聽這從來笑呵呵沒什麼脾氣的宗主,以一種萬分嚴厲的目光掃過他們,鄭重下令:「今日之事,不准向柳宗之外任何人透露哪怕一個字!柳宗所有的弟子,今後也不許再提起,今天,什麼都沒發生!有違者……」
柳天華冷目吐出:「斬立決!」
嘶——
眾人倒抽一口冷氣,柳宗的刑堂從來寬鬆,別說斬首,連杖刑都算是極重極重的責罰了。眾人雖不明就裡,也大抵明白了此事的重要性,紛紛低下頭保證:「宗主,放心吧,喬公子是咱們柳宗的恩人,我等絕不會置喬公子的安危於不顧。」
「沒錯,今天的事兒,誰要是說出去,我第一個和他拚命!」
「咦?今天發生了什麼麼?」
七嘴八舌的聲音中,鳳太后和邪中天朝柳天華點了點頭,大步離開了。
弟子們紛紛散去,柳天華還站在原地,仰頭望著天空中的明媚日光,好像剛才發生的不過一場大夢。半晌,他搖搖頭:「嘖,雷劫啊,那小祖宗真正嚇死人不償命……」
此刻,柳天華口中的小祖宗,正被鳳無絕揪著領子狠狠壓在了桌子上。
咣噹一聲,桌角撞的她後腰生疼。喬青呲牙咧嘴地吸了口氣:「不會憐香惜玉啊靠!」
鳳無絕眼中飛快浮上一抹心疼,轉瞬便被滔天怒浪給取代:「憐香惜玉?你自己都不憐惜自己,我憑什麼?」
喬青心虛地勾上他脖子:「憑你是爺男人。」
「少跟我來這套!」鳳無絕一把拍開她的手。
天知道,剛才這該死的衝過去的時候,他險些魂飛魄散!為了這事兒他們鬧過多少次彆扭,每次都答應的好好,一扭頭,全忘去了爪哇國。他連她一根頭髮絲兒都不捨得碰,可她倒好,一次又一次的拿著自己的小命去拼!鳳無絕讓她氣的臉色發白,連手都在微微顫抖著,過了好一會兒,才咬著牙冷笑道:「用肉身……去抗雷劫,喬公子真是好大的本事!」
他這副模樣,在氣恨中,還有一些對於自己的無力。
心底泛起一股子心疼,喬青煩躁地抓抓頭髮:「我錯了。」
她認錯態度實在太良好,良好的和從前一次次一模一樣,偏生看不出一點誠心。鳳無絕幾乎要讓她給氣笑了,一種更黑更沉的目光瞪視著她:「你錯了?你錯在哪了?」
「唔……」喬青眨眨眼,心說還來提問的:「一,不該拿小命冒險。二,那雷劫成功,一旦這件事洩露出去,會引來有心人的覬覦和嫉恨。」
鳳無絕這次是真笑了,原來還知道有一有二,可自己清楚就是不干。他無力地嘆口氣:「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今天這一賭,一旦輸了,就是個……」他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吐出了後面的字:「……死的下場!你又知不知道,一旦……你師傅怎麼辦,你二伯怎麼辦,忘塵怎麼辦,奶奶怎麼辦,大白怎麼辦……」
他一口氣數出一大堆,連那隻肥貓都給扯出來了,就是不提自己。
喬青心下叫糟,用錯了戰略。眼見著後面還不知道要蹦出多少個名字,她立馬迎上去,堵上他的嘴!雙唇相接,鳳無絕明顯一顫。他的唇冰涼冰涼如同三九嚴寒中浸染的雪,帶著後怕的情緒讓喬青更心虛了起來:「怎麼不說你?」
「誰跟你嬉皮笑臉!」
話是這麼說,可臉上的厲色也總算褪去了一些。片刻後,忍不住又柔和了一點,再柔和一點。喬青暗暗鬆一口氣,果然,永遠都是美人計比較靠譜。她一臉無辜:「剛才那種情況,總不能眼見著七品丹化成渣子。」
「廢了又怎麼樣?」還能比命重要。
喬青靠上他肩頭:「那黑翼巨龍的獸丹,是黑暗屬性。」換句話說,是為你量身定做的。
鳳無絕一怔。
他是真的怔住了,即便原本就有少許猜測,可真的聽見喬青說出來,心底的震撼不是不大的。這七品丹,實則對於普通的玄氣修煉者沒有多大意義,可對他來說,卻是最好的補藥。換個方面想,如果今天換了是他,但凡有一點可能性他會去賭麼?答案是會。歸根究底,他也不是個小心翼翼前怕狼後畏虎的人。或者可以說,他根本就是一個和喬青一樣的賭徒,膽子比天大,魄力比海深!
可放到這該死的身上,他便關心則亂了。
他沒漏看喬青眼底那一抹狡猾詭詐之色,狐狸一樣。這該死的,明知道她在演戲,明知道下一次再有這樣的情況,她肯定也是二話不說又去賭一把。可聽著她這可憐巴巴的語氣,他卻再也說不出苛責的話了。
太子爺心中的憋悶和惱恨,全數化作了一句無力的嘆息。
——他娘的,這世上還有比喬青更操蛋的主麼?
眼見這人順了毛,喬青立馬打蛇隨棍上:「腰疼。」
鳳無絕白她一眼,明知道她是裝的,手已經不受控制地揉上去了:「這個地方?」
喬青嗷嗷叫著,要多誇張就有多誇張:「就是這兒,剛才磕桌子上撞的,嘶,疼死了!」臉色一轉,又換成一副無辜又委屈的神色,羊羔一樣:「你還凶老子,我小命都差點兒沒了,你不安慰還對爺發脾氣。老子容易麼我——嘶,你輕點,輕點!」
鳳無絕果然放輕了動作,手底下是小心翼翼的溫柔,面上卻是咬牙切齒。他鳳無絕這輩子,算是被這該死的給吃定了!一邊將手上的動作放的輕一點,再輕一點,一邊恨恨道:「活該!」
——危險解除。
喬青吹一聲口哨,伸手挑起他下巴:「美人兒,把爺的腰傷了,要怎麼補償?」
鳳無絕睇著她,眸色漸漸幽暗下來。
喬青似笑非笑,一挑眉,一轉眸,媚眼如絲,輕佻多情:「把爺伺候舒坦了,今天就原諒……」
話音沒落,她被人一把抱起,丟上了床榻。喬青被丟的七葷八素,還沒反應過來,身上一重,鳳無絕猛撲了上來。熟悉的氣息包圍著她,熟悉的手掌順藤摸瓜覆上了她胸前,喬青倒抽一口冷氣:「你幹嘛。」
鳳無絕一邊扯她衣服,一邊笑:「伺候喬爺。」
喬青眨眨眼,舔嘴唇:「唔,不要大意的開始吧。」
哪怕早已經習慣了這女人的爺們做派,這一刻鳳無絕也不由得哭笑不得,在他彪悍的媳婦眼裡,矜持什麼的那就是個屁。他謹遵喬青指令,絕不大意的開始了動作。練習了那麼多次,太子爺再也不是脫個衣服都要脫半天的生手了,眨眼的功夫把喬青剝了個乾淨。
地面上一件件的衣衫重疊著飄落。
鳳無絕眸色更暗,染上兩團澎湃的小火苗,狼血沸騰,心臟跳動,猶如擂鼓!長發垂榻,海藻一般散了滿枕,那精緻的身子比例好的冒泡,不盈一握的腰肢舞動著似蛇,結實,柔韌,有力,漂亮!
