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未央長夜 -【天下無「爺」】《全文完》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lltu 發表於 2013-7-20 11:58 AM

本帖最後由 lltu 於 2013-7-21 08:47 PM 編輯

第三章

    鳳無絕的唇正銜在喬青的衣扣上。

    聞言,氣的嘎嘣一聲,把扣子咬崩了。

    耳邊凌亂的腳步聲已經臨近,陸言四人到了房門外:「爺,太子妃。」

    鳳無絕低低磨了磨牙,恨不能把這四個混蛋當扣子給嚼了:「你們最好真的有急事兒!」

    門外陸言四人一個激靈,驚悚的面面相覷,這聲音,不對勁啊!咕咚一聲齊響,四人齊刷刷吞下口唾沫,如臨大敵地瞪著不斷飄出一種名為「慾求不滿」的陰森氣息的緊閉房門,差點兒沒撒丫子跑路。

    呼啦——

    房門霍然開啟,陰風逼面而來!

    露出了他家太子爺黑煞煞的臉,一個字,從喉嚨裡崩出來:「說!」

    陸言四人條件反射朝裡面瞄了眼,眼睛頓時瞪了個老大。他們沒看見,堅決沒看見半跪在床榻上梳理凌亂頭髮的太子妃,也沒看見太子妃腮若紅霞眼波似水,他們沒看見,他們什麼都沒看見。四人低頭彎腰把自己弓成四隻蝦米,眼見著自家太子爺冷笑森森恨不能把他們一巴掌拍死,齊齊苦下了臉。

    要不是事態緊急,借個膽子也不敢幹這種「中途叫停」的找死行徑啊……

    一想到事態緊急,陸言苦哈哈的臉凝重了下來。

    鳳無絕一皺眉,聽陸言鄭重道:「爺,北塔爾雪山,雪崩了。」

    「……什麼時候。」

    「北郡城守傳來的消息,大概是一日前。」北郡城,坐落在北塔爾雪山之下。

    「呵,剛才還說到巧,」喬青從房內走出來,輕輕笑著,眸子裡卻是一片冷意:「豈不是我剛走沒多會兒,那邊就出事兒了?」她和鳳無絕對視一眼,都看出了這其中的不尋常,剛才還提到最近的事兒,立馬就來了這麼一樁。二人世界的時間都不給,還讓不讓人活了:「邊走邊說。」

    「是。」

    「按照時間估算,也就是太子妃剛剛離開雪山的時候。」

    「雪崩的發生地在山巔最中心,好在雪山從來凶險,沒有鳴鳳的百姓往上去,對於咱們來說,倒是沒有傷亡。」

    「至於那邊的具體情況,屬下還不清楚。事發突然,北郡城向來太平,一下子來了這麼大的事兒,城守想是也慌了,加急信中只有潦草幾個字。一切的情況,還得等去了那邊再看。」

    「這件事牽連了三大宗門和一些小宗門小家族數百多的人,到底死了多少,死的都是哪些,活著救出來的人數,現在都是未知數。皇上已經下諭,玄苦大師方才已經出發了,朝鳳寺的弟子也在向著那邊趕去。」

    「皇上的意思是,讓爺和太子妃去瞧上一瞧。北塔爾雪山雖說凶險,可千百年來就沒發生過這種事兒。這麼突然,又牽連了這麼多人,總歸是在鳴鳳境內,咱們責無旁貸。一個處理不好可能就要和其他幾國結怨,所以,也不排除有人為的可能……」

    兩人一路走出太子府,陸言四人跟在身邊條理清晰的回稟著。

    一出大門,各色小吃的香氣順著春風撲面而來。未末時分,早已過了午飯時間,遠處酒樓茶館卻是門庭若市。熙熙攘攘的百姓,吆吆喝喝的叫賣,大街上絡繹不絕行過的馬車和馬匹,無一不證明了翼州第一大國的繁盛。安居樂業的百姓們尚不知發生在千里之外的雪崩事件,就連太子府內明白的,也依舊是那不靠譜德行。

    「胡!」

    「啊啊啊,貓爺的小魚乾……」

    「鬆手,鬆手,你這輸不起的肥貓,什麼人品!」

    「老子是龍,不需要人品那玩意兒。」一道雪白的影子衝出正堂,後面邪中天氣的脫了鞋就丟它。大白矯健的一蹦,踩著樹下一條大黃狗的腦袋凌空躍起,將肥胖成球的身子在半空折成一個詭異的弓形,正正避過後面的「暗器」。

    巨大的黃狗嚇得滿院子亂竄,大白七百二十度後空翻,優雅落地:「喵嗚~」

    此等畫面,不由讓府門口臉色凝重的幾人,產生了一種時空錯亂的違和感。

    好在有忘塵走過來,把這錯覺給掰正了:「我同你們去。」

    舔著小魚乾飄然遠去的大白,聞言立時剎住腳步,扭頭:「喵?去哪?」

    喬青懶得搭理它,沉吟片刻,直接吩咐道:「也好,這事兒詭異的很,有奶奶和師傅留在凰城坐鎮,也算放心。咱們三個速度快,先去北郡看看那邊兒什麼情況。至於陸言,你留下傳遞消息,多往皇宮跑跑,別讓父皇擔心。陸非陸峰陸羽,北郡那邊需要人手,你們仨跟在後面,快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

    話落,一拍手:「杵著幹嘛?」

    「屬下遵命!」

    陸言四人抬頭挺胸高聲應了,大步走進府內準備去了。

    鳳無絕望著這三個溜溜的背影,再看看讓他連嘴都來不及張,已經將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條的他家媳婦,頓感壓力山大。

    從凰城再回到北郡,又得是一日時間,現在出發,快的話明天一早就能到。剛剛才從那邊回來,屁股都沒坐熱乎,竟然又要返程,喬青鬱悶地嘆口氣,腳尖一點,三人騰上半空。後面被無視了的大白,早在剛才提到「雪山」二字,就自動代換成了滿腦子香噴噴的冰湖雪魚。嗷嗷蹦著一把逮住喬青的袍腳,死死扒著不撒手,在半空吊著跟了上去。

    這一日的情況,真正是腳不沾地。

    極致的速度下,耳邊狂風呼嘯,大白一身白毛被吹了個風中凌亂,要不是這吃貨有雪魚不斷做心理建設,早撂挑子不干了。待到翌日清晨,三人到了北郡城外,這貨雙下巴都吹歪了。

    「什麼人!」

    城門處,有官兵舉起長矛,如臨大敵地瞪著上空飛來的三道人影。尤其是看見那紅色的身影,後面還有一坨白花花的詭異東西,不由紛紛驚住,大喝出聲:「城上空不能飛行,快下來!」

    「下來,再不下來,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喬青三人落下來,入眼便是一條入城長龍,身背刀劍的武者們紛紛將目光落到他們身上,便是集體一呆。他們三個人,鳳無絕和喬青盡都是面目耀眼,風姿過人,就連忘塵戴著面具,也遮不住那一身冷漠高潔的氣質。竊竊私語聲猜測著他們的身份。喬青早已經習慣了這種騷亂,她遙望城內,透過巨大的城門,裡面一片紛亂擁堵,多如過江鯽的人流絡繹不絕,和以往的邊塞清冷全不相同。

    守城官兵謹慎地走上來:「你們是什麼人,不排隊進城,還妄想飛過去?!」

    四周人也從驚豔聲中回過了神來:「長的好看有特權麼?」

    「咱們還都在這規規矩矩的排隊,你們就算是來救援的,也該守規矩!」

    「你們好大的膽子,不知道咱們鳴鳳的太子爺和太子妃是誰麼,竟敢如此無禮!」

    開始還只是小聲的議論,一提到太子爺和太子妃,紛紛像是壯了膽子,高聲斥責了起來。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再提起鳴鳳,坐鎮的已經不是老牌第一強者鳳太后,而變成了他們兩人的名號。喬青和鳳無絕對視一眼,不由搖頭笑起來。不過通過這些議論聲,喬青也大概明白過來,北塔爾的雪崩動靜太大,遠在凰城的百姓並不知道,這附近城鎮卻有不少武者都聽聞了風聲,自發地趕過來施救了。

    「問你們話呢!」官兵又喝了一聲,想是看兩人氣度不凡,倒也沒有直接動手。

    三人自然不會和這些盡責的官兵計較,鳳無絕取出一塊令牌,正是太子爺專屬。

    那官兵一愣,驚駭地嘀咕了句:「不會是假的吧。」

    四下里頓時失去了聲音,所有人都怔怔望著那令牌,好傢伙,剛才還說著太子爺和太子妃,這會兒就見著活的了?反應過來的人打量著他們,當目光落到喬青懷裡的大白身上時,再也沒有了疑問,齊刷刷跪了下去:「參見太子!」

    再看一眼喬青,用更狂熱的聲音高喊:「參見太子妃!」

    大白窩在喬青懷裡,以一種「哀家很滿意」的姿態伸出了肥爪子,剛要張嘴說「免禮平身」,就讓喬青一把逮住了尾巴。一邊忘塵下意識地看眼鳳無絕,見他沒有分毫的不滿之色,反倒眼眸含笑帶著幾分與有榮焉,不由微微扯動起嘴角。這個男人,配得上喬青!

    鳳無絕不知他心裡所想,點頭道:「平身。」

    又是一陣嘩啦啦起立的聲音。

    「太子恕罪,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官兵興奮不已地走上來,恭敬道。

    「無妨,進城,順便說說現在的情況。」

    那小兵受寵若驚,連連點頭,在所有人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下,昂首挺胸臉色通紅地跟著三人朝城內快步走去。一路上將這三日內的情況細細匯報著。喬青一邊聽,一邊皺起了眉,沒想到傷亡這麼慘重!

    雪崩發生的地點,就在那冰山雪蓮的開花之地,距離爭奪過去了半日左右。她離開之後,玄雲宗和萬俟宗門走的最早,半天的時間,足夠他們遠離了那爆發地,可即便如此,萬俟宗門來的五十多人,也只剩下了十七八個活口。玄雲宗的弟子玄氣低微,傷亡更大。張遠被活埋,林書書和方展倒是救出來了,也是重傷。

    至於萬象島和一些小宗門小家族的閒散武者,在她走後又憤憤然圍在那裡罵了一陣子,雪崩一發生,正正被捲了個徹底,如今只救出來了幾個人。

    值得欣慰的是,這麼突然的變故,這北郡城守卻是慌而不亂,是個人物。在鳳翔帝還沒下達命令之前,第一時間知會了附近的各大城池,將武者全部調動起來,進入到施救當中。而此刻,還有源源不斷的武者,正朝著這邊趕來,竟是趕在了朝鳳寺弟子的前面。

    正說著,就走到了雪山腳下。

    入眼的,便是一片繁忙景象。

    最外圍水洩不通地擁堵著探頭探腦的百姓,裡面不斷有人包裹上厚厚的大裘走了進去,無數大大小小的腳印印刻在雪地中,不時有躺在擔架上或者被攙扶著走出的傷員。另一邊,一個臨時支起的大棚下,喬青看見了不少眼熟的面孔,林書書和方展抱在一起,微微顫抖著。十幾個萬俟宗門的弟子聚成一堆兒,臉上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悲色。

    臉色慘白的萬俟迦稍好一些,和一個五六十歲的老人低聲說著什麼。

    「那應該就是你們城守了吧。」

    「回太子妃,正是,咱們城守可是個大大的好官。」

    喬青點點頭:「怎麼不準備個臨時居所,就這麼安置在外面了?」

    這小兵撓撓頭,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漲的臉色通紅。喬青一擺手,他立即朝著大棚跑了過去,在城守的耳邊匯報了一番。那老人和萬俟迦一齊扭過頭來,地上坐著的林書書遠遠一見她,好像找到了主心骨,趴在方展肩頭默默哭出了聲。在這種自然之力下,再高的修為,也只是徒勞……

    城守和萬俟迦一齊走了過來。

    城守給兩人行禮:「參見太子爺,參見太子妃。」

    許是發生了這一場大亂,萬俟迦的心情很低迷,對兩人點了點頭,聽喬青又問出了剛才的問題,他苦笑一聲,正要說話——

    大白已經先他一步。

    仰天一聲貓叫,甩著雙下巴就朝雪山躥了進去:「喵,老子的雪魚,英俊瀟灑的貓爺來啦!」

    大白動作太快,快到如一閃電般,讓週遭的百姓都沒看清楚,只見一個球狀白影一閃,地面上已經落下了一排肥嘟嘟的小爪印。眾人目瞪口呆,萬俟迦回憶著那長的比豬胖跑的比豹快不見了影的一坨肥球,傻眼道:「喬公子這只……龍,果真獨特。」

    喬青默默摀住臉。

    這見鬼的死貓,丟人都到外國人眼裡了!

    她狠狠翻了個大白眼,用力之大,險些翻不回來:「剛才說到哪裡?」

    「……說到這大棚,並非是沒地方住,城守給我等安排了驛站,不過雪山裡還埋著不少師兄弟生死未卜……即便是有驛站也睡不安枕,倒不如就守在外面,隨時可以知道里面的情況。」

    喬青沉默片刻,忽然問道:「你們的消息,是怎麼來的?」

    萬俟迦一愣,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臉色一白,復又鐵青著不可置信:「你是說……」有人故意將他們引來?

    喬青低下聲音:「只是猜測。」

    萬俟迦低頭思忖著,越想越覺得這猜測靠譜,一想到裡面生死未卜的師兄弟,連手都在顫抖:「我不知道,是宗主收到的消息。是了,是了,來的時候我就奇怪,怎麼冰山雪蓮的花期,這麼神秘的消息竟引來了這麼多人。原來……原來……」

    原來竟是被別人利用了!

    可到底是什麼人,要對付的是誰?以他的心性自然能想到此事的嚴重性,雪山在鳴鳳境內,三大宗門死了這麼多人,再加上裡面還有不少大陸上珍稀的煉藥師,一個處理不好,難免會引起其他幾國的不滿。若是再有有心人煽風點火,說不得就變成了一場陰謀論!那麼,那罪魁禍首的目標,其實是鳴鳳麼……

    萬俟迦心裡亂糟糟浮起無數的猜測。

    「先別聲張。」喬青拍拍他肩頭,又轉向城守:「可有查到什麼?」

    城守活了這一把年紀,也大致明白了過來,苦笑著搖搖頭:「回太子妃,咱們玄氣低微,進去救人都尚且勉強了。能引起這麼大的雪崩,定然不是普通人所為,哪裡是北郡的官兵能查到端倪的。」

    喬青應了聲,她猜測也是如此,此時不過隨口一問。

    恐怕這雪山,得她們親自走一趟了。

    三人對視一眼,正要朝上去,前方忽然傳出一片騷動。

    「又有人救出來了!」

    「不知道是哪個宗門的?」

    「快快快,來個人,過來幫忙!」

    喬青扭頭看去,雪山上幾個臉頰凍的通紅的鳴鳳漢子,吃力地抬著擔架趔趔趄趄往下來,嘴唇都凍得發紫了。不少人迎了上去幫忙。擔架上躺著三名弟子,其中一個倒是眼熟,正是那日萬象島尖嘴猴腮的弟子。這人先是受了重傷,又被捲在了雪崩底下,不只沒死,反倒還清醒著,倒是命大。

    萬俟迦看著另外兩人,失望道:「也是萬象島的。」

    眼見著那擔架被擱置在大棚下,有鳴鳳的百姓給三人送上薑湯。尖嘴猴腮抖著喝光了,喘著氣爬起來,另外兩個弟子在喝下薑湯後,臉色漸漸好了起來,也甦醒了。他們畢竟是萬象島的精英弟子,修為不算弱。倒是去搜救的那幾個漢子一路抬著擔架出來,冷的不斷發著抖,還準備再往裡面去,被百姓們勸說了下來。

    雪山裡冰冷之極不說,又大的出奇。

    真正要把沒死的人救出來,不是一個兩個人的力量可以達到,這是個大工程,沒個十天半月,恐怕都完不成。

    那幾個漢子也知道自己實力低微,那雪山的冷實在是受不住了。為了救這些人把自己給賠上可不划算。倒也不再推辭,點點頭,青紫著嘴唇坐了下來。萬象島的眾人明顯都被埋在距離不遠的地方,這一會兒功夫,又有四個弟子被抬了出來,和剛才的情況一樣,這些弟子沒怎麼呢,反倒救人的先受不了了雪山的冰寒。

    喬青不由又想到了當初的鳳無絕,嘴角一勾,往山上走去。

    就在這時——

    卻聽一聲沙啞的嗓音如破鑼般刺耳,指手畫腳地催促著:「還愣著幹什麼,裡面還有我萬象島的弟子!他們可不是你們這些身份低賤的小武者可比,若是出了什麼事兒,你們擔待得起麼!」

    三人步子一頓。

    就連忘塵的眼裡都染上了怒意。

    那說話的正是尖嘴猴腮,在四下里的一片怒意中,他勉強撐著地面站了起來,嫌棄地掃了一眼那臨時搭建的大棚,沒完沒了道:「還有這是什麼地方,雪崩發生在鳴鳳,你們動作慢吞吞的就算了,竟然就給我們住這樣的地方?鳴鳳什麼意思,瞧不起我們萬象島麼!還是已經窮的連驛站都蓋不起了?」

    這話,無疑讓所有人都沸騰了。

    尤其是先前那幾個漢子:「你……你說什麼!」

    「你是什麼東西,也敢跟我這麼說話?」尖嘴猴腮只看這些人的衣著,就知道只是些普通的百姓,玄氣高不了多少。先前雪山上先是丟了冰山雪蓮,又被喬青隨手教訓丟盡了面子,最後還倒霉地碰上了雪崩。這一肚子鳥氣,在感知掃過救人的漢子發現修為低的可憐,哪怕他受了傷都能一隻手捏死之後,便打定主意全出在這些人身上了。若不是喬青,若不是鳴鳳,他也不會憋屈了這麼多日!臉上浮現出鄙夷之色,他冷笑道:「幾個黃玄,不知天高地厚。」

    漢子們臉色漲的青白。

    其他百姓也是一臉恨恨之色。

    就連萬俟宗門和玄雲宗之人,也都不贊同地皺了皺眉。

    城守眼見著不好,走上去調解道:「萬象島的大人,我們您自然是不放在眼裡的,可若是沒有讓您不放在眼裡的我們,恐怕您現在也沒這個機會站在此處狂言狂語指手畫腳!我鳴鳳今日,行的正站的直,不論落在誰的耳朵裡,都自有是非黑白!我鳴鳳之人,哪怕玄氣再低,也容不得人隨意侮辱!」

    「好!」

    「城守大人說的好!」

    「哼,好一個忘恩負義之輩!」

    一片解恨的讚揚聲中,那城守老頭極是瘦小,可在這尖嘴猴腮眼前站的筆直。一番話不卑不亢,讓鳳無絕和喬青都暗暗點了點頭。尖嘴猴腮氣的說不出話,他身後的那幾個師兄弟卻陰冷地笑了:「是非黑白?忘恩負義?說的倒是好聽,這雪崩本就是無妄之災,發生在鳴鳳,你們救人就是天經地義!」

    「呵,誰知道是不是你鳴鳳自說自話自導自演。萬俟宗門,玄雲宗,還有各位散修朋友,可別被鳴鳳這舉動給騙了,北塔爾雪山何時發生過雪崩,就偏巧咱們來了,那喬青取走了冰山雪蓮,就出了這樣的事。此事讓誰聽聽不是蹊蹺的很……」

    「沒錯,一定是她!」

    「她是什麼人,全天下誰不知道?」

    「肯定是怕取了雪蓮的事兒洩露出來,引起別人的覬覦,所以殺了咱們滅口!」

    這些個弟子一唱一和,明顯唯那尖嘴猴腮馬首是瞻。說話時不斷觀察著他的神色,帶著幾分諂媚討好。

    這話落下,被救出的幾個散修都低下頭沉思起來,懷疑之色化開在眼底。就連少數萬俟宗門弟子,都垂下眼睛沉默了。這樣的情況,無疑是對鳴鳳百姓們一個巨大的打擊,人人都呈現出了不忿之感。好好的跑來救人,反倒救出了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滿腔熱情都梗在喉嚨裡,像是被人一盆冷水澆了下來,氣的直哆嗦。

    眼見著這種情況,尖嘴猴腮呵呵樂了起來。

    「怎麼,沒話可說了?」

    一個清冷邊塞的城守,再有主心骨,也終究不是經歷過大風浪的人。被他們將此事給上升到了國與國之間,一個屎盆子扣在了鳴鳳的頭上,他自然不敢隨口再說。生怕一個不好,事情演變到無法處理的局面。尖嘴猴腮得意非常,在喬青那沒了的場子,全在這些鳴鳳的人臉上討回來了:「還有一句話,本公子不介意教教你們,小人物就該有個小人物的態度,沒的招惹了你惹不起的人物!」

    話落,他猛然出手!

    一道玄氣對準了城守的小腿射過去。

    這玄氣並不致命,這尖嘴猴腮也不是真傻,只不過想下下鳴鳳的面子而已。這玄氣擊上,城守說不得就要給他跪下了,至於會不會讓這沒用的老東西變成跛子,卻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小心啊!」

    「城守大人!」

    「你們欺人太甚!」

    百姓們發出了一聲聲驚呼,那幾個漢子想衝上來幫忙,被後面的兩個弟子瞬間制住。城守自知躲不過,也不躲了,閉上眼睛生生站在那裡!電光石火,眼見著玄氣要射過去——

    卻在一瞬間,消散了。

    是的,消散了,在每個人緊張的注視下,無端端一點痕跡都不留的消散了。

    眾人愣在原地,揉著眼睛一臉驚喜。那尖嘴猴腮卻是一驚,四下里驚看著:「誰!是誰!出來,少在那裡裝神弄鬼!」

    尖嘴猴腮不斷問著,有眼力價的都明白,這是有高人出手了。他今天敢這麼幹,就是篤定這裡的鳴鳳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可這意外,分明讓他慌了。一句句疑問,越來越驚慌,面對一個神秘又未知的高手,他連尾音都變了調:「出……出來,到底是誰,藏……藏頭露尾算什麼好——啊——」

    一聲殺豬般的慘叫。

    「華師弟!」

    「華師弟,你怎麼樣?」

    幾個弟子飛快衝上去,扶住猛的跪下的尖嘴猴腮。根本連是誰出手,發生了什麼事都沒人看見,他就變成了這樣,滿頭大汗臉色扭曲。一探上他的膝蓋,儘是愣住:「廢、廢了……」

    一想到這華師弟的身份,眼裡浮上恐懼。

    到底不似他擁有後台,一向衝動慣了。他們站起身,向著半空抱拳,嗓音艱澀:「不知是哪一方的前輩,對一個小輩出手,不覺有失身份麼。還請前輩出來相見,我等即便不敵,可前輩想必也不願得罪萬象島吧?」

    「呵……」

    一陣清越的笑聲傳來。

    並未如他們所料,有什麼前輩高人從天而降。而是發出自人群之後,帶著點兒慵懶的輕笑,卻讓這幾個弟子和大棚裡的散修渾身一震!這笑聲,太熟悉了!三日之前,就在雪山之巔,他們還聽見過,是她!竟然是她!百姓們循著聲音扭頭望去,紛紛讓出一條路,讓三道人影出現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一紅,一黑,一青。

    正是喬青三人!

    那尖嘴猴腮的華師弟一聲聲慘叫中,萬象島的弟子死死盯著喬青。他們寧願出手的是什麼前輩,也不願意碰上這個人。若換了別人,最起碼會賣給萬象島一個面子,萬事有的商量。可這個人,何曾將面子將其他宗門放在眼裡?

    「喬……喬公子,你無故對華師弟施以毒手……」

    他話音沒落,一旁已有一聲聲驚喜叫聲此起彼伏:「太子妃!」

    「哈哈,是太子妃啊!」

    「太好了,太好了,那旁邊的一定是太子爺了!」

    嘩啦啦——

    一片百姓們齊齊矮了下去:「參見太子,參見太子妃!」

    這個時候,自然沒必要低調。

    鳳無絕沉定的目光掃過一週,看都不看大棚裡的人,只最後落在了剛才的黃玄漢子身上:「皇上已經下了詔諭,本宮和太子妃先來打前鋒,後面有朝鳳寺的弟子和各方武者正朝著此地趕來。本宮先謝過諸位的仗義執手。」

    說著,一抱拳。

    他嗓音沉沉,和剛才的那一片慌亂顯得格格不入,卻給所有人都吃下了一顆定心丸。剛才的那種無力和羞惱,在這個男人的出現之後,全數消失了,全數都不再重要。好像只要他站在山下,就能壓得住場子!鎮得住氣氛!

    眼見著鳳無絕不過往這一站,一句話,就全然震住了亂糟糟的氣氛,萬俟迦搖搖頭,這「夫夫」兩人,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啊!虧他當初還一直將這兩人當成了對手,哪裡有這個資格呢。

    眾人明顯都興奮了起來,尤其是那些漢子們,不好意思地抱拳回禮:

    「太子言重了,咱們身為鳴鳳之人,又湊巧離著近,自是第一個站出來!」

    「沒錯,咱們雖然能力有限,可也願意出一份力。」

    ——無視!

    ——對於萬象島來說,這是絕對的無視!

    見不論是鳳無絕還是喬青或者他們身邊那個面具人都連眼角沒分一個,那幾個弟子死死咬著牙,一臉的羞惱之色。耳邊華師弟的慘叫虛弱成了哼哼,哼哼人心裡直煩。不管怎麼說,他們即便不是這喬青的對手,可在這一刻,代表的就是萬象島!也甚至可以代表後面的那些受傷散修和另外兩個宗門。

    這喬青——再狂,再牛逼,難道還要跟全天下作對麼?

    這麼一想,終於有一人走了出來:「喬公子!」

    喬青這才轉向了他們。



第四章

    這走出之人,名叫吳奇。

    人如其名,平平無奇,在弟子數以萬計高手如過江之鯽的萬象島中,只是一名最普通之人。有點小天賦,勉強混進了精英弟子的範疇。有點小聰明,傍上了來頭不小的華師弟跟著來了雪山。

    他是個小人物,小到不論旁人說什麼,他只有附和諂媚討好受屈的份兒。

    可就在現在——

    就是此刻——

    眼見著喬青懶洋洋瞥了過來,四下里漸漸寂靜無聲,一雙雙眼睛全部落到了他的身上,他這個小人物的身上!吳奇的心底升起了一股子莫名的興奮和得意,興奮的手指都在顫抖!

    接下來的一切可以預見。

    他會憑藉著自己的聰明,將此次的罪名一股腦地扣到那無人敢逆其鱗的喬青頭上。就像他剛才所想,再牛逼,再狂,她敢背上殘害三大宗門的罪名麼?她敢和天下人作對麼?——她反駁,他指責,她滔滔爭辯,他義正言辭!——最終,他這個敢和修羅鬼醫唇槍舌劍的小人物,便會踩上那喬青的肩膀,名揚天下!

    吳奇想到此,又向前邁了一步,欲要高聲說出自己的名字。

    「在下萬象……」島,吳奇。

    「等等。」

    兩個字,將他噎在原地。

    無視掉他眼中的興奮,喬青自顧環視整個大棚的人。

    這幾乎可說是慵懶的淡淡目光,卻讓他們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全部垂下了眼睛不敢和她對視。

    聽她邪肆又狂妄的嗓音懶懶迴蕩在寂靜的雪山腳下:「這雪崩,我喬青只說一句,不是我幹的——至於你們信不信,我管不著,也不想管。只要記住了,現在站著唧唧歪歪的到底是誰的地盤——在鳴鳳,你們都給我把尾巴夾起來,是龍,你盤著,是虎,你趴著。誰要是有一句閒言閒語唧唧歪歪讓老子聽見不痛快了,地上那個,就是你們的榜樣。」

    她說到這裡,頓住。

    地上那華師弟,哼叫聲越發淒慘。

    大棚內呈現出一片惱羞之色,人人臉如豬肝。

    ——這是威脅!絕對的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誰都沒想到,這喬青不只不解釋,不低姿態,反倒直接擺出了這樣的態度。對著三大宗門,對著諸多散修,甚至對著大陸上極為稀有的煉藥師們,竟是這麼放肆這麼狂妄這麼蠻橫這麼霸權!猶如一巴掌實實甩向他們的臉,告訴他們,老子的確是沉寂了三年,可那又怎樣?三年前的種種浮現在眼前,眾人捏著拳頭只得在心裡破口大罵:「這土匪!這就是個土匪!」

    喬青冷笑一聲,老子還就是土匪了!

    她才懶得管他們心裡在想什麼,罵個夠去,她這些年來得到的罵名還少麼。眼見著大棚內這反應,應該是消化完上面的話了,她才接著道:「至於出了鳴鳳以後——有問題,你們宗主來。」言外之意,跟老子要說法,你們不夠格。

    這兩段話撂下,喬青轉身就走:「上山。」

    鳳無絕低低笑起來,忘塵幾乎被她震到傻眼,老老實實跟著上山了。

    ——只留下了山腳下一片目瞪口呆。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所有人都仰望著那漸行漸遠的三道身影,喉嚨裡梗著滿滿的話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吳奇還怔怔站在原地,準備了一肚子的妙語連珠,卻連自己的名字都沒說完,已經被人無視了。巨大希冀之後的失落,讓這個小人物失魂落魄。他魂不守舍地晃回了大棚,剛剛那意氣風發邁出的兩步,再走回去,卻變得無比艱難。

    「哼,還真以為你有什麼本事呢,還不是出去丟人現眼。」

    一聲刺耳的諷刺響在耳邊,這種帶著點兒不屑的話語,他之前常常聽見,此刻卻覺得難以接受。這會兒華師弟已經暈了過去,照顧著他的師兄發現吳奇竟敢不回話,一巴掌猛的扇了過去!

    啪——

    那麼響亮,那麼刺耳,那麼疼。

    吳奇趔趄倒地,那師兄猶自不痛快,合著剛才在喬青那裡受到的羞辱一腳用力踹上他的小腿骨:「你不是最會拍馬屁麼,你不是就知道巴結華師弟麼,這下正好,陪著華師弟同甘共苦吧!」

    「哼,吳奇,無奇,老子看你就是個膿包貨色!」

    「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也敢代表萬象島?」

    腳上傳來骨裂的劇痛,耳邊幾個師兄弟們齊齊看著熱鬧。

    吳奇蜷縮著,從未有過的恨!

    長久的壓抑,過高的期望,讓他從自己構建的一片虛幻天堂,就這麼猝然跌落了下來。重回人間麼?不!天堂之後的墜落,比墮入無邊地獄還要讓他痛苦——是她!是她!這一切都是因為她!一句句的嘲辱,一雙雙的冷眼,幻化為無限猙獰醜態在他腦中扭曲著,最終融合成了喬青那淡淡一覷的模樣。

    雙手死死抓著地面,他那雙平庸的只餘一點小聰明的眼睛,染上了無邊的惡毒……

    有人歡喜有人愁。

    和大棚內形成了截然對比的,是還愣怔在山腳下的鳴鳳眾人。

    眾人只覺剛才被萬象島羞辱的一口鳥氣,在太子妃的兩句話中,全數消散了個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沸騰的熱血幾乎要破體而出!他們一眨不眨注視著那紅衣身影消失了的一個山坳,目中的狂熱險些要燒灼了這一整片冰冷雪山!

    長久的沉默和粗重呼吸之後——

    終於有人低低罵了一句娘,將滿腹千言萬語化作了一句狂熱到足以震徹天地的雷鳴吶喊:「太子妃萬歲!」

    「太子妃萬歲!」

    「太子妃……」

    ……

    「我靠!老子聽見了什麼?」

    正走在皚皚白雪地裡的喬青,眼前一黑,險些栽雪裡去。

    鳳無絕微笑:「太子妃萬歲。」

    她見鬼地掏了掏耳朵,咂著嘴巴:「你爹要是聽見,會不會活剮了我。」

    鳳無絕淡定聳肩:「自有奶奶出馬剮了他。」而且他父皇,也不是那種小氣猜忌的人。

    喬青本來也只是好笑的一問,和鳳翔帝相處的時間不多,這些年來見過的次數一個手掌都數的出來。不過也看的出,那老皇帝一心只唸著無絕的娘,對什麼政事根本不上心,巴不得有人把這位子拿了去接手呢。腦補了一番老太太為了曾孫子胖揍一把年紀的親兒子的畫面,喬青哈哈大笑:「那天我出關,奶奶還逮著我問來著。」那眼睛,直勾勾盯著她肚子,嚇的她撒腿就逃到雪山了!

    鳳無絕一挑眉,明白了過來。

    ——不過重點卻沒放在生娃上,而是專注於美妙的製造過程了。

    慾求不滿的男人舔了舔嘴唇:「回去再努力!」

    喬青一揚手,豪情萬丈:「大戰三百回合!」

    忘塵:「……」

    忘塵無語地看了眼喬青,像是在辨別,這真是個妹子麼?

    關於性別一事,喬青也沒瞞著他。忘塵和她之間關係微妙,雖然這三年來,一個在閉關,一個遊走大陸,相處的時間真正算不上多,可喬青就是堅信,一旦自己和忘塵之間出現了衝突,那麼這個冷漠男人的選擇,一定是以自己為重。別問她憑什麼肯定,血脈裡遊走的親近感和信任,說不清道不明,卻是真真實實的存在著。

    不過即便如此,也把他給好一個嚇。

    從來冷漠的人,出現了一種名為傻眼的情緒,終於在呆滯了近半個時辰之後,默默接受了這一可怕的現實。

    這會兒,他還沉浸在對這妹子的震撼中。之前在柳宗裡,喬青指著老祖罵的驚悚畫面他沒見識到。後來這三年,喬青沉寂了下來,大陸上關於她的一個個傳聞,大抵都被最新崛起的華留香所取代,忘塵倒也沒聽說多少。剛才眼睜睜看著這貌似是妹子的妹子比爺們還爺們的狂言豪語,震撼之餘,不由擔憂道:「你這一舉,容易引起他們的誤會。」

    喬青知道他的意思。

    剛才那番話,讓他們心裡產生了惱恨。

    剛剛經歷過一場死裡逃生,那些人惜命還來不及了,接下來的日子肯定會夾起尾巴做人。可這也僅限於鳴鳳,一旦回去宗門,絕對的添油加醋不說出個花來不算完。

    不過另一方面說,這也算是個雙刃劍——她從來不是個狂妄辦傻事的人,最起碼:「管他們怎麼想,反正在鳴鳳的時候,定不敢亂說話了,先把流言止住再說。」否則:「若是這事在沒查出端倪之前,就讓他們嘰歪到了大陸上,到時候就算查出了真相,鳴鳳也不好解釋了。」

    這世上,最怕的就是謠言。

    一人說,百人說,千人說。待到傳到最後一個人的口裡,可能原本還只是「修羅鬼醫取了冰山雪蓮殺人滅口」,最終會演變成「鳴鳳想吞併大陸,暗中對付六大宗門之人」。

    忘塵見她想的透徹,也不再多說。

    「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先看看,這雪崩是怎麼來的……」

    喬青話音沒落,眼前一個白影「咻」地撲了上來。她差點讓大白給壓趴下,一眼看見這肥貓懷裡抱著的全是活蹦亂跳的雪魚,離了冰湖正垂死掙扎呢。喬青一身魚腥,還沒說話,大白已經四隻肥爪在半空撈著蹦出去的魚,嘴裡喵著:「閉嘴閉嘴,別喳喳,聽貓爺說……」

    喬青一皺眉:「人為的?」

    大白諂媚點頭,雙下巴一顫一顫:「這麼大的秘密,怎麼犒勞貓爺?」喵,就來一盤兒香酥可貓的小魚乾吧。

    喬青咧嘴一笑,牙齒比雪地還白。

    肥貓立馬暗道不好,撒腿兒就想跑,兩隻肥爪子一鬆,雪魚撲棱著落了滿地。貓臉閃過掙扎之色,終於還是沒敵過吃貨的本性,炸了一身的白毛照著地上的未來小魚乾就神勇地撲了上去。

    啪——被魚尾狠狠甩了一大嘴巴子。

    緊跟著——被喬青逮著一巴掌拍雪地裡拔都拔不出來!

    三人飄然遠去。

    留下雪地裡被雪魚環繞的一個深坑,大白的貓腦袋戳在地平線上,仰頭悲色望青天:「喵嗚~」

    剛才這貨送來的消息,正是關於那雪崩的原因。喬青三人一路尋去了那處地方,原本被冰雪覆蓋的山巔,已經夷為了平地,整個雪山內的地貌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有不少武者正散佈在這裡進行著施救。

    見他們來了,紛紛跑過來回稟著施救的情況。

    鳳無絕點點頭:「辛苦了。」

    這些可愛的鳴鳳武者們,撓著頭一臉汗顏:「有太子爺這句話,咱們就是凍死都甘願!」

    待眾人又散去,三人循著一溜溜肥小的爪印,一直循了過去。北塔爾冰湖並非只是一汪湖泊,而是一片巨大的湖泊帶,有大有小,遍佈之廣,從雪山的外圍一直延續到深處。大白這貪吃的玩意兒,自然是奔著最深處的那汪最大的湖泊而去,正好就經過這裡,發現了端倪。

    終於在某處,找到了一撮白毛。

    不得不說,大白那貨還是很機智的,怕風雪把爪印給抹去,特地忍痛揪了一撮毛插在了雪地裡。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中,一撮白毛迎風飄舞,極好辨認。喬青無語地低罵一聲:「那沒出息的東西,肯揪自己的毛,也不願意丟下一隻雪魚。」

    她閉上眼睛,放出感知。

    片刻後:「是有玄氣波動。」

    鳳無絕冷笑著接上:「還是高手!」

    這感知能察覺到的波動極為微弱,又過了有三天之久,若非有大白的記號在,或許他們三人路過這裡也會漏掉。的確是高手,她和鳳無絕只感受到了波動,卻無法斷定這波動的等階,那只有一個可能。

    ——玄尊之上!

    三人對視一眼,沒再說什麼,原路返回。

    可下山的步子,明顯凝重了不少。

    一個玄尊高手,這說明了很多問題——當日邪中天曾說,他和鳳太后屬於玄帝,那已經死了的龍主和紅藥三人是更高一階的玄尊。翼州大陸的世俗認可中,鳳太后已經是第一高手。自然,不乏有像她和鳳無絕這樣後來居上之人,也說不準哪一個宗門的宗主這三年晉陞了,還有柳宗老祖這樣不為人所知的高手,大陸上定然也有。

    可不論怎麼說,最大的可能性,都是三聖門!

    三聖門不是要五年才能出現麼?

    還有為何沈天衣卻可以出現在翼州,那紅藥三人也能?

    他們受到了什麼樣的禁止,才會百年一現,又需要什麼樣的條件,才能打破這一規矩?

    重新開業的萬寶樓背後之人,可也同樣是三聖門?不是沈天衣,那麼又會是誰?為了什麼對鳴鳳下手?

    一團一團的亂麻纏繞在一起,理不出個頭緒。這麼千思萬緒地想著,已經抵達了雪山腳下。三人一出現,那大棚裡立即變的寂靜無聲,除去玄雲宗之外,所有人都低下頭去眼中是濃濃的不忿和懷疑之色。自然了,這些也只能放在心裡,誰又敢真的跟她叫板?

    萬俟迦走上來,還沒臨近,先皺著眉毛摀住了鼻子。

    喬青仰頭望天,靠!這腥味,老子得洗一年澡!見鬼的肥貓,懲罰還是輕了。她正鬱悶著,萬俟迦已經適應良好:「怎麼樣?」

    喬青扭頭看他:「你問我?」

    萬俟迦搖頭笑了:「我自然不會懷疑你。」

    倒不是他和喬青有多麼深的交情,而是……雖然不願意這麼想,但是的確如此,哪怕她想殺人,她想滅口,恐怕在場的這些人,包括他自己在內都不夠資格吧。這個人,早已經不和他們這些普通弟子站在同一水平線上了,她的目光更遠,她的腳步更高,又怎會特意製造出一個雪崩,費力不討好的只為了滅他們口呢。

    就像剛才,喬青那話中的意思,他們夠格麼?

    「修羅鬼醫若想我們死,有一萬種方法可以做的神不知鬼不覺,需要弄出雪崩興師動眾麼?」萬俟迦苦笑了聲,立即引起了一陣重重咳嗽,本來就重傷不見血色的臉更是蒼白。他彎著腰咳了半晌,才順過氣來,真心實意說了一句:「謝謝。」他們的命,都是鳴鳳救回來的。

    喬青意外看他一眼,遞上一粒藥丸:「總算還有個明白人。」

    「師兄,別——」遠處看見這一幕的弟子,立即驚叫出聲,「吃」字還沒說出來,一想到那喬青就站在眼前呢,趕緊又吞了回去,可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焦急和擔憂。喬青「嘖」一聲:「得了,省的你吃完拉個肚子老子都得背上罪。」

    萬俟迦卻不懷疑,當場服下。

    不過頃刻功夫,藥丸在體內花開形成一股暖流沿著經脈遊走周身,他竟感覺自己頗為嚴重的內傷在一絲絲好轉著!萬俟迦瞪大了眼睛,大驚失色:「你……」

    喬青豎起手指:「噓。」

    萬俟迦嘴角抽搐,他開始還以為這是療傷藥,卻絕對沒想到,這是丹藥!不是大夫煉製的傷藥,而是獨屬於煉藥師的丹藥!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消化了這個事實,瞪著喬青像是看一頭活恐龍——有沒有搞錯,她玄氣高就罷了,竟然一聲不響的成了煉藥師?尤其是,這丹藥見效之快,絕對不是一品二品的低等貨!

    喬青一挑眉,默認了。

    萬俟迦差點沒以頭搶地。

    自己猜到了是一碼事,她承認了可是另一碼事!

    這可是煉藥師啊,大陸上稀缺非常幾乎要絕種了的煉藥師啊!這話絕對不誇張,萬年之前煉藥師還是和玄師一般比較常見的職業,不少前輩的選擇都是兩職兼修,就如柳宗一般。可是經歷了漫長歲月之後,煉藥師這一職業,已經發展到了萬金難求的局面。多少小宗門小家族為了供奉一個煉藥師,險些傾家蕩產!

    萬俟迦看著喬青,就像是看見了一座移動小金山。

    他搓著手,準備為宗門謀福利:「那個,喬公子,若是鳴鳳呆悶了,不妨來萬俟宗門走走。嗯,對,隨便住,隨便玩,包吃包喝包您滿意!哦對了,萬俟風和靈兒那丫頭,還常常提起你呢,尤其是靈兒,多少次想離宗出走來鳴鳳找你,這次來雪山,她都差點跟來……」

    喬青哭笑不得。

    眼見著這哥們滔滔不絕絞盡腦汁幾乎把她認識的萬俟宗門的人都說了個遍,連連翻了個巨大的白眼。在她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萬俟迦硬著頭皮又邀請了她一遍,總算停了嘴。剛才那個叫停的弟子不斷朝這邊張望著,以眼神詢問他的健康問題,好像他吞了喬青給的玩意兒,下一秒就得當場嗝屁。

    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喬公子放心,這件事會爛在在下的肚子裡。」

    有些話可以聲張,有些話卻絕不能提。

    萬俟迦甚至可以想像,一旦她成為了煉藥師的消息傳出去,會造成多大的騷動,會遭到多少人的嫉恨!而她卻肯拿出一粒萬金難求的丹藥,幫了他一把,如果沒有這粒丹藥,他的內傷恢復恐怕需要一年的時間,而玄氣也會停滯不前,對以後的修煉影響甚大。

    喬青點頭,回到正題:「這雪崩的確是人為,出手之人,修為在玄尊之上。」

    萬俟迦臉色凝重。

    喬青也為這事兒心煩的要命,擺擺手道:「我們去客棧休息,明日一早就出發了。」

    「這麼快?」

    「柳宗的藥典快開始了,這裡沒什麼值得再探究的地方,搜救人員後面會陸陸續續的趕來,少則三日,多則五日。裡面埋著的玄氣都不低,挺些日子沒多大問題。剩下的人是死是活,自有人去救,老子還沒這麼大度,要親自跑上山去救那些懷疑我的人。」

    萬俟迦點點頭,對這人的小氣和睚眥必報深有感觸。既然她是煉藥師,柳宗的藥典去參加也沒什麼可奇怪的。想到這一茬,他又朝大棚那邊瞄了一眼,那意思——還有不少弟子受傷頗重,要不,再來點兒?

    喬青氣的差點一腳踹過去,你當這是大白菜啊!

    萬俟迦:「……」

    望著喬青遠遠而去的背影,他不由笑了起來。這感覺很奇妙,他對喬青,從挑釁,到嫉妒,到憤恨,再到懼怕。如今,只剩下了滿滿的敬佩和感激。竟然有一日,他也可以和這個人談笑風生,萬俟迦站定原地,一直待到看不見了,笑著回去了大棚裡。

    這邊的搜救,鳳無絕是主心骨,是定心針,自然離不開。

    喬青和忘塵沒什麼事兒,也不願意站在那裡看萬象島和散修的便秘臉,便先回了客棧。待到翌日一早,鳳無絕將剩下的事有條不紊地吩咐給了老城守,命他隨時將消息傳回去,又交代了後面朝鳳寺的弟子會來,便離開了。後面的事,自有陸峰幾人趕過來接手。

    這北郡城一行,算是暫時告一段落。

    可他們都知道,那造成雪崩之人的身份查不出來,後面還會有更多的事等著他們,等著鳴鳳。

    三人本來也沒什麼行囊,用了一餐早膳,又再一次風塵僕仆地施展輕功上了路。喬青不由感慨,這幾天連續四次走這條路,第一次來,是期待,冰山雪蓮。第二次回,是期待鳳無絕出關大白醒來。第三次來是對雪崩的未知和凝重,第四次回,又變成了一團亂麻,凝重更甚!

    以至於,喬青懷著凝重的心情飛回了凰城。

    千里之外的雪山深坑裡,還有一隻肥貓戳在裡面,悲悲慼戚望青天:「小青梅咋還不回來呢。」

    「阿嚏——」

    喬青在凰城大門口,打了個驚天動地的打噴嚏。

    「別是風寒了。」鳳無絕一皺眉,探了探她的額:「雪山太寒,回去給自己開個方子。」

    「哪那麼脆,老子玻璃碴子拼的啊。」喬青揮揮手,吊兒郎當道。

    鳳無絕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瞅著她,頓時讓她想到了玄雲宗上的那一次風寒。靠,這麼丟人的事兒能不一直拿來戳老子麼。喬青背起手,溜溜躂達往城裡走,可那背影,落在太子爺的眼裡,倒是有幾分落荒而逃的味道。太子爺咂了咂嘴,回憶著當年的揩油生涯,摸個小手,摟個小腰,頓覺回味無窮:「唔,三百回合的大戰,可以提上日程了。」

    忘塵:「……」

    所以說,這三人,真的是實實在在的把可憐的肥貓給忘到爪哇國去了。

    一路上,喬青在某隻肥貓越來越深的怨念中,噴嚏不斷,簡直要把腸子都給打出去。鳳無絕眉毛越皺越緊,就連忘塵都側目看了她一眼,不怪他匪夷所思,到了喬青這程度,若是再傷寒,那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喬青正要說點什麼,高手的尊嚴不容挑釁。

    倏然——

    她步子一頓。

    同一時間,鳳無絕和忘塵,亦是停住了腳步。

    三人同時感受到了一束目光,侵略性十足地落到了身上。帶著絲若有若無的興致勃勃,上上下下將他們打量著。循著這道視線,一抬頭,正正看見的,就是走到了門口的萬寶樓。這重新開業的萬寶樓,依舊富麗堂皇,卻不似從前那般只做大單的生意,而是改為了一個鑑寶類的普通拍賣行。這會兒不斷有武者進進出出,門庭若市,熱鬧的很。

    而這道目光,正是來自於萬寶樓的頂端,第四層樓閣上。

    那裡,正站著一個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lltu 發表於 2013-7-20 12:49 PM

本帖最後由 lltu 於 2013-7-21 08:48 PM 編輯

第五章

    那是一個男人。

    一個非常好看的男人。

    一身紫衣,領口大開,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如玉瓷白的胸膛,略帶挑釁的眉眼,髮絲籠在腦後以玉冠隨意一束,浪蕩不羈地散落下來。一身邪魅之極的氣質,在這熙熙攘攘的凰城大街上,極為突兀惹眼。

    喬青上上下下掃視著這個男人,不由想到了邪中天和宮琳瑯。

    同樣都是浪蕩、邪魅,邪中天給人的感覺是一個滄桑的老妖孽,宮琳瑯是風流倜儻的浪蕩子,而這個男人,卻是一隻輕佻的花蝴蝶——美麗!飛揚!帶著致命的誘惑!

    喬青認不出吹一聲口哨:「嘖,真心不錯。」

    「什麼不錯?」嗓音危險。

    「長的不……」意識到危險的某人立馬封嘴:「咳,仔細看看,也就一般吧。」

    一般你眼珠子都扒不下來了!喬青一臉無辜,小瞎話說的草稿都不用打:「那必須的,身邊兒有個帥到天理不容的,老子去看那次貨幹嘛。」

    鳳無絕讓她給氣笑了:「回去收拾你。」

    她切一聲,誰收拾誰還不一定呢。這幾年的大戰,誰上誰下誰輸誰贏,他們倆勉強打個平手而已。喬青自認還沒盡全力,不然鳳無絕有的瞧,三天三夜下不了床那是保守估計。嗯,沒錯,就是這樣。當然這話就不用當著忘塵說了,省的把這哥們再嚇出個好歹來:「唔,回去再說……」

    太子爺舔嘴唇。

    忘塵:「……咳。」

    你們倆能不這麼旁若無人麼,沒看見萬寶樓上還戳著的男人笑的臉都僵了麼。

    喬青和鳳無絕,這才從大戰三百回合的期待中回過神來,勉強分給了上面那男人一個眼神兒。那人一臉古怪,這輩子還沒被這麼無視過。有沒有搞錯,他弄的這麼神秘兮兮的閃亮登場,竟然引不起人家一個眼角?他哭笑不得地俯視著下方,忽然眼中惡趣味一閃,伸出了修長掌心,慢悠悠覆上了自己的紅唇,輕輕一吹。

    ——竟是隔著四層樓的高度,給了三人一個熱辣辣的飛吻!

    忘塵面具下的臉,抽了一抽。

    鳳無絕則一勾唇,興味盎然。

    喬青伏在他肩頭忍不住低低笑起來。有意思,這麼有趣的人,已經很久沒碰見過了。半天,她亦是慢悠悠抬起了手,就在閣樓上的男人懶洋洋一挑眉,以為她要回一個熱吻的時候,喬青豎起了中指。

    那男人一愣,忽然仰頭哈哈大笑。

    狂笑的聲音被萬寶樓的落地窗子遮蔽住,並沒有穿出城街上,可看他笑的花枝亂顫頭髮亂飛的瘋癲摸樣,也知道那人開心的很。這聞名天下的兩個人,面對他這輕佻放肆的動作竟是這種反應?不怒,不厭,不覺羞辱,反倒……

    真是兩個妙人啊!

    片刻,他收住笑,狹長的眼睛裡浸滿了水光。

    紅唇微動,紫衣一晃,不見了人影。

    那空空如也的四層樓閣上,像是從來沒出現過這樣一個人,身邊人流川流不息,聲音沸沸揚揚,映襯的剛才一切都似是一個錯覺。然而三人都知道,有這麼一個男人,實實在在的出現過,留下了七個字:我們還會再見的。

    喬青和鳳無絕對視一眼,腦中同時浮上了一個名字。

    「華留香!」

    「華留香!」

    喬青一勾唇:「玄皇,有點兒意思。」

    鳳無絕也笑,的確是有意思。世人瘋傳此人修為不凡已有玄王初級的實力,可剛才放出感知,那分明是一個玄皇!甚至比起三年前的萬象島宗主,那感覺都要更危險一些。這麼一個人,卻選擇韜光養晦安安分分在萬象島裡當一個普通弟子。目的是什麼?

    鳳無絕沉吟道:「你怎麼看?」

    「北塔爾雪崩,凰城萬寶樓,這華留香出現的時機太巧合了一些。」

    她不由想起那個被廢了雙腿的華師弟,同是姓華,同樣出自萬象島,再聯繫到那些師兄弟們對他的態度,想必兩人之間有點關係才是。可那邊同宗之人生死不明,這邊兒他卻沒事兒人一樣優哉游哉地混跡在凰城。喬青懶洋洋抱起了雙臂:「如果不是有大白跟著去了,如果咱們沒發現出手的人修為在玄尊,很難不把這人和雪崩聯繫在一起啊……」

    「應該不是他。」

    「就算不是他,也脫不了干係。你不覺得,那男人好像生怕咱們不把那事兒往他身上想?」

    鳳無絕笑笑:「這倒是,不管是不是他幹的,總應該藏著掖著避著嫌,生怕自己招惹上是非。」可這人大搖大擺送上一束目光,把自己弄的神秘兮兮,反倒是有意把罪名往身上攬。

    「夠風騷的,什麼目的?」

    「無外乎三個可能。」

    「唔?」

    「第一,他知道是誰幹的,想轉移咱們的注意力。」鳳無絕抬頭望著萬寶樓巨大的金字招牌,萬寶樓,沈天衣,三聖門,華留香,這其中又有什麼樣的聯繫?就是不知道,萬象島又有沒有攙和在其中了:「第二,他有其他的目的,想把本就更亂的水攪的更渾,才方便摸魚。」

    「嗯,有理。」喬青點點頭,這也是她想的可能性。她求知慾澎湃地問:「第三個呢?」

    鳳無絕微微一笑:「犯賤。」

    忘塵:「……」

    喬青:「……」

    秉承著又問有答的好習慣,喬青瞬間回了他一陣狂笑。眼淚都快飆出來了。渾身十萬八千個毛孔全部張開,小汗毛打著捲兒地望著某男努力繃住的面無表情的臉。鳳無絕被她望的低低磨起了牙,看喬青哥倆好的摟住忘塵肩頭,心情非常之美妙地飄走了。

    「回去吃餃子吧?」

    「為何?」

    「沒看那邊有人把醋都準備好了麼?哈哈哈哈……」

    回了太子府,打麻將的還在天地無光的混戰著,三缺一拽了項七替補,殺了個天昏地暗。喬青站在門口,這才想起某隻被漏掉的肥貓。愧疚感維持了三秒鐘,她仰頭望天,但願那貨能找到回家的路,阿門。

    忘塵直接去收拾行囊。

    喬青進到內堂,將那邊的事兒大抵敘述了一遍,又吩咐陸言進宮給鳳翔帝稟報,才將一切都放了下。鳳太后原本還想拉著孫媳婦探討一下未來曾孫子的問題,眼見著她頓時一臉菜色,霜打的茄子似的,揮揮手大赦了。

    這些日子實在是累,儘管沒什麼體力活,卻受不住接二連三的奔波。喬青美美地回去用膳沐浴大睡特睡,自然不知道,大赦了她的鳳太后可赦免不了自家孫子,逮著後頭進門的悲催太子爺就是一陣疲勞轟炸。

    待到翌日一早,喬青洗去了一身風塵僕僕的疲累,原地滿血滿狀態復活了。

    老太太拉著她的手,心疼的臉都皺在了一起:「這才方方緩過了勁兒,怎麼又要走了?」

    喬青簡直不忍心看鳳無絕那張泛青的臉,您親孫子都快累殘了:「去一趟藥典耽誤不了多少時候,那邊一結束,咱們就回來。」老太太要留在這邊坐鎮,自然不能去,至於邪中天:「帥哥,你去不?」

    「沒興趣,不就一堆老傢伙扎堆兒麼,有什麼好看。」邪中天擺擺手,打著哈欠回去了。

    喬青又和鳳太后絮叨了幾句,只帶了囚狼和非杏四人上路。

    時間不多,倒也不急,介於一路飛行和乘坐馬車之間。幾人就選擇了騎馬,中途累了還有時間住店休息。

    他們想的是好,卻沒想到,在邪中天眼裡「一堆老傢伙扎堆兒」的藥典,卻引得整個大陸之人蜂擁而至。但凡往柳宗那方走的城鎮,客棧全滿。只得在野外休息,更不用說路上不時同行的各方武者了,一路上,身邊就跟下餃子似的,一隊隊一批批組著團兒往那湊。

    而七日後,還沒到柳宗山谷外的藥城大門口,就讓幾人見識了一番什麼叫人山人海。

    一條從遙遠城門開始的長龍直排到了幾里地外。喬青瞪著眼睛無語蹦出一句:「搞什麼,這些人都瘋了麼?」大陸上那些犄角旮旯裡足不出戶的武者轟隆一下子全跑出來了?

    這句話,頓時引來了一大片鄙視的目光。

    幾人原本怕暴露身份,特意低調,這在排隊之人的眼裡無疑蓋上了「窮酸」的標籤。一眼看過來,紛紛又回轉頭去,懶得搭理這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

    土包子摸摸鼻子:「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項七抻著脖子往前看:「娘來,這不得排到天黑?」他小聲湊近喬青:「你自己就是煉藥師,難道不知道煉藥師的價值?」

    「所以咧?」

    「你三年不出門,自然不知道,柳宗從三年前就將藥典之事昭告了天下,專門引各方煉藥師去切磋交流。多少人眼巴巴地盼了三年,就盼著今天呢!你想啊,那些野路子的煉藥師能有什麼技術好交流?柳宗啊,正宗的煉藥宗門啊,這不變相等於秀一秀他們的水平麼?」

    喬青這七天早就被一路上的人流給喳喳的頭疼,聞言頓時咆哮:「你他娘的給老子說重點!」

    好麼,再一次換來眾人一頓鄙夷。

    囚狼撇撇嘴,讓你們得瑟,讓你們驕傲,等這人身份暴露出來,嚇不死你們的:「好吧,我說重點,閒散煉藥師們十之八九都會去見識見識找找虐吧?」

    喬青只是對翼州沒那麼熟悉,聽囚狼這麼一說,頓時明白了過來。

    煉藥師稀少啊,平時難得能見到一個,現在這柳宗藥典成為了一個所有煉藥師的盛會齊聚一堂,自然也會吸引到其他的武者和小家族小宗門。說不得運氣好能結識上一個,或者是為家族宗門招攬一個,那好處可是大大的。之前全然沒想到是這麼個情況,不然打死她她都不來。喬青摸下巴:「那估計另外幾大宗門,也會去湊這熱鬧了。」

    「嘿,煉藥師誰會嫌少?」

    「至於麼,柳宗的總不可能叛逃去別的宗門,那些閒散煉藥師也就個一品二品最多三品的水平。」

    囚狼嘆息一聲:「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你以為都跟你似的,三年時間,蹭蹭蹭躥到了五品,煉個藥跟玩似的招人恨啊。

    喬青還沒說話——

    只聽後方一陣頤指氣使的叫聲傳了過來:「讓開!都讓開!」

    眾人回頭看去,一個華麗之極的馬車隊伍速度極快地行了過來。最前方那車廂裡簾子拉開,正有一個衣著華麗的年輕人,趾高氣昂地吼著:「車伕,快點,不用管他們!前面的都讓開,這是沿海顧家的車隊,顧尚大師正在車隊裡,耽誤了大師的要事,你們賠得起麼,快讓開!」

    這什麼顧尚喬青自然是不識得的,那什麼沿海顧家就更不用說了。可貌似除了她之外,前面排隊的人流盡都曉得這個名字,原本眼中的惱怒之色在這個名字之後,立馬變成了尊敬。

    嘩一下,人流靠著兩邊退散開,給這馬車隊伍空出了一個康莊大道。

    這麼一來,就剩下了喬青和鳳無絕他們還留在道路的最中央。

    眼見著這馬車竟是快要撞上他們,那公子哥正要大怒出聲,老實巴交的車伕瞪大了眼睛,先他一步驚惶地勒緊了韁繩。馬車驟然停下,在地面上滑行出一段深深的車轍印,揚起漫天塵土。

    「嘶——」

    駿馬嘶鳴,四蹄揚向天空。

    車廂猛的一顫,裡面的公子哥險些沒摔下來。後面就更妙了,前方臨時停車,讓後面形成了一團亂,甚至好像有幾輛馬車撞到了一起,一時人仰馬翻,咒罵不斷:「前邊兒怎麼回事?」

    「怎麼停下了,哎呦,摔死我了。」

    「顧暉,你幹的好事兒,大師扭到腰了!」

    一陣陣怒斥聲從後面傳來,名叫顧暉的公子哥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一聽見這話立即怒氣騰騰一臉陰冷,好像那什麼狗屁的大師扭個腰,跟天大一事兒一樣。

    顧暉冷冷看向喬青,找到了罪魁禍首。

    喬青還真不是故意的,她哪知道這顧家是哪裡的阿貓阿狗,只不過他們站在隊伍的最後,馬車又來的太快,這一路上她煩躁的不行又沒好好休息,一時沒反應過來罷了。這會兒眼見著後面追尾的追尾,滾地的滾地,也有些無語。正準備讓開,卻聽那顧暉張嘴就罵:「哪來的土包子,也敢擋顧家的車隊!他媽什麼東西,想死麼!」

    喬青又停住了。

    那顧暉以為嚇住了他們,鼻孔朝天地噴一聲冷氣兒:「土包子就是土包子,滾吧滾吧,跟你們計較有失顧尚大師的身份!白長了一張像樣的臉,趕緊的,還他媽傻杵著幹嘛?!」

    喬青已經多年沒見過這樣的傻鳥了,也很多年沒有人敢這麼跟她說話了,就算前些日子萬象島之人懷疑她殺人滅口,也只能在心裡罵一罵,誰敢當著她的面出一聲?一時,反倒有種回去了「廢物時代」的感覺,挺新鮮。

    她扭頭問囚狼:「這傻逼說的顧家,哪來的?」

    這話一落——

    嘩——

    四下里頓時沸騰成了一鍋粥。

    她聲音不小,也沒必要特意降低音調,不論是排隊的還是那些翻了的車隊裡的,全都瞪大了眼睛看著她像是看見了外星人。一陣驚詫之後,齊刷刷再次倒退了數步,離著喬青一行人是有多遠閃多遠,生怕殃及池魚。

    「我的天,敢這麼說話,還真是個不怕死的。」

    「嘿,看著挺精神,咋傻成這樣呢。」

    「哎,一來就碰上了這種事兒。」

    一片各異的討論聲中,有鄙夷的,有好笑的,有看熱鬧的,也有惋惜的。望著喬青就好像已經預見到了她的死期,紛紛大搖其頭。那顧暉卻是真傻了,這輩子就沒見過這樣的土包子,不知道顧家就算了,還敢說這種話叫板:「你說什麼?!」他一個字一個字咬牙切齒,雙目噴火:「小子!你剛才說什麼,你竟敢侮辱本公子?侮辱顧家?你找死——」

    一道玄氣,不偏不倚朝著喬青的咽喉而去!

    「藍玄!」

    「竟然是藍玄高手!」

    「不愧是顧家啊,有顧尚大師在,高手林立啊!」

    一片驚呼尊崇聲中,那顧暉滿眼陰冷洋洋得意,眼看著自己那精純的藍色玄氣就要滅了對面的小子,一臉的享受之色。然而一秒鐘後,頓時僵了,像是被雷劈了的鵪鶉一樣,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死死盯著囚狼。

    剛才喬青不動,囚狼瞬間出手,將那玄氣給擊散。

    一片靜謐中,所有人看著囚狼和這一行包子的目光全變了。

    高手!

    那人高馬大的深邃男人,竟然是個高手!

    顧暉臉色難看,猜測著他們難道是六大宗門的人?靠!該死的六大宗門之人!顧暉幾乎已經認定,也斷定了剛才喬青的話絕對是在故意戲弄他們:「閣下能輕而易舉的擊散本公子的玄氣,想必是紫玄高手吧!閣下可是六大宗門之人?想必一個紫玄高手,也算不得宗門內的精英弟子,難道要為你的宗門惹上麻煩,和我顧家作對麼?閣下還是考慮清楚的好,顧家雖然比不上六大宗門,可也不會是你們宗主輕易願意結怨的!」

    這自以為不卑不亢又倍兒有面子的話,只惹來了喬青的一陣噴笑。

    囚狼這三年,也已經升到了玄王初級。有她這個煉藥師在,自然不會虧待了自己人。喬青對這顧家更好奇了,囚狼失笑給她解釋:「那個顧尚,是個四品煉藥師,擁有玄火。」

    當年柳天華曾說,除去三聖門,大陸上只有三個人有玄火。他是一個,忘塵是一個,沒想到第三個就是那顧尚。擁有玄火在煉藥上可說事半功倍,只要不是天資極差之人,將會前途無量。怪不得這顧家牛掰成這德行了,四品煉藥師,的確是天下人巴結的一個對象。也的確是天下人不願得罪的一個對象。

    他正想著,那顧暉更加得意。

    後方一陣咳嗽聲傳來,顧暉立即跳下馬車,半弓著身子迎上去:「大師。」

    這人四五十歲的年紀,雖然不至於盛氣凌人,可眼中也蘊著一種俯視之色。他此刻一手扶著後腰,邁著緩慢的步子走了過來。下巴微抬,嘴角含笑,看人的目光卻是冷的。此刻,這陰冷的視線正落在喬青一行人的身上。他走上來,瞪了顧暉一眼,笑道:「原來是六大宗門的人,不知諸位出自哪一宗?前些日子,柳宗主和姑蘇宗主還邀請老夫前去飲茶,若幾位小友是這兩個宗門的,說來咱們也算是有緣。」

    喬青心下冷笑,這老東西,話裡有話呢。

    見她不動,顧暉又跳了出來:「哼,我們顧大師大人不計小人過,你們道個歉就滾吧。」

    四下里也是一片連連點頭,想是覺得這顧尚大師身份雖高,為人卻是難得的和氣。越發的,再看喬青他們的臉色,都帶上了幾分不滿。喬青卻懶得管別人,知道了緣由之後,她就懶得再和這倚老賣老的煉藥師唧唧歪歪了。這人明顯是個笑面虎,這話裡的意思,還不是在警告他們,他和各大宗主都有交情,一旦招惹上,這次來柳宗一個煉藥師他們都巴結不上,還會寸步難行!

    這種威脅,別人怕,她喬青可用不著。

    眼見著週遭看熱鬧的把大道讓了出來,沒有人在堵住城門。喬青打轉馬頭,打著哈欠朝城門而去:「走了,耽誤這半天時間。」

    「你……」

    「你們放肆!」

    「撞翻了我顧家的馬車,沒有一句道歉,就想走?」

    眼見著他們這態度,那顧尚大師的眼神更冷,笑的更和煦。好,好,好,好一群無知小輩!得罪一個四品煉藥師的下場,絕對不是他們能想到的!一個紫玄而已,連精英弟子都算不上,不管是哪個宗門的,他就不信六大宗門會為了幾個普通弟子和他翻臉!顧尚笑容滿面,和藹地望著他們的背影,在沒人看見的地方,背後手微微一動。

    頓時,後方射出一片片顏色各異的玄氣,氣勢驚人!

    所有人都知道,煉藥師最重身份,最重面子,從來都只有旁人巴結的份兒。這一群人和顧家的仇怨,算是結上了!走在前面的喬青嘴角斜斜一勾:「這可怎麼辦啊,老子一向奉行低調行事,偏偏有人給臉不要臉。」

    鳳無絕微笑:「不要臉總好過不要命。」

    喬青隔著兩匹馬勾他下巴:「美人兒真知爺的心思,可心人!」

    鳳無絕低低笑起來,眼見著她眸子微眯,嘴角噙笑,一身風流邪肆的氣質勾的他魂兒都快跑了。他下腹一陣火熱,咂著嘴巴握住她的手,放在手裡摩挲著。兩人這一唱一和,可酸死了一旁的眾人,忘塵仰頭望青天,囚狼哇哇大叫著「噁心」,非杏無紫無語對視,項七一勾洛四的下巴:「美人兒,真知爺的心。」得到了洛四一個冷冰冰煞氣騰騰的白眼。

    這一群人悠閒自在的不像話。

    後方的玄氣盡數消散在他們的三尺之外。

    週遭一片目瞪口呆之色下,顧家幾乎要羞惱致死的臉色下,那顧尚越來越冷的神色下,他們有說有笑揚長而去,好不悠閒。

    嗒嗒嗒的馬蹄聲輕輕飄在城外的大道上,城門已經近在咫尺。

    卻在這時——

    喬青頓時發現了問題,她扭頭看向忘塵,只見這經過了三年時間後已經變的稍稍有人氣兒的男人,這會兒雙目冷漠,死死盯著城內,周身散發出了冰冷到極致的殺氣!其他人也發現了忘塵的反常,全部循著他的目光而去。

    那城門口一個人影一閃而過。

    三十多歲的瘦小男人,一身最為普通的藍色布衣,蓄著小鬍子。喬青放出感知得知那人不過是個綠玄。可怎麼會引起忘塵這樣的反應?喬青看著他,忘塵激動到周身顫抖了起來,雙目中冷意更甚,殺氣更濃!

    「忘塵?」

    忘塵不動,不回話,只冷冷瞪著那道人影。喬青又喚了幾聲,忘塵像是陷入了什麼回憶中,眼中已是一片扭曲。那城內的瘦小男人和幾個人勾肩搭背聊著什麼,嘻嘻哈哈地笑著,一晃,便被人山人海連腳跟都站不穩的藥城無數人影所淹沒……

    「忘塵?」

    「哥們,你咋了,那是什麼人?」

    「沒什麼普通啊,不過是個——誒,塵公子,你去哪?!」

    忘塵消失於馬背,整個人騰空而起,追擊著那男人飛快而去。喬青和鳳無絕對視一眼,什麼都不說飛快跟上了他。



第六章

    藥城,距離柳宗不過半日時間。

    因為藥典的舉行,也連帶著這座並不算發達的小城鎮繁華熱鬧了起來。斑駁的城門之下,守城的官兵們頤指氣使地檢查指揮著一個個武者,望著這猶如無邊長龍一樣的隊伍,滿面的與有榮焉之色。

    「那邊兒怎麼了?怎麼停了。」

    「下一個,下一個!」

    「喂,快點!」

    城兵吆二喝三地指著這些武者們,卻不知遠方發生了什麼事,眾人齊齊將道路讓了出來,分散到了兩邊去。城兵們還來不及看到底來了什麼大人物,轉眼已見一道青色身影騰空而起,越過城牆凌空躍進了城鎮內。這下子還得了?簡直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什麼人!下來!」城兵舉起長矛。

    「放肆!」

    話音還沒落,又是一道紅色身影,緊接著黑色,一道道的人影無視了他們眨眼掠過高高的城牆沒入了城內的人流之中……

    官兵舉著長矛面面相覷:「追!」

    遠遠的,那幾道人影在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人流中穿梭著,竟是出奇的快!官兵扒拉開前方身邊的武者緊緊咬著他們的影子,越是追,越是憋了一股子氣,不斷叫喊著「站住!」「停下!」這一舉動直接引起了藥城的騷亂,不少人趔趔趄趄地推撞著,眼見著貌似有樂子瞧,紛紛跟了上去。

    「嘿,前面是什麼人?」一人一邊跑一邊問。

    「我怎麼知道,大家都在追,肯定有大事兒!」一人扭頭回。

    「別讓他們跑了!快追啊,前面的可咬緊咯!」一人緊張兮兮地喊。

    於是直到喬青無意中一回頭,差點沒讓後面的人山人海給嚇尿了。好傢伙,全藥城的人都瘋了,轟隆轟隆的跑步聲中,潮汐一樣一波一波壓了過來,一個個盯著他們興奮的不得了,跟惡狗見了肉包子似的。

    「我靠,難道是被老子的美貌給吸引來的。」喬青自戀摸下巴,身邊眾人齊齊回她一個大大的白眼:「塵公子停下了!」

    喬青立即頓住步子,嬉笑的臉色嚴肅了下來。她望著前方一間三層小樓下怔怔站住雙手猶自顫抖的忘塵,大概明白了什麼,眼神也驟然冷戾!這三層小樓外觀極為旖旎,紗絹,綢緞,珠簾,再配上那雕花匾額上「男香閣」三個大字,是什麼地方已經呼之慾出。

    ——小倌兒館。

    這幾年喬青也知道了忘塵的過去。

    當年他回去柳宗練回了一身玄氣之後,唯一忘不掉的就是那記憶之初的骯髒之地。他曾回去過那裡,可惜那小倌兒館已經易了主。似乎在他逃出生天的一刻,裡面的所有人都不翼而飛。而之後,他從未停止過尋找,可即便有柳宗老祖的幫忙,都再也沒有半點那小倌兒館的消息。事過境遷,已經十五年……

    而現在,連六大宗門都查不到的小倌兒館,終於在這不起眼的藥城,柳宗藥典即將舉行的腳下,再一次出現了?