鳳無絕看的頭昏眼花,幾乎要窒息!
床板開始有規律的搖動起來,喬青的每一個根骨頭都在叫著爽,混合著她無恥的淫聲浪語,刺激的太子爺繃的死疼死疼,幾乎要繳械投降!萬語千言在喉間匯聚成一個「干」字,除此之外,真正沒什麼好說的了。
汗水,喘息,律動……
小小的房間內,原本還冷蕭的氣氛,立時變的無比火熱。剛才的驚懼,惱怒,全部化為這一場天崩地裂的歡愉!一片萬分激烈的搖床聲中,走到了門口的忘塵步子一頓,耳根微微紅了起來。他轉過身大步朝著反方向返回,一個箭步躥了個無影無蹤,好像後面在有鬼追!
他自然不知道——
在他走後,那房間忽然傳出一聲猛拍床板兒的咆哮:「上面!老子要上面!」
「你腰疼。」
「……靠!」
……
接下來的日子。
柳宗內所有人都彷彿忘記了當日那一場雷劫一般,閉口不提。對於這件事,喬青除了心下讚一句柳天華上道外,也算是放了心。待到老祖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小半月時間了。那一枚黑暗屬性的七品丹,老祖肉疼不已地交了出來,眼巴巴看著鳳無絕嘎嘣嘎嘣吞了消化去了。
七品丹,在翼州大陸,可說是第一次出世。自然了,這要忽略掉深不可測的三聖門。可不管怎麼說,一枚七品丹藥,若是放到大陸上,絕對能引起一場不可預估的大戰!喬青看他雖然肉疼,唧唧歪歪個沒完,可到底也沒有過河拆橋的意思,倒是對這老傢伙的說一不二升起了幾分好感。
而鳳無絕消化晉階的這個時間,喬青便和老祖學起了煉藥術。
「笨!」
老祖橫眉豎目瞪著她再一次煉廢了的一爐藥渣,氣的吹鬍子瞪眼:「老夫說過一萬次,感知!用感知!全副心神放在這煉藥爐內,感知著裡面材料的變化控制住火候……」
耳邊絮絮叨叨,喬青幾乎會背了。
可重點是,她的那火在上次雷劫中發生了不小的變化。一來,已經晉陞到了離著天級只差一線,想是天級實在太難,接連兩次的吸收都沒讓它沖上去。二來,也是讓喬青最頭疼的,那金色的火焰中似乎蘊含上了雷電的力量,有銀色的雷光不時劈啪一閃。
煉藥,需要靜心靜神,火候溫和。而那股力量卻摻雜了雷電的狂暴,常常不受控制。
喬青瞪著眼前劈劈啪啪的火焰,很有些頭疼。
一邊站著的柳天華更疼,疼的腸子都快青了。原本答應了喬青那四個條件,其中那第三條,他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可誰知道這個祖宗,破壞力簡直驚人,一爐子一爐子的材料,全讓她煉成了垃圾。上次他說的話裡的確是誇大了些,柳宗還不至於在那七品丹藥下被掃蕩一空。可這些日子算下來,真的就離著空蕩蕩不遠了。
柳天華欲哭無淚,一個大嘴巴子甩上來:「讓你嘴賤,讓你嘴賤。」
喬青攤手,表示同情。
一邊忘塵拍拍她肩頭:「無妨,誰也沒想到這火會發生變異的。」
他話音沒落,老祖已經冷哼一聲,大步走了出去:「不用狡辯,你還是考慮清楚再說吧。煉藥,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學的!」
這話,可說極為不客氣了,幾乎就是在間接指責喬青沒天分。忘塵擔憂地看她一眼,卻見她根本沒當回事兒,只皺著眉毛思索解決的辦法,不由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一扯,靜靜退了出去。
待到只剩下了柳天華,喬青忽然從身上取出一個灰撲撲的丸子:「柳宗主,這玩意兒我一早得了,今兒才想起來。你給我看看,到底是屬於什麼品階的丹藥。」
柳天華正要出去的步子一停,退回來瞅了瞅:「殘丹?」
「對。」
「我想起來了,可是萬寶樓的那個?」
當日柳天華雖不在,可到底也有柳宗的長老在那邊的,一切和丹藥有關的事宜回來自然匯報過。喬青也不瞞他,點了點頭,柳天華卻沒接:「殘丹,不到成丹的那一刻,誰也不知道到底是屬於什麼品階。」
「唔。」喬青沉吟片刻:「那要是直接煉呢?」
柳天華以一種「求您了別衝動行麼」的目光,看她半晌。看的喬青開始磨起了牙,才幹笑一聲,解釋道:「小友啊,我給你打個比方。如果這殘丹是五品,那麼則最起碼需要四品煉藥師,才能讓它成丹。哪怕是三品,都必然會成丹失敗,最終報廢。」
「怪不得當日沒人去競拍。」
「是了,不知殘丹的品階,若是低等的,則花了冤枉銀子。若是高等的,只去請煉藥師回來成丹的錢,都是一筆想不到的大數目!可惜啊,若是老祖沒有受傷,倒是可以幫你這個忙。不過……」他搓搓手:「你要是敢賭這殘丹是六品以下,本宗倒是也不介意……」
喬青擺擺手:「得了,我膽子小。」
柳天華一噎,你膽子小?天底下就沒你這麼大的膽子,要是再大點兒,連天也得包了去!
待他悻悻然走了,喬青將殘丹收了起來,重新研究起自己這火焰——說到底,還是不熟練的原因,無法隨心所欲地控制住裡面的狂暴因子。若要用它來煉藥,只能一遍一遍的練習試驗,增強和這火的磨合度。
喬青嘆息一聲:「練吧。」
十次不行,一百次。百次不行,一千次。千次不行不是還有萬次麼。一個破火,一個破煉藥術,還真難上天了不成?嘴角噙起抹狂肆的弧度,喬青眯起眼睛,噗,掌心升起一股金銀兩色的火焰,映襯著她眼中的灼灼之芒。
她這一次又一次的練習,自然不知道,房外的老祖暗暗點了點頭,吹著鬍子溜溜躂達地走了。
功夫不怕有心人。
更何況,喬青從來都是一股子擰巴脾氣,大麻花一樣的。越是不行,她越是卯上了一股子勁兒,跟這火飆上了!耐心?她從來有,當年能在喬家潛伏十年之久,能扣著那廢物名聲一背十年,比耐心,喬青不怕任何人。
喬青悶在煉藥房內,幾乎足不出戶。
煉藥爐爆炸了,再尋一個。藥材成渣了,再要一波。
柳宗所有的弟子每日都能聽見她所在的煉藥房裡轟轟轟的聲音,甚至有幾次,煉藥爐的爆炸,把她整個人染成了一片青黑之色,連碗都不用直接就可以去要飯了。這副模樣,可樂壞了柳宗的一眾弟子們。
「吆,喬公子,又爆了啊?」
「哈哈哈,喬公子,沒想到你也有搞不定的事兒啊。」
自然,這些都只是善意的哄笑。可隨著一日日過去,看著喬青灰頭土臉地爬出來,又一臉狠勁兒地走回去,這哄笑漸漸消失了,沒有人再笑的出來,轉變為了一種欽佩之色。相應的,她對於火的控制,也一日比一日熟練,一日比一日得心應手。
一月,兩月,三月……
終於在三月之後——
柳天華默默飄過喬青的煉藥房外,咂嘴:「怎麼這都四五天了,也沒聽見裡面有爆炸的聲音?」
房門吱呀一聲開啟,走出了裡面灰頭土臉頭髮散亂的紅衣人。眾弟子嗷一聲蹦開她三尺遠,看了半天,才認出這叫花子一樣的人,竟然是喬公子?羅長老探著腦袋往裡瞧,忽然睜大了眼睛:「你你你……」
柳天華也跟上去,眼前所見,一片凌亂的煉藥房內,正中一張巨大的石桌,其上煉藥爐是柳宗弟子所有,極為常見。而真正讓他們驚訝的是,煉藥爐內,此刻正躺著一枚晶瑩剔透的丹藥。只從那形狀和氣味,他們這些眼光老辣之人,便能一眼認出。
——二品丹!
眾弟子目瞪口呆,還回不過神:「宗主,你是說……二品?」
不怪他們見了鬼一樣,能煉製出二品丹,不管成功率有多少,那都是名副其實的二品煉藥師!這個成果,相當於柳宗呆了三五年的弟子才能達到的程度。而那些小弟子們,還大多都只是一品煉藥師而已。可喬青……這才幾個月?
柳天華倒是並不意外。
喬青的問題,只出現在火內不受控制的狂暴力量上。一旦這狂暴能掌握好,那她手中的,便是所有煉藥師們垂涎欲滴的地火啊!尤其是離著天火還只差了那麼一線。別忘了,她原本就是赫赫有名的大夫,對於每一種藥材的藥性把握如數家珍。這硬件條件擺在這裡,若是不進步神速,那都奇了怪了!
可即便早有預料,柳天華也不由嘖嘖稱奇:「這小怪物,嘖嘖,果真是天生就該吃煉藥這碗飯的!」
他話落,耳邊風聲呼嘯,煉藥房內大門砰一聲緊閉。
柳天華茫然:「剛才是……」
喬青!是出來了一趟回房去洗澡換衣服的喬青,一趟之後,又再一次衝回了煉藥房內,乒呤乓啷的開始了起來。他摸摸鼻子:「本宗也去煉藥了,照著這個速度,沒個幾年,本宗說不定都要被超過。」
柳天華走了,後方目瞪口呆的弟子們終於回過神。
「媽的,走走走,咱們也煉藥去,可不能被喬公子比下去!」
「沒錯,煉藥去!」
存著看熱鬧的心的弟子們,被喬青這麼一刺激,紛紛呼啦啦散了個乾淨。喬青此刻正沉浸在二品丹藥出爐的喜悅中,並不知道,她這三個月的閉關,竟然給柳宗帶起了一股熱情高漲的煉藥狂潮,直樂的柳天華和長老們合不攏嘴。
她凝定心神,再一次從藥簍中取出一株株需要的材料,投入到繼續的煉藥中。
這一煉,又是半年光景。
時光如梭,秋去冬來,春意漸生。
當枯枝發出新條,大地被春風吹綠,棉衣脫下換上薄衫之際,喬青和鳳無絕同時結束了閉關,走出了各自的房間。
而離開柳宗的日子,也到了。
柳宗之外,那一片春意盎然的山谷口,喬青呼吸著久違的幽香空氣,不免對這裡也有那麼幾分不捨。一邊柳宗老祖哀怨的目光一下一下的瞅著她,恨不能衝上來掐著她的脖子問一問,你這該死的小混蛋,來我宗門一次竟然將老夫最疼愛的徒弟都給拐跑了!
喬青摸摸鼻子:「老祖,三年後在下還會回來的。」眼見著老祖瞪著她虎視眈眈,她又接了一句:「你徒弟也跟我一起回來。」
老祖這才滿意了少許:「忘塵,記得回來看師傅啊。」
忘塵冷漠的眸子裡,染上絲絲暖意:「是。」
喬青沒想到,她這次離開,忘塵竟會要同她一起走。不過這樣的要求,她自然不會拒絕,先不說這人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她的至親,就說她和忘塵這些日子來,越來越熟絡,那種貼心的感覺可不是假的。
柳宗老祖倒也沒攔著,忘塵在柳宗十一年,幾乎足不出戶,把整個人給封閉了起來,也是時候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再說了,跟著這個小混蛋小怪物,也總不會吃了虧讓人欺負了去不是?
相較於老祖的鬱悶和不捨,唯一亢奮非常的恐怕就是柳天華了。
這老東西笑的跟個大茶壺一樣,可把這煞星祖宗給送走了,嘴上說著「再見」,心裡想著最好再也不要見。喬青也懶得揭穿他那點兒陰暗的小心思,和眾人一一告別,便上了馬車。後面閉關結束修為晉陞了一大截的鳳無絕緊跟媳婦腳步,掀開簾子走了上去。
柳天華和老祖對視一眼,不由搖了搖頭。
喬青是個小怪物,誰能說這鳳無絕不是怪物呢。
那七品丹藥雖然稀有,可依照老祖的預計,能讓鳳無絕晉陞整整一階都算他天賦高了。老祖不問世事,對於鳳無絕也不算瞭解,只覺得這男人來了柳宗後一直不聲不響,也不似喬青那般驚天動地干了不少人神共憤瞎掉人半條命的事兒。卻沒想到,這鳳家小子的天賦全不下於那小怪物!吸收了七品丹藥,閉關不到一年,竟然也到了玄王中級!
一想起當時這鳳家小子出關的情景,老祖就鬱悶。
他這輩子,還沒這麼丟人過,指著這小子半天沒說出話,差點兒一口氣提不上來,嚇得厥過去。
老祖怎麼想,鳳無絕全不知道,九個月沒見喬青,他早迫不及待蹦上馬車和他家媳婦你儂我儂去了。
後面鳳太后和邪中天早就在這地方呆膩歪了,天天盼著離開。這會兒也是心情頗好,說了幾句寒暄的話和眾人揮手告別。值得一提的是,玄苦大師這些日子也沒閒著,以一副得道高僧的姿態行著無恥強盜的勾當,從柳天華那老狐狸手裡騙了一把一把的丹藥,將失去的玄氣補回來了大半,總算讓柳天華認識到了這得道高僧的真面目!