    喬青冷冷地笑了起來。

    忘塵的神色漸漸沉定下來,不複方才那乍然偶遇時候的激動。他站在男香閣下,整個人散發著極度的孤冷和無助。忽然肩頭一暖,忘塵僵硬地扭動脖子,對上的,便是喬青暖融如春的目光。面具下的嘴角微微扯動,帶出嘶啞的聲音:「我……有點怕。」

    有點怕……

    有點怕……

    這三個字落到喬青耳中,帶起她心頭一陣陣的抽疼。這冷漠的猶如雪山磐石一樣的男人,竟會有一天說出「怕」這個字眼。可想而知,當年那一切化為的寥寥幾句回憶,又包含了他多少噩夢般的回憶!喬青拍著他肩頭,靠上去抱著他,雙臂下的冷硬身軀正僵直輕顫著。她懶洋洋一勾唇,邪氣,冷戾,帶起一股子無邊的狠勁兒:「該怕的是他們!」

    話落,勾著忘塵大步走了進去。

    後面鳳無絕嘆息一聲,和囚狼等人跟了上去。

    閣門珠簾響動,香風迎面撲來,一種淫糜的氣氛縈繞在四周。

    喬青環視大堂,並非什麼雅緻之地,三教九流無一不有。紗簾遮住了外面的青天白日,讓堂內陷入了一種旖旎的幽暗。塗脂抹粉的小倌兒靠在一個個恩客的懷裡香甜膩笑著,甚至有不少男人直接在大堂裡行起了苟且之事——哄笑聲,敬酒聲,嬉鬧聲,欲拒還迎的低啞嗓音,飢渴不已的粗重喘息……各種聲音匯聚在一起哇哇炸耳。

    她明顯感覺到忘塵的僵直。

    「呦,客官!」

    隨著一聲大驚小怪的男音傳過來,乾巴瘦小的中年人猥瑣地跑了上來:「客官裡面請,可是第一次來?喜歡什麼樣的公子,咱們這裡啊,是各種類型應有盡有。」

    這人一走上來,忘塵便是渾身一顫,死死盯著他滿目的冰冷。

    中年人奇怪地看他一眼,戴著面具並不認識:「客官?」

    「真的什麼樣的都有?」喬青懶洋洋地接過了話,將他對忘塵的注意力給拉過來。

    「那可不是麼,只要客官說的出的,咱們這男香閣裡都有!俊俏的,漂亮的,含蓄的,強壯的……」他曖昧地笑笑,別有深意:「那功夫啊,包客官們欲仙欲死,絕對滿意!」

    「不。」

    「不?不要?」中年人眸子一閃,笑容僵了僵:「客官可是來拿咱們逗悶子的?」

    「爺口味重,這些滿足不了。」喬青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成功換來後面鳳無絕的一聲低低咳嗽。

    「那……」

    「爺是跟著剛才進門的那幾個來的。」

    喬青只說到這裡,便頓了下來,以一種「你懂的」的目光睇著他。這中年人回想著剛才進門的人,嘴角頓時抽搐了起來,那是這男香閣裡的龜奴,三十好幾的人了,又乾又瘦又黑又小,跟沒進化似的。送給他都不要!他無語地掃了一眼這一行人,斟酌著讚道:「客官的口味……果然……果然很重!」

    「行不行給句話。」

    「行!客官樓上請,公子馬上就到!」

    中年人引著喬青幾人朝樓上走去,一轉過頭,臉上的笑容即刻消失了個無影無蹤,眸色飛快變幻著。他身為知玄,剛才放出感知卻探不到這人的境界,就連那兩個丫頭和侍衛模樣的人,都有讓他心驚的實力!而那個面具人的目光,更是讓他感覺危險!這中年人知道,碰上硬茬子了,他心中各種思緒轉的飛快。

    卻聽喬青又是一頓:「對了,爺行那事兒的時候,就喜歡安靜。」

    咻——

    後方一陣破風聲逼來!

    他條件反射霍然扭頭,反應之快一掌就要擊出!卻又在看清了襲來的東西一刻,生生頓住在半空。喬青懶洋洋地遞給他一疊銀票,千兩大額,素白的手穿過他頓在半空的手掌,停在了他的眼前:「別緊張。」

    他笑的難看:「客官真會開玩笑,這麼大數量的銀子,包下這一整間館子都夠了。」

    「爺從不開玩笑,今兒這場子就是要包下了,不相干人等都退了吧……」

    「客官,這可不太好……」他環視樓梯下的一眾人,訕笑道。

    「這樣可好?」喬青又掏出了一疊銀票,嘩啦啦在手裡搖動著。

    每一張都是千兩,這一厚摞足足有幾萬兩之多。後面無紫非杏看的直肉疼,心中大呼「敗家子兒」,某人財大氣粗一擲千金,天知道她也肉疼的可以。搖晃著銀票朝鳳無絕眨眼——大爺,求包養,會暖床。

    太子爺虎軀一震。

    望著對面的喬青,不知怎麼就想到了大白滿地打滾兒的模樣……

    那中年人卻是沉浸在這銀票中臉色難看,若是這個時候,他還看不出這些人有其他目的的話,也就白混了這麼多年了。一旦這些客人都走了,只剩下了男香樓裡的人,到時候這群人想幹什麼,還有誰能阻止?他定定望著銀票,餘光偷偷朝著上方三層飄。

    這舉動落在喬青的眼裡,讓她跟著往上瞥了眼,似笑非笑道:「怎麼,有錢都不賺?你這男香樓倒是有骨氣啊。」

    「賺!賺!」他一咬牙,硬著頭皮接了過來,呸呸兩口唾吐到了手指上,一張張數著臉上笑開了花:「好咧,多謝客官,多謝客官!」只是那眼中一抹異色,並未逃過眾人的視線。過了這麼長時間,忘塵明顯比剛剛進門有所好轉。喬青扭頭看他,輕聲問:「這人也是?」

    半晌,忘塵才閉上眼睛點點頭。

    是,不只他,整個男香樓裡十之六七他都有印象。

    喬青和鳳無絕對視一眼,心裡已經有了數。見那中年人蹬蹬兩步先跑上了樓,在二樓上一間一間地敲開房門,喬青等人跟著走上去,聽他站在中空的走廊內朝著四面八方賠笑吆喝著。

    「各位客官,對不住了啊!小店今日被人包了,客官今天的一切消費算咱們的,就當是個補償。客官要是下次來,咱們小店給打個八折,對不住,對不住……」

    頓時——

    整個男香閣都沸騰了!

    「靠,正辦到一半兒了你叫停?」

    「就是,什麼人這麼缺德,老子還沒樂呵呢!」

    「有幾個臭銀子了不起啊,老子不走,讓他下來跟咱們說!」

    下方大堂裡一片喳喳抗議聲,上方房門打開,或衣衫不整或酒氣熏人的男人們晃晃悠悠地走出來,盡都一臉慾求不滿的怒意。

    尤其是其中一個年輕人,竟然赤條條地就滾出來了。真是滾,腳步虛浮,眼袋青黃,渾身都透著一種腎虧的氣質。他喝的一身酒氣趔趔趄趄地一歪,整個人滾到了地上:「誰,誰包了,本公子你也敢趕?我看你這男香閣是不想混了!把那個王八蛋給我叫出來,本公子讓他知道知道,什麼叫不能得罪的人!」

    「這……」

    「這什麼這!」這青年爬起來,大著舌頭要揪中年人的領子。

    中年人眸色一閃,被這青年揪住搖搖晃晃地朝著喬青的方向退去。此刻,喬青正站在二樓的窗邊,這男香樓裡的味道實在頂的人犯噁心。眼見著中年人的動作,她眼中一寒,聽那人慌亂大叫著:「客官,不關我的事兒啊,客官饒了小人吧,都是包了場子的公子啊……」

    赤條條的青年迷迷糊糊地看向喬青。

    很明顯,喬青不是他的菜,再轉向鳳無絕,這青年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藉著酒意猛的撲了上來。鳳無絕正要動手在看見了喬青眯起眼睛的一刻,生生頓住。唔,難得也有被吃醋的時候啊……

    眼見著他不動,那青年光溜溜地就要碰上。喬青頓時炸了毛,媽的,老子的男人也敢動!

    嘩啦一聲接連不斷的脆響,窗子碎裂開,青年被踹出窗外,一頭撲向了藥城大街。

    於是——

    追趕著喬青他們一路追到了男香閣下的武者們,眼睜睜看著一道人影風箏一樣砸了下來。

    轟——

    好死不死地砸到了那進了城的顧家車隊的車頂!

    可憐的顧家車隊,又是一陣稀里嘩啦人仰馬翻。

    更可憐的是那扭了腰的顧尚大師,正在車廂裡滿目陰冷地盤算著報復,頭頂一聲巨響,上方車頂嘩啦啦震碎下無數木片,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當空砸落的青年給壓到了身上。酒氣和惡臭鋪面而來,白花花的身子斜著墜落的重量全數壓在他傷了的腰上,顧尚大師只來得及喊出一句:「不……」便聽嘎嘣一聲,腰間盤突出了。

    「啊……」撕心裂肺的慘叫,從馬車內透出。

    「這聲音……」

    「是顧尚,顧尚大師啊!」

    木樁子一樣杵著的圍觀群眾終於回過了神來。剛才他們趕來的一刻才發現是被忽悠了。哪有什麼大事兒,人去小倌兒館尋歡作樂而已。不由心中齊齊大罵,靠!搞個兔子也這麼興師動眾。正失望著齊齊散去,卻突發了這麼一場當空墜落的事件,再一看受害人是顧家,又紛紛停住了步子留下看起了熱鬧。

    好傢伙,接二連三地碰上這種事兒,今天顧家出門沒看黃曆啊。

    「嘿,不知道誰這麼倒霉,顧大師剛才可憋著一肚子火呢。」

    「可不是,這回算是踢到鐵板咯!」

    一眾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紛紛抬頭看向那破碎的窗子,一看到樓上露出的人影時,頓時一個個眼眶突出,瞪大了眼珠子!

    「是……是她?!」

    「我靠我靠,她也太敢了吧,已經招惹了顧家兩次了!」

    「這人是不是故意的啊,看準了目標才幹的吧,這新仇加舊恨,樂子可大了啊!」

    可不是樂子大了麼?

    顧家之人或者玄氣並不算高,可一個擁有玄火的四品煉藥師的身份絕對能引起大陸上所有人的爭奪和敬仰!想想看吧,連柳宗的宗主柳天華也只是五品煉藥師。巴結不上柳宗的人便將目標全數轉移向了顧家。這麼多年來,不少高手和大宗門都和顧家有來往交易,多少從顧家得到丹藥的人全部欠下了他們的人情。

    甚至可以說,顧家沒什麼可怕,可顧尚這個煉藥大師,絕對是一個不可招惹之人!

    毫不誇張的,只要他一句話,那些上趕著等著巴結的,那些早已經欠了他人情等著回報的,那些數不盡的高手,數不盡的家族宗門,都會被調動起來。一個人或者不可怕,可蟻多還咬死象呢!

    而現在,竟然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還一動就是兩次!

    城內的兵衛急的團團轉,眼見著由於顧尚的名字,已經將藥城所有的武者全部吸引了來。亂嗡嗡地圍聚在附近,知道內情的滿臉好奇和期待,不知道內情的紛紛小心翼翼地詢問著。

    甚至有人認出了那青年的身份:「那是萬象島的人!」

    好麼,沒有最亂,只有更亂。

    一方是萬人敬仰的顧尚大師,一方萬象島的弟子,還有一方罪魁禍首貌似也是六大宗門中人。兵衛急的恨不能沖上去掐死喬青,那不長眼的,招惹什麼人不好,簡直是不知死活!事情大條到了完全不可收拾的局面。

    兵衛慌亂地衝出人群,朝著柳宗趕去求救。

    一片議論紛紛中,何止是下面的人驚訝,連喬青都沒想到,竟然就這麼巧!那顧家的車隊正好行到了這裡,還被那掉下去的哥們給砸上了。驚馬揚著四蹄,其他顧家人全都扯著馬韁自顧不迭。而圍觀的人眼見著這個情況,也沒有敢上去幫忙的。這很好理解,法不責眾。一群人看個熱鬧沒什麼,若是沖上去幫忙反倒被顧尚給記住了臉,那可不划算了。

    看見了煉藥大師最丟臉的一幕,誰知道他會不會惱羞成怒殺人滅口。

    於是乎,所有人都眼睜睜看著正中一輛馬車報廢成一堆木屑,而木屑的正中央,顧尚那老東西哼哼叫著被壓在青年的身下,他勉強動了兩下,換來一陣呲牙咧嘴的腰痛。

    喬青摸摸鼻子,心說老子真心不是故意的。

    可顧尚明顯不這麼想,他猩紅猩紅的眸子裡盛滿了陰毒和惱恨,死死瞪著喬青恨不能把這找死的罪魁禍首千刀萬剮!而那青年呢,酒勁兒還沒醒過來,赤條條地趴在這老傢伙的脖子上磨磨蹭蹭的。顧尚一動,他似乎回了點兒神智,享受陶醉地哼唧一聲:「美人兒,侍候好了本公子,有賞。」

    吧唧——

    照著顧尚大師的脖子,就是一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ltu 發表於 2013-7-20 12:50 PM

本帖最後由 lltu 於 2013-7-21 08:48 PM 編輯

第七章

    這脆生生的小聲音,頓時讓亂糟糟的長街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人人閉嘴,緊如蚌殼。

    眾圍觀者生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低頭的低頭,望天的望天,以實際行動表明——我沒看見、我沒聽見、我瞎眼耳盲還智障,嗯,我什麼都不知道。開玩笑,這麼丟臉的畫面被他們圍觀了,誰開口說出一個字,那就是找死!

    一雙雙冒著賊光的眼睛拿餘光小心翼翼飄過去,果然瞄到了顧尚大師羞憤欲絕的鐵青的臉。而那青年猶自不知死活,伸出狼爪在那老東西的身上摸來摸去。一邊摸,一邊逮住了某個部位,咂著嘴不滿哼哼:「怎麼軟塌塌的。」

    這下子,別說嘴巴,連菊花都夾了個死緊。

    一片見鬼的死寂中——

    噗——

    就是有那麼幾個不長眼或者說是肆無忌憚的人,狂噴狂笑了起來。

    喬青抵在鳳無絕肩頭笑的眼淚都要飆出來,後面無紫非杏花枝亂顫,項七的小虎牙險些沒呲出去砸著人,就連一向板著棺材臉的洛四都扯了扯嘴角。囚狼拍著大腿差點沒滾地上去,好容易扶住了窗框,探著頭喊:「喂,下頭的小子別擼了!」

    喬青立馬接上:「擼這半天還沒老子大拇指粗,你也不嫌累!」

    「噗哈哈哈……」

    又是一陣瘋狂大笑。

    連下頭那些死死憋著雙肩顫抖的圍觀群眾都忍不住了,噗嗤噗嗤的聲音此起彼伏。

    她她她,她說什麼?

    太損了,實在是太損了!

    眾人不由自已地齊刷刷瞄向那顧尚大師的某處,可不是麼,那衣衫包裹住的地方已經在上面青年的為非作歹下拱起了那麼一小截兒,那大小:「哎呦喂,還真是沒個大拇指粗啊!」

    「怪不得大師都五十多歲了,卻一直沒有子嗣呢。」

    「噓,咱們知道就行了,說出來想死啊。」

    一片哄笑聲中,就連忘塵都差點被喬青這一句話給嗆著。他沒有溫度的眼睛漸漸染上了笑意,暖融融地看向身邊幾個人。他知道,他們這樣無非是希望他能從那些回憶中走出來,他垂下頭,感覺到四周濃濃的暖意包圍,似乎連先前那些可怖扭曲不斷糾纏在腦海裡的畫面,都不再猙獰……

    喬青朝他飛去個笑吟吟的眼風。

    忘塵失笑搖頭,他這妹子啊,嘴巴也太毒,可憐的顧尚大師,這下子估計要被活活氣死了。

    結果是肯定的,顧尚大師臉色瞬間漲的通紅,也顧不上他四品煉藥師的高貴身份了。當即發了瘋破口大罵:「人呢!人呢!人都死了麼,還不快滾過來把這個畜生給弄下去!」

    他這一動,再次換來那青年的一聲愉快哼唧。後邊兒馬車裡終於回過了神的顧家人,以那顧暉為首連滾帶爬地衝了過來,拖著那青年就往外拽。那青年好歹也是萬象島的,哪怕已經醉成了死狗,也不是顧家這些還處於彩虹等級上的人能制住的。他死死扒著顧尚大師張牙舞爪地反抗:「美人兒……誰他媽打擾老子干美人兒……」

    美人兒大師的臉都綠了!

    喬青就在上面笑吟吟看著熱鬧,看著下面眾人合力,一陣雞飛狗跳的折騰之後,那醉鬼總算被扯了起來,丟去了一邊兒。他試探性地原地爬了兩步,抱上男香閣大門口的一根廊柱,這才滿足地舔了舔嘴唇:「這個美人兒好,比剛才那個粗壯多了。」

    顧家眾人正扶著顧尚起來,聞言眼前一黑,差點沒嚇得把手裡的大師給扔出去。

    圍觀群眾們早就想跑了,奈何這場戲碼實在太過精彩,尤其是——看著大師被扶了起來站著,腰上的疼痛讓他整個人都扭曲了起來,瞪著樓上那幾個恨不得扒了他們的皮——眾人就知道,重頭戲來了。

    果然,大師一個字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小子,報上名來!」

    這也是他們的疑惑,這幾次三番敢捋鬍須的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哪個宗門裡出來的,竟有這樣的膽子。一雙雙好奇的眼睛全部投向了二層的窗口,只見那紅衣人摸著下巴:「不是吧,這麼長時間,你還沒猜出老子是誰?」

    砰——

    眾人齊齊絕倒。

    這人也太自戀了吧,好像她在大陸上多有名氣一樣?

    不過……探究的目光細細描摹著上面那群人的五官,尤其是那最前方的兩個男子,一紅一黑,長的那叫一個好看!不由自主地,還真在腦子裡浮現出了兩個名字,可……這怎麼可能!

    「哼,」顧尚從鼻子裡噴出一聲不屑的冷氣兒,說出了在場所有人的猜測:「死到臨頭,還想冒充修羅鬼醫?!以為這樣就能留下一條狗命麼!」

    不怪他們不敢相信,那印象中的修羅鬼醫和羅剎太子,已經三年多沒出現在大陸上,而前幾天鳴鳳的事兒也因為喬青的威脅,被完完全全地封鎖在了鳴鳳,至今也只有六大宗門的宗主能收到點兒消息。而這些年來因為喬青的聞名,也在翼州引起了一股紅衣風潮,這麼打扮的人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就這會兒,只打眼一看,下頭人群裡每隔一小片兒,就有那麼一個紅衣人。

    眼見著喬青摸摸鼻子很無語。

    下方眾人更確定了自己的想法,這分明是又一個冒充修羅鬼醫的西貝貨!

    喬青翻著白眼兒,扭頭問囚狼:「名字可以假,老子這獨一無二的美貌也假的了?」

    囚狼給她的回答只有一個字:「嘔——」

    喬青一腳豪邁地踹過去,踹的囚狼滿地亂蹦,一把揪住了準備趁亂開溜的男香樓中年人:「誒,別走啊,這麼有趣的樂子你跑什麼。」

    他哈哈大笑著說,眼裡卻分明盛滿了警告。那中年人心下一顫,對上窗邊一行人似笑非笑的目光,頭搖似撥浪鼓:「沒有,沒有,小的不是跑,就是有點兒……有點兒害怕。」

    囚狼勾上他的脖子,封死了他的去路:「怕什麼,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看著沒——」他指指喬青:「就這個,卑鄙無恥的事兒做了小半輩子,從來就不知道啥叫心虛。」說完,拍拍他肩頭:「學著點兒。」

    中年人點頭哈腰:「是,是。」

    喬青讓他給氣笑了,笑罵了一句:「孽畜。」

    上邊兒一行人輕鬆說笑,下頭顧尚越發氣的鼻子不來風。

    「老東西,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可別踢上鐵板,到時候自己倒霉不說,還連累了你一個家族,哭都沒地兒哭去。」項七呲著小虎牙大搖其頭,這顧尚真正是倒霉催的,明明沒幹什麼事兒,偏生碰上了自家公子倒霉了一路。可憐見的,快別送死了:「這是本公子的友情忠告。」

    項七的心意是好的,奈何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手下。跟著喬青呆久了,說話辦事都染上了喬青的囂張氣,好好一個真心實意的忠告,硬生生讓聽見的顧尚沒氣暈過去:「好好好,好一個狂妄之人,好一群狂妄之人!連一個小小侍衛都敢跟老夫如此說話!」

    眼見著上頭的人滿目慵懶不屑。

    顧尚卻鄙夷地笑了。

    以為顧家這些火力拿你們沒辦法麼?老夫就讓你們知道知道,什麼是四品煉藥師影響力!顧尚僵硬地緩緩轉動了身子,面對向外圍那一群群幾乎將整個藥城都圍滿了的武者,恢復了那等平易近人的笑容:「諸位英雄,今日之事你們也看見了,老夫本不想多生事端,奈何有人三番四次挑釁於我,挑釁於顧家!」

    城門外的一出,不少人都知道。

    自然了,大家都心知肚明,並非是顧尚不願,而是根本就拿他們沒辦法。此刻他這麼說,也沒人傻的去反駁,盡都賠著笑應和了幾句,期望能把剛才看熱鬧的仇怨給化解掉。

    「當然,當然。」

    「大師放心,您的品德咱們都知道的。」

    「沒錯,大師想息事寧人,可奈何有人屢次挑釁……」

    聽著這一句句逢迎,顧尚心中那口鳥氣總算消散了點兒。他滿意點了點頭,作勢嘆息一聲:「哎,老夫向來推崇和氣生財……」說到這裡,他頓住,半扭著頭看向喬青,冷冷道:「老夫再給你們最後一個機會,若是下來給老夫磕三個響頭……」

    「少在那唧唧歪歪了,要打就趕緊的,這都中午頭了餓死個人。」囚狼的性子最是沉不住氣,一擺手,打著哈欠嘀咕道:「這老東西,魄力比雞雞還小。」

    魄力比雞雞還小?

    裡三層外三層的人,一聽這話頓時愣住了,死死憋著笑。誰都沒想到,那顧尚大師退了一步,上頭那些人竟還……難不成,還真的是修羅鬼醫?不由得,又想到了剛才那大拇指一樣的……咳,眼見著股尚大師氣的全身抖動跟羊癲瘋一樣,他們趕緊憋住笑。

    可他們不笑,喬青倒是讓這活寶給逗樂了。

    樓上又是一陣捧腹大笑。

    顧尚也顧不得表演了,直接一揮手。

    顧家眾人全部糾集到了男香閣下,嚴絲合縫團團包圍。

    「諸位,你們也看見了,不是老夫不給他們機會,而是這幾個小子實在欺人太甚!今日,我顧尚就以顧家和四品煉藥師的名譽作保,不論在場有誰能誅殺上方之人,都將得到一次煉藥的機會!」

    嘩——

    這一句承諾,引起的轟動可不亞於一枚導彈。

    能得四品煉藥師一個承諾,能得他親自煉製一枚丹藥,這是多少人做夢都在求的!一雙雙眼睛頓時含滿了殺氣對上了樓上的喬青等人,貪婪,覬覦,惡毒,各種神色不一而足。這就是以武為尊的翼州大陸,誰的拳頭大,誰就是硬道理!顧尚的眼睛更是陰冷得意,即便是六大宗門,還會真的為了幾個普通弟子和他翻臉不成?如今,連殺他們都變成了間接的,就更省去了和六大宗門交涉的麻煩。

    他正得意著。

    聽人群中有人詢問:「大師,不論什麼品階的丹藥都可以?」

    「老夫乃四品煉藥師。」

    「是,是,這在下是知道的。可四品丹藥需要的材料……」隨著丹藥的品階提升,需要的材料也越來越珍稀。就如當日老祖煉製的那枚七品丹,可是用了一個擁有上古血脈的玄獸獸丹為主要材料才煉成。至於四品丹,雖然不至於那麼逆天,可對於這些閒散武者和小宗門來說,那材料的搜尋依然是一個大麻煩。

    顧尚微微一笑,心下閃過絲鄙夷:「煉藥的材料,也皆由顧家尋找,為諸位解除後顧之憂。」這句話換來的更大的喧囂,一個個人眼睛都紅了。顧尚卻不耐煩了,陰毒地看一眼似笑非笑的喬青,一個四品丹藥換你們的命,你們也算死得其所了!

    「動手!」

    兩字落地,所有人都紅著眼衝了上去!還有不少五顏六色的玄氣立刻朝著二樓那處飆飛。場面在一秒鐘之內變得極為混亂,卻聽遠方一聲沉沉大喝倏然響起:

    「誰敢動手!」

    這四個字帶著無上的威壓,讓在場之人腦中一嗡,盡數懵在了原地,眸子裡的貪婪之色褪去了不少。同一時間,擊到喬青身前的玄氣也全部消散無蹤。這聲音來的耳熟,喬青和鳳無絕齊齊一挑眉,忘塵眼睛一彎,當即從二樓飛了出去:「師傅。」

    來人可不正是柳宗老祖?

    聽著這句久違了的「師傅」,在冷漠中帶著一點暖意,直讓這老傢伙通體舒泰,差點沒淚奔。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啊!老祖從半空中落下來,望著忘塵激動地直點頭:「好好好,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這老傢伙是誰,在場除了跟著飛下來的喬青等人,沒人知道。可後面跟著次第到來的柳天華和其他幾大宗門的宗主長老們,那顧尚大師是再熟悉不過了。眼見著這個情況,他閃過幾絲算計之色,哈哈一笑迎了上去:「原來是柳宗主,萬俟宗主,姑蘇宗門的長老,還有萬象島長老。什麼風竟把諸位一齊給吹來了。」

    柳天華扭頭看了他一眼,再看看這場面,不由苦笑了起來。

    剛才有藥城的官兵來柳宗求救,若只是小矛盾,自然還用不著他出手。可就那麼巧,他正站在谷口迎接幾大宗門的宗主,又這麼巧就聽見了。原本他還想著打發幾個弟子前來看看,可那官兵一描述和顧家起了爭執的人的外形,他心頭就是突突一跳。

    ——娘來,不會是那個小怪物吧?

    柳天華當即再三詢問再三確認,越聽那官兵的描述越覺得像,不論是行為還是說話,可不正是那讓他又敬又怕又嫉妒的喬青麼!喬青來了,那忘塵還會遠麼?一想到這三年來每天捶胸頓足的老祖,他立刻命人去給他傳了信兒,一刻都不敢耽誤。

    這不,一聽寶貝徒弟回來了,一聽竟然敢有人惹上他捧在手心裡的忘塵,頓時發飆了!他們一行人走到半路上,老祖就已經從後面殺了過來。那速度,那煞氣,那叫一個風馳電掣浪打浪。

    此刻,其他幾個宗主正和那顧尚大師寒暄著。

    柳天華還來不及說話,老祖已經冷哼一聲:「你就是顧尚?」

    柳天華心下叫糟:「回老祖,這就是天華常提到的四品煉藥師。顧老弟,這是我柳宗老祖。」

    他這話,一方面是提醒老祖,人家雖然品階不算多高,但好歹也算是大陸上快要死絕了的煉藥師,咱稍微留點兒面子吧?一方面也是提醒顧尚,看見沒有,這是連老子都得恭恭敬敬的老祖,那邊那個就是老祖的徒弟!

    顧尚自然聽的出來。

    他瞳孔一縮,趕忙躬身行禮道:「晚輩顧尚,參見老祖。」

    「哼,不敢當,顧尚大師多大的能耐,連老夫的徒弟也敢打主意。」老祖就沒這麼好脾氣了,管你是不是煉藥師,管你是幾品,敢動忘塵就得承受後果!

    「老祖息怒,此事晚輩考慮不周,並不曉得這位……」他看向忘塵,死死咬著牙:「這位……原來是柳宗老祖的高徒,小友莫怪,原來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

    「誰跟你一家人!」老祖連話都不讓他說完:「還有,什麼叫小友?哼,老夫的徒弟你竟敢稱呼一句小友?你也配!」

    靜。

    靜極了。

    早在老祖出現之際,四下里就沒有人敢發出一點動靜。即便不知道這老頭的身份,可身上那股意念一動就能讓他們灰飛煙滅的威壓可是實實在在的駭人!後面又有各大宗門的宗主緊跟著,這副場面直接震住了這些圍觀者。

    可最驚悚的並不至於此。

    老天,什麼時候見過顧尚大師孫子一樣?

    什麼時候見過有人指著大師的鼻子罵,大師還不敢還嘴?

    那句「你也配」,這簡直太……太侮辱人了!可仔細想想,還真就是這麼個事兒。柳宗的老祖啊,雖然不知道柳宗從哪裡蹦出來了這麼個老祖,可只看柳天華的態度,恐怕其他宗門的宗主見著這老頭也得稱一聲前輩。這就是翼州大陸了,崇拜強者的真理不變。剛才還在喬青和顧尚之間一面倒向了大師的人們,這會兒看見柳宗老祖,頓時就覺得這顧尚也太不知好歹。

    這樣一個不知年歲的牛逼老者,他的徒弟輩分之高,能讓你一句「小友」給打發了麼?

    眼見著四下里一片不贊同之色,顧尚已經完全的懵了。

    他是真懵了,誰能想的到,只不過教訓幾個普通弟子,竟會教訓出這麼一出事兒來。已經幾十年沒受過這種侮辱的顧尚心頭泣血,渾身的鮮血都在上湧著,幾乎就要一口噴了出來。他死死忍著,對著忘塵僵硬扯出個笑容:「前輩。」

    喬青意外一挑眉。

    這老東西對她根本就算不上威脅。從頭到尾,受了傷忍了氣丟了臉的一直都是他,無端端倒霉成這副德行。說白了,就是她根本沒拿顧尚當對手當敵人,他還不配!可此刻見著他這應對,倒是高看了幾分:「這顧尚,倒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梟雄。」

    鳳無絕也應了一聲:「這種人,最可怕。」

    他不由想起當初的喬青,在喬家潛伏著的喬青,那時候的她,沒有絕對的武力值之下,也是這樣的吧。能屈能伸,說來容易,做起來卻有多難!可惜,他和喬青作為過來人,都看得見顧尚這卑微的姿態下,掩藏著的無邊狠毒和恨意。

    老祖活了一把年紀,當然也看的見,不過他不放在眼裡就是:「還有呢。」

    顧尚很自覺地轉向了喬青等人。

    這個時候,他若是再猜不出喬青的身份,就可以去吃屎了:「喬公子,太子爺,今日之事是顧某的不是。不過小小矛盾,是顧某一時糊塗了,兩位莫要放在心上。」天知道,他說出這一段話,心裡的恨意幾乎要燒灼了他!

    喬青似笑非笑:「自然。」

    嘶——

    四下里一片倒抽冷氣之聲。

    猜到歸猜到,可真正她默認了自己的身份,眾人不由齊齊被嚇住了。

    「喬公子,喬青!」

    「天哪,竟然真的是她啊……」

    「老子剛才幹了什麼,我竟然想跟自己的偶像動手?!」

    各種各樣的驚呼聲中,眾人不由哭笑不得。沉寂三年,她又蹦跶出來為非作歹了。不由的,腦中浮上了那最近崛起的留香公子,不知道這兩人比起來,哪個更勝一籌?眼見著喬青笑吟吟掃視一週,眾人咕咚一聲吞著口水低下頭,心中無限默念:剛才要動手要殺人要在太歲頭上動土老虎屁股拔毛的傻鳥不是我不是我一定不是我……

    喬青懶洋洋收回了目光。

    她看向對面的柳天華等人:「幾位宗主,好久不見。」

    「是啊,三年不見,喬小……」悄悄放出感知,這些宗主們瞳孔齊齊一縮。見鬼!竟然探查不到她的境界了!那只能說明……他們艱難地深吸了一口氣,將要出口的「小友」吞了下去,苦笑道:「喬公子果真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哪。」

    喬青輕輕笑起來:「本也沒想著『鳴』,這不是身不由己麼。」

    幾個宗主們明白她的意思,是不願自己的修為暴露出來,紛紛瞭解地閉口不言。轉了別的話題打著哈哈:「自然,自然,小友向來是個低調之人麼。」

    喬青:「……」

    鳳無絕:「……」

    眾人:「……」

    低調,低調個屁!她要是低調,這天底下就沒有高調的人了!眼見著這些宗主瞎話說的臉不紅心不跳,眾人又是一陣感慨,果真是六大宗門的宗主啊,非一般的無恥。不過……

    有人悄悄湊上另一人的耳朵:「有沒有覺得,這些宗主的態度很古怪。」

    另一人也點點頭:「可不是麼,這態度幾乎可以說是恭敬了。」

    恭敬?

    這也太好笑了。

    她今年才二十二歲吧?竟然會得到六大宗門宗主的恭敬?

    在場的人全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尤其是那被無視到了一邊的顧尚大師。他甚至感覺到剛才這幾個宗主一頓之後,有意和他隔開了距離。萬般心思在他腦中飛快轉著,玄氣上和身份上顧家都不足以和這喬青作對,可好在他還有另一個身份,四品煉藥師!

    顧尚垂下的眼睛裡惡毒之色一盛再盛,就像他剛才說的,外人永遠也不會明白一個四品煉藥師的影響力!

    這隱晦的舉動,被柳天華收入眼底,不由搖頭撇了撇嘴。

    同為煉藥師,同有玄火,他和這顧尚有那麼一點兒交情。只盼望這老東西別辦糊塗事兒吧,一個四品煉藥師是牛逼,可那是分人的。在那小怪物眼裡,也就是個屁!天知道那小怪物是怎麼生的,三年,五品煉藥師,這身份要是揭露出來,絕對會在大陸上形成一股不可估計的颶風:「對了,喬公子,我等還有一點兒小事要跟公子詢問一二。」

    「咳,也算不上多大的事兒,就只是問問,嗯,問問。」眾宗主長老紛紛道。

    柳天華連連翻了九個白眼。靠,剛才在柳宗,你們可不是這麼個態度!

    喬青明白他們這是收到消息了:「可以,一會兒咱們去了柳宗再細說。眼下,喬某還有些私事。」

    「當然,當然,以公子方便為前提,只是一點小事兒,哈哈,哈哈,去了柳宗再說也行。喬公子貴人事忙,先忙自己的。」

    滿場觀眾們,更無語了。

    喬青轉向了那男香閣的中年人。

    剛才囚狼飛下來,也沒忘了把這人給扯在了手裡。這個時候,喬青就不由感激起顧家的舉動了,剛才那麼一包圍,男香樓裡所有人都跑不了,生生被困死在裡面。她抬頭瞥了一眼整個男香樓二層上探著腦袋焦急不已的恩客和小倌兒們,又將目光定住在了第三層。

    眾人不明她這舉動,紛紛站定無聲好奇打量著。

    那第三層上,卻靜謐的很,彷彿根本沒人。

    中年人頓時緊張不已,聽喬青低低笑了起來:「真是有定力啊,下面亂成一鍋粥,還能安安穩穩地隱在裡面。這麼個人物,真是讓爺想見上一見呢……」

    話落,喬青騰空而起,直奔那三層而去!



第八章

    喬青上去的一瞬間——

    一道人影從三層破窗而出!

    嘩啦啦一陣脆響,碎片滿地紛落,讓下面包圍著的顧家人驚慌倒退。那人趁亂一點窗檯,借力騰空而起向著遠處逃逸飛快逃逸,其速如一道紫色的閃電,霍然閃掠出百丈遠!

    喬青緊追其後。

    這一變故來的太快,讓下方不少人都沒反應過來。眼見著不過轉眼,那人幾乎要無影無蹤,幾大宗門的宗主長老俱是一驚!此人修為,竟是不在他們之下:「什麼人,竟有如此能耐!」

    「看那背影有點兒眼熟倒是真的……」萬俟流雲不確定道:「在哪裡見過呢。」

    「你也有這種感覺?」柳天華摸著下巴,眸子緩緩眯了起來。

    再看其他幾個長老,似乎被這麼一提醒,也紛紛低頭思索起來。那名字像是就要脫口而出,可怎麼都想不起竟見過一個這樣的高手。沒有人注意到,萬象島的秋長老霍然抬頭,視野裡遙遙遠處喬青越逼越近,幾乎和那紫衣人差之咫尺。

    秋如玉瞳孔猛的一縮:「喬公子,我來幫你!」

    騰空而起,就要追去。

    六大宗門裡,身居高位的女子極為少見,這掌管著戒堂的半老徐娘就是其中之一。長相尤為美豔,偏生整日裡板著一張看誰都像殺父仇人的臉,人見人怕。尤其是此刻,她只飛掠出了三米遠就被攔住,臉色極為難看:「鳳太子,你這是何意?」

    鳳無絕不著痕跡地封死了她的前路:「不勞秋長老大駕。」

    秋如玉反手一擰,又要向前:「若那賊人逃了,再抓豈不是困難!」

    「不過是個小賊而已。」

    「你——」

    眼見著鳳無絕如跗骨之蛆,不論她使盡渾身解數硬是脫不出他三寸之地。秋如玉臉色冷的不像話。鳳無絕沉沉的目光盯著她,讓她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哪怕剛才知道這兩個年輕人修為甚高,可到底沒有正面交鋒過。此人一雙眼睛像是看到人心裡去,讓她無所遁形!

    「莫非秋長老認為,喬青制不住他?或者是……」鳳無絕一頓,似笑非笑:「或者秋長老怕的根本就是……他被喬青制住?」

    秋如玉一窒,見四下里所有人都狐疑地看著她,尤其是柳天華和萬俟流雲,明顯懷疑了起來,也意識到自己太過急切了。見遠處喬青已經逮到了紫衣人,她心知沒了機會,不由僵硬扯了扯嘴角:「太子爺說笑了。」

    她回到原處,鳳無絕也落了下來。朝著前方已經開始回返且越來越近的喬青看去。她身邊那人一身曳地紫衣,一臉哭笑不得,被她逮著衣領子提溜在手裡——不是那花蝴蝶一樣的華留香,又是誰?

    「留香公子!」

    「老天,怎麼竟然是他?!」

    「嘿,剛才還想著,不知道留香公子和喬公子碰到一起,會是怎麼樣。照這麼看來,喬公子絕對的完勝啊!哈哈,不愧是老子偶像……」

    一片聲音中,尤以那幾宗宗主的反應最為古怪。

    華留香……

    這玄王初級的小子,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實力?!他們紛紛條件反射地看向秋如玉,聯想起她剛才的反應,不由眼神愈加危險。這邊還來不及質問,終於被逮了回來的華留香玩味的語調已經傳了來:「喬公子,華某不過玩兒了個兔子,用不著這麼嚴肅吧?」

    他嬉皮笑臉,旁人卻不吃這一套。

    那姑蘇宗門的長老一步邁出:「華留香,你有何目的!」

    華留香被喬青提溜著,聞言扭頭朝姑蘇長老哈哈一笑:「晚輩這廂有禮了,呃,這姿勢不方便行禮,長老莫怪。」

    「本長老是問你有何目的!」

    「啥玩意兒?」掏耳朵。

    「你明明修為甚高,卻偽裝玄王初級;你明明知道我等就在樓下,卻隱藏在這男香閣三層之上;你明明是萬象島弟子,為何不與秋長老同往;還有剛才,你若不是做賊心虛,你跑什麼?!」姑蘇長老皺著眉頭,四條說出來,四下里眾人連連點頭,這華留香絕對有古怪!

    「嘿,晚輩天大的冤枉……」

    他拍拍喬青的手:「喬公子,先放我下來,讓我好好解釋解釋,這麼大的罪名華某可擔待不起。」

    喬青隨手一丟,華留香被丟去了那男香閣中年人的腳下。中年人渾身一顫,臉色灰敗。華留香卻淡定的很,在地上一滾,順勢一臂撐著側臉半躺了下來。他就這麼半躺在地上,仰頭望著怒氣衝衝的一眾人,混不吝道:「姑蘇長老沒玩過兔子吧?」

    「混賬!」

    「那那那……我不過是問上一問,您就這副態度。若是讓旁人知道我華留香竟好那斷袖之癖,豈不是毀了這幾年建立起的名聲。」

    他這話絕對是狡辯了。你留香公子有個屁名聲,還不是尋花問柳的那些。可真若這麼解釋,真是緊咬著這一茬不松口,倒還真是沒人能拿他怎麼樣:「那你的修為——」

    「嘿,這就更有意思了,華某什麼時候說過自己是玄王初級。這不過是大家的猜測罷了。」他嬉皮笑臉地看一眼喬青:「有人都能半個月三級蹦,從玄師到了玄宗高級。怎麼就不興我華留香也撞個大運,從玄王蹦個玄皇什麼的。姑蘇長老,諸位,你們當初怎麼沒問問那喬公子,是不是隱藏了修為,有所圖謀啊……」

    「你……」

    那姑蘇長老被噎的說不出話,問喬青?問個屁,想死才去質問她!可這話,擺明了是說他們欺軟怕硬了。姑蘇長老還沒說話,柳天華笑著走出來:「有理,那麼就請華小友再解釋解釋,為何身為萬象島中人,同是來我柳宗,卻不與秋長老同往吧。」

    華留香沉默良久。

    有人忍不住插嘴道:「說不出了吧,你擺明另有圖謀!」

    他嘆氣:「咳,那是因為,華某的目的地根本就不是柳宗。」

    「哦?」

    「實話說了吧柳宗主,那藥典有什麼好看,華某又不是煉藥師,為宗門巴結煉藥師的職責又歸不到我頭上,去那勞什子典禮幹什麼。反倒是男香閣啊……柳宗主身在柳宗,卻不曉得這男香閣的美景,真真是暴殄天物。」他舔舔嘴唇,一臉的流連忘返:「那裡面的小兔子們,白嫩嫩,香噴噴,那腰,那腿,那屁股,那活兒……」

    「腰細腿長白屁股活又好……」一邊抱著柱子的青年睜開眼接了一句,繼續呼呼大睡。

    華留香拍著大腿哈哈大笑:「哥們,你懂我!」

    姑蘇長老那表情,黑的簡直不像話。

    柳天華翻個白眼,無力苦笑了起來。

    至於其他人更是如此,尤其是那秋如玉美豔的一張臉,生生像是被人挖了十八代祖墳。

    這華留香能韜光養晦十幾年,又怎麼會是個省油的燈?硬是嬉皮笑臉地耍賴,一口咬定了自己就只是玩個兔子,就算旁人心裡有懷疑又能怎麼樣。喬青和鳳無絕對視一眼,這樣的人最不好對付,不論你是威逼、教訓、甚至用刑,只要你認真了,你就輸了。

    跟一個吊兒郎當不要臉的貨色辯論,氣到吐血的永遠都是循規蹈矩的那個人。

    喬青嘴角一勾,走了出來:「這是怎麼了?」

    眾人齊齊一愣,什麼怎麼了,不是你最先發現這個人有問題,又把他給逮回來的麼?眼見著一眾一頭問號的目光,喬青一臉無辜地攤了攤手:「沒有啊,諸位是不是誤會了,在下不過一時沒反應過來,怎麼竟變成了批判大會了?」

    「那你……」

    「唔,」喬青笑眯眯:「喬某這不是碰上同道中人了麼,眼見著華兄想跑,自然得追回來交流切磋一下。」

    切切切磋?切磋什麼?切磋玩兔子?

    別說旁人,就連華留香都抽了抽嘴角,臉色一僵復又恢復了吊兒郎當的神色。這一僵落在喬青的眼裡,換來她更深的笑意:「華兄弟,不是前些日子才說了會見面麼,老子找你你跑什麼。」

    「嘖,你早說啊。」

    「早說晚說,還不都是玩,你怕我不成?」

    「那能一樣麼……」他哀怨地瞥一眼喬青,打個哈欠摀住了褲襠:「你直接衝上來跟要閹了我似的,華某還不嚇得撒腿就跑麼。早說不就好了,也不用麻煩你追擊這一趟,華某自當掃榻相迎,和喬公子同玩兔子。」

    「沒同玩了兔子,玩個老鷹逮兔子,倒也不錯。」喬青走過去,蹲下身勾住華留香的脖子:「話說,剛才老子還沒開始,這男香閣的兔子真正好?」

    「好!必須好!」

    「說說。」

    華留香心說老子說個屁!他喜歡的是女人,又怎麼可能真心知道里面的兔子怎麼樣。不過……這麼近距離和這喬青靠在一起,聞著她身上的香氣,華留香不由心神一蕩。難道就是因為這個,那人才對這喬青有所不同?他想到此,差點沒賞自己一大嘴巴子,靠!這是個男人!華留香離著喬青遠了點兒,朝鳳無絕努努嘴:「我說喬公子,你膽兒也太肥了,鳳太子還戳那兒呢。」

    喬青笑的猥瑣:「你不知道,那人就喜歡我們兩個上一個。」

    噗——

    一片驚悚的噗嗤聲,此起彼伏。

    兩人這說悄悄話的姿態,實則誰也聲音小不了。原本看著這兩人旁若無人地討論起來,一個個盡都被這霸氣側漏給震住了,突聽喬青這句,頓時一臉見鬼——見鬼!見鬼!喬公子你這種變態的閨房秘事關上房門悄悄說好不?咱們聽見這種小秘密,回頭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一眾人偷偷朝鳳無絕瞄去。

    沒想到啊,太子爺口味這麼重。

    無紫非杏差點沒笑彎了腰,可憐的姑爺喂,從認識公子以來,光這黑鍋都背了幾口了。眼見著前方黑騰騰冒著怨念的太子爺幽幽轉頭,幽幽賞了她們一眼,兩人這下更放肆了,「噗哈哈哈」狂笑了起來。

    鳳無絕無語地咂了咂嘴,怎麼陸家那四個笨蛋怕喬青怕的什麼一樣,到了自己這裡,地位比起門口那石獅子高不了多少呢。

    喬青扭頭,朝自家男人眨眨眼順毛——回去讓你在上面。

    鳳無絕頓時眸子一亮——幾天?

    唔,這是個問題。喬青摸下巴——一輪。

    太子爺滿意了,一輪的意思就是從上床到無力結束下床為止,次數不限。嗯,那麼最起碼也有三天啊。鳳無絕心情舒暢地接收了這口黑鍋,聽喬青接著跟華留香忽悠:「哥們,你咋了。」

    華留香從傻眼中回神:「沒,沒什麼,只是沒想到太子爺口味……」

    喬青點頭:「也不老這樣,一個月就那麼幾天。」

    這人明顯在和他瞎扯淡。華留香鑑定完畢,有些抓不住這扯淡的主導權。從來都只有他牽著別人的鼻子走,還沒試過被人牽著找不著了北。他飛快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剛才東拉西扯了這麼一會兒,他幾乎被這喬青給弄懵了頭。華留香細細地觀察著身邊的人——這懶洋洋的笑意表象之下,掩藏著的是深如海的城府!

    華留香剛剛提高了警惕。

    倏然,莫大的威壓和殺氣逼向了他!

    ——是喬青!

    這前一秒鐘還和他哥倆好肩並肩的喬青,在這一刻倏然變了臉,一寸一寸欺近了他!臉上依舊掛著笑,可那眼睛卻極冷,極冷。喬青伸手拍拍他的臉,手背上森涼的溫度,讓華留香不受控制的一個激靈:「別緊張,放鬆點兒。」

    華留香頓感自己就是個無法反抗的小媳婦,還是被土匪惡霸強搶回寨子裡的。而喬青,就是那個剛剛從他身上爽快完了叼著牙籤兒爬下床的男人。這感覺,真他娘的不爽啊!華留香眯起眼睛:「終於到正事兒了?」

    「嗯,也該到了。」

    喬青悠然一笑:「老子今天給夠你面子,玩兒也陪你玩兒了,貧也跟你貧了,還讓你在上面看完了一整齣戲才出來……禮尚往來,接下來,不如你陪老子看場戲?」

    「什麼——」

    戲字還沒落地,他話音猛的頓住。

    一陣濃郁的血腥氣,從男香閣內飄了出來。彷彿只是在一瞬間,方才還是香風逼人的男香閣,已經被殺戮和血腥所取代!

    所有人都沒想到,這修羅鬼醫說殺就殺,不過頃刻功夫,剛才看上去還是嬌美可愛的兩個丫頭便提著滾血的劍從男香閣內走了出來,化身修羅一般立在了喬青的眼前,盈盈一笑:「公子,裡面一百三十七個人,都死了。」

    靜謐。

    死一般的靜謐。

    微風一拂,大片令人作嘔的腥氣滾滾而來。合著那兩個丫頭乖巧的笑容,直讓人頭皮發麻!那中年人已經腳下一軟,跪到了地上,他扭頭就想跑,喬青只站在原地一拂袖。

    轟——

    那中年人化為一片粉末,漫天飄揚。

    這一手,和當日那破天的「挫骨揚灰」還是不同的,而是喬青玄氣裡非同尋常的高溫和那狂暴的雷電因子,讓玄氣擊中這中年人的一瞬,便把他燒灼成了一片飛灰。可到底,效果是一樣的。當日那一手挫骨揚灰險些震住喬青,這會兒這一手灰飛煙滅自然也震住了在場所有的人。

    比剛才更為死寂的沉默,縈繞在這藥城之內。

    喬青這才笑睇著華留香:「到你了。」

    那秋如玉眸子一閃,華留香有問題她也看的出來,可好歹是萬象島之人,尤其是一個近幾年如此有名的人。若是他死了,萬象島的威嚴何在?!秋如玉臉色難看:「喬……」公子,即便華留香有什麼過錯,也該是我萬象島來懲罰。

    「趁老子還不想大開殺戒的時候,你最好閉嘴站去一邊。」

    秋長老幾乎不相信自己聽到的:「你……」

    喬青淡淡斜去了目光:「別讓爺說第二遍。」

    秋如玉的身後,柳天華趁她驚怒交加,出手飛快點了她的穴道。秋如玉握著拳睚眥欲裂,可她不願意承認的是,雖然羞憤,雖然惱怒,雖然丟臉恨到了極致,可到底是有人給了她一個台階下。她眼睛都氣紅了,卻知道心裡悄悄鬆了一口氣。

    一片靜悄悄中,眾人大氣兒都不敢喘一口。

    喬青冷冷望著華留香:「別跟老子說那些沒用的,老子演戲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個猴山上扯大旗呢——不用反駁,回答就夠了。爺現在問你——說?」她一頓,接著一字一字吐出:「……還是死?」

    說,還是死。

    對於華留香來說,這個問題幾乎可以不用想。可到底不甘心哪……

    他也知道,這個時候,再弄出方才那一套是完全沒用了。換了別人,不管什麼宗主長老都會礙於面子,最起碼得要個證據確鑿。可這人並不,證據是什麼東西,她不知道,她不爽了就是要殺!華留香幾乎可以肯定,自己死定了。他垂下眸子,不言不語。

    喬青也料到他不會說:「死也不說?」

    「不錯,死也不說——」他吞了口口水,又補充:「當然不死更好。」

    沒有什麼比等死的過程更令人恐慌。

    這一秒兩秒的時間,於他來說像是過了大半輩子那麼久。可時間漸漸過去,華留香卻始終沒等到喬青的出手。他睜開眼,看見的就是抱著手臂居高臨下笑吟吟覷著他的喬青,那目光裡的意思——你看,都說了讓你別緊張,一緊張就露餡。

    華留香懵了。

    打死他都想不到,喬青根本就從來沒想過要殺他!

    是的,從來沒想過,只看四下里這一片人的目光他就已經確定了。她根本從頭到尾玩的都是借刀殺人!華留香死死瞪著喬青,還有一個人亦然。鳳無絕的眼裡滿滿的笑意,越看自家媳婦,越覺得哪兒哪兒都好看,就連這卑鄙無恥不要臉的內在,和現在這一臉無辜的小表情,都好看的冒泡!

    喬青扭頭,回給他一個小媚眼。

    太子爺頓時飄飄然找不到東南西北了。聽華留香瞪著喬青半天,終於哈哈大笑痛快之極:「好好好,好一個喬青,好一個喬公子!我華留香——認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ltu 發表於 2013-7-20 12:50 PM

本帖最後由 lltu 於 2013-7-21 08:49 PM 編輯

第九章

    隨著華留香這一句結束,罪名可說是落實了。

    不論他到底說與不說,這男香閣到底有什麼秘密,屬於哪裡,這些都已經用不著喬青出手,自有各大宗門的宗主長老來逼供。老祖一拂袖,華留香猛的跪到地上,玄氣被封住動用不得。有柳宗刑堂的長老擺擺手,收到命令的弟子們衝上來,把他五花大綁牢牢縛住。

    鐵索一條一條纏繞上他的四肢,在地面刮擦出咣當咣當的聲音。

    這下,真正是任人宰割了。

    「喬公子,風水輪流轉,但凡今日華某不死……」華留香被人抵著後背,半跪著,那雙邪佞的眼睛,挑釁地斜著喬青。話音沒落,被一個弟子一拳打上肩頭:「老實點兒!」

    「喂,哥們,別下這麼重的手。」華留香重重咳嗽了兩聲,又咧嘴笑起來:「你見過比我更老實的階下囚麼?」

    這還真沒有!就連這個弟子都能想的到,這華留香接下來將會遭受什麼樣的刑罰和逼供。但凡是大宗門,最怕圖謀不軌的奸細混入其中,別說是定罪了,就算是懷疑都夠他受的!

    可這人,從頭到尾由始至終,根本就沒表現出一丁點反抗,讓抬手就抬手,讓放下就放下,態度合作的讓人汗顏。可要說他是放棄了?又不見他有任何屈辱之色和絕望之色,反倒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死豬不怕開水燙。

    這弟子想不明白了,下手倒也不再那麼重。

    華留香朝他送去個無比美豔的笑容:「多謝。」

    那弟子頓時被他這花蝴蝶一般的邪魅給震住,愣在了原地:「不……不客氣。」

    華留香仰頭大笑,笑的花枝亂顫讓身上的鐵索又是一陣咣當咣當聲。喬青淡淡望著他,這人,確實有意思。她靠上去,在華留香耳邊以很小的聲音輕吐道:「放心,你死不了。」

    「嘖,就不怕華某捲土重來?」華留香咂了咂嘴:「還是覺得我這小人物,捲不起土,也翻不了身?」

    「誰敢說留香公子是小人物。」

    「哦?」

    「怕啊,怕極了。」喬青聳聳肩,在華留香求知慾十足的小眼神兒中,神秘莫測地低低一笑:「怕只怕白白布下那天羅地網,卻沒人來救你呢……」

    華留香渾身一僵。

    喬青站起身,拍拍他肩頭:「早說了,淡定點兒。你看,又開始緊張了。」

    意識到剛才下意識的緊繃,華留香立即調整好狀態,輕輕吐出去一口氣。卻在聽見喬青的下一句之後,又立馬氣圓了眼睛吸了回來:「你這麼緊張,可是確定了背後的人一定會來?那可多謝了,剛才我不過那麼隨便一說,現在這天羅地網倒是真正可以布了。」

    華留香聞言,心中悲憤以頭搶地不足以形容!可到底這幾次學乖了,他擺出個無所謂的姿態:「你就這麼篤定?」

    「世上哪有那麼些篤定的事兒。」喬青攤手,聳肩,比他更無所謂:「好在我這人也不貪心。有大魚就釣,沒大魚好歹手裡拽著條小的,怎麼算爺都不虧。」

    這句話後,華留香沉默了足有半晌。

    終於,他抬起頭,以一種敬仰又崇拜的目光仰望著鳳無絕:「太子爺勇氣可嘉,華某佩服!」

    天知道他這話是絕對的真心!放著這麼一個精於謀算滿肚子壞水兒的人在枕邊,真真是亞歷山大向天借膽了!他哪知道,鳳無絕的回答也絕對真心,笑意融融地看了眼喬青,那寵溺的小眼神兒跟藕似的,掰斷了都連著絲兒。

    太子爺微笑:「多謝祝福。」

    華留香:「……」

    老子祝福個屁了!完全對這兩個人無語的男人,總算是明白了,對上這兩個人,那就是個多說多錯。華留香堅決不再多說一個字,任人把自己纏了個結結實實,滿身鐵鏈子比他整個人都要重,推推搡搡朝著柳宗而去……

    喬青望著他的背影,斜斜勾起了嘴角:「你說,會把什麼人引來?」

    鳳無絕一挑眉:「你會猜不到?」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只不過這笑,皆是冷意蔓延。

    哪怕猜到了這男香閣的背後十之七八,可到底他們是什麼目的,忘塵又為何會在裡面,為何跟他們扯上了關係,他的玄氣,他的記憶,他的火焰,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和葉落雪又是怎麼分開的?這一切,都毫無頭緒。

    喬青冷冷看了一眼這男香閣的招牌:「裡面的都帶去柳宗,一個一個的審!」

    無紫非杏雙雙應道:「是,公子。」

    「喬公子,這男香閣不是已經……」萬俟流雲看向乖乖巧巧的無紫和非杏,被你兩個丫鬟給屠戮一空了麼?

    非杏柔柔一笑:「回萬俟宗主,剛才不過是演戲而已。」

    「演戲?」

    無紫大喇喇一擺手:「宗主可聽見有慘叫聲?裡面的人只不過被制住了一個都跑不了而已。先不說那些人的玄氣低微,宗主可是忘了我們公子的身份,想要在一瞬間讓他們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就中毒昏迷,這還是輕易辦得到的。」

    「也就是說,他們都沒死。」

    「自然,這些人身份可疑,說不得會知道一些秘密,又怎麼能輕易殺死呢。」

    「可那血腥氣……」

    非杏和無紫對視一眼,朝著好奇莫名的萬俟流雲眨眨眼:「雞血鴨血牛血狗血,萬俟宗主想要什麼血?」

    一片死寂之中,眾人在無紫和非杏的俏皮回答中,心中連呼見鬼!在場的人大多幾乎全都是武者,這輩子打交道最多的可就是那血腥氣了,竟然連雞血鴨血和人血都沒分出來?!這也多虧了剛才那喬青的演技逼真,又有她常年來狠戾的名聲在外,是以誰也沒仔細去辨別那血。再加上她親自露的那一手「灰飛煙滅」,直接就把所有人給震住了。

    這麼一想,他們總算是回過了神。下意識地望向華留香漸行漸遠的背影,再瞄一眼原地環胸微笑的喬青,腦中只有八個斗大的大字齊刷刷浮了上來:

    ——惡人自有惡人磨啊!

    ……

    這一場藥城的鬧劇,總算是結束了。

    可縈繞在每個人心裡的疑問,卻是越來越多。

    喬青跟著柳天華去往柳宗,一路上,老祖和忘塵閒聊著,當然了,這「閒聊」很值得商榷。大部分時候是老祖嘰裡呱啦說上一大堆,忘塵回給他一個或者兩個字,換來他更加努力的嘰裡呱啦。這副情景,直看的一邊幾個宗主長老們嘴角直抽,人比人真正是氣死人啊!

    喬青也是笑了起來,不由想起自家的師傅來了。

    當年邪中天從天而降的時候,那風姿,還真正是讓她驚豔了一把!可誰知道,那貨竟然如此的不著調。喬青輕笑著,不由想起半夏谷中的日子,又跟著聯想到了走在她身邊的哥們。她偷偷瞄了一眼鳳無絕,這男人,恐怕到現在都沒發現她就是當年那個小女孩吧?

    這盛著無限心虛的小眼神兒,立馬換來鳳無絕狐疑的一瞥。

    喬青仰頭望天:「咳,天氣不錯。」

    今天上午的天氣的確不錯,可明明中午開始就陰霾了下來。這該死的這麼個反應,必須有問題!鳳無絕正想著,只聽跟在後面去往柳宗的大隊伍中,響起一片應和聲:

    「是啊,今日這天氣倒是難得的好。」

    「啊,風和日麗,暖意逼人,萬里無雲,青天碧樹……」

    「喬公子觀察入微,在下佩服。」

    一邊看著的柳天華哭笑不得,不過三年未見,這小子已經成長到了連他都要顧忌的地步了。看看後面那些人吧,一個個豎著耳朵睜著眼說瞎話,恐怕這會兒喬青說太陽是西邊出來的,他們也會舉出「日出西方」的一二三四五。柳天華無限的感慨,便聽喬青忽然問道:「對了,柳宗主。」

    柳天華看向她。

    四下里無數雙眼睛全部看向她。

    喬青無語地摸了摸鼻子,這個樣還怎麼說。她環視一週,頓時,眾人低頭的低頭,望天的望天,閒聊的閒聊,紛紛都忙了起來。喬青很滿意這結果,輕聲問道:「前陣子,你給我的五品丹方……」

    柳天華這老狐狸自然是一點就透,聯繫到之前的冰山雪蓮和雪崩,臉色頓時凝重了下來:「問題出在那丹方上?」

    他這麼問,心裡卻已經肯定了,喬青絕不會無的放矢。喬青回答,他已經解釋了起來:「喬公子,有些事關於柳宗的內部運行,外人自然不知——柳宗既然以煉藥立世,自然從祖師爺那一輩就傳下規矩,專門有一堂是負責滿大陸搜尋藥材和丹方。這一堂,是由每一任宗主專門負責,相當於暗衛一類的存在,連塵公子和老祖都不能調動。」

    他說到這裡,給喬青消化的時間。

    她點了點頭,任何一個大宗門,都不會只有明面上的勢力:「所以,那五品丹方,便是這一堂搜尋到的?」

    「是,柳宗立世足有數千年了,時日源遠,這一堂也發展的極為獨立。裡面所有的人都是五六歲的年紀,從各個城鎮中挑選的身家清白之人,這數千年來從未出現過問題。」

    也因為如此,漸漸的,宗主對於這一堂中人都給予了極大的信任,極少過問他們呈上來的丹方和藥材。而他看到那張丹方的一瞬間,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喬青那隻睚眥。如今想想,這不正正是對症下藥了麼?這一切,原來從一開始,就被別人算計上了!柳天華臉色難看,如果他和喬青的關係中,不是有忘塵和老祖作為中間人,而比其他宗門更多了幾分信任的話。那麼這後果……

    「喬公子,在下先行離去。」當即也顧不上在場之人,飛快朝著柳宗趕了回去。

    那人影如流星一般消失在視野盡頭,萬俟流雲等人剛想發問,一見喬青和鳳無絕凝重的顏色,紛紛又將到口的疑問給憋了回去。喬青和鳳無絕對視一眼。好麼,如果真像柳天華所說,那一堂的擇人如此嚴密,那說明了什麼?想在裡面安插上人,最少也要十數年的謀劃!而同時,他們又不由想到了華留香,這樣的人,到底有多少?又有什麼目的……

    接下來的一路,明顯因為柳天華的離開,而氣氛沉悶了不少。

    萬俟流雲那幾個宗主長老們,詢問了一番關於雪山上的意外,他們只收到了消息,但倖存者到底沒這麼快趕過來。喬青先他們一步,把雪山之事解釋了個清楚,也沒隱瞞發現的那些蛛絲馬跡。眾人低頭沉默了良久,因著華留香之事,倒是沒再多問。

    一個多時辰後,終於抵達柳宗的山谷口。

    喬青在這裡呆了一年時間,和柳宗的弟子們都算熟悉,立刻有不少人跑上來打著招呼。柳依依也站在門口,一見她,趕忙提著裙子小跑了上來:「喬大哥,你來啦。」

    「來了,三年沒見了。」

    柳依依如燦陽,隨著三年的時間過去,越發的清麗了起來。這個姑娘,讓喬青想起萬俟靈,兩個不同性格的姑娘,倒同樣的討人喜歡。她瞄一眼鳳無絕,見他沒表現出不滿,小心翼翼勾上喬青的胳膊:「喬大哥,你一走就是三年,也不回來看依依?」

    「還說呢,聽說你要嫁人了?」

    柳依依吐吐舌頭:「是我爹說的吧,依依才不嫁呢,找不到喬大哥這樣的,打死都不嫁。」

    喬青摸下巴:「這難度略高。」

    柳依依噗嗤笑了出來:「喬大哥,你一點都沒變。」

    喬青揉揉她頭髮,見這丫頭這麼說著,可到底眼裡已經沒了當時的哀怨之色,不由心情不錯地問:「對了,你爹呢。」

    她四下里看看,正有無數柳宗弟子,將各個勢力之人接引進去,場面亂哄哄的,就是沒見柳天華的人影:「誒,剛才還看見爹爹回來了呢。」

    「無妨,等會兒你見著他,跟他提一聲就好。」

    「好咧,一會兒爹爹回來,我幫你跟他說。這也奇怪了,剛才爹爹臉色難看的緊,別是出什麼事兒了。」不斷朝著遠方張望,忽然面色一喜:「說著就到了呢,喬大哥你看!」

    柳天華的確過來了,可臉色難看的不是一般。

    「失蹤了?」

    柳天華走上來,無力地苦笑一聲:「真讓你說中了,那人不在堂內。據說是出去尋丹方了……恐怕是畏罪潛逃。」

    喬青看他這模樣,恐怕也沒心思再閒聊,不由擺擺手道:「柳宗主忙去吧,讓依依送我們就成。」

    柳天華點點頭,又走了。

    喬青轉向柳依依:「走吧,丫頭,你喬大哥住哪?」

    「還住三年前那個院落可好?那個院子一直給喬大哥留著呢,每天都有人去打掃,進去就能住下了,也比其他的地方清靜一些。」柳依依說著,勾著喬青的胳膊給她帶起了路。忽然,她步子一頓,狐疑地回頭看去:「喬大哥,你和萬象島的秋長老,有過節?」

    喬青一挑眉,跟著看過去。

    果然,遠方那秋如玉正看著自己,目光陰冷,複雜不已,像是在算計著什麼。眼見著她瞥過去,秋如玉冷哼一聲,跟著一個弟子去往不同的方向。轉瞬便淹沒在了無數人流之中。喬青勾勾嘴角,她和萬象島的梁子算是結下了,不管華留香有沒有問題,可說到底,她對萬象島真正是一點面子都沒留:「沒什麼,走吧。」

    柳依依一路上都在想著剛才那讓她如芒在背的陰冷視線,不由低頭嘀咕著:「難道傳聞是真的?」

    「什麼傳聞?」

    「喬大哥你也太不關心大陸上的事了。」柳依依飛快拋開愁死,改為了一臉的八卦之色,俏皮道:「也是,喬大哥是大人物,哪有閒工夫去管那些小道消息。都是我這種讓爹爹頭疼的姑娘家,才喜歡打聽這些呢。恐怕啊,她是恨上你和太子爺了。」

    柳依依不知道藥城的事兒,卻依舊這麼說,不由讓喬青回憶起來,早在那幾個宗主一塊兒來的時候,她就覺得這人有點古怪。一直站在最後不說話,偶爾看她一眼,都跟被她搶了男人似的。喬青瞄了一眼鳳無絕,怎麼看怎麼帥:「不是吧,那老女人沒有五十也有四十了吧,難道真看上老子男人了?靠,這麼嫩的小青草,她也下的了嘴!」

    正走在身邊的太子爺,聞言差點沒一巴掌把她拍牆上摳都摳不下來。

    喬青哈哈一笑,扯著柳依依八卦道:「快說說,咋回事兒。」

    柳依依看著兩人的相處模式,不由羨慕地笑了起來:「你看,就是這樣,喬大哥和太子爺之間話不多,可這氣氛總讓人覺得插不進來。若是一對夫妻也沒什麼,可關鍵就在於,兩位都是美男子啊。」

    喬青一挑眉,鳳無絕一挑眉。

    柳依依捂臉嘴笑:「你們倆都不知道吧,那秋長老好像是對萬象島的島主……」見喬青興致盎然地吹一聲口哨,明顯悟了,她點點頭:「對!只不過神女有意襄王無情啊。那島主,便是一個好龍陽之人。」

    萬象島主,孫重華。

    喬青回憶了一番,在四年前的侍龍窟外,她和那人有過一面之緣。看著年紀不大,不過三十多歲的文人模樣,略帶陰冷。卻沒想到,竟有這樣的癖好。喬青點點頭,沒什麼情緒地瞭然道:「所以那秋如玉,就恨盡天下龍陽人了?」

    「傳聞是這樣沒錯,是不是真的就難說了。」柳依依一邊倒,一邊頓住步子:「喬大哥,到了。」

    「不進去坐坐?」

    「不啦,不妨礙你和太子爺的二人世界!」柳依依眨眨眼,又提著裙子笑嘻嘻地跑了。

    喬青心情不錯地望著眼前這一院落,很有一種故地重遊的心境。

    直到住下來,才發現,和當初不同的,是柳宗建在大陸一個山谷裡,鬧中取靜,極是清靜。而柳宗中人也少有紛爭,一派和樂融融。可如今,因為藥典的舉辦,滿山谷裡的人下餃子似的。平日裡不少有矛盾的小宗門小家族每天上演著口角爭鬥,乒呤乓啷亂的人頭疼。更有聽說了鳴鳳太子爺和太子妃的慕名而來,一天八千九百次從門口「偶然經過」……

    只住了一日,喬青就暴躁了:「非杏,非杏!」

    正在審訊男香閣中人的非杏,忙的腳不沾地地跑過來。喬青坐在床上招招手,非杏湊上來,她摟住這丫頭細細的腰,溫香軟玉舒坦了不少:「唔,你家公子想睡個覺都不安生,去,一個一個丟出去。」

    非杏捂嘴笑:「公子,你不是該說『果然老子魅力之大無法擋』麼?」

    喬青陰絲絲一笑,非杏立即暗道不好,還來不及跑,屁股上已經被猥瑣之極的掐了一下。非杏嗷嗷叫著蹦遠了,喬青的心情頓時無比美妙。她躺下去,抱著被子打個哈欠:「爺的魅力再無法擋,也礙不住每天被人當大熊貓那麼看。」

    「你比大熊貓可珍稀多了。」整個一披著人皮的凶獸。

    喬青讓她給氣樂了:「大白還沒到?」

    非杏扒著手指算了算:「前些日子,聽說了往柳宗來的路上,有一隻專門偷魚和調戲姑娘的貓妖。算算日子,再有個幾日也該到了。離著藥典還有四天,應該藥典開始,大白也來了。」

    「成,下去吧。」

    她揮揮手,非杏立即又蹬蹬蹬迫不及待地跑去蹂躪那些人了。喬青百無聊賴地在床上滾,滾著滾著,霍然落入一個香噴噴的懷抱。那人從後面抱著她,把她裹在被子裡蠶寶寶一樣親吻她的脖子。一下,一下,極盡溫柔。喬青癢地一邊躲,一邊伸手去夠他濕漉漉的頭髮:「呦,用什麼沐浴的,真香。」

    鳳無絕把她翻過來,心說一頓倒騰沒白費。

    就見喬青的臉放大在視野中,唇上立即被她叼住,輕輕地啄:「嗯,透著一股子悶騷氣。」

    鳳無絕加深了這個吻,末了,還狠狠咬了她一口:「沒良心的東西!」見喬青嘶嘶吸氣一頭問號,又凶巴巴地一挑眉,補充:「喬爺果然貴人健忘——一輪!」

    喬青哈哈大笑,扯住他衣領就拽到了床上。還不待鳳無絕反應過來,抱成了蠶寶寶一樣的人靈活一躍,已經把他壓住。髮絲垂下來,掃的他臉頰發癢,喬青啄了兩下:「來來來,一輪,爺還債來了!」

    鳳無絕先是喜,又是狐疑,總覺得有哪個地方不大對。頓時,回過神來的太子爺怒拍床板兒:「無恥!」

    這畫面太熟悉了,當年也正是在這個房間,這個床上,這樣的對白。喬青和鳳無絕同時咂了咂嘴,無比回味。自然了,論起無恥太子爺怎麼都敵不過喬公子的,當即態度良好地隨口應著,一把扯掉被子上下其手了起來——該死的,調情技術不要太好啊。鳳無絕頓時連討價還價的智商都沒了,陷入了一片無與倫比的舒爽中。

    喬青飛快剝掉他外衣。

    又飛快把自己給剝了個乾淨。

    終於又是坦誠相見,冷風吹來,身上一涼,鳳無絕降至負數的智商剛剛恢復了一點兒。身上驟然被一具滑膩柔軟的身軀覆蓋了起來,健康強悍的古銅色,和嬌柔細膩的雪白交疊在一起,有如墨的發絲糾纏其上,怎一個視覺衝擊力!這身軀似蛇,扭動著細細的腰肢不斷挑逗著他昂首起立的「哥們」,直整得鳳無絕雄風大振,心猿意馬。

    偏偏理智的角落裡有一個聲音一直在提醒著:「別被她騙了,這傢伙耍流氓爭上位!」

    喬青一把握住了他,吸住他上下滾動的喉結,換來一陣暗啞的喘息。汗水從額間流下,手中的他哥們不斷跳動著,光滑的背脊被他粗糙的手遊走著,帶起一陣陣的顫慄。喬青舔舔嘴唇,立即直起了身子。

    鳳無絕嗓子都啞了:「媽的!」又栽了!

    喬青獰笑一聲,如水的眼波直視著他,一眯,一坐。

    鳳無絕深吸一口氣。緊接而來的,便是如狂風暴雨一般的律動!這緊,這滑,這震幅,這體力,太子爺啥都不說了,啥都不想了,去他媽的上面下面!大掌一把握住她細而柔韌的腰,跟著這律動猛烈起伏了起來!讓本已白熱化的戰況愈發激烈似火!

    此一時,不容半刻喘息!

    戰況不知持續了多久……

    反正這一次喬青是超常發揮,過足了上方的癮。兩人不斷地變換著體位和地點,從床上到地下,從地下到桌面,從桌面到沙發,從沙發到房梁,從躺著到坐著,從坐著到站著,從站著到趴著,從趴著到倒立著……這個時候,就要感慨一下玄氣修煉者的好處了,咳,你懂的。

    終於把這整個房間都給禍害了一遍之後。

    終於這房間也不怎麼像樣了,完全凌亂成了一團。

    待到結束的時候,窗外已經黑白交替了貌似三次之久。兩人喘息著累的全身癱軟,終於相擁而眠,沉沉睡去。日落日出,窗外一線灰白,喬青從他堅實火熱的懷抱中醒了過來。嗯,還有點兒起床懵。她傻不拉幾地看了一會兒天花板,沒反應過來這是在哪,於是伸手去摸近在眼前的下頷。略微扎人的鬍渣,讓她嘴角微微一勾。

    鳳無絕一睜眼,看見的,就是目光茫然,面目含春,眼波似水,髮絲垂落的喬青。

    頓時,太子爺眼紅了!

    他舔舔嘴唇,一臉饜足相,自然,這饜足裡又透著多少黑漆漆的陰森氣,那就不是現在處於虎不拉幾的狀態中的喬青能發現的了。喬青跟著舔嘴唇,舌尖沿著唇線遊走一週,太子爺呼吸困難了!

    他眨眨眼。

    喬青跟著眨眨眼。

    鳳無絕的腦中只有兩句話蹦出來,第一句:「天無絕人之路。」第二句:「此時不上,更待何時?!」內心的小歡快立刻蕩漾著滿天飛,渾身十萬八千個毛孔都舒展了起來。鳳無絕獰笑著在她脖子上吧唧親了一口,這一吻,便漸漸離不開,演變成細細的摩挲舔舐,讓懷中的人兒跟著輕輕寒慄。

    於是,一個時辰之後——

    走到門口叫兩人起床去參加藥典的非杏和無紫,就聽見了終於從起床懵中回過神來的她們家公子,一聲哀怨的咆哮:「我靠我靠!你趁人之危!」

    「嗯。」

    「你你你……」

    「嗯。」

    「……嗯~」

    非杏無紫虎軀一震,溜了。

    門口「偶然經過」了第幾千遍的眾人,鳥獸散。

    直到又過了一個時辰,那邊藥典舉行的如火如荼,柳宗的弟子跑來催了不下百遍,無紫非杏洛四項七面面相覷。四人無語又麻爪地衝去了旁邊的審訊室,再一次狠狠折磨了那幾個小倌兒之後。終於平日裡最好欺負的非杏被派了出去,面紅耳赤地硬著頭皮敲了敲門:「咳,公子,爺,這個,那個,嗯,你們懂的。」

    吱呀——

    房門霍然開啟!

    走出了哼哼著的她家公子,嘴裡還嘀咕著:「早晚磨成繡花針!」

    太子爺在後面站著笑,那一臉的好脾氣,那通身慵懶又霸氣的氣質,就像是一隻吃飽喝足的非洲獅。非洲獅邁著勝利者的步子,一步一步跟上自家媳婦。於是當兩人到了藥典之後,滿場的人山人海看見的都是修羅鬼醫的一臉怨念。

    頓時,眾人齊齊縮頭弓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開玩笑,這喬公子不知道怎麼的,明顯不爽了!想死才引她注意!一眾夾著尾巴做人的觀眾們中,就連伸手準備招呼喬青上座的柳天華,那伸出到半空的手都僵住,未免殃及池魚,立刻仰頭望天。

    喬青走上去,自動自覺坐在了上首的觀禮位置上。

    鳳無絕笑吟吟坐在她身邊:「無妨,可以開始了。」

    柳天華乾笑了兩聲,心說真正是神仙打架煩人遭殃。看這樣子,這老狐狸也大概明白了少許。他輕輕一咳,讓本就寂靜的廣場上,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了上來,之後,才站起來一臉公式化地笑道:「既然人已經齊了,本宗先說兩句,感激在座……」

    「咳。」喬青斜著眼睛瞄他,那意思——什麼感謝這個感謝那個你可以忽略了。

    柳天華哭笑不得地眨眨眼,好吧:「柳宗藥典,現在開始!」



第十章

    柳天華一句落。

    這柳宗藥典,就算是如火如荼的開始了。

    藥典,說來也不過是個變相的交流大會。來賓圍著一方巨大的廣場,正中是一座座煉藥爐,柳宗的精英弟子們以煉藥師的品階分為幾波,入廣場表揚一番,發揚發揚柳宗的煉藥精神,震撼震撼廣場外的土包子們,這目的就算是基本達標了。

    說來簡單,其實也不簡單。

    精英弟子們大多在一二三品上,長老們作為四品煉藥師最後上場,這麼算下來一共四波。而煉藥這一道,世人皆知,最是耗費時間。從備材、點爐、入藥,到成丹、融合、出爐,中間共有十多個步驟,哪怕是作為一場表演而儘量減低了整體的時間,那麼一波算下來也得兩三個時辰吧。

    而作為廣場外觀禮的來賓們,大多都不是以煉藥師的身份出席,他們的目的更傾向於巴結討好或者為家族宗門吸納一個閒散煉藥師。那麼重頭戲就放在了後面幾日的時間,有柳宗的長老弟子帶領著一路參觀他們引以為傲的藥材庫和丹方庫。而最後一日,作為這藥典的收尾,柳天華也會親自上場給所有人表演一出五品丹藥的煉製過程。

    也就是說,這一場藥典恐怕最少也會持續上五日的時間。

    柳天華坐在座位上笑的合不攏嘴,已經能夠預想到這藥典的巨大影響力了。先不說此次意外地吸引到了各宗重量級人物的加盟觀禮,只說那沉寂了三年的喬青——三年之後,重現翼州。最先出現的地點,就是他們柳宗的第一屆藥典!

    這效果,這震撼,這影響……

    柳天華已經能夠預見到,藥典之後,將會有多少的武者請求加入柳宗,柳宗的地位又會升至一個怎樣的高度。

    可惜,夢想很豐滿,現實忒骨感。

    呼嚕——

    呼嚕——

    只開始了小半個時辰,廣場上就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只有這節奏感十足的小呼嚕歡快地飄蕩著。

    看看那場上煉藥的弟子們吧。

    由柳天華培訓了足足小半月的投藥過程,本該是齊齊一拍石案,眾多五花八門的藥材騰空而起,投入藥爐,迸射出不同藥性結合在一起的炫目火花!那效果,那場面,絕對的氣勢洶洶精彩紛呈!可現在呢,一個個弟子們小心翼翼地捏著藥材把輕輕塞進火焰裡,生怕發出一丁點兒聲音。

    再看看觀眾們吧。

    屏息縮頭大氣兒不敢出一聲,生怕吵著觀禮席位上,嘴巴半張口水直流睡的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的那尊大神。

    精心策劃三年的藥典,變成了一出默劇。

    柳天華差點兒沒以頭搶地,掐著喬青的脖子問問這麼禽獸不如的事兒你怎麼幹的出來!自然了,柳宗主作為一隻笑面虎,還是沒讓鬱悶沖昏了理智的。他深深深呼吸,使了半輩子的涵養才忍住了自己找死的衝動。

    朝一邊穩坐釣魚台的鳳無絕猛打著眼色——上,太子爺,全靠你了!

    鳳無絕微微笑,眼見著如今這畫面,不由感慨了起來。六年之前,喬家的醫術大考上,喬青也是這麼睡了過去。可那時,得到的是什麼,所有人的鄙夷和嘲諷,喬延榮的大怒斥責。和現在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不過六年時間,他家媳婦已經成長到了如此高度。

    讓滿場武者——

    因她一睡,寂靜無聲。

    鳳無絕靜靜看著喬青睡顏。

    這著實稱不上好看,哈喇子流到桌面上都快成河了。可他看的一眨不眨,銳利的鷹眸漸漸染上笑意。眼見著柳天華急的,那眼珠子都快飛出來拍他臉上,鳳無絕伸出手,把死狗一樣的他家媳婦給撈了起來,讓她枕在自己肩頭。

    喬青恍恍惚惚間有少許抗拒,可一聞到熟悉到了骨子裡的味道,潛意識裡的信任已讓她放鬆了下來。她咕噥了一句「早晚磨成繡花針」,又自己調整了個舒服的位置,滿意「唔」了一聲,重新睡去。

    太子爺挑挑眉毛,這怨念,略深哪。

    「鳳太子,這……」柳天華抓耳撓腮。

    「無妨,你們繼續。」只要沒有殺氣和攻擊這些危險,這傢伙一睡著了,那是雷打都不會動的。他一下一下撫著喬青散落的發絲,看她大白一樣在肩頭享受地拱了兩下,心尖兒頓時軟的稀里糊塗。

    柳天華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不由感慨:「真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眾人齊齊點頭,表示認同。

    有了鳳無絕發話,下面也紛紛放下心來。鳳太子那是什麼人,枕邊人!他說的還會有假麼?藥師們大著膽子重新開始了那些華麗非凡的動作,因不同藥性的融合碰撞而產生出的不同顏色的絢麗花火,縈繞在每一個煉藥爐上方,各種藥材的香氣漸漸飄了出來,形成了一股極具誘惑力的青草味。

    漸漸地。

    觀眾們看的眼睛都直了。

    這每一波,都足有百名煉藥師齊聚一堂的煉藥畫面,眼花繚亂不足以形容其壯觀!

    「天哪,原來煉藥這麼精彩!」

    「老子服了!這簡直就像是藝術大會……」

    「可不是麼,這還是第一波的一品煉藥師呢,後面的煉藥太值得期待了。真真是開了眼界!」

    一片片不由自主迸發出的喝彩聲中,柳天華笑彎了眼睛老狐狸一樣。老祖也是連連點著頭,感受著首席上其他幾個宗門的宗主長老的羨慕目光,得意地捋著鬍子:「好好好,照著這個勢頭,還怕大陸上的煉藥一途,後繼無人麼!」

    鳳無絕意外看了這老傢伙一眼。

    任是誰都會以為,這一次藥典是為了柳宗的壯大,沒想到,這老祖倒是個心懷天下之人。柳天華觀他神色,無奈地搖搖頭道:「鳳太子有所不知,壯大柳宗自然是其中之一,可我柳宗數千年來,皆以煉藥立世,對於這一途,也有感情啊。」

    他說的倒是不假,任是誰浸淫了半輩子,浸淫了數千年的職業,眼見著就要沒落,也不免會升起一股兔死狐悲的蒼涼。鳳無絕點點頭,忽然眯起眼睛,看向廣場上最側面的一個弟子:「那火焰,可是異火?」

    柳天華跟著看過去,連連點頭:「那是我柳宗最小的弟子,不過九歲,名叫林悵。鳳太子可是看他爐中火焰炫目異常?他也是個有機緣的,生而擁有異火,雖然只得黃級,也算是天大的造化了!」

    「想必那是柳宗主的弟子了,恭喜。」

    「哈哈,什麼都瞞不過你。」柳天華笑呵呵地,掩不住眉目中的得意:「那弟子啊如今年紀尚小,只在柳宗學了兩個年頭,假以時日,這弟子也是前途不可限量。」

    鳳無絕眨眨眼:「兩個年頭?」

    柳天華跟著眨眼:「是啊。」

    他沒什麼想法地轉回了頭,看了看自家變態的媳婦。柳天華頓時明白了過來,差點沒從椅子上跳起來,靠!你以為誰都跟喬青一樣是個變態,三個月成二品,三年蹦到五品!說起這個,柳天華是真正的鬱悶。自己浸淫了半輩子的煉藥,還有傳承火的輔助,也不過是個五品煉藥師,這喬青,輕輕鬆鬆,跟他持平。

    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鳳無絕摸摸下巴,也覺得還是別把正常人跟自己媳婦比了,嗯,何必打擊人家呢。

    這副與有榮焉的小得意,換來了柳天華的更深怨念。自然了,怨念,殺氣,等一切不和諧因素,都是會另睡夢中的喬青瞬間清醒的。喬青就這麼霍然睜開了眼睛,毫無預兆。嚇的柳天華一個哆嗦。見她茫然四顧,像是在尋找剛才那怨念的發出者,柳天華仰頭望天極其自然。

    喬青四下里轉了一圈兒,又哈欠連連地靠回了鳳無絕的肩頭:「唔,剛才好像聽你們說什麼黃級火。」

    柳天華頓時炸了毛:「沒有,沒有,沒有黃級火,絕對沒有,你聽錯了!」

    「柳宗主,別這麼小氣。」喬青彎起眸子,似笑非笑。

    呸!老子要是不小氣,你再把我小弟子的火給一口吞了。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的火焰差一點兒就要升天火!柳天華如臨大敵地瞪著她,瞪的喬青哈哈大笑:「成了,瞧你那點兒出息。」

    他訕訕咳嗽了一聲。

    碰上你這樣的,出息什麼的,早讓老子就著驚悚下酒吃了。

    喬青搖搖頭看回廣場上,第一波弟子應該快要結束了,已經到了成丹的步驟。這麼算下來,自己也睡了兩個來時辰。日上中空,開始覺得餓了。後方的非杏頓時靠上來問:「公子,可要吃東西。」

    喬青伸手摸了她嫩嫩的臉頰一把:「乖。」

    鳳無絕翻個白眼,就這傢伙這見鬼的德行,當初他不吃醋都奇了怪了!見了姑娘就調戲。喬青把玩著他的發絲,想了想:「隨便去弄點兒什麼吃吧,你知道我的口味的。」

    非杏笑眯眯退了下去。

    喬青這才百無聊賴地重新將目光放回廣場上,四下里看看,諸位耳聽六路眼觀八方地齊齊朝她點著頭打招呼。她遇見曾經打過交道的,也會回以一笑,忽然,眸子一凝,望向了人群中某個方向。

    這廣場的外圍,最前方是一排排的椅子,大多屬於一些大陸上數的著的家族和宗門。就比如那沿海顧家,雖然不夠資格上到這首席觀禮台上,可地位之高,依舊讓他們排在了廣場外的第一圍。而這個時候,那顧家的顧尚,竟然沒在椅子上。旁邊柳天華跟著她看過去,搖頭道:「那顧尚可是個心氣兒高的,這等一品煉藥師,他懶得看也正常。」

    喬青點點頭,沒什麼意見。

    她真正疑惑的並非那裡。那外圍越是往後面,也就證明地位越低,最後方幾乎就是一片站著的人了,大多是沒有組織的閒散修煉者。她的視線,就落在其中某一點上:「剛才……」

    鳳無絕皺起眉:「嗯?」

    喬青又細細尋了一會兒,搖頭道:「看花眼了麼?還是剛睡醒,睡迷糊了。剛才看著有個人從人群中一閃而過,鬼鬼祟祟的,背影有些面熟。」

    「什麼人?」鳳無絕知道,如果只是平日裡隨意碰見的人,這種面熟喬青不會提起。她皺眉想了一會兒:「算了,就是閃了一下,想不起來了。誒,那顧尚回來了。有沒有這麼巧,剛有個眼熟的人從那邊一閃而過,那老東西就回來了。」

    可不是麼,遠遠的,那顧尚低著頭像是在尋思著什麼,一路扒拉開人山人海的人流,神不守舍地。像是感受到喬青看去的目光,顧尚狐疑地抬起了頭,一和她對上,立即僵下了臉色。

    他的眼睛中,從掙扎,到不決,再到破釜沉舟的果斷之色。終於,只餘下了滿滿的冷意和惡毒。喬青意外地一挑眉,從之前藥城內顧尚的表現看,這絕對是個能屈能伸之人。而現在,他竟然這麼露骨,只能說,有了倚仗或者靠山!她斜斜一勾嘴角,在鳳無絕脖子上蹭了蹭,柔弱無辜狀:「怎麼辦,有人打老子主意呢。」

    鳳無絕虎軀一震:「咳,老實點兒!」

    「太子爺今兒早晨不是雄風大震呢麼,吆,怕啦?」喬青斜眼瞅他,方方睡醒的眼波如水,落在他自頸間起立的一片細細汗毛上,透著一股子邪氣。鳳無絕低低磨了磨牙,靠近她,咬著她耳朵狠狠道:「爺現在也可以雄風大震。」

    喬青眨眨眼。

    鳳無絕向下看。

    她跟著向下望了去,落到某人的兩腿之間,在桌案的掩映下起立的哥們。

    頓時,喬公子淚奔了:「呸!」這個不知晝夜時刻發情的孽畜。

    鳳無絕以拳抵唇,低低一咳。要不是這見鬼的閒著沒事兒瞎蹭,他至於這樣麼!他翹起二郎腿,換了個更隱晦的姿勢。喬青在一邊看的幸災樂禍,活該!就跟這受苦受難的不是自家男人一樣。

    而兩人這副模樣,卻大大刺激了遠方的顧尚,他表達出了絕對的惡意和惡毒,對方根本沒拿他當回事兒。這感覺,讓他本已經下定的決心,更是堅定了起來。顧尚死死攥著拳,平日裡笑面虎一樣的笑容浮現在了臉上,卻是意想不到的猙獰。

    他向旁邊坐著的顧暉吩咐道:「去,告訴剛才那位大人,顧家同意了。」

    顧暉大驚失色:「大師,你……」

    這時,下方爆發出了一陣劇烈的歡呼掌聲。

    原來是第一波之人集體融合完藥性,一品丹,出爐了。

    整個廣場陷入了一片喜意,各種讚歎豔羨聲中,柳天華起身客氣地抱了抱拳,簡短地說了幾句場面話。對自家這些一品弟子們褒貶了一番,一揮手,第二波弟子便上了場,開始了另一番表演。沒有人注意到,這一片火熱的氣氛中,那顧暉鬼鬼祟祟地離開了席位,向著人群的後方鑽了過去。

    山谷門口。

    也正有幾匹馬匆匆忙忙地衝了進來。

    有柳宗的弟子飛快攔住他們:「什麼人,可有請柬?」

    不怪他們阻攔,來人看上去實在是太落魄了,幾匹馬,每一匹都是兩人同乘。一行十幾個人,像是某個宗門的弟子,可衣著髒污帶著風塵僕僕的疲憊和焦急。最後方,還有一輛馬車靜靜停落的馬車,春風一卷,車簾飄蕩露出馬車內的一角,讓柳宗弟子面色大變:「這是……你們想幹什麼!」

    那馬車內,赫然放著一抬棺材!

    來人齊齊蹦下馬,其中一個飛快取出身上一方令牌:「師兄,別誤會,我們是萬象島的!」

    柳宗弟子謹慎地接過令牌,看了一眼:「原來是萬象島的朋友。貴宗秋長老四日前已經到了,怎麼諸位……」

    他們正是從雪山上出來的倖存之人。萬象島共去了五十三人,活下來的只有他們十一個!方才說話的人回頭看了一眼馬車裡的棺材,一字一字從喉嚨裡擠出來:「師兄莫要再問了,此事說來話長,可否先請師兄幫我等去尋秋長老。」

    「尋出來?」不是應該你們換了衣服沐浴過後,去廣場上找她麼?

    「沒錯!師兄切記,莫要讓旁人知曉我們來了。」

    柳宗弟子狐疑地看了這群人一會兒,那人立即笑道:「師兄誤會了,只是我等來的實在太晚,聽裡面這動靜,藥典已經開始了吧。若是就這個樣子去拜見長老,未免讓萬象島失了禮數。可若是進柳宗卻不先拜見,也是大大的不敬哪。至於這馬車裡……此事說來話長,我宗一名弟子被奸人所害,也需細細回稟秋長老。」

    「原來是這樣,諸位稍等。」柳宗弟子匆匆而去。

    片刻後,秋如玉的身影,出現在了視野之內。萬象島的十一人,眼睛立刻便紅了。秋如玉皺著眉,淡淡搖了搖頭,將他們已經憋到了嘴邊的話給壓了回去。又轉向柳宗弟子:「多謝諸位了。」

    「秋長老客氣了。」

    秋如玉這才領著十一人,朝裡面走去,有人在她耳邊低低說著什麼,眼睛已經佈滿了血絲。秋如玉繃著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終於拐過了一個拐角,四下里發現無人,才面色一變,驚怒出聲:「此事當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ltu 發表於 2013-7-20 12:52 PM

第十一章

   「當真!千真萬確!」

    「秋長老,這種事我等怎敢妄言?」

    「是啊,長老信不過咱們,難道華師弟的屍身還會說謊麼?」

    這十一個弟子,憋了一路的怨氣在秋長老的不信任下完全的爆發了。他們快馬加鞭一心來此處讓秋長老給報仇,卻沒想到,這女人的第一個反應不是大怒,而是懷疑?有弟子猩紅的眸子一閃,飛快衝向了後方的馬車。

    咣當——

    車簾掀起,棺蓋揭開。

    春風一卷,一股腐臭的異味便衝了出來,讓人連連作嘔。

    那弟子捂著鼻子趕忙退了兩步,像是那棺材中有什麼洪水猛獸,竟然一眼都不敢往裡看:「長老,您自己看吧,華師弟這副模樣……他,他死前……」

    這弟子話沒說完,秋如玉已經看見了。

    那棺中躺著的已經不能稱之為人。只是數日時間,屍身腐爛的不像話,幾乎辨別不出了人形。而最為可怖的還是下肢處。那裡連腐肉都剝離了,只留下了兩條明顯受到過重創的粉碎腿骨!只從這具屍身來預測,應是被人下了劇毒,而這毒,便是從雙膝開始向著周身蔓延。讓他在活著的時候,就承受著皮肉寸寸腐爛的痛苦,直到死亡!

    好狠的毒!

    好狠的心!

    秋如玉閉上眼睛,緩緩將棺蓋蓋上:「你叫什麼名字。」

    說話的弟子一愣,扭頭看了看才發現她問的是自己,立刻垂下頭恭敬道:「回長老,弟子吳奇。」

    「你接著說。」

    「是。」

    吳奇像是陷入了回憶中,連身體都在顫抖著:「當日我們去尋那冰山雪蓮,沒想到被那喬青半路截胡,卑鄙地奪了去!華師弟看不過,說了幾句,那喬青就狠毒地將師弟打成重傷……那罪魁禍首,竟還假惺惺地帶人回返救援,擺出一副三大宗門的救命者姿態!……華師弟僥倖未死,又被她廢了雙腿,還不知何時下了那陰狠之毒,讓華師弟……」

    秋如玉靜靜聽著,待他說完,才道:「照你這麼說,那雪崩和華弟子的死,都是那喬青引起的?」

    「她剛離開,那雪山就……」

    「可那喬青卻說,動手之人乃是玄尊之上。」

    秋如玉獨自呢喃著,總覺得這裡面有點問題。要不說,最瞭解你的人永遠是你的敵人。秋如玉在喬青的眼裡,自然還夠不了敵人的格。可在秋如玉眼裡,喬青卻是讓她如鯁在喉!可即便是如此,到底也沒被糊了理智。

    她如果要殺人,何須如此勞師動眾?

    她如果要殺人,怎會留下活口指證?

    她如果要殺人,低階弟子豈會入眼?

    秋如玉還在思忖不決。

    吳奇心下一慌,想都不想脫口而出:「哼,什麼玄尊之上,玄尊乃是大能之人,好端端地跑去雪山製造雪崩,只為殺我們這等低階弟子麼?根本就是她為了逃脫罪行信口雌黃!」吳奇越說越激動,平平無奇的臉陡然扭曲了起來,呈現出一種癲狂之色:「秋長老,您不信我等弟子的話,卻相信那罪魁禍首?!華師弟屍骨未寒,死前日夜忍受那等非人的折磨,慘叫聲聲今猶在耳!弟子實在不懂,那喬青喪心病狂歪曲事實,秋長老不庇護咱們萬象島的弟子,竟還包庇起了那狠毒凶手……」

    秋如玉抬頭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極厲。

    吳奇猛的一頓,也意識到了自己太過激動,激動的不同尋常。他深吸一口氣,將發抖的手背到了身後,苦笑道:「長老恕罪,弟子只是太過悲憤。弟子在萬象島只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這幾年來唯有華師弟和弟子感情甚篤,不嫌棄弟子的愚鈍平庸,還多番照顧。而如今,華師弟他……」

    秋如玉點點頭,眼中掠過絲感慨。

    莫大的爾虞我詐的宗門裡,當年也有那麼一個人,手把手扶著她一路走來,走到了他坐宗主她為長老的一日。如果今日出事的是那人……秋如玉不敢再想,她正要說話,卻見眼前的吳奇神色古怪:「怎麼了?」

    吳奇怔怔四顧。

    剛才有一道聲音,突如其然地響在了自己的腦中。

    他是萬象島弟子,縱然身份不高,也比旁人多了幾分見識——這是大能者的感知傳音!吳奇這輩子還沒見過什麼大能,更何況是親自在他的腦海中傳音?其中蘊含著的威壓,讓他訥訥重複著傳音,無法抵抗:「秋長老或許還不知道,這華師弟乃是……乃是留香公子的族弟。」

    秋如玉一皺眉:「別提那華留香。」

    「長老?」

    「哼,你們方方才來,沒看見五日前的藥城之事。那華留香,根本就是個別有用心之輩。」

    「這怎麼可能?」眾弟子大驚。

    秋如玉被這些突如其來之事,攪的頭都大了。當下簡單兩句把那日的事一說。弟子們全部沉默了下來,不可置信。唯有那吳奇,鬼使神差地繼續重複著腦中傳音:「秋長老不覺得奇怪麼?」

    「奇怪?」

    「是啊,留香公子在我萬象島這麼多年,除了性情不羈些外,何來不軌之舉?依照長老所說,那日留香公子在男香樓裡,也的確符合他的行事作風。留香公子不是一直喊著被冤枉麼,怎麼後來又忽然改了口,說什麼『死也不說』呢?」

    「說下去。」

    「有沒有可能,是大能者以感知……」

    秋如玉臉色一變:「大能者,大能者……」她呢喃半天,猶如醍醐灌頂:「柳宗老祖!」

    玄尊之上,可稱之為大能者,具有問鼎神階的莫大能力!大能者的感知傳音中蘊含著威壓,對於被傳音的人效果視那人修為而定。比方說,對於吳奇,那大能者讓他鬼使神差地複述出來,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可若換了華留香,本身已是玄皇,受到的影響自然微乎其微。不過,若讓他說出那簡單的四個字,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而這樣的大能,當日只有柳宗老祖一個!

    秋如玉被這一說法完全震住,她不自覺的在原地踱起了步子。

    「柳宗為何要這麼做?幫那喬青麼,是了,老祖的徒弟忘塵和喬青關係匪淺。這些日子以來,那喬青和柳宗之間,也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親近。如此一來,之前那雪崩,反倒讓人值得推敲了……」

    「沒參與其中的只有三個宗門,鳴鳳,柳宗,姑蘇。姑蘇宗門以賺錢為要,向來極少參與大陸爭端。可柳宗為何不去?冰山雪蓮,不是煉藥的最好材料麼。當日遇難人中,不乏有閒散的煉藥師,在雪崩後死了不少,難道根本那出手之人就是柳宗老祖?為的,是讓柳宗在翼州的煉藥界,一家獨大?」

    「而柳宗背地出手,喬青正面救援。一個紅臉一個黑臉,不正正是做的天衣無縫?」

    「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如果華留香是冤枉的,如今他被送到了柳宗地牢裡,其族弟也被害至慘死,自己卻因為這幾日以來的誤會而袖手旁觀……到時候,華留香如若逃出生天,必將和萬象島反目成仇!而此人在萬象島內聲譽極高,弟子們豈不是全部心有怨憤?」

    秋如玉的步子猛然頓住,臉上驚疑不定。

    一邊吳奇一個激靈回過了神來。

    那大能者的威壓已經消失了。回想起秋如玉的話,不由那小聰明又轉動了起來。這樣也好,被人利用了一把,同樣達到了目的!吳奇焦急向前了兩步,將秋如玉不敢說出口的結論,總結了出來:「秋長老,難道是那喬青和柳宗結盟了?他們想吞併六宗?而我萬象島,就是他們的第一刀麼?」

    不少弟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吳奇也跟著作勢搖晃了兩下。

    秋如玉的臉色只能用慘白來形容,她深吸一口氣,艱難道:「你們回去,現在就走,你們來的消息定然已傳入了喬青和柳宗的耳裡。事不宜遲,現在馬上出發,未免有人殺人滅口,路上也莫要休息,盡快趕回萬象島去。」

    「長老,此地太過危險,您和我們一起離開吧?」

    秋如玉嘆息一聲,眼裡掠過絲溫柔:「你們記著,回去將本長老的推斷一字不落地稟報給宗主,讓宗主早做防範!若我死了,你們跟宗主說……算了,去吧,這裡的事,本長老會細細思量,從長計議。」

    那十一個弟子魂不守舍地應道:「是,長老萬事小心!」

    話落,謹慎地拐過這無人之地,又朝著谷口走了過去。

    秋如玉站在原地,遠遠望著他們離開的身影,谷口處那幾個柳宗弟子奇怪地問了幾句,其他幾人幾乎都僵硬的說不出話。好在有那吳奇,雖然緊張倒也安全過關。幾句寒暄解釋之後,秋如玉望著他們騎上快馬越來越遠的影子,臉上的神色愈加凝重。

    她在這裡站了良久,良久。

    直到夜幕都降臨了下來,才腳步沉重地朝那藥典廣場走去。

    卻不知道——

    那邊她給予了厚望的弟子們,方方下山,便發生了讓她決然想像不到之事。

    「吳奇,你……」十個弟子倒在一片血泊中,不斷在山林中翻滾著,痛苦哀嚎著。他們的身上,正有不同的部位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寸寸腐爛,竟是和當日那華師弟所中之毒,一模一樣!

    吳奇就坐在一邊,欣賞著眼前這一片美景。

    終於,他看看天色,起身一人補了一刀。

    深吸著空氣中這腐臭的味道,回想著耳邊迴蕩著的哀嚎慘叫,他滿面享受的快意癲狂大笑著。忽然,他猛的跪到地上,已是莫大哀痛:「師兄,師兄,你們放心!那喬青喪心病狂竟派人將你們追殺致死!師弟定會將此事回報給宗主,給你們討回一個公道!」

    說著,一刀戳在了自己的腹部。

    鮮血氤氳了衣衫,在地上留下一個個的腳印。

    吳奇趔趔趄趄爬上馬背,林中暗月之下,那張平庸無奇的臉扭曲著無限的瘋狂詭譎。

    ——誰能想的到,他這個卑微的小人物,也有攪亂翼州風雨的一日?

    夜風乍起,吹亂了頭頂一片重雲。

    喬青抬起頭,打個哈欠:「這都大半夜了,還沒完啊。」

    柳天華趕緊來安撫這祖宗:「快了快了,第四波長老們馬上就上場了。我說喬公子,你好歹也是一方高手,平時修煉還是煉藥那都是以數月甚至年計算的,怎麼這般沉不住氣呢。」

    喬青鄙夷瞥他一眼:「以月和年計算的,那是你們。」

    柳天華一噎,這是炫耀!絕對的炫耀!

    他氣哼哼轉過了頭,環視一番場中。這會兒功夫,第三波已經結束了,廣場上正在往下撤桌案和煉藥爐。四品煉藥師,對於柳宗來說,也只有長老夠的上這個級別。自然用不上百張桌案。再外圍,觀眾席上已經睡了一片,就連那些閒散煉藥師們,都是哈欠連連。

    他皺皺眉。

    就聽一邊喬青慢悠悠道:「再好的表演,也禁不住這麼一輪一輪的看啊。」

    柳天華點點頭,站起身抱拳,以玄氣將嗓音逼至整個廣場:「想必諸位都疲累了,大家再堅持一會兒。接下來便是最後一場,由我柳宗長老上台現藝!本宗可以保證,這絕對是四場中最為精彩的一場!」

    眾人驚醒過來,一聽終於到了重量級的長老,不由又紛紛打起了精神。

    喬青也饒有興致地托起了腮。

    如果說之前那些弟子們,還不足以讓她側目。那麼這些擁有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經驗的長老們,就完全不同了。也許品階上還比不過她,但那些煉藥上的精妙手法和對於火候的掌控,定有一些讓她感悟的東西。喬青眼睛閃亮,望向終於收拾妥當的高台上。此刻,大部分的石桌都被撤了下來,每個人之間留下了更大的空餘。

    長老們紛紛上場,立於石案之後。

    各種五花八門的煉藥爐被抬了上來,喬青咂著嘴巴:「好東西啊。」

    「嘿嘿,煉藥師到達一定的品階之後,自然要有自己的煉藥爐。總不能一個四品煉藥師,還用著最普通的破爐子吧?你看——羅長老那一爐,乃是中品煉藥爐,具有輔助控溫的效果。還有梁長老那一樽,四門八卦爐,可將融合藥性這一步極大的提高成功率,是上品中的上品!嘖嘖嘖,還有……」

    柳天華搖頭晃腦,越說越興奮,總算有可以打擊這妖孽的了。

    便聽一邊妖孽摸下巴:「上品煉藥爐真有這麼好?」

    「那是自然,除去傳說中的極品煉藥爐,上品那就算是頂呱呱的了!就連老祖的那一隻,也只是上品煉藥爐而已。一爐在手,有面子,有身份,用著也趁手……手……手……」他磕巴在這裡,對上眼前一臉算計的微微笑。

    柳天華挪了挪屁股,想溜……

    喬青一把攔住他的退路,那一隻白皙的手輕飄飄搭在他肩頭,卻讓他一步都動不了:「唔,柳宗主別這麼小氣嘛。咱們也算是老相識深交情了,一個煉藥爐而已,禮輕情意重。」

    呸!誰跟你深交情!你這個土匪,強盜!柳天華欲哭無淚差點兒沒扇自己一嘴巴子!讓你炫耀,讓你嘴賤,這下好了吧,又讓這祖宗給惦記上了。他腿腳發軟,堅決裝傻充愣:「什、什麼?」

    喬青把他拉回座位上,一臂搭上他肩頭:「你懂的。」

    「我我我……我不懂!」

    「唔,不懂啊。」

    柳天華還不待高興,心說這祖宗準備高抬貴手了?就聽她下一句來了:「那我就說明白點兒,讓你懂了唄。」

    他這下是真哭了:「成了,我的祖爺爺,中品!」

    喬青瞥一眼梁長老那「上品中的上品」,不怎麼滿意地吸了吸鼻子。自然了,裡面有多少垂涎欲滴就不得而知了。柳天華心說,這祖宗不會是想搶吧?他一閉眼,硬著頭皮道:「上品!只能是上品了!煉藥爐真不是那麼好找的,這爐子的陶冶技藝早就在大陸上失傳了,現在留下來的,哪怕是個下品都是天價啊!」

    喬青皺皺眉,這她還真不知道。

    她原本以為這玩意兒,柳宗就能製造呢,原來已經失傳了。她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嗯,最起碼自己是這麼認為的。當下,也不難為柳天華:「這樣吧,柳宗欠了我三個人情,這沒錯吧。」

    「柳宗答應的,自然不會食言。」

    「那成,我也不佔你便宜——一個上品煉藥爐,就算是一個人情抵消了。」

    柳天華狐疑眨眨眼:「真的?」

    喬青讓他給氣樂了:「爺的信譽度就這麼低?」

    身邊柳天華柳宗老祖鳳無絕忘塵無紫非杏洛四項七齊刷刷扭頭,連帶著地上飛快路過的兩隻小野貓都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那意思——你真相了。

    「咳。」喬青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斜著眼睛眯他:「吆,不願意啊,不願意那就……」

    「別!願意!願意!自然願意!」柳天華立刻笑的大茶壺一樣。

    柳宗這三個人情,都讓他心焦火燎了四年了。眼見著喬青的修為越來越高,眼見著早已經不是他能幫上了忙的,就越發的擔憂了起來。如果這樣的情況下,她還需要柳宗的幫助,那得是攤上多大的事兒?他是宗主,單方面和喬青交情不錯,可也要考慮到柳宗的存亡。就如當日那一張丹方,作為他而言,自然是願意無條件送給這朋友的,可到底是屬於宗門的東西,送之前還是召開了一個長老大會,多票通過了才敢將五品丹方送出去。

    有些人,站在有些地位上,總歸是身不由己啊。

    他嘆一口氣,一個煉藥爐輕飄飄打發了一個宗門的人情,心裡不是不感激的:「來來來,別客氣。」親自給喬青倒了杯茶。

    喬青笑罵一句,仰頭喝了:「看你的表演吧,開始了。」

    的確是開始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隨著這十幾個長老的第一步,已經將廣場外所有人的視線都牽引了起來。方才還怏怏的氣氛立刻演變成了激動和興奮。尤其是那些閒散的煉藥師們,一眨不眨地緊緊盯著每一個長老的每一個舉動甚至每一個表情,不放過一丁點偷師的可能。

    喬青也興致勃勃地看了起來,不時和柳天華交流一二,從中感悟到了不少以前欠缺的東西。偶爾一兩句點評,竟然讓柳宗老祖也跟著側目。柳天華在一邊直瞪眼,這樣的天分,這樣的領悟力,這樣的獨到見解,簡直就是專門生出來打擊死人的。

    老祖卻是暗暗點了點頭,廣場上的長老煉製的丹藥,大多都是她早已會了的。而如果由她出手,也絕對比他們效果更好,可她依舊能坐穩了心氣兒一點兒不盛地看著,光這份虛心求教的氣度,也不枉能四年五品了。

    老祖條件反射地看向觀眾席位上的顧尚,見他興致缺缺心神不寧好像椅子上長了釘子一樣,不由嘆息一聲。翼州大陸的煉藥師,一個個鼻孔朝天恨不能讓人給插上三炷香供起來,缺的就是這個啊!

    和他們形成了鮮明對比的,是一旁的萬俟流雲和姑蘇長老們。

    幾個老傢伙對視一眼,目中藏著說不出的駭然。

    喬青倒是沒有特意的避忌著他們,只從她偶爾低聲說的話,他們已經猜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性。這喬公子,不會是一聲不響地變成了一個煉藥師吧?好在他們對於煉藥也只是門外漢,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是以猜不出喬青的品階。不然絕對要當場被嚇到厥過去。

    時間緩緩而過。

    小半個多時辰過去,終於出現了問題。

    轟——

    場內那羅長老臉色一變,飛快朝著一邊騰空而起。同一時間,另外十幾個長老也給自己幻化出一片玄氣屏障,如臨大敵地皺起了眉頭。就在他飛身而起的一瞬,煉藥爐發出了一聲巨響。

    一片濃煙滾滾中,場外的人都被嚇了一跳,原來是煉藥爐爆炸了。

    好在這高台夠大,方才也將每個人之間的距離拉的夠開,不然這一個爆炸,就會影響到周邊其他長老的進程。長老們側目了一眼,見那羅長老頹喪地嘆了口氣,默默走回去將殘餘收拾了起來,便紛紛將注意力重新投放回自己的煉藥爐上。畢竟品階越是高,失敗的可能性就越是大,煉藥以三品為一層面,到了四品,便和低階的完全不同了,誰也不能保證次次成功。

    這對煉藥師們,已經是家常便飯。

    可他們知道,柳天華知道,喬青知道,哪怕那顧尚都知道,卻有太多的人不知道了。

    「搞什麼啊,怎麼爆炸了?」

    「嘿,還四品煉藥師呢,假的吧?」

    「剛才那些弟子們都好好的,這長老也太遜了,幸虧沒傷到人,不然柳宗可負責不起!」

    各種各樣的聲音,一開始還是小聲的竊竊私語。到了後面,見那羅長老只是受著並不反駁,不由紛紛膽子大了起來,聲音也越來越刺耳。柳天華一皺眉,心知羅長老恐怕也內疚的很呢,便站起身,雙手在半空一壓。

    待到寂靜了下來,他才笑著道:「諸位,請靜一靜,煉藥爐爆炸本就是尋常事……」柳天華將這些解釋了一二,又道:「四品丹藥的成型和出爐極為困難,和先前的三場不同,請諸位儘量放低聲音,任何其他的因素都有可能影響到四品丹藥的出爐。至於這一次所煉製的四品丹,所有成功的丹藥,柳宗將會拿出舉行一個小型拍賣,感謝諸位這幾日的光臨。」

    嘩——

    即便他說著靜一靜,也不能壓住場內這一消息後產生的沸騰。

    眾人的臉色頓時摩拳擦掌了起來,一個個興奮地盯著台上的長老們。各色聲音紛紛沸騰,眼見著長老們齊齊皺眉,額上見了汗,才漸漸地消聲了下來。和利益有關,誰也不願影響了他們讓煉藥失敗,到時候不是又少一顆四品丹麼。

    柳天華又客氣了兩句,坐了回去。

    喬青讚賞地看他一眼,也重新將目光投放到了高台上。

    卻在這時——

    一聲突兀的笑聲咯咯響了起來:「哈哈哈,柳宗主真是會說話,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這聲音來的太突然,也太尖銳!彷彿有什麼刺入場內每個人的耳膜,讓人頭重腳輕幾乎要暈過去。尤其是那些長老們,紛紛以玄氣抵抗著,可即便如此,依舊是臉色慘白慘白,噗——修為最弱的梁長老一口血噴了出來,緊跟著,轟——他的煉藥爐,也爆炸了。

    那聲音還在說著。

    「什麼四品丹藥危險,還不是你柳宗長老無能麼。」

    「堂堂一大宗門,竟連長老都只得四品,真真是丟盡了煉藥師的臉。」

    「就這樣,還召開什麼藥典,還敢作為煉藥一職的表率宗門,哈哈哈哈,柳宗啊柳宗,你們也不過如此!」

    一片片暈厥聲,此起彼伏的噴血聲,接二連三的爆炸聲,整個廣場上因為這人的到來,因為這不過四句話,竟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之中!喬青閉目細聽,那聲音忽遠忽近彷彿就在耳邊,又彷彿來自天邊,幾乎無法察覺!

    她睜開眼睛,和鳳無絕對視一眼,玄尊!



第十二章

    玄尊,距離成神,一步之遙。

    這一步,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機緣夠,悟性好,不乏有人一步登天,從此長生!

    同樣的,千萬年來在那不可抗衡的恐怖雷劫之下,就此隕落,含恨而終的也是多如牛毛。可不管怎麼說,能到玄尊這一階,這幾乎讓普通人連聽都沒聽過的一階,無一不是世間佼佼之輩。

    他們之中,有的追求那更高的境界加入了三聖門一心修煉,有的嚮往自由穿梭於市井山野之間隱姓埋名,也有如柳宗老祖隱匿於宗門之後不問世事……這似乎是一個約定俗成。一旦踰矩,以至高的修為攪亂了世俗界,便會被天道無情抹殺!

    自然,天道也是有漏子可鑽的。

    人千辛萬苦修煉到這一階,總不至於稍有行差踏錯都要降下責罰。於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偶爾打打擦邊球,天道也睜一眼閉一眼了——就如那神秘莫測的三聖門,他們動不了翼州,不代表下面的附屬組織侍龍窟動不了。

    這些,是喬青晉階玄帝的時候,方呈現在腦海的大陸秘辛。

    她皺著眉毛,看向因這玄尊的突如其來,而變的混亂不堪的廣場:「柳宗得罪人了?」

    「這怎麼可能?」柳天華怪叫一聲:「光煉藥都來不及了,誰有那閒工夫。再說了,這該死的攪局的人可是玄尊,就他媽是個傻子也不可能得罪這樣的高手,吃飽了撐的,找死麼?——我說,不會是衝著你來的吧?玄尊,玄尊……你不是說,那北塔爾雪山上搞鬼的也是玄尊麼,有沒有這麼巧?」

    「是一個人。」點點頭。

    柳天華頓時找到了罪魁禍首:「無妄之災啊!」

    喬青翻個白眼:「衝我來,或者沖鳴鳳來,都用不著跑柳宗撒野。」

    「這倒也是……」

    「說不定你這兒,有讓人覬覦的東西呢。」

    喬青隨口說的一句話,卻讓柳天華面色大變。只不過這神色,她並未注意到。只因後方升起一陣玄氣波動——柳宗老祖,動了!

    老祖霍然出手,如一道利箭直衝人群中某一方向而去:「哼,裝神弄鬼!」

    同一時間,人群之後一道詭麗身影騰空而起。兩人對掌一接,四下里就似是發生了靜止,無風,無聲,可二人同時面色一肅。所有人都怔怔望著這兩道身影,看不懂這高手之間的交鋒,直到一陣狂風乍起,眾人紛紛眯起了眼睛。

    再睜開時,二人已各自倒退數丈遠,落了下來。

    這下子,這一直隱匿著的玄尊高手,終於映入了眾人視野。

    喬青「嘖」一聲:「有點兒眼熟。」

    柳天華扭頭問:「認識?」

    「想不起。」剛才這人在人群裡,她已經覺得那一閃而過的背影很眼熟。可這會兒看著那和老祖遙遙對峙著的女子,年紀大約二十來歲,紅色的衣袍寬大的在風中鼓蕩,可見裡面包裹著的凹凸有致的身材。那張美豔的臉孔,散發著一種骨子裡的魅惑。喬青越是看,眉毛皺的就越緊:「看著這人,我心裡發毛。」

    柳天華沒在意,看著一個玄尊高手,是個人都心裡發毛。

    可鳳無絕卻上心了,他擰著眉頭:「是熟。」

    「你也覺得?」

    鳳無絕聳聳肩,鷹眸裡的神色愈加的冷:「你不覺得麼,看她的姿勢,打扮,還有那種笑容,有沒有很像一個人。」

    像一個人?這句話,像是提醒了席位上的眾人,不論柳天華,萬俟流雲,還是當局者迷的喬青,都同時瞳孔一縮!像,的確是像!怪不得方才覺得這人古怪,原來是一身裝束和她的氣質完全不搭。這明明是個風韻十足的火辣美人,偏偏穿著這麼不合襯的一身紅衣;明明眼角眉梢都含情帶媚,偏偏擺出一副悠然邪氣的模樣;明明滿身的女子風情,偏偏雙臂環胸故作瀟灑……

    喬青眨眨眼,不自覺地又摸上自己的臉頰:「難道說,老子的風流倜儻,已經傳到玄尊那一波里去了?」

    砰——

    眾人齊齊絕倒。

    萬俟流雲等人苦笑不得,心說這喬公子,果真還是這麼無恥啊。

    鳳無絕眼中的冷意這才退了下來,扯了扯嘴角,笑道:「畫虎不成反類犬。」

    這倒是沒錯。萬俟流雲等人看看那女人,再看看喬青,這氣質裡的感覺學是學不出的,反倒弄了個東施效顰不倫不類。眼見著幾人連連點頭,喬青又得瑟起來了,太子爺沉默半晌,補充:「壁虎。」

    噗——

    又是一陣幸災樂禍的哄笑聲。

    喬青氣的差點兒沒去咬他。

    上方這一番歡樂的小氣氛,直看的下方那些半死不活的來賓一頭霧水。他們是不是也太不知死?沒見著高台上還有兩個玄尊在對峙麼?就算是六大宗門的宗主長老,跟玄尊比起來,也完全不是一招之合的好麼。

    其實方才一交手,也許他們修為低看不清楚,柳天華這些人卻是看了個大概。老祖和這玄尊女子,大抵是個旗鼓相當,誰也奈何不了誰。否則,也不會靜靜站在台上,半天不說話了。

    那女子恐怕也明白。

    她餘光掃過上方喬青的方向,眼中劃過一抹異色。一轉眸,咯咯嬌笑了起來:「柳宗老鬼,你這是干什麼?」

    老祖皺眉望著她:「你是何人?」

    「你管我是什麼人,這藥典舉行之前可就說明了,誠邀天下煉藥師觀禮。」

    老祖眉頭皺的更緊:「你是煉藥師?」

    「怎麼,只許你柳宗有煉藥師,大陸上就不能有神秘高手麼?」她一揚下頷,倨傲道:「不妨告訴你,本姑娘不只是煉藥師,還是個五品煉藥師!」

    嘩——

    五品!

    這什麼概念?整個翼州大陸的已知五品煉藥師,也只有柳天華一人。

    柳天華他們齊齊皺了皺眉,卻不是因為這個品階。而是那女人的自稱「本姑娘」。能到玄尊的高手,怎麼想也不會是個小姑娘,這女人別看看著年輕,實則眼裡也透著一種世故之色,說不得就是個七老八十的老妖婆。眾人幾乎已經猜到了她的來歷,老祖死死盯著她:「你究竟是何人?」

    「本姑娘已經說過了,我是一名五品煉藥師。柳宗老鬼,你這話我可就聽不明白了,除了柳宗之外,就不允有閒散煉藥師,突破五品的境界不成?」

    「既然姑娘乃是煉藥師,那柳宗自然是掃榻相迎。不過,此刻我宗長老正在煉藥,藥典舉行到一半,還請姑娘退回位置上,靜靜觀看。」柳天華站起身。

    這話一落,那女子又咯咯笑了起來。

    花枝亂顫的模樣,配上這一身裝束,怎麼瞧怎麼古怪的很:「本姑娘來觀禮,觀的不痛快!我這個人啊,有不如意的就是要說,誰來擋著都沒用。就算是這老鬼出來……」她又抱起雙臂,四下里悠閒地踱起了步,每路過一個長老的身邊,就是輕蔑的一笑:「……也改變不了柳宗煉藥師宗門名不副實的事實!」

    「你說什麼?!」

    「敢污衊我柳宗的聲譽,玄尊了不起麼!」

    「我們長老是四品煉藥師,那都是實實在在的,天下皆知。你口說無憑,哼,誰知道是不是信口雌黃。」

    不少柳宗弟子,都怒氣衝衝地叫喊了出來。哪怕是在這女子的一眼下渾身發抖,都硬著頭皮死死挺著。那女子眼睛一亮,像是等的就是這一句:「這有什麼所謂,不如就比上一比。若你柳宗贏了,名聲自然會賺去,本姑娘也願意當眾給你們道歉。」

    「比就比,怕你不成?!」

    「沒錯,讓你知道知道,我柳宗煉藥術的厲害!」

    有弟子想都不想,就被刺激地叫囂起來。

    柳天華根本是連拒絕的時間都沒有。看著那女人的得意,他臉色愈加的難看:「柳宗的煉藥術,從來都不用旁人的認可。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姑娘,你若是願意繼續觀禮,請退下這高台。若是不願,柳宗也不會強留……」

    「柳宗主此話差矣。」

    柳天華說到一半,忽聞一道熟悉的聲音加了進來:「若讓本長老看,這主意倒是不錯。」

    這從廣場外走進來的人,正是出去了數個時辰的秋如玉!

    「秋長老這是何意?」

    「柳宗主既然問了,本長老就說說我的想法。柳宗主莫要怪我多事才好。這藥典,一來,自是為了弘揚煉藥之術,這想必在座各位都清楚,柳宗為了煉藥這一道,真正是用心良苦。」說到用心良苦,秋如玉眼中一抹諷刺:「二來,也是為了讓煉藥師們互相學習切磋,如今這麼好的一個機會,柳宗又為何放棄了呢?總不會是怕了吧。」

    台下的眾人早已經按捺不住。

    他們原本以為,這玄尊是來找麻煩的,最後必將鬧到個大開殺戒無法收場。可沒想到,這女人只是要求比一比煉藥術,這可就比先前的猜想要好辦多了。眾人只怕柳宗不答應,這女人一怒之下,再鬧出什麼么蛾子。玄尊高手的怒火,誰敢承擔?

    不少人欲要張口幫襯,思量了思量,又閉上了嘴。可他們不說,卻礙不住明顯是那女人幫手的人,隱藏在人群的各個地方煽風點火。

    「是啊,柳宗主,總不會是怕了吧?」

    「不如就這麼辦,兩邊來一場切磋,也讓我等開開眼界!」

    「柳宗既邀請咱們來,那自是要賓至如歸才是。看了這近十個時辰的煉藥,真正無趣了。」

    頓時,剛才還在猶豫的人,有了這些人的打頭陣,也紛紛叫喊了起來。這場面,幾乎要控制不住了。柳天華站著沒出聲,只覺焦頭爛額。那紅衣女人又對一邊打了個眼色,一直等著的顧尚頓時站了起來:「若是要比,顧某也願上場切磋一二。」

    顧尚呵呵笑著,一副老好人的模樣:「顧某不才,可這等煉藥師的盛會,高手的切磋,又怎麼能少了顧某?」

    喬青眯起了眼睛。

    她看向那嘴角冷笑的女人,那女人從一出現,就表現的有些嬌蠻跋扈,甚至說話不怎麼經腦子的樹敵。可實則絕對精明的很,從頭到尾,對自己的身份避而不答,一口咬住煉藥師這一職模糊重點。後又兩句話激將到下方弟子們答應比試,再到此刻,這顧尚,恐怕她也許了什麼好處吧。

    只是……

    如此大費周章,她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柳宗裡,到底有什麼值得一個玄尊高手覬覦?

    喬青正想到這裡,就見老祖和柳天華對視一眼,同時在眸子裡掠過同樣的意思。

    ——比!

    舉辦這藥典,雖說為了柳宗是其中目的之一,可更多的,還是希望能夠帶起煉藥師這一職業。讓這一從遠古流傳到現在已經衰敗的職業,不會在百年乃至幾十年後,從此湮滅。若是一場比試,能帶動起這職業的重新繁榮,那麼柳宗少許面子又算得什麼?!哪怕是輸了,又他媽怎麼樣!

    這神情,落到喬青的眼裡,讓她微笑了起來。別看柳宗在六大宗門中,不聲不響,極少招惹麻煩。可若說到血性,這個宗門,給她的印象倒是最好。柳天華無奈嘆了口氣:「好,既然諸位皆有此請,那本宗也不推辭了。」

    「慢著!」

    紅衣女人一擺手:「既然要比,咱們就得說說綵頭。」

    喬青和鳳無絕對視一眼,心知,重頭戲來了!幾乎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聽她道:「對於柳宗來說,是大宗門,不論輸贏,諸位這藥典都被炒到了頂點,獲益良多。可我們這不起眼的閒散煉藥師,又有什麼好處?這比,總不能白比,你說是不是,柳宗主?」

    「說吧,你是何目的?」

    她目的達到了一半,也不再繞圈子,花枝招展地走了出來,眸子倏然冷厲:「聽說柳宗守著個傳承之地,本姑娘極有興趣呢。」

    柳天華瞳孔一縮:「你……你怎麼……」

    「本姑娘是怎麼知道,就不關你柳宗主的事了。只是這傳承之地,你柳宗霸佔了這許多年,你們吃肉,也總得讓旁人喝點兒湯吧?」

    傳承之地……

    這個說法,幾乎沒有人知道。

    當下,四下里紛紛竊竊私語了起來,眾人全部看向柳天華,求一個說法。尤以那些閒散煉藥師們為甚,只這四個字聽著,就是不尋常的地方!喬青對忘塵勾勾手指:「什麼地方?」

    忘塵走過來,小聲在她耳邊道:「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不過宗門內倒是有一個傳聞。」

    「說來聽聽。」

    「相傳數千年前,柳宗的開山祖師爺,便是在一個葬墓裡發現了一位高人的屍身。祖師爺意外獲得了高人留下的傳承,學成之後,成為了一名煉藥師,於是在那葬墓的地界上開辦了柳宗,日日夜夜守護著恩師之墓。相傳祖師爺曾說,那位高人的傳承之巨,他也只學到了其中皮毛。這些據說是後來的某一位宗主,在祖師爺的日記上發現。」

    「你是說,現在再進去,依舊能獲得傳承?」

    「不一定。」忘塵搖搖頭。

    「什麼意思?」

    「後來,大概是兩千年前,煉藥這一途漸漸便沒落了。那位得到了日記的宗主,如獲至寶,想了極多的方法讓弟子進去,希望也能夠獲得傳承。最終的確是進去了,幾乎每一輩,都有天資聰穎的弟子試圖去接受傳承。包括師傅和天華,他們兩人也曾經進去過。可他們出來說,那只是一個墓穴而已。」

    「沒有傳承了麼。」

    「不是沒有,是不被認可。歷經兩千年,真正能得到那位高人的認可,並獲得傳承之人,只有三個。」

    「三個?」

    對於這個結果,喬青不是不意外的。算算吧,兩千年,幾乎每隔十幾年就會有一批人進去,這數目之巨再和那三個做做對比,實在太嚇人了。而這個秘密,這女人竟然會知道!

    不只喬青意外,柳天華更是神色巨震,那個墓穴,就在老祖居住的那一片竹林的盡頭。老祖到達玄尊,卻始終不離開柳宗,也是為了守護那位高人的墓穴。可如今,竟然被有心人發現了,還將此事昭告了天下!

    看看在場這些煉藥師吧,一個個眼中精芒四射,紛紛走了出來。

    「在下不才,也願參加。」

    「還有我!」

    「我也參加……」

    「柳宗主,你柳宗霸佔了這麼一個好地方,幾千年了!口口聲聲嚷著要將煉藥術發明光大,你們就是這麼幹的麼?!我們也不強迫你交出來,只要這次比試贏了,讓我們進去接受傳承,此事就此作罷了。」

    「沒錯!怪不得柳宗能當上煉藥師的第一大宗門呢,原來有這麼個好地方。」

    柳天華的眸子越來越冷,這些人也許知道自己贏的幾率甚小,可能讓人成為大宗門的開山祖師爺的傳承,這誘惑實在是太大了!他們心裡打著的小九九,他通通看的清楚!利益之前,那種貪婪自私的本性再一次暴露了出來。

    ——煉藥途中,越是高品階的丹藥,越容易出現問題。尤其五品之上,那是有丹劫誕生的!說不定那些高手們累死累活地煉了五品丹,反倒都被劈死了呢?說不定四品丹沒煉完,又都爆炸了呢?

    到時候,還怕撿不了漏子?

    柳天華環視一週,那紅衣玄尊嘴角噙笑,魅惑動人。秋如玉神色不明,陰冷莫名。顧尚則是滿目貪婪。眾人興致勃勃,摩拳擦掌,紛紛在廣場外叫囂著。看著他看著柳宗的眼神,完全像是看一塊兒肥肉!他的臉上浮現著苦笑,怎麼也沒想到,這一個藥典竟然會演變至此!這就是他們想要扶持的煉藥師們,這些人就是……

    這個時候,不答應已經不行了。

    柳天華邁出一步,一咬牙道:「好,那我柳宗,就由本……」

    「柳宗主,你不會是想自己上場吧?呵,方才還揚言什麼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呢,這一個小小的切磋比試,竟然要勞煩宗主大人出手?難不成,柳宗真的無人了麼?」紅衣女子捂著紅唇,笑彎了腰。

    他能邁出這一步,就早已經預見了這一結果。被天下人嗤笑柳宗無人又如何?祖師爺的傳承,無論如何都不能落在外人的手裡!不能落在這些心懷不軌的人手裡!一絲絲的可能,他都不敢冒。

    柳天華老臉泛紅,正要辯駁——

    卻聽一聲清越的笑聲,先他響了起來:「柳宗自然不是無人。」

    眾人被這聲音一震,紛紛扭頭看去,果然看見了慢悠悠走上高台的喬青。她噙著一抹說不出的悠然笑容,眼中卻是一片森涼。眾人全部說不出話,不知是被這消息給炸的,還是被她這威壓給嚇的。眼見那喬青笑吟吟走到了紅衣女子的對面,兩人就這麼站著,不由讓在場所有人,又都浮現出了腦中的那句話:畫虎不成反類犬。

    女子臉色一僵。

    喬青明顯感覺到了她的敵意。

    她細細看著這個女人,直到現在,才能確定,她易容了!好一個精妙的易容術!這女子此刻正抱著雙臂,喬青輕笑一聲,也環胸而立,她頓時猶如被燙了一樣把手鬆了下來,臉上呈現出一種羞憤之色:「你……你憑什麼代表柳宗?」

    柳天華立即走了出來,滿目的感動和喜意:「喬公子曾在我柳宗學藝一年,可算是柳宗的外圍弟子。」

    那女子眸子連閃,像是在估算她的煉藥術品階。喬青直接無視了她,環視一週還沒回過神的眾人:「柳宗就由喬某出戰!諸位,想必沒意見吧?」她一頓,慵懶的視線終於在一圈後,落回了紅衣女子的身上。以一種篤定的,蔑視的,說不出是譏是諷還是敬仰的語氣,慢吞吞道:

    「想必你也沒意見了——姑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ltu 發表於 2013-7-20 12:52 PM

第十三章

    彎月中空,層雲密佈。

    清冷月輝灑在廣場內外,粗粗算下來數萬人不止。一片烏壓壓的腦袋從高台向四面八方延伸著,一直蔓延到了視線的盡頭。可此刻,喬青那一句話落下良久良久,這麼多的人,卻是鴉雀無聲,針落可聞!

    一個個木樁子一樣戳在地上。

    直到一陣夜風拂過,才一個激靈回過神來,陡然瞪大了眼睛。

    她她她……她說什麼?什麼叫「喬公子曾在我柳宗學藝一年,可算是柳宗的外圍弟子」?什麼叫「柳宗就由喬某出戰,諸位想必沒意見吧」?這兩句話裡,貌似每一個字都很好理解,可放到一塊兒,咋就聽不明白了呢?

    嗯,一定不是他們想的那個意思!

    哈哈,哈哈,那怎麼可能!

    ——眾人極富阿q精神的想著。

    可接下來,那玄尊女子一句話,完全把他們的僥倖給炸了個灰飛煙滅:「你是煉藥師?」

    雖是問句,可看她凝重的神色,已然確定了。這個時候,根本也不需要再隱瞞,喬青聳聳肩,下頷微揚,把剛才那句話還給了她:「怎麼,就只許你是煉藥師,我喬青就不能麼?」

    這無疑是坐實了她的身份!

    頓時——

    「耳……耳朵,長歪了吧?」

    「不……不是長歪了,就是長……長壞了。」

    「你……你們……難道都都都……都聽見了?她剛才說……說……」

    眾人看向問出聲的閒散武者,都是一副被雷劈了的傻樣。這武者呆呆扭頭,視線一落到那雙臂環胸的紅衣男子身上,陡然瞪大了眼睛,一個高蹦了起來。指著喬青嗷一嗓子,整個山谷都迴蕩著狼的叫聲:「靠靠靠靠靠!煉、煉、煉、煉、煉藥師!」

    喬青眨眨眼,心說成了個煉藥師而已,至於麼?

    至於!必須至於!

    眾人以一種苦大仇深的目光直勾勾瞪著她,恨不能沖上去把她外皮給扒了,看看裡邊兒是不是蹲著一頭凶獸。可到底沒人真敢這麼幹!再說了,這麼多年了,哪一次不是被刺激的去了半條命,羨慕嫉妒恨的牙根兒癢癢。到了這會兒,反倒被練就出了無與倫比的心理素質,只嗷嗷叫了兩嗓子就淡定了下來。

    滿腔驚悚和駭然,化為了一聲富有哲理的齊刷刷長嘆。

    ——修羅鬼醫搖身一變成為了煉藥師,還有比這更操蛋的麼?

    有!必須有!

    「你是……」玄尊女子如臨大敵地望著喬青,眼中閃爍著不明的複雜神色。這喬青成為了煉藥師,絕對是今天她的計畫中最大的一個意外!只看方才那柳天華的反應,她的品階只怕只高不低!六品?不像,柳宗那老鬼三年前也還只是六品,這喬青,絕不可能!那麼最合適的推測,便是……她深吸一口氣,凝重吐出:「……五品煉藥師?」

    五字落下——

    萬俟流雲和姑蘇長老們,那一群老傢伙霍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動作幅度之大帶倒了後面的椅子發出砰砰聲響。

    顧尚原本的滿目貪婪如被一盆冷水澆下,腿腳一軟險些站不住。

    秋如玉陰冷的神色完全僵住了,掠過一絲恐慌。

    還有那些原本等著撿漏子的煉藥師們,紛紛不可置信呆若木雞。

    靜。

    意想不到的靜。

    場內彷彿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所有人都怔怔望著不肯定也不反駁的喬青,呼吸陡然粗重了起來。

    你永遠也無法想像一個五品煉藥師的搶手程度,也永遠無法想像一個五品煉藥師能給一個宗門帶來什麼。看看那沿海顧家吧,一個小小的家族因為顧尚大師的存在,而成為了幾乎可比六大宗門的勢力!人人巴結,人人逢迎,人人不敢招惹!而前提是,那顧尚,還只是一個四品煉藥師!

    狂熱的目光齊齊朝著喬青湧去,所有有家族有勢力有宗門的都在心裡打起了小九九。

    而沒家族沒勢力的閒散武者們,就只記得驚悚和駭然了。

    「我的媽!」

    「喬公子,你你你……你做人不能這麼無恥啊!」

    「老天,煉藥師就夠嚇人了,還嗖一下就五品?你當是蹦高呢?天都無絕人之路了,喬公子,你好歹給咱們留下條活路啊……」

    震天的喧嘩鼎沸之聲,各種各樣響徹不休,幾乎要掀翻了頭頂的一片天!

    玄尊女子的臉色一變再變,眼中深深隱藏著說不盡的恨意,幾乎要燒灼了喬青!喬青就這麼淡淡地覷著她,對上這恨意,她眉峰一皺——這絕對不僅僅是恨她攪局,更像是……像是一種嫉妒之色。

    喬青眸子一閃,似乎已經猜到了她的身份。她下意識地撫上胸前揣著的一方玉珮,這個動作,讓玄尊女子陡然激動了起來:「你知道我是誰了?」她的聲音細小,逼至一線傳入喬青耳中。似乎也並不那麼想確認結果,不待喬青回話,她自顧自地癲狂大笑了起來:「你還記得他?哈哈哈,你還記得他?」

    喬青眉峰一皺。

    這個女人,是紅藥!

    當年她對沈天衣,的確是一往情深,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命都想保住他。可四年之後,她為何會在這裡?沈天衣又去了哪裡?她製造那雪崩可是為了對付鳴鳳?喬青的眉峰越皺越緊。紅藥死死盯著她不漏過她一丁點神色,見她蹙起了眉,不由愈加扭曲了起來:「哈哈哈,你想知道麼?」

    「喬青啊喬青,你一定自以為他是你的朋友吧?收起你那些噁心的想法吧,你從來就沒把他當朋友!」

    「承認吧,你只是在利用他!」

    「那個傻子,那個傻子為了你……不,他不是為了你!你憑什麼,你何德何能!」

    「沒錯,他不是為了你,你卻害慘了他——你可知他現在是什麼樣子?你可知你把他害的好苦?你可知他如今……」紅藥的神色不斷變化著,一會兒憤恨,一會兒淒苦,已經完全語無倫次了起來。倏然,她頓在這裡,猛的收起了一臉的猙獰之色。轉而捂著紅唇咯咯嬌笑了起來:「我不會告訴你的,想知道麼,嘖嘖嘖,喬青啊喬青,我是多麼期待你們下次相見啊……」

    喬青從頭到尾都沒說話。

    不錯,想知道沈天衣的近況,見到自然會知。從這個女人口中,不論問不問的出來,她說的,她也不會信!至於沈天衣,她永遠把那個白髮男子當成朋友,這樣的話不需要說出來,也不需要紅藥的認可。喬青收拾好心裡擔憂的情緒,冷冷瞥她一眼:「別唧歪了,到底比不比?」

    「比!」

    紅藥一字從舌尖吐出,什麼都不能阻止她進柳宗的傳承之地!

    她走上前,湊近喬青的耳邊,咯咯笑道:「你以為一個五品煉藥師就了不得了麼,呵……柳宗主,既然已經說定,那麼就開始吧。」

    柳天華一揮手,立即有弟子們跑上場,準備比試的一切。

    原本還在煉藥的長老們,無奈嘆息一聲紛紛退了下去,圍著這方高台找好了觀看的位置。四下里由喬青引起的騷動漸漸地平息了下去,經過了今夜的一場場騷動和突發事件,無疑藥典的人氣已經達到了一個頂點!一個個摩拳擦掌瞪亮了眼睛,等待著柳宗弟子準備完畢,開始這場高手平的煉藥比試。

    不一會兒——

    正中高台上,只留下了一座座空間極大的石台。

    而這些石台,正是比試的地點,也是此刻全場的焦點矚目之地。

    柳天華走回觀禮席上,高聲道:「多餘的話,本宗也不說了,想必諸位也沒心思再聽。這一場比試,以三十六個時辰為限,便是三日!在三日之內,沒有任何的規則,諸位可煉製自己拿手的任意丹藥。只有一點——不論是火,煉藥材料,還是煉藥爐,都由柳宗提供,不可使用異火和上品煉藥爐,這是為了對所有參賽者都公平——諸位,可有異議?」

    柳天華這所謂的公平,自然是有私心的。

    喬青為了柳宗參賽這一點,已經暴露出她煉藥師的身份,若是再不如此,將她擁有那等逆天火焰之事暴露了出來,無非是招人嫉恨。適當的藏拙,適當的留有底牌,才是立於不敗之地的至關要素!這一點,柳天華這活了一把年歲的,自然明白。

    喬青對他點了點頭。

    那顧尚卻誤會了:「哼,柳宗主這規矩,恐怕也只限制了顧某人。」

    柳天華心下一動,這顧尚雖然傲氣,卻從來擺出個老好人的姿態。什麼時候開始,他竟敢和柳宗當面叫板了?有了那玄尊女子為靠山是一,恐怕這裡面,還有其他他不知道的事:「既是比試,本就該公平,或者顧老弟沒有了那玄火,就煉不出丹藥不成?」

    「你……」顧尚話音沒落,收到紅藥一個警告的眼風,悻悻然地閉了嘴。

    柳天華見此一抱拳:「想必大家都沒有異議了,既然如此,那麼三日後,就以丹藥的品階論勝負——比試開始!」

    嗡——

    隨著一道悠長的鐘吟之聲,悠遠響徹在天地間,廣場上諸多參賽者不由熱血沸騰了起來。眾人互相對視一眼,只見一道身影率先爆射而出,一時間,諸多煉藥師緊隨其後,在夜空之下飛掠入高台,搶奪起了那最中心的矚目位置。

    所有人中,只有三人未動。

    喬青,紅藥,顧尚。

    這三人不同於他們,深知煉藥不容影響分心。若是在人流的包圍中煉藥,各種聲音打亂了思緒,到時候哭都沒地方哭去。直到幾十個人終於選擇完畢,喬青才找了一個最為偏僻的角落,站了上去。

    紅藥和顧尚,亦是一人盤踞一角。

    喬青看著眼前石台,正中一方巨大的煉藥爐,兩旁是擺的密密麻麻的各色藥材,甚至連低等級的玄獸部件都有。煉製四品以下的丹藥這些足夠。可若是四品之上,就有些困難了。正想著,已經有弟子快步走到她身邊:「喬公子,若是還需要什麼特別的材料,可與弟子說。」

    喬青看一眼,顧尚和紅藥的身邊,也有一個這樣的弟子。心下明白是五品之上的材料太過難得,若是直接放在石案上,怕被那些濫竽充數的低品煉藥師糟蹋了。她想了想,細細說了幾樣藥材,那弟子記下來,快步走遠了。

    不一會兒,這幾樣藥材被送了上來。

    此刻,高台正中那些煉藥師們已經開始動手了。噗噗噗的點火之聲,各色材料被不要錢似的丟進去,爆發出五顏六色的灼灼豔芒。遠遠一望過來,就如煙火盛放,在沉沉夜空中渲染出一片炫目之色,引得台下門外漢們紛紛叫好。

    「好!」

    「漂亮啊!」

    「咦,她們怎麼不動?」

    這整個高台之上,一片炫目異常之中,依舊是方才的三人一動不動,靜靜站在各自的石案前。眾人今日想看的,無非也是這三人之間的對撞,可直到都過了小半個時辰了,這三人依舊閉目凝神,一動不動。一片失望的噓聲此起彼伏了起來,只恨不得一人沖上去推一把!