馬車終於駛出谷口。
遠遠地,柳宗眾人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車,直到看不見了影子。
柳天華一扭頭,便看見了躲在遠處一棵樹下,咬著下唇眼中含淚的柳依依。這姑娘自從鳳無絕來了,便沒再在喬青的眼前出現過,獨自黯然神傷。
柳天華走過去,摸摸愛女的頭髮。還沒說話,柳依依已經靠上來嗚嚥了起來:「爹,我知道的,依依知道的,喬公子那樣的人,不該是依依肖想的……」
一邊老祖走上來,許是忘塵離開了,這老傢伙也多多少少帶了點兒離愁別緒,不似從前那麼難相處:「成了,別哭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再說不是三年後的藥典上又能見著了麼,那小子答應了來參加,就肯定會來!你要是喜歡,老夫給你把那喬家小子搶過來!」嗯,這個主意好,把那喬青搶到柳宗來,當了我柳宗的女婿,忘塵也就跑不了了。
柳依依破涕為笑,趕忙擺手道:「老祖可別開玩笑了,她和鳳太子才是一對兒呢……只有那樣的人,才配得上喬公子……」
老祖撇撇嘴,恨鐵不成鋼地走了。
後面柳天華和柳依依還站在遠處。
這小姑娘眼圈兒紅紅,遙望著早已經不見了馬車影子的車轍,淺笑道:「爹,三年之後,喬大哥會是什麼樣子呢?」
柳天華眯著眼睛,不見往日裡的嬉笑,倒是帶著一股子年月的睿智。若是沒算錯的話,再有不到四年的時間,就該是三聖門出世的日子了吧。唐門已滅,七國也不再平衡,到時候那三聖門必會有所動作!
而到時候……
柳天華遙望著春光明媚的日空,山雨欲來,此刻也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罷了。他心裡升起一種預感,那神秘莫測的三聖門和喬青,總有一日,要正面對上!他為這預感嘆息一聲:「這平靜悠然的日子,過不了幾年咯!」
「爹,你說什麼?」
柳依依聽不懂,柳天華也不再解釋。
兩人就這麼靜靜站著,直到日落西山,才大步朝著柳宗內走去。
三年後啊,那樣的人物會到達一個什麼樣的高度呢?這個問題,就連他都期待不已,也完全預料不到!他只知道,不論是那喬家小子,還是鳳家的小子,三年後再出現,都絕對會給翼州大陸的所有人——一個驚喜!
夕陽西下,拉長了這一對父女悠然的影子。
也拉長了遠方朝著鳴鳳緩緩行去的馬車倒影……
【第二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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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lltu 於 2013-7-21 08:46 PM 編輯
第三卷
第一章
皚皚白雪,伏延千里。
翼州極北之地,北塔爾雪山之巔,即便是春日都冰寒無比。
正午時分,萬丈陽光耀的雪地上一片金芒點點。凌厲的冷風捲起一片細碎的雪沫飛舞在天際,鑽入人的衣領子裡,連骨頭縫都是刀刮一樣的疼。可即便如此,依舊有一大群的人候在山巔下,瑟縮著脖子眼巴巴瞧著最頂端那一抹白雪中隨風飄搖的花骨朵。
「嘶,怎麼還不開,這鬼地方真正冷死人了!」
林書書把自己縮在厚厚的大裘裡,臉上已經凍的通紅。身邊的方展拉過她的手,放在手心裡搓著:「已經等了七日了,應該就是這兩天開花。只不過……」方展擔憂地嘆息一聲:「咱們收到消息來尋這冰山雪蓮,誰會想到消息走漏了,竟引來了這麼一大批人。」
林書書跟著苦下了臉:「真到開花的時候,又是一場混戰啊。」
「我說你們倆,就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張遠撇撇嘴,挑著眼前的篝火,讓寒風中垂死掙扎的火苗旺盛了點兒。
「不是咱們長他人志氣,你看看——」林書書哈著白氣環繞一圈兒遠處的兩個陣營:「萬俟宗門有萬俟迦帶隊,那可是玄師高級的人物!還有那萬象島,最近這幾年靠著那留香公子的盛名,越發的了不得了,一個個都不是好惹的。幸虧柳宗沒來,也不知怎麼捨得這等煉藥奇物……除去了這些,還有閒散的武者呢……」
「閒散武者不足為懼。」張遠一招手,眾多弟子全部圍攏到了篝火前,他小聲說:「說不得,咱們低調一些還能撿個漏子。」
「撿漏子?」
「是啊,張遠師兄,怎麼撿?」
張遠嘿嘿一笑:「萬厄山。」
萬厄山!被他這一提醒,林書書和方展眼中雙雙一亮,泛上了喜色。當年不也是這樣的情況,多少人去搶那寶貝,卻集體被人當成了槍使,整的那叫一個淒慘。這次不妨也照著那時候來,等萬俟宗門和萬象島打個兩敗俱傷,他們坐收漁人之利?
「哼,想的倒是美!」遠方萬象島的陣營裡,一聲尖利的嘲笑聲傳過來。說話的男子尖嘴猴腮,一雙細小的三角眼裡盛著鄙夷之色,明顯剛才正豎著耳朵偷聽他們的談話呢。
「你……好個卑鄙無恥之人!」
林書書怒斥一聲。那男子反倒恬不知恥地笑了起來:「想撿漏子,也得看看自己是什麼水平。就憑你們這些玄雲宗的烏合之眾,哈哈哈,不知天高地厚!」
「就是,大燕玄雲宗,也想跟咱們搶冰山雪蓮?」
「嘖嘖,聽說你們玄雲宗裡,修為最高的也才是知玄等級吧?混的也太慘了。」
「不會吧,知玄啊,咱們萬象島的精英弟子都不止知玄了。更不用說現在風頭最勁的留香公子了,三十歲不到的年紀,已經是玄王初級!怎麼樣,小娘子,考慮考慮改投我萬象島門下?說不得留香公子看中了你,讓你端茶遞水當個貼身小丫鬟,那可是莫大的福分!」說著話的男人上上下下掃視著林書書,那猥瑣曖昧的神色,又引起一陣陣的惡意哄笑聲。
林書書氣的臉都白了。
方展怒從心起,一把提起長劍指著說話之人:「放肆!」
話落,竟是要沖上去跟那人拚個你死我活。
後面林書書張遠死死拉住他:「你幹什麼,別衝動!真要打起來,咱們討不了好!」
「難道就讓他們這麼侮辱書書,侮辱玄雲宗!」方展臉色頹敗,無力垂下了雙肩重新坐下。張遠等一眾弟子們也是滿臉屈辱之色:「都是咱們沒用,天賦不好,若是……若是……」
「若是什麼?」那尖嘴猴腮的男人又插了句嘴。
張遠陰鷙地瞪著他們:「哼,若是喬青喬公子也在這,你們還敢說這種話?」
話音一落,四下里陷入了一片靜謐。
喬青,喬公子……
這幾個字就似是每個宗門不願提起的一個忌諱,更是每一個弟子被各自的師傅長老宗主們遵遵教誨堅決不能招惹之人!在場的所有人都還記得當年侍龍窟一行之後,所有回去宗門之人諱莫如深的臉色。
一時之間——
所有人都縮起了脖子訥訥不能言。
玄雲宗弟子們與有榮焉,對著他們齊齊冷哼一聲,總算討回了一口鳥氣。
那尖嘴猴腮的男人卻嚥不下這口氣,硬著頭皮道:「不就是個修羅鬼醫麼,那又怎麼樣?整整三年都沉寂了下來,根本一丁點兒消息都沒有,誰知道她是不是還停在三年前的境界上?那比起咱們萬象島的留香公子,還差著一大截呢!」