    「咳,咳咳!」

    「喬公子,趕緊的啊。」

    「可不是麼,偶像啊,可急死我了,你倒是煉啊!」

    一片催促喧嘩聲中,只有外圍站著的柳宗長老們望著那盤踞角落的三個人,暗暗點了點頭。這才是真正的高手風範——欲煉藥,先靜心。

    這個時候的喬青,不見往日的絲毫嬉笑之色,眉目間可見一片沉定。那靜靜低垂的側面,美的讓人心窒!鳳無絕就這麼被秒殺了,嘴角的笑越挑越高,鷹眸越來越暖。忽然肩頭一重,忘塵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面對大舅子一樣的娘家人物,太子爺自然是要多好臉色就有多好的臉色:「怎麼?」

    忘塵朝下方盯著喬青急的抓耳撓腮的觀眾們一努嘴:「你的風頭,都被蓋住了。」

    鳳無絕隨口應著:「所以呢?」

    忘塵一愣:「你不介意?」

    鳳無絕更是愣住了:「介意什麼?」

    他搜腸刮肚地想了想,想的汗都出來了,終於把遊走大陸這三年聽見的一些言論給說了出來:「你為男,她為女,夫為天,妻為地……」

    鳳無絕哭笑不得,趕忙截住他。他向後仰去,舒適地靠在椅背上,遠望著那邊靜靜而立,在數萬道目光下接受著眾人矚目的紅衣身影,笑道:「你這是詐我呢吧,大舅子,你最近學奸了。」

    忘塵抬手,想學喬青摸摸鼻子,最後摸到了鐵面具。的確是,他生怕鳳無絕會因此對喬青而生起一些別的心思。這人心,他這些年來看的太多了。只當初那一方小倌兒館內,都有那麼多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更遑論是站在這世界巔峰的他們呢。他正想著,便聽鳳無絕道:「我和她,還分什麼你我。」

    忘塵一皺眉。

    鳳無絕又補充:「這個,將心比心,要換了你呢?」

    「我?」

    「你們長的像,可能是兄妹,年紀差的不多。可到頭來,你有什麼,她又有什麼。」

    聽鳳無絕這麼說,忘塵忽然笑了起來。這笑掩藏在面具之下,唯有一雙冷漠的眼睛染上了些許暖意。是啊,喬青活的瀟灑恣意,而他有什麼呢——失去記憶,年少悲苦,十幾年來月圓夜就如同地獄,甚至不敢以面示人。就連他的火,都變成了她的!若是心裡有一丁點的不滿嫉妒,都會被無限放大了吧。

    可是他有麼?

    看著喬青在萬眾矚目之下,他甚至比看到自己還要高興。

    而鳳無絕也是這樣的吧?忘塵深深看了他一眼——這個男人,天賦不比喬青低,心智不比喬青淺,不論哪一方面盡都可與她比肩。甚至在某些方面,比如大局觀上比她更有謀略!可這些年來,他收了刺兒,磨了棱角,就這麼靜靜站在她身邊——為依靠,為後盾,為支持,幾乎被她壓住了所有的光芒!

    就連三年後的出關,他比喬青的修為其實更上一層,已達玄帝高級。可所有人看見的,只有喬青的五品煉藥師身份……

    他卻只得這麼淡淡一笑——我和她,分什麼你我。

    忘塵忽然發現,他的這些擔憂根本全是扯淡。有這麼一個人,還用他擔心什麼呢。他拍拍鳳無絕肩頭,滿腹欣賞和讚揚之言,最後也只說了五個字:「你不錯,妹夫。」

    太子爺立馬美的冒泡!

    這麼一句妹夫,真正是爽上了天。天知道喬青的娘家人有多難搞。別看這些年忘塵對他態度好了不少,最起碼說話的字數多了很多。可到底,這人也沒真心喊他一聲妹夫。只是兩個字,鳳無絕卻知道,裡面承載著太多了——認同,認可,祝福,等等等等。鳳無絕只覺周身十萬八千個毛孔全都舒展開了,打著捲兒的叫著爽……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相視一頷首。

    「他們都要了什麼?」忽然柳天華的聲音響在一邊。

    原來是剛才去給喬青三人送材料的三個弟子,正對著他細細匯報著什麼。柳天華擺擺手,那三個弟子便退下了。他目光疑惑,對鳳無絕低聲道:「那玄尊女子要了兩味獨特的藥材,一味珠心草,可用於煉製五品丹生肌玉露。一味麼,卻有點古怪。」

    見鳳無絕一挑眉。

    柳天華接著道:「你也知道,丹方這個東西,極為稀少,不少的藥草到底可怎麼用,並不是柳宗全都有記載的。另外她要的那一味七苦靈芝,我就從未聽說過有五品丹能用的上。這個還沒什麼,倒是那顧尚……」

    他關子賣在這裡,卻見鳳無絕只瞥著他,半點兒好奇都沒有。

    柳天華不由撇撇嘴,心說這對「夫夫」就是這點兒不好,都不給人高深莫測的機會:「我直接說吧,這真是邪了門了,那傢伙這麼多年都停在四品上,這幾日功夫也沒煉藥也沒修煉,竟然剛才要了……」五品丹藥的材料。

    話音沒落,鳳無絕已經替他說了出來:「他升了五品煉藥師。」

    「你怎麼知道!」

    「玄氣。」鳳無絕一抬下頷,遠遠朝依舊在閉目凝心的顧尚點了點:「看見沒,他原來只是個紫玄,現在已經是玄師了。」

    「什麼!玄師?」柳天華差點沒跳起來,一邊萬俟流雲等亦是滿目驚訝。

    感知力飛快地放出去,果然,那顧尚竟然不聲不響地成了玄師。紫玄,知玄,玄師,這中間的跨度實在太大了!尤其是,那人分明不是個天賦過人之輩,否則就不會五十多歲了還只是個紫玄,這還是在他本身是煉藥師吃了不少丹藥的前提下,才達到的境界。可這麼幾天的時間,怎麼可能……

    鳳無絕冷笑一聲:「若那玄尊是三聖門的人,就沒什麼好稀奇的了。」

    煉藥師煉製出的丹藥,五花八門。自然也有一些能短時間飛快提升玄氣的東西。只不過這樣的丹藥極其狠毒,服用之後的副作用太過可怕。比如說,一生都只能停留在提升的那個階段,不得再有寸進。又比如說,是提前透支了生命力等一些虛無不見的東西,轉化為了玄氣。幾人明白過來,那顧尚一直停在四品,便是因為修為跟不上,此刻修為大進,成為了五品煉藥師也屬正常了。

    柳天華苦笑道:「怪不得剛才他一副有所依仗的模樣,原來如此。」

    嘩——

    下方忽然響起一片喧嘩聲。

    不少人竊竊私語著什麼,滿目驚訝,更多的人湊了過去,場面越來越哄亂。柳天華豎耳傾聽,原來是不知什麼時候,顧尚成為五品煉藥師的身份,已經流傳了出去。柳天華看向顧家的陣營,那顧暉正洋洋得意地跟四周人說著什麼,那鼻孔恨不能翹到天上去。

    「老天,三個五品煉藥師啊,到底誰能贏?」

    「可不是麼,這消息真是一個炸一個,柳宗老子可沒白來!要說贏,估計是那個玄尊姑娘吧……」有人小聲道:「那女人都不知道多少歲了,煉藥上肯定厲害啊。」

    那顧暉頓時跳了起來:「說什麼呢,當然是我們的顧尚大師!大師在四品上已經呆了十幾年了,這就叫厚積薄發!瞧好了吧,就連柳宗主當年都說過,大師的煉藥技術爐火純青!」

    鳳無絕扭頭問:「真的?」

    柳天華聳聳肩,臉色難看的很:「不錯,那玄尊我是不知道,不過想來也不是省油的燈。至於顧尚,一直是受了修為的掣肘,真要說起煉藥的經驗和技術來,連我都比不上他!」他嘆口氣:「喬公子天賦是好,見解也獨到,可到底欠了火候啊。經驗這東西,不是天賦能彌補的……」

    柳天華和老祖的神色都暗了下來。

    一邊萬俟流雲鄙夷道:「這顧尚真正是傻了,就算讓他成為了五品煉藥師,就算讓他到了玄師,頂多十年,他必死!」

    鳳無絕搖搖頭:「他才不傻。」

    眾人看向他,見他眉峰微皺,沉沉道:「一旦他成為了五品煉藥師,顧家便跟著水漲船高。其實現在顧家和柳宗極為相似,是個煉藥師家族。而柳宗,便因為有一個五品煉藥師宗主,而始終屹立在六大宗門裡。」

    柳天華恍然大悟:「他是用自己,換顧家的崛起!」

    鳳無絕還有話沒說,其實何止如此呢。顧尚能從玄尊女人那裡得到晉陞的機會,想必也會有一些其他的好處,若這場比試他能奪冠,指不定會進入傳承之地獲得傳承。到時候,他穩穩壓住柳天華一頭,顧家也將在這些年裡漸漸壓住柳宗。如果後面再有三聖門的支持,說不定還能取代消失的唐門,成為第七大宗門!

    顧尚的確是這麼打算的。

    他站在高台一角,終於睜開了眼睛,周身散發著從未有過的意氣風發。

    紅藥不確定自己定能進入那傳承之地,更不確定能獲得傳承,便拉他為盟。他不知道紅藥的身份,只知她來自於三聖門,這樣就夠了,不是麼。顧尚眸子一轉,落到了喬青的身上,漸漸浮起了陰冷的笑意。五品煉藥師,他的確是沒想到,也被這身份嚇了一跳。不過這又如何,他顧尚,也成為了五品!

    於是,這一次真正是三個五品煉藥師的爭鋒。

    於是,這一次全無火焰等一切的輔助,真正比的是他們的煉藥技術。

    於是,這一消息在顧暉的得意洋洋之下,終於擴散到了每個人的耳朵中之後,整個廣場完全的沸騰了。各種興奮的猜測匯聚在一起幾乎擰成了一股風暴,把方方亮了的天都捅出個窟窿來!無數的目光分成多少不同的三波停留在了喬青,紅藥,和顧尚的身上。

    這一刻,真正是萬眾期待!

    日出東方,一線金光鋪灑到五彩繽紛熱火朝天的煉藥台,照亮了喬青和紅藥同時睜開的眼睛。

    幾乎是同一時間,這立於眾所矚目中的三個人,一齊動了。



第十四章

    時間緩緩而過。

    高台上三人的步驟不約而同的一致。

    待到煉藥爐內的溫度逐漸升高,喬青素手一揚,一味味藥材霍然懸空於石台周圍。粗粗一看,竟是有著數百種之多!五品丹藥的煉製自不可和低品階的相提並論,繁瑣的步驟,精準的手法,苛刻的控溫,密密麻麻的藥材,只讓人瞧著都望之卻步。

    「咦?」萬俟流雲向前探了探身子:「真是巧了,喬公子和顧尚煉製的是同一種丹藥!」

    鳳無絕跟著看去,可不是麼,喬青和顧尚所選取的那數百種藥材,竟是完全相同。

    柳天華在一邊解釋道:「那是破障丹。」

    修為越是往上,晉階就越是困難,就如喬青當初晉陞玄帝,足足衝擊了三次才算成功。而破障丹便是一種輔助突破的丹藥,可大大提高衝擊屏障的成功率。萬俟流雲嘖嘖嘆著:「原來是破障丹,好東西啊!聽說這丹藥在五品之中也屬於極為上乘的,三個五品煉藥師,自然都選了最難的那一種。不過——那老妖婆煉的是什麼?」

    老祖和柳天華同時搖頭:「沒見過。」

    三聖門萬年前就是翼州的頂層勢力,要說煉藥比起柳宗來都源遠流長的多。有他們沒聽說過的五品丹方,這再正常不過了。是以喬青只瞥了一眼,便不再糾結。一切準備就緒,喬青的面色逐漸凝重了下來。破障丹,也是她至今為止煉製的水平最高的丹藥,稍有不慎,都是丹毀功廢的結果。

    方才靜心之時,她已將煉藥的步驟在腦中過了百遍。

    此刻一旦決定,就不再猶豫!

    漆黑的眸中掠過一抹凌厲的決斷,袖袍一揮,那盤旋在周圍的諸多藥材,頓時有了生命一般,自動分出了十幾株,收尾相接次第飛入爐中。劈劈啪啪聲不斷,藥爐內衝起一片絢爛之色,直上青天!藏青天色五彩繽紛,引起四下里不懂得煉藥之人的大片喝彩聲。

    顧尚輕蔑地看她一眼,同一時間,飛快追上喬青的速度。

    只一開場,這兩人就好似在叫著勁一般,同樣的藥材,同樣的步驟,同樣的效果,怎一個激烈了得!眾人紛紛亢奮了起來,議論聲不斷。那顧尚不時朝這邊瞥著,像是要和她一爭高下。

    喬青直接無視,乾脆閉起了眼睛,以感知默默觀察著藥材在火焰之下的淬煉。她以玄氣控制著火的溫度,短短一炷香的時間,這十幾株藥材便被淬煉為顏色精純的赤色液狀,在喬青的感知控制下,流動入藥爐內的一方容器中。

    「這……怎麼可能!」

    「喬公子明顯比顧尚大師的速度快啊?」

    「不止呢,你看顧尚大師剛萃取中的藥液,那顏色好像也沒有喬公子的亮……」

    這聲音落入洋洋得意的顧尚耳中,讓他心神一慌趕忙跟著看了過去。可不是麼,他方方才萃取出了藥液,那二十二歲的小娃竟然比他快了一步不止,已經在萃取第二波了。而她容器裡的那顏色,極為精純!

    顧尚滿目震驚,眸子連連閃爍著。

    別說他不明白,喬青自己都不知道這是為什麼。自從她煉藥以來,每一次都是用體內的火,使用普通的火炭還是第一次。這一波淬煉中,她特意細細地觀察了起來:「原來如此!顧尚也擁有玄火,可他的火就只是火,和玄氣是剝離的。而我的火,則是流淌在了周身的玄氣中!」說到底,感知也是調動玄氣形成的,可算是玄氣的另一種形態:「所以在以感知控制淬煉的時候,這離著天階只有一線的火焰,也不知不覺幫了一把手……」

    喬青咂著嘴巴,果真是居家旅行必備的作弊良品啊!

    這想法一出現,她明顯感覺到那火回應給她了一種名為「傲嬌」的情緒。有了這作弊器,自然可以彌補她在經驗和手法上的不足。喬青信心大盛,素手連連舞動著。一株株的藥材掠入爐中,不管那數量繁多的有多駭人,她都輕輕鬆鬆飛快搞定,吃糖豆一樣。

    一波,一波,又一波……

    原本需要起碼十二個時辰來完成的最為繁複的淬煉一步,喬青只用了四個時辰,便完美收工。

    四下里一片目瞪口呆,連柳天華和老祖都懵了。眼見著煉藥爐內一方方容器裡各色精純的藥液緩緩流淌著,散發著瑩潤的光澤和撲鼻的清香,喬青極為滿意。她伸個懶腰,順便朝這刺激之下滿頭大汗的顧尚送去個謙和的小笑容:「承讓。」

    轟——

    顧尚手下一顫,忙活了四個時辰的淬煉,失敗了。

    一片濃煙滾滾中,顧大師被熏了個灰頭土臉,頭髮都炸了起來:「你……」

    喬青摸摸鼻子,刺激完了對手,低頭繼續。

    下一步,將所有的藥液糅合在一起,提煉精華,祛除雜質。喬青的神色重新變的沉定下來。藥液中隱藏著每一株藥草的藥性,有些相生,有些相剋。硬是將每一味藥材糅雜在一起,是一個極為耗費精力和玄氣的事,一旦相剋的藥性糅合不好,更會產生毒性降低丹藥的品質。

    喬青深吸一口氣,手掌一揮,兩方容器便緩緩升了起來。

    半空中,那碧綠色的藥液在感知的控制下緩緩傾斜,絲絲縷縷流淌到了另一方之內……

    煉藥是一件極為消耗時間的事,尤其是上品丹藥,動輒十天半月都不稀奇。也正因如此,大陸上的武者寧可將全副心神都投放在修煉上,也不願多分出一半的功夫去鑽研這等費時費力又費銀子的職業。煉藥職業的沒落,也就有跡可循了。

    而這種情況,幾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這比試規定了三十六個時辰,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算是極為苛刻的條件了。

    時間悄然流逝,不過兩日之後,高台上已經離開了三分之二的煉藥師。還留在這裡的,除了有少許存了點兒真本事的,也有不少還存著僥倖心理濫竽充數的。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三個五品煉藥師的身上,隨著進入了煉藥的最後幾個步驟,場面也漸漸變的平靜了下來。

    喬青不得不說,那顧尚不論人品和修為怎麼樣,煉藥上的確可圈可點。幾十年的功夫不是白費的。在被她刺激失敗了一次之後,接下來的時間也能看出他有少許力不從心,畢竟方方才晉陞五品第一次煉製這種高難度的丹藥。可幾次險些失手,都在他多年積攢的經驗和極為精妙的手法下補救了回來。驟更是越來越順手,隱有趕超她的勢頭。

    而她也失手過兩次,所幸是小紕漏,有的補救。

    當時間行進到了第三日的時候,離著結束已經只差三個時辰,喬青終於完成了成丹的一步。

    月上中空。

    喬青倏然睜開了眼睛。

    煉藥爐內,正靜靜躺著一枚灰撲撲的丹藥。

    此刻這丹藥貌不驚人,一切的藥性都被包裹隱藏在了這一粒小小的藥丸中,並未被激發出來。也就是說,它還只是一個雛形,或者可稱之為殘丹。最後一步,便是將這丹藥雛形和藥性融為一體。這一步,說來是所有步驟中最為簡單的,只需不斷朝丹藥中灌注玄氣便可。說來也是最難的,一旦有任何差錯,之前的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喬青不再耽擱,正要調動起周身的玄氣,一絲絲灌入這丹藥中。

    倏然——

    轟隆——

    夜空之上,白光一閃,緊跟著一道低沉的悶雷炸響在天地間。這聲音,喬青再熟悉不過了!她飛快抬頭看去,果然,本就漆黑的天幕更加暗沉了下來,層層陰雲漂浮堆積到了廣場的上空。不過這片刻功夫,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其內白光連閃,不斷發出劈啪作響的聲音。

    「丹劫!還有三個時辰呢,誰引來的?」

    喬青朝紅藥看去,她站定在煉藥爐後方,此刻也正將目光投射了過來。兩人視線相接,紅藥揚了揚下頷,滿目得意和挑釁之色。喬青一挑眉,成丹了而已,得瑟個什麼勁。這想法方方落下,她眸子猛的一凝,霍然抬起了頭!

    不對勁!

    她也是煉製過五品丹的。這三年內鳳無絕全副心神投放在修煉上,她分心一部分鑽研煉藥,依舊和他相差不遠。正是由於每次迎來丹劫,都相當於她的一個十全大補丸!為了這點,可沒少把鳳太后和邪中天給羨慕死。可是這會兒,喬青敏感地察覺到,這丹劫給她的壓力,絕對不只五品那麼簡單!

    雷聲越來越響,層雲越積越厚,空氣中雷劫的氣息越發的沉重。

    喬青瞳孔一縮:「雙重雷劫!」

    柳天華霍然起身:「六品丹!」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話,掀起了場內一場巨大的風暴:「六品丹,竟然是六品丹!那玄……玄尊前輩,竟然是……六品煉藥師!」

    一切都有答案了。為何那紅藥選取的藥材那麼古怪,為何即便知道了喬青為五品煉藥師,她都一點也不擔憂——她根本是在最開始就留了一手!若一開始,她便說自己是六品煉藥師,那麼即便是丟臉,老祖也一定會上場。到時候,她將全無勝算。而如今,環視整個高台的結果是,無一人可與她競爭!

    紅藥的笑容越發得意。

    四下里一片驚詫之聲,這還不足以讓她開心。真正痛快無比的,卻是能狠狠挫一挫那喬青的銳氣!在煉藥這一道上,將她打擊到體無完膚!那陰雲密佈,轟雷炸響之下,紅藥捂著紅唇咯咯嬌笑了起來:「諸位,藏拙應該算不得破壞規矩吧?」

    「你……」柳天華咬牙切齒。

    「別高興的太早。」老祖臉色難看,冷哼一聲:「過了雙重雷劫,再說這話吧。」可他話是這麼說,心裡也明白,這雙重雷劫對於一個玄尊高手來說,並不算難。

    紅藥也深知這一點,她是六品煉藥師,貨真價實的六品,可不是這會兒功夫才晉陞上來的。雙重雷劫,她早已經歷了十幾次。紅藥抬起頭,仰望著天空上蓄勢待發的兩道粗壯雷電,發出得意的大笑:「今日這比試,本姑娘贏定了!」

    話音一落——

    轟——

    紅藥袖袍一揮,一道玄氣屏障在方圓三寸之地緩緩成形。

    成形的一瞬,那雷也落下了。她臉色微白,一個輕晃,抗下了第一擊。

    喬青不再看她,眼下紅藥失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哪怕她這一枚破障丹完美出爐,也不過是五品丹藥。喬青從來都不是將希望寄託在對手失敗上的人!漆黑的眸子緩緩眯了起來,喬青眸色一厲,素手飛快在煉藥爐上一晃。

    這一舉動,除了一直關注著她的鳳無絕和顧尚之外,並未有旁人看見。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已經全部被抵抗雷劫的紅藥吸引。顧尚皺著眉頭死死回憶著剛才那一動作,奈何他的修為比起喬青太低,並未發現有什麼古怪之處。再看煉藥爐內,那枚未完成的殘丹依舊躺在裡面。

    顧尚焦急地邁出一步:「你做了什麼?」

    兩人盤踞在兩個角落,他這道聲音,即便是在雷聲下,依舊響亮而迫切。

    不少人的焦點被轉移,喬青聳聳肩,一臉無辜:「什麼?」

    「你……我明明看見……」

    「唔,」喬青慢吞吞應了一聲:「看見我摸了煉藥爐一下?」

    顧尚想了想,那動作太快了,若是真要說,的確可以算是摸了一下煉藥爐。只是現在是煉藥的最關鍵時刻,這喬青閒著沒事摸那爐子一下幹嘛,必有貓膩:「你莫要巧言令色,你剛才到底幹了什麼,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喬青嗤一聲:「既然你知我知,那你還問個屁。」

    「你……」

    喬青哈哈一笑:「顧尚大師,老子對這煉藥爐情有獨鍾,摸上兩下又算什麼。莫說是摸了兩下,老子就是擼它兩下,也用不著你來伸冤……」笑吟吟的猥瑣視線,在顧尚站在桌案後的下身上一瞥:「倒是大師有這閒工夫,多注意注意自己——硬是吃了那些狠毒的丹藥強迫提升修為,以生命力和壽元為代價——嘖嘖嘖,小心連大拇指都站不起來了。」

    噗——

    人群中,不知是誰忍不住噴了出來。

    緊跟著,所有親眼見識過當初那「大拇指粗」的群眾們,集體笑趴了。

    一雙雙猥瑣的眼睛朝著大師的下身瞄去,讓他不由自主夾緊了菊花,滿臉的羞憤之色。可憐的顧尚大師,這一輩子估計都逃脫不掉「大拇指」的厄運了。

    喬青冷笑一聲,不再管那抵抗丹劫的紅藥,也直接無視了雙目噴火恨不得殺了她的顧尚,將全副心神都投放到了煉藥爐中。周身的玄氣被調動起來,一絲絲朝著這枚灰撲撲的丹藥灌注著……

    時間飛快而過,轉瞬半個時辰。

    離著比試結束,只剩下了兩個時辰的時間。

    抵抗著丹劫的紅藥,已經接近了尾聲。天空上的烏雲,重重疊疊,粗壯的雷電成雙朝著她所在的石台暴掠而去。旋即,皆被那玄氣屏障盡數接下。雷劫終於漸漸靜謐了下來,在層雲中蓄積著那最強一擊!

    柳天華臉色頹敗地靠到椅背上,無力苦笑:「祖師爺的傳承之地,保不住了……」

    「未必。」兩個字,出自鳳無絕之口。

    柳天華扭頭看他,眼中帶著少許期冀:「鳳太子,你有辦法?」

    老祖等人也一齊轉來了視線。

    鳳無絕搖搖頭,下頷朝著高台上的喬青一點,眼中劃過一抹心疼:「賭一賭。」

    眾人朝著喬青看去,頓時發現了端倪——高台之上,站在自己那一方煉藥爐後的喬青,正閉目進行著最後一步。正常來說,一枚五品丹根本不需要她如此費力。那泛白的面色,緊皺的雙眉,無一不說明著她此時正處於極大的艱難中——這是玄氣過分消耗之後的力竭之相!

    「那是……」柳天華想起方才那一幕,原本他都以為那只是顧尚的胡攪蠻纏,不過此刻看來……柳天華恍然大悟,兩眼興奮地盯住喬青一眨不眨,以口形問道:「殘丹?」

    沒錯,喬青的煉藥爐內,躺著的正是殘丹!

    此殘丹,非彼殘丹,並非她今日方方煉製出的那枚,而是五年前在萬寶樓中得到的那一枚!

    這枚殘丹已經在她身上擱置了五年。當日萬寶樓中的三樣壓箱寶,一個是唐門消失已久的匹練鎏金梭,一個是可以讓鳳無絕這稀少的黑暗屬性加以提升之物,那麼這作為整個拍賣會的壓軸寶貝的殘丹,想來也不會是低等東西——也正因這個推測,三年前柳天華想幫她融丹的時候,喬青才會拒絕。

    如今,果真證實了她的猜測。

    玄氣一絲絲不要錢似的灌注進這枚殘丹內,若是平時,任意一個五品丹藥都將會呈現出以肉眼可見的變化。藥性被激發,丹藥也會從灰不拉幾的顏色一點點鮮亮起來,散發出丹藥特有的清香。可是這會兒,她的玄氣都快被榨乾了,這枚殘丹都還雷打不動地躺在裡頭,挺屍一樣堅決不變!

    「這該死的,到底是個什麼等級的丹藥!」喬青哭笑不得地嘀咕著。身體的負荷漸漸到達了極限,她實在是不甘心!尤其是知道這一枚丹藥的品階極有可能在六品以上:「要是報廢了,老子今天就虧大了!媽的,拼了!」

    她一咬牙,乾脆利索地把身體裡最後的玄氣,一股腦地全灌注了進去。

    同樣的,玄氣之中流淌著的那金色火焰,夾雜著雷電的狂暴力量,都被一絲不剩的灌注了進去……

    這裡的一切,並未引起紅藥的注意。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這雙重雷劫的最強一擊,也是最後一擊上!只要這一擊,這一擊結束,她的六品丹藥就會徹底完成!她將成為今日最大的贏家!紅藥自信滿滿地高昂著下頷,眼見著兩道巨大的銀蛇嘩啦一聲撕裂了天空,一瀉而下!

    場中不由被這雙重雷劫的最強一擊駭住之人,發出了一聲聲的驚呼。

    「老天……」

    「不愧是雙重雷劫,老子還是第一次見,這恐怖的力量,太可怕了!」

    「我都要喘不過氣了,怪不得煉藥師這麼少,高品階的煉藥師更是鳳毛麟角呢,只這雷劫——等等,那是什麼?!我的媽呀,那是什麼?!」

    只見這兩道銀蛇落下的一瞬,紅藥再一次一揮袖,凝聚出了一片更為厚實的玄氣屏障。也就在這個時候,天空中的層雲彷彿發生了暴動,原本朝著四面八方消散掉的烏雲,竟然齊刷刷又飄了回來!沒錯,飄了回來!不止如此,這層雲不斷變化著,彷彿一個巨大的漏斗卷在天空……

    紅藥方方抵抗完最後這一擊。

    看見的,便是這一恐怖的景象。

    轟——

    蘊藏著比方才不止百倍恐怖氣息的兩道炸雷,再一次毫不猶豫地劈了下來。紅藥心頭突突直跳,瞳孔霍然一縮!她下意識地再次聚集起玄氣屏障,可已經來不及了!兩道炸雷就這麼兜頭劈了下來!

    「噗——」紅藥一口血噴出來,整個人跌落在地,身前剛剛成功的六品丹藥也化為了一片渣子,灰飛煙滅。她瞪大了眼睛,只堪堪發出一聲不甘的大吼:「怎麼會這樣?」

    轟——

    轟——

    一道一道的雷劫,已然接二連三的到了,全不給她喘息的機會。

    紅藥遍體鱗傷地趴在地上,老祖當日抵擋三重雷劫,一直抗到了最後一擊。紅藥的修為和他不相上下,自然不會就這麼輕易被劈死。只不過這雷電擊身的痛苦可不是那麼好受的,這一下一下,也讓她受了重傷。

    下方眾人已經被這場面給駭到傻眼。

    好端端的,那丹劫明明過了,怎麼會又來一遍?

    只有觀看了全程的柳天華和萬俟流雲等人,瞪著眼睛差點沒把眼珠子給甩出去!損,太損了,這哪裡是什麼第二次雷劫,分明就是喬青那一枚丹藥引起的!渡劫的過程中,一旦進入雷劫的範圍,就會被天道默認為統一渡劫者。而同樣的,渡劫者若是跑到了某人身邊,也作同等處理。

    啥?你指望天道去分辨那人是好心還是壞意?別逗了,天道忙著呢。

    於是乎,方才喬青的丹藥終於融合成功之後,也正是紅藥渡劫結束的一刻。未散的陰雲瞬間就聚集到了一起,連蓄積力量的準備功夫都省略了。那陰雲還不待去尋找作為渡劫者的喬青,喬青已經抱起煉藥爐就跑到了紅藥的後方數米遠!嗯,正好在雷劫的範圍內,又正好不讓正鬆了一口氣的紅藥發現。

    ——這下更好了,連換人都不必了。

    ——省事兒了,接著劈吧。

    天道樂了,喬青樂了,鳳無絕忘塵柳天華老祖萬俟流雲等一系列人集體樂了。柳天華抖著肩膀桌子死死憋著笑,看喬青抱著煉藥爐如此無辜地站在後面,再看紅藥一頭問號地滾在地上,被雷劫逮著就是一頓猛劈。眾人差點兒沒笑趴到地上去,媽的,這輩子惹了誰都不能惹那個卑鄙無恥不要臉的!

    真正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不過……

    柳天華摸著下巴有點奇怪:「這到底是雙重雷劫還是三重雷劫呢?」

    要說雙重雷劫,六品丹的丹劫至於強成這樣麼?看看紅藥都快給劈死了。可要說三重雷劫,七品丹的丹劫也不至於這麼弱吧?還是同樣的原因,紅藥咋沒被劈死呢?要說當初老祖可是有玄氣屏障庇護的,紅藥這可是生劈啊!

    這個問題,眾人自然解答不了。

    就連喬青都解答不了。

    她可以吸收雷劫,卻不是在這麼強盛的狀態下。三年前她敢那麼幹,還不是因為老祖抗下了大部分,而她吸收的只是最後那唯一的一道。此刻她正在等,等紅藥把雷劫抗的差不多了,她就補上去吃個十全大補丸——畢竟七品丹的丹劫可不是好相與的。沒錯,喬青已經確定,這枚殘丹絕對是屬於七品丹。

    但是至於為何比當初老祖渡劫的時候,那能量弱了這麼多,又為何七品丹的三重雷劫,此刻只看著有兩道不斷的劈下?喬青一手抱著煉藥爐,一手摸下巴,站在半死不活的紅藥身後悠然望天空,怎麼都想不通。

    自然了,這也大抵是因為,殘丹這個東西幾乎不會出現在煉製它的煉藥師之外的其他人手裡,除非那煉藥師死了,否則哪有人會把自己費盡心血的丹藥往外送?可是世事就是這麼巧,說不得就是有人丟了呢……

    於是乎,正在這個世界的無比遙遠的某一個地方。

    有一哥們掛在樹上好好睡著覺,嗯,涼風習習,夜半好眠。突然一種心驚肉跳之感驟然襲來,這哥們一個激靈,差點兒從樹下掉下來。他睜開俊美又漂亮的眼睛四下里看看,打個哈欠嘀咕道:「沒人啊,誰大半夜的渡劫?」

    轟——

    一道炸雷兜頭就劈了下來,草稿都不帶打的!

    這哥們嗷一嗓子,拔腿兒就跑。

    一朵陰雲飄在頭頂,不時有粗壯的一道雷電,追著他劈了一路。這哥們此刻自然不明白,這是遙遙千萬里之外某人誤打誤撞把他丟了殘丹給得了。於是他一邊兒跑,一邊兒挨劈,一邊兒瞪著眼睛朝天豎中指:「我靠!我靠!王八蛋你劈歪了啊啊啊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ltu 發表於 2013-7-20 01:07 PM

本帖最後由 lltu 於 2013-7-21 08:51 PM 編輯

第十五章

    相比於遠在天邊那被雷追著劈的哥們。

    近在眼前這連挨兩次劈的紅藥,也是一頭的問號。

    紅藥根本沒心思去細想這到底是什麼回事,每一道雷劈在身上都是一次加重的內傷。她滿心的憤慨和迷茫,死死瞪著昏暗一片的天空。劈劈啪啪的雷電快如亂麻,方圓百尺之內,完全被雷霆籠罩!一道接著一道,並非每一次都正中紅藥。不少劈落在高台和煉藥爐上,掀起一片焦烏的黑煙。

    四下里亂成一團。

    這樣強悍恐怖的雷劫,任是誰都要避其鋒芒,不敢上前。

    那一片重重黑煙中,紅藥的情況已經無人看清,只有她一聲聲尖銳淒厲的大叫,傳入每個人的耳朵讓人頭皮發麻。自然,也就沒人注意到,隱在紅藥並不算遠的位置上,那一個悠然望天的始作俑者。

    喬青在等。

    天道規則之下,不論是誰人幫忙接了丹劫,煉藥者也必要接上一道才算過關。所幸她如今的修為早已不是三年前,所幸她不是第一次接雷劫,所幸這雷於她雖然危險但也伴隨著極大的際遇!漆黑的雙眸不離夜空,雲層翻湧,雷霆偃旗息鼓,在烏雲中蓄積著最後的力量。

    喬青嘴角一勾,一步邁出。

    這個時候竟會有人進入雷劫的範圍?

    紅藥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看清了悠然站在身邊的喬青,頓時一愣。她自然不會認為,喬青是進來幫她渡劫的,那麼……紅藥的目光落在她懷中所抱的煉藥爐上,瞳孔驟然縮成一點:「你……是你!喬青,你卑鄙!」

    喬青俯視著她一聳肩:「這話怎麼說的,爺倒是聽不明白了。」

    「你……雷劫明明是你引來的……」

    「紅藥姑娘,誰規定煉完了藥就得站著不動被雷劈?老子抱著煉藥爐散散步總行吧……」她可沒說錯,煉完了藥她只是抱著煉藥爐換了個地方站,除此之外啥都沒幹。嗯,喬青有底氣的很:「至於那雷劫為什麼不劈我……」她歪著頭,似乎真的在思索。忽然恍然大悟:「嘖,難道是在下風流倜儻連天道都存了憐惜之心?」

    噗——

    一聲噴笑,從廣場上響起。

    外面的人看不清黑煙內的情景,卻實實在在聽見這對話了。

    原本一眾人聽見紅藥那咬牙切齒的第一句,紛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還來不及驚悚呢,齊齊讓喬青這句卑鄙無恥不要臉的話給逗樂了。腹黑啊,這才是腹黑的最高境界!恐怕要不是她走出來,那玄尊就算被雷劈死,也只會怪天道不長眼耍賴皮呢。

    回憶起剛才的恐怖雷電,不由讓他們嘴角狂抽,一臉麻木。可憐的玄尊,莫名其妙幫人扛了雷劫,被折磨的半死不活一身傷,這這這,這找誰說理去?「原來如此,那她現在出來,便是要接那最後的一擊了?喬公子到底是個什麼境界,肯定沒有玄尊強吧,那一擊,抗不抗得住是個問題啊。」

    這也正是紅藥所想。

    她死死瞪著身邊的喬青,眼中是一抹陰毒的快意!這介於六品和七品之間的丹劫,就連她都有些吃力,只能勉強保住性命。這喬青區區一個玄帝,非死即傷!紅藥放鬆了下來,爛泥一般躺在地上,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喬青,我倒是要看你怎麼死在這雷劫之下!」

    「真是個傻子,沒有那瓷器活就別攬這金剛鑽,煉製出了六品丹藥又如何,最後還不是被雷劫劈到灰飛煙滅?」原本因為喬青引來了雷劫而驚疑不定的顧尚,聞言也不由暗暗冷笑了起來。秋如玉亦是滿目陰冷,冷冷盯著那一片烏黑的濃霧,彷彿已經預見到了喬青的淒慘死狀。

    各種各樣的猜測中,唯有那麼幾個人,樂了。

    抗不住?

    灰飛煙滅?

    鳳無絕忘塵柳天華老祖齊齊對視一眼,優哉游哉地各自喝起了茶水。一邊萬俟流雲仰頭看了一眼天空上終於蓄積結束的烏雲,那兩道雷電粗壯的足以堪比大腿了!就連他都有些心悸之感:「鳳太子,柳宗主,你們……就不擔心?」

    幾人哈哈大笑,也不解釋。

    果不其然,黑色的煙霧中,一聲狂笑衝天而起:「來吧!」

    砰——

    眾人齊齊絕倒。

    喂,要說你不閃不避就算了,你這撒著歡兒地生怕不遭雷劈是個什麼意思?

    那雲中之雷似乎也怒了。兩道雷電如巨蟒般在雲層中暴虐地穿梭著,刺啦一聲撕裂了雲霧,傾瀉而下!可怕的雷電帶著將下方螻蟻一擊必斃的駭人力量,轟然貫穿了滾滾濃煙!不太清晰的視野中,只見一道赤紅的影子猶如雄鷹搏天,龍騰九霄,迎著落下的狂雷就去了!

    「啊!」眾人齊齊驚叫一聲閉上了眼。這樣的一個天才人物,除去他的卑鄙無恥睚眥必報的性子不論,任是誰也不願意看見她就此隕落的。

    轟——

    轟——

    兩聲震耳欲聾的雷擊,幾乎是同時響徹了天地。

    於是乎,在這巨大的響聲之下,也就沒人聽見那一聲嗷嗷的貓叫。更沒人看見一道雪白的影子衝入了黑煙之中。就連被劈的渾身舒坦毛孔都張開了的喬青,都是在落地的一瞬,才看見了腳邊那一團烏漆抹黑的玩意兒。

    這貨,自然就是被喬青拋棄在了雪山的大白了。

    只不過此刻,大白真正是侮辱了這個「白」字。

    喬青伸了伸手,到底沒好意思去碰地上黑不溜丟的肥球,半空一轉又收了回來。這貨周身的毛已經全焦了,滋滋冒著黑煙,這裡禿一塊兒那裡禿一塊兒的,就這麼四腳朝天地仰在地上,肚皮一鼓一鼓地喘著大氣兒。倒是那金燦燦的兩個小眼珠一眨一眨,可憐巴巴的。

    喬青猛的閉上了眼。

    ——你以這麼醜了吧唧的模樣,擺出這種萌呆萌呆的表情,是要鬧哪般啊?

    賣了半天萌不見小青梅來抱的大白,原地就彈了起來,一爪子拍上她的臉:「雷劫也敢碰!劈不死你個丫的!」

    喬青捏上它沒了毛的肉爪子,抹掉臉上那一片漆黑的小爪印,砸著嘴道:「鬧了這半天,你是來救我的?」

    「廢話!要不是貓爺來救你!你……」大白懵了,大白傻眼了,大白看了看明顯跳了一級變成玄帝中級的喬青,一頭問號了:「你你你……」

    喬青感受著身體裡充沛了的玄氣,同樣是七品丹的雷劫,當初她吸收了一道雷,可從玄王初級一躍至高級。如今這雷劫的威力稍小一些,她足足吸收了兩道,卻只晉陞了一級:「玄帝之後,果真每升一級,都難如登天啊。」

    這話無疑是默認了。

    大白頓時焦躁了,大白頓時悲憤了,大白頓時有了一種被背叛了的憂傷感。

    當初喬青第一次迎雷劫,這貓還處於昏睡中,醒來之後也沒人閒著沒事兒告訴它。剛才一來看見這兇猛的雷劫,離著老遠它就心砰砰跳。尤其是感受到那雷劫是對著喬青劈下的,它想都不想就衝了上來——貓爺自詡優雅紳士純爺們一隻,必須保護自己的女人!

    不過這個時候。眼看著喬青一身光鮮亮麗別提狀態多好了,再低頭看看自己這掉了毛的慫樣,大白仰起脖子就是一聲咆哮:「喵!你什麼時候背著貓爺練了被雷劈的本事!」

    喬青抹臉:「什麼叫被雷劈的本事,還有別亂噴貓口水啊,噁心。」

    大白炸毛:「這是龍涎!龍涎!沒文化真可怕!」

    「別炸了,你黑毛沒剩幾根兒了。」

    喬青的心情非常之好。剛才第一時間以為她有危險,這肥貓想都不想就衝上來幫忙抗雷劫,這樣的舉動,讓她暖到不行。嗯,自家的肥貓雖然油奸耍滑找人恨了點兒,但是關鍵時刻,打虎還得是親兄弟啊!

    這麼想著,喬青也不怎麼嫌棄懷裡這丑歪歪的黑貓了,吧唧一口,親在它沒了毛的腦門上。大白受寵若驚,淚流貓面,這待遇絕對是十幾年來第一次!她喵嗚喵嗚叫了兩聲,細細長長的喵音,要多乖就有多乖。

    忽然,大白仰起貓腦袋。

    喬青盯著它的雙下巴:「怎麼?」

    大白四十五度角憂鬱望烏云:「瞄了個咪的,柳宗門口爺勾搭了一隻小母貓——爺變成這樣,還怎麼見貓,去吧,讓它走。」

    喬青:「……」

    烏雲散去,現出一片清晨的霞光。

    黑色的煙氣也逐漸消失,露出了裡面憂鬱望天的一貓和低低磨牙的一人。

    至於那紅藥,早已經支撐不住,力竭暈了過去。

    眾人方才便聽見了裡面的聲音,此刻見到一隻會說話的禿毛黑貓也沒覺得有什麼異樣。喬青擁有睚眥的消息,可是全大陸都有所耳聞的。眾人的注意力只在大白的身上一掃,就全數都轉移到了喬青的身上了。

    畢竟,孤身迎雷劫還毫髮無傷,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震撼了!

    無數的目光落到這紅衣的身影上,細細巡梭著她的每一個細節,像是想看看那頭髮是不是燒焦了又戴了個假的?那臉上有沒有被劈毀容換上了面具?衣服真的不是剛才在黑煙裡臨時換的?這樣的視線刷刷刷地射過來,即便臉皮厚如喬青都有點兒受不了。

    「哈哈,恭喜喬公子,晉陞了六品煉藥師!」柳天華呵呵笑著迎了上來,後面還跟著萬俟流雲等人。能將七品殘丹融合成功,必是六品煉藥師!

    這也是喬青欣喜的原因,今日的收穫實在是不小,玄氣晉陞了一級,煉藥也提升了一品。喬青摸著下巴想,若是由她自己不斷練習,晉陞六品也是遲早的事兒。可這殘丹卻是無形中推了她一把,不知那煉製之人是否還在世,若有機會見到,倒是要多謝那人才是。

    她笑道:「僥倖。」

    嘩——

    這消息太勁爆了!

    如果說之前對抗那雷劫,還只是震撼的話,那麼此刻就絕對是震驚了——這世上不乏有人擁有一些秘法,或者段時間內提升自己的玄氣,或者有什麼抗雷的寶貝。當時在煙霧中,喬青到底是怎麼做的,他們沒看清楚,下意識的就認為應當是有其他的外力支持。可是煉藥師的品階,那是實實在在的。

    二十二歲的六品煉藥師,在翼州大陸絕無僅有!

    今日這一出比試,到了最後幾乎可說喬青一人完敗了所有人。不論是此刻重傷垂危昏迷不醒的紅藥,還是那邊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的顧尚,全部變成了她的陪襯!這煉藥師的品階,不出一日,絕對會名傳大陸,震驚大陸!

    萬俟流雲搓著手:「喬公子,若是不嫌棄的話,萬俟宗門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對,對!喬公子,姑蘇宗門別的沒有,就銀子多,若是想煉藥就來姑蘇宗,什麼珍稀藥材稀有東西只要你說一句,姑蘇宗門全包了!」姑蘇長老趕忙跟上。

    柳天華一瞪眼:「銀子多又怎麼了!柳宗還有老祖在呢,可以和喬公子互相切磋交流!」

    「你柳宗全是煉藥師,到時候一個一個跑上來請教喬公子,她還有時間煉藥麼?」

    「哼,姑蘇宗門除了銀子就是銀子,進去可別染上一身銅臭。」

    「你萬俟宗門一打鐵的,跟著瞎攙和什麼!」

    三個不同宗門的老傢伙紛紛拋出了橄欖枝,可了勁兒地提升自己埋汰對方,吹鬍子瞪眼地鬥起嘴來。這畫面直震的下方眾人目瞪口呆,心說六品煉藥師就是牛逼,人還沒發話呢,這三大宗門先掐上了。直到一邊響起了某個低沉的輕咳:

    「咳。」

    三人一扭頭,正對上了某太子爺微微笑的俊臉:「啊,那個天氣不錯啊。」

    ——媽的,有主了!

    姑蘇長老眸子一閃,忽然樂顛顛地咧嘴笑了起來:「太子爺和我宗讓公子交情頗深,應該還不知道吧,讓公子快要繼承宗主之位了。嘿嘿,嘿嘿,太子爺和喬公子若是無事,改日來姑蘇宗門坐坐,也和讓公子敘敘舊。若是到時候喬公子覺得我宗尚可入眼,就隨便入個客座長老堂玩玩,哈哈,玩玩。」

    喬青輕笑起來,這姑蘇長老倒是挺精明。

    客座長老,在宗門中是不用管事兒的,只掛個名字,卻擁有著和正牌長老相同的待遇和權力。這相當於平白無故送了她一份大禮,作為回報,她又怎麼會好意思空手白拿,自然也得意思意思象徵性地給姑蘇宗門幾顆提升功力的丹藥。再加上把姑蘇讓的名字都扯了出來,不去豈不是不給面子?

    萬俟流雲氣哼哼地走出來:「對了,姑蘇長老這麼一提,本宗倒是也想起來了。喬公子,本宗準備讓風兒接管萬俟宗門,若是喬公子也空,也可以去萬俟宗走走。」

    柳天華不甘示弱:「咳,依依最近煉藥上愈加的上心,看來柳宗交到她手裡,我也放心啊,哈哈,哈哈。」

    在此之前,喬青即便知道煉藥師的影響力大,卻真正沒想過會大到這種程度。比方說姑蘇讓,他原本就是下一任宗主的繼承人,可繼承人這一說,那真海了去了,各脈的優秀子弟加起來足有百名,光是甄選和考核就沒個十幾年都裁決不出。萬俟風也是一樣,他在萬俟宗門只論修為堪堪算個精英而已,柳依依就更不用說了,那丫頭煉藥是個啥水平,她還不知道麼?

    可就因為這三人和她交好,就平白從無數同門中一躍而起,這真正是她所沒想到的。

    柳天華看她神色,便笑了起來:「喬公子不必有負擔,我們也不是衝動之舉。依依這孩子的煉藥術的確不佳,可她的品性和天賦都是好的,和宗門裡上下也打成一片,至於煉藥上的成就,她年紀尚小,可以慢慢磨練。再說姑蘇讓和萬俟風,這兩個孩子我也見過,人品和心性都沒的說,若非如此,恐怕萬俟宗門和姑蘇宗門,也不會唐突做出這樣的決定。」

    喬青眉梢一挑,明白了過來。

    柳天華這話,算是大大的實在話了。擺明了是告訴她——我們把這三個人提為宗主的人選,自然是為了拉攏你,擁有一個六品煉藥師的朋友,絕對是莫大的好處。可若是他們本身品行和天賦不好,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她和這三個宗門的關係,原本就算是不錯,再說擁有這樣一個客座長老的身份,對她百利而無一害。當下也不推辭:「如此,多謝各位。」

    「哪裡,哪裡,多謝喬公子賞臉。」三個老傢伙一齊笑了起來。

    此時沒有人知道,那三個人在將來還真就因為如此繼承了這三個宗門。更在之後到達了連她意想不到的程度,姑蘇讓,萬俟風,柳依依,成為了翼州大陸上赫赫有名的三大高手!而直到他們站到了那樣的位置,每當有人問起喬青,姑蘇讓總會露出「珍愛生命遠離喬青」的表情;萬俟風則爽朗大笑,滿目追憶;柳依依呢,只有一句話:「找不到喬大哥那樣的人,本宗永遠不嫁。」

    自然,這些都是後話。

    此刻,他們還依舊在高台上說說笑笑著。

    到了這個時候,紅藥昏迷,顧尚不足為慮,秋如玉早已經不知道藏到哪個犄角旮旯裡不敢出來了。下面的那些閒散武者或者小家族小勢力也不會傻的去得罪一個六品煉藥師——柳宗因為紅藥出現而引發的危機可算是徹徹底底的解除了。

    喬青說笑間,便感受到兩道目光,火熱火熱地落在身上。

    一扭頭,正正看見老祖吞著口水的模樣,那叫個沒出息:「老祖?」

    老祖乾笑兩聲跑上來,他這輩子只對兩樣東西有興趣,一是煉藥,一是他徒弟忘塵。眼見著喬青弄出個七品丹藥來,自然心焦的不行。老祖搓著手道:「小友,那七品……」

    喬青失笑搖頭,原來這老傢伙是惦記上這個了。眼見著一句話之後,在場頓時寂靜了下來,好奇的期待的各種目光全部齊刷刷射了過來,明顯都想知道,那七品丹藥是個什麼模樣,有個什麼功效。喬青正要拿出來給老祖解解饞——

    就在這時——

    遠方一陣騷動,有凌亂的腳步聲和衣袂摩擦聲,飛快地衝了過來。人群分開,幾個弟子匆匆落在柳天華身前。

    「宗主,有人劫獄!」

    「什麼人?來了多少?」

    「回宗主,人數不多,可個個都是高手!那邊有周長老和姑蘇宗門萬俟宗門的長老們都在,全不是敵手。若非他們中了毒,這會兒絕對留不住人!來人一共……」這弟子幾句話把那邊的場面給說了個清楚。

    喬青眸子一閃,和鳳無絕對視一眼,都掠過絲笑意。

    早在華留香下獄的時候,那邊她已經佈置下了天羅地網,各種各樣的毒藥和陷阱,不怕你來,就怕你不來!鳳無絕道:「柳宗主,這裡的事你們先收收尾。」如今還有這麼多人在這,自然要有人主持大局,說點兒場面話:「那邊,我和喬青忘塵先趕過去。」

    「如此甚好,拜託三位。」柳天華沒意見地點點頭,有這兩個玄帝在,應該不成問題:「這裡善後之後,我等也立即過去!三位小心。」

    鳳無絕點點頭,和喬青忘塵一同,朝著那處柳宗地牢飛掠而去。

    這邊眾人不明發生了何事,很快被柳天華幾句場面話給壓了下來。而飛掠在路上的喬青,可聽見那邊越來越響亮的打鬥聲。地牢在柳宗的最深處,三人一路飛掠,越過山谷內重重樹蔭,也用了半柱香的時間。

    終於,遠遠已經見到了山谷盡頭那一座陡峭山壁下,地牢門口的情形。一片乒呤乓啷地打鬥中,的確如那弟子所說,對方即便中了她的劇毒,長老們都有些招架不住。

    而這些並非喬青關注的重點。

    她的目光,正停留在地牢門口——

    那裡,正有一個白髮男子,負手閉目,靜靜而立。



第十六章

    雪白的發,月白的衣。

    他站在地牢門口,負手而立,沉靜如古井無波。

    「主子!」

    地牢內有凌亂的腳步聲傳出,兩個趔趄的黑衣人架著華留香狂奔而出。

    沒錯,架著。

    此刻的華留香幾乎步不能行,那件紫色的衣衫上佈滿了鞭抽火烙的痕跡,一條鎖鏈自琵琶骨貫穿兒過,腳下拖曳出兩條猩紅的血痕。

    他慘白著臉色扶上白髮男子的肩,堪堪站穩了身形。就這麼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立刻引起了一陣兇猛的咳嗽,從皮膚裡穿出的鐵鏈搖晃著,結了痂的猙獰傷口又滲出了腐臭的血:「你可以再晚一點兒,到時候直接領我屍體走人。」

    男子終於睜開了眼。

    這一雙眼睛中,佈滿了冰冷和不耐之色!

    五個字,猶如猶如沁過了冰雪,讓人不寒而慄:「沒有下一次。」

    華留香明顯和他極為熟稔,撇撇嘴吊兒郎當問:「再有下次怎麼樣?」

    「你自生自滅。」

    「真是不可愛啊,還是以前好點兒,老子就不信下次我再讓人給逮了,你還能見死不救不成?」

    華留香嘀咕著。

    男子一皺眉,讓了開。

    他頓時一個趔趄,幾乎要把肺管兒扭成蝴蝶結的劇烈咳嗽,讓臉色泛起了不正常的紅暈。腳下飛快聚積起一灘鮮血,華留香抬頭就要開罵,對上的,卻是那嘴角一抹冰冷的譏嘲。——不知是譏他口中的「以前」,還是嘲他的不自量力。

    華留香愣愣看著自己頓在半空的手,露出一絲苦澀的笑。他怎麼就忘了,這早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人!華留香苦笑道:「……屬下踰矩。」

    男子不再看他。

    眼中倒映著身前一片廝殺纏鬥的身影。

    柳宗留守的長老弟子加起來四十餘人,和寥寥幾個的黑衣人形成鮮明對比。加上這男子和進入地牢的兩個,滿打滿算也不過來看十人。可的確全是高手!悄無聲息摸進了處於山谷盡頭處的地牢,更順利救出了華留香。若非一開始便身中劇毒又被陷阱所絆,華留香必定會被神不知鬼不覺得救走,這四十多柳宗之人也將必死無疑!

    可即便如此,他們也盡皆受了傷。

    一個柳宗長老眼見華留香出來了,頓時怒喝一聲:「華留香,牢裡的……」

    「死了。」華留香明顯心情不佳,不願多說。

    「你……你身為六大宗門之人,勾結外人……」

    話沒說完,華留香就是一聲冷笑。身上的各種用刑痕跡昭示著他的不屑。

    對待混進大宗門裡的奸細,這種刑罰實在太正常不過,那長老見他冥頑不靈,豁然衝了上去:「想辦法拿下華留香和那白頭髮的!」

    話音一落,遠方似乎有衣袂摩擦聲破風而來……

    眾弟子紛紛大喜。

    擒賊先擒王,之前他們也想過先解決那白髮男子,可每次一靠近,黑衣人便飛快退到他身前,將他護的紋絲不漏。這會兒眼見著人都救出來了,那邊又明顯來了後援,士氣便提了起來:「沒錯,別讓他們跑了!」

    「殺!」

    眾弟子們大喝出聲,拼上了全力。

    一時兵器交接聲,玄氣碰撞聲,場面進入了白熱化,那些黑衣人頓時吃力,不少在圍攻下受了傷。

    「主子,小心——」黑衣人中一個猛撲而上,擊飛了了衝到白髮男子身前的弟子,後面露出空門,被人一劍刺中後心。

    他一口血噴出來,急道:「主子,快走!您先走,我們留下斷後!」

    白髮男子面色不變:「走。」

    華留香大驚:「他們怎麼辦?」

    白髮男子一皺眉,眼中是絕對的麻木,彷彿這些個黑衣人根本不是他的手下。那些猩紅的鮮血吃痛的悶哼,全然引不起他一丁點表情。

    怎麼會這樣?

    終於趕到的喬青,看見的就是這樣冷血的一幕。

    對於華留香,她曾有過無數種猜測,包括他和三聖門的關係。布下這個陷阱,正是為了證實她的想法。可她從未想過,引來的背後之人……

    「……天衣?」

    巨大的改變,讓喬青一時不敢相信。和從前沒有什麼不同的沈天衣,卻又有了那麼明顯的天差地別。

    那是一種漠然。

    若說從前他周身縈繞著的,是優雅飄渺若謫仙的無上風姿。那麼此刻,便猶如一具冰冷麻木的行屍走肉!

    ——沒有情緒,不需感情,無視生命,每一寸雪白的發絲都透著拒人千里的冷漠!

    喬青眸子發酸,終於明白了紅藥那些話的意思。

    她還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回不過神。沈天衣卻目不斜視飛快騰起,彷彿根本沒聽見。就連那兩字之後緊緊抿住的唇角,也只有華留香一怔中看見了。華留香緊隨其後,面色複雜中帶著少許猜疑……

    「想走?沒那麼容易!」

    老祖的大喝倏然從遠方響起。

    第一個字還像是離著極遠,待到最後一字落下,已然攔在了沈天衣之前。這就是玄尊高手的速度,已近瞬移。老祖不知來人是誰,問也不問,一掌直逼他心口而去!

    「少主——」紅影一閃,決絕撲向了沈天衣,竟是早已在高台上昏迷的紅藥!

    紅藥先前已受重傷,這堪比毫髮無傷的玄尊巔峰速度,幾乎耗盡了她的修為。洶湧的掌風正中她後心,老祖的一擊可是好相與的?大口大口的血霧如泉噴湧,半空中,紅藥伸出手,想抓住沈天衣,最終抓住的只有一片衣角。

    紅藥撲了個空,跟著轟然摔了下來。

    落葉飛濺,塵土漫天,她跌在地上,努力抬起頭想看他一眼。奈何——那視線中的白髮男子,眼中沒有一絲的柔情蜜意,甚至連感激都無!

    沈天衣冷漠地睇著她:「功不抵過。」

    紅藥哈哈大笑了起來,嘴裡不斷湧出的血,讓她無比的猙獰:「好!好!好一個功不抵過!她——」紅藥一指喬青:「她害你至此,我不過想為你報仇!」

    雪山雪崩,便是她報仇的第一步。私自離開三聖門,利用沈天衣安插在柳宗那神秘一堂內的奸細,送上了冰山雪蓮的丹方。再散步到各大宗門和勢力中,引起所有人對鳴鳳的猜忌。第二步,便是那吳奇了。

    「我——」她微晃的手還捏著方才沈天衣為不讓她碰觸自斷的一角布料,死死捏著,連青筋都崩了出來:「我是為了救你!為了救你,為瞭解開封印,孤身深入柳宗的傳承之地!我……我進不去啊……那老匹夫死都死了,卻連死都不讓三聖門的人進去……」這就是她找上顧尚同盟的原因:「哈哈哈……可是我得到了什麼,我救你,她害你,她用從你那得到的殘丹贏了我!哈哈哈……功不抵過,功不抵過,我得到了什麼……」

    紅藥的大笑一頓,眼神漸漸迷離了起來:「不,我得到了,這四年,我救你,護你,陪你,憐你……」

    每說一個詞,她就平靜一分。

    想起這四年的時光,哪怕這男人的眼裡從來也沒有她,哪怕她恨不得食其肉飲起血卻要屈辱地學著那喬青的一顰一笑,去爭取他偶爾一頓的目光……

    紅藥的嘴角牽起妖嬈動人的笑,可是和這笑容形成鮮明對比的,卻是她的模樣——紅藥在衰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衰老!

    髮絲變白,皺紋加深,一道道溝壑出現在皮膚上,極為恐怖。

    在場的人早已停止了打鬥,黑衣人飛快退到了沈天衣的身後。柳天華萬俟流雲等人跟在後面到了。

    幾人瞳孔一縮:「采陽補陰!」

    通常高手大限將至,並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除非那人修煉的路走的是陰損歹毒那一掛,便會在最終自食其果,受到天道的懲罰——比如采陽補陰,通過與武者交合汲取他們的修為和生命力。

    所有人都別過去了眼,滿面厭惡之色。

    紅藥猶在追憶著,雞皮鶴髮的面容上,呈現出如少女般的夢幻笑容。聲音越來越小,虛弱到連呼吸都困難:「……也好,為你死了,你才能記住我,恨我都好……只是可惜,我救不了你——」倏然,她一頓,像是想起了什麼,猛的轉向喬青。用盡了最後的一絲力氣,紅藥瘋狂地大叫道:「你要救他——救他——進入傳承之地,得到……得到……」

    「得到什麼?」喬青上前一步,飛快問。

    沒有人注意到,聽著她這急切的一問,沈天衣放在身側的手微微一顫。紅藥不斷嘔著血,她想要爬起來,死死盯著喬青努力說出什麼,可終究是沒說完,瞳孔渙散了開,倒了下去。

    直到呼吸全無,毫無焦距的眼睛都還看著喬青。

    ——死不瞑目。

    紅藥死了,可沈天衣和華留香還在!

    由始至終,沈天衣對她沒有分毫動容。他負手站著,任老祖將毫不掩飾的殺意鎖定住他,忽然笑了。沈天衣轉向喬青和鳳無絕:「兩位,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足有四年了。

    可四年之後的重逢,她當做朋友,她當做知己,當做同生共死有著過命交情的生死之交,還是從前的那個麼?還是那個在危難關頭死死摁住她不斷說著「堅持住」的沈天衣麼?

    喬青看著他,尋不到一丁點熟悉的痕跡。

    手上忽然一暖,是鳳無絕!

    他的手微有薄繭,並不細膩,卻有著共歷風雨共經磨蝕之後無限的溫柔,包裹住了她的手。緊緊的,帶著安慰,帶著包容,帶著支持。喬青嘴角一勾:「天衣,別來無恙。」

    沈天衣的目光,在這一雙交握的手上一頓,嘴角的笑容漸漸譏誚了起來——似是對從前的自己,也似是對她。可喬青敏感的發現,他的眸子裡有著其他的情緒。不待深究,已經消失不見。

    「四年不見,一見面就是這樣的情況……」沈天衣的沉默只有片刻,終於不再躊躇,環視一週,著重在老祖的身上一頓。

    他正要說話——

    鳳無絕已經先他一步:「的確不是敘舊的好時候,沈兄,敘舊的話,以後有機會。」

    沈天衣眸子微閃,玩味道:「以後?」

    這句話中,透出了太多的意思,最起碼也是,沈天衣今日不會死。老祖柳天華等人頓時大驚失色,鳳無絕這是要保他!柳天華最明白這人的身份,三聖門少主!今日這仇怨不管怎麼說都結下了,更何況從紅藥死前的話中和沈天衣表現出的狀態,他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人!原本他們都以為會保沈天衣一命的人是喬青,卻沒想到,會是鳳無絕!

    「鳳太子?」

    「太子爺,不可!」

    幾乎是異口同聲。

    他們同時看向鳳無絕,卻俱是一愣。

    那一身黑衣的男人就這麼淡淡地站著,一隻手穩穩地扣住了喬青的,一隻手背在身後。並不算大的風中,那沉沉如墨的衣擺微微翻動著,額間一抹圖騰,為他深沉而英俊的面容添了幾分魅惑、幾分凌厲。

    他沒有看他們,只目光不明的注視著沈天衣,可其中散發出的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讓他們只是一眼,便不由自主地屈從服從,不敢違逆,也不願違逆……

    柳天華和萬俟流雲是最先反應過來的。

    兩人對視一眼,皆是說不出的驚詫!

    一直以來,鳳無絕都是以「修羅鬼醫的男人」這樣的身份,留在他們的腦海裡。似乎從有了喬青開始,他們就忘了,或者說下意識的忽視了,這個男人的天賦同樣的高,在喬青吸收雷電之前,似乎還隱隱勝了她一籌。他們也忘了,他是一名玄帝高手,穩超老牌強者鳳太后,直追絕頂高手柳宗老祖!他們更忘了,這個男人當年的名聲——鳴鳳繼承人,羅剎太子爺,也曾是翼州大陸上年輕一代中的第一人!

    而現在,他不是不再強悍,只是把這強悍收斂了起來。一切以喬青的意願為意願,以喬青的想法為想法,作為一個百分百支持者的身份存在著——從一把鋒芒絕世的無上寶劍,變成了一柄劍鞘,包容著同樣鋒芒畢露的喬青。

    柳天華嘆息一聲:「沈公子貴人事忙,柳宗便不強留了,請。」

    老祖也是一聲嘆息,他玄氣高,卻礙於天道不敢強管世俗界的事。哎,活了一把年紀,竟然也被一個二十幾歲的小子給攝住……老咯。

    沈天衣深深看了鳳無絕一眼,沒再對他身邊的喬青投去任何的目光,冷笑道:「如此,那便後會有期。」

    話落,在眾人的視野中,帶著華留香大步離開。

    直到他們的身影看不見了。

    柳天華等人也各自回去了,後面那些先前拚死戰鬥的長老弟子們,齊齊別過了眼睛,滿心不甘地跟了上去。

    還留在那裡的,只有喬青,鳳無絕,忘塵,和老祖。

    秋如玉本想說點什麼,但看他們明顯有話要說,便急匆匆地先回了去。回到房間的第一件事,便是給萬象島島主孫重華去了一隻信鴿。秋如玉已經意識到,之前的一切恐怕全部是那死去的紅藥搞的鬼,華留香也的確是奸細!那麼她的那些聳人聽聞的猜測,就要全部推翻了。

    「好在吳奇他們走了不久,不然和一個六品煉藥師為敵,萬象島就麻煩了。」秋如玉看著半空中撲騰著翅膀漸漸飛遠的信鴿,直到終於看不見了,才松了一口氣,走回了房內。

    她自然不知道,那信鴿在飛出柳宗的一瞬,已經落入了另一個人的手裡,也永遠沒有被孫重華見到的一日——世事通常就是這麼奇妙——風起於青萍之末,一隻小小的信鴿,一個幾句話的消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人物,他們湊在一起,卻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此刻,一切還在按照既定的軌道行走著。

    除了得到信鴿的這個人,或許誰都不會料到,接下來的一切,竟發生的那麼突然。

    沈天衣取下信鴿腳上的紙條,並不拆開火漆,手一動,便化為了一片飛灰。他的目光頓在自己已經癒合的手,區區燒傷,三聖門中便有治療的天地靈物,這會兒早已恢復如初。這只鴿子,被他攥在手裡,五指一點一點收攏,直到奄奄一息,睜著不通世事情的眼睛懵懂又惶惶地望著他……

    他不知怎麼就鬆開了手。

    鴿子立即試探性地撲扇了幾下翅膀,逃也似的無影無蹤。

    沈天衣看著自己平伸的手掌,良久良久,直到後面華留香吊兒郎當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我以為你會殺了它。」

    他轉過頭,客棧不大的房間內,華留香斜斜靠著門框,不知已經站了多久,看了多久。換了一身乾淨的紫衣,身上穿骨的鎖鏈已經取了下來。他的臉色在暗光裡看不清楚,唯有一雙眼睛極亮,充滿了探究之色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沈天衣任他看,從窗邊走到桌前:「一隻畜生而已。」

    華留香注定失望了:「你就是這點不好,從小到大,我從來看不出你在想什麼。」

    沈天衣淡淡喝了口茶:「做好你的本分。」

    華留香自顧自走了進來。他步子很慢,走一下就牽動了身上的傷口,直到走到沈天衣的對面,坐下。也同樣給自己倒了杯茶:「主子應該不介意吧。」

    「你不必激怒我。」

    「天衣。」

    「……」

    他不說話,也不回答,華留香聳聳肩,嘶嘶吸著氣得疼:「媽的,那些老東西下手真狠!咱倆認識有快二十年了吧……」也不指望對面的人會給他反應,華留香一口喝光了茶水,將杯子在手裡眼花繚亂閒不住地把玩著,自顧回憶:「三聖門那地方,嘖,真他媽不是人呆的。誒,我就奇了怪了,他們到底上哪去網羅回去了那麼多天賦異稟的孩子?不對,不對,我這些年最奇怪的,是你到底是個什麼怪物,那麼小的時候就知道四處施恩,明明都是對手都是敵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玄氣天賦不是最高的,硬是撐到了最後,成了什麼勞什子少主……」

    「說完了?」

    「沒有,還沒說到重點。」華留香豁然抬頭:「你真的被封印了?」

    「出去。」

    華留香失笑,果然,永遠別想看清他心裡的想法:「說完這句我就走——所有人都知道你被封印了,所有人都是親眼看著的,沒有人會不相信。絕情棄愛,行屍走肉,三聖門的秘法萬年來就沒出過錯!看看你這幾年幹了什麼,原來只是一個掛名少主,如今已經是聖門裡的第二把手,除了那老傢伙之外沒人不怕你,當年聯手封印了你七情六慾的幾個長老,死都變成了最好的解脫!就連我都信了——可今天,我忽然奇怪了,天衣,你的心思從來比旁人多一竅,從你六歲的時候我就發現了……」

    他的話音豁然頓住。

    沈天衣的手,毫無預兆地掐住了他的脖子,眼中的森然和狠戾,猶如地獄幽魂不帶絲毫從前的感情!真的是不帶絲毫,那種冰冷,那種無情,找不到一丁點四年前的沈天衣的影子。

    華留香感覺到毫不掩飾的殺意,他的呼吸漸漸困難,臉上泛起了紫色,連瞳孔都漸漸渙散了下來。

    他聽見了死亡的喪鐘……

    也聽見沈天衣一字一字極為緩慢地說在他耳邊,讓他如墮冰窖:「這是最後一次,不要再挑戰我的底線!出去。」

    他凌空飛起,重重摔向了房外的牆面。砰的一聲,五臟六腑都像是移了位。華留香一時爬不起來,包紮好的傷口又開始不要錢的往外噴血了。他爬了幾次,終於趔趔趄趄地爬了起來,大喘著氣靠在牆壁上。自始至終,沈天衣就坐在房內看著他,猶如看一隻不自量力的螻蟻。

    華留香捂著胸口,止不住的血從指縫中落下來,很快衣衫都被染紅。

    「你殺了我我還是要說——天衣,不管你有沒有被封印,我的命是你救下的。這輩子,你當我是朋友,我就是沈天衣的朋友;你當我是屬下,我就只是三聖門少主的屬下。」他說完這句,一掌狠狠拍在自己的傷口上!

    一聲吃痛的悶哼之後:「主子,屬下知罪!」

    直到華留香奄奄一息地離開了。

    沈天衣都沒有再看他一眼,冷漠的氣息縈繞在房間內,縈繞在他的周身。似乎連他手中的茶水,都漸漸冰凍了下來。片刻後,沈天衣走到床邊,合衣躺了下去。

    月光從窗格中照射進來,拂過窗紗,拂過床榻,拂過那閉目沉睡的冰冷之人,拂過桌面上一隻變了形的茶盞……

    同樣的月光,不同於那房中的森冷,照射在柳宗內的一灣湖泊上,泛著柔和的明光。

    喬青捏著一根柳條,百無聊賴地撩著水,每撩一下,就有一隻被驚起的青蛙呱呱叫著跳上岸邊,一蹦一蹦地逃走了。看著那成群結隊蹦遠了青蛙,喬青低低笑了起來。

    鳳無絕一推她腦門:「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

    「弱智兒童歡樂多?」

    「唔。」

    喬青眨眨眼,哈哈笑著一勾鳳無絕下巴,流氓大老爺調戲良家小媳婦一樣:「呦,嫌棄老子啊?」

    小媳婦一巴掌拍開她的手,撇嘴:「就你這樣的,誰娶誰嫌棄。」

    「哼哼,」大老爺哼哼獰笑著,狼爪又伸出去:「小娘子,你生是老子的人,死也是老子的鬼,身子都給了爺,還敢有想法?」

    這無比和諧的調情小戲碼,喬青演的很上癮,鳳無絕看的很歡樂。可惜遠處響起一陣腳步聲,幾個柳宗弟子結伴走到這裡。忽然他們一頓,看清了這邊的畫面,尤其是看見鳳無絕,紛紛又掉頭走遠了……

    喬青嘆口氣,靠上他肩頭:「你看,誰才是弱智兒童?」

    「我。」太子爺認錯態度良好。

    「你也知道啊,你說你今天干嘛那麼傻,這事兒一個下午都傳遍了。各種添油加醋的版本,那叫個精彩絕倫,你聽不聽,我立刻就能給你複述出三五十個。哎,柳宗的正憋屈呢,看見你恨不得咬死。」

    鳳無絕自然知道,不用喬青複述,他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柳宗拚死拚活重傷了那麼多人,甚至牢內看守的弟子死了幾個,那罪魁禍首卻被他一句話放走了,不痛不癢。這事兒換了誰,恐怕都不會不存下埋怨。鳳無絕摸摸喬青的頭:「無所謂,什麼樣的話沒聽過。」

    喬青不由想起他小時候帶著羅剎面具,天下人皆傳他生而不詳,克母,貌醜。頓時心疼的不行:「算了,以後跟著爺混,爺罩著你。」

    鳳無絕笑:「都生是爺的人,死是爺的鬼了,不跟爺混還能去哪。」

    她也跟著笑,兩人一時都不說話,聽著耳邊青蛙呱呱,看著這一灣湖泊上泠泠的光,氣氛靜謐又美好。過了好一會兒,喬青在他肩頭上蹭蹭,撒嬌一樣的。她什麼都沒說,鳳無絕卻感覺到了無數的情緒,心疼,感激,愛。

    ——是啊,他都看出來了,喬青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今天這樣的情況,不管是誰都知道,神不知鬼不覺解決到沈天衣,或者監禁起來留到以後作為一個籌碼,都明智過放他走!鳳無絕自然更清楚,他甚至一瞬間有過幽禁沈天衣的念頭。和醋意無關,只不過作為可能遲早會對上的三聖門少主,沈天衣的作用,極大。

    可到底,這念頭只升起了一瞬,便被他抹殺了。

    後來呢,放沈天衣走,也不是為了表現大度,而是看到了那人眼中的算計!是的,算計,他趕在沈天衣以從前的恩情相要挾之前,主動說出了那句話。在看到那抹算計的一瞬間,就連他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更何況喬青呢?

    朋友,知己,恩情,義氣,患難與共,生死相交……

    當這一切都變成了四年後的一場保全自己的算計,鳳無絕想,喬青必定會答應,然後放他走,更有可能一命換了一命從此和他兩不相欠。再見時,他們是敵人是對手是陌路,再也不是讓他鳳無絕感覺到威脅和醋意的藍顏知己!

    這樣多好?

    可若是成了真的,這恐怕會是她心裡永遠的一塊兒缺失……

    既然已經說開了,他扭過頭,見喬青只有少許的不快,不由笑道:「其實你是信他的吧。」

    「原本是……」喬青實話實說,和這個男人,她沒有任何不能說的。她問心無愧,也知道他會無條件相信自己,想到這,她歪頭看他,笑了。

    鳳無絕一挑眉——笑什麼?

    喬青吧唧親他一口,神秘地搖搖頭。沒說出口的話是,碰見你真好啊……

    未免某人得瑟,喬青把這慶幸感和小幸福給吞回肚子裡。她接著道:「原本我是信的,即便在他想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我觀察到他的神色,有點古怪。可是……」

    「因為老祖的話?」鳳無絕接上。

    沈天衣等人相繼離開之後,老祖和忘塵留了下來,說的是關於他們趕往地牢的路上,非杏對他說出的消息。老祖對忘塵沒的說,那種師徒間的愛護之情,甚至比某些親情更可貴。非杏也就沒瞞著他,小倌兒館裡抓回來的那些,正巧在那個時候招供的。

    他們只是些小人物,知道的也只有皮毛。不過只這皮毛,已經夠說明問題了:「真沒想到,當年忘塵的事,也和三聖門有關。」

    喬青苦笑著點點頭,說不難過是假的,畢竟沈天衣,她真正當做朋友!那些小倌兒知道的,無外乎他們隸屬於某一個組織,目的是斂財和收集消息。當年的忘塵實在太過漂亮,即便過去了多少年,依舊有人還記得。他,便是當初的負責人小頭目給送進來的。

    也就是說,這個組織,就是讓忘塵失憶廢玄氣的罪魁禍首。

    而當初的小頭目也早就被調走了,新調來的負責人,便是於三年前上崗。

    非常巧,華留香。

    喬青站起身,隨手撿了一顆石子丟出去。在湖面上連連跳了幾跳,激起一圈圈細小的漣漪:「有了今天這個事兒,我實在不敢說,當年的事沈天衣不知道,或者沒參與。」

    鳳無絕跟著站起來,搭著她肩頭:「當年他還小。」

    喬青沒說話。

    鳳無絕接著道:「那傳承之地,你還是會去。」

    所以說,他永遠是最瞭解她的人。喬青嘴角一勾,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未知了,眼見也未必是實,耳聽也未必為真,若是從前那一切,只因為今天這一件事和一個不確定的猜測就全部抹殺了,那這友情也太過脆弱。很多事,她是屬於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哪怕是真的被傷了,她喬青要的是乾脆利索快刀斬亂麻!

    可在這之前,在沈天衣還沒做出任何傷害她或者她身邊人的事之前,在這一切都沒有得到證實之前,她選擇相信朋友!

    在猜疑中搖擺,那是對感情的褻瀆!

    想通了這一些,喬青長嘯一聲,空寂的湖面迴蕩著她豁然開朗的回音。鳳無絕站在一邊笑看著她,知道這一整天,她其實是心裡有些沉的,只不過沒必要表現出來。而現在,才是真真正正地想開了:「什麼時候去?」

    「你說呢?」

    「不容易啊,這是知道徵求意見了?」

    「大爺這不是怕把你自己留下,面對那些人的冷臉麼。有爺在,還能罩著你。」

    鳳無絕咂了咂嘴,瞧瞧,瞧瞧,咱家媳婦這覺悟,是一般人能比的麼?換了誰家的不是小鳥依人藏男人後頭去,他家的獨一份兒!他一把摟住喬青的小細腰,捏了兩下:「大爺,奴家都為你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喬青嚇得一哆嗦:「所以咧?」

    太子爺一臉嚴肅:「肉償吧?」

    喬青望了會兒天,嗯,這傢伙從什麼時候開始,練就了這麼牛逼的一個本事——可以無時無刻不極其自然的把任何一件嚴肅的事情轉到那事兒上,轉的太他媽自然了!喬青翻白眼:「說正經的呢!」

    鳳無絕無辜,他求歡求的多正經啊……

    喬青瞪眼,瞪了半天,無語拱手:「佩服佩服。」

    鳳無絕謙虛:「哪裡哪裡。」

    「嗯,就這裡吧。」完全不給某個男人反應的時間,喬青嗷一聲撲了上去。漆黑的眸子刷刷放著光,閃爍著如狼似虎的小獸性!鳳無絕完全被她給弄懵了,睜著眼睛虎了吧唧的任她撲倒,上下其手,為所欲為!

    直到他衣服都快被扒了。

    鳳無絕頓時瞪起了眼,一把抓住她的手:「這裡?」

    喬青眯著眼睛,趴在他身上,被中途叫停極其不爽。聞言,她環視一週,爺們得理所當然:「幕天,席地,良辰,美景,打野戰——有意見?」

    沒意見!

    太沒意見了!

    再說了,看她媳婦那滿眼危險的光,一臉的慾求不滿,鳳無絕以人格發誓,但凡他要是敢有一點兒意見,喬青都能霸王硬上弓把他給辦了!關鍵是霸王硬上弓聽起來很不錯,可他是「弓」這個事兒就不大美妙了。於是太子爺萬分識相又順水推舟地一把摁倒了「霸王」:「好主意!」

    喬青被滿地小石頭硌的腰疼:「嘶——」一聲吃痛的吸氣才發出了一個音節,就被鳳無絕吞沒在了唇齒間。於是霸王怒了——弓想逆襲,這還得了?

    於是霸王反撲,於是弓再次逆襲,於是這一灣湖泊之外幕天席地的兩個人果真對著一片良辰美景打起了野戰。別誤會,是真的打,直到遠處再一次響起了腳步聲,一個多時辰都過去了,兩人竟然還處在爭上位的階段沒入戲!

    鳳無絕低咒一聲,一把撈起被自己扒的只剩一件中衣的喬青給丟進了湖裡。噗通——漫天的湖水兜頭淹沒,水不冰,帶著春末夏初的清涼,沁心入骨的舒服。可這絕對不妨礙從水裡鑽出來的喬青黑了臉:「搞什麼你?」

    鳳無絕耳尖微動,卯足了一千二百萬倍的警惕心,一雙鷹眸跟倆探照燈似的,刷刷刷地掃射。耳邊的腳步聲似乎只是路過,拐了個彎就離開了。鳳無絕吐出一口長長的大氣,喬青氣的簡直想罵娘,這該死的見鬼的翼州大陸,老子連個腳趾頭都沒露,你這是瞎緊張個什麼勁!

    鳳無絕自然不能理解他家媳婦這無所謂的模樣,沒露那就能看了?這什麼道理?誰看一眼,挖誰眼珠:「咳,你都脫的只剩中衣了。」自然,語調很委屈。

    喬青默默看水裡飄來飄去的魚。

    「只剩中衣了。」弱弱強調一遍。

    好吧,她應該理解原住民的不開化。那啥的過程中被男人丟湖裡這麼操蛋的事兒可以忽略不提了。喬青深深嘆口氣,嘗試著溝通:「你看,其實中衣也沒啥大不了,該露的不該露的咱全藏著……」

    鳳無絕黑臉:「該死,什麼是該露的!」

    喬青立馬閉嘴,跳過這一段:「……哪怕讓人碰見都沒什麼,嗯,隨便一個藉口就忽悠過去了。比如……」一時半刻還真想不出什麼藉口,但是眼看著自家男人直勾勾地盯著她貌似很有求知慾,喬青自然頂也得頂上一個:「嗯,比如角色扮演什麼的,童話,嗯,就是這樣。」

    太子爺的確是直勾勾地盯著她。

    不過喬青是真心誤會了。

    他那哪裡是什麼求知慾,狼欲還差不多!太子爺的一對眼珠都看綠了!

    濕了的中衣包裹在凹凸有致的身段兒上,那叫個緊身,那叫個貼身,那叫個一覽無餘。喬青貌似這幾年長開了,雖然還不至於波濤洶湧,但是明顯那弧度有所提升。白色的中衣,褪去了她往日的妖異,更多的是一種他極少見的純摯素樸之感,再加上濕噠噠的出水慵懶相,髮絲打著捲兒一叢一叢浮在水面,偏生喬青還沒反應過來。這種不自知的誘惑,讓他鼻端一熱,差點噴出血!

    等等,她說什麼?

    童話?童話是這個樣的?招人招成這樣可真夠嗆的!成人童話麼?!

    鳳無絕連頭髮都快豎起來,喬青要是再反應不過來就妄為霸王了。她低頭看看自己,挑著眉毛吹聲口哨,刻意地挺了挺胸。看鳳無絕吞一聲口水,聲音大的她在湖裡都聽見了。喬青慢吞吞伸手,笑吟吟的模樣,慵懶的動作,解衣扣。一粒,一粒,又一粒:「唔,濕成這樣,不如直接脫了吧……」

    太子爺啥都不說了,果斷跳湖!

    這真正是太他媽美妙的一出童話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ltu 發表於 2013-7-20 01:08 PM

第十七章

    大清早。

    喬青一進門,就瞧見了貓在院子裡,把柳宗裡一條小狼那麼大的土狗追的到處亂竄的肥貓。

    大白的毛還沒長出來,山谷口它勾搭的那隻小野貓,一點都不意外的被嚇得倉皇逃竄。於是明顯被嫌棄又被甩失戀又失落的禿毛貓憂傷了一日後,開始了蹂躪大狗的大業。一見喬青回來,它狗也不追了,藉著一身肥肉老遠一個助跑彈了起來,猥瑣的凌空十八滾球一樣旋進了喬青懷裡。

    一隻大手把他捏住。

    大白瞪著攔住它「猛貓撲胸」的鳳無絕,仰起雙下巴就是一聲咆哮:「敢夜不歸宿!喵了個咪的,還把不把貓爺放在眼裡!」

    喬青扒拉開它甩過來的禿尾巴:「你肥成這樣,放的下麼。」

    「爺不跟你計較。」大白從鳳無絕手裡掙扎出來,舔著臉搖尾巴:「對了,那白頭髮的小帥哥怎麼樣?」

    那天趕去地牢,並沒帶著大白,是以它知道的一切也是聽柳宗弟子的閒言碎語。喬青嫌棄看它一眼,這肥貓真是妄為龍的血脈,吃喝嫖賭就不說了,竟然這麼八卦。她擺擺手,往裡走:「老子還以為你只喜歡大胸脯,原來還好這口。」

    「別跑!」大白揪住她衣服半吊在半空,沒了毛的球一樣讓門口經過的人嚇的一哆嗦,飛快跑了。它死死拽著想溜的喬青。喬青一頓,忽然想起來當年大白在萬寶樓裡見到沈天衣的表現:「你好像很喜歡他?」

    要說貓爺高貴冷豔,極少對人假以辭色,可對待沈天衣獨獨例外的很。大白吊著她衣擺擺出各種優雅造型,理所當然地喵:「他很香。」

    「哪種香?」

    肥貓拖著雙下巴,思索。

    喬青舉例:「小魚乾?」

    尾巴鐘擺一樣在身後搖晃:「不不不。」

    它覺得沈天衣很香,其實也只是一個概述。說的是他身上透著一種難得的氣質,讓他本能的願意接近。就比如說鳳無絕,那種黑暗的屬性倒也不是臭,可對於正義化身的睚眥來說,是極為抗拒的。同理可證,那麼從前的沈天衣透出的那種親近,則趨向於一種平和光明的氣質:「對了,爺想起來了!」

    喬青差點兒沒一腳踹飛這賣關子的。

    「預言!是預言!」

    喬青眸子一閃:「預言師?」

    預言師,是一種在大陸上已經滅絕的職業。這個是真的滅絕,完全不同於煉藥師的沒落。預言師極為稀有,即便是萬年之前的翼州大陸,也是鳳毛麟角的。預言這東西,是一種得天獨厚的天賦,大多數這樣的人都伴隨著先天的不足。這很好理解,天道是公平的,當你得到了一樣天賦,必然要以失去為代價。他們的每一次預言,都將伴隨著生命力的大量流失,是以即便是耗費掉一生的命歲,也不過至多兩次或三次機會。

    而這種人,普遍短命。

    喬青還沉浸在這巨大的震撼中,腦海中似乎有什麼呼之慾出。鳳無絕也是鷹眸微動,想到了什麼,又抓不住一瞬消失。兩人對視一眼,眸子沉沉,片刻後嘆一口氣:「既然現在想不到,那便不想了。」兩人笑了起來,反正對於沈天衣,他們是一定會救的,倒也沒必要時時刻刻都唉聲嘆氣。

    「哎……」這一聲,來自大白。

    兩人一齊看它。大白沒見過如今的沈天衣,也想像不出,那樣一個人若是變成了柳宗弟子口中的模樣……貓爺有點兒失落:「哀家累了,退下吧。」

    喬青剛要走,腦中還在思索著大白所說的話。就聽後面大白忽然問:「還沒說你昨晚上哪了。」

    「打野戰。」喬青隨口道。

    「喵?」

    「嗯,你懂的。」

    大白「嗷」一下炸了毛,沒錯,雖然渾身上下沒剩幾根,依然身殘志堅地豎了起來。

    「你你你……你你……」大白幾乎忘詞,它自認橫行於世遊走花叢見過千奇百怪的母的,還真沒看見過這麼……這麼……請原諒這只沒文化的貓,它想了半天都想不到一個詞可以用來形容這操蛋的小青梅。於是它伸出小肥爪,費力地推開脖子上的雙下巴,仰起頭,用一種近乎膜拜、瞻仰、與不可思議的眼神兒看著明顯不知道女戒是啥玩意兒的喬青,發自肺腑地說:「他喵的,你真牛掰。」

    喬青摸摸它的頭:「別崇拜爺,我不會接受跨物種戀愛的。」

    連續在感情問題上被傷害的大白憤怒了,肥爪子揪住她衣服矯健地爬上了頭頂,一陣亂刨,頓時飄逸的發絲成了一片鳥窩:「讓你知道貓爺的厲害!」

    「我靠破壞老子髮型咱倆這仇就結下了!」

    「啊敢拔貓爺的毛!」

    一人一貓很快掐成了一團。

    太子爺在一邊默默觀戰,一邊看一邊回味著昨夜的一場瘋狂。越是想著,就越是食髓知味了起來。嗯,娶了一個純爺們兒的媳婦,這種福利是別的男人都別想體會的了!居心不良的小眼神兒在四下里到處飄著,花園草地樹梢屋頂全部掃過一週,評頭論足分析出了利弊一二三。

    嗯,太子爺摸下巴,是時候開發新戰場了。

    可惜,夢想很豐滿,現實太骨感。

    三人行必有燈泡,總有一些賤貓喜歡刷存在感。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小野貓不泡了,大土狗不追了,連噴香美味的小魚乾都敵不過破壞兩人不管不顧不論何時何地滾在一起的成就感。每每月上枝頭,你儂我儂,總有個肥貓腦袋鑽出在兩人眼前,一揮爪,一咧嘴:「喵,好巧啊。」

    「靠!」喬青披上外衣就撲了上去。

    「嗷!」大白撒開肥爪就跑了沒影。

    一人一貓消失在視野的盡頭處,再一次掐在了一起。不時有淒慘的貓叫遠遠傳了回來,太子爺抬頭看月亮,低頭望雙腿:「……」

    這樣的日子一天天過去,一直瞪著眼睛盯著喬青的各個閒散煉藥師們,憋不住了。他們原本是想著,那傳承之地喬青若是要去,可能還有他們的漏子可撿。實在不行,留下得到第一手的消息也好啊。誰知道他們能憋,喬青更能憋,和鳳無絕大白玩的不亦樂乎,好像完全忘了有傳承之地這碼子事。

    眼見著柳宗的藥典結束,連萬俟宗門等都離開了,山谷裡的外來人一日比一日少。再這麼賴下去可就司馬昭之心人盡皆知了。終於,僵持不下,紛紛選擇了放棄。

    這麼一來,柳宗裡幾乎沒了外人。

    喬青終於有了機會去找柳天華。既然她想清楚了,就不會再耽擱。一來那傳承之地她極有興趣,二來為了朋友她必走這一遭!聽她說明了來意,柳天華一點也不意外:「我已經等了你幾日了,走吧。」

    他走出門口,卻發現喬青沒跟上,站原地發呆:「這麼簡單?」

    「不然咧?」

    「好歹也是柳宗的傳承之地,你答應的是不是也太快了?」不管怎麼說,當日她代表柳宗出戰也是情非得已,哪怕後面柳天華反悔也正常。結果這麼輕鬆容易,反倒讓她狐疑了起來。嘖,這老狐狸,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柳天華翻個大大的白眼:「我說祖宗喂,你這絕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喬青一挑眉,他頓時改口:「咳,我不答應你就不去了?」

    切,怎麼可能。她準備好了軟硬兼施的一堆說辭,甚至連威脅的手段都想好了,要是他再不答應,柳宗不是還欠了兩個條件麼。柳天華一臉的「果然如此」,瞪眼道:「那不就是了,跟你這小怪物耍橫,哪有我賺便宜的時候,還不如老老實實帶你過去,省的我賠了夫人又折兵。」

    說著,氣哼哼地朝外走去。

    喬青吹一聲口哨,溜溜躂達地跟在了後面。這正好,省了她的麻煩。

    一路走到了幽靜的竹林外。喬青這才明白過來,哪裡是省了麻煩,根本就是惹了一堆大麻煩!她危險地眯起眼睛,環視前方排排站的柳宗弟子們,乍一看足足有三十人之多,最前方領頭的正是柳依依,見她來了紛紛亮起了眼睛,明顯等她多時了。

    喬青頓時讓這場面給氣笑了:「呦,這是什麼意思?」

    「喬大哥!」不等柳天華胡編亂造,柳依依已經跑了過來,挽住她手臂把自己親爹給揭穿了個底兒掉:「你不知道,我爹可奸詐了,本來咱們還沒定下進去的時間呢,猜到你要去,臨時決定讓咱們都跟著進去碰運氣呢。哦對了,還千叮嚀萬囑咐都跟好了你。喬大哥,他擺明訛上你了。」

    柳天華果斷扶額,娘的,女大不中留:「咳,你吃肉,也讓這些小的們跟著喝喝湯嘛。」

    「爺都還是小的呢。」喬青斜眼睛。

    「你年紀小,輩分大。」柳天華暗自鬱悶,可不是麼,二十二歲啊。混到連他都得低頭,這還是人麼:「幫個忙唄,反正他們也不妨礙你取傳承。」

    當時忘塵曾跟她說過,柳宗幾乎每一輩都有天資聰穎之輩進入傳承之地試圖得到傳承,可始終以失敗告終。兩千年來只有三人獲得過傳承,這也就是說,那東西是無限制的。喬青對這個沒什麼意見,只抱著手臂問:「你就這麼確定我可以?」

    「那還用說,喬大哥要是都不行,那還有誰行?」這姑娘對她的崇拜簡直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無條件堅信。柳天華無語地搖了搖頭,想了想還是如實道:「不,你也別把這想的太簡單,那傳承之地我和老祖都進去過的,什麼也沒有,就是一座普通的墓穴。最後無緣無故被送了出來……想來還是需要機緣吧。不過依依這話倒是說對了,你這傢伙的機緣一向不淺,說不準還真的行呢!」

    機緣這東西,真正是最沒法說的。

    兩千年,三個人,這種概率比中彩票都低了。柳宗的當年也不乏有一些天才人物,有天賦,有技術,有經驗,煉藥上可算一流。可人家就是不給你傳承,一句沒機緣給打發了,這找誰講理去?喬青也不敢說她就能得到傳承:「對了,當時那三個人呢?」

    「走了。」柳天華嘆氣一聲:「若不是如此,煉藥也不會漸漸沒落。」

    「走哪去?」

    柳天華一愣,細細看喬青,見她還真不是在裝傻充愣,頓時傻眼道:「不是吧,你好歹也到了這個境界了,竟然什麼都不知道?」

    喬青好奇寶寶一樣瞅著他:「什麼,說來聽聽。」

    柳天華頓時從頭到腳升起一股得瑟感:「嘿,你也不想想,翼州大陸,光三聖門都有萬年歷史了,難道一萬年來,就沒個神階什麼的?」

    這個問題,喬青還真沒少想過。貌似到現在為止,已知的高手裡最牛逼的也就是老祖了,當然,三聖門那個門主恐怕要再勝一籌。可不管怎麼說,就算神階高手是鳳毛麟角,這從未聽說過的數目,依舊讓人費解。從前很多事邪中天和鳳太后不願告訴兩人,便是怕知道的太多破壞了他們修煉的心境。

    後來沒說,卻是一直沒說的機會:「你是說,不是沒有神階,而是他們集體去了別的地方?」

    「廢話,若是沒有,那這個境界是怎麼來的?」

    「再說了,神階高手的壽命幾乎無限,也不存在大限到了老死這回事啊。」

    「還有,能修煉成神的哪個不是異數中的異數,閒著沒事總不至於組團兒火拚以至於團滅消失吧?」柳天華樂呵呵地一連舉了三個例子,看著喬青虎了吧唧地眨眼,那感覺別提多爽了。他撇撇嘴,對她表示了深深的鄙夷,正要接著說,一邊柳依依豎起大拇指,插了句嘴:「爹,真有種!」

    柳天華一個激靈反應過來,乾笑兩聲:「啊,說回那三個人……」

    喬青沒計較這些:「你是說,那三個人,都成神了?」

    「這怎麼可能!」柳天華大搖其頭:「你以為神階是大白菜啊,還一筐一筐的。不過也差不多吧,他們玄氣不夠,煉藥彌補,三個人盡都成了七品煉藥師,並且隱隱有突破八品的跡象。這樣的人,哪怕不是神階,也自然有人爭搶著要。這個,你應該明白。」

    喬青點點頭,這些消息證實了她一直以來的猜測。只不過現在明顯不是細究的時候。她舔舔嘴唇,據說只得到了傳承皮毛的三個人,都有了如此的造詣,她不由對那傳承之地愈加期待了:「走吧。」

    柳天華走在前頭,帶著喬青和三十個精英弟子穿過竹林。

    一路行走在竹葉沙沙的林子裡,柳天華怕給喬青先入為主的誤導,並未給她詳細講解墓穴內的情況。終於走到了盡頭處的閣樓門口,老祖和忘塵正站在那裡,還有羅長老等十幾個人。

    忘塵走上來:「怎麼就你一個?」

    這些日子,為了避免節外生枝,等待柳宗的來客離開的時候,她和鳳無絕每天都膩在一起。也難怪忘塵這麼問了。她朝羅長老幾人努努下頷:「進入傳承之地這麼大的事兒,猜他們都會來。」

    忘塵自然知道他們對鳳無絕的敵意:「沒惡意的。」

    「我明白,那種情況不甘心不滿都是正常的,死的如果是我的弟子老子早提刀砍人了。」不過知道歸知道,他也沒必要來看人冷臉。那個男人倒是沒當回事兒,可她還不願意呢:「對了,這傳承不知道要多久,你們沒必要在外面等我,無絕估摸著過兩天就回去了,你和他一起走不?」

    「開啟了!」

    老祖豎著老長的耳朵,一聽這小怪物又要拐走他寶貝徒弟,立馬衣袖一揮,開啟了傳承之地。樓閣之前的地面上,被一道玄氣射中,無端端發生了劇烈的震動。原本平整無奇的土地向著兩側分開,轟隆隆,露出了一條向下延伸的幽深石梯。他飛快轉移著話題,解釋道:「這原來只是個地下洞窟,祖師爺創立了柳宗之後,給那位前輩修建起了一座墓穴。」

    喬青狠狠翻白眼,這徒弟奴。

    地下那幽深的階梯倒是未有什麼陰森之感,可能因為這兩千年不斷有弟子進去,多了幾分人氣兒。石梯的盡頭處有著昏黃的光,像是鑲嵌了夜明珠。既然是後來修建起來的,那裡面想必不會有類似凶獸一樣的危機。

    弟子們站在外面紛紛探著頭向下望,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柳天華幾句話對他們鼓勵了一番,最後道:「……盡你們的所能接受傳承,即便不成功也無妨,莫要有心理負擔——我和老祖長老們會在此處等你們出來,不論多久——去吧。」

    無數的視線就這麼匯聚在了石梯的盡頭處。

    喬青亦然。

    她不知道紅藥所說的究竟是什麼,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得到傳承,下面就如同一個未知,然而那預示著機遇,也預示著拯救!

    漆黑的眸子望著這道幽長不知通往的究竟是個什麼地方的石梯,一絲凌厲的金芒幽幽一閃,她嘴角一勾,率先一步走了下去。



第十八章

    幽深的石梯,共九十九階。

    在兩側牆壁上鑲嵌的夜明珠下,一路下到盡頭,入眼是一條幽長的迴廊,一眼望不見盡頭。柳宗祖師爺修建的這座地下墓穴,可說十分用心,高達三丈的頂端繪刻著象徵了祥瑞的麒麟圖騰,兩側寬足以容納數人並排經過。每九米一盞長明燈,散發著微弱卻暖的光。

    「呼,還以為墓穴會很嚇人呢,還好,還好,沒什麼嘛。」身邊柳依依拍著胸口道。她明顯極興奮,雙目在幽暗的迴廊裡閃亮亮的。其他二十九個弟子亦然,下到這一點都不陰森的地下,紛紛七嘴八舌討論起了傳承的歸屬,個個志得意滿躍躍欲試。

    喬青笑著拉住往前蹦的姑娘:「別跑,小心些。」

    「小心什麼?」柳依依一問,長廊裡頓時鴉雀無聲,弟子們紛紛緊張地看向喬青。

    她失笑搖頭:「別緊張,我是猜的,既然是你們祖師爺修建的墓穴,為了防止有人騷擾那位前輩的長眠,最起碼的機關應該會有。不過前頭你們師叔師祖們都進來過,想必可以應付,只要小心些別莽撞。」

    弟子們紛紛受教地點頭:「多謝喬公子提醒。」

    「這裡只是入口,按照這個規模恐怕還要深入很久。」她率先走在了前面,如有機關的話也好先替後面的弟子們擋了。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既然答應了柳天華,傳承什麼的不敢說,最起碼她會保證他們好好的進來,毫髮無傷的出去。

    這墓穴的確是大。

    這一走,就走了足足一個多時辰。

    連綿不斷的長廊一條接著一條,中間有弟子不小心觸動了機關,立時箭雨如幕,嘩啦啦騰騰而來。好在一開始她給提了醒,有所警惕的眾人紛紛後退到安全範圍內。待到喬青在箭雨中穿梭往來,將後方的機關全部觸動了個乾淨,回頭道:「這一段暫時沒問題了。」

    柳依依才大大吐出口氣:「喬大哥,你真厲害!」

    眾弟子連連點頭,表示認同。看著地面上密密麻麻的箭矢,只覺頭皮發麻。這要是換了他們,別說一個人了,就算是一齊上恐怕都搞不定。丟命不至於,可受傷是絕對的了:「喬公子,要不是跟你一塊兒進來,我們這一路恐怕要麻煩了。」

    「是啊,什麼時候才能有喬公子這樣的修為。」

    「修為高不說,懂的也多呢。」

    眾人看著她的目光儘是崇拜,自然,也有幾分挫敗感。在場的不乏比他年紀大的,有的甚至都快四十歲了,玄氣比不上就算了,要知道這個可是連宗主都要低頭拱手的人物呢!可連遇事時的經驗都沒她老道,這麼一比,他們就像是活在象牙塔中的溫室花朵,紛紛自慚形穢了起來。

    喬青摸摸下巴,很臭屁:「這個,難度略高啊。」

    眾人一愣,齊刷刷低下了頭,卻聽她下一句話鋒一轉:「什麼事兒沒難度呢……」

    他們抬起頭,看見的便是那雙漆黑的眸子,幽暗的長廊之內,滿地箭矢之上,她精緻絕美的面容是滿滿的堅毅之色:「都給老子把腰板兒挺起來!彎腰低頭一個個蝦米一樣,能幹成什麼事兒?」不自覺的,像是不願在偶像的面前丟臉,他們齊齊挺直了腰板兒,聽喬青滿意地輕笑一聲:「難度高,卻不是沒可能,關鍵看你想不想,願不願,肯不肯!你想,願吃苦,肯下功夫,就絕沒有成不了的事兒。」

    有人眸子一閃,低低道:「可是,咱們的天賦……」

    不等他說完,喬青已經聳聳肩:「天賦這玩意兒,沒的改。你們說我狂也好,這就是事實!別人用五年練就的修為,我一年時間就可以做到——上天從來就不是公平的,嗯,這個從我的美貌也能看的出。」

    砰!

    眾人絕倒。

    一片人無語的爬起來,瞪著眼睛哭笑不得。

    喬青摸著臉頰哈哈一笑,話音陡然凌厲了起來:「而上天,也從來都是公平的!你若以十倍苦心去彌補五倍差距,十年百年之後……」沉沉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看著他們若有所思的模樣,喬青卡了殼,乾笑兩聲:「咳,那個,你們可能依然追不上我,畢竟我也不是吃白食的,修煉起來一點兒也沒偷懶。」

    砰!

    又是一片絕倒之聲。

    喬青吹著口哨溜溜躂達地走了。

    弟子們七倒八歪地爬起來,卻是像是感悟了什麼。嗯,雖然這喬公子也太狂太傲太無恥不要臉了點兒,但是鬼都聽的出來這些話中的鼓勵和點撥之意。「以十倍的苦心,彌補五倍差距。」或者十年後百年後他們依然追不上她的腳步,但是他們堅信,這差距會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眾人望著前方消失在長廊拐角處的那一抹紅影,眼中褪去頹敗,染上了無窮的堅毅和鬥志!

    感受到後方積極的氣氛,喬青的嘴角斜斜一勾,眯著眼睛笑吟吟地想:「唔,柳天華啊柳天華,這次你得怎麼謝謝爺呢?」

    某人掰著手指絞盡腦汁地想還能坑柳宗點兒啥玩意兒的時候,自然不知道,這對她來說只是個隨手而為隨口而說的小事兒,甚至都放不到她的記憶中去。卻足以改變這三十個人的一生!

    ——百年之後,他們依舊追不上那一抹紅色身影的腳步,這卻不妨礙他們在柳宗乃至翼州大陸擁有屬於自己的一片天空!但是無一例外的,這些或者成為了頂級煉藥師、或者成為了玄氣高手、或者最次也變成了柳宗長老的三十人,直到垂垂老矣,都忘不了此刻這一片墓穴之中那一抹紅色身影的嬉笑怒罵。

    「喬大哥,等等我們!」

    這一場小小的插曲,以柳依依帶著眾人一路小跑追上她謝了幕。

    眾人的情緒明顯更加高漲了起來。接下來的路上,有了前面一出他們每一步都小心謹慎,終於有驚無險地到達了長廊的盡頭處,一方巨大的大殿上。

    這大殿,便是數千年前的那個地下洞穴了。此時完全沒有了簡陋的樣子,被修建的奢華而肅穆。喬青沒見過皇陵,但是只看這大殿的架勢,恐怕皇帝老兒的長眠處也不過如此了,足以說明柳宗祖師爺對這位高人的感激和敬重:「嘖嘖,水晶棺啊……」

    這偌大的一方大殿,最遠處便是一座升起的玉台。那不知道耗費了多少玉石建造起來的檯子上,一樽垂直擺放的水晶棺晶瑩剔透地折射著長明燈的光芒,將這座大殿映照地五彩繽紛。

    水晶棺材裡,一具完好的屍身靜靜躺在裡面。

    沒錯,完好的。

    ——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這……」眾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這前輩……」喬青替他們說完下句:「嘖,怎麼保養的,幾千年了屍身都沒腐化。瞧瞧那皮膚,毛孔都看的見。」

    還沉浸在巨大震撼裡的眾人差點兒沒被嚇掉了半條命!

    柳依依眼前一黑,趕忙跪下對著棺材裡的屍體叩了個頭,誠惶誠恐唸唸有詞:「前輩莫怪,喬大哥只是開玩笑的,啊,不是,喬大哥不敢跟您開玩笑,她就是……就是這個性子,沒惡意的。前輩大人大量,千萬別生氣!」說著,又深深叩了三個響頭,才站起來苦著臉道:「喬大哥你可嚇死我了,若是被前輩聽見可怎麼辦!」

    即便都知道里面是一具屍體,可這畫面太過逼真了,棺材垂直,那人躺著也像是站著,不論屍體本身還是衣著都沒有一丁點兒腐壞。看上去四十多歲的年紀,保持著一種祥和解脫的微笑,就如同他只是在閉目小憩一般。

    喬青揉揉這丫頭的腦袋,想的卻是另一個問題。

    這座大殿明顯已經是盡頭了,他們從入口到這裡走了三個多時辰,中間沒有岔路。而這個時候,屍體已經呈現在了眼前,卻沒有出現任何的端倪和異象。這是不是說明……他們之中沒有任何一個人有接受傳承的機緣?

    想到此,眉峰微微皺了起來。

    眾人看她神色,一時間也盡都明白了過來,臉色紛紛變得難看。大殿中陷入了一片沉默。過了一會兒,有人試探性地問道:「喬公子,會不會有什麼機關之類的?」

    「或者……那玉台和水晶棺有玄妙?」

    「對對對!先別忙著失望,咱們找找吧?」

    不得不說,喬青先前的一番話對他們的影響是極大的。若是之前,恐怕這三十個弟子早就自怨自艾起來了,這會兒他們卻紛紛看向了喬青。見她不慌不忙思索的模樣,好像吃了定心丸一樣冷靜了下來,七嘴八舌地提起了建議。

    「好。」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眾人一哄而散,在大殿的各個角落裡摸索了起來。敲擊地面和牆壁的聲音不斷迴響著,甚至有人試探著用出玄氣,射擊每一個看上去有可疑的地帶。喬青也沒閒著,她有一種預感,事情應該沒這麼簡單。他們能想到的,之前那兩千年來進來的人,自然也能想到。

    她走上前,一步步邁上玉階,靠近了水晶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ltu 發表於 2013-7-20 01:08 PM

第十九章

    沒有。

    什麼都沒有。

    這就是喬青一番查探後的結果。

    時間已經過了七日。加上她一共三十一人,來來回回反反覆覆將整個墓穴地毯式搜索了不知多少遍。從來時的那個石梯開始,到盡頭處這一方大殿,每一塊兒地磚,每一面牆壁,甚至每一個圖騰的紋路,都細細摸索過敲擊過探測過。

    ——可是結果真正令人失望灰心。

    三十人圍坐在大殿正中,不時希冀地看一眼玉台上的水晶棺。微弱的燭火下,氣氛愈加的沉重而沉默。有人不甘地小聲嘀咕一句,說出了他們心知肚明卻不願相信的事實:「哎,還在這裡呆著幹嘛呢,咱們應該是……沒這機緣吧。」

    「媽的!沒機緣沒機緣沒機緣,這前輩到底想要個什麼樣的傳承者!」另一人砰一聲捶向地面,憤憤道:「你說咱們不行這還正常,怎麼連喬公子也不行呢。這樣的人物他還挑三揀四……唔唔唔……」

    旁邊師兄趕忙摀住他的嘴「要死了,周達,你這衝動的性子,早晚害死你!」

    曹達人如長相,虎背熊腰裡透著耿直和粗疏。也正是他,在之前的進入中不小心觸動了機關。對於喬青,他比旁人更多了一分感激一分崇拜:「鬆開,我說的是事實。不是對前輩不敬。」

    「別吵了,沒看見喬公子在修煉麼。」

    眾人沉默下來看向那水晶棺旁。

    喬青閉目凝神盤膝在那處。

    她和他們一樣,沒有感受到任何關於傳承的端倪。她和他們又不一樣,從頭到尾都極為平靜好像並未遭到打擊。瞧著她修煉的模樣,不少人也沉下心來跟著盤膝打坐:「哎,咱們什麼時候能有這淡定勁兒。」

    天知道,他們口中淡定又平和的某人,早想跳起來一腳踹翻棺材罵上一頓三字經了。

    她哪裡是不焦躁,她焦躁的想罵娘,更動過離開的念頭。讓她死死戳在這裡的,是長在骨頭裡的那股子匪氣。沒錯,她不甘心!她現在是卯上了一股勁兒,跟這人擰巴上了。喬青睜開眼睛,看一眼棺內的男人,眉頭緊緊地皺著:「難道是陣法?不對,柳宗兩千年來,多少能人奇人,不可能只有三個懂陣法。老祖修為高深曾經也定是一代天才人物,柳天華那個老狐狸心思轉的多,不會放過任何一種可能性……」

    「或者從一進到墓穴裡,就已經注定了誰可以獲得,誰不行?」這才是她最擔心的,如果是這樣,鬼知道這棺材裡躺著的到底要的是什麼樣的人!

    喬青重新閉上眼睛,腦中飛速旋轉著,想著一切可能激發傳承的條件。

    一日,兩日,三日……

    墓穴中總共呆了十五日了,足足半個月的不見天日,終於有人沉不住了氣:「格老子的,老子不干了!」

    「曹達,你去哪?再等等,你急什麼?」

    「等等等,這要等到什麼時候。老子就奇了怪了,這到底有沒有傳承,就算是有,能落到我頭上?」曹達揮開眾人,一身焦躁:「傳承這種東西,本來就是虛無縹緲的。不是老子瞧不起自己,事實在這,喬公子都不行,怎麼可能輪到我!」

    「這種事,也說不準的啊。」有人小聲道。

    曹達哼一聲:「老子最看不得你們這種僥倖心理。這可是傳承,那是光靠著等就能等來的?算了你們隨便吧,反正我是不等了,老子出去徹底死了這條心,不管是修煉還是煉藥都好,好過在這浪費時間。」

    眾人一時都說不出話,不得不說,曹達說到他們心坎兒上了。可若是這麼就走了,又總覺得不那麼甘心。曹達不再管他們,邁出去的腳又轉了個彎,走上玉台,對著喬青鞠一躬道:「喬公子,我……」

    話音沒落,喬青睜開了眼:「人各有志,我不攔著。」

    曹達又深深鞠了一躬,在眾人複雜不明的猶豫視線裡,走出了大殿。三個時辰後,石階口等著的柳天華等人,便見到了出來的曹達:「怎麼了?怎麼出來了?」

    他們原先看都過了半月還沒人出來,不由心下期待了起來,以為跟著喬青這些弟子有了機會。這會兒見著他,俱是一楞。曹達把裡面的事兒說了一說,柳天華搖頭道:「怪不得了,若非之前她那番話,恐怕這個時候,你們早就出來了。可惜那三個前輩對於傳承隻字不提,不然也不會沒頭蒼蠅一樣了。」

    老祖嘆氣一聲:「沒想到啊,連喬青都不行……」

    「曹達,既然出來了就回去吧。你這做法也沒錯,傳承可不是等就能等來的,回去休息休息,好好修煉。」長老們紛紛拍拍他的肩頭:「只盼裡面的也都早點出來吧,別鑽進了死胡同。」

    有了一,自然就有二。

    接下來的時間裡,每隔個三五日,便有弟子按捺不住走了出來。

    到了兩個多月後,再數一數,留在裡面的也不過是八個人了。

    喬青是一個,柳依依是一個,五個較為沉穩的弟子,還有一個,卻是這一次三十個弟子中唯一一個比喬青小的,名叫林悵。這孩子不過九歲,因為擁有異火被柳天華破格收入親傳弟子,年紀小,輩分卻不低。等了這麼長的時間,旁人還能靠著修為勉強不進食挺著,這孩子卻已經熬不住了。

    「小悵,快出去吧。」

    「不,出去了,就再也進不來了。」林悵睜著茫然的眼睛,搖搖頭。

    柳依依心疼的不行,她抱起林悵瘦瘦小小的身子,想送他出去:「誰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傳承,小悵聽話,這樣熬不住的。」林悵扣住大殿的牆壁,拚命搖著頭:「有的,有傳承的。」

    「你怎麼知道?」柳依依一愣。

    「肯定有的,不然那三個前輩,怎麼呆的住呢。他們在這裡呆了半年多的時間,肯定是接受傳承啊。」林悵固執地掙開柳依依的懷抱,他跳下來,小身子就是一個趔趄。臉色慘白慘白卻硬是執拗著,展現出非一般的韌性。

    這句話,讓柳依依哭笑不得。那三個前輩在這裡呆了半年,這誰都知道。可重點就在於,他們是接受傳承接受了半年,而不是等了半年啊!若不是喬青還在這裡,她想留下陪著,也一早就會離開了。柳依依看一眼玉台上的喬青,此刻她正盯著林悵,不知在想些什麼。

    林悵重新盤膝坐下來,柳依依沒辦法,想著一旦有危險一定把他送出去。這幾乎可說是童言無忌的一句話,柳依依沒上心,那五個弟子沒上心,喬青卻記住了。腦中有什麼突然一閃,似乎有什麼呼之慾出——傳承、機緣、呆不住、出去……

    喬青霍然起身!

    漆黑的雙目猶如夜中最亮的星。柳依依敏感地發現了她的不同,好像豁然開朗一般的。喬青走過去,掌心抵在林悵天靈上,向內灌注了少許玄氣。稚嫩的小臉兒恢復了紅潤,抬起頭一雙眸子純摯而乾淨:「謝謝您。」

    「謝謝你才是。」喬青捏捏他臉頰,手感不錯:「還能留下的,儘量堅持住,莫要心急。唔,也許會有奇蹟也說不定。」

    正站起身想離開的一個弟子,聞言又坐了下去:「喬公子,你……你知道怎麼……」獲得傳承了?

    喬青神秘一笑,沒回答,伸著懶腰盤膝坐在了林悵的身邊。

    ——哎,又要繼續傻戳著了。

    這一戳,又是七日。那五個弟子因為體力不支,相繼離開了。柳依依和林悵因為她的幫忙,反倒留到了最後。給人灌輸玄氣也就相當於消耗自己的玄氣,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喬青不是聖人,不會冒著自己失敗的危險去幫無關緊要的人。至於林悵,正是因為他的一句童言,才讓她想到了關鍵之處!

    沒錯,就是等!

    最為簡單的事,往往最容易被忽略。誰也不會想的到,傳承真的是等就能等來的。可是這一切似乎又那麼的順理成章——煉藥的前提,耐心,毅力,忍受成年累月枯燥的一步步重複動作。這個「等」,與其說是考驗,倒不如說是一個篩選,從芸芸眾生裡篩選出最適合成為煉藥師的人!

    當然,這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個猜測。

    而現在要做的,就是繼續等待,驗證這猜測的真偽!

    喬青挑著眉毛不由對柳宗祖師爺報以極高的崇敬,或者那三個人是猜到了這傳承的關鍵,可那祖師爺就真的是誤打誤撞了。唔,想想看吧,一個從來不知道煉藥為何物的人,誤打誤撞進入了地下一座山洞裡,發現了一具完好無損的屍體。他不知道這屍體是什麼,也不知道會帶來什麼,卻在這地下洞壑裡死賴著那麼久的時間,嗯,對著一具屍體。

    ——真是一個奇葩啊!

    「這才是真正的機緣啊!」喬青咂著嘴巴感嘆完這一句,開始了她的傻戳生涯。

    終於,當墓穴內的時間,整整過了九九八十一日的最後一秒——

    喬青睜開了眼睛。看見的,便是水晶棺前方無端端出現的一道人影。



第二十章

    這人影,和水晶棺內的屍身一模一樣!

    一樣的年紀,一樣的衣著,一樣的長相。唯一不同的,是他站在那裡雙目無神,並沒有那具屍身平和安詳的氣質。而是好像,只是一個……

    「殘魂!」喬青脫口而出。

    她的聲音驚醒了一邊的柳依依和林悵,兩人一齊抬起頭,同時「啊」一聲被嚇了一跳。柳依依指著這具殘魂差點蹦起來:「鬼……鬼……噗——」只這一個動作,她猛的噴出一口鮮血,臉色煞白。喬青眸子一閃,看她神色恍惚不知陷入了什麼樣的思緒,整個人變得渾渾噩噩。

    「依依!」

    「姐姐!」

    喬青和林悵同時站了起來。

    頓感呼吸困難,沉重的壓力從四面八方驟然襲來!

    她的修為比起柳依依畢竟高了太多,運起玄氣,便感覺好受了一些。

    眼前的景色倏然扭曲……

    大殿向外無限延伸出去,玉台,水晶棺,圖騰,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昏暗的燭火驟然明亮起來,變為了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汽車馬達發出嗡嗡的聲音從身邊呼嘯而過,目之所至一切都是久違的熟悉。

    喬青站在馬路正中央,各色嬉笑怒罵的聲音灌入耳朵,人流穿著清涼穿梭往來,高樓大廈聳於眼前。路邊有街頭賣藝的搖滾樂隊,震動著行人的耳膜,頭頂上摩天大樓的腹腰鑲嵌著巨大的電子屏幕,正播著新聞——從神舟十號到日首相參拜靖國神社,不少人種各異的男女圍著討論一二,她不知道這是哪一個國家哪一座城市,各色的膚各色的眼……

    不過這又怎麼樣呢,管他韃子棒子鬼子毛子,老子回來了!

    喬青哈哈一笑吹了聲嘹喨的口哨,一種離開她十六年的歸屬感,驟然填滿了心頭,只覺連周身的毛孔都舒展了開,沐浴在汽車尾氣的臭味中。她仰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頭頂的天空,不藍,不高,不清透,沉沉地壓著像是被蒙了一層什麼。

    ——可這毫不阻礙她雀躍的心情!

    綠燈一閃,她混在人流中飛快過了馬路。

    後方響起大片的騷動之聲,耳邊播音員不斷重複的「安倍晉三」也變成了一種十足詭異的呻吟之聲。喬青眨眨眼看過去,電子屏幕上安倍晉三的臉不知何時已變成了全民偶像蒼老師的馬賽克了。

    「我靠,牛逼!」

    「oh,mygod!」

    「$,^$……」

    各國的發音都在表達著同一種意思,喬青瞄一眼大屏幕上激烈的愛情動作片,咂著嘴巴感嘆一句:「多年不見,這小矬子國還是這麼開放啊!」

    咕嚕——

    肚子裡空空如也,發出一聲抗議的大叫。喬青摸摸乾癟了八十一天的胃,循著空氣中飄蕩的香氣走進了一間餐廳。點餐,調戲服務員小洋妞,一番動作一氣呵成。喬大爺這些年土財主慣了,一口氣點了這餐廳裡二十多道招牌菜。眼見著小洋妞目瞪口呆,她笑眯眯朝人家拋個媚眼,後者立馬找不著北了,豐乳肥臀扭的跟風車一樣……

    那電動小馬達,讓喬青極其眼饞地舔舔嘴唇。低頭看看自己的,牙疼道:「嗯,老子以內在取勝!」

    待到二十幾個菜色全部上桌。

    喬青的眼頓時亮了,這樣的飯菜她多久沒吃過了。翼州的飲食不是不好,可未免太過單調。她夾了一筷子,老淚都差點兒落下來。一頓胡吃海喝風捲殘雲,眨眼功夫,飯桌上已經空空如也!

    喬青歪在舒服的單人小沙發上,爽歪歪打了個飽嗝。

    然後——

    然後問題來了,她沒錢!

    她瞪著眼睛把渾身上下摸索了個遍,抬頭看著彬彬有禮站在餐桌前的餐廳經理,和他身後齊刷刷掃射著她一臉警惕的服務員們。經理微笑,她也微笑,經理點頭,她也點頭,經理危險地挑挑眉毛,四下里頓時響起一片指指點點聲。

    你以為喬青會羞愧地鑽桌子底下麼?你以為喬青會說「對不起我給你們洗盤子抵債」麼?不不不,吃了霸王餐的喬爺拿出了堪稱銅牆鐵壁的厚臉皮,在鋪天蓋地的指責中,發揮著一不要臉,二不要命的流氓精神,硬是臉不紅心不跳屹立不倒。

    「再來個甜品!」

    這麼牛掰轟轟的模樣,實在是不怎麼像吃晚飯就賴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仨小時的窮鬼。難道錯怪了?這黃頭髮白皮膚的經理頓感自己有眼無珠,狐疑地瞄了她兩眼,哈哈一笑,送上甜品。

    「再來個。」

    「……」

    「再來倆。」

    「……」

    終於,喬大爺一次把一天三頓都給吃了,眼見著落地玻璃窗外天都黑了,身邊的客人一波一波又一波,桌上的碗盤一摞一摞又一摞,小洋妞警惕的小眼神兒一眼一眼又一眼……

    她站起來了!

    喬青懶洋洋伸了個懶腰,在經理「你他媽是幾輩子沒吃過飯了」的淚流滿面中,用日文高呼了一聲「大日本帝國萬歲」拔腳就跑!

    ……

    現代,她已經足足呆了有七天。

    如果這裡和大殿內的時間是一樣的話,日出日落已經七次了。

    不錯,她知道!她比誰都明白,這是幻覺!

    商場的鏡子前,喬青看著自己的裝束,一身紅衣,髮絲垂踝,這樣的打扮卻沒引起任何人的古怪目光。服務員親切地給她推薦著今夏的流行裝束,口若懸河說出個花兒來。而她就這麼靜靜地站著,望著那一件件琳瑯滿目的時裝,卻覺得這些離她是那麼的遙遠。

    是啊,遙遠,十六年了。

    喬青呆立半晌,搖搖頭,又走了出來。

    她就穿著這一身紅衣,漫無目的地散著步——她記得自己之前在哪裡,自己這十六年都發生了什麼。可她不想醒,不願醒,再呆一會兒,再呆兩天,她這麼跟自己說著。有什麼將潛意識裡的渴望無限放大,動搖著她的神智她的決斷……

    她像是一個幽魂,不知疲倦地遊蕩在人流如梭中。

    她在小巷子裡的古玩店淘寶,在街頭順一杯廉價的奶茶,在公園和陌生人一起喂鴿子,在午夜十二點盡情地狂歡,再在不知道哪個倒霉鬼的吉普車頂睡到下一站……

    她下意識地不去想翼州的一切,不去想鳳無絕沈天衣邪中天等一切一切的人。然而漸漸地,她卻不再感覺到欣喜,漸漸地,這些人不斷不斷地在腦海中浮現。

    她看見將孩童拋到半空的父親,想到的是大燕喬府裡跛了十年的二伯。雙腿治癒了,修為也應該能回到過去了吧……

    她看見清早散步的老人牽著狗抱著貓,想到的是柳宗裡泡著小野貓的無恥大白。三個月了,那貨的毛好長齊了吧……

    她聽見演奏廳外傳出的交響樂,想到的是姑蘇宗門裡的姑蘇讓。那小子好久沒見了,應該快要接手宗主位置了吧……

    她遊走於一座座陌生的城市,想到的是翼州大陸走遍的七國……

    一幕一幕,總能浮現出翼州的人事種種。這些高樓大廈七彩霓虹似乎都不再屬於她,她站在這個曾經熟悉至生命的世界裡,是一個異類。這裡有什麼呢,當這裡沒有了她的好姐妹冷夏,還剩下什麼呢?喬青斜躺在飛機的機翼上,從重重雲朵上俯瞰著這個現代世界,原來那個光怪陸離的翼州,才是她的家麼,才是十六年後的喬青的根麼?

    一個男人的英俊面容浮現在眼前——劍眉,鷹目,如線緊抿的唇,冰冷的氣質中似乎又總帶著溫柔的寵溺。喬青想著他的咆哮,想著他的咬牙,想著他一提起肉來就綠油油的眼。腦海中似乎有什麼豁然開朗了起來!

    「媽的,老子算是栽在你們手裡了!」

    她仰天發出一聲清越的大笑,直抒胸臆,滿心滿肺的思念和決斷齊齊由著這一聲清嘯擴散出去!腳下的飛機打了個抖,空姐甜美的聲音故作鎮定:「各位尊敬的旅客,飛機遇到氣流略有顛簸,請旅客們在座位上坐好,系好安全帶……」

    「我靠,坑爹呢,氣流是這聲麼?」

    「騙誰呢,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各位尊敬的旅客,飛機遇到氣流略有顛簸,請旅客們在座位上坐好,系好安全帶……」

    喬青哈哈大笑著將一機驚慌踩在腳下,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堅定:「是時候,回去了!」

    眼前的畫面再一次扭曲了起來……

    墓穴,大殿,玉台,水晶棺,長明燈,幽暗的光,雙目無神的殘魂——一切都沒有改變,彷彿這只是她的一個夢,一個恍惚。可喬青知道,她的確是陷入在了一個幻覺中,足足七日!而她的身體上,在她全不知道的時候,已經虛弱到了極致!

    「這應該是個考驗,如果我沉浸在心魔中不能自拔,那麼只怕再耽擱上幾天,就會垂危頻死!」喬青立刻盤膝坐了下來,方一調息便發現了驚喜!她的玄氣在這七日幻覺中竟然又進了一小步:「是通過了心魔的關係麼?在心境上有了提升……」

    「喬公子,您醒了?」

    說話的是林悵,喬青剛才一從心魔中出來,便發現了他的不同。這孩子比七天前多了一股子睿智的氣質,修為上也有少少昇華。而他的身邊,柳依依卻不見了:「依依呢?」

    林悵原本欣喜的小臉兒,苦了下來:「依依姐姐被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

    「是啊,依依姐姐吐了好多血,然後那個……」他小心地指了指水晶棺前木樁子一樣杵著的殘魂:「一揮手,姐姐就被送出去了。」

    喬青明白了過來,墓穴中沒聽說過有死在這裡的人,可能以前也有少許人誤打誤撞等到了傳承的機會,或者十個,或者二十個,可是都沒有通過考驗,在最後關頭被送了出去——比如柳依依。不過想必經過這一次,她的心境也會有所提升:「你呢?」

    她這麼問,卻已經猜到了。

    林悵果真還是個孩子,立刻便從難過中回覆了過來,他咧嘴一笑:「過了,小悵也通過了!」

    喬青笑笑,這就是孩子和大人的區別了。林悵年紀小,何來那些恐怖的心魔,恐怕生命中最為糾結的事兒,也就是哪天被師傅罵了之類的。恭喜兩個字還不待說出口,喬青渾身一震!

    翁——

    腦中一聲巨響,龐大的信息毫無預兆地湧了進來!

    喬青不敢怠慢,立刻閉上眼睛以感知感受著——這是一本書,或者可以說,是一本煉藥心得。此刻靜靜躺在腦海中,看上去古樸又神秘。喬青以感知翻開了第一頁,只囫圇吞棗樣的大概一瞧,便是一陣激動!

    ——這個絕對是好東西!

    裡面記載了篆書人對於煉藥的隨筆感悟,太多太多讓她耳目一新豁然開朗的深奧知識了!喬青幾乎可以肯定,即便是完全不通煉藥的人,有了這本書的入門,也可以憑藉自己的鑽研成為一個煉藥大師!感知中,這本書被她飛快向後翻著,直到十頁之後,成為了空白。

    喬青睜開眼睛,對站在那邊靦腆笑著的林悵招招手。

    他卻沒過來,搖頭道:「喬公子,我不敢動。」

    喬青沒問他是怎麼回事,因為她下意識地邁出一步後,已經感受到了空氣中無所不在的壓力。這一步,彷彿踩在了刀尖上,從腳底板到周身都是一股子劇痛!不可忍受的劇痛!喬青頓住步子,不再動作,聽林悵低頭道:「小悵怕您醒來看不見咱們,會擔心。下一關我過不去的……好痛。」

    聽他的意思,是準備出去了。

    喬青點點頭,看他有少許失落卻並沒有任何的不甘之色,不由對這孩子愈發喜歡起來:「去吧,那本書是好東西,只前面的那些就足夠你成為一個五品以上的煉藥師了,出去之後好好學,前途無量。有什麼不懂的,也可以來問我。」

    林悵滿目驚喜,重重點頭:「謝謝喬公子!」

    「唔,你要是願意,叫聲哥也成。」

    「喬大哥!小悵走了,您保重!」

    林悵立即興奮起來,對著喬青深深鞠了一躬。隨著這話一落,那好像木偶一樣的殘魂手臂一揮,林悵便豁然飛了出去,被他以玄氣一路送走。

    殘魂,顧名思義,就是殘缺的魂魄,乃是神階高手在隕落時以一生修為凝聚出的一道神念。有關神階高手,古書中也只有寥寥幾語的記載。喬青眸子一閃:「這殘魂不是實體,不能感知他的修為,可剛才那一道玄氣,分明是和老祖差不了多少,玄尊罷了。難道是因為過了幾千年的時間,他的力量也逐漸消散了?」

    「那麼……」喬青不由開始盤算著,這一步一刀尖的路明顯也是一個考驗,不知道她要是直接飛過去算不算過關?若是這殘魂死不承認不給她傳承,能不能硬打呢?這麼想著,喬青不由一眼一眼去瞄他。

    喬青瞄著他的時候,他也在看著喬青。

    那空洞又木然的目光,卻不知怎麼的,喬青從裡面看見了一絲古怪的意味,好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一般。再看時,卻又是那種呆滯模樣了:「唔,這殘魂有點古怪——難道歷經數千年,他也長出了靈智?」

    算了,越是從前的高手就越是強大,就算是個殘魂,平均戰鬥力也能甩她三條街。喬青收起這想法,閉上眼睛開始調息。

    調息的時間足足用了兩天,才恢復了最佳狀態,由始至終,她都能感受到自己身上落著的一動不動的視線。喬青睜開眼,對上這雙空洞又茫然的招子,摸著鼻子嘀咕道:「老子是好看,你也別死死盯著我一直看成麼。媽的,頭皮都麻了。」

    她一步邁出。

    痛,痛入骨髓!

    好像四面八方所有的玄氣全部壓迫了過來。同樣是玄氣的聚積,從前在侍龍窟外的陣法處,是一種玄氣濃郁益於修煉之感。而此刻,卻全部轉化為了壓力,讓她周身的氣血都在震盪洶湧著,幾乎要破體而出!喬青的皮膚上再一次滲出了血珠,一滴一滴落到地面。她咬著牙,再邁一步……

    從她站著的地方,一直到殘魂所立的位置,這短短十米的路程,她走了足足半個月!

    不錯,半個月,幾乎每走一步,喬青就要停下來調息一番,待到傷勢稍微好轉了,才能繼續向走下一步。而同樣的,這種壓迫也不是沒有好處,喬青感覺到體內的玄氣被壓縮到了極致,每一步調息過後,可以容納的似乎又多了那麼一點。

    這就好比她的身體是一方容器,玄氣原本遊走在體內,是一個稀鬆的狀態。而經過了壓迫之後,它們的密度更大,體積卻小,給身體這個容積空出了多餘的地方吸納更多的玄氣為己用。想想看吧,同樣的修為,同樣的消耗,當你的對手已經耗光了玄氣不能再戰鬥的時候,你還有著多餘給他致命一擊!

    ——嘖,這爽感係數,絕對爆表!

    「這比起修為的提升更讓人驚喜,絕對是扮豬吃老虎越級挑戰的必備屬性啊!」喬青的周身已經被鮮血染紅,後方十米距離完全被鮮血鋪就!可和她這血人的狼狽樣子形成了鮮明對比的,是她極亮極亮的雙目!

    此刻,她離著殘魂已經只差九級玉階了:「後面的這九步,只怕更難!」

    又是兩個月……

    到了這九階,喬青用的時間更長,開始還四五天可以上一階,第八階的時候,她足足用了十天,邁這一步!可是效果也是顯著的,只從外表來看,喬青的雙目猶如天上繁星,整個人顯出一種飄渺的氣質。若是不看她的眼睛,幾乎讓人感覺不到這是一個高手。

    ——大音無聲,大相無形!

    她看著這最後一階,邁出了一步。

    壓力!無所不在的壓力!幾乎要把她擠扁的壓力!

    那道殘魂就這麼看著近在咫尺的喬青,眼中劃過一抹奇異的光。他的確如喬青所猜測,有了少許的靈智。他存在於屍身隕落後太久太久了,真的是太久了,久到日復一日等待著傳承者他甚至產生了自絕的念頭。他不能離開這具屍體,這就是身為一道殘魂的命數。唯一支撐著他繼續存活在世上的,不是那人死前留給他的命令,而是每隔個十幾二十年就會有一撥人來逗他開心。

    嗯,開心,很開心。

    看著那些螻蟻一樣的人失望失落不甘,最終傻了吧唧的一個個走了,那種感覺別提多痛快!

    哦對了,也有那麼幾個運氣不錯的,有幸接受第一關的考核。可是無一例外的,這些人全部都止步在了第二關。他們怕痛,怕爆體而亡,一步一壓力之下意志便被磨散了,再也沒有了衝擊下一步的毅力。

    殘魂幸災樂禍的想:「那些人一身血的被他丟出去真是太爽了!」

    想到此,他躍躍欲試的準備好,準備去丟這一定也會失敗在這裡的這個紅衣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最後這一步,足足是之前那些壓力總和的千倍萬倍!這種連頭髮絲都被碾碎了的痛苦,噢,只想想就是一種快樂啊!如果沒有非人的意志力,絕對通過不了!非人的意志是什麼,他不知道,殘魂就不是人,難道是他的意志麼?殘魂在這問題上繞了一會兒,自然了,對於已經存在了幾千年的他來說,一會兒功夫,其實已經過了一個月。

    太難了。殘魂被「非人意志」這個問題想的頭疼不已,他決定不再折磨自己,於是繼續關注起臉色猙獰、頭髮炸起、身體扭曲、鮮血狂噴的喬青。

    這麼一看,他差點把眼珠子都給瞪出來!

    ——過了?

    ——她過了?

    不錯,喬青過了。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她終於過了!喬青就這麼狼狽地站在殘魂的面前,腳下是一灘可以游泳的血。眼珠子盯著他的眼珠子,十足凶殘:「老子過了!傳承拿來!」

    殘魂被嚇得倒退一步。

    喬青的眼中精光一閃:「你果然有靈智!」

    媽的,暴露了!沒有什麼比偽裝成一個行屍走肉觀看別人的狼狽然後心中暗爽更有意思。殘魂幽怨地看一眼喬青,真是個奸詐的人。要是可以的話,真想讓這個人屁大的傳承都得不到!

    他失望不已地送出第二份傳承。

    龐大的信息再一次湧入喬青的腦海。她閉上眼睛感知著,那本心得的空白頁再次被填滿,多了十頁的模樣。她看了一下,後面的空白頁也是十頁,也就是說,只剩下了最後一個考驗!她已經在這墓穴裡,呆了七個月了。這個不算好消息中的好消息,總算安慰了她一下。

    自然,對於下一場考驗,她也期待的很。

    第一場,考驗的是心——堅定的內心,毫不動搖的心境。

    第二場,則是身心的雙重考驗——非人的意志力,愈挫愈勇的信念。

    不知道第三場是什麼,喬青舔舔嘴唇,期待地望著殘魂。他自顧自鬱悶了一會兒,終於抬起了頭:「你是哪裡人?」

    這是殘魂在七個月來第一次出聲,他的一切都延續了水晶棺中的屍身,想必連聲音都是。一種平穩祥和的嗓音。可是這聲音聽在喬青耳朵裡,不由讓她一愣。這是……跟老子聊起天兒了?喬青眨眨眼,能跟這殘魂套套交情,自然是只有好處的。他動了一下,發現沒有第三重考驗加身,於是放鬆下來一邊往殘魂身邊兒哥倆好地坐下,一邊兒隨口道:「大燕,你咧?」

    轟——

    喬青的屁股還沒坐下,就被殘魂給掃了出去!

    她飛在半空中一路被往外面送的時候,還保持著屁股撅著的姿勢,一頭霧水滿腦子問號。這是被掃地出門了?那殘魂跟老子聊了個天兒就翻臉不認人了?媽的,今天嘴長歪了麼?還是好久沒說過話,聲音太難聽?要不那殘魂不喜歡大燕?

    喬青一邊兒被往外飛,雙目中一邊兒騰起了熊熊怒火!

    她費了七個月的時間,可不是為了只得到個一半的傳承!

    若是她考驗失敗了,她自認倒霉,自認沒用,必不怨天尤人。可現在重點明顯不是這樣!尤其是到現在為止,她沒看到有任何一樣東西,能對沈天衣有所作用!喬青相信紅藥死前的話,那麼唯一可能的,就是在第三關之後!

    半空中,喬青一個鷂子翻身,腳尖猛地點到石壁上,借力抵抗著殘魂將她朝外送的力道,硬是原路返回了去。

    大殿裡,殘魂正準備消失不見等上十幾年看下一波人的笑話,突然瞪圓了眼睛:「你怎麼又回來了?」

    喬青獰笑一聲,滿面匪氣:「老子來第三次考驗!」

    殘魂皺了皺眉:「你失敗了。」

    「嗯?」嘴長歪了,耳朵也歪了?喬青預想過無數種可能,說不得還得跟這傢伙打上一架,反正她一定是要接受第三次考驗的。但是獨獨沒想到這種可能。她掏掏耳朵,忽然一頓:「你是說——第三個考驗,就是剛才的問題?」

    殘魂點點頭:「你失敗了,答案不對。」

    眉峰瞬間擰成了一個麻花,喬青不由在心裡大罵,這人送個傳承還來地域歧視的?什麼叫答案不對!大燕的不給傳,鳴鳳的就給傳了?她不由想到了當日紅藥的那句話,貌似她曾偷偷來過這裡,可因為是三聖門的人,直接連獲得傳承的資格都沒有。想到三聖門和大燕是一個待遇,喬青不由幸災樂禍了起來。

    她看一眼明顯心智不高的殘魂:「那我再答一次。」

    「沒有這樣的規矩。」

    「誰說的?」

    「……」誰說的?沒有人說過!那人死的突然,死前佈置下了這三個考驗並且將全身修為凝聚為了自己之後,哪裡有時間再留下別的話?殘魂呆呆想了一會兒,如實道:「不知道,我感覺是這樣。」

    「你感覺錯了。」說著還點了點頭,強調了一下。

    殘魂直勾勾看了喬青一會兒,又愣了半刻神兒,不確定道:「錯了?不……不可能……吧。」

    喬青走上去,坐在他對面,以一種極為真誠而權威的模樣,看著他:「哎,我就是不願意你繼續錯下來,這不回來了麼。可憐,錯了幾千年,來吧,我給你分析分析。」見殘魂明顯被唬住,睜著茫然的眼睛,喬青接著忽悠:「你看,你的任務就是等著人來,然後通過了前兩個考驗,再問一個問題。答對了的,獲得完整傳承。答錯了的,送出去。」

    殘魂想了想,沒問題:「對。」

    「一旦出了這個墓穴,曾來過的就受到了禁止,再也進不來了。也就是說,只要出去了,就失去了再一次獲得傳承的機會。」

    「也對。」

    喬青咧嘴一笑:「可我明顯沒出去啊。」

    「……」

    「出去了,就失去機會。同理可證,沒出去,就還有機會。」

    「……」

    「既然還有機會,那自然可以繼續接受考驗了嘛。」

    「……」

    喬青拍拍這虎了吧唧的肩頭:「哥們兒,沒錯吧?」

    「好、好像沒錯。」

    「嗯,開始吧,那個問題,你再問一次。」

    看著一臉輕鬆一臉理所當然還對他挑了挑眉毛以示催促的喬青,殘魂只覺得從頭到腳都在發麻。他心智是不高,可也不是個傻子。這些話繞來繞去把他給繞了個找不著北,卻怎麼聽都帶著點兒狡辯的意思。可要反駁,還真反駁不了!畢竟幾千年來,這種事兒都是第一次。

    殘魂有個可怕的預感,他覺得自己會成為一個悲劇。

    於是,他預感成真了。

    接下來的兩天裡,殘魂不斷說著同一句話:「你是哪裡人?」

    喬青不斷回答錯誤,被他一腳踹出去,沒個一時半刻又自己溜溜地跑回來:「來來來,接著問。」

    殘魂簡直要被逼瘋了,在喬青第一百八十次回來的時候,他虎軀一震幾乎咆哮了起來:「你他媽到底是哪裡人,你怎麼可能是那麼多個地方的人!」

    喬青又何嘗不瘋,那人到底是想要哪裡的傳承者?她從大燕開始,挨個國家的說,國家說完了,又細緻到她所知道的每一個城鎮。翼州大陸太大太大了,七個國家,每一個又有無數城鎮村縣,她自然不可能全都知道。如果那人想要的,正是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她又正好不知道豈不是這輩子都得死戳在這了。

    她死戳在這,鳳無絕怎麼辦,沈天衣又怎麼救?