喬青自侍龍窟後就沒有了消息,所有人對她的境界,都還停留在當日的玄宗高級上。而玄宗和玄王雖然只差一階,只差一字,這境界可就十萬八千里了,多少人一輩子就卡在這麼一階上,不得晉陞。
「你說什麼?!」
「哼,什麼狗屁的留香公子,也敢跟喬公子相提並論?」
「沒錯,喬公子天賦過人,這三年肯定是在閉關修煉,衝擊玄王甚至更高的境界。等到她一出關,你們萬象島的留香公子還有地兒站麼?給她提鞋都不配。」
玄雲宗的弟子們紛紛怒了起來,七嘴八舌地爭辯著。
兩方人馬面紅耳赤,恨不能沖上去撕了對方,可到底玄雲宗這邊實力差的太多,只能乾瞪著眼過過嘴癮。一時氣氛僵持不下,卻不知道人群中是誰發出了一聲突兀的驚呼:「開……開花了!」
嘩——
所有人齊刷刷扭頭看去。
那一抹白雪覆蓋的雪山之巔,晶瑩剔透的花骨朵於日光沐浴之下悄悄綻放。一片,一片,淡粉色的素雅花瓣輕緩地舒展開,似瓊如玉,不消片刻,已經盡數綻開搖曳於冷風瑟瑟中。
冰雪高崖,一枝獨秀。
所有人都看的痴了。
直到一陣幽幽冷香拂面而來,才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冰山雪蓮,不論是醫術還是煉藥都是極好的材料,哪怕是直接服用,都能達到強身健體的效果。要是天賦高,運氣好,說不得還能突破瓶頸,一舉邁上一個新的高度。
「搶啊!」
「快,快去摘下它!」
「媽的,冰山雪蓮是老子的,誰也別想搶!」
嘩啦啦的叫聲中,有人反應最快一個箭步沖上山巔,急不可耐地直奔雪蓮而去。然而還沒碰到它,已經被後方的人一劍捅了個窟窿,不甘地死在了咫尺之遙。一溜血花落在一片冰雪上,豔麗的出奇,還未滲透下去,便被一雙雙腳印踩了個亂七八糟。
這下子,全部亂了套了。
乒呤乓啷的打鬥聲不絕於耳,所有人都爭分奪秒地廝殺了起來。
「萬俟師兄,快去!」
「師兄,小心啊,一定要在半個時辰之內摘下這朵花!」
萬俟宗門的一眾弟子,將其他人紛紛擋了下來,給萬俟迦突圍摘花的機會。在場之中,萬俟迦的修為最高,眼見著他一劍殺了身邊一個閒散武者,騰空朝著冰山雪蓮飛了過去,其他人全部急的紅了眼。
林書書跺著腳急的團團轉:「怎麼辦,怎麼辦?」
方展一拳捶在雪地上:「該死!冰天雪地裡等了這麼多天,白白便宜了……那是——」
他話音沒落,倏然轉變成了一聲變了調的驚叫。
所有人都是一怔,條件反射地望向那雪山之巔。只見就在萬俟迦落地的一瞬,離著那冰山雪蓮半步距離,卻有一隻纖纖素手橫空出現!
膚色瑩白,十指纖長,指甲潤澤透亮的好似珠貝。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它的拇指和食指相抵,竟在萬俟迦之前,先一步捏在了花莖上。碧綠瑩瑩的細細花莖,瑩白如玉的纖纖玉指,怎一個美字了得?
哦不,這也不是重點!
咕咚一聲齊響,眾人齊齊吞下口唾沫。
——好一隻膽大包天不怕死的手!
——好一隻卑鄙無恥不要臉的手!
他們守在這裡多則半月少也七天,打生打死幾乎去了半條命,這隻手的主人倒好,直接飛衝到上面截了胡!還有比這更讓人鬱悶的麼,還有比這更讓人吐血的麼?難道她就不怕眾人一擁而上將她斬殺?真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視生命如糞土啊!
這其中萬俟迦的感受應該算是最深了,眼睜睜看著幾乎要到手的冰山雪蓮,被這隻手哢嚓一聲,給掐了下來。萬俟迦幾乎要氣的暈過去,怒氣衝衝的殺氣直奔這手的主人而去,卻在一瞬間,變成被踩了尾巴一樣的耗子。
萬俟迦目瞪口呆一聲怪叫:「是你?!」
是誰?
皚皚白雪之上,日光燦燦之下,那人一身紅衣於烈風中翩躚而動,長發垂地,一身風流,宛若一朵風中紅蓮!這奪人心魄的妖異之美,竟讓她手中的冰山雪蓮都似失了顏色!
哢嚓,哢嚓——
本應是一副極美極美的畫卷,卻讓下方發出了接連不斷的龜裂之聲,所有人都變成了僵硬的雕像。這張妖異精緻的絕豔容顏,宗門裡幾乎人手一幅,長老們吩咐見之繞道,誰不識得?
該死!見鬼!怎麼是她?!
相比於眾人的驚詫,那紅衣之人卻是淡定自如。
她眼眸一轉,落到萬俟迦的身上,拈花而笑:「萬俟迦,好久不見。」
鬼才和你見!萬俟迦瞪大了眼睛滿心滿肺的鬱卒,早知道這一趟雪山之行會碰見這個煞星,打死他他都不來!該死的鳳無絕,該死的鳴鳳太子爺,怎麼就不好好拴住了這見鬼的小子,又放她出來橫行霸道為禍人間了。
腸子都要悔青了的萬俟迦苦笑一聲:「的確是好久不見了,喬公子。」
——正是喬青!
喬青輕輕嗅著手中雪蓮的香氣,笑的眉眼彎彎:「承讓了。」
這副悠然的模樣,直氣的下方眾人直咬牙。這也太刺激了吧,剛才還提起這喬青,轉眼她就蹦出來了。靠!眼見著她朝這邊走來,眾人自發地退開三步遠,給她留出了來去無阻的一條大道。今天不論換了什麼人,取了這冰山雪蓮都別想全身而退。可還就有這麼一個人,他們萬不敢招惹,別說一擁而上了,溜之大吉都來不及了!可不敢歸不敢,總歸是不爽。
一片咬牙切齒的靜謐中,突然,卻發出了一聲突兀之音:「喬公子!」
喬青理都不理。
「你奪了寶物就想走?我等候了這麼多日,你一來就搶走了咱們的成果,難道不怕天下人恥笑?」
那尖嘴猴腮的萬象島之人竟是想要伸手去攔。
萬俟迦的眼裡閃過一絲鄙夷之色。這傻鳥,真是讓冰山雪蓮給沖昏了頭腦。那小子什麼時候怕天下人的眼光了?那些年干的人神共憤的事兒還少麼?若說六大宗門對她是又驚又懼,這懼只怕要佔了九成以上。再強悍的人,又怎麼可能以一人之力對抗整個宗門?讓人提之聞風喪膽諱莫如深?可她喬青就是可以!還不全因為此人行事作風不拘泥於規矩,不在乎人口誅筆伐,更不怕天下間任何一句唾罵之聲。
說穿了,就是卑鄙無恥下流陰毒。
果不其然,那男人伸出的手,還沒碰見喬青的衣衫,就整個人慘叫一聲倒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冰涼的雪地裡。大片的雪沫被捲起,他噗的噴出一口鮮血,一臉驚懼地瞪著根本連出手都沒看清的那道人影。
眾人齊齊後退。
萬俟迦突然出聲喚道:「喬公子。」
喬青步子一頓,聽他艱難的問出:「你……你現在是什麼修為?」
如果說當年他還能和此人對個平手,如果說後來他雖然敵不過她卻還告知自己可以追趕,那麼此時此刻這人的修為已經駭住了他!別說剛才那飛出去的傻鳥,就連他都沒看清她出手的動作。在這極北之地,他冬衣大裘瑟瑟發抖,這人卻一件單衣毫不畏寒……回憶起宗主萬俟流雲的修為,再和她一對比,他心下已經有了猜測,卻因這猜測而腿腳發軟頭皮發麻。
所有人都好奇地瞧著她。
所有人都想知道,三年沉寂,她究竟到了什麼修為?