    想到這,喬青一腳踹翻了一塊兒牆磚:「你以為老子有這麼多時間跟你耗著到底要個什麼樣的答案告訴老子不就一了百了了!」

    「你——」

    「一大老爺們怎麼娘們唧唧的,溜溜地說了,我好你好大家好。」

    殘魂這漫長的歲月有限的和人溝通的次數中,就他媽沒見過這麼橫的人!真正耍的一手好橫!他憋屈的渾身都在哆嗦,碰上這樣的神佛都有火!不得不說,喬青硬是把七情六慾都不怎麼完全的一道神念,給氣成了這幅德行,絕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殘魂霍然出手!

    喬青眸子一動,不閃不避飛快迎上。

    這就是她的目的!殘魂堅守著那具屍身的命令,自然不能輕易把答案告訴她。可她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行性,一直這麼回答下去,希望太低太低了。那麼就要另闢蹊徑!她想不到別的可能性,只好賭上一賭,看看和殘魂交手,會不會有其他的可能出現。

    兩道身影就這麼在大殿內交起手來。

    喬青早就知道,對上這道殘魂,她贏不了!

    即便是已經消散了不少的修為,只到玄尊,可也不是她這個玄帝可以抗衡的。一打起來,這差距更是直觀。也幸好她之前在第二關中,得到了不少好處,否則這會兒就不是被蹂躪了,估計只有讓他一腳踹出去的份兒!

    喬青很阿q精神的想,能留下來,就有希望!

    她又怎麼知道,那殘魂可是越打越心驚。

    他原本打著主意教訓教訓這小子,直接把她給弄出去算了。喬青無法用感知感受他的修為,他卻能一眼看穿喬青的修為。一個玄帝,竟然堪堪能和他過了百招還多,幾次中了她的掌都感覺這小子要敗了。可她跌落在地一口血噴老遠,搖搖欲墜地爬起來,讓人覺得下一秒她就得暈過去。

    可該死的,那是只打不死的蟑螂麼?

    晃悠成那樣了,還能咬著牙瞪著眼一臉匪氣地迎上來接著上!

    「靠!」殘魂更憋屈了,老子當年好歹也是個神階,竟然連個玄帝都搞不定,這要是讓其他的殘魂同僚們知道,還怎麼在殘魂界混?!他氣哼哼地又是一掌打下!喬青整個人倒飛出去,轟然砸落了一面牆壁。嘩啦啦粉末石屑砸了她一頭一臉。

    喬青被壓在底下,完全被淹沒。

    殘魂眨眨眼:「完蛋,不會死了吧?」

    話音剛落,便看見一隻手從小山樣的灰堆裡伸了出來,然後是披頭散髮的腦袋,灰撲撲嘴角還掛著血的臉。殘魂撇撇嘴暗罵一聲禍害遺千年,剛要沖上去,就見喬青擺擺手:「等等。」

    「嗯?」他鬆口氣:「知道怕了吧,那就出去吧,我是不會告訴你答案的。」

    喬青卻是深吸了一口氣,盤膝直接坐在了那小山堆上,大喇喇閉上眼道:「等等,我晉個階先,一會兒再打。」

    ------題外話------

    明天傳承就搞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ltu 發表於 2013-7-20 01:11 P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3-7-21 08:28 PM 編輯

第二十一章

    殘魂呆立在原地,保持著一隻腳邁出去,一隻腳留在後面,屁股還半撅起來的衝出姿勢。他的右手手掌聚積著玄氣,左手虎了吧唧地撓著頭,嘴巴微張,眼睛圓瞪,怎麼看都有幾分呆頭呆腦。

    這真心不怪他,聽聽眼前這人剛才說的是什麼話。

    每小段句子他都聽的明白,怎麼放在一起,就這麼難以理解呢?

    殘魂一頭問號的努力把這三句話拼在了一起——於是她的意思是——她要晉階了?在和他打的稀里嘩啦天昏地暗的時候?並且理所當然地讓他這個對手老老實實在一邊兒等著,好讓她成功晉陞到玄尊之後和他旗鼓相當了,再打一輪?

    「不對,不對,這怎麼可能。」殘魂的頭搖得像撥浪鼓,就連他都知道這事兒無恥的簡直人神共憤天理不容,這個奸詐的小子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呆呆站在原地折磨著自己發育的不怎麼靈光的腦子,到底什麼意思呢,是什麼意思呢……

    「啊,對了!」他一拍腦門:「問問她不就知道了!——喂,你這傢伙剛才說的什麼話,快給我解釋解釋。」

    話音落,喬青卻沒有半點兒反應,滿面氣定神閒穩坐小土堆兒,明顯已經秒進了晉階狀態,封閉了五感!殘魂目瞪口呆嘴巴一絲絲張開幾乎能塞下個鴨蛋,終於悲催地相信了自己的判斷,

    他瞪著喬青的眼珠子恨不得飛過去「啪啪」兩下把這匪夷所思的給打出去:「你你你……你給我起來!」

    「你信不信,信不信我動手了?」

    「我可真的要動手了!」

    殘魂焦躁地圍著喬青屁股底下的土堆兒不斷轉著圈兒,不論是威逼利誘,還是暴跳如雷,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後者的巋然不動。喬青的嘴角掛著一種淡淡的弧度,有點兒邪氣,有點兒匪氣,像是在說:「動手啊,好歹曾經也是個神階高手,不要你那張老臉了你就動唄……」

    其實這要是換了旁人,哪裡會顧忌什麼面子,反正這地方又沒有第三者在場。可對於殘魂來說又不同了,他的一切記憶都屬於水晶棺內的屍身,千萬年前的武者,那是講究武者精神的。這種趁人之危的事,自是萬萬不能。再加上這貨心智沒怎麼長好,輕輕易易就被激將住了。

    ——喬青也正是吃準了這一點。

    於是殘魂停下陀螺一樣的步子,仰望天花板,頓感世界之黑暗,人性之恐怖!什麼時候,翼州大陸的武者變得這麼無恥了?!喬青還不知道,自己這不要臉的行徑把這道神念的世界觀完整的刷新了。翼州大陸在他的眼中,已經墮落為了一個惡魔棲身之地。他站在原地干瞪了一會兒眼,氣哼哼上對面蹲著去了。一邊兒蹲,一邊兒拿譴責的眼睛施展著「用目光殺死你」的絕技。

    那模樣,真正像個可憐巴巴摔了碗的小媳婦,狗蹲著等待惡婆婆小憩醒來——蹂躪他!

    也虧得水晶棺裡那前輩隕落了,不然眼睜睜看著自己一生修為匯聚出了這麼個貨,說不得得氣的從棺材裡蹦出來掐死他!

    這一蹲,蹲了又是七天之久。

    待到喬青體內的氣息倏然暴漲,邁入了玄尊的初級境界,和他差不多了的時候。殘魂一個高蹦了起來,這貨蹲了太久,腳一麻一個趔趄,正要穩住,便聽睜開雙眼的喬青含笑對他抱了抱拳:「多謝護法。」

    四個字,讓某隻可憐見的咣噹一聲摔了個大馬趴,一口老血差點兒噴出來。

    喬青哈哈大笑,她算是看出來了,這殘魂的心思其實純良的很。到底是幾千年沒離開過這裡,沒同人怎麼接觸,別看他面相老成,實則還保持著一種單純簡單的稚氣。她笑眯眯擼起了袖子:「來來來,繼續!」

    殘魂爬起來,頓時迎了上來。

    這一次交手,總算不是單方面的蹂躪了。

    修為的提升讓喬青有了和殘魂一爭上下的實力。開始,還在他手裡吃了幾次虧,畢竟方方才進入到玄尊境界,她還不適應體內龐大玄氣的運用。而隨著一次次的交鋒,喬青的熟練度也越來越高,堪堪可以和殘魂打個平手。他的招式,只有本能,並無戰術。而喬青呢,漸漸以腹黑無恥的優秀品質隱有壓過他一頭的態勢……

    待到不知酣暢淋漓地打了多久,反正最少也過了七八天的樣子。

    一次次倒飛出去被揍的灰頭土臉的人,完完全全變成了可憐的殘魂。

    「不來了不來了,鬼才和你來!」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哪裡是在打架,這無恥的小子根本就是用他來練手!沒有什麼比跟高手對決更能從戰鬥中獲取經驗和修為的提升。殘魂再一次摔了個七葷八素,爬起來連連揮著手,如臨大敵。

    喬青哈哈一笑:「別啊,算起來你也是鬼吧。」

    呸!你才是鬼:「不來了,我打不過你了,我承認。」

    她眸子一挑,手伸出去。殘魂猶豫了猶豫,悄麼聲瞄她一眼,終於就著他的力道被拉了起來。喬青哥倆好地勾住他肩頭,朝水晶棺努努下頷:「你看,你都在這耗了多長時間了。他等傳承者也等了這麼些年了。你打又打不過我,這麼靠下去有什麼好處,我反正是得不到傳承堅決不會走的。」

    殘魂一抖。

    他的樂趣是看別人狼狽,可不是看自己!一想到這無恥又狡猾的小子要死死賴在這裡,他就覺得頭皮發麻。殘魂的眼睛閃爍了半晌,喬青也不催他,終於片刻之後,他垮下雙肩嘀咕道:「我不知道答案。」

    這麼一個平和的中年男人模樣,擺出這麼種表情,真正讓人接受不能,滿目的違和感。

    可喬青卻顧不上這個,她陡然抬起了頭:「你不知道?什麼意思?」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這個問題根本就沒有標準答案,反正翼州大陸上的就不對,所有聽過的知道的地名都不對。」殘魂似乎也想不起為什麼會這樣,他死死記住的,便是傳承和考驗,幾千年的時光,讓他得到的記憶也出現了一些模糊的斷層。

    喬青看他神色不似在敷衍自己,不由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明所以。所有聽過的都不對,那是隨便說出一個沒聽過的地名麼?那個前輩究竟是什麼意思?要的又是哪裡的傳承者,難道說,他需要的人,根本就不是翼州大陸的?!有什麼在腦中一閃而逝,還沒來得急抓住——

    只見殘魂眨眨眼,撒腿就往玉台上跑!

    喬青拔腿就追:「靠,你這沒節操的,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奸詐了!」

    「跟你呆了快八個月,我要是再不學聰明點兒,嘿,你當我真傻啊!」殘魂一邊叫著一邊朝水晶棺裡跳。喬青在後面跑著大翻白眼,他當然不傻,不但不傻,作為一個神階高手的神念,悟性又怎麼會差了。媽的,這就叫教會了徒弟餓死師傅啊!

    喬青一把逮住殘魂的胳膊。

    他反手就是一道掌風。

    喬青擰身一避,直取殘魂已經跳進去了一半的腳踝。

    兩人就這麼圍著水晶棺動起手來,小小的空間裡你來我往,一個死活想往裡蹦,一個該死如跗骨之蛆。

    不期然的,兩道掌風相接——

    轟——

    玄尊高手的對決,你可以想像這力度引發的風暴!之前也有多次這種玄氣的碰撞,可喬青和殘魂都知道是切磋,下意識地在周身凝聚出一片小型的異空間,沒妨礙到四下里分毫。而這一次,卻是突發狀況。即便兩人都沒有要置對方於死地,可龍捲風樣的罡氣自交鋒處向著外面擴散而去,幾乎形成了讓空間都破碎的波紋……

    砰砰砰砰——

    四下里的長明燈轟然爆裂,牆壁上落下大片的石屑,地面在震動,空間在震動,更不用說腳下的玉台,中間的水晶棺!喬青一口血噴了出來,殘魂沒有這玩意兒,只整個魂倒捲了出去。而同一時間,水晶棺碎裂開來,轟然爆炸,喬青的那一口血,就這麼不偏不倚地噴到了棺內的屍身之上。

    大塊兒大塊兒的石頭從裂開了紋路的圖騰上崩塌下來。

    整個墓穴,發生了毫無預兆的坍塌。

    喬青眸子一閃,一把抱起這前輩的屍身,對遠處的殘魂大吼一聲:「走!這裡要塌了!」

    殘魂似乎矇住了:「塌……塌了?」

    他幾千年就沒離開過這裡,縱然心中有極大的埋怨和不甘,可終於當這裡將要坍塌的一刻,他卻有些茫然了。塌了,那麼走去哪呢?喬青顧不上這貨的多愁善感,這墓穴深入地下,又是柳宗祖師爺修建而成,不知底下會不會有什麼玄機。若是坍塌了,她們說不得要被活埋在這裡!她抱著屍身飛快向外退去,殘魂依附於這屍身存在,屍身在哪裡,他自會不可抗拒的跟上。

    一路飛快在迴廊內穿梭著,喬青幾乎腳不沾地。

    四下里都在搖動著,頭頂不斷有什麼墜落下來。

    晉陞了玄尊的她,速度施展至最快,如一道火紅的流風出現在了石階的入口處。入眼的亮光讓她雙目不適地眯起,方方一上來,便聽石階之下一陣地動山搖,轟隆隆,地面整個向下塌陷了下去。目之所及,老祖的閣樓,地表的竹林,遠處一片一片的房屋,一切的一切都陷了下去!

    喬青騰空而起,看著跟在身後的殘魂,鬆了一口氣。

    殘魂就這麼飄在她身邊,神色恍惚地看著地面的塌陷。足足持續了小半柱香的時間,兩人都沒再說話,直到地面平穩了下來。喬青停駐在半空俯瞰著眼下,小半個柳宗都沉陷了一米有餘,成為了一大片望之不盡的廢墟!

    喬青飄落下來,踩在矮了的塌陷上。

    忽然,渾身都是一震:「傳承!」

    是的,傳承,她的腦海中再一次出現了之前傳承的那種怪象。數之不盡的信息湧了進來,喬青來不及思索到底為何得到了傳承,立即閉目感知了起來。腦海中的那一本書,終於完整了,整整三十頁關於煉藥術的傳承。喬青用了極久極久的時間,才等到最後這十頁傳承結束。

    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殘魂就站在她的對面,怔怔望著她——哦不,是望著她懷中抱著的那具前輩屍身。喬青低頭看去,頓時一愣:「怎麼……變成這樣了?」

    這具屍身,這具歷經數千年都保存完好連毛孔都看得見的屍身,此刻已經不知何時變成了一副骸骨。骸骨的胸腹處,正有一顆瑩潤髮亮的珠子,將她周圍的一小片夜幕照耀的猶如白晝。喬青伸出手,觸上這顆珠子,不過半拳大小,入手微涼,又帶著點兒說不清的暖意。

    這觸感……

    她感覺到這材質有些熟悉,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見過。

    喬青微蹙著眉:「為何我會得到最後的傳承?」

    殘魂不言不語,他伸出手輕輕摸著自己的臉,自己的身體,似乎不敢相信那和他一模一樣的屍身,就這麼毀了?他抬起頭,茫然地重複著:「為什麼……」

    為什麼?或者是因為她的那一口血?喬青的眉峰越皺越緊,如果之前一切殘魂說的都是真的,那麼很明顯其實這個前輩在死前已經有了預定中的傳承者。或者是怕等不到那人,所以開啟了第一關和第二關的煉心路,讓有緣人得到一部分傳承,不至於他一生鑽研的煉藥術從此失傳。而現在,她得到了最終的傳承,那是不是說,從一開始,他的傳承者就是自己,或者和自己有關……

    血……

    血脈……

    不存在於翼州的地名……

    「現在只有兩種可能——一種關於我的血脈,也就是那侍龍窟內死去的柳生的家族。還有一種則玄乎了點兒,難道是跟我來自另一個世界有關?」喬青低頭思索著,不論是哪一種:「血脈覺醒的事,也是時候弄個清楚了。」

    她把這事兒記在心裡,回去鳴鳳便第一時間問個結果。喬青抬起頭,搖了搖手中的珠子:「你知道來歷麼?」

    「不知道,不過我總覺得,自己會產生神智,可能跟它有關。」這是他的本能感覺,沒有緣由的。

    喬青看著這一方半個拳頭大的瑩潤珠子,猜測著能讓屍身保存完好,恐怕也是它的作用了:「這個前輩,到底是什麼身份?」

    「他是三聖門的人。」

    這個他,指的是誰,自然便是這屍身。殘魂不用「我」,卻用了他,自從他產生了自己的靈智之後,便既是他,又不是他了。喬青點點頭:「若是這樣,紅藥知道這些也不足為奇了。只是明顯這前輩和紅藥或者三聖門之間,還有些不為人知的端倪。這珠子,很有可能就是紅藥口中的東西,能救沈天衣的東西!」

    她想到此,眸子一閃,豁然摸出了懷中的那一方玉珮。觸手微涼,又似乎帶著那麼一點兒暖意!一顆珠子和一方玉珮被她一手擎著,對著月光細細看著,殘魂也湊上來看:「這好像是一對兒!」

    這方玉珮,自從沈天衣給了她,她便不知到底是什麼東西。當初紅藥三人的那種震驚反應,想來不是尋常之物。如今又出現了這麼一顆珠子……

    喬青不再多想,她收起這一珠一佩,轉身朝柳宗的方向走去。

    「嘿,我們去哪?」

    「我們?」喬青邊走邊扭頭問。

    「那當然是我們,你還抱著骸骨呢!」殘魂在她身後,亦步亦趨地飄著。大半夜的,這貨明明可以走在地上,非要搞出這種驚悚的畫面。他飄了一會兒,回頭看了看已經消失在瓦礫堆中的石梯入口,心情極為複雜——既有對那座墓穴的感念,又有對將來的未知,也有對墓外世界的欣喜和好奇。甚至於,還有一種極為複雜的惆悵情緒,並未被心事重重的喬青發現。

    「行走大陸,我是不是要給自己取一個名字了。」

    「叫什麼好呢,誒,這是什麼……」

    「那個,那個是什麼……」

    殘魂在耳邊一路聒聒噪噪,看著什麼都好奇,開展著「精神病人思路廣」的十萬個為什麼。畢竟在記憶中的一些零散畫面,始終比不得親眼看見來的興奮。他一會兒飄到這邊,一會兒飄到那邊,最終都被喬青飛快的步子牽引著,只得鬱鬱不已地跟上骸骨:「我說你急什麼,你讓我看一會兒。」

    喬青不語,她的步子越來越快。很快,兩人已經越過了塌陷處,到達了還完好無損的地面上。

    喬青站在原地:「你不覺的奇怪麼。」

    有她在,殘魂決定不去幹費力不討好的事兒,他深深明白自己想破了那發育不完全的腦子,也想不出其中的彎彎繞繞。不得不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八個月來殘魂的智商真正有所提升了。他歪頭看喬青,直接問:「奇怪什麼?」

    「奇怪為什麼柳天華他們沒有等在石階口,奇怪小半個柳宗發生了坍塌為何卻寂靜至此,奇怪……」喬青頓在這裡,感受這柳宗四下里的不尋常的靜寂,眸子漸漸眯了起來:

    「奇怪為何偌大柳宗之內,空無一人!」



第二十二章

    一大早。

    方方開了城門的藥城外,出現了一道人影。

    透過斑駁的有些灰敗的城門,可聽見裡面一片寂靜無聲,少許早起的百姓神色懨懨地各自忙碌著,不時發出一聲長吁短嘆,在空氣中凝結出一小片冰冷的白霧。這座坐落在柳宗的腳下,八個月前還因為一方藥典而繁華非常的城鎮,此刻竟是前所未有的蕭條!

    「幹什麼的?」守城的兵衛籠在厚厚的棉衣裡,無精打采地詢問著寥寥無幾的幾個進出城者。

    「小老兒去探親戚。」一個老頭兒拖著諾大一個板車,上面包袱摞著包袱,明顯是全部家當了。

    「什麼探親戚,逃命吧。」城兵舉著長矛,不滿的在板車上的包袱裡撥拉著,有一句每一句地罵罵咧咧:「走走走,他媽的都走光了!你們這些人就是膽子小。」

    「官爺,小老兒年紀大了,只想暗度晚年。」

    「哼,滾吧。」

    「謝謝官爺,謝謝官爺。」

    老頭兒連被撥拉的亂七八糟的包袱都顧不得理會,趕忙拖起板車就往城外跑,那副模樣,像是生怕這城兵反悔。城兵嗤之以鼻地啐了一口,一邊兒檢查著下一個,一邊兒氣哼哼地嘀咕著:「都他媽一群貪生怕死的貨色。」

    那幾個排隊等待的百姓齊齊縮起脖子,心虛的表現很明顯。身旁的同僚擺擺手,寬慰道:「現在就是這麼個世道,何必跟這些人上火。」

    「老子只是氣憤,咱藥城從前什麼樣,現在什麼樣——看看,你看看,都快成了死城了!」

    「哎,那邊兒大戰,他們害怕也正常。」

    「這位兄台,話可不能這麼說!」

    一聲清越的音色,突兀地響起在了前方。兩個城兵抬頭看去,看見的便是一個懷抱布帛的年輕男子。一身紅衣,氣質慵懶,在這冰冷的寒冬裡猶如一線豔陽,讓人眼前一亮。兩人怔怔望了她半晌,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公子,您的意思是——?」

    見這人風流翩翩,氣度斐然,他們不由懷疑警惕了起來。多少日子,沒見過這樣的人了?

    紅衣男子下頷一揚,標準的心高氣傲的大家公子模樣:「兄台所言,在下不敢苟同——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如今那邊戰事正緊,正是需要咱們出力的時候。若是都像兄台這麼想——何來家,又何來國?」

    那兩人對視一眼,見這紅衣人猶自滿面大義凜然,不由心下撇撇嘴。還當是個厲害人物,原來只是個不知所謂的毛頭小子,恐怕是哪個家族裡的少爺公子,初出茅廬,只會紙上談兵罷了。再看他整個人纖瘦不已,周身也沒有武者的那種凌厲之感,不由連警惕都收了起來。

    「公子話是沒錯,可那邊戰場上盡都是咱們聽都沒聽過的高手,像咱們這樣的——」他一舉長矛,尖端縈繞起一小團黃色的玄氣:「咱們區區黃玄,去了也是添亂啊。」

    紅衣男子一聲嘆息:「也是在下強人所難了。」

    城兵:「……」

    「就是不知道,那邊的戰事如何了。」

    她這句話,像是不經意地問起,卻讓那兩個城兵一愣。紅衣男子眸子一閃,倨傲笑道:「兩位有所不知,在下在家族的演武堂中歷練,前些日子才剛剛出關,這不,一聽說了那邊的事兒,就趕忙收拾行囊上了路。」她指指背上背著的足有一人高的巨大行囊:「想去助那方一臂之力!」

    兩人點點頭,果然如此!

    剛才還看著這行囊古怪,原來根本就是大家族的毛頭小子罷了,這種人他們見的多了,出趟遠門,恨不得把鍋碗瓢盆全都帶上,好像外面客棧裡的都有毒似的。兩人暗地裡撇撇嘴:「原來是這樣,不知公子是哪個家族的?」

    紅衣男子卻沒答。

    見她不願說,他們也沒多問,大家公子有點兒傲氣很正常。

    「至於那邊兒啊,哎……咱們也沒那麼清楚,只知道從兩個月前戰敗了一次之後,便僵持下來了。你要說戰事停了?又不像,那萬象島的還守在外面呢,虎視眈眈的。你要說還得打?可這都兩個月了,也沒再聽見點兒什麼動靜。咱們也急啊……」

    這事兒,還得從半年前說起。

    彷彿一夜之間,大陸便亂了,

    沒有人知道事情的起因,只道是柳宗和唐國的接壤處,萬象島從天而降,忽然就兵臨城下!

    唐門是滅了,可唐門分屬唐國第一宗。第一大宗門消失了,還有數不清的小宗門小家族。萬象島不知和他們達成了什麼協議,這些在唐門消失之後便籍籍無名越發蕭條下來的家族,盡都加入了他們的陣營,更把蜀中這一線打開,讓萬象島的萬餘前鋒軍前行無阻,就這麼悄麼聲地對柳宗發起了攻擊!

    事發突然,柳宗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損失慘重!

    半月後,鳴鳳,姑蘇,萬俟,大燕,四宗盡都調齊兵馬趕去支援。

    戰況一時有所緩解,柳宗這邊也連著贏了幾場。可那萬象島卻似是擁有後盾般的,全無所懼。果不其然,又是三月,一直死死撐著的萬象島等來了支援——一個白髮男子帶隊的神秘隊伍。

    那人一出現,萬俟姑蘇,兩宗猶豫了半月之後,便離開了。只留下了鳴鳳、柳宗和大燕還在那裡對峙著。一場大戰,那不知從哪蹦出來的神秘隊伍簡直是摧枯拉朽勢如破竹!鳴鳳這邊輸了一仗之後,似是拿著那邊沒了辦法,採取了只守不攻的策略。那白髮男子也不知怎麼想的,也並未乘勝追擊。

    於是,這麼一僵持,就是兩月時間了。

    ——這些事,自然是紅衣人從兩個城兵的口中,連猜帶蒙地忽悠出來的。

    ——這紅衣人,自然也正是喬青!

    「哎,咱們翼州平靜了萬年,這無端端的怎麼就打起來,亂成了這副樣子。聽說白頭鎮那邊的屍骨啊,數都數不過來呢!真真是無妄之災啊……」城兵嘆一口氣,滿面的抑鬱之色。一抬頭,卻見那紅衣男子已經進了城,遠遠地走了。他啐了一口,一揮手,檢查起了後面的人:「下一個下一個!媽的,大家公子就這目中無人的德行。」

    其實這倒是他冤枉喬青了。

    喬青並非目中無人,而是被這消息給震撼到無以復加。

    七國大亂了,萬象島發起了戰爭,後盾是三聖門,沈天衣帶頭,鳳無絕正抵抗著……

    這一系列的事幾乎砸的她暈頭轉向,怪不得整個柳宗都空了一樣,一個人沒有,怪不得這藥城蕭條成了這副樣子。八個月沒有出現,大陸上竟然發生了這樣的驚變!喬青踱步在冷清的藥城街道上,身邊不時百姓垂頭喪氣的嘆息。一陣寒風吹來,她攏了攏衣襟,眉頭越皺越緊。

    「嘿,怎麼外面的世界這麼無聊。」

    拐過一條巷子,沒人之地時,身邊一道影子莫名出現。殘魂不能稱之為人,也並不具備完整的軀體,可以隨時隱身消失不見。當他隱身的時候,連喬青都看不見他,只能隱約感受到他的氣息,判斷他始終跟在身邊。

    「啊,我餓了,帶我去吃飯。」

    「等等,等等,你怎麼了?」

    殘魂看著自顧自向前走的喬青問,她搖搖頭,心中忽然一動:「你昨夜說,『他』是三聖門的人?」

    「是啊。」

    「那你又有沒有記憶,為何這些年來三聖門要維繫大陸平衡。」之前,是維繫平衡,如今,卻是親手破壞平衡。三聖門到底在做什麼,沈天衣又在做什麼?

    「平衡……」這兩個字好像刺激了殘魂,他不斷呢喃著,臉上的神色越加迷茫起來:「平衡,平衡……為什麼聽著這兩個字,我這麼憤怒呢!我這麼……好像心裡空了一塊兒,很……很……」

    「失落?失望?」眼見著他努力想描述出這個感覺,喬青立刻接上。

    殘魂飛快點頭:「對!對!失望!我感覺很失望。」

    他的一切都來自於背上這具屍身,他感覺失望,那麼自然是那個前輩的感覺。是不是可以再發散一下思維,這個失望,並非是對「平衡」本身,而是對三聖門維繫平衡的手段——諸如建立了侍龍窟這樣的下屬勢力,諸如製造出了藥人等陰邪無道的東西,諸如用卑鄙的手段控制脅迫威逼利誘如死去的玄天……

    「難道,他是叛逃出三聖門的?」所以才有了紅藥的那句話。

    喬青呢喃著,只覺得越來越亂,又覺得這裡面貌似有一條線可以將這些謎團聯繫在一起。只差一條線索,就能全部都串起來——維繫平衡,破壞平衡,誅殺比武獲勝者,前輩的叛逃,沈天衣的改變,或者還有大白所說的他的身份——預言師。

    想不明白,喬青不再想。

    一抬頭,已經走到了藥城的另一道門。

    喬青排上為數不多的離城隊伍,幾句話忽悠過了城兵的檢查,出了城門。她四下里看了一番,對準了一個方向倏然飛起,飛速而去。

    半空中,殘魂飄過來飄過去:「咱們去哪裡?」

    「白頭鎮!」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ltu 發表於 2013-7-20 01:14 PM

本帖最後由 lltu 於 2013-7-21 08:51 PM 編輯

第二十三章

    白頭鎮,位於柳宗和蜀中的接壤處,因毗鄰白頭原而得名。

    而白頭原的名字由來,卻要追溯到幾萬年前的上古時期了。那時尚未有三大聖門,更沒有七大宗門,乃是一個勢力割據、家族橫行的年代。武者比現在有血性,也有野心。大大小小的勢力層出不窮,紛爭不斷,隨時都能演變為一場涉及全大陸的戰爭。

    處於整個翼州中心位置的戰略要地,白頭原,便成為了一個馬革裹屍的地方。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啊。」

    「什麼意思?」

    「這麼高難度的事兒,你就別糾結了。」

    看著殘魂一臉的好奇,喬青擺擺手,沒什麼解釋的興致。玄尊的速度,幾近瞬移。若是毫不停息的一路飛行,不用兩日的時間,便能抵達白頭鎮之外。這會兒天色正暗下來,臨近黃昏,她已經腳不沾地地飛了有大半日了。

    寒風凜冽地刮在臉上,忽然帶來了遠方的一陣吆喝聲。

    像是有兩方人馬在對峙。

    現在這個世道,翼州已經亂作了一團,喬青一路碰見了不少這樣的情況。大多都是趕著遷離對戰中心處的小家族小勢力之間的爭道爭執。她急著趕去白頭鎮,自然沒什麼興致去攙和。感知下意識地朝那邊一掃,正要離開,倏然停了下來:「一個玄王?」

    「玄王怎麼了,小角色。」

    「對於你,的確是小角色。」對於這個記憶還停頓在幾千年前的殘魂,玄王高手真正再普通不過了。可是如今的大陸上,玄王已算是一方霸主。心神一動,她微轉了方向,越過重重樹林急速飛行過去。

    幾個起落,便悄無聲息到了那些人的眼前。實力差距太大,即便是玄王,也不能輕易發現現在的她。

    隱在一片暗處,喬青將這裡的情況,看了個明白。

    這是兩方人馬,一方人數眾多,老少皆有,看上去百人不止簇擁在一起如臨大敵,像是一個小家族。這家族的領頭人乃是一個七旬左右的老人,正死死瞪著對面:「你們……你們是……」

    對方不過寥寥數人,打頭的中年男人罩在一個黑斗篷裡,正是那個玄王高手!看上去氣息極盛,想必離著晉陞玄帝也要不了多久了。他桀桀怪笑著,尖銳的笑聲在夜幕初升的林子裡面,極為駭人。

    老頭的後面漸漸有女孩子哭出聲來:「爺爺,我們回去吧,菲兒不想死。」

    「說的什麼話!我莊家人沒有貪生怕死之輩!」老頭一看便是極硬氣的人,聞言頓時怒喝出聲:「好啊,好一個萬象島,竟悄悄潛入了我方陣營埋伏在這裡!」

    「廢話少說,上!」黑斗篷人看著他們,像是在看一群屍體。

    「你……你就是那個神秘勢力的人?」

    老頭只來得及驚問了一句,萬象島的精英弟子已經衝了上來。小家族立即被幾人沖的四散開,乒乒乓乓的打鬥聲中,轉瞬就有不少僕人模樣的,死在了萬象島的手下。黑斗篷人笑的更開心:「這麼多天,才碰見他們一波人。不急,好好玩玩兒。」

    萬象島的弟子獰笑了起來。他們下手更快,卻不再致命,而是戲耍樣的在這家族中的年輕男女身上劃下一道又一道傷口。聽著他們的慘叫驚呼,紛紛享受著哈哈大笑。

    血腥氣很快被狂風捲起。

    「士可殺不可辱,你們好生卑鄙!」老頭眼見這一切,老淚縱橫發出了一聲悲涼的長嘯:「大丈夫死得其所,拼了,跟他們拼了!」

    「是,爺爺!」

    激鬥聲中,那名叫菲兒的女孩子轉身想跑,被黑斗篷人一眼瞧見。他五指一抓,那莊菲兒立刻便被無形的力量猛然向後拉去,她死死抱住一棵大樹,尖叫著,哭泣著,掙紮著,讓黑斗篷人發出一陣痛快的桀笑。

    喬青皺起眉頭,大概明白了過來。

    「這莊姓家族不知屬於哪國,這老頭兒倒是個有血性的,旁人都在撤退,他反倒帶著一家子去白頭鎮支援。」而這黑斗篷人,想必就是三聖門的一個了。帶著萬象島的幾個弟子偷偷潛到了這邊,專門對這些小勢力動手:「從他的話裡聽來,應該已經在這裡埋伏了不少時候了。這樣的人,三聖門高手打頭,萬象島弟子輔助的偷襲隊伍,想必有不少……」

    「你不救人?」殘魂飄在她身邊問。

    「那邊有人來了,再等等。」喬青耳尖微動,遠方正有一陣玄氣波動,朝著這邊飛快的來:「萬象島的想玩,莊家這邊只是受傷,還能再抗一陣子。」

    「你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喬青沒回話,腦中飛快地轉動著。這些跟殘魂沒多大關係,他也無所謂地靠在一邊兒托著下巴瞧。只這片刻功夫,那莊菲兒的哭喊愈加尖銳:「爺爺,爺爺救我啊,救救菲兒……」

    喬青的眼中閃過絲厭惡之色,這只知道哭的女人,老頭兒這時候上去救她,必死無疑!

    果不其然,莊老頭兒的眼中泛上抹無奈的心疼,沖上去的老眼裡儘是絕望。黑斗篷人眼見玩的差不多了,一掌蓄積了懾人的玄氣,正對著他遠遠擊出!由玄氣組成的一道掌印破體而出,從黑斗篷人處轟然朝著老頭兒的天靈飛去!在半空中綻放著猶如白晝一般的冷冽光芒!

    他悲涼和破釜沉舟之色愈加明顯,拼著最後一點兒時間撲上去護住了哭的稀里嘩啦的莊菲兒。

    喬青眸色一暗,暗罵一句蠢貨,就要救人。

    就在這時——

    那趕來的玄氣波動已經到了眼前,喬青準備出手的動作一頓。

    電光石火,掌印即將落到莊老頭的天靈,被兩道猛衝而來的身影飛快打了個散!那是一對男女,兩人的配合極為默契,一個救人一個殺人。男子救下莊老頭兒後立刻後退,將他們帶到安全範圍後,猛衝上去支援起和黑斗篷人纏鬥在一起的黑衣女子。

    這二人——

    一個娃娃臉喜氣洋洋,打鬥的時候都笑嘻嘻的。

    一個面無表情冰冷無雙,整個人透著種冷酷的氣質。

    明明是極不相稱的兩人,一舉一動卻透著無上的默契。兩個低級玄王硬是將那快要晉階玄帝的斗篷人給逼了個措手不及!後方跟著他們的人也到了,立刻加入到戰局中,將萬象島那幾個弟子給糾纏住。有了他們的到來,莊姓家族明顯鬆了一口氣,不少人一屁股坐到地上,充斥著劫後餘生的欣喜。

    「爺爺!」莊菲兒爬起來撲進老頭懷裡,哭個不停。

    啪——

    老頭一巴掌狠狠扇在她臉上,留下一個深深的掌印:「菲兒,你太讓我失望!我莊家沒有你這樣的孫女!」他蒼老的手哆嗦著朝遠方一指:「你滾,滾——」

    「爺爺,菲兒不敢了。」

    莊菲兒爬上去,抱著他的腿大哭不止。幾個兄弟姐妹紛紛給她求起了情,無外乎年紀尚小,一時糊塗之類。老頭望著她梨花帶雨的臉上那清晰的一個巴掌印子,不忍地嘆了口氣。喬青懶得去看那邊的一出鬧劇,只牢牢盯著和黑斗篷人打鬥的兩人,嘴角一勾,露出輕鬆的笑容。

    「笑的這麼風騷,你認識?」殘魂眨眨眼。

    頂著張中年臉,擺出這種懵懂表情,喬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巴掌把他拍開:「我男人他姐和姐夫。」

    不錯,那二人,正是衛十六和鳳無雙。驟然見到她們安然無恙,喬青沉重的心情輕鬆了不少。一邊殘魂讓她嚇的尿都快出來,指著她結結巴巴:「你……你……你……男人?」搞什麼,大陸上的風氣已經變成這樣了?殘魂一臉接受不能地消失在原地,隱身了起來,只留下他神神叨叨的懵懂聲音,一遍一遍在耳邊嘀咕:「世界真可怕……」

    喬青眼睛一瞪,耳邊頓時消聲。

    她重新看向戰局,這會兒,黑斗篷人適應了衛十六和鳳無雙的合作默契,漸漸佔到了上風,兩人月打越吃力了起來。修為越是往上,每一級之間的差距就越是明顯。如果今天換了其他兩個沒有任何合作經驗的低級玄王,恐怕早就已經死在那黑斗篷人的手下。

    萬象島的幾個弟子,終於被縛住了。

    有了多餘的兵力,立刻補上幫襯起了鳳無雙兩人。

    黑斗篷人眼見對方人多勢眾,眸子一閃,以一種極高的聲音大喝道:「好,改日再戰!」

    「哪裡跑!」

    「追!」

    衛十六和鳳無雙齊喝出聲,兩人正要追去,忽然一陣心驚肉跳的危險感覺驟然襲來,有一股子威壓悄無聲息地壓在了他們身上,一下都動彈不得!這威壓只是一瞬間壓下,便消失了。可高手對戰,分秒必爭,只這麼一頓的功夫,黑斗篷人已經逃了個無影無蹤。

    「大公主,怎麼了?」有人急切問道。

    「剛才……」鳳無雙站在原地,還沉浸在方才的駭然中。如果有一個那樣的高手在附近,隨時可以取他們姓名,為何遲遲不動手?如果是自己人,又為何助那人逃脫?鳳無雙沉著冷如寒霜的面目,話音沒完,衛十六已經擺擺手,無所謂地笑道:「我想了想,窮寇破追,算了,饒他一命。」

    兩人之間的默契,足以讓鳳無雙發現端倪。

    她眸子一閃,見衛十六盯著這出聲之人的眸子裡暗藏玄機,似乎明白了什麼:「不錯,既然已經逃了,就饒他一條狗命!」

    「可是剛才……」那人還想再問兩句,似乎不怎麼相信。

    鳳無雙卻板下了臉,冷笑道:「玄真大師,此話可是信不過本宮?」

    那出聲之人是個和尚,想必是朝鳳寺之人。聽鳳無雙的叫法,應該和玄苦同屬一輩。喬青細細觀察了片刻,月色下,那玄真一掌合十,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看上去比玄苦那神棍靠譜的多了,白眉白鬚,更有一種高僧的氣質。喬青冷笑起來:「朝鳳寺身在鳴鳳,大多都是老熟人了,尤其是玄苦那一輩的。這人我卻沒見過。」

    「老衲並非此意,若是唐突了大公主,還望恕罪。」

    鳳無雙不言不語。

    衛十六笑著摟過她:「沒事兒,她就這個脾氣,大師也別往心裡去。」

    玄真微微一笑,卻聽他下一句笑呵呵道:「不過出家人慈悲為懷,大師閉關參佛十幾年,反倒越發的性情中人了。」言外之意,無非是諷刺他剛才對那黑斗篷人的離開太過急切。玄真的眉毛抽了抽,半天沒說出話。衛十六也轉了話鋒:「莊家主,你們可好?」

    莊老頭邁著顛簸的步子迎上去:「原來是大公主和駙馬爺,多謝諸位相救。」

    「多謝公主,多謝駙馬爺。」莊家人紛紛抱拳道。菲兒就藏在一群年輕人中,眼睛紅紅的,低著頭咬著唇角不敢見人。

    這個時候,自然沒有人去提剛才那件事。

    鳳無雙是性情中人,看的上眼的對你點點頭,看不上眼的直接無視。她朝著莊老頭抱了抱拳,厭惡地瞥一眼莊菲兒,她頭低的更下,放在身側的手死死拽著衣襟,明顯記恨起看見剛才那丟臉一幕的他們了:「見過大公主,駙馬爺。」

    鳳無雙冷笑著無視了她:「莊家主客氣,我們也是湊巧路過此地。」

    莊菲兒眼淚又留了下來。莊老頭搖搖頭,嘆息道:「哦?兩位這是要去……」

    衛十六笑笑:「我們是要去柳宗。」

    「柳宗不是已經……」空了麼。莊老頭幾乎是脫口而出,話沒說完,又嚥了回去。既然衛十六隻說了個一半,明顯是不願意讓旁人知道。他活了一把年紀,對方又是救命恩人,自然得識相閉嘴。不過心裡卻在想著,這個時候,柳宗的人明顯都在白頭鎮了,據說那邊完全空了,他們過去又為了什麼……

    喬青眸子一彎,猜到了八九不離十。

    如果衛十六和鳳無雙是去看她傳承的事,是否結束。那麼此刻這計畫恐怕要擱淺了。

    果不其然,衛十六擺擺手道:「本來是這麼想的,不過諸位有傷在身,此地離著白頭鎮尚遠,我等還是先護送諸位過去吧,以免再碰上宵小的埋伏。」

    「豈敢耽誤駙馬爺的要事。」

    「駙馬爺,咱們還有要事!」

    兩句話,幾乎是異口同聲。一句來自莊老頭的客氣,一句正是那玄真的反駁。

    不等衛十六笑盈盈地看向他,玄真又接著道:「阿彌陀佛,老衲倒是有一個主意。莊施主諸位自然是要送,不如就由我等護送回去。大公主和駙馬爺按照原計畫行事。不過如此一來,兩位孤身上路,未免危險。老衲著實不放心哪。」

    玄真這話說完,若是正常人必然是「此議甚好,危險什麼的倒是無妨。」可衛十六天生就不是個正常人,想想看吧,能打著廚子名號把冷若冰霜的鳳無雙給忽悠到手,還瞞的鳳太后滴水不漏的,哪裡是好想與的。

    眾人全都看著他,等一個結果。

    莊老頭帶著一家子人,也不願意戰場都沒上,直接死在了外面。經過剛才那一場,方才明白了他們之間的差距。莊菲兒緊張兮兮,那模樣像是生怕衛十六和鳳無雙這兩個高手離開。

    玄真卻是注定要失望了,只見衛十六哈哈一笑:「嗯,未免大師擔心,那就算了吧。」

    玄真的白眉毛都快抖出去。

    草叢內響起一聲壓抑地噴笑。

    「誰?」

    「出來!」

    「什麼人?!」

    所有人,都豁然扭頭驚喝向那方,滿身的警惕全提了起來。只見那暗影處半人高的枯草堆中,不斷抖動著。卻半天都沒人走出來。來自於各個人的感知,全部朝著那處匯聚而去,得出的結論,卻是察覺不出!

    大陸上不乏有一些秘法,可以隱藏人的修為,這雖然少,倒也不算太稀奇。

    可是還有一種可能性是——高手!

    衛十六和鳳無雙對視一眼,盡皆想到了之前那恐怖的威壓!那邊的草叢中一片嘩啦啦的抖動,眾人一時緊張不已,莊菲兒飛快躲藏到莊老頭的身後,察覺到的鳳無雙冷冷瞥了她一眼,讓她面色漲紅。

    「阿彌陀佛,不知是何方高人在此,還請現身一敘。否則,可別怪老衲……」玄真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背在身後的手上聚起了玄氣。

    一步,一步……

    他走的很慢,很警惕,直到快要臨近那草叢,裡面一聲驚慌失措的大叫傳出來:「別動手,別動手,自己人!是自己人啊!」

    緊跟著,一道紅色的人影,在月光下連滾帶爬地衝了出來。



第二十四章

    在這戰事焦灼的時候,一個陌生人無端端隱藏在周圍,誰知道是人是鬼,是好是歹。別忘了他們剛剛才經歷過一場搏鬥呢。是以即便喬青喊著「自己人」,在場的人也沒有一刻放鬆下來。

    倒是這個聲音,讓衛十六和鳳無雙同時一頓,趕忙朝著連滾帶爬的那個紅衣人看去。

    她像是極為驚慌,一個趔趄險些栽到樹幹上,好不容易扶穩了,那左右不斷搖晃的手還在抖來抖去,怎麼看都只是一個文文弱弱的小白臉兒。不少人都鬆了一口氣,放下了一半的心,說不得真的只是個過路人吧。

    倒是那個玄真:「抬起頭來。」

    他皺著長長的白眉,手中的玄氣一點兒也未消散。這人名為高僧,實則是個猜疑心極重的人。喬青心下冷笑,抬起自己嚇的慘白的臉,眼中都泛上了打著轉的淚光:「大大……大師,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我只是路、路過……」

    嘶——

    四下里頓時響起一片抽氣聲。

    那莊家人紛紛瞪直了眼睛瞅著她,眼中染上了驚豔之色。

    美,實在是美!

    這紅衣男子一手搖擺,一手驚慌地抱著樹幹,精緻的五官因為懼怕皺到了一起,鑲嵌在白的幾乎透明的皮膚上,真真是我見猶憐!就算是個男子,也頓時就激起了莊家這些年輕力壯的小夥的保護欲。

    自然了,這抽氣聲中還有那麼一部分,不是被震的,而是被嚇的!

    衛十六臉上的肌肉僵的一抽一抽,鳳無雙的眉骨一跳一跳的。兩人對視一眼,哭笑不得,還真是她啊!包括和兩人同行的幾人中,也有見過喬青的,這會兒都被她這模樣給嚇了個半身不遂!搞什麼?明明是頭凶殘大野狼,硬是偽裝成了無辜小白兔,這幅模樣真真讓他們見識過這人彪悍一面的接受不能。

    「喬——」有人脫口而出。

    被反應過來的衛十六飛快截住:「瞧著倒是不像個歹人。」

    那人一愣,搞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他們組著團兒去柳宗尋喬公子,此刻人就近在眼前,怎麼又偽裝起來了?這人識相地閉上了嘴,不管怎麼說,喬公子不願意暴露身份,他們也不敢逆其鱗:「不錯,看著也沒什麼修為。」

    玄真卻是猶自不放心。

    他死死盯著喬青,上下打量著:「諸位不可掉以輕心啊,這人古怪的很,荒山野嶺獨自上路,還這麼巧就出現在這個時候。說不準她是對方的奸細!」

    奸細?知道內情的都是一陣好笑,誰是奸細她都不可能是!不說一個高手中的高高手跑出來當奸細,就說那白頭鎮上己方領頭的鳳太子,還正正就是她男人呢!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這一場大戰的引線,可不就是她本人麼?

    喬青自然還不知道,她的一切消息都是從藥城守兵那裡打探出來的。他們身份低微,也沒直接參與大戰,當然不明白其中內情。這一次,萬象島在開戰之初,打出的討伐名號正是柳宗和喬青兩相勾結,在雪山和藥典上幾次三番殘害萬象島弟子和大陸閒散武者。喬青也自然不可能知道,這件事的導火索,其實也只是一個小人物,一群莫名死去的弟子,一張毀屍滅跡的字條,一隻驚惶逃竄了的鴿子……

    此刻,她心裡轉著的,還是對這玄真的懷疑:「大師,冤枉啊,我是去白頭鎮幫忙的!」

    「哦?」

    「我……我玄氣不高,前頭那些人不願意帶著我,只能自己上路。不敢走官道,怕碰見萬象島的人,只好從樹林裡繞過去。」她小聲嘀咕著,一臉委屈:「這不是正看見你們,這麼多人,這麼多血,我一害怕,就不敢出聲藏起來了麼?」

    「你剛才說——」玄真眸子一閃:「前頭那些人?」

    說起這個,喬青似乎極是氣憤,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回大師,前些日子我正巧碰見了一群人,都是去白頭鎮支援的,說是聽說有萬象島的人埋伏在路上,所以聚在了一起,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多少人?」

    「好多隊伍聚在一起,游勇散兵有,家族宗門也有,加起來將近千人呢!」

    「千人……他們人呢?」

    玄真極力想要掩飾他的急切,可眸子裡不斷閃爍的精光出賣了他。喬青見他如此,暗暗和衛十六鳳無雙交換了一個目光,更確定了她的想法:「我不知道啊,那些人說是小心為上,但凡加入到裡面的,都是高手。我……他們不帶著我,這會兒估計要比我快個四五天的行程吧……」

    她說著,似乎想到了當時的屈辱,整個人都氣的發起抖來,連眼圈兒都紅了!

    這幅精準的演技,一個動作,一個表情,一個語氣,簡直是出神入化!分明就是個不通世事的小年輕,就連早就明白內情的人都不由揉著眼睛心下罵起娘來,一個高手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個沒節操的高手!

    喬公子,你一披著人皮的凶獸活生生變成了一隻迷途小羔羊,這是要鬧那般啊?

    喬青看一眼玄真,見他不知在盤算著什麼,暗地裡朝著一臉苦逼的一群人暗暗瞄去一眼,頓時眾人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一片沉默中,喬青抖的更厲害,忽然一拍手掌,驚呼道:「我想起來了!」

    「想起什麼了?」眾人一齊看向她。

    見她咬牙切齒地道:「那些人怕人數太多,目標太大,所以分為了三股走不同的方向。說是要在徐州的福臨客棧匯合呢!」

    衛十六和鳳無雙頓時明白了她的想法!好傢伙,果真是無絕看上的人,這腹黑程度連他們倆都要甘拜下風!她她她……她這八個月不現身,一出現,就是準備把潛入到這邊的萬象島和三聖門人給……一鍋端啊!

    衛十六瞪著眼睛差點兒沒暈過去。

    她現在到底是個什麼修為?那帶隊的人只今晚看見的就有接近玄帝的實力,更不用說那些沒看見的。一群這樣的高手,她就想一鍋端了?和這弟妹呆在一塊兒,真真是鍛鍊心臟的承受能力。

    鳳無雙冰冷的美目中劃過一絲異樣的神采,看著喬青揚唇一笑:「小兄弟,我們信你。反正咱們要回白頭鎮。你就跟著上路吧。中途路過福臨客棧,咱們也去接上那群人,也好有個照應。」

    「什麼?他也跟著?」

    這一聲可以算是尖叫的不滿,來自於莊菲兒。

    這個女人從剛才起就沒說過話,躲在莊老頭的身後,乖乖巧巧的模樣。但是一聽到要帶著一個累贅上路,頓時不滿了。莊老頭回頭怒斥道:「菲兒,放肆!這裡沒你說話的地兒。」

    莊菲兒低著頭:「我們憑什麼要帶著她,不認不識的,萬一再有敵襲,她不是拖後腿麼。」

    喬青不由心下冷笑,果真腦殘到處有。要不是她,莊老頭剛才也不會差點就命喪此地,要不是衛十六等人,他們整個莊家都要玩完。誰也沒規定說,路見不平就得拔刀相助,更何況是送他們一路去白頭鎮了。莊老頭倒是個漢子,根正苗不紅啊……

    莊老頭臉色難看,沒想到自己寵愛的孫女,在大事之前竟會寵成了這麼個模樣。不由搖搖頭,對鳳無雙抱起拳:「大公主,老朽教孫無方,還請見諒。」

    鳳無雙應了:「無妨,大家收拾一下,先把傷口包紮好,一會兒就啟程吧。」

    「阿彌陀佛。」玄真雙掌合十:「大公主,既然咱們不去柳宗了,也不必這麼急。現在天已晚了,眾位施主都受了傷,倒不如歇息一夜,明早再行出發。」

    鳳無雙微微一笑:「甚好。」

    夜半三更,眾人包紮完畢,將幾個莊家的僕人掩埋了,終於各自睡下。

    冬夜寒涼,不時有冷風襲來,卷的林子裡葉片搖曳沙沙作響,飛鳥受驚,撲翼四散。混亂搖動的影子裡,摻雜著眾人疲累的鼾聲,忽然,一道人影悄悄坐起,四下里看了看,無聲無息不見了蹤影。

    沉睡著的喬青,衛十六,鳳無雙,同時睜開了眼睛。對視一笑,又閉了上。

    月亮從陰雲中緩緩漂浮出來,一點點黯淡了顏色,隱入放晴的天際。一線日光破雲而出,照亮了這座並不算大的林子。眾人紛紛打著哈欠爬起來,早醒的莊菲兒看一眼還倚在樹幹上呼呼大睡的喬青,暗自翻個白眼,冷笑道:「出力輪不上你,享樂倒是可以。」

    喬青睜開惺忪的睡眼,還懵著呢。

    茫然的目光四下里掃過一週,拍拍屁股爬起來,幽魂兒一樣飄去了河邊。

    「你……」莊家分屬柳宗的勢力範圍,不算大的家族,卻因為莊老爺子的為人仗義而廣受美名。是以,作為莊老頭的掌上明珠的這個女人,還從來沒遭受到這種待遇。絕對的無視!莊菲兒氣的咬牙切齒:「什麼東西,一個跟著混吃混喝要人保護的,也敢不把本小姐放在眼裡!」

    知道內情的集體翻白眼。

    不把你放在眼裡你才偷著樂吧,等喬公子啥時候不玩了,露出本來面目,有你哭的時候。

    其實這倒是他們誤會了。事關重大,喬青三人並未對他們說出內情,也沒有說的機會,是以除了他們三個人之外,還沒有旁人對玄真產生懷疑。不錯,懷疑,昨夜那個人影,正是玄真!

    在河邊洗了把臉終於清醒過來的喬青晃悠回來,正看見衛十六笑眯眯問玄真:「大師,昨夜睡的可好?」

    「阿彌陀佛,出家人沒那麼多講究。」

    衛十六面上笑呵呵,心下泛起冷笑,老東西,差點就被你騙過去!若非這次事發突然,連他和鳳無雙都沒發現端倪。玄真此人,在輩分上連神棍玄苦都要喊一聲師兄。他卻是一心修佛,從不過問世俗事。其他人對這個高僧早有耳聞,自然不會懷疑。

    可喬青就不同了,她到鳴鳳時間尚短,昨夜才是第一次見他。即便在翼州已經十七年,骨子裡的涼薄依舊不變,從不會輕易相信一個人。

    也正是這個不相信,讓她發現了問題。

    白頭原位於大陸正中方,呈長形環布,將整個翼州橫亙出東西兩帶。這一條平原以西,乃是鳴鳳,柳宗,大燕的陣營所在。以東,則是萬象島和三聖門的陣營。戰事持續了半年之久,陣營分佈明確,把守自然嚴明。可萬象島竟有不少人能突破守衛,潛入到西邊的陣營來,那麼只有一個可能。

    ——有內應。

    昨天黑斗篷人欲要逃離時的那一聲大喝,更是讓喬青確定了,這內應也許就在那群人之中。還有她不知道的,便是最先提出去柳宗查探的人,就是玄真。

    ……

    接下來的日子裡,這一百多人便一同上了路。

    喬青每天看著那莊菲兒以一副大小姐姿態耍寶,再看越是臨近徐州玄真的情緒就越是隱隱的興奮,又想到白頭鎮裡鳳無絕正在坐鎮,心情好的不得了。這是她和鳳無絕第一次分開這麼久,八個月,唔,喬青摸著下巴,還挺想他。

    「別思春了。」殘魂的聲音響在她耳朵邊兒上。

    這貨被她勒令隱身了一週之久,怨氣越來越重,每天在她耳邊聒噪不已地抱怨著。不過已經兩天沒聽見他聲音了,喬青心情不錯地懶得跟他計較:「你這兩天倒是安靜。」

    殘魂沉默良久:「我害怕。」

    「怕什麼?」

    「不知道,越是靠近你說的白頭鎮,我越是怕……」殘魂形容不出這種感覺,隨著一日日臨近那邊,他越發的緊張不安起來,似乎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潛藏在潛意識裡。喬青想了想,眨眨眼問:「對了,睚眥對你們魂體有威脅麼?」

    殘魂使勁兒翻了個白眼,想起她看不見,又翻了一個:「我是修為凝聚而成的神念,又不是鬼魂。」

    「差不多吧,反正都是飄來飄去的玩意兒。」

    殘魂氣哼哼地不再出聲了,不知道躲去了哪個犄角旮旯裡生悶氣去。喬青咧嘴一笑,便聽見一邊一道刺耳的聲音:「整日裡自言自語,神神經經的。」

    這種有事兒沒事兒都要找點兒事兒的,自然就是那個莊菲兒。這女人似乎是大小姐當慣了,這麼一群人裡又全是她招惹不起的,於是有點兒什麼不痛快了就想找她發洩發洩。喬青聳聳肩,小聲道:「莊姑娘,在下可不是自言自語。」

    莊菲兒一愣:「那你跟誰說話?」

    喬青還不待回答,莊菲兒已經明了地一撇嘴,滿目鄙夷:「原來你是故意的!想以這種方式引起本小姐的注意?」喬青睜大了眼,心說這女人哪裡來的自信?衛十六和鳳無雙都是一臉驚奇,果然人傻沒的醫啊。莊菲兒還在猶自撇著嘴:「我勸你別再動這心思了,以為長的漂亮點兒本小姐就會看的上麼?哼,本小姐最討厭的就是沒用的花架子!」

    喬青眨眨眼,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莊姑娘誤會了。」

    「哼,你繼續裝。不是這樣,那你跟誰說話?」

    她小心翼翼地豎起根手指,抵在唇邊:「佛曰,說不得。」

    「你……你什麼意思?」莊菲兒大怒,以為喬青在戲耍她,正要上前一步。卻見喬青的視線落在她的肩膀上,飛快閃了兩閃,移開了。視線恍惚著不敢朝她這邊看,莊菲兒四下里看看,此刻太陽方方落山,官道兩側枯樹搖曳,灑下一地斑駁的影子。她正害怕著,忽然感覺肩頭一沉,像是有什麼站在了上面!

    莊菲兒哇一聲大叫起來,跑到莊老爺子身邊去:「爺爺!」

    莊老爺子搖搖頭,朝喬青拱拱手:「小兄弟,菲兒年紀尚小,若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喬青趕忙也拱拱手。

    這個時候,肩頭的重量又消失了。莊菲兒臉色煞白,幾番解釋,莊老爺子都是一臉疲累的很。一旁走著的人盡都搖著頭,這大小姐咬著嘴唇一瞬臉色漲紅,狠狠瞪向喬青:「你說……你到底對本小姐做了什麼?」

    喬青嗤笑一聲:「傻逼。」

    「你……」

    喬青卻不再搭理她,看向一直盯著自己,充滿了疑惑探究的玄真:「大師?」

    玄真微微一笑,盡顯得道高僧的姿態:「阿彌陀佛,這些天一直看施主背著這個包袱,從不離身,想必是極重要的了。」

    喬青將背上的包袱緊了緊,好像那包袱裡是什麼寶貝一樣的緊張,玄真見她不答,也不好再問。

    他扭過頭,看向官道的盡頭處,遠遠的,徐州的城門已經能看到一個虛影了。原本一路上的興奮,到了這裡,反倒忐忑了起來。好像將有什麼不可預計之事,會發生。玄真想了一路,這唯一一個不在預計之內的,便是這個年輕人了。先前得到了那群人的消息,他反倒忽略了這個年輕人。

    什麼修為?

    哪裡人士?

    姓甚名誰?

    到了這會兒,他才猛然想起,竟然對這年輕人一無所知!玄真不知道這只是一個巧合,還是從一開始就都在她的算計之內,先前不問,此刻要是再問,反倒容易引起懷疑。他想著這年輕人一路上偶爾自言自語的古怪,似乎現在看來和之前初見時又有少許不同,沒了那等怯懦的樣子。玄真的目光落在她背後一人高的包袱上,不由心頭直跳:「這個時候,可別出什麼岔子。」

    「大師你說什麼?」喬青猛然靠了過來。

    玄真眸子一縮,乾笑兩聲應付了過去,眼底一絲陰狠閃過。說不得,進城之後,想辦法先把這個異數給殺了!

    這陰狠之色,讓一旁的喬青冷冷勾了勾嘴角。盡數落在了莊老爺子眼裡。再看時,那邊兩個人,又是一個慈眉善目,一個懵懂無知。哪裡有什麼陰狠,有什麼冷笑?莊老爺子佈滿了皺紋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狐疑的深思。一邊莊菲兒挎著他,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恨恨鄙夷道:「帶著那個沒用的東西,咱們連行程都慢下來了。」

    莊老爺子一皺眉:「菲兒,你當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莊菲兒一愣,還從沒聽過爺爺如此嚴厲的語氣。即便是那日給了她一巴掌,都不似此刻這麼鄭重:「爺爺?」

    「你若再如此嬌蠻下去,總有一日要吃大虧!」

    「爺爺,你為了那個沒用的東西,這麼罵菲兒?」

    見她猶自不知悔改,莊老爺子嘆口氣,不再多說。莊菲兒死咬著唇,努力扯開笑臉兒道:「是是是,菲兒知錯了,爺爺放心,菲兒再也不說那沒用……那公子了。」她落後兩步,回頭狠狠瞪著喬青,都是她,都是那個沒用的累贅!等到安全去了白頭鎮,不需要衛十六和鳳無雙的庇護的時候,有你的好看!

    鳳無雙搖搖頭,莊老爺子一生威名,可別毀在了這麼一個蠢貨上。

    望山跑死馬。

    即便遠遠已見到了徐州的城門,等到真正到了城門腳下的時候,也足足走了兩個時辰。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城門正要關閉,在地面上刮擦出沉重的悶響聲。遙遙見著一群人走來,守城的小兵大喝出聲:「什麼人?城門要關了。」

    衛十六取出一方令牌。

    守城的士兵細細看了,躬身道:「原來是鳴鳳駙馬爺,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駙馬爺贖罪。」

    「無妨,是咱們來的晚了。最近幾日,可有大批的支援隊伍進城?」

    「有的有的,就這幾天,從好幾個方向來的好幾撥人,數量極多,最後一波還是今天上午才到呢,這會兒還都停留在城裡,估計是要明天才出城呢。駙馬爺可是尋他們有事?」守兵拉開了城門,指著幾乎無人的一條寬長街道:「咱們徐州是棋盤格局,從這裡一直走,大概一盞茶的時間,有一個福臨客棧,是咱們這邊最大的客棧了,那些人哪,就在那裡落腳。」

    衛十六謝了,帶著大部隊進了城。

    待到百多人全部走在了街道上。

    那小兵關閉城門,落了鎖,扭頭盯著最後一個紅衣身影,忽然咧嘴一笑,露出兩顆閃亮亮的小虎牙。

    喬青若有所覺地回過頭,朝他一挑眉,滿面歡喜的笑意。

    夜幕降臨,街道上幾乎沒了人影,只有這百多人越走越是緊張。越是靠近白頭鎮,氣氛就越是緊窒,可也不至於,像是一座死城一般的。要不是剛才城門口有那小兵,他們還當真會懷疑,是不是落進了什麼陷阱裡來了。

    「怎麼總覺得有誰在盯著我一樣?」一個莊家的年輕人,四下里看著,摸了摸手臂。

    這話一落,眾人更是緊張起來。

    衛十六皺起眉頭:「大家小心些,有些不太對。」

    玄真的眼中一絲異光閃過,很快在夜幕中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漸漸地,終於有了吆吆喝喝的說話聲,響在遠方。福臨客棧不愧為徐州第一大,佔地足足有四層之高,離著老遠就看見了那一方巨大的匾額,極為顯目。門口掛著的大紅燈籠,映照著裡面燈火通明人影晃動,總算是有些人氣兒了。

    眾人齊齊鬆了一口氣。

    周邊栽種的大樹上,響起一長兩短的鳥叫。玄真眸子一閃,心下已經沒了顧忌——這是暗號!他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喬青,手中蓄積起玄氣緩緩抬了起來。忽然不知誰叫了一聲:「咦,怎麼沒有小二出來迎客?」

    玄真的手一頓,玄氣消散了去。

    就在這個時候,喬青忽然回過頭來:「對了,大師,你剛才不是問我背上背著的包袱麼?」

    玄真的心思,還停留在剛才那人的話上。不錯,沒有小二出來迎客,他們百多人的動靜可不小,可客棧裡的人就似乎沒有發現一般,喝酒的喝酒,說話的說話,凌亂的人影晃動在窗影上。玄真的心下升起個不好的預感,隨口應了句:「阿彌陀佛。」

    喬青靠近他,羞澀一笑:「不瞞大師,這包袱裡,是在下一位恩人的骸骨。」

    玄真皺著不斷跳動的長眉毛:「施主真會說笑。」

    「大師你怕?」

    「……」

    「想來是不會怕的,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也不驚。大師乃是得道高僧,常伴青燈古佛,一心慈悲為懷,又怎會怕一副區區骸骨呢。」喬青再近一步。

    「……」玄真猛的倒退了一下。

    就這一下,他倏然反應過來,眼前這紅衣人周身的氣息完全變了!還是那副模樣,看上去並不像一個高手,可她就似突然成為了一座不可攀越的高山,那漆黑的雙目陡然凌厲起來,就這麼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讓他對上的眼睛刺痛非常,從頭到腳,一下都動不得!

    兩人間的情景很快引起了四下里人的注意。

    有不明就裡的人趕忙問道:「大師,你怎麼了?」

    「大師?」

    玄真渾身顫抖這,臉色已經憋成了紫色,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對面一身紅衣悠然抱臂的喬青。喬青有多悠閒,玄真就有多沉重。他滿面駭然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發出一聲聲嘶力竭的吶喊:「走!快走!噗——」

    三個字,讓他猛然噴了一口血。

    同一時間,四下里的樹木上屋頂上這整個徐州城內飛掠起了無數道身影,他們想都不想飛快向著城外逃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ltu 發表於 2013-7-20 01:15 PM

第二十五章

    夜色濃郁,鴉雀無聲。

    在玄真那一聲大吼之後,整個徐州城都靜了下來。

    倏然,那無數道身影幾個兔起鶻落,分別向著徐州城的四個方向逃竄而去,帶起驚鳥撲翼,嘎嘎作響。不明就裡的人全都蒙了。這副畫面太容易理解,玄真一句大叫,就有隱藏在福林客棧四周明顯是刺客的黑衣人逃離。而這些人的修為之高,只可能是三聖門之人!

    他們不可置信地瞪著玄真:

    「玄真大師?」

    「大師,你……」

    玄真卻不顧四下里的詢疑質問之聲,他花白的鬍子上還沾著血,已經明白自己今天栽了,可好在端倪發現的早,三聖門的人還有離開的機會。他正想到這裡,卻聽身前一聲輕笑,來自於喬青:「大師似乎輕鬆的太早。」

    玄真看著她,對面的紅衣男子抱著手臂似笑非笑,一點兒緊張的情緒都沒有。彷彿那些即將要逃離開的黑衣人,根本就是在垂死掙扎!玄真的心中不好的預感剛剛升起,便聽噗噗噗之聲連響——福臨客棧內搖曳的身影破窗而出!

    窗紙紛紛揚揚的落下來,被寒風一卷,打著旋兒地飄舞在半空中。

    這一切來的太快,太突然,幾乎就是眨眼間的事,這兩方人馬已經在半空中纏鬥了起來。乒呤乓啷的打鬥聲中,各色玄氣耀眼繽紛,將漆黑的天幕染的五彩奪目!

    「鳳太后?」

    「還有邪中天?」

    「那個是……是萬俟宗門的下一任宗主繼承人吧?」

    不錯,這些從福林客棧內破窗而出的人,乍一數來足有千人,一片人影激鬥中幾乎眼花繚亂。可有那麼一些個身影,卻是顯目的很,讓人一眼就能瞧見。莊家的年輕人們還沒從得道高僧竟然是奸細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已經激動地指著那些個人影驚呼了起來。

    別說他們激動了,就連喬青都沒想到,那些人——

    奶奶,師傅,萬俟風,姑蘇讓,宮琳瑯,囚狼……

    喬青每看見一個,嘴角的笑容就勾起一分,漾起歡喜之極的笑意。那雙漆黑的眸子,越來越亮,猶如天幕中一顆最為閃亮的星鑽!

    今日這一場,乃是她給玄真下的套。既然三聖門的人悄悄潛入這邊陣營,誅殺一切落單的支援隊伍,那麼這麼一支足有千人匯合的隊伍,他們又怎麼會放過?早在玄真去給他們消息的那夜,她也讓衛十六將消息傳回了白頭鎮,布下天羅地網將來到這邊的三聖門人一網打盡!

    可是她千想萬想,卻絕絕沒想到,等在這裡的人,竟然是他們!

    讓她熟悉又想念的親人和朋友……

    「喬青,好久不見!」萬俟風,姑蘇讓,宮琳瑯三人幾乎是異口同聲。一個爽朗,一個溫潤,一個浪蕩,三個不同類型的男子在夜幕下猶如三道耀眼的風景。

    「怎麼樣,臭小子,驚喜不驚喜?」邪中天一把骨扇玩的天花亂墜,間隙處還有功夫笑眯眯扭頭朝她飛了個眼兒。

    「嘿,哥們兒,不用太激動。」囚狼耍著那把百煉槍,銀亮的槍尖在半空舞出凌厲的弧度。

    乍然看見他們,喬青說不激動是假的!這個時候,不論他們每個人,都和幾年前所見的修為有了極大的提升。喬青成了煉藥師,自然不會虧待自己的朋友,每次煉出什麼好東西都命人送去給了他們。他們也的確是夠朋友,這麼重大的消息一個字都沒漏給別人,是以就如萬俟風這些年玄氣突飛猛進,身為他父親的萬俟流雲,卻只能滿腹狐疑地被懵了個一頭問號。

    喬青低低地笑起來,在那傳承中的心魔裡,她已經明白,這些人在自己的心中留下了多麼深的印記!她遠遠望著他們,一個個深深地看過去,曾經相處的點點滴滴那麼清晰地浮上了心頭。不管過去三年,還是五年。

    看著邪中天的妖孽,老太太的銀發,姑蘇讓的玉笛……

    低笑轉變為開懷大笑,喬青朝著他們擺擺手:「好大一個驚喜,老子想死你們了!」

    這無疑就是默認了她的身份了。

    剛才聽他們喊出喬青兩個字,徐州城內就陷入了一片寂靜,只有打鬥的聲音乒乓作響。被這兩個字完全給震懵了的莊家人,還有半空中得到命令前來卻不知緣由的眾人,此刻紛紛瞪大了眼睛差點兒沒被嚇掉半條命!尤其是那莊菲兒,她不可置信地死死瞪著喬青,在她一個慢悠悠的轉眸之後,一個哆嗦,嚇的趕忙躲到了眾人之後。

    咕咚——

    一聲齊刷刷的吞口水聲。

    「老天,我和喬公子一起出任務啊!」

    「老天,我竟然和喬公子一路,走了七天!」

    「老天,偶像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啊,是活的,活的啊……」

    喬青摸摸鼻子,心說至於麼。她卻不知道,她的身份一揭開,半空中廝殺的人都似乎有了動力,一種生怕被偶像看輕的情緒充斥在心間,一時玄氣轟轟對撞著,一個個彷彿打了雞血一樣,把三聖門的人給逼了個手足無措!