可喬青卻懶洋洋一笑,沒答。
她轉向了瑟縮在人群最外面的玄雲宗弟子們:「林書書?方展?張遠?」
「是,喬公子。」
「你們也來搶這冰山雪蓮?」
不怪喬青疑惑,玄雲宗若也搶這玩意兒,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林書書臉色一紅,低著頭死咬著唇角:「回喬公子,此事並非宗主吩咐的,而是我們偷聽到了這個消息……我爹……我爹正卡在知玄巔峰,準備衝刺玄師的門檻兒了。可……可書書知道,他成功率並不大,所以才花高價聘請了一個閒散煉藥師,打起了這冰山雪蓮的主意。」
方展一拉她的手,將她護到了身後:「喬公子,主意都是我出的,我們不自量力跟您爭奪雪蓮,若要怪罪,便怪小人吧。」
林書書拚命搖頭:「不是的,是書書的主意,喬公子大人不計小人過……」
喬青一抬手,止住兩人的話,哭笑不得。這冰山雪蓮誰搶了就是誰的,她搶之前又沒印上她的名字,她怪罪個屁!不過她也明白,當初還在大燕的時候,這兩人沒少和她結下過節,這會兒是怕她秋後算賬了。她摸摸鼻子,心說自己的風評就這麼差?
看著他們之間的互動,意外道:「成親了?」
「是,一、一年前。」
「唔,恭喜。你請的煉藥師,恐怕最多二品吧。」翼州大陸上,除去柳宗之外,剩下的那些獨自煉藥的,很少有能超過二品。見林書書點點頭,喬青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玄雲宗和她淵源頗深,宗主又是喬文武,變相的等於整個玄雲宗都在她的手底下。可這麼多年來,她倒是沒給這宗門一丁點好處:「這冰山雪蓮煉製二品丹,暴殄天物了。這東西你拿去,給林尋吧。」
林書書驚喜地接過來。
四周立即響起一片咕咚嚥口水的聲音。
修羅鬼醫給的東西,可會是低等貨?他們眼紅地望著林書書,眼中浮上貪婪的神色,卻聽耳邊一聲輕笑,倏然響起。這笑聲清越而慵懶,卻帶種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
眾人只覺腦中一嗡,瞬間清醒了過來。一對上喬青似笑非笑的眸子,盡數把頭低了下去,開玩笑,想奪寶,也得先有命在!
林書書緊緊握著這瓷瓶,趕忙放到懷中妥善收好了。喉間一句道歉幾乎要脫口而出,卻在喬青無所謂的神色中,艱難地吞了回去。是了,這樣的人,又怎會把當初那一點矛盾放在心上,又怎會把她這個小人物放在眼裡。恐怕這些年來,也只有自己還記掛著這些事了。她轉而一笑,多年的心結終於解開。
臉上露出輕鬆之色,深深鞠了一躬:「多謝喬公子。」
喬青點點頭,攜著雪蓮悠然遠去。
只留下後方眾人遠遠望著那道消失的身影,目中情緒複雜難測。
——沉寂三年,她終於又出現了!
……
偌大的北塔爾雪山,即便是喬青,出去都足足用了小半日的時間。
一下山,便有春日的暖意逼面而來。遠遠地,忘塵正隨意靠在一棵樹下,面戴面具,懷中抱琴:「拿到了?」
喬青揚揚手裡的雪蓮:「那還用說?」
忘塵面具下的嘴角一扯,喬青勾著他肩頭往凰城的方向飛去。
這冰山雪蓮,還是柳天華給她送來的信兒,順便附贈了一張五品丹方。丹方這東西,在翼州大陸可是個稀罕貨,就連低等級的都不多見,更不用說五品了。尤其這方子還是專門治癒玄獸的更稀有一類,很有可能能讓直到現在都睡的死豬一樣的大白醒來。而她,也就趁著鳳無絕還沒出關,來了雪山尋這丹方中的主要藥材,冰山雪蓮。
想起這一茬,喬青不由再一次感念,那老狐狸會做人:「對了,留香公子是什麼人?」
「華留香?」
「誰知道呢,剛才聽見的,應該是萬象島的。」
「那就是了。」
忘塵點點頭,這幾年喬青爭分奪秒,不是煉藥就是修煉玄氣,還真沒什麼時間搭理他。他也就趁著這段時日,在翼州大陸上走一走,比起從前的閉塞和冷漠,此刻冷漠依舊,閉塞卻不存了。
「你一閉關就是三年時間,自然不知道,最近大陸上的一些奇人奇事。」
「等等……華留香……好像有點兒印象,是翼州四大公子之一?」
翼州四大公子,姑蘇讓,萬俟風,忘塵,華留香。這之中除去神秘非常的忘塵沒人瞭解之外,其他人的玄氣都並不算高,出名的原因也並非因為修為。姑蘇讓以笛聞名,萬俟風則是廣游大陸交友甚多,忘塵琴音不凡。
華留香這人麼,卻是風流。
據說全天下的青樓裡,哪一間都有這人的紅粉知己。無數女子為他神魂顛倒,只為得他一夜歡愉。喬青摸著下巴咂了咂嘴,難道這人器特大活特好?