    「她就是那個喬青?」玄真的眸子不斷閃爍著。他潛伏在朝鳳寺多年,只為了在關鍵時刻臨陣倒戈,起到決定性的重大作用。所以,當他得到的第一個命令竟然是去柳宗查看那喬青獲得傳承與否之時,玄真不是不氣憤的。一個二十三歲的小子而已,能有什麼能耐?

    可是此時此刻,他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麼離譜。

    一個高手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個高手明明年紀尚輕,卻擁有著不可估測的城府!可怕的是這個高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根本不將什麼高手的尊嚴放在眼裡,竟肯低下頭來扮演一個懦弱小子,一路被嘲諷,一路被譏笑……

    玄真看著喬青,心中縈繞的是從未有過的後悔!

    看看半空中的三聖門人吧,這次來到這邊陣營的,足有近百人,每幾個萬象島的精英弟子,就有一個玄王等級的三聖門人帶隊。也就是說,上空只三聖門的玄王,就有二十多人!想想看吧,柳天華萬俟流雲那幾個宗主,才是玄王。這一下子二十多個玄王,是一股多麼強悍的隊伍!

    此刻他們每一個人的周圍都有幾乎五十的人圍攻著,在打鬥的空隙手忙腳亂地朝喬青瞄去。

    ——該死的,這什麼見鬼的喬青,又不是什麼三頭六臂,這些人都瘋了麼?!

    「擒賊先擒王,殺了她!」忽然,其中一人眸子一閃,發出一聲大喝。同一時間,反應過來的三聖門人竭力擺脫掉圍攻他們的人,齊齊直逼喬青而來……

    「喬青!」

    「喬公子!」

    「孫媳婦!」

    各種各樣的驚叫幾乎是異口同聲!同時被二十多個玄王圍攻,只想一想就讓人頭皮發麻!同為玄帝,就連鳳太后和邪中天都不認為自己可以毫髮無傷!

    「去死吧——」伴隨著這句充滿了快意和狠意的一聲嘶吼,一雙雙眼睛駭然地朝著那邊看去,二十多把閃亮的劍尖縈繞著恐怖的玄氣,在月色下氣勢洶洶,煞氣凜凜!離著喬青只有毫釐!而這個時候,她竟然還原地不動地站在那裡,嘴角噙笑,髮絲飄搖,沒有做出任何反擊的動作!

    鳳太后滿目驚痛。邪中天妖孽的笑容蕩然無存。宮琳瑯面色蒼白。姑蘇讓握著的玉笛幾乎要被捏碎。萬俟風在半空一個搖晃。囚狼深邃的眸子里布滿了焦慮和擔憂……

    不少人猛的閉上了眼睛。

    然而電光石火,本應出現的聲音諸如悶哼,痛叫,劍尖入肉,鮮血飈飛,一切都沒有。

    天地間似乎就這麼靜了下來。他們趕忙睜開眼,看見的就是喬青依舊淡定的悠然模樣,那嘴角斜斜勾起的戲謔弧度紋絲不動,讓人幾乎以為是在做夢!哦不,真正做夢的是她對面的畫面——那二十幾個玄王像是被施展了定身咒,還保持著劍尖前伸的動作,古怪地停頓在她的前方,那一柄柄凌厲的劍在她周身毫釐之地,一寸也入不得了。

    靜。

    無比的靜。

    這詭異的畫面,幾乎讓人驚掉了眼珠子。

    「格老子的小混蛋!晉陞玄尊了不會吱一聲啊!嚇死老子了!哈哈哈哈……不愧是本公子的徒弟,好,好,好!」直到邪中天不知道是欣喜還是惱怒的一句破口大罵響徹徐州城的上空,連房子都被震了三震之後,眾人才猛的反應過來。

    什……什麼?

    他說什麼?晉陞玄尊了?

    喬青得得瑟瑟一擺手,玄尊的無上威壓繼續如泰山壓頂一般逼在這二十幾個玄王的頭上。讓他們不止動彈不得,連冷汗都滲出到了慘白的臉上:「誒,老子向來低調,你知道的麼。」

    「……」

    大家回給她的,只有一個字:「呸!」

    不過呸歸呸,瞭解她的也都知道,喬青還真不是個高調的人。這取決於她的性格,喜歡扮豬吃老虎,背地裡陰人。堂堂一高手不走名門正道兒,怎麼腹黑怎麼無恥怎麼來!嘖嘖嘖,姑蘇讓、宮琳瑯、萬俟風,三人對視一眼哭笑不得。於是這二十幾個玄王就被她一個人搞定了?於是他們都是來串個門子看個熱鬧的?

    衛十六和鳳無雙更是被嚇的不行,怪不得她敢想出這麼大膽的計策:「一聲不響就成了玄尊,真真是嚇死人啊……」

    眾人齊刷刷點頭,那叫一個整齊。

    喬青哈哈一笑一揮袖,這已經被威壓壓迫到力竭的二十多個玄王,便稀里嘩啦地掉到了地上:「哥們兒,還戳著幹什麼,動手!」

    接下來的一切,幾乎沒懸念——這些三聖門人手無縛雞之力地被拿下,剩下的近百萬象島弟子也全部縛住,當帶著人分守住四個城門的項七、洛四、無紫、非杏把一兩個漏網之魚給綁回來的時候,這一場甕中捉鱉終於以完美的結果落下帷幕。

    「喬公子,怎麼弄,殺了他們?」

    「不錯,殺了他們!他們潛入這裡多日,不知道殺了咱們多少武者!」

    看著這一個個三聖門人,眾人紛紛大叫出聲。莊家是被救下了,可是到底有多少是沒有這個運氣,抱著一腔支援戰局的熱血卻含恨死在了他們的偷襲上。越是想,眾人就越是恨,恨不得現在就把他們扒皮抽骨,碎屍萬段!

    自然了,也沒有人真的動手,全部都等著喬青發話。

    她摸著下巴慢悠悠掃過這群人,這玩味又奸詐的小笑容一出現,瞭解她的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邪中天果斷想到了自己被徒弟奴役的生涯,鳳太后頓時浮現出這小丫頭把她騙的團團轉的日子,姑蘇讓滿腦子都是當年初見時那一杯嫁禍的茶水,囚狼彷彿又回到了當年山寨裡被人一屁股壓在地上的狼狽相……

    一陣風吹來,眾人齊刷刷打了個激靈。

    果不其然,喬青笑眯眯伸出根手指,左右晃了晃:「不不不。」

    「不殺?」

    「不是吧,喬公子,好不容易抓到他們,難道就這麼算了?」

    「呵,自然不能就這麼算了。」喬青慢悠悠在原地踱著步,不時似笑非笑掃過玄真等人一眼,讓他們惴惴不安起來:「不過嘛,殺也是不能殺的。物盡其用的道理大家都明白,這人又怎麼能浪費呢……」

    「那——」

    喬青又是一笑,一拳抵著下巴,紅唇妖嬈:「唔,就是不知道三聖門的選擇是他們,還是退兵了——嘖嘖嘖,真是難辦啊,要是退兵,這半年的功夫全白費了,要是放棄了他們,損失了二十多員大將不止,那軍心嘛……」

    話音落下,徐州城內一片靜謐。

    眾人張大的嘴巴,簡直能塞下一個鴨蛋!

    尤以莊老爺子為甚,想起這一路上莊菲兒的所作所為,老爺子的心裡就砰砰直跳。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這個年輕人的城府之深,他這個活了一輩子七老八十的都要甘拜下風!莊老爺子只盼望,這年輕人根本不把他孫女當盤菜兒才好。莊菲兒早就躲到人群裡不知什麼地方去了,在知道了喬青的身份之後,這大小姐被莊家所有的人狠狠瞪視,差點兒嚇尿了褲子。

    自然了,這會兒也沒人顧得上她,所有人都沉浸在方才那一番話中。

    這這這……

    太奸詐了,太無恥了,太腹黑了!

    明白過來的人盡都是渾身汗毛倒豎,為眼前的俘虜和三聖門狠狠鞠了一把同情淚。不止一舉擒下了他們,還要榨乾他們的最後剩餘價值!可憐的三聖門,在軍心動搖和百忙一場之間,我們太期待你們的選擇了……

    玄真等人,直到這時候,才真正明白了喬青的可怕!

    直到這時候,才真正感覺到了絕望……

    喬青欣賞著他們垂死掙扎的表情,心情不錯地吹一聲口哨。忽然四周人轟然衝了上來,把她一把撈起來,拋上了天空!

    「喬公子萬歲!」

    「喬公子萬歲……」

    人群中爆發出了轟然的歡呼,喬青被眾人舉在頭頂,一下一下朝天上拋去。一旁,鳳太后邪中天等人含笑望著,眼中是足以照亮夜空的欣喜笑意。忽然,鳳太后板起臉來:「成何體統!」

    眾人一愣,紛紛停住了。喬青正要感嘆一句還是奶奶好啊,就見老太太話鋒一轉,笑眯眯道:「好歹也是功臣一個,怎麼扔的這麼沒水準?差不多再個把時辰就行了啊。」

    嘩——

    有了老太太的發話,原本還有些束手束腳的人立馬放了開。紛紛獰笑出聲:「哈哈哈,再拋一個狠的!」

    「喬公子啊,你可別記咱們,這可是鳳太后的命令,咱們不敢不從啊!」

    接下來的一晚,可說是沒有最悲催,只有更悲催——喬青被以各種角度各種姿勢變著花兒的扔到半空,頭髮都要炸起來了。她欲哭無淚地瞄向老太太,果不其然看著她連一根根銀白的頭髮絲兒都蕩漾著幸災樂禍的解恨氣息:「小混蛋,再讓你晉階了也不說,老太婆心臟都要嚇出來。」

    邪中天妖孽一笑:「活該!」

    姑蘇讓溫潤一笑:「恭喜!」

    萬俟風豪邁一笑:「兄弟……」宮琳瑯和囚狼對視一眼,互拍一掌,大笑接上:「你也有今天啊……」

    喬青一邊兒飛著,一邊兒淚流滿面無語問蒼天:「老子這是交了一群什麼孽畜損友!你們等著——」

    夜,還在繼續。

    可冰冷蕭瑟的氣氛,完全被興奮和欣喜所取代。

    這絕對是開戰以來,所取得的最大的一次勝利——以零傷亡的代價給了對方的陣營狠狠一擊!

    一雙雙眼睛在夜幕下被染的極亮極亮,眾人不禁都期待著,當三聖門得知了這麼一個消息之後,當喬青站上了那個戰爭的舞台之後,戰況將會因她的出現,而發生怎樣的改變……



第二十六章

    一夜狂歡。

    翌日一大早,眾人便整裝待發,啟程往白頭鎮去了。

    徐州離著白頭鎮並不算遠,日夜兼程也就是三五日的腳程。和來時的隱匿行蹤小心翼翼不同,一條繩子牽著百多個俘虜,一路是大搖大擺揚眉吐氣。自然了,這可不包括某個心虛的腦殘女。莊菲兒躲在人群裡生怕被喬青看見她慘白的臉,倆大大的黑眼圈掛在嚇的紅紅的眼睛下,跟只受了驚的耗子似的。

    「你怎麼那姑娘了,把人家嚇成了那德行。」邪中天的肩頭撞過來,嘿嘿笑著。

    喬青翻個白眼,懶得看那女人的裝模作樣,她擺出這副德行反倒讓她不好怎麼樣了,不然還不被人說是欺凌弱小沒有氣度。喬青雖不介意旁人怎麼說,不過好在她本來也不會去跟那種女人計較。

    說白了就是一句話,她不夠格。

    見她不說話,宮琳瑯嘴賤地湊上來:「我靠我靠,你不會是看她長的湊合,把人家給那啥啥了吧?」

    「哪個啥啥?」喬青似笑非笑。

    宮琳瑯頓時望天:「咳,八個多月呢,你在那墓穴裡吃了小一年的素食,就一個魂兒陪著,獸性大發也不是不可能嘛。」

    那夜裡喬青就將墓穴中發生的事告訴他們了。韜光養晦隱藏實力可以,可對待親人朋友的關心就沒必要隱瞞了。得知她得到了這樣的機緣,眾人興奮欣喜與有榮焉中,不由又是一陣羨慕嫉妒恨,好一陣嘀咕了幾句「變態」。

    喬青對這樣的評價已經免疫了,不過,獸性大發嘛……

    她一手摸下巴,一手勾過宮琳瑯的脖子,以一種待價而沽的小目光上下掃射著。看看他,又看看莊菲兒,直到他汗毛倒豎,開始抖,才慢吞吞又危險地笑:「你不覺得,你這樣的美人兒更符合爺的口味?」

    「我靠,難道不是無絕那樣的麼?」這句話要是傳進那醋罈子耳朵裡,宮琳瑯可以想像自己的一萬種死法,絕對種種精彩:「話、話可不能亂說啊兄弟。」

    喬青靠近他,曖昧地眨眨眼:「嘖,實話實說而已。吃多了一種口味,總是會膩的嘛。」

    「所、所以呢。」

    「唔,獸性大發,這個可以有。」

    宮琳瑯瞬間摀住下身。

    萬俟風靜靜飄過:「錯了,捂菊花。」

    宮琳瑯撲到姑蘇讓肩頭裝模作樣尋安慰:「嚶嚶嚶嚶,他們口味越來越重。」

    姑蘇讓溫潤一笑,閃開他。他頓時一個趔趄,被囚狼在屁股上蹬了一腳,聲勢浩大地……趴地了。囚狼撒腿就跑,宮琳瑯跳起來就追:「他媽的,皇帝也敢踹,朕誅你九族。」

    囚狼哈哈大笑:「老子可是喬青罩著的,九族裡她和鳳無絕都有份兒。」

    宮琳瑯步子一頓,瞄喬青。那貨抄手悠閒吹小調,明明歡快極了,可落到某皇帝耳朵裡,怎麼聽怎麼像哀樂。

    宮琳瑯頓時蔫兒巴了。

    衛十六摟著鳳無雙笑眯眯補了一槍:「嘖,大燕皇帝誅鳴鳳九族,佩服佩服。」

    大燕皇帝伏地挺屍,淚流滿面。

    「活該。」眾人紛紛大笑。

    這邊美好的氣氛讓喬青愈發的心情美妙起來,這就是朋友啊,不論相處的時日長短,再重逢,總能感受到這種分外和諧暖融的感覺。就如萬俟風和姑蘇讓,萬俟宗門和姑蘇宗門在明面上已經退出了戰局,為了整個宗門著想這無可厚非。可他們兩人,卻以私人的名義朋友的名義留了下來,出生入死,兩肋插刀。

    喬青眸子彎彎,笑意滿滿:「唔,如果那男人也在,那就更好了。八個月沒見,總得幹他個八百次回回本兒吧。」

    她開心,莊菲兒卻不開心了,紅紅的可憐巴巴的眼睛裡一絲怨毒閃過。憑什麼,憑什麼!若她一開始就表明自己喬公子的身份,她莊家大小姐也不會跟個小丑似的一路譏笑。這時候,她喬公子英雄當了,她卻要忍受著旁人的白眼和冷笑,就連自己家族的人,都明顯疏遠了她。

    莊菲兒死死咬著嘴唇,眼淚都要委屈下來。

    她的心理喬青大概都能猜到,不過這些都不關她的事兒——自釀苦果,自己嘗——她喬青天生小心眼兒,嗯,大家都知道。喬青扯扯邪中天:「來來來,爺有事問你。」

    桃花眼一挑,已經猜到了她要問什麼:「叫聲好師傅聽聽?」

    「嘖,那哪成,你嫩的花兒一樣,師傅叫老了。」喬青挾持起這自戀的貨朝隊伍後頭走,人多嘴雜,還是小心點兒的好。穿過重重人群,兩人走到了尾巴處,隔了一段安全的距離。一揮袖,帶起一個玄氣屏障,這下才算是萬無一失。

    邪中天咂嘴巴,一臉感嘆:「玄尊的屏障,果真不一般啊。」

    他話音方落,喬青陰絲絲的笑容放大在眼前:「裝什麼大瓣兒蒜啊。」

    桃花眼閃了閃,邪中天升起個不好的預感。他本以為喬青要問的是關於身世關於血脈,開始不告訴她是怕她心境受到影響,現在這丫頭比他的修為都高,自然可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不過看這架勢,貌似錯了?邪中天咳嗽一聲,故作鎮定地結巴道:「裝、裝什麼,本公子有什麼可裝的?」

    「裝慫唄。」

    「啊,聽不懂啊聽不懂。」

    「我說,以前我修為低,你忽悠忽悠就算了,現在不是覺得老子還這麼好騙吧?」

    喬青睇著他,眼睛眯起來,邪中天越來越心虛,他媽的,教會徒弟沒了師傅,有個這麼精明的徒弟真是不爽啊靠!他哇哇大叫:「你想欺師滅祖?」

    喬青一腳踹過去:「還不說?你丫的這些年下來修為一分不漲還退了是怎麼回事兒?」

    邪中天笑眯眯:「不允許本公子逆生長啊,年級越來越輕,臉越來越俊,修為也越來越低唄。」

    喬青讓他給氣笑了,拳頭癢的不行:「好,你不說,我說。」她一把抓起邪中天的衣襟,一寸一寸逼近他妖孽的臉:「你不是翼州大陸的人吧?翼州之外,應該還有一片大陸,你是那裡的。」雖是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了。

    「……」

    「翼州這麼些年卻沒聽說過有神階,都是去了那邊吧?可是不知道什麼原因,那裡的人到了這邊,修為會受到限制?」

    「……」

    「你和玄苦都是,我娘也是,我的血脈也是,甚至連鳳家都可能是,對不對?」

    邪中天果斷裝死:「……」

    喬青冷笑一聲:「可以啊,還能撐?那我去問問奶奶去,看看他知不知道你老牛吃嫩草,人一朵花兒樣的年紀你這老黃瓜去勾搭。看奶奶不呸死你。」

    「靠!」被老黃瓜三個字深深傷害的妖孽頓時跳腳:「知道了還問。」

    喬青鬆開他,整理著他皺巴巴的衣領子,笑嘻嘻:「本來只是猜的,現在看你這反應,嗯哼,你懂的。」

    「死丫頭啊死丫頭,師傅你也詐!」邪中天碎碎念,怨念撲面而去。

    「兵不厭詐。」拍肩膀。

    「……」邪中天氣哼哼地上一邊兒狗蹲著了,扇子遮著俊臉,只露出一雙桃花眼閃啊閃。在官道上一片枯木蕭瑟中,真正是美:「其實到了你這修為,也早該知道了。翼州大陸,本不是這麼個叫法。而是,遺州。」

    「遺棄?」

    「不錯。」

    喬青點點頭,只從這個名字,就猜到了幾分。她走過去,和邪中天並肩狗蹲著。那模樣,要不是有個玄氣屏障給撐撐場面,怎麼看怎麼跟倆流氓似的:「那邊的玄氣充沛,全是高手?這邊玄氣貧瘠,所以隨著高手的一個個離去,諸如煉藥師、預言師這樣的職業都沒落甚至消失了?」

    「預言師你都知道?」邪中天意外。

    「那是,老子是誰。」喬青很臭屁。

    「吆,誰啊?」斜眼瞅她。

    喬青頓時狗腿兒:「公子您的徒弟唄。」

    邪中天哈哈一笑,樂了,勾上她肩膀,親熱地摟著道:「算你死丫頭反應快——預言師啊,前推一萬年,後算一萬年,多牛逼多逆天的職業。可惜,從三聖門第一代門主殞落之後,就絕跡咯……」

    「什麼?」喬青眸子一閃:「你說,三聖門第一代門主,就是一個預言師?」

    「唔,騙你又沒銀子。」

    喬青沉默了少頃,好像想到了什麼,卻沒抓住:「怎麼死的?」

    「我怎麼知道?」邪中天沒注意她的反常,隨口道:「估計預言的多了,壽命耗盡了吧。這玩意兒太逆天了,代價不小。尤其是越和自己相關的預言,就越費心力。」

    喬青點點頭,沒告訴他關於大白對沈天衣的猜測:「唔,樓歪了,掰回來。」

    「噢對,你個死丫頭老老實實地聽,別發散性思維,把本公子帶胡薯地了都——啊,別打臉!我說,我說——這事兒要追溯到遠古時期了,那個時候吧,這片大陸分東西兩岸,中間乃是一片汪洋。從成形的時候開始,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吧,汪洋以西,是一片貧瘠之地,汪洋以東,則玄氣濃郁適宜修煉……」

    「玄氣的濃稠啊,直接導致了兩邊兒的實力差距,東岸高手輩出,成為了所有西岸人夢寐以求之地。於是就我鄙視你啊,你羨慕嫉妒恨我啊……嘖嘖,多少人冒著喪命的危險,跨越那片凶險的汪洋,企圖去到對岸。」

    「後來呢?」喬青一邊兒聽,一邊兒摸了根樹枝在地上草草畫了張地圖。一圓,一分為二,中間一條汪洋,清晰又直觀。邪中天也順手以手指抵著東邊,往西邊那麼一劃:「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有人發現東岸的玄氣在流失,透過那片汪洋一點點流入這邊兒。」

    喬青冷笑一聲:「觸及到了自己的利益,那邊兒的人坐不住了?」

    「人性唄,都這德行。」邪中天撇撇嘴,把手上的土就著自家徒弟的衣服偷偷擦了,咧嘴得瑟地跟個大馬猴一樣。喬青嘖一聲:「速度啊。」

    「於是東岸的慌了,聯合了所有的高手,可別以為是現在的這種高手,上古時期的高手,只有你想不到的強。他們以修為的損耗為代價,以一道人力絕對無法打破的屏障,將東西兩岸之間真正的永久的分割了開。這西岸,也就變成了一方遺棄之地——遺州。」

    喬青聽完翼州歷史,沒什麼意外地伸個懶腰,早在傳承之前和柳天華的談話裡,她就有了很多猜測,這時候也不過更完整而已:「那怎麼還有人能去到那邊兒?」

    「上有對策,下有政策唄。」

    喬青一把捏住他的臉:「賣什麼關子,趕緊的,前頭都看不見他們的影子了!」

    邪中天跟著扭頭看,果不其然,聊了這一陣子,官道盡頭都沒人了。只在路上還有凌亂的腳印,遠遠延伸出去。他擺擺手:「咱倆速度快,追上去一盞茶的事兒。你看——東岸可以將兩半大陸給分割開,設置一個屏障,絕了這邊兒的路。」

    「嗯,這邊兒數萬年之久,肯定也有牛逼人物,想辦法鑽鑽空子吧?」

    「重點就在這了,三聖門!」

    「他們?」喬青扭過頭,一想,也明白了過來。怪不得那麼多的大陸高手,在到達了某種程度的修為之後,都會選擇進入三聖門了。他們代表了大陸至高勢力是一點,還有另一點,恐怕就在去往對岸的方法上了。邪中天看她明白過來,桃花眼眨巴眨巴,忽然道:「我先問你,知道那片汪洋在哪不?」

    「汪洋……」大陸七國,山林、雪域、盆地、平原都有,要說靠著海的:「萬象島?」

    「對頭,萬象島臨著的那片海域——死海。」

    這裡的死海,卻不是喬青意識裡的那種,而是取的死亡之意。那片海域中危險遍佈,幾乎是一波一浪一絕境。古往今來,在那屏障還未建立的時候,多少翼州的高手都隕落在了裡面。喬青在地面的汪洋之前,畫上萬象島的記號。聽邪中天又問:「你又知不知道,三聖門在哪?」

    沒想到他扯到了這裡來,三聖門自然是在一個異空間裡,不過這貨既然問了,肯定問的是那異空間的入口。喬青想著,眸子在地上的草圖不經意掃過,脫口而出:「死海?」

    她「騰」一下站了起來:「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極少有人知道三聖門的所在,原來根本就是在那死海裡!萬象島瀕臨死海,作為翼州的最邊緣處,也是三聖門的一道護欄!所以萬象島有恃無恐,三聖門也一定會出兵相助,一旦萬象島步了唐門後塵,那麼三聖門的入口,也就暴露了——原來如此。」

    不過……

    喬青扔掉樹枝,哼哼獰笑了起來,慢吞吞問:「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啊,他們都走沒影了,快追!」

    話落,這貨腳底抹油咻一下溜了。

    看著那抹飛快消失的豔麗玫紅,真是恨不得把丫一巴掌拍牆上,摳都摳不下來!喬青咂著嘴巴,咬牙切齒:「又讓這貨跑了。」

    「他有事瞞著你。」殘魂蹲著現出了影兒,若有所思地看看地上的草圖,再遙望著邪中天消失的方向:「是什麼事呢。」

    「多了去了,他的秘密可不少。尤其是跟身份有關的,嘴巴死緊死緊,人也鬼精鬼精。」不過總算確定了那勞什子血脈,既然在另一半大陸,又消停了五年,想必暫時不會有麻煩。不過被他瞞著,依然不爽啊:「攤上這師傅,老子造了什麼孽!」

    殘魂托著腮:「你不生氣?」

    喬青慢悠悠朝前溜躂,壓根兒就沒當回事兒:「這有什麼好生氣的,你不知道啊,是他把我養大的。十七年的親情要是一兩個小秘密就能推翻,那也太脆弱了。」想起一段段曾經的回憶,喬青的眸子彎如月牙。

    這種帶著點兒俏皮和滿足的笑容,頓時把殘魂給驚住了。剛才還恨不得一口咬死他,現在又擺出這種表情。現在的人類都怎麼了?可憐的殘魂,又把喬大爺的特異行為,上升到了全人類的高度。這貨自從跟著喬青,一路所見所聞都是扭曲的,導致了他現在對人類的評價就是:矛盾,小氣,奸詐,腹黑,無恥,不要臉,睚眥必報……

    殘魂默默望天:「世界真可怕。」

    喬青還不知道自己禍害了這魂兒一路,嚴重影響了人家的心智成長。

    她拎起殘魂的領子:「走了。」

    「你急什麼?」

    「急著去見老子男人啊!」

    「……」殘魂默默把人類的標籤裡,加上一個「斷袖」。

    在喬青心心唸唸去見鳳無絕的時候,在殘魂又一次被顛覆了世界觀的時候,在大部隊繼續向著白頭鎮趕去的時候。

    另一個地方,因喬青的一番作為,陷入了一片焦慮之中。

    「少主?」

    一方議會殿內,左右兩側垂首排列著同一方陣營的兩個勢力——三聖門,和萬象島。右側最前一名三聖門的聖使,焦急地喚著上首高位上閉目而坐的沈天衣,又叫了遍:「少主?」

    一連兩聲,在他們匯報完之後就始終不言不語彷彿睡著的男人,終於睜開了眼睛:「嗯?」

    「回少主,方才屬下回報,潛入敵方的二十人,全部失去了聯絡,生死不知,安危不明。」說話的莫聖使頭發黑白相間,光看著的年紀就有五十多了,微低頭,拱著手,丁點倚老賣老的姿態都不敢有。

    這副模樣落在左側第一位的萬象島島主孫重華的眼裡,讓它狹長陰柔的眸子一閃,重新看向沈天衣,帶上了估量的神色。

    戰事開始之初,他就猜測過三聖門定會出手相助,不為了萬象島也該為了他們自己。是以即便知道可能會以一島之力對抗數宗,孫重華都沒有退卻的意思。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這個道理他還是明白的。既然柳宗和那喬青敢動萬象島的主意,他就不介意借三聖門的手,給他們一個狠狠的反擊!

    孫重華不是個安逸的人,陰柔的外表下,隱藏著的是野心。從前有三聖門制約,他不敢動。現在七國平衡被破,就是他的機會!

    可他沒想到的是,三聖門並非隨便派一支勢力來助,而是少主親自出面!孫重華不斷打量著沈天衣,早在比武大會和侍龍窟外,他都見過。可是那時候和現在,他的差別實在太大了。

    孫重華自認,看不透他。

    「孫島主?」冰冷的眸子驟然射向他,讓孫重華心頭一跳。好個敏銳之人!好個讓人發寒的目光!孫重華趕緊道:「少主有何吩咐?」一切都要仰仗著三聖門,是以對待沈天衣,他還是恭敬居多。

    沈天衣卻不為所動,嘴角淡淡一扯,透著點兒嘲諷的意味:「沈某看孫島主目光奇異,還當島主有何提議呢。」

    孫重華明白這是沈天衣的警告:「回少主,孫某認為,此刻不應輕舉妄動。當確定聖門的諸位安全為上。」

    「安全?」沈天衣朝後仰了仰,漫不經心地:「孫島主認為,有什麼不安全?」

    「聖門諸位已經三日未有消息,若是……」他話沒說完,沈天衣不耐一擺手:「孫島主多慮,聖門派出的儘是玄王高手,柳宗老祖和鳳無絕都在白頭鎮按兵不動,二十名玄王隱匿身形誅殺落單者,又有貴島精英弟子相助,絕無不妥。」

    「可是還有……」

    「嗯?」

    「喬青,下落未知。」

    「呵,」沈天衣淡淡一笑,擱在扶手上的手一緊,頃刻就鬆了開:「區區喬青,何以為慮?」

    這全然不上心的一句話落下,孫重華差點兒沒蹦起來破口大罵。區區喬青?媽的,說的真輕鬆啊,當年的侍龍窟就是被你口中的區區小子給玩殘的!孫重華親眼見證過侍龍窟的噩夢,怎會不怕?毫不誇張的說,他甚至浮起過萬象島和三聖門一塊兒殘的可能性,是以這場戰爭,他足足拖了兩月才發起。直到秋如玉和一同去柳宗的長老盡都未回,又確定了喬青進入了傳承之地,數月不出,才讓他做出了決斷。只要速戰速決,就算那喬青出來,柳宗和鳴鳳都變成了他的,那一個小子又有什麼辦法?

    可是他千算萬算,卻沒算到沈天衣一次進攻之後,就停了下來,不再動作。

    想到此,孫重華腦中一閃,浮上一種古怪的感覺。只剛剛一閃,就被沈天衣一句話給炸開了花:「孫島主若是沒有異議,那麼明日一早,便開始強攻吧。」

    「少主不可!」

    「少主三思!」

    幾乎異口同聲,來自於莫聖使和孫重華。孫重華迫不及待地邁出一步,陰柔的眸子裡滿是焦急:「少主,已經等了這些日子,也不差再多等幾日。」

    「孫島主若是擔憂那喬青,大可不必。」沈天衣站起身,負著手。他背後的手在提起這個名字時,握的死緊死緊,也只有華留香看的見:「第一,那喬青還在傳承之地,沈某已命玄真前去打探。」

    「玄真?」孫重華大驚失色。朝鳳寺的玄真大師傅他當然知道。

    「玄真身份特殊,沈某也不方便直接聯繫他。這個時候,他應該快到柳宗了。」

    沈天衣淡淡的嗓音,聽的孫重華心頭髮冷,如果連玄真都是三聖門之人,那這六宗之中,到底還有多少他們的爪牙。這麼想著,他不由朝著華留香看去。經過八個多月,華留香的傷勢已經完全康復。一身紫衫,以一個絕對服從的姿態立於沈天衣的身後。

    他若有所覺抬起頭,吊兒郎當朝孫重華一笑:「孫島主,你好男風在下是知道的,我長的好看也是事實,不過你這麼盯著,是不是太過失禮……」

    「你——」孫重華眸子陰狠,只恨自己沒一早玩兒了他!說起好看,他的眼前浮現出一道身影,紅衣,黑眸,雪膚,極致的顏色,極致的誘惑。孫重華忍不住心神一蕩。卻是忽然渾身驟冷!

    ——是沈天衣!

    他冷冷睇過來的目光,讓孫重華如墮冰窖,難道他也對那喬青……是了,當初他可是對那小子情深意重的。孫重華低著頭,心下卻在冷笑,原來都是同好中人!

    「第二,」沈天衣收回目光,壓抑住心頭的殺意:「想必孫島主也知道,在下和喬青關係匪淺。喬青此人恩怨分明……」他冷笑一聲,森涼非常:「她欠了我的,自然得還。」

    這倒是真的,孫重華點點頭:「如此,便依少主所言。」

    孫重華應了,三聖門還有顧慮。其實他們沒怎麼把那瘋傳的喬青當回事兒,百年沒出大陸,聽著一些流言蜚語判斷那喬青,也只覺是誇大其詞了。此刻二十玄王下落不明,也不認為會是那喬青所為。只當是那邊發生了什麼,耽誤了那二十人傳回消息。

    ——這幾乎是所有三聖門人的想法。

    其實這也是所有沒見過喬青的人的想法。太多的事蹟,太多的奇蹟,全部凝聚到了這麼一個二十三歲的小子身上,任誰聽來都會覺得,那只是天方夜譚!可世事往往就是這麼奇妙,似乎所有被喬青玩兒殘了的,都是砸鍋在了「輕視」二字上。

    莫聖使剛要說話,沈天衣卻已不耐了。

    四下里冷冷一掃,見所有人都低下了頭,他大步朝外走去。冷漠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在殿內清晰響徹:「等了多久,對方就忐忑了多久,現在正是意志薄弱、氣勢低靡的時候。門主即將出關,若是那時候還沒拿下戰局……」

    沈天衣的聲音,隨著出了大殿而消失。

    可在場的三聖門人,都是一個激靈。

    是啊,門主!若是門主出關後,發現戰局還在僵持著,區區兩個宗門都解決不了……眾人齊刷刷一抖,誰不知道門主的厲害,他們全都只是門主的一條狗罷了。區別只在於每一條的強大與否。而沈天衣,則是如今門主最為器重的那條強大的狗!短短的四年時間,他不止將之前龍脈裡丟失的玄氣重新拾了回來,竟然還煉到了玄尊!

    ——預言師可是上天的寵兒,最為貼近天地,最易感悟天地。

    ——只要他想,他就可以。

    也正因如此,當年他私自放了那女人的孩子,門主也並未責罰他。眾人看著消失在視野盡頭的如雪白髮,齊聲道:「少主英明!」

    四字回音,遠遠傳到沈天衣的耳裡,讓他冰冷的眸色意味不明地幽暗了下來:「秋如玉,對孫重華沒有作用。」

    身後華留香冷笑一聲:「可憐那秋如玉什麼都是為了他,孫重華卻根本沒當回事。」

    沈天衣步子一頓,復又接上。

    比方才更要冷漠萬倍的聲音,吐出四個字:「可以殺了。」

    他背脊挺直的漠然背影,在夕陽下帶著一絲不自知的落寞。那白色的發絲,刺的華留香嘴裡發苦。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啊……

    華留香苦笑道:「是,主子。」

    ……

    三聖門的決定,白頭鎮上的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可總有一種山雨欲來的危機感,縈繞在高手的心頭。到了某種程度之後,因為感悟天地融合自然,這種預感將變得極為準確。站在牆頭上的鳳無絕心中一動,一扭頭,就看到步子緩慢走上來的老祖。這兩個月來,因為戰局的凝滯,老祖幾乎沒出過房門。

    「您也感覺到了。」鳳無絕扭過頭,遙望著眼前的白頭原。

    茫茫千里,一望無際。

    老祖面色凝重:「就是這兩日了。」

    鳳無絕沒說什麼,這不是個人和個人之間的單挑,而是數個宗門之間的群毆。兩方陣營實力上的差距,讓一切話語都變的蒼白。卻好在這次三聖門沒有傾巢出動,不然,幾乎是沒有對戰的可能。

    劍一般的眉毛微微蹙著,他總覺得這和沈天衣有關。老祖走上來站在他身邊,目光卻是落在了他的懷裡,那一隻又肥了一圈兒的貓形物上。好笑道:「人都快回來了,整天抱著個貓作甚。」

    鳳無絕也笑了,隨手給大白順著毛,這貨頓時懶洋洋打個哈欠,發出了一聲又細又軟又沒節操的:「喵嗚~」

    這一人一貓,因為喬青的八個月不見,而產生出了階級感情。一個作為喬青的男人,一個作為喬青的竹貓,同樣很憂傷——某個男人清瘦了少許,堅毅沉定的眉宇間偶能看到少許思念。某隻肥貓卻喊著「化思念為食慾」的名義,小魚乾不離爪吃的噸位又增了不少。

    「不少」是個什麼程度呢?

    ——是除了成為玄尊的鳳無絕之外,已經沒人能抱得動它了……

    貓爺一致遭到了無紫非杏等人的齊刷刷嫌棄,只能退而求其次,暫時放下它高貴的優雅的紳士的龍族血統,勉為其難地屈就了鳳無絕的懷抱。於是大白很歡樂的發現,果真是退一步海闊天空啊,這男人順起毛來真是舒服到飆淚啊……

    大白在鳳無絕懷裡打了個滾兒,精壯的胳膊一顫,差點兒把這千噸重的給扔了:「老實點兒!」

    「喵?」

    大白一時沒能適應這男人的變臉,話說前些日子他對自己很好的。肥貓抬起已經變成了三層的雙下巴,以示詢問。太子爺才不會告訴它喬青快要回來了於是他不用睹貓思人了。嗯,能成為喬青的男人,太子爺也是腹黑無恥奸詐的很。區別只在於一個奸在外表,一個奸在骨子裡。

    太子爺微微一笑:「怕你掉下去摔著。」

    貓爺頓時圓滿了,當初被忽悠去買豆漿的悲催記憶立馬被此刻的「男人」間的友情所取代。於是貓爺又打了個滾兒,尾巴豎在半空鐘擺一樣搖來搖去。

    於是——

    太子爺胳膊一抖——

    砰!

    肥貓在太子爺的視野中越來越遠,越來越低,終於一聲轟隆作響,將城牆外的地面砸了一個球狀深坑,變成了一隻四腳朝天的貓片兒。幾根白毛漫天飛舞,夾雜著一聲淒厲的咆哮:「它喵的,高貴優雅紳士的貓爺跟你勢不兩立——立——立——」無限回音中。

    這一嗓子,夾雜著貓爺對魚刺的仇恨,把十里八村兒都震出來了。

    「啊?怎麼了怎麼了?」

    「是不是打來了?三聖門打來了?」

    因為戰局的不定,如今氣氛沉重,大家的睡眠也是分波來的。不少人在睡夢中就被吵醒了,衣服都沒穿好就亂糟糟衝出了房間,跑到了街道上。一傳十十傳百,緊張的情緒在每個人的心中蔓延著。即便是早有準備,可當實力真正懸殊的時候,那一點英勇之心也變的動搖了起來。

    白頭鎮內一片惶恐,沸沸揚揚。

    無數的聲音叫嚷著,發展成了一隻肥貓引發的悲劇。

    鳳無絕眉毛一皺,原本他沒想將預感之事告訴眾人,以免引起惶恐的情緒。沒想到大白誤打誤撞,竟讓他看到了這樣的一個場景。如果三聖門突然來襲,這麼一片慌亂又如何應敵?

    鳳無絕和老祖對視一眼:「諸位——」

    看著他們,彷彿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眾人漸漸平靜了下來。不少發現根本是無中生有的,臉也漲了個通紅。鳳無絕一勾唇:「莫說你們會怕,我也怕。」

    眾人一愣,這句話他們全然沒想過。鳳太子也會怕?一個玄尊高手,也會怕?八個月的時間,不只有喬青在接受傳承,鳳無絕的修煉也沒停下,再加上戰場之上和高手對戰,是最容易獲得經驗獲得感悟的機會,鳳無絕兩月前便從玄帝高級,晉陞到了玄尊初級。比起喬青來,還快了一小步。

    有人訥訥問道:「太子爺,您怕什麼?」

    鳳無絕玩味一笑:「唔,三聖門高手眾多,我怕死在這裡,怕再也看不見喬青。」

    這幾乎可說是啼笑皆非的一個回答,卻引不起任何一道笑聲。只因他們看見了真誠,看見了真實,看見了真心!他在笑,可冷峻的眉宇在提及這個名字時,便猶如二月湖面上的那一層浮冰,被和風緩緩吹開,露出下面那一汪碧綠溫潤的湖水,一絲絲變軟、變暖……

    沒有人會認為,他在說謊!

    白頭鎮內一片寂靜。

    只有鳳無絕的聲音,從低沉冷峻,一絲絲向著柔和過渡:「我可以逃,可以跑,沒有人能在一個玄尊想要撤離的時候,把他趕盡殺絕!可我不會,只要還有一口氣在,我都會在這裡守下去,為了我是一個男人,為了男人的血性,為了讓喬青不對我失望……」

    每個人都有愛的人,每個人都有親人朋友,每個人都有心底那一抹男人的血性。

    能來到這裡的,原本也不是低階武者,就像藥城那守兵說的,這已經不是普通人的對決,但凡能加入戰局的,盡都是算的上高手的一方人物。能夠成為高手,本也都擁有一些諸如毅力,堅持,冷靜,等品質。鳳無絕這短短兩句話,將他們突發的慌張壓了下去,將心底裡的什麼激發了出來,不少人怔怔地似乎想到了什麼,或者是武者的精神,或者是自己的愛人,或者是懦弱的曾經?

    當鳳無絕說,他預感到大戰就在這一兩日的時候……

    他們沉默了片刻,沒再說什麼,默默回到了各自的地方,幹著各自的事。

    「爺,你說的太好了!」耿直的陸峰衝過來,一臉崇拜。

    陸言撇撇嘴,有點兒狐疑:「爺,如果到了必死無疑的時候,太子妃會……」

    鳳無絕背著手經過他身邊:「喬青啊,她肯定跑啊!」他都能想到那貨的反應,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撤!然後撒腿就跑,什麼武者精神全狗屁。

    「……」陸言默默心說,果然:「那您剛才,是騙人的吧?」

    太子爺的微笑著遠遠地走了,只有一聲悠閒的含滿了笑意的話回答,被寒風吹了過來:「第一句的後半段是真的。」

    ——於是,剛才那慷慨激昂真情滿滿的一段話裡,只有「怕再也見不到喬青」才是真的麼……

    ——於是,滿腔激動被嘩啦澆滅的陸峰,淚流滿面。

    ……

    翌日清早,白頭原上蓄勢待發。

    沈天衣靜靜站著,依舊的一身白衣,一背白髮。

    身後是一排排一列列的武者。這裡面,有三聖門的一部分,有萬象島的全部兵力,還有來自蜀中的那些游勇散兵。乍一看去,那一片烏壓壓的腦袋足足蔓延了小半個平原。腳下踩著枯草的聲音匯聚在一起,猶如炸雷一般刺耳,碎草袍角在寒風中獵獵翻飛,和半空中一面巨大的充滿了殺氣的旗幟,交相輝映。

    他們一寸寸前行,轟隆隆地逼近平原盡頭的白頭鎮。

    這一場強攻,在平靜了兩個多月之後來的太過突然。

    可白頭鎮內,卻沒有任何的慌亂。

    鳳無絕站在牆頭上,一身黑衣,墨發狂舞,和遠方越來越近的那月白衣衫雪白髮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眯著鷹一般銳利的眸子,一眼捉住了那道身影。

    遙遙兩方,兩個男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倏然一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ltu 發表於 2013-7-20 01:16 PM

第二十七章

    茫茫平原,騰騰殺氣。

    一方,是以沈天衣為首的強攻陣營,正向著白頭鎮寸寸逼近。一方,是以鳳無絕為首的堅守陣營,並立城頭蓄勢以待。

    兩邊的人馬都可以數萬計,一眼望去,不見盡頭的平原兩側都是烏壓壓的人頭。轟隆,轟隆,對面的陣營步子猶如悶雷炸響,越來越近,越來越響,議論聲,叫囂聲,喊殺聲,各種各樣的聲音充斥在天地間,連天際都似乎顫抖了起來!

    直到離著百里之遙——

    沈天衣若有所覺地一抬頭,就那麼和鳳無絕的目光對撞在了一起!

    轟——

    狂風平地起,枯草四面倒。

    這兩個人,一個是白發飄搖,白衣浮蕩。一個是黑髮狂舞,黑袍翻飛。不同的氣質,不同的風姿,激起一股看不見摸不著的風暴,以視線交鋒處向著四面八方悄無聲息的席捲蔓延……

    漫天的草屑飛捲,亂了視線,迷了人眼。

    兩邊的陣營裡爆發出了轟然的叫好聲。對他們而言,這是兩方的領頭者所進行的第一次對決!不少人揉著眼睛捂起口鼻,只有兩個男人的目光,穿透了迷霧樣的模糊空氣交匯在了一起,就那麼眯著眼睛對視著,帶著若有似無的打量、衡量、較量……

    片刻後,鳳無絕和沈天衣同時移開了視線,同時幽深了眸色,意味不明的。

    莫聖使站在沈天衣的身邊,眸色帶出兩分狐疑,半晌斟酌著問:「少主,您和鳳無絕……」

    「舊識。」兩個字解釋了他們的關係。

    莫聖使是三聖門的老人了,忠於三聖門,忠於老門主。如今門主對沈天衣信賴有加褒賞有加,在閉關期間沈天衣就如半個三聖門的主人。是以莫聖使對於他,也是忠心耿耿。心中的狐疑只片刻便消散了,都已經被封印了七情六慾,還有什麼好擔心呢:「少主,對方似乎在……虛張聲勢。」

    沈天衣朝著遠遠的城頭上看去,白頭鎮並不繁華,卻極大。那城牆自左向右足足延伸了數百丈,一排排一列列的武者有序而立,實力不及這邊,人數卻比他們多了數倍。乍然那麼一瞧,真正是密密麻麻殺氣騰騰!

    可似乎上一戰的一些熟面孔,都未出現。

    修長的手頓到半空,大部隊緩緩停駐了下來,帶起一片煙塵瀰漫。他站在最前方,寒風拂過月白的衣角:「鳳兄,好久不見。」

    聲音透過極遠,清晰地傳到了城樓上。

    老祖一皺眉:「這沈天衣,竟也晉陞了玄尊!」

    上一戰沈天衣帶著三聖門人出現,卻並未直接參與戰鬥。是以這會兒一個突然多出來的玄尊,不由讓老祖頭疼了起來:「這麼算下來,對方是四個玄尊!」而他們,只有兩個。

    真正到了這種大戰,實際上還是高手的對決!就如那日喬青一人,可以一舉解決那二十多個玄王一般。修為上的差距,已經不是人數可以彌補。他和鳳無絕牽制著兩個玄尊,那麼剩下的兩個,絕對可以橫掃這邊一大片!

    聽見老祖這句話的柳天華等人,臉色齊刷刷難看了起來。

    只有鳳無絕依然淡定:「沈兄,上次還說找個機會敘敘舊,沒想到再見時會是這種情形。」

    「沈某也沒想到,鳴鳳的野心竟然這麼大,妄圖吞併萬象島,獨霸一方!就是不知道,若是沒有此一役,萬象島之後,鳴鳳和柳宗的手會伸向哪裡……大燕?或者姑蘇宗門?哦對了,柳宗的實力自是比不得鳴鳳的,鳳兄如今和柳宗老祖修為持平,若是鳴鳳反手一刀,不知柳宗是否能接得住呢?」

    沈天衣淡淡一笑,依稀間竟有幾分從前的飄渺無痕。只那雙眼睛中的冷酷無情,昭示著他的不同。

    這誅心之言一落——

    城樓上,霎時發出了一陣驚疑之聲。

    各色視線匯聚到前方的鳳無絕身上,卻在他古井無波的淡定中漸漸平息了下來。受到挑撥的人畢竟是少數,更多的還是怒從心起,衝到城牆根兒上高聲吆喝了起來:「你說什麼?!」

    「哼,好一個卑鄙無恥的三聖門,以為這樣我們就會內鬥麼?」

    不錯,沈天衣不會以為這麼兩句話,就會引起這邊的內鬥吧?老祖和柳天華對視一眼,只覺此事蹊蹺!沈天衣不強攻,卻在第一時間挑撥了起來,這對於穩操勝券的他來說並不明智。兩人似乎有一種感覺,他在等什麼……

    這種感覺不止他們有,孫重華也皺了皺眉,剛想說點兒什麼,就聽對面城樓上的鳳無絕冷笑一聲:「證據呢。」

    「何須證據,唐門的覆滅不正是前車之鑑麼。」

    當初之事鳳無絕做的隱秘,可礙不住時日久遠,五年多過去了,再多的秘密也透出了牆。好在本來他就是個敢作敢當之人,鳳無絕也沒有特意去壓下此事。此刻,這句話頓時激起了蜀中那些游勇散兵的憤慨。沈天衣的身後陣營極為明確,從左到右分別是蜀中,三聖門,萬象島,左邊那稀稀拉拉的一大群人足有萬餘還多,頓時齊刷刷地叫嚷了起來。

    「沒錯!你們可得小心了。」

    「嘿,鳴鳳的野心之大,唐門就是前車之鑑。」

    「哼,你鳴鳳敢做又不敢當了麼,咱們今天就為唐門報那滅宗之仇!」

    有挑撥離間的,也有憤而大怒的,甚至有人舉著長刀站了出來,直指對面城樓,像是想和鳳無絕一較個高下。鳳無絕身後的人亦是不甘示弱,紛紛回嘴。一時唇槍舌劍,亂作一團。紛紛亂亂的叫囂聲中,鳳無絕眸子一閃,對後面陸言打了個眼色。

    陸言會意,搖著扇子走上了前:「這有什麼不敢當的,只不過嘛……」

    「什麼?」

    陸言文質彬彬的一笑,羽扇輕搖,俯視著那人:「想報仇,你還不夠格!」

    「好一個狂妄小兒!」

    那人勃然大怒,霍然騰空!這是一個威武大漢,看上去就屬於衝動易怒的類型。見他舉著大錘就衝了上來,這下正中陸言的下懷。他飛身迎上,一柄長劍被陸峰丟了上來,陸言一把接住,和大漢的鐵錘鬥在了一起。

    半空中兩個身影糾纏著,不斷發出兵器相接的吭鳴聲,乒乓作響。

    「好啊,殺了他!」

    「一個侍衛也敢囂張,給他點兒顏色看看!」

    「你們說什麼?!陸侍衛,把那蜀中的孫子給殺回老家去!讓他們知道咱們的厲害!」

    一雙雙叫罵的通紅的眼睛緊緊盯著半空中的身影,這一場打鬥雖然突然不在預料之內,卻不妨礙兩方陣營的殺氣越來越濃。陸言跟著鳳無絕自然也不會少了喬青給的好處,早已經不是八年前的那小小侍衛。他玄氣比這大漢高了不少,可卻不急著取勝,而是在半空中逗樂子一般的躲閃著,引得大漢手忙腳亂。

    這幅模樣,頓時讓城頭這邊發出一陣陣大笑聲。

    白頭原上卻是面紅耳赤,不由紛紛在心裡大罵,實力不濟就莫要上去丟臉!孫重華眸子陰冷,見陸言腳尖在半空一點,正要施展輕功,一道玄氣暗暗射出,直取他腿彎而去!

    陸言感覺到危險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眼見著這一道玄氣若中,他不死也殘!對面那大漢眸子一亮,舉起大錘就輪了過來!

    「陸侍衛,小心——」

    「啊,你們卑鄙!」

    前有偷襲,上有重擊,陸言幾乎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電光石火間,一道黑影自後而來,帶起一股凜冽的寒風。陸言心下一鬆,只要主子來了,他就沒什麼可怕!鳳無絕衣袖一揮,陸言頓時閃離了那玄氣攻擊之處,與此同時,大漢掄起的大錘再也動不了分毫,只有鳳無絕一聲不屑冷笑,響徹天際。

    冷笑落下的一瞬,那大漢的鐵錘竟變的極為脆弱,轟然爆裂而開。大漢慘叫一聲,整個人向後倒捲而去,被騰起的沈天衣一把接住,向後一丟。

    同一時間,沈天衣迎上鳳無絕,兩人掌風一對!

    轟——

    衣袍鼓蕩,髮絲飛揚,那一黑一白的兩個男子的一接掌,交鋒處一股股的熱浪排山倒海,四下里的眾人只覺巨大的壓力逼面而來!讓他們的臉都扭曲了起來,紛紛大叫著後退,一片混亂!

    鳳無絕眸子一閃,撤掌而退。

    沈天衣眉峰一動,便見他一道身為玄尊至高修為的玄氣,帶著足以穿雲裂石的威力轟然朝著四散的人群而去!那炫目的光芒照映著扭過頭來的一張張驚恐的臉,讓他們幾乎聽見了死亡的喪鐘……

    「啊——」

    「救命啊——」

    「跑啊,快跑,我還不想死——」

    絕望的慘叫瀰漫在白頭原上,城牆上的人幾乎全懵了。

    誰也沒想到,鳳太子爺這一舉竟是存了這樣的用心!先是以救陸言為名對那大漢出手,實則當時每個人都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大漢雖卑鄙,但一代玄尊高手對個無名小卒出手,實在也不怎麼光彩。他們卻沒想到,鳳無絕的目的根本就不在此。

    ——而是沈天衣!

    以和沈天衣的對掌,在敵方陣營造成混亂,然後關鍵時刻發出這致命的一擊!

    這一舉,別說他們沒想到,就連莫聖使等敵方陣營的另外三個玄尊都沒想到。於是當他們瞳孔驟縮,準備抵抗的時候已然晚了!玄氣屏障只來得及形成了半個,鳳無絕的那道攻擊已然落下!

    轟隆——

    一聲巨響,伴隨著一個方圓丈許深的坑洞,伴隨著蘑菇雲一般的煙霧騰騰而起,伴隨著殘肢斷臂鮮血四濺,伴隨著慘叫聲聲不絕於耳,白頭原上幾乎變成了一個人間煉獄!

    狠!

    太狠了!

    這是每一個人腦中浮現出的驚駭評價。

    世人只知卑鄙無恥者如喬青,又怎麼知道鳳無絕也是個腹黑的鼻祖?!

    當他飛回城牆上負手望著那邊一手製造出的慘境,那張英俊到了極致的面容上,是一片波瀾不驚的沉定。不驕傲,不自滿,不悲慼,也不憐憫。似乎沒有人能從他那古井無波的面容上,看出一丁點內心的情緒。他們望著他的背影,只覺一股子心驚肉跳和狂熱的尊崇,縈繞心頭。

    短暫的沉默之後——

    「太子爺萬歲!」轟然的叫好聲幾乎要捅破了天!

    鳳無絕卻只微勾嘴角,轉過了頭來,眉心處的圖騰在日光下帶出三分神秘三分妖異。身後遙遙遠處就是那一片煉獄樣的慘狀,彷彿成為了他的背景。

    「殺!」一個字,錚錚如鐵!

    反應過來的眾人集體沸騰了:「殺啊……」

    「殺了那幫龜孫子,衝啊!」

    一道道人影多如過江之鯽,兔起鶻落從城牆上朝著那邊衝去,大片的顏色各異的玄氣,炫目繽紛地遠遠射入那處混亂之地。猶如一道道光柱,幾乎可與日月爭輝!剛從鳳無絕那一擊中倖免於難的敵方陣營緊跟著迎來的就是這樣的一片攻擊,他們驚恐駭然地爬起來,招架的手足無措。

    孫重華只打眼一掃,已經發現這一次死傷的十之六七竟全是萬象島的人!孫重華睚眥欲裂,他怎麼都沒想到喬青不在,自己竟也會蒙受這樣巨大的損失:「起來!殺!殺!殺!」

    孫重華的眼睛都紅了。

    莫聖使等人亦是大喝出聲:「三聖門人聽令,殺——」

    這種程度的大戰,低階武者之間是混亂不堪的,高階武者卻清楚明白自己的對手是誰。柳天華和孫重華這兩個宗主打在了一起,忘塵和華留香打在了一起,沈天衣和鳳無絕,莫聖使和柳宗老祖,這兩對第一時間升上了天空,遙遙對立了起來。還剩下了兩個三聖門的玄尊眸子一閃,集合起其他三聖門中人,倏然飛向了白頭鎮。

    老祖豁然回頭:「不好,他們要毀城!」

    不錯,這正是三聖門人的想法。

    方才鳳無絕的一擊讓他們蒙受了損失,實則還是因為太過突然,真正算起來,兩方若是沒日沒夜的打下去,最終會輸的依舊是對方。只要毀了白頭鎮,他們就沒了退路!

    眼見著老祖要衝過去,莫聖使飛快纏住了他。

    沈天衣的眸色變了變,也動手攔住了鳳無絕。

    這兩對兒猶如跗骨之蛆一般纏鬥著,眼睜睜看著那邊三聖門人已經接近了白頭鎮的城牆,集合出一道玄氣就要朝著那處射出。兩個玄尊數個玄帝十數玄王的合擊,可是好相與的?這一擊若成,白頭鎮必毀!

    電光石火,這一擊就要發出——

    卻見一道火紅的身影,倏然出現在了遙遙城樓上。

    那一道身影,就似是長虹貫日,破雲而去,挾著一聲悠然的大笑騰上城牆的最頂端,輕飄飄立於巔處:「諸位,你們可看好了,衝動是魔鬼啊……」

    熟悉的音調,標準的喬青式調侃,讓鳳無絕和沈天衣同時一頓,霍然扭頭。也幾乎讓白頭原上所有的人都住了手。不同的情緒縈繞在他們的心裡,驚喜的自然是鳳無絕這邊,驚慌的卻是萬象島那方。

    幾乎每個人都知道——

    修羅鬼醫,喬公子,喬青,來了!

    那人,站在頂峰處,紅衣翻飛,髮絲飄搖,一手摸著下巴笑眯眯望著即將動手的三聖門人,一手裡還扯著個不知是什麼人的人。那一身風流,那一身慵懶,那一身悠然的氣質,不是喬青,又是誰?

    鳳無絕原本冰冷的眼眸,就這麼一瞬間染上了暖意,染上了笑意,問問軟軟地看著她,一絲絲描繪著她的一顰一笑眉眼如畫。這火辣辣的目光,讓喬青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鼻子,嘀咕一聲:「這男人,打著仗呢,回屋再看不成。」

    她的聲音是小,可此刻白頭原上寂靜一片,自然飄入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眾人不由紛紛一個趔趄,果然是喬公子啊,竟然就直接在戰場上打情罵俏了起來。嘖嘖嘖,除了她,誰能幹出這事兒?

    沈天衣的眼中,一絲落寞一閃而逝。

    鳳無絕低低笑起來,遠遠望著她:「好,回屋再看。」

    喬青扭頭狠狠瞪他一眼,心說回屋就不只看了,老子不把你正法了爺就不姓喬!兩個人旁若無人,小眼神兒藕似的連在一起,離著老遠濃情蜜意了起來。直到不知誰驚呼了一聲:「那是……那是玄真大師!」

    這下子,眾人才看清楚——

    她手裡拎小雞一樣拎著的,可不正是玄真麼?

    這驚訝還沒完,城牆上又出現了一道道的身影,鳳太后,邪中天,衛十六,鳳無雙,萬俟風,姑蘇讓,宮琳瑯,囚狼,無紫,非杏,洛四,項七……一個一個,不約而同的笑意盎然,不約而同的手中提著一個狼狽地恨不得把頭插地裡的人。看清了那些人的面孔,知道內情的大驚失色,不知內情的一頭霧水……

    但是這麼一來,白頭原上又再一次恢復了寂靜。

    三聖門中人睚眥欲裂:「你就是喬青?」

    莫聖使更是直接衝了上去!

    喬青一把捏住玄真的脖子:「上前一步,他就死!」

    誰也不會認為她在說謊,莫聖使不敢再動,喬青看都不看他,直接望向沈天衣。她的眸子複雜無比,在進入傳承之地之前,從未想過她和這朋友會有一日沙場對決,站在你死我活的對立雙方。片刻,喬青聳肩一笑:「不用我說了,你懂的。」

    沈天衣當然懂!

    這樣兩難的選擇,他還沒說話,孫重華已經急了。

    到了這個時候,若是三聖門就此撤離,那麼萬象島必滅無疑!想到唐門的結局,想到喬青的手段,想到剛才在鳳無絕的一舉中死傷無數的萬象島,孫重華急的臉色慘白:「沈少主,三思!少主三思啊!」

    所有的人,都看向沈天衣,似乎明白了什麼等他的結果。

    誰都沒想到,喬青不止從那傳承之地裡出來了,還一出現就給這一場大戰帶來了如此顛覆的一幕。沈天衣的眸色一點點變冷,背在身後的手一絲絲收緊:「給我時間考慮。」

    「考慮……」

    喬青摸下巴:「可以,三天。」

    「三天太短……」莫聖使話音沒落,喬青已經一揮手,不耐打斷:「老子說三天就是三天,那什麼使,睜大了你的眼睛給老子看清楚了,現在的決定權在誰手裡!」

    「你……」

    莫聖使下意識地上前一步,只說出了這一個字,喬青素手一動——

    轟——

    她手裡的玄真大師,已經轟然爆裂了開,血肉飛濺,連一具骸骨都沒留下。她動作太快,誰都沒想到,竟然招呼都不打就干出如此狠絕之事!莫聖使怒髮衝冠,喬青已經素手一吸,又一個俘虜到了她的手中,聽她冷笑道:「你最好站住了,老子一向說話算話,剛才玄真已經被你害死了,怎麼,又想弄死一個?」

    明明是她殺的人,生生變成了被他害死?

    莫聖使氣的臉色漲紅,喬青笑盈盈瞥他眼:「這就對了,老老實實的站在那,別跟老子整什麼么蛾子。你倒是試試,是你的腿快,還是老子的手快!」

    靜。

    四下里一片寂靜。

    即便是此刻正處於敵對中,也沒有人真的對三聖門的人如此無禮。喬青的臉頰上,還沾著玄真的血,一抹猩紅極其妖異。不少人的眸子裡閃過懼怕和駭然,鳳無絕卻是溫柔的要溢出水來,怎麼看怎麼歡喜。不論是哪一面的喬青,在他眼裡,都只是一個身份——他媳婦!

    莫聖使就沒這麼舒坦了。

    他何曾受到過這樣的對待,當即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死死壓抑住心中的憤怒,好歹退了一步:「那你先把人放了!我們給你三日時間緩衝,三日後,不論是打是離,三聖門必給你一個結果。」

    莫聖使想的好,即便是對戰雙方,三聖門的威名依舊震撼著翼州大陸。他說給一個結果,那的確是真的,站在什麼樣的位置做什麼樣的事兒,莫聖使自不是出爾反爾之人……

    卻沒想到,聞言的喬青眨眨眼,以一種看傻子的目光看著他:「嘿,老東西,到底是我看起來像傻逼還是你是個傻逼?」

    噗——

    一聲噴笑,抑制不住的響起。

    緊跟著就是大片大片的噴笑聲,就連萬象島那邊都面紅耳赤了起來。三聖門莫不是太久沒出大陸,竟然會對喬青提這樣的要求。其實不論換了誰,若是三聖門人這麼說,恐怕都會答應。畢竟他們萬年來的聲名在那裡,買賣不成仁義在,一戰歸一戰,若是僥倖倖存了下來,誰也不願繼續得罪三聖門。

    可惜,喬青一早就知道——

    她和三聖門,將會對立!

    「你——」莫聖使差點兒沒氣歪了鼻子。

    沈天衣一擺手:「好,就三日。」

    喬青微微一笑,和她猶如燦花一般的笑顏形成了鮮明對比的,是她紅唇裡吐出的狠戾的話語:「天衣,我希望你好好想清楚。三日後,若你執意不退,這個城門,就是這些人的埋骨之地!」

    沈天衣什麼都沒說,落到了地面,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這一場,從清早開始,到此刻日頭正烈,正正半日時間。沈天衣的背脊挺直,影子於腳下晃動,卻無端端多了幾分落寞和孤寂之色。映入喬青的眼中,讓她眼角發酸。

    ——他們真的開始對立了麼?

    身邊鳳無絕飛了過來,摟過她的肩,也不介意她臉上的那一抹血,深深抱住了她。喬青把頭埋在鳳無絕的懷裡,深深吸了一口氣,熟悉的讓她安定的氣息,真好啊,真好啊……

    兩人雙雙朝著遠方看去。

    沈天衣走在最前,華留香第一個跟了上去,莫聖使其二,後面三聖門人,孫重華……這一次抱著勝券在握的心而來的他們,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這幾乎可說是沒懸念的一戰,一個鳳無絕,一個喬青,竟顛覆成了這樣一個結果?

    和來時的氣勢洶洶不同,暫時退兵的他們,一個個低著頭弓著背猶如鬥敗的公雞。

    踩著滿地同袍的殘肢斷臂,真正賠了夫人又折兵!

    後方的眾人更是雲裡霧裡,幾乎不相信這是真的?雖然只是三日時間的緩衝,那結果還不一定會怎樣,但是今天的一切就猶如在做夢。原本以為必死無疑,卻峰迴路轉柳暗花明……

    接下來的一切,便順理成章了。

    狂熱的目光,轟然的叫好,有武者留下打掃戰場,有人上到城頭警戒,喬青則和鳳無絕和眾人回去了白頭鎮內。已經走遠的莫聖使忽然回過頭來,原本是陰狠的眸子,卻在看到她身側現出身形的殘魂時,若有所思……

    殘魂沒注意到這一束目光,喬青也沒注意到。

    她和眾人回去了白頭鎮裡,許久未見的一一敘舊,些許難過的心情漸漸好轉了起來。一直到把鳳無絕扯回房間,笑眯眯摟著他的脖子,危險地一絲絲靠近他:「唔,你知道我在路上想什麼了沒?」

    她想的,當然是睡他個八百次回回本。可誰知道,鳳無絕以比她更危險的嗓音,慢悠悠卡主了她的腰肢,隔著薄薄衣衫細細摩挲:「我只知道,某人說過——吃多了一種口味,會膩的……」

    喬青眨眨眼,懵了。

    鳳無絕微微一笑:「還有宮琳瑯那樣的美人兒,更符合喬爺的口味?」



第二十八章

    我靠我靠,剛才只不過在驛館裡敘了一會兒舊,誰打的小報告?

    喬青差點兒沒驚的跳起來!

    她搜腸刮肚地把可能的人一個個細數,鳳無絕就欣賞著她咬牙切齒的表情,手上的動作不停,從腰肢一點點向著領口摩挲。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他當然知道這喬青不過是開個玩笑,不過這絕對不妨礙他吃個小醋。

    太子爺鷹眸一眯,一絲陰暗的小光芒一閃。

    ——宮琳瑯那貨,要怎麼處理呢……

    ——扒皮抽筋還是把那沒有女人就會死的丟去荒蕪之地讓他一年半載看不見半個豐乳肥臀?

    ——嘖,難辦。

    就在鳳無絕冥想著苦逼好友的一百種酷刑,喬青冥想著奸細到底是誰並把一張張臉孔在腦子裡飛快走過一遍的時候,忽然胸前一涼。她一低頭,果不其然,外衣已經被鳳無絕給褪去了,鬆鬆垮垮的裡衣掛在肩頭,露出一大片白皙的鎖骨。

    喬青眨眨眼,笑吟吟勾上他脖子:「太子爺什麼時候練的,脫衣服這麼溜了?」

    她這模樣簡直是要勾死個人!

    明明衣服好端端地穿著,說的話也不算露骨,可那眼尾一挑,紅唇一勾,蕩出幾分流裡流氣的媚態來,竟讓鳳無絕頓感自己的某處以光的速度騰一下站了起來!他本來還想著,以剛才那兩句話忽悠忽悠喬青,牟取兒額外的福利,奈何同盟軍不給力,招呼都不打一聲就丟盔棄甲了。

    喬青低頭瞄一眼,低低笑著跟只偷了腥的狐狸一樣。

    一把握住了他:「吆,小太子餓了,那咱還等什麼?」

    等什麼?

    必然不能等!

    自己這輩子算是栽在這貨的手裡了!這個念頭在腦中一轉,連著吃了八個多月的素食只能靠著大白睹貓思人聊以慰藉的太子爺,什麼都不說了,在喬青玩味又戲謔的大笑聲中,紅著眼睛一把抱起了她,衝向內間。

    砰——

    喬青被狠狠丟到了床上。

    軟綿綿的床榻鋪的極厚實,高床軟枕,被縟絲滑。是以摔著一點兒都不疼,輕飄飄的纖細身形在床榻上一彈,被鳳無絕壓了下來。他的身上帶著方才戰場上的汗水與硝煙的味道,少許胡茬紮在臉上,帶著微微刺痛。喬青被死死壓在下方,兩人口舌交纏,因為太過激烈,簡直稱得上是在互咬!

    八個多月的思念,生死不明的擔切,全部化為這纏綿又激烈的一吻。

    很快,鳳無絕的嘴唇被喬青勇往直前啃出了一道細細的口子,口中瀰漫起了血腥的味道。這樣的味道,更加的刺激起了二人的獸性,鳳無絕擰起眉毛,咬牙切齒地把喬青給剝了個精光。衣服方方丟出床榻,鳳無絕大意失荊州,被喬青一尾滑溜的魚樣溜了出來。猛然一躍,喬青結結實實把他反壓了過來。

    鳳無絕不待反抗,豁然倒抽一口冷氣。

    性福來的太突然了……

    剛才他還在想著能不能牟取點兒額外的福利,這福利就自己裝好了盤兒香噴噴送到了他眼前兒了。

    太子爺低頭看著無恥活動在他腿部的喬青,爽的銳利的眸子都險些渙散了開。他一把抓住了喬青鋪散開的發絲,在青筋蹦起的手中小心翼翼地摩挲著,喬青口齒不清地說著某些刺激的他眼睛充血的浪語,口中吞吐,那手還在他身上無恥的遊走。

    這實在太刺激了!

    鳳無絕果斷沒挺住,就這麼繳械投降!

    喬青從他身上爬起來,髮絲散了他一腿,似笑非笑著吹了聲口哨:「太子爺戰鬥力有所下降啊?」

    忍字頭上一把刀,太子爺自認什麼都能忍,偏生就這種懷疑他能力的堅決不能忍。他仰躺著呼出一口氣,伸手撈過喬青一把抱了上來。就這手下細膩柔韌的觸感,不用說,又是一次蓄勢待發。鳳無絕猛的一個翻身,把她壓在身下,呼吸逼近著喬青的呼吸,危險地笑:「笑到最後才是贏家……」

    「啊——」喬青一聲爽翻的尖叫。

    帷幔放下,遮住了榻上的旖旎春色。

    歷時八個多月之後,兩人迎來的第一次纏綿,足足持續了兩日之久。太子爺高唱了一把翻身農奴做主人,讓喬青見識到了何謂驕兵必敗。兩人一場大戰酣暢淋漓,相擁著睡去。

    這可急壞了在門外溜溜打著轉等著一訴衷腸兼打小報告的貓爺。

    大白肥又短的四爪踩著貓步不斷轉著圈子,小耳朵在肥肉裡聳動了兩下:「喵?沒聲了?」

    它一個虎躍,蹦上了窗檯,小爪子伸出去撥拉開沒關緊的窗子,從落地窗簾的縫隙中伸出了那張圓滾滾的貓臉。一線日光照映著床榻上帷幔內模糊相擁的兩條影子,鳳無絕側著身可憐巴巴地躺在外側,一手橫過去搭在呈大字霸佔了整張床的喬青腰肢。

    「我靠,非禮勿視!」貓爺頓時捂臉,貓臉上在毛茸茸的白毛裡隱隱透出了一點紅。

    床上的兩人似乎聽見了動靜,有被子翻動的聲音。

    貓爺立馬一動不動,把自己當成掛在窗檯上的一個貓擺件兒。

    喬青大喇喇翻了個身,一隻腿壓到鳳無絕身上,把可憐的太子爺那一丁點兒可憐的地方又奪去大半兒。大白一咧嘴,露出一口尖銳的小白牙,肥爪子上面那雙滴溜溜的眼睛轉著,小心翼翼蹦下了窗檯。一絲兒的聲音都沒出,打著滾兒就滾到了床榻的下面。

    一個芭蕾踮腳式,堪堪落到了床邊兒上,另外三個爪子還騰在半空。

    大白肥肥的腳尖一點兒點兒轉動,竟讓它圓滾滾球一樣的屁股,靈活地對準了帷幔的縫隙。

    撅起,放——

    轟——

    猶如地震樣的長長響屁,酣暢淋漓地爆開在床榻中!

    大白舒服地身子都軟了,細細長長地喵嗚了一聲,一身白毛軟塌塌地熨帖在球狀身上,忽然騰騰炸起,撒腿就跑!頃刻之後,窗檯上一道白影矯健躍出,對比著房間內那一聲撕心裂肺的仰天咆哮……

    「靠——他娘的,這是謀殺!謀殺——」

    險些被謀殺了的喬青,在一片猶如實質的黑色臭氣中,臉都被熏綠了。

    開天闢地頭一次,被驚醒竟然沒處於起床懵中,猛的從床上彈了起來,頂著一頭亂蓬蓬的發,扭曲著臉瘋跑向窗邊,張口就是一陣凶殘的呼吸:「媽的,老子可算是理解當年凰城外被毒暈了的那些倒霉催的了,這味兒簡直要逆天啊……」

    喬青怒目而視,瞪著院子外頭蹲在牆頭上吭哧吭哧賤笑的大白,咬牙切齒蹦出三個字:「你,過來!」

    大白咧著嘴滿牆打滾兒,一邊兒樂,一邊兒警惕地抖著耳朵,一眼一眼小心地瞄著。忽然喬青身後,給她披上了外衣的鳳無絕,黑著臉努力憋出一個和藹可親的笑容:「留點兒,別掉下去。」

    鑑於那並不寬大的牆只有它肚子的一半兒,大白俯臥打滾兒的動作顯得極為詭異。

    它愣了一秒鐘,然後嗷一嗓子炸了毛:「老子是在練瑜伽!」

    鳳無絕很紳士地聳聳肩,門口正巧經過的玄苦,聽見這句賤兮兮地探過頭:「呦,大白公子,您煉的是哪一式啊?」

    大白:「……貓式。」

    玄苦大師本著出家人不打誑語的原則,十分中肯地點點頭:「哈哈哈哈哈哈……」

    於是他的臉上被抓了兩道小口子,玄苦大師正要反擊,神出鬼沒的喬青不知從哪裡冒出來,默默遞上止血藥瓶和紗布,像個為寵物善後的苦逼主人。神棍頓時萎靡了,默默接過紗布呲牙咧嘴地飄走了。大白正得瑟著小青梅果真是貓爺爺的靠山啊靠山,忽然貓眼瞪了個滾圓,果不其然看見拎住它脖子上一團軟肉的「靠山」陰森的獰笑。

    唔,你問後來呢?

    後來貓爺又胖了兩圈兒,雙下巴變成四層,白毛掉了滿地。

    ——嗯,被揍的。

    「靠山」拍拍手,蹂躪完了這只賤貓總算舒坦了,在後面地上四腳朝天挺著肚子可憐巴巴的一坨肥球的背景中,大搖大擺回了房間。屋裡那臭氣熏天的味道經過這長達半個時辰的無差別蹂躪,已經消散了個無影無蹤。

    喬青爬回床上,睏意襲來。

    鳳無絕撈過她摟在懷裡,一下一下撫著她的發絲,讓她貓咪一樣舒服地唔了一聲,迷迷糊糊道:「對了,那傳承我得到了。」

    他沒什麼意外地點點頭,手下的動作更加輕柔,從出來的林悵口中,就可想而知那八個月的艱辛。摟著她又緊了緊,八個月,她瘦了不少,本來就纖細的腰肢已經不盈一握了。滿懷軟玉溫香,他笑道:「這次柳宗開戰,恐怕是有人在背地裡促成,秋如玉不見了。」

    說起正事,喬青睜開了眼:「你懷疑是沈天衣?」

    「不是懷疑,是肯定。」

    「為什麼?」

    喬青爬起來,趴在他堅實的胸膛上,比起之前,似乎他清瘦了不少,想來這持續了半年多的一戰他也疲累之極。鳳無絕觀她神色,滿目的柔和:「說不上來,我總覺得他有什麼目的,但卻不似咱們之前想的那樣。」

    「你是說,他的心是這邊的?」這當然是喬青希望的。

    看著她亮起來的雙眼,鳳無絕咂咂嘴,狠狠在她額頭上啃了一口:「不怕我吃醋?」

    喬青哈哈大笑:「就怕你不吃醋呢!」

    瞧著她這沒心沒肺的樣子,太子爺牙根兒開始癢癢:「看他的決定吧,這段日子你不在,自是沒我清楚。我感覺,他在等你,也像在等著別的什麼。這次三聖門人來的不多,還有更多的高手留在了裡面,包括那應該是神階的門主。我不知道之後會演變成什麼樣,如果三聖門傾巢出動,這一戰絕對沒懸念。」

    喬青的眸子眯起來,眉頭也微微蹙著:「到時候,這翼州只會更亂!」

    鳳無絕點點頭,沉默了片刻,忽然問道:「對了,你那天說,在路上想了什麼?」

    喬青還思索著腦中的一團亂麻,不知沈天衣究竟有無被封印,更不明白他的目的是什麼,聞言隨口道:「想著睡你個八百回。」

    鳳無絕頓時亮了眼:「那還等什麼?」

    喬青頹然側過了頭,一臉的痛心疾首,局勢剖析,生死存亡,戰亂大義!合著……這男人就想著了這一樁事兒?那一頭,鳳無絕的眼睛亮了又亮,沸騰著兩簇小火苗眼巴巴地瞧著她。喬青還趴在鳳無絕身上,敏感地察覺到小太子爺雄糾糾氣昂昂地抬起了頭,頂著她的側腰處。

    她開始牙疼。

    向後撤了撤,就這麼一個動作,似乎小太子又胖了不少,興奮地跳了兩下。

    喬青黑鋥鋥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兩圈兒,在鳳無絕挑起的劍眉中,一個翻身,火速朝著床下逃竄。天知道,她想法是好的,可八個多月的疲累之下,驟然一場大戰已經讓她連喘氣兒的力氣都快沒了。只差一點兒,腳踝被鳳無絕一把握住,就勢一拉,在喬青嗷嗷不滿的抗議中,拉回了床上。

    喬青還沒掙紮起來。

    鳳無絕摁住她雙肩,惡狠狠道:「跑什麼,睡覺!」

    「嗯?」漆黑的眼睛眨巴眨巴,長長的睫毛幾乎能掃到上方他緊繃地臉:「睡覺?」

    「睡覺。」鳳無絕拉過被子,給她細細地蓋好。

    「不是睡我?」

    媽的!這種時候,這該死的還用這樣的話來撩撥他!感受著不斷跳動的小太子爺,他忍無可忍地一把把被子給拉上來,矇住這貨求知慾爆棚的臉。眼不見為淨!喬青的眼前頓時一片漆黑,卻是那麼的暖。唔,明明想的不行,硬是憋著不知道會不會陽痿呢……

    呸!喬青嘀咕一聲:「到時候苦逼的還不是你。」

    鳳無絕自然不知道被子底下這貨在想什麼,不然必須果斷拖出來狠狠證明個三五七回。他給喬青把被角掖住,時值寒冬,就算是修為高也會怕冷,待到她整個人蠶蛹一樣包的嚴嚴實實,被子底下發出了微微的鼾聲,鳳無絕才滿意地躺回旁邊去。

    枕頭上清醒的鷹眸朝下瞄了瞄,鳳無絕哭笑不得,一把摁住它:「趴下!那貨都睡了,你還精神什麼!」

    被子裡——

    喬青熟睡中的唇角,微微地,微微地,挽了起來……

    ……

    這一覺睡的極好,喬青和鳳無絕同時醒來的時候,正正是第三日的清晨。

    一線日光破雲而出,照耀的房內靜謐暖融如春。

    喬青發了一會兒呆,鳳無絕就這麼看著她,似乎怎麼都看不夠一樣的。片刻之後,兩人聽著房間外的呼吸聲,也知道這三日平靜又到頭了。爬下床,洗漱,簡單的沐浴了一番,穿衣出門。

    房門一推開,就看見了站在外面的柳天華等人。尤其是柳天華的身後,一排排柳宗的弟子蔓延在院子外面,乍一看去,烏壓壓一片腦袋,人頭攢動,樣子頗為著急。

    一見喬青出來,柳天華趕忙迎了上來,躬身就是一個大禮:「祖師叔。」

    喬青差點兒被嚇得蹦起來。

    驚嚇還沒完——

    後方柳宗弟子足有上萬弟子,齊刷刷跪地叩頭,砰的一聲,連大地都似乎震顫了起來。問安的聲音幾乎把這白頭鎮給掀了!「弟子參見祖師叔!」

    靜。

    真正是靜。

    七個字的回音不斷飄蕩在半空中,「祖師叔」三個大字幾乎把喬青給震懵了,難得讓她也出現了傻眼的表情。這一方小小驛館的小小院落外,越來越多的人被騷動吸引了來,探著頭不斷朝這邊張望著。

    終於反應過來的喬青,頓時瞪大了眼:「我靠,我靠,你說什麼?」

    柳天華似乎也有點兒不好意思,這個男子可是他看著成長起來的,從一個還需對他拱手的少年,到他需要問禮的青年,再到如今,見面只差跪拜了。柳天華從大禮中直起了身子,語氣恭敬不已:「咳,喬……啊不對,祖師叔,您接受了傳承,自然和柳宗的祖師爺分屬同門,咱們叫一聲祖師叔,也是規矩嘛。」

    喬青眨巴眨巴眼,這才明白了過來,頓時哭笑不得。

    照這麼說,還真真是沒法反駁。

    不過忽然之間就上升到了柳宗祖師爺的那輩分上,還被這麼多人叩頭問安,喬青想想就頭皮發麻。她嘶嘶吸著氣,看著遠遠綿延出去跪了一片差點兒連驛館都不夠用的弟子們,趕忙擺擺手:「起來起來,先起來,這是要嚇死老子啊!」

    柳天華還要再說。

    喬青已經眯起眼:「讓你們起來!」

    柳宗弟子們又是嘩啦啦一片,爬了起來,看著她的目光狂熱不已。

    這也算是翼州大陸的傳統了,極為重視師門規矩。先不說喬青的那些光環,修羅鬼醫,六品煉藥師,鳴鳳太子妃,玄尊,二十三歲的年紀,本身就是一個讓人只能仰望的人。只看她比柳宗祖師爺接受的傳承還要多,他們就是真心實意地認了這祖師叔。

    喬青被這上萬的人盯著,無語地摸著臉嘀咕:「老子花兒一樣的,又是祖宗,又是師叔的,都叫老了。」

    呼——

    眾人一聽,紛紛鬆了口大氣。

    不是不認柳宗就好,一個稱呼而已,這個可以改。

    打了這些年的交道,他們都算是較為瞭解她的人了,老祖走出來:「祖師……」被喬青一眼瞪住,趕忙改了口:「咳,不過是個稱呼,咱們都知道就行,你說怎麼改就怎麼改吧,反正『喬公子』是不能再叫了。」開玩笑,柳宗的祖師爺輩兒的,哪能一個「公子」就打發了。

    喬青站在原地,看著這一雙雙期待的眼睛,真正犯了難。

    這其實不是一個稱呼,而是將整個柳宗都背到了身上……

    她的目光在這些個人的身上掃過,柳天華,老祖,柳依依,林悵,曹達,還有當日一同進入到墓穴中的弟子,柳宗一年來共同煉藥的弟子,不知不覺間,她發現竟然有十之六七她都打過交道,認的出面孔,叫的上名字。原本和她沒什麼關係的柳宗,竟漸漸和她凝聚出了這樣的交情……

    眾人緊張地等著她的答覆。

    靜悄悄的鴉雀無聲,連一根兒針落地都能聽見。

    喬青忽而莞爾一笑,不就他媽一個柳宗麼,老子背了!

    「那就叫聲喬爺吧。」想起當初現代的一切,即便在兩地之間她的選擇是翼州大陸,可那裡永遠是她懷念的地方。喬青的腦中,不由浮現出了冷夏的面孔,她眸色追憶了起來,啪,一撫掌:「就喬爺!」

    嘩——

    「喬爺!」

    「參見喬爺!」

    「喬爺純爺們兒……」

    各種各樣的歡呼聲中,映照著柳宗弟子們驚喜的臉龐。知道她真實身份的人,都古怪地憋起了笑,好好一姑娘家非要稱什麼爺,不知道等她身份揭曉的時候,你們還叫不叫的下口?不過再想想,這世上還有比這姑娘更爺們的麼?

    於是這稱呼,沒有任何人有異議,就這麼定了下來。

    面具下的忘塵,走上來笑著一拱手:「喬爺。」

    喬青一拳捶過去:「少來啊,你也來調侃我。」

    眾人哈哈大笑了起來,氣氛不是一般的熱烈。連站在外面的看客們也跟著起了哄。所有人都盯著那道人群簇擁中的紅色身影,不由在心裡感嘆了起來,二十三歲啊,便敢噹一聲「爺」,真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此刻他們也只是跟風那麼叫上一叫,卻並不知道,這還只是一個開始!這原本只是柳宗之人表達尊敬的一個稱呼,竟會在後來漸漸演變為整個大陸對她的尊稱。見喬青者,無人不低頭喚一聲「喬爺」!

    ——自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此刻,鳳無絕看著喬青,想到的是她方才眼中的那一絲落寞,一絲追憶。

    這樣的神情,他看過幾次了,卻沒問過。

    鳳無絕走上去,摟過喬青的肩膀,緊緊地:「走吧,喬爺,該出去會會他們了!」

    這帶著幾分調侃的笑音一落,眾人都想了起來,今天,就是三聖門做出最後決定的日子了。不論是戰是退,都是一個新的開始!都將關係到這個大陸今後的格局。忽然聲音靜寂了下來,片刻之後——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走,跟著喬爺去會會他們!」

    「沒錯,跟著喬爺,老子不怕他們!」

    一片煞氣騰騰的高呼聲中,眾人自發地分散向兩邊,留出了一條寬敞的大道。盡頭處的喬青,一身紅衣被寒風捲起,漆黑的眸中是凌厲到極致的光!所有的視線都朝著她匯聚而去,似乎只要看著她的……。,心中的慌亂便漸漸消失了,彷彿沒有什麼,能難倒這樣一個人。

    她就似一個神祇,俯瞰眾人,傲然風中!

    喬青一步邁出,率先走了出去。

    身邊鳳無絕含笑跟著自家媳婦,鳳太后,邪中天,玄苦,老祖,柳天華,忘塵,姑蘇讓,萬俟風,宮琳瑯,囚狼……越來越多的人跟在後面,以喬青為首步出驛館,走上白頭鎮,邁向城樓……

    ——迎上白頭原上那烏壓壓的對方人馬!...<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ltu 發表於 2013-7-20 01:17 PM

本帖最後由 lltu 於 2013-7-21 08:52 PM 編輯

第二十九章

    一方城上,一方城下。

    和三日前的那一場大戰那麼的相似,卻又有了截然不同的區別。這一次,滿面憋屈的是站在城下的萬多人,一個個低著頭忐忑不已,皆不知道三聖門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而與他們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城樓上的人。數萬人齊刷刷站在喬青的身後,以她馬首是瞻。他們俯瞰著下面烏壓壓的人頭,直覺半年來憋著的一口鳥氣一掃而光,揚眉吐氣!

    這樣的對峙只有片刻。

    喬青便將視線定在了為首的白髮男子身上:「沈少主,三日已至。」

    三個字,讓沈天衣隨意放至身側的手一緊。他知道她的意思,這時候,不談私交,代表的是兩方陣營的話事人。然而即便如此,那修長而蒼白的手依然微微顫抖了一下。片刻,沈天衣展顏一笑:「三聖門,不會退兵。」

    嘩——

    這雲淡風輕幾乎可說沒有抑揚頓挫的一句話,造成了上下兩方迥異的反應。

    下方陣營中爆發出轟然的驚喜聲,就連孫重華都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隱在一旁滿面竊喜。同樣的,城樓上一窒,歡欣的氣氛有片刻的凝滯。忽然有人衝了出來,站在城頭大喝出聲:「沈天衣,你要至自己的門人於死地麼?」

    「沒錯,什麼三聖門,什麼少主,也不過如此!」

    「哼,沒想到三聖門中情義薄弱至此,二十多個玄王,說棄就棄,只為滿足你們的一己私慾!」

    後面眾人紛紛應和著,吼出聲的漢子一指城樓上掛著的二十餘名玄王——他們的玄氣被暫時封住,此刻綁縛著雙手吊在半空中,一個個臉色頹然恨不得找個地縫塞進去。他們不願拖累三聖門,大多是因為害怕門主的處罰,如果沈天衣硬是要救人退兵,說不得也會集體自裁,算是死得其所。可此刻,卻從未想到會聽見那白髮男子如此淡漠無情的一句話。

    端的是寡情薄意,麻木不仁!

    他們還在愣神中,便見喬青似笑非笑地走了上來。

    纖長的指尖,一抹寒光乍亮!

    ——修羅鬼醫的標誌性飛刀,就這麼在日光下明晃晃又寒凜凜地出現在這二十人眼前。

    「三日前我說過,若你執意不退,這裡便是他們的埋骨之地!」她的步子很慢,捏著飛刀慢悠悠地銼著指甲,紅唇一吹,散落淡淡的飛灰。說出的話就猶如這飛灰,輕飄飄的似乎沒什麼重量,猶如只在做戲一般。可是一對上她漆黑中帶著森涼的眼睛,他們便是齊刷刷一個顫抖,沒有人會不相信她口中的話,沒有人會不相信喬青會真的動手!

    死,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等待著死亡的滋味!

    眼見著刀尖一點點移動到最首一人的脖頸處,輕輕的,涼涼的,徐徐滑動著……

    那人毛骨悚然,把繩索搖晃地嘩啦作響,感受著脖子上那猶如毒蛇一般的冰涼刀尖,不甘的眼睛死死瞪著沈天衣。沈天衣不為所動,他看著他,他就遙遙回看著他,眼中是一片漠然之色。刀尖一寸一寸,割破了皮膚,深入到喉管,血珠一滴滴滲了出來。巨大的驚恐駭然中,這些細小的聲音被無限放大,猶如死亡的喪鐘……

    那人漸漸絕望了起來:「沈天衣,你好狠的心!」

    「少主!咱們好歹為聖門出生入死,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你們有什麼可興奮,想想看吧,今日他能這麼對我們,他日也能這麼對你們每一個人!」

    面色頹然的二十餘人,不由憤憤喊了起來。

    喬青就這麼欣賞著他們的狼狽狀,眼尾的餘光若有似無地掠過沈天衣身旁的莫聖使。她還記得當日沈天衣的淡然,對於他的決定絲毫也不意外。可莫聖使明顯和這些人交情不淺。

    喬青在等,她看著莫聖使掙扎猶豫的模樣,手中霍然發力!

    嗤——

    飛刀割破喉管,鮮血飆濺而出!

    幾乎是同一時間,莫聖使大叫出聲:「住手!」

    喬青輕笑著擦去面上點點猩紅,素手伸出,將這被她親手解決的一名玄王死不瞑目的眼睛閉上——這是對於一個高手的尊重——這人幾乎可說和她個人沒有任何的衝突仇怨,可惜,立場不同。喬青不愧疚,從今早的那一刻開始,她的肩膀上背負著的是柳宗上萬弟子的信任,是柳天華和老祖和忘塵和柳依依等一切她所關心的人的性命……

    她扭過頭,俯視著下方睚眥欲裂的莫聖使。

    一聳肩:「抱歉,晚了。」

    這副模樣,直讓莫聖使恨的牙癢癢:「你——」

    「不必如此,這人到底是誰殺的,你比我更清楚。在下不過是一柄被逼到絕路的刀,真正握刀的人是誰呢——沈少主?」眸中閃過一絲黯然,轉瞬便被似笑非笑的神色所取代。事已至此,不論沈天衣的目的是什麼,不論他是好是壞,她不能拿著這城樓上的人來賭!心中掠過這些,那些人的面孔她沒有回頭去看,也清晰的浮現在腦海中——一個一個,生死之交,患難親朋……

    喬青拍拍手,走到另一個抖的篩子一樣的玄王身前:「唔,下一位,可望莫聖使這次別再晚了才好。」

    忽而肩頭一重。

    ——是鳳無絕!

    他的手,寬厚沉定地扶在她的肩。喬青扭頭瞄他,鳳無絕燦然一笑,帶著一絲調侃:「喬爺辛苦了,休息會兒。」

    喬青眨眨眼,鳳無絕二話不說接過她手中的飛刀,撫住她肩頭的手漸漸用力,那鋒銳的鷹眸,猶如一片有容乃大的深海:「我來!」

    她當然明白他的心思,是不願看著她和沈天衣沙場對簿,不願看著曾經同生共死的一雙好友到得如今這步田地,更不願看到她眼中一絲絲落寞和難過。喬青忽然就覺得滿足到溢出,森涼的心似乎被他溫暖的手捧著,小心翼翼珍而重之……

    沒有人注意到,下方沈天衣看著這一幕,垂下的眸中一絲安慰劃過。

    喬青深吸一口氣,笑著朝莫聖使眨眨眼:「嘿,想開點兒,這不才死了一個麼。」這話剛讓莫聖使一愣,心說這小子是在安慰?就聽她接著涼絲絲道:「現在就這麼頹喪,接下來二十人的死你打算怎麼面對?」

    胸腔裡一口血湧上來,莫聖使死死嚥了下去。

    喬青心情很爽地抱著手臂站到了一邊兒,看鳳無絕以和她截然不同的手法,跟切西瓜似的比劃著小小飛刀,照著一個玄王的脖子就砍下去!莫聖使這次是真急了,正如喬青所說,沈天衣或許被封印了感情,可他卻是和他們一同呆了一個又一個的百年。莫聖使邁出一步,死死瞪著那下落的飛刀,這一下下去,那玄王的脖子都會搬家:「住手!住手!等等——」

    鳳無絕頓住手,離著那滿頭大汗的玄王,只差毫釐。

    「你……」一個字,像是用盡了莫聖使的力氣:「給老夫時間……」

    話音沒落——

    一聲慘叫,玄王人頭落地。

    鳳無絕回過頭,面對著旁人,可沒有對待喬青時候的那種溫意,直叫人冰冷的徹骨的目光:「時間……」

    「你們……老夫只是再要……」

    「要時間嘛,老子知道。」喬青一擺手,打斷他。她低頭拉過鳳無絕的手,用自己的衣衫給他把血漬細細地擦了,才抬起頭對上幾乎要氣的噴血的莫聖使和三聖門那一群人。面色一變,倏然冷厲:「老子沒給你們時間麼?三日三日又三日,這麼屁大點兒事兒唧唧歪歪沒完沒了,你們三聖門還有個帶把的沒有?——一句話,痛快了來!」

    痛快了來,快了來,了來,來……

    回音不斷響徹在白頭原空曠的上空,讓人耳膜震盪,心頭亂顫。

    喬青這番話,著實不好聽,也著實讓人暢快淋漓!這半年來,他們壓的太狠了,在喬青出現之前,無時無刻不沉浸在擔憂和驚懼之中。生怕三聖門何時動作,生怕不知哪天早晨白頭鎮就被對方破城而入。可是,似乎從這個人出現,一切又變的不一樣了。看看下面的三聖門人吧,被她指著鼻子罵了個狗血淋頭面紅耳赤,一個個恨的什麼一樣,卻硬是礙於這二十玄王而不敢回嘴一個字。

    這簡直是——太他媽爽了!

    這真正是——跟著喬爺有肉吃!

    一片片人壓抑著激動著,狂熱的目光朝那一對「夫夫」望過去。

    自然了,這可不包括城下的人。

    眼見著莫聖使動搖了,孫重華不由極度緊張了起來。莫聖使知道他心裡打的那些小九九,看也不看他,只望著沈天衣,斟酌又急切:「少主,不如……」

    沈天衣眸色一動:「喬青,容沈某片刻。」

    喬青聳聳肩:「十分鐘,哦不,一盞茶的時間。一盞茶之後,每十個呼吸,我殺一人,殺到沒的殺死光了為止,可行?」

    「可以。」沈天衣點點頭,和莫聖使等人交流了起來。他們並未發出聲音,而是以感知說著什麼。莫聖使神色焦灼,一邊孫重華修為不夠,根本加不進去,更是急的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喬青看著他們這模樣,無語地摸摸鼻子,嘀咕了一句:「老子剛才那句話,咋那麼像變態劫匪呢……」

    只從字面,也差不多能明白她的意思,眾人齊齊點頭:「喬爺果真自知啊。」

    喬青狠狠翻了個大白眼:「老子這都為了誰?」

    眾人哈哈大笑:「喬爺啊,長長心吧……」

    這邊氣氛不錯,感受到了希望的眾人,褪去方才的凝滯說說笑笑了起來。喬青扭頭勾上鳳無絕脖子,兩隻手沒骨頭樣的吊在他身上:「嘖,剛才那一刀,帥呆了!」

    鳳無絕一拍她屁股:「站好了,也沒個首領相。」

    喬青嗷一聲蹦起來,眨巴著眼睛:「光天化日,你就調戲老子!對了上次神棍咋說的來著,難道我要偽裝個太監,還得把小雞雞割了不成?」

    太子爺深深看著自家媳婦,那意思——你確定自己真的有的割?

    喬青嘆氣——這輩子沒希望有了,必須得生個有的!

    鳳無絕跟著她眨巴眼,這還是這貨第一次提起到這方面的事兒。兩人並未特意去避忌,可這麼多年還真的是沒一點兒動靜。他幾乎以為自家媳婦爺們兒的把這功能自動剔除了。此刻見喬青這模樣,不由心下軟的一塌糊塗。鳳無絕靠上去,摟著她的肩頭,呼吸噴吐在白皙的耳側,悄聲道:「兒子女兒,我都喜歡。」

    喬青斜眼瞧他:「這話讓奶奶聽見,可不得打斷你的狗腿。」

    那老太太,盼曾孫子可是盼的眼都直了,得著機會就眼巴巴瞧著她。喬青和鳳無絕一齊扭頭看,果不其然,鳳太后正緊緊注視著這邊兒的動靜呢。兩人相視一笑,雙雙望天,看的老太太一頭問號的同時,滿心滿肺的歡喜——瞧瞧,瞧瞧,就這默契,連抬頭的時間和弧度都是一樣的,曾孫子還會遠麼?

    「喬青。」

    這一聲,來自於沈天衣。

    讓四下里頓時靜寂了下來,齊齊朝著他看過去。包括喬青:「唔,可是有結果了?」

    沈天衣淡淡一笑,唇角的弧度幾乎不可察覺:「不錯,不妨你我皆讓一步。」

    喬青眸子一閃:「怎麼個讓法,先把道兒給劃出來。」

    他低頭沉吟了片刻,似乎對兩人這樣的交流,極為不慣。片刻後,沈天衣抬起頭,面上的苦意一閃而逝。隨著這一動作,雪白的發絲垂蕩在膝後,依稀間讓喬青神色一恍,聽他不見溫度的聲音,淡淡道:「上面還剩十八人整,三方陣營,九次比鬥。」

    這很好理解,一邊是大燕、柳宗、鳴鳳,一邊是蜀中、萬象島、三聖門,正正是三對三!每一方陣營,出三個人比試,加起來便是九次。而十八個人,一次兩條命。喬青和鳳無絕對視一眼,知道這算是最好的結果了:「九次之後呢?」

    「看勝負。」

    「怎麼說?」

    「若我方勝,那麼戰事繼續。若汝方勝,沈某帶人退出。」

    這怎麼聽來,都公平的很。可不知怎麼的,喬青總覺得他在拖延時間,在等著什麼?是人,還是事?喬青猜不透,如果沈天衣真如大白所說乃是一個預言師,那麼可不可以說,他一早預言到了這一幕,也預言到了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切……



第三十章

    城樓上下靜悄悄的。

    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等著喬青的一個答案。

    她想到此,和鳳無絕對視了一眼,又深深看向了沈天衣。後者和從前真正差別太大了,那雙從來清潤且清透的眼眸裡,似乎有一層霧氣遮擋了所有的情緒,就向那雪白的發絲一般,給人個蒼白空洞之感,任你怎麼瞧也瞧不出個子午卯丑。

    喬青收回目光,嘴角斜斜一勾:「好,就這麼辦!」

    這一句話落,對方才剛剛放下了心,就聽喬青一個大喘氣兒道:「不過……」

    松出去的氣又被他們瞪著眼睛給吸了回來,他媽的,說話不會一句說完麼!對莫聖使等人來說,如今是真真怕了這卑鄙無恥的貨色,他們就納悶兒了,一個二十三歲的小年輕,怎麼就能老謀深算到如此程度?眼見著喬青話鋒一轉,眼珠子也滴溜溜地轉了起來,眾人心裡都是一陣翻騰,這腹黑陰險不要臉的小子,又要整什麼麼蛾子?

    「嘖,別緊張。」喬青笑吟吟一擺手:「你看,兩方的差距這麼明顯,顯然這賽制不算公平。」

    她這話倒是沒說錯。想想看吧,哪怕是沒有了唐門的蜀中,比起大燕來也不是那麼輕易好對付的。如果這兩方可以勉強一戰,那麼柳宗和鳴鳳這邊,就差的太多了。柳宗除了一個老祖撐的上場面外,就連柳天華都不是孫重華的對手。再說鳴鳳,只有她和鳳無絕這兩個玄尊,還盡都是初入玄尊的初級階段,比起對方的四名玄尊,尤其是已到了玄尊中級的莫聖使,真心不夠瞧的。

    這也是為什麼方才對方的陣營一聽她應了,集體鬆了一口氣的原因。

    沒別的,勝券在握!

    「那你想怎麼樣?」莫聖使皺起眉頭,只看他先前對那二十餘俘虜的態度,就知道這人屬於較為耿直忠厚的。

    「也沒什麼,加一個附屬條件。」纖細的指尖捏著下巴,喬青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很簡單,你們選出比試的人選來,誰先上場誰後上,由我決定。」

    這條件聽起來還真沒什麼過分的,實力在那裡,誰先誰後又有什麼區別。莫聖使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這喬青今天是轉了性子?怎的這麼好說話?他卻是不知道,喬青打的主意簡單也不簡單,若是放在現代恐怕是三歲孩子都明白的「田忌賽馬」。可是換了這翼州大陸,打起架來都是玄氣對轟,哪裡有什麼策略呢?

    這裡的人講究個武者精神,往好聽了說,那是公平公正;往不好聽了說,那就一群傻鳥!就連這接近十萬人的如此大規模的大戰,也只是轟隆一群人往那一戳,逮著不如自己的就猛放玄氣……

    ——真正是沒有技術含量啊!

    這事兒沒少讓喬青狠狠撇嘴,要是什麼三十六計孫子兵法的擱這個世界,還不嚇死這群一根筋的二百五土包子!眼見著對方想破了腦袋沒想出個一二三四,喬青直接道:「沒意見了是不?沒意見可就開始了!」

    這下子是真的開始了。

    定下了規則,接下來就是選派人選。

    待到日頭升到正空,茫茫平原上被日光映照的金燦燦的,萎靡乾枯的草尖兒都似是染上了一層金光,亮麗耀眼。兩邊也都準備完畢,各有一組共六人出列在陣營之前,斟酌地掃視著對方。

    第一組,自然是大燕和蜀中。

    大燕派出的,是玄雲宗二長老林尋,胖三長老,還有喬文武。

    這三人的修為也依次遞減,玄師初級,知玄巔峰,知玄中級。

    喬青開始的時候想的好,可看著玄雲宗的整體水平,頓時就是一陣心下無力。她這些年一直在外,給自己這手底下的宗門的好處實在是太少了。再看看對面那三個人,一個玄師中級,兩個玄師初級。

    ——這一場,有法比麼?

    「哈哈哈哈……」

    「早就聽說玄雲宗沒實力,卻沒想到竟然這麼的……」

    「上頭站著的那個,可是玄雲宗的宗主吧,嘿嘿,連個長老都比不過,一頭撞死算了!」

    對方陣營中從這三人走出,便發出了一陣哄堂大笑。城樓上的一眾人有些下不來台,紛紛朝著他們三個瞪過去。三人明顯也是羞愧難當,一臉的尷尬之色。就連林尋的玄師初級,還是因為吃了喬青的丹藥才一舉晉陞的。喬文武已經有了一宗之主的風範,在眾人竊竊私語之下,硬是漸漸淡定了下來。

    他彷彿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喬青身後的無紫,臉上泛起一絲苦笑。

    這七年,他不是不努力,可天賦本來就不高,也只從綠玄晉陞了四級而已:「對不起,家主,給你丟臉了。」

    「成了,已經這個樣了,不用有負擔的打。與高手對決,是提升自己實力的最佳方法。」喬青拍拍他肩頭,安慰了兩句。她不怪喬文武,倒是有些責怪自己的疏忽了。這次之後,定要想著給玄雲宗整體提升提升實力,有她這麼個六品煉藥師在,這還不是玩兒的個事兒?

    這心思一升起,喬青扭頭看向對方的蜀中三人,指著那個玄師中級道:「第一場,就你了。」

    再一推喬文武:「文武,你上!」

    「家主?」

    「喬公子?」

    喬文武和林尋同時一愣,本以為該有三人中最強的林尋去打,他也都已經做好了準備,卻沒想到上的竟然是喬文武。城樓上也是一陣交頭接耳,只有鳳無絕眸子一閃,似乎明白了喬青的用意,劃過一絲瞭然的笑意:「去吧,不用計較輸贏,專心感受對戰的樂趣。」

    鳳無絕還從來沒和他說過這麼長的話,喬文武受寵若驚地點點頭,看著兩人毫不擔憂的笑容,深吸一口氣,邁了出去:「兄台,登空吧?」

    這種比拚約戰,因為是個人與個人的對決,為了不誤傷到觀戰之人,也不被其他人的言語和行為所影響,大多都會選擇在天空中進行。好在到了知玄往上的層次之後,長時間運用輕功保持著空中戰鬥,已經不是難事。

    他話音一落,便腳尖一點,騰上了半空所有人的仰視之地:「兄台,請。」

    對面那玄師中級,目中一抹不屑,冷笑著消失在了原地,空中波紋一閃,已經出現在了喬文武的對面。這並非瞬移,而是他的速度太快造成的效果,一開局,就給了喬文武一個狠狠的下馬威。

    底下眾人紛紛出聲叫好:「好啊!這一場根本沒懸念嘛!」

    「兄弟,狠狠給玄雲宗那小子一個教訓!」

    「給咱們漂漂亮亮的贏一仗!」

    城樓上幾乎無人出聲,個個垂頭喪氣耷拉著腦袋,和下面的一片叫好起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玄師中級得意洋洋地朝喬文武送去一個冷笑,挑釁之極。喬文武卻破天荒的一改喬青對他的印象,除了最開始表現出少許羞憤之後,幾個深呼吸就平穩了下來。

    喬青意外一挑眉:「這些年,他成長不少。」

    鳳無絕笑笑,朝著她身後的無紫一揚下頷:「最大功臣在那裡。」

    喬青還記得當初的喬文武,就是個沒自知之明的富家公子,整天半瓶子水瞎逛蕩。如今修為雖然不高,可是那風範,已經隱隱有了大家氣度了。她點點頭,跟著鳳無絕朝後扭頭,此刻上方那兩人已經開始了比鬥,無紫站在城樓上緊緊凝望著,眼中一抹擔憂極其明顯,竟然連自家主子調侃的目光都沒發現。

    喬青吹一聲口哨:「我是不是也太不稱職了?連自家丫頭春心動了都沒發現。」

    鳳無絕上上下下掃視著她,好一番打量:「唔,當媳婦稱職就成!」

    喬青笑眯眯伸出手,勾住他精壯的腰,指甲隔著黑衣的布料貓爪子一樣撓了兩下,感覺到某人瞬間緊繃了起來,她笑的像偷了腥的狐狸。鳳無絕一把攥住她手腕,狠狠瞪:「老實點兒!」

    喬大爺從善如流地收回手,笑眯眯看比武。

    可憐太子爺被勾起了一腔狼血,眼睜睜看著這貨還真老實了,頓感無比悲催。他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拼了老命壓下心頭的悸動,跟著朝上方看去。喬文武不敵對方是明顯的,可是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幾乎過了有小百招,他還在拚死抵抗著,似乎隱隱進入了一種奇異的境界,眼見著就要倒下,偏偏對方一掌一拳他都能在電光石火間堪堪避開……

    鳳無絕劍眉一挑:「他……」

    喬青嘴角的笑意更濃:「果真愛情的力量大啊。」

    ——喬文武,這是要晉階的前兆了!

    不過總歸是差距過大,對面那玄師中級氣的臉都綠了,本以為是一場由他主導的威風表演,沒想到竟給這小子當了踏板!他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狠辣,憋著一股子勁兒把喬文武給打下去!又過了小片刻,喬文武終於被對方一掌拍下了半空,噗的一口血噴出來,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墜落著。

    喬青還沒去接,身邊已經飛快躥出一抹紫色的纖影,凌空將喬文武半抱了下來。

    喬青伸到半空的手,就這麼又縮了回來,摸摸鼻子嘀咕著:「難道老子要開始準備嫁妝了?」

    正落到城樓上的無紫,聽見這句話,手一抖,俏皮的臉漲了個通紅。

    砰——

    可憐的喬文武頓時俊臉朝地,大字橫躺。

    無紫嗷一聲把他扶起來,城樓上一片哈哈大笑聲。

    眾人調侃的玩味的祝福的笑容,讓傻愣愣看著無紫的喬文武完全懵了,鼻端兩行鼻血嘩嘩往下流,擦都顧不得。眾人笑聲更大——這一場,雖然輸了,可收穫遠遠大於勝局!

    喬青笑意盎然地看向底下的沈天衣:「恭喜。」

    沈天衣淡淡點頭:「僥倖。」

    「下一場,你——」喬青以感知對那兩個玄師初級評斷了一番,選了較強的那個,又朝胖三長老招招手:「爭取和文武一樣,看看能不能摸到晉階的契機。」

    「好咧!」胖三長老聽著彌勒佛一樣的大肚子,軟呵呵地一笑,騰空就衝了上去。一抱拳:「兄台可莫要手下留情,在下能不能晉階,全靠你了!」

    下面發出一陣哈哈大笑,有了剛才喬文武那一幕之後,城樓上的眾人即便知道不敵,也漸漸放鬆了下來。敵方那邊可就沒什麼好臉了,剛才即便是贏了,卻贏的太過難看!一個玄師中級,對戰一個知玄中級,差了整整一個階層,卻硬是讓對方周旋了數百招,還在最後給人家當了嫁衣!這種感覺,太憋屈了!

    胖三長老也的確不負眾望。

    有了前頭喬文武的刺激,再加上沒了壓力,他胖胖的身軀在那玄師低級的身邊周旋著,越來越輕,越來越飄,竟然還真的隱隱有了晉陞的跡象!

    這副模樣,再次換來了己方一片歡呼鼓掌之聲,讓對方的臉色愈加的難看了起來。直到胖三長老被打下了半空,胖乎乎的臉被對方揍的一片青紫,還呵呵笑著站在城樓上朝對方一鞠躬:「兄台,在下感激你八輩兒祖宗!」

    噗——

    爆笑聲幾乎要掀翻了整個城樓。

    那玄師初級差點兒沒破口大罵,被莫聖使一言喚了回去:「夠了,下來!」

    丟人夠了,如果再輸了風度,那才真真是丟人丟到了姥姥家。待那人悻悻然回了陣營裡去,莫聖使才冷笑一聲,朝著喬青一抱拳:「如今是二比零,閣下還是小心些的好。」

    喬青一聳肩:「閣下也別笑的太早。」

    「哼,第三場!」

    莫聖使冷冷一招手,那最後一名玄師初級,也是三人中最弱的一人,便騰上了半空中。同時林尋不用喬青吩咐,已經騰空到了他的對面。這一場,才是真正的勢均力敵,兩個玄師初級的對決!

    不少人呼吸都緊了起來。

    鳳無絕扭頭看喬青:「你就這麼確定他能贏?」

    他剛才就猜到了喬青的策略,可實力的差距太明顯了,即便是以弱對強,剩下了林尋對上對方最弱之人,兩人也只能算是旗鼓相當,勝負難分。喬青原本笑眯眯的臉,在看向林尋之時倏然臉色板了下來!和方才對待喬文武和胖三長老的鼓勵不同,她冷冷盯著林尋嗓音如冰:「這一次,只准贏,不許輸!」

    林尋一怔。

    眾人都是一怔。

    只有鳳無絕明白了她的意思——有時候,壓力也會化為動力。

    林尋是玄雲宗那些長老裡,嘴最笨的,最耿直的,也最努力的,早在當初的玄雲宗上喬青便將他們瞭解了個透徹,自然知道,什麼樣的反應會給他最大的激勵!在這樣的一個時刻,前面連續輸了兩場的時刻,在面對一個相當的對手之時,這巨大的壓力必會化為無限的動力,讓他死死挺過這一場!

    果不其然,林尋怔怔望著喬青的冷面。片刻,重重一點頭:「若輸,林尋自裁以謝公子!」

    「很好,我不用你自裁,若你輸了,玄雲宗再無林尋此人!」

    林尋在半空一晃,這些年來在玄天死去,喬文武成為宗主之後,他們這些長老一早就絕了那篡位的心。玄雲宗更是上上下下猶如一心,朝著越來越好的局面發展著,喬青這一句話,讓他比死還不願。

    林尋的眼中迸射出絕對的信念,什麼都沒說,倏然衝向了對方!

    這是三場之中,最為激烈的一場。

    也是三場之中,最為慘烈的一場!

    足足打鬥了一天一夜還要多,當天色暗了下來,又亮了起來,又重新暗了下來。那兩個人在半空中一身是傷,一身是血,最後拼的,就是毅力!

    待到兩人同時連施展輕功的力氣都無,同時「砰」一聲砸落到地面,掙紮在血泊裡爬不起來的時候,不少人都不忍地轉過了頭。喬青一眨不眨地看著林尋,莫長老便一眨不眨地盯視著她,到了這個時候,他怎麼可能還看不出這「田忌賽馬」的戰略?若是按照正常的比鬥進行,大燕一場都別想贏,可這麼下來,不單單讓對方晉陞了兩名高手,更是隱隱有奪得一贏的機會……

    莫長老眸子閃爍,看著上方那紅衣飄然一身風流的男子,不禁為自己先前的輕視皺了皺眉。

    眼見著林尋掙紮著,兩手在枯萎的草地上不斷地抓撓,莫長老飛快開口:「平——」一個局字還沒來得及說出,林尋已經死死一撐,猛的撐起了半個身子。

    「起來!」

    「起來啊……」

    「林長老,你可以的,起來啊!」

    一聲聲急切的呼喚,讓人眼淚都快掉下來。更不用說後面站著的林書書了,看著那垂死掙扎死命想要爬起來的搖搖晃晃的人影,哭的已經不成人形。場內漸漸沒有了聲音,一道道視線緊盯林尋,喬青低頭苦笑了一聲,猛然發出一聲大喝:「給老子爬起來,就差那麼一步,別讓老子看輕你!」

    林尋渾身一震。

    抓著草地的手一個用力,連青筋都崩了起來,一片枯草被拽離了地面,嘩啦啦漫天飛揚。他就著這個力道一個趔趄,在對方陣營瞳孔一縮的不可置信中,真正爬了起來!

    沒錯,他站起來了。

    雖然搖搖晃晃,雖然東倒西歪,雖然鮮血滿身,雖然下一秒就有可能重新趴下。可就在喬青那一聲大喝之後,他的確是站起來了。林尋晃晃悠悠轉了個身,死死望著喬青,想說點什麼,口一動,就一灘血湧了出來。喬青嘴角一勾,綻開了一道極美極美的笑容:「謝謝。」

    謝謝你站起來了。

    謝謝你用半條命換來了這一場。

    謝謝你再一次讓我對翼州大陸,產生了一種不可言喻的歸屬感。

    莫聖使嘆息一聲:「二比一。」

    砰——

    伴隨著接過的揭曉,林尋重新倒下。方書書衝出去把他攙了回來,紅著眼睛對喬青抽噎道:「公子,我爹沒有讓你失望!」

    喬青從懷裡取出一個瓷瓶,給林尋喂了下去,一股玄氣以她的指尖朝著他周身遊走而去。這個時候,她後面還要參與比鬥,給林尋灌入玄氣其實並不明智。可一向大局為重且涼薄自私的喬青,卻覺得——他值!

    片刻後,喬青拍拍林書書:「帶你爹好好休息。」

    看著方展迎了上來,從林書書的手裡將林尋接過去,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兩人相視一笑,同時紅著眼睛慢慢遠去,喬青的心裡也滿滿的,像是被什麼填充了進去。她扭頭靠上鳳無絕的肩:「等翼州的事平息了,咱們去看二伯吧。」

    鳳無絕摸著她的頭髮:「好,你喜歡就好。」

    喬青低低嘀咕一句:「真沒原則。」

    太子爺的耳朵豎的老長,這麼小聲也讓他聽見了,換來一聲咬牙切齒的輕笑:「碰上你,老子原則早讓狗吃了!」

    這副畫面太美好,美好的讓人不忍心打擾,沈天衣靜靜仰望著他們——那一黑一紅的身影在城樓上半依偎著,夜色下一方猶如黑夜的延伸,一方便如夜中一抹跳躍的烈火——紅黑相應,紅黑交纏,如此和襯的一對兒。

    他靜靜凝望,久久不語。

    一邊莫聖使扭頭看看他,見他半天沒發話,便走出一步:「二比一,接下來,是柳宗對萬象島。」

    柳宗對上萬象島,幾乎可說沒懸念。

    喬青「田忌賽馬」的策略很好,老祖以玄尊的修為將對方最強的一人秒殺,第二強的孫重華讓柳宗最弱的莫長老出戰,自然落敗。原本的想法是,柳天華對付對方最弱的那一個萬象島長老,本應是十拿九穩。

    這樣下來,便是二比一重新扳回一局。

    可喬青沒想到的,幾乎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剛才蜀中那邊不論輸贏都丟盡了臉面,他們狗急跳牆了——當初唐門覆滅之時,沒少被蜀中的其他宗門搜刮,那些動作快眼力佳的也沒少得到唐門的一些至寶,包括和匹練鎏金梭一個級別的一些至毒暗器!

    柳天華作為最後一場,和萬象島的一名黑瘦長老對戰之時——

    眼見著就要勝出——

    那長老虛晃一槍,一個擰身,無數毒針天女散花一般飛射而出!

    作為當初的七大宗門之一,唐門的至寶可是好相與的?漫天毒針,將漆黑的天幕耀的一片幽藍,帶著重重讓人心顫的寒芒直逼柳天華而去!

    「柳宗主!」

    「柳宗主小心啊——」

    「啊,萬象島,你們好卑鄙!」

    各種各樣的驚喝大罵,一瞬此起彼伏響成一片。柳天華的感覺最為直觀,這幾乎躲不過去的一片毒針,讓他心驚肉跳瞳孔連縮,方方運起一片玄氣屏障,細微之聲連響,那毒針竟然穿透了厚重的玄氣直入體內!

    噗——

    柳天華猛的噴出一口血,濃黑的血落到草地上,發出嗤啦嗤啦的腐蝕聲音,可見這毒之劇!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夜幕下泛起了黑氣,他勉強支撐著沒倒下,死死瞪著對面那得意洋洋的黑瘦長老,還要再鬥,喬青已經一擰眉,冷喝一聲:「我們認輸!」

    「喬爺不可!」柳天華趕忙扭頭。

    這一會兒的功夫,他的唇已經變成了絳紫色,整個人透著一種毒發的詭異。那黑瘦長老面對著眾人鄙夷,嘿嘿笑道:「事先也沒規定比鬥不可用毒,在下光明正大的用,勝的也是光明正大。」

    「不錯,誰也沒說過不可用毒,要說敗,也只怪柳兄弟大意了。」孫重華立即走出來聲援,陰柔狹長的眸子裡是赤裸裸的竊喜。

    噗——

    柳天華又是一口黑血,喬青二話不說飛上半空,冷冷瞥了一眼那黑瘦長老,把柳天華給帶了回來:「無妨,四比二而已。」

    「可是……」不待他說完,喬青抓出一瓶解毒藥,一股腦地塞他嘴裡。唐門之毒博大精深,連她都不敢怠慢,一時判斷不出成分只能病急亂投醫了。好在她煉製的解毒丸也不是吹出來的,片刻之後,柳天華的面色稍有好轉。喬青鬆口氣:「還有三場,只要剩下的三場我們全勝就行,沒什麼大不了。」

    柳天華靠著城樓,在柳依依的攙扶下苦笑了一聲:「全勝啊,哪有這麼容易。」

    沒錯,哪有這麼容易?

    想想看吧,對方還有四名玄尊,隨便扯出來三個,對上的卻只有喬青和鳳無絕兩人。

    玄尊的殺傷力實在太大了,到了這個境界,一級一階一天地,哪怕是身為玄帝高級的鳳太后上場,都只能說——不堪一擊!

    這也是對方陣營的想法,除了沈天衣之外,另外三個玄尊高手包括莫聖使紛紛對視了一眼,心中想的都是一樣——看看你們兩個玄尊,如何跟我們三個鬥!他們此刻是信心滿滿,幾乎已經預見了即將到來的毫無懸念的勝利。其中一個玄尊長的極為高瘦,衣衫掛在身上就跟個晾衣架似的,他嘴角一勾,飄飄搖搖走了出來:「如何,喬公子,下一場怎麼比?」

    喬青扭頭看他一眼:「閣下是……?」

    「老夫史天南!」

    嘩——

    城樓上下響起了一片議論之聲,明顯曾聽說個這個名字。

    三聖門之所以能成為大陸上的頂級勢力,便是這翼州世俗界的高手不斷有人擠破了頭往裡進。為何三聖門經久不滅?可以這麼說,整個三聖門中,萬年前原先留下的人不是沒有,但是至多一兩個,剩下的,全是這一萬年來陸陸續續從大陸上崛起的天才高手們,蜂擁而至撐起來的。

    史天南聽著這些議論驚呼聲,不由抬了抬下頷,明顯很受用。

    喬青扭頭問向同樣面色帶著凝重的老祖:「什麼人?」

    老祖嘆息一聲:「牛人!」

    只這兩個字,喬青就差不多明白了,定然是她還沒出生之前,在大陸上風生水起後來沒了音訊的老一輩高手。想來也是,能夠到達玄尊這一層次的,也不可能是濫竽充數的,哪一個不是千萬人中的佼佼者?

    喬青扭頭看了眼鳳太后,恐怕這看上去不過四十歲左右的史天南,比起她的輩分都要高了,稱一聲老夫也不為過:「好,這一場,就由閣下來。」

    翼州大陸,以武為尊,她和這史天南年紀差的遠,修為卻相同,是以也用不著以前輩相稱。史天南皺了皺眉,想是極為不習慣一個這麼年輕的小子平輩論交,可有什麼辦法呢,人家修為在那裡。

    他沒什麼意見地問:「我的對手呢?」

    話是這麼問,可他的目光卻停留在喬青的身上,躍躍欲試。如果能打贏了這小子,對久久不在大陸上行走又注重名利心的他來說,必是聲明的又一次頂點!

    喬青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搖晃了搖晃,嘖嘖有聲道:「抱歉了閣下,你的對手不是我。」

    史天南一皺眉,轉向鳳無絕:「那是你?」

    鳳無絕劍眉一動,微笑道:「也不是我。」

    這樣的話,不只讓史天南不爽了,覺得兩人在戲耍他,更讓城樓上下的人一頭問號。接下來的三場只要輸了一場,那就代表了整個陣營的失敗。難不成這喬青和鳳無絕,放棄了?眼見著史天南臉色難看,喬青和鳳無絕對視一眼,同時神秘一笑:「閣下的對手,已經登空了。」

    登空了?

    史天南抬頭看去。

    所有人都抬頭看去。

    於是,一隻圓滾滾肥嘟嘟白嫩嫩胖的球一樣漂浮在半空中的肥貓,哦不,其實是仰視角度中肥貓一顫一顫的三下巴,就這麼映入了一雙雙呆滯的眼簾。

    一片目瞪口呆接受不能之中,貓爺純白的絨毛迎風飄舞,幾乎被肥肉遮蓋住的圓圓的貓眼在夜色下鋥亮鋥亮,滴溜溜一轉,抬起小爪兒,一揮:「喵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ltu 發表於 2013-7-21 09:39 AM

本帖最後由 lltu 於 2013-7-21 08:52 PM 編輯

第三十一章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一片目瞪口呆呆若木雞之後。不知是誰最先噗嗤一下,噴笑出聲,緊跟著整個白頭原上都沸騰了!

    想想看吧,剛才那史天南得意洋洋躍躍欲試的模樣,好像就等著跟喬青和鳳無絕一決高下。偏生人「夫夫」倆根本沒拿他當盤兒菜,一隻肥貓丟出來打發了。這叫什麼?藐視!絕對的藐視!

    看著笑吟吟站在城樓上的那一抹紅影,再看看已經登了空的那一坨呲牙揮爪兒的肥貓,最後看看臉色扭曲滿目羞憤就快被氣瘋了的史天南……眾人的腦中只有一句話,飄來蕩去,顛來倒去:

    ——殺人不見血的最高境界!

    史天南不愧是一名玄尊高手,他深呼吸了兩下很快壓下了心頭的惱恨,只冷冷盯著喬青:「你羞辱老夫?」

    「閣下這說的什麼話,」喬青聳聳肩:「此貓乃是在下的玄獸,自然可以作為鳴鳳的出戰者!」

    玄獸?

    史天南眸子一閃,開始被巨大的羞憤給淹沒,還真的沒注意到。這會兒看著它白花花的一坨竟然能飄在半空,不是玄獸又是什麼?感知放出去,卻始終判別不出這玄獸的品種,直到身邊孫重華走上來,在他耳邊道:「史前輩,您可莫要掉以輕心,此玄獸,乃是——」他深吸一口氣,重重吐出:「上古神龍,睚眥!」

    「什麼?」史天南差點兒沒蹦起來。他不由自主地掏了掏耳朵,映照著球形大白的瞳孔驟然一縮:「此事當真?」

    「晚輩豈敢矇騙於您。」孫重華的聲音不算小,這肥貓對於翼州的世俗界來說,早已不是秘密。可對於這些常年龜縮在三聖門裡的人,可就真是第一次聽說了。

    莫聖使等人均驚了一驚,重新看向喬青的目光帶上了凝重和打量。上古神龍血脈,睚眥,連這樣幾乎可說逆天的玄獸都有,那喬青……他們將對喬青的估算,在心中提了又提。莫聖使皺著眉頭吩咐道:「天南,若這……」他看一眼大白,真心沒法把這玩意兒跟傳說中的神獸對上號,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麼稱呼那一坨:「咳,若它真是睚眥,絕不容易對付。」

    史天南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

    待清楚明白了大白的身份之後,他心中那一點兒輕視憋屈全消散了,剩下的只有濃濃的凝重和警惕。神龍的純正血脈,已經擁有了不下於人的智慧,和普通的玄獸又是不同。他的對手,其實嚴格算起來,幾乎可以和人等同了,卻擁有身為一名武者所沒有的一些玄獸手段!

    史天南不敢怠慢,腳下一點,騰空到了大白的對面。

    一隻肥貓,一個人,就這麼在半空中面對面地對峙了起來。

    那肥貓揮著肉爪子打個哈欠,尾巴在背後一掃一掃,慵懶悠然的很。那人卻是如臨大敵枕戈以待,死死瞪著對面的白糰子,一臉的小心翼翼。

    這幅畫面真正是詭異又好笑。

    下方城樓上噴笑的聲音此起彼伏,一片片的交頭接耳,盡都討論著大白的身份。聽說歸聽說,知道歸知道,還是有不少人是第一次見的。大白尖尖的耳朵抖一抖,將這些驚嘆豔羨崇拜盡數收入囊中,得瑟的毛都飄了起來……

    史天南率先出聲:「閣……閣下,請。」

    大白抬頭瞄他一眼:「喵嗚?」

    貓叫?和剛才揮爪子喚出的那一聲一樣,難道這睚眥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成長到可以口吐人言?心中一陣激動,史天南晾衣架樣的腰板兒直了直,如果這樣,那這睚眥就好對付了!不僅好對付,他一舉斬殺上古神龍,今後的名聲定會享譽大陸,萬古流芳!

    史天南做著他的春秋大夢,自然沒注意到對面那一雙亮晶晶的貓眼中,一抹不屑幽幽地閃著。

    待到他又抱了一下拳,試探道:「閣下,請?」

    什麼不屑鄙夷咻一下消散了個無影無蹤,大白抬起了毛茸茸的爪,往他抱著的拳頭上一搭,露出兩排尖尖的小白牙喵喵叫了起來。這副懵懂又迷茫的小模樣簡直萌翻了兩方陣營的一切女性!捧著胸口眼冒紅心,又強大又可愛的貓咪,哪裡找去?

    「噢,老天……」

    「太可愛了太可愛了!」

    「如果我能擁有這樣一隻玄獸,我願意用一切去換!」

    聽著上上下下不管是哪方陣營裡的一片尖叫聲,喬青只能撫著額頭小聲嘀咕一句:「胸大無腦!」

    噗——

    後面無紫非杏洛四項七簡直要把肺給噴出來。

    喬青扭過頭,毫不意外地看見了四人的表情——公子,你這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

    她狠狠翻個白眼,一挺胸,咬牙切齒道:「老子用的著嫉妒麼!」

    於是,挺完了胸脯,先蔫兒吧了。這些年當男人都當成了習慣了,出門必會束胸。喬青低頭看看自己被裹束的一馬平川的胸部,摸摸鼻子氣哼哼朝鳳無絕抱怨:「老子這幾年,長大不少了。」

    太子爺回想著某一對兒溫香軟玉,頓感狼血沸騰。他舔舔嘴唇,揉她腦袋:「這個不用他們知道,我明白就行。」

    被自家男人肯定了的喬爺,心情嗷嗷美好,摸著下巴朝大白瞄去一眼:「我敢打賭,那貨現在正想著一會兒比鬥結束,可以撲多少次胸脯。」

    「那敢情好。」省的那玩意兒整天惦記著它家的小青梅。太子爺對自己這沒節操的跟隻貓吃醋,一丁點兒的羞愧感都沒有,劍眉揚了揚,想著回頭給大白挑兩隻風騷可人的小母貓:「不過……大白不能現原形。」

    喬青點點頭,這就是最麻煩的地方。

    大白身為睚眥,乃是一切邪惡的化身。若是史天南走的是旁門左道,那自然連現出原形都不用,一個虛影就是他的剋星!可事實並不,對於一個正常人,大白這些年來沒表現過任何的手段,除非現出原形。

    上一次現出原形,沉睡了四年,若是這次只為了一個史天南再陷入沉睡,不值!

    「看那貨演的那麼投入,應該有點兒別的手段吧?」喬青這說話的這功夫,大白在半空簡直是無恥沒極限了,偽裝成一隻可憐又可愛的貓咪,顫著三下巴凌空在史天南的腳邊兒走著貓步,不時拿著小肥爪撓撓人衣角,順著就一點點爬了上去。而被當成了一根細柱子的史天南,是動也不是,打也不是。他的虛榮心導致了希望這一場是激烈又精彩,可對方分明是個還沒開化的小玄獸,這麼無辜又無害的模樣,他若是下的去手,流芳千古也就別想了。

    史天南皺著眉頭不知所措中,大白已經順溜溜地爬上了他的肩膀。

    喬青一臉古怪:「好眼熟的一幕……」

    鳳無絕一挑眉:「眼熟?」

    話音沒落,眼見著大白搖著尾巴崛起屁股,他和喬青猛的對視一眼,臉色大變:「閉氣!」

    噗——

    兩個字合著一聲細細的聲音,同時響徹在白頭原上!

    緊跟著眾人只見大白撅起的屁股上,一股幾乎帶出顏色的氣團呲開白毛,正對史天南而去。可憐的玄尊高手似乎正在呼吸,一絲不落的把這可怕的氣團給吸了進去,同一時間,氣團被風一卷,擴散瀰漫到了整個平原上。

    於是——

    狼血沸騰的不狼了,心情美好的不美了,西子捧心的不捧了,眼冒紅心的不冒了。

    一片砰砰砰砰聲中,無數的人被這股子臭氣給熏到絕倒,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白眼直翻,手腳抽搐。只有那一團雪白雪白的糰子,在半空中打著滾兒吭哧吭哧地賤笑著。

    不知過了有多久,終於這氣味漸漸消散了。

    有人捂著鼻子從地上爬起來,被熏綠了的臉上迎風淚流:「睚眥啊,神獸啊,別人放的是屁,您放的這是殺氣啊!」

    剛才怎麼說的來著,這才叫——殺人不見血的真正最高境界!

    最為直觀的,自要屬可憐的史天南了,這一代玄尊高手這輩子還沒受過這樣的屈辱,也沒聞過這麼無敵的屁!史天南剛才差點兒沒挺住,從天空上摔下來,好在這高手也不是吹出來的,死死穩住了自己,只慘白著臉不斷乾嘔著。瞪著對面大白的目光,幾乎有火噴出來:「畜生!你戲耍老夫?!」

    這一句罵音沒落,史天南已經不管不顧衝了上來!

    狠戾的厚重的玄氣,蓄積在他的手掌上,凌空就要對著大白拍下去!

    這毛茸茸的一團,在他的對比之下,顯得那麼的嬌小。大白的貓眼中,一抹殺氣劃過,猛的撅起了屁股:「看貓爺爺驚天一屁!」

    這毛茸茸的一個白嫩屁股對上自己,史天南似乎又聞到了剛才那讓他欲仙欲死的味道,電光石火那手條件反射就往鼻子上捂,只送到一半,看著肥貓扭過頭來戲謔的目光,頓時知道自己被騙了——該死的,那麼逆天的屁,豈是說放就放的?

    可是他明白的已經晚了!

    高手對決,往往只是一息之間,一個小小的舉措不當就能導致戰局的勝敗!

    先不說貓爺到底靠不靠譜,可這神龍的血脈自是沒的說的。就史天南那麼一疏忽的功夫,肥貓原地一個虎躍,胖的幾乎辨不出貓形的球狀身軀猶如騰雲駕霧輕飄矯健!在所有的視線裡,那只是白光一閃,快如奔雷,肥貓已經發揮出了讓人不可思議的速度,化為一團小小的風「咻」地捲到了史天南的面前!

    一個拉風的劈腿之姿,惡狠狠一踹:「我打——」

    那肥嘟嘟的爪兒,和史天南驚悚的臉親密接觸在一起,狠狠凹陷下去一個爪印的形狀,這力道還沒結束,史天南一口口水噴了出來,連帶著半口的牙齒合著血狂噴向天!

    ——是重量!

    大白的體型雖然小,可體重卻是屬於那遮天蔽日的原型,真正的睚眥!是以在喬青接受傳承的八個月裡,除了身為玄尊的鳳無絕外,幾乎沒人能抱的動它,這還是它特意收斂的原因。可這一刻,這密度可比「新疆切糕」的一隻肥貓,將千萬噸重的一腳踹到史天南的臉上,那殺傷力可想而知!

    史天南頓如斷線風箏,飄然遠去。

    半空中一叢叢的鮮血噴灑中,大白肥短的兩腿兒凌空飛快亂蹬,兩爪平伸擺出一個絕代高手的起手式——前空翻七百二十度轉體優雅落地,鞠躬,謝幕。

    同一時間——

    砰——

    遠處可憐的史天南在白頭原上砸出一個深深的人形大坑,挺屍了。

    這一切來的太過突然,從史天南驟然發狠,到大白撅屁股恐嚇,再到前者驚悚,後者偷襲,前者撲街,後者謝幕,真真是電光石火不足以形容其快!是以當大白以一副「求掌聲求飛吻求胸脯」的芭蕾姿態單腿兒獨立在半空中的時候,城樓上下依舊處於一片目瞪口呆之中。

    擺了半天pose的貓爺,不爽地抖了抖耳朵。

    還是自家小青梅的反應快,啪啪啪三聲:「好!功夫肥貓!」

    貓爺落下蹬空的一條腿兒,一爪在撫著肥嘟嘟風中亂顫的凸肚子,優雅一個紳士禮:「喵的,如果有一條小魚乾,爺會更高興的。」

    嘴巴裡幾乎能塞下一個鴨蛋的眾人,盤桓在腦海中良久良久的問題,終於得到瞭解答——能放出那驚天一屁的肥貓,原來是吃小魚乾兒的。於是從此之後,整個翼州大陸上,所有和魚有關的東西,幾乎全部消失在了貴族的餐桌上。

    當然,這是後遺症,也是後話了。

    此時此刻,終於反應過來的眾人,終於給了英雄相應的對待,一片轟然爆發出的歡呼聲中,大白被簇擁而上的大胸脯小姑娘圍在正中,喵喵叫著享受美女環繞的幸福。

    另外一邊,三聖門那裡就沒這麼和諧了,原因很簡單,史天南,死了。

    當莫聖使等人衝往了那邊,一摸史天南的脈象,全部沉默著臉色難看。

    「喬青!你這是什麼意思?」莫聖使睚眥欲裂,紅著眼睛大喝出聲。

    喬青遠遠朝那人形大坑中一瞥,便猜到發生了什麼事。大白的那一腳,就彷彿數個玄尊高手將畢生玄氣聚積在了拳頭上,狠狠一砸的效果。史天南如果不死,那都奇了怪了。喬青卻不責怪大白,這肥貓先前做了那麼多的鋪墊,就是為了最後這一擊得手,若它有任何的留手,史天南那一掌落下,死的是誰,就可想而知了。

    這就是高手的對決,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護短屬性瞬間爆棚的喬青冷冷一笑:「什麼什麼意思,技不如貓唄。」

    「好好好,好一個技不如貓!之前一早有過協議,才有了這次的比鬥,我三聖門處處相讓,你的玄獸卻出手狠毒……」

    「少他媽跟老子鬼扯淡!」

    喬青不待他說完,一揮手打斷,完全把對方給罵懵了:「說的倒是好聽,你們處處相讓?要是處處相讓早就退兵滾蛋了,還會有這次什麼狗屁比鬥?你要是忘了老子不介意提醒提醒你,這次比鬥的原因,是老子手裡的十八個人!」

    纖細瑩白的手掌一吸,頓時有一個俘虜凌空被抓到了手裡。

    她站在城樓最前端,一手俘虜,下頷冷揚,寒風捲起那烈火般的紅衣,如火浪翻飛,怎一個逼人奪目!

    莫聖使等人一時說不出話,看她拎著這俘虜小雞一樣提溜到城樓前的空白處,只要一鬆手,那被封閉了玄氣的玄王就會摔下這數丈之高,生生摔死!喬青冷冷盯著他們,先前那幾場,哪一次不是她這邊的人用命換來的?二長老林尋去了半條命,現在還躺在白頭鎮裡,柳天華身上餘毒未清,這會兒虛弱地靠在一旁,他們不死,只能說是僥倖!

    合著那狗屁的史天南是命,這邊的人都不是命了?

    已經許久沒有發過火的喬青,在三聖門的胡攪蠻纏文過飾非中怒氣升至了極點!

    這副冷笑又冷戾的模樣,直叫從來見她挑眉彎唇笑語晏晏的眾人心底發顫,她的黑眸中似乎隱隱有金色的幽芒在茫茫夜色中閃爍著,一種讓人伏跪讓人屈膝的衝動洶湧在每一個人的血液裡!包括修為高於她的莫聖使在內。

    每個人的心裡都升起一個想法:

    ——這樣的喬青,就似是一個神祇,不容置疑,不敢違背,不可反抗!

    四下里靜悄悄的,唯有喬青的嗓音在空曠的平原上迴蕩著:「現在,老子說,你們聽著——這是戰場,不是陪你們過家家的地方,上了戰場就給我有個死的覺悟,什麼死不死人公不公平,別再扯這些沒用的屁話,爺不願意聽!老老實實的繼續比,或者現在就帶著這十八具屍體來個你死我活!就這樣,沒的選,多說一個字的屁話就是一具屍體!——爺的話放下了,你們選。」

    沉默。

    依舊是沉默。

    所有的目光都注視在她的身上,鳳無絕眼中的笑意和濃情,幾乎要流淌出來;大白挺著肚子抱著自己的尾巴尖兒,萌呆萌呆地注視著自家小青梅;柳天華老祖和一切柳宗弟子,狂熱的崇拜的安慰的熱淚盈眶的視線,幾乎要淹沒了她;城樓上一切的靜默和激動,似乎都成為了她的背景……

    喬青一皺眉:「到你們了,說話。讓你們選沒聽見?」

    怎麼可能沒聽見?就是因為聽見了,聽的真真切切的,對方中人才一個個憋的面紅耳赤,據嘴兒葫蘆一樣憋不出一個字。

    先不說喬青這番話說的難聽不難聽,給不給他們留面子,從頭到尾她說的都是事實,這是無可反駁的。從來高高在上的三聖門被人如此不留情的狠狠扇了臉,幾乎要揭下一層皮,還硬是沒法吭聲。別忘了,那玄王俘虜可是還被她捏在手裡,隨時可能丟下去成為一具屍體的。

    這種感覺,幾乎讓他們想找個地縫塞進去,再也別出來見人才好!

    一片死寂之中,還是沈天衣微微一笑,氣度從容似乎沒被她的話語給激迫:「可以,繼續比。」

    喬青不耐煩地把手裡的俘虜隨手一丟,砰一聲,砸到城樓的角落裡了。如果說之前,她只是因為五年前沈天衣的那句警告,知道自己也許會和三聖門處於對立的一面而沒有好感的話。到得今天,三聖門本身的所作所為虛假做派,已經讓喬青厭惡至極:「後面兩個……」

    沈天衣作為少主,自然不會出場。

    這就好比宮琳瑯乃是大燕皇帝,玄氣實則比起林尋要高,卻並未參與比鬥一般。

    後面兩個,自然是除去沈天衣和已經死了的史天南外,剩下的唯二兩個玄尊。一個莫聖使,還有一個佝僂老人。喬青望著這兩個人暗自思忖著,她和鳳無絕還有那個佝僂老人修為相當,她擁有一個底牌,莫聖使高她一級。這樣算來,不論怎麼比,接下來的兩局都將會是兩場死戰!

    喬青還沒說話。

    身邊黑影一閃,鳳無絕已經率先騰空飛上了半空,俯視著那佝僂老人,一指:「閣下,登空吧。」

    喬青的底牌一早便告訴了他,是以剩下的兩場誰對誰,兩人心中都有數。可這個先後順序,卻並未商量過。喬青笑意滿滿,知道她方才給柳天華灌輸玄氣的舉動,被這男人記在心裡了,這是給她時間恢復呢。

    如此細微的一點動作,都被人牢牢記在心裡,這種感覺,讓她的笑容漸漸擴大,邪邪綻放在了唇角。就在所有人都豎起耳朵,以為喬青會說點兒什麼鼓勵的諸如「加油」之言的時候——

    只見這貨懶洋洋一眯眼:「喂,你可別給老子丟臉,不然不讓你上床。」

    砰——

    齊刷刷絕倒一大片。

    東倒西歪的人爬起來,嘴角狂抽眼皮子亂跳,喬爺啊,咱這閨房之事咱能回去說麼?

    「喬爺好樣啊!」

    「好,喬爺純爺們!」

    「沒錯,爺們中的表率,男人中的男人!」

    看著自家妹子拱手四下里抱著拳,明顯笑吟吟把這些表揚照單全收了,忘塵就是一陣哭笑不得。面具下那張清冷又美的容顏泛起個古怪的笑意,和鳳太后邪中天等人對視一眼,齊齊笑著搖起了頭。

    半空中的太子爺對自家媳婦的爺們,已經完全免疫了,朝喬青重重一點頭,鷹眸中是一片志在必得之色。也不知道是對這場比試,還是對喬青口中的那張床:「放心!」

    簡簡單單兩個字,讓喬青再次低低笑了起來。

    鳳無絕站在半空中,一身黑衣在寒風席捲下翻飛著,對上了終於登空立於他對面的佝僂老人。兩人一言不發,互相打量著,掂量著,衡量著。場內的氣氛漸漸凝重了下來,就如喬青所說,只從那兩人幾乎勢均力敵的氣勢上,所有人都知道——

    這將是一場死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