一見她這猥瑣的表情,忘塵就知道又不知道想哪裡去了。他翻翻眼睛,無語道:「你好歹是個姑娘家。」
喬青哈哈大笑:「也就你把我當女人。」
換了鳳無絕那男人,在床上的時候都跟她較勁,直到現在,都把她當爺們使。不過關於器大活好,他男人也不錯。一臉猥瑣的女人舔舔嘴唇,回到正題:「那華留香三四年前還和姑蘇讓差不多吧?也就是紫玄上下。我靠,我剛才聽著的可不是這麼回事兒,好像牛逼的不行,吃仙丹了?」
忘塵瞥她一眼:「准你偽裝廢物十六年,就不允旁人也裝上一裝?」
喬青:「……」
真是,每次出關見忘塵,這傢伙的嘴都厲害不少。真是懷念從前那個一棍子打不出個屁的哥們啊……
喬青倒是沒把這華留香放在心上,她裝是為了報仇,人家裝恐怕也自有理由,未必和她有交集。問也只是好奇而已。一路飛奔,兩人的修為早已經不似從前,想當初柳宗老祖能花三日時間把翼州大陸飛了個遍,喬青雖然比不上他,可如今的修為,從雪山回去凰城也只用了一日時間。
當邁進凰城城門的一刻,喬青便感受到了今日這都城的不同。
整個凰城的百姓都像是沸騰了,集體分為了兩個方向,興奮又亢奮地趕了過去。
喬青拉住一人:「哥們,這都跑什麼啊。」
那年輕人張嘴想罵,一看見她卻呆住了,愣愣站在原地從耳朵紅到了脖子根兒。喬青又問了一句,他才猛的回過神兒,趕忙解釋道:「公子有所不知,聽說太子府裡出了一個奇事兒!」
喬青眨眨眼:「太子府?」
她從出府到回來,滿打滿算也才不到四天時間,能出什麼事兒。扭頭看忘塵,忘塵也是滿目迷茫,搖了搖頭。便聽那青年一拍大腿,與有榮焉:「嘿嘿,這還要從太子府裡的主人說起。咱們鳴鳳的太子妃啊……」
眼見著這青年大有滔滔不絕之勢,喬青一擺手:「說重點。」
「是,是,重點就是,太子妃養的那隻貓,說話啦!」
噗——
喬青差點一口口水噴老遠:「你說什麼?」
「公子也覺得不可思議吧!太子妃果真神人,養的貓都不同凡響!那,就是那隻傳說中的厲害玄獸,那隻貓,說話啦!」
「醒了?」
青年摸頭:「睡過麼?」
喬青望天,自己真是被這消息給震懵了,外人又怎麼知道那只好吃懶做的肥貓一睡四年。沒想到,她還跑去雪山專門給大白尋材料,那隻貓倒好,不聲不響醒了,還會說話了?那是不是說明,那傢伙通過沉睡,能力又提升了一些?心中泛起一抹喜意,也不管那青年的絮叨了,趕忙朝著太子府狂奔而去。
自然,她也就沒聽見青年的後半句話:「還有萬寶樓,也重新開業了呢。」
一到太子府外,便見到了裡三層外三層的擁堵,水洩不通將府邸給包圍了。一個個百姓探著腦袋從門縫裡死命往裡瞧,興奮好奇的神色,說的談的不外乎神貓等等,甚至有人談論起了大白的當年,竟能去包子鋪買早點。
喬青好不容易突破重圍,進了府。
府邸內空蕩蕩的,不見一人。
直到到了內堂,才看見了一通婆子丫鬟圍在外面。這三年,鳳無絕眼見她是女人,倒也不在乎府內有貌美小丫鬟了,不過侍衛小廝什麼的,倒跟從前一樣。一眼望去,一個比一個長的寒磣,恨不能來個比丑大賽。喬青嘀咕一句這人幼稚,便聽堂內傳出砰砰砰砰的清脆響聲,似乎是有什麼玉石敲擊桌面的聲音。
她走上前去,有婆子立即行禮道:「參見太子妃。」
堂內傳出陸言驚喜的聲音:「爺,太子妃回來了!」
喬青眉毛一挑,連鳳無絕也出關了!這一趟雪山之行,沒想到回來驚喜不斷。她笑眯眯一擺手,邁開步子往裡走。眾人立即將路讓了出來,堂內的情形也終於映入眼簾。一看見裡面那隻肥貓,喬青眼前一黑,邁出的步子一個趔趄,險些一頭栽地上。
第二章
大白是大清早醒來的。
你可以想像,一隻自認為優雅無敵的高貴肥貓,在昏睡了四年後睜開那雙滴溜溜的眼睛,打個哈欠,伸個懶腰,卻發現大貓屋外別說應該立正站好迎接「王者歸來」的人了,竟然連小魚乾兒都沒一條的那種悲催的感受。於是這肥貓仰天咆哮:「人呢!人呢!貓爺醒了,人都死哪去了!」
你也可以想像,正巡邏到附近的侍衛們乍然看見樹上豪華大貓窩中探出的一個肥貓腦袋,竟然還吐出了一句人話的時候那種見鬼表情。於是侍衛們齊刷刷「嗷」一嗓子,把十里八村都給嚇尿了。
你還可以想像,當所有人轟隆轟隆趕過來,欣喜若狂七嘴八舌的給這只肥貓灌輸這四年來發生的一切之後,得知小青梅已經完全易主的竹貓,心中那種時不我待的苦逼心情。
於是——
喬青一進內堂,看見的就是飄在半空中的大白。
沒錯,你沒看錯,飄在半空中。
作為一隻高貴的龍族,能和低賤的人類一樣麼?所以大白傲嬌地跳過了一哭和二鬧,一舉進入了失戀的最高境界,三上吊!遠遠看去,一個毛茸茸的肥球在半空中飄來飄去,那勒住它雙下巴的繩子不堪重量搖搖欲墜。
一邊鳳無絕,邪中天,鳳太后,還有囚狼四人正劈裡啪啦地打著麻將。
「二萬!」鳳太后落下一張牌,扭頭看了大白一眼:「再吊一會兒就差不多了啊,中午好開飯了。」
「碰!」邪中天整個人斜在椅子裡,頓時坐直了身子,氣勢洶洶推出兩張牌:「聽說今天廚子坐了一桌海鮮宴——一萬。」
「喬青你剛回來,還什麼都沒吃吧。」囚狼摸起一張牌,廢牌,又打出去:「南風。」
輪到鳳無絕,先是看了門口傻眼的喬青一眼,才吩咐陸言:「去跟廚房說說,別忘了加一道小白蝦,要清蒸的。」
待陸言領命去了,三家敲桌子:「快快快。」
「發財。」
吊在半空中的大白,早在小白蝦三個字之後,哈喇子就流出來了。它低低咒罵一聲,舌尖舔了舔流出來的哈喇子。趕忙保持住自己失戀的情緒。扭頭遙望戳在門口的喬青一眼,又哀怨扭了回去,以一種四十五度角的毛茸茸憂鬱側臉望天花板:「你就沒話跟貓爺說麼。」
喬青虎軀一震。
這稚嫩的小聲音從那張貓嘴裡吐出來,別說是太子府的侍衛了,就連她都嚇了一跳。
「你——」
「喵嗚,別想攔著貓爺。」
「繩——」
「沒錯,生命誠可貴,但是愛情價更高!」
「摔——」
「現在知道貓爺帥了?想吃回頭草,沒門!高貴優雅的大白絕對不會原諒……」
話音沒落——
砰——
一聲巨響,大白尖叫一聲垂直落地。肥屁股重重摔在地上砸壞了兩塊兒地磚。它七葷八素滿目金星貓眼含淚——噢,喵了個咪的!便聽喬青無辜地眨眨眼,補全了剛才的話:「你小心,繩子要斷了,摔壞了地磚老子要你小命!」
大白:「……」
它嗷一聲炸了毛,爪子捶地:「你、你、你,負心人!」
喬青哈哈大笑,一招手,剛才還悲憤欲絕高貴冷豔的大白立馬條件反射喵了一聲,邁著優雅又諂媚的貓步原地一躍,一個猛貓撲食,蹦進了她懷裡。喬青被撞的一個趔趄,捏著它短又肥的小爪子狠狠蹂躪了一會兒:「嘖,四年沒吃東西,咋還這麼胖。」
大白抽回爪子給了她一下:「爺這是健壯!」
真好啊,這肥貓總算是醒了。
真好啊,又有貓跟她插科打諢唧唧歪歪了。
真好啊,她家油奸耍滑好吃懶做不要臉的大白回來了。
喬青心情大好,捧著它的貓臉吧唧親了一口。這從來沒有過的高級待遇讓大白一時被親懵了,暈暈乎乎蜷在她懷裡蹭胸口吃豆腐,順便舒舒坦坦細細長長地喵了一聲:「喵嗚~」
忽然周身一涼。
大白茫然四顧,有殺氣!
果然,眼見著鳳無絕把玩著一隻牌勾唇朝它微微一笑。大白哆嗦一下,瞬間把貓腦袋離開了某人的胸脯範圍,偽裝成一個不存在的貓擺件。喬青還沒明白這兩人之間的氣氛咋這麼詭異,那邊鳳無絕已經笑著打出一張牌。
咻——
肥貓閃電一樣脫離了她一個猛撲,一爪子截住還沒落桌的牌。
喬青這才發現,邪中天鳳太后囚狼三人身前的都是銀子,只有鳳無絕前面的籌碼,竟是一盤兒小魚乾。也就是說,剛才她回來之前,跟三人打麻將的其實是大白?她眨眨眼,看大白保住了這張牌鬆了一口氣,伸爪扒拉開鳳無絕盤著又肥又短的小腿兒坐回去,飛快一條小魚乾飛快啃成了乾淨如化石的魚骨頭,貓臉凝重。
——是六條呢,還是九條呢?
「快點。」鳳太后點點桌子。
「趕緊的,打完了吃飯去。」邪中天晃著二郎腿。
「海鮮宴啊,再磨蹭老子把你燉了。」囚狼拿著一張牌砸的咣咣響。
大白急的毛都炸起來了——它只能不停的贏,因為它的籌碼快被自己吃光了。
喬青從身後默默飄過:「六條。」
陷入了焦躁中的貓爺想都不想張嘴就罵:「六個毛線!這哪家的多嘴驢,敢妨礙你貓爺爺打麻將,趕緊的,來個人給牽走!——九條!」
鳳太后:「胡!」
邪中天:「胡!」
囚狼:「胡!」
——一炮三響!
喬青再一次默默飄過:「看吧,不聽老子言,輸錢在眼前。」
大白心如刀絞地看著自己的小魚乾被收走,氣的引頸咆哮:「快牽走!牽走!」
鳳無絕走過來,摟住喬青的腰,自動自覺地牽走了自家的「多嘴驢」。喬青臨著被挾持,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地拍大白腦袋:「老子不是你小青梅麼!」這肥貓,還是睡著的時候可愛點兒。
大白甩著尾巴滿桌打滾:「青梅是什麼東西,能當小魚乾吃麼?」
「……靠!」
後面嘩啦啦的洗牌聲再一次歡脫地響起來。
喬青牽著鳳無絕的手,溜溜躂達朝外走,心情是滿滿的飛揚。
……
日光透過窗格斜斜照射進來,拂過一地淡淡溫暖。鳳無絕坐在床上,喬青就枕在他大腿上,享受著他有一下沒一下捋順著她的頭髮,眯著眼睛像只慵懶的貓:「你什麼時候出關的?」
「昨天。」
「唔,早知道大白會醒,我就不往那雪山跑,冷死了。」
這麼說著,不由想起來這人當初在雪山為她找冰蟾的事兒。如今她修為已不可同日而語,都有些受不得裡面的寒氣,可當年呢,這人才紫玄啊。她拉過鳳無絕的手吧唧親了一口:「美人兒,爺賞你的。」
鳳無絕低低地笑:「謝喬爺賞賜。」
喬青爬起來,托著腮瞧他。這淡淡的靜謐環境下,這人耀眼的英俊添了幾分柔和,棱角依舊分明,卻不再是銳利的扎人。她伸出手,撫上他眉心那一抹圖騰:「怎麼搞的,你今天好像有心事。」
「這麼明顯?」
「不算明顯,你看,奶奶就沒看出來。」
這話中透露出的信息,讓他滿心滿肺的滿足。他捏住喬青的手指,在手心中緩緩摩挲著,半晌勾唇道:「也不是心事,只不過今早晨聽說了一個消息。」
「唔?」
「萬寶樓重新開張了。」
喬青挑起一邊眉毛,意外道:「真的?沈天衣出來了?」
鳳無絕頓時黑了臉,咬牙睇著她:「你可以不用這麼激動。」
她重新躺下,拍著床哈哈大笑:「哎呦,咱們太子爺吃醋了,來來來,再吃一個給爺瞧瞧……」話音沒落,眼前熟悉的氣息猛的覆蓋下來,鳳無絕堵住這張嘰裡呱啦的嘴,狠狠咬了她唇角一下。喬青嘶嘶吸氣,似笑非笑地瞅著他:「知道老子搶手還敢家庭暴力。」
鳳無絕又啃了一下,才直起身來:「不去看看?」
喬青意外:「吆,你想我去啊?」
他當然不想她去!可是不想是一碼事,關於沈天衣,他們二人都欠了情,這份真心是不能忽視的。他鳳無絕再吃醋再小氣,卻自認恩怨分明,絕不會扭曲這人對喬青的一份心意。只是,是不是沈天衣還有待商榷……
「我不想,可你如果執意要去,我陪你。」
「不去。」
「不去?」
「切,你以為爺傻啊。」
喬青嗤笑一聲,哪有這麼湊巧的事兒,她剛一出關,柳宗的五品丹方就送來了?丹方剛送來,冰山雪蓮就開花了?冰山雪蓮一開花,這消息就走漏了?引的那麼多宗門和閒散武者往雪山跑,等到她取了雪蓮回來,萬寶樓又開張了?這邊開張不說,那邊再沒個幾天,柳宗的藥典也要開始了,真心是什麼狗屁事兒都湊到一塊兒了!
若是萬寶樓沒開張,她或許想不到這麼多,這些零零散散的事兒也似乎根本聯繫不到一起。
可是就是這麼巧,現在再看看,似乎這一系列都若有若無的有那麼一個指向。不是陰謀論,也不是自作多情,主要她這麼多年下來,還真沒舒坦過一會兒,往哪裡那麼一戳,那裡就有一攤子大大小小的屁事兒招惹上來。就連這安安穩穩的三年,也像是偷來的。
喬青伸手一扯,將鳳無絕拉下來:「管那萬寶樓幹嘛,如果是沈天衣,怎麼可能到了太子府的大門口卻不出現?」
鳳無絕嘴角一勾,呼吸噴吐在她唇畔:「既然不去……」
喬青獰笑一聲,一個軲轆爬了起來,嗷嗷叫著把鳳無絕撲倒:「這次老子一定要上面!」
「爺!」
「太子妃!」
院子外響起陸言四人的腳步聲,嗓音中帶著幾分焦躁和急切,想是出了什麼意外的大事兒!正在床上滾成一團的喬青和鳳無絕頓時黑了臉。
靠!好事兒被打斷,這感覺太他媽的操蛋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