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莫風流 -【庶香門第】《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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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10 09:54 PM

第一百零五章:及笄

  轉眼到了六月底,武昌侯以及宣寧侯府派去的勇士,已出發了半個月。

  按腳程這些人快馬加鞭一路直達遼東,該是到了,至於消息只怕不會這麼快傳回來。

  街面上流言四起,佟府已然成了話題中心,這幾日大老爺也稱病告假謝客於家中,曾經一時的門庭若市此刻又恢復到冷冷清清,彷彿大家連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壓抑著。

  「小姐,宣寧侯府來人了!」春雁小跑著進來,析秋抬頭看著她,微微挑了挑眉,春雁又道:「是侯府的總管,直接去見的大老爺,說是要到七月七了,受太夫人之託給府裡的小姐送巧針來的。」

  「知道了。」

  太夫人這樣做,是想告訴別人,宣寧侯府不相信外間所傳她剋夫傳言吧!

  析秋微微笑了起來,她也不信!

  「三小姐又回來了,在大少奶奶房裡,您要不要去看一看?」三小姐這半個月可是第二次回來了,怎麼就這麼閒!

  析秋又重新低頭去打絡子,她剛剛和江氏學的,以前只覺得好看但卻沒有人教她,現在學了才知道,打絡子原來這麼難……春雁看著這樣的析秋,心疼得無以復加,小姐這些日子雖然什麼也沒有說,彷彿和往常一樣,可誰都看在眼裡,她瘦了,這一年才養回來的肉,不過半個月又都瘦了回去。

  「你明天讓碧梧管房裡的漿洗吧,與外打交道,也看看她的能力才是!」碧梧一直跟在春柳後面跑跑腿,這些日子下來,析秋越來越覺得她很像司榴剛進府的那會兒,人很機靈與人相處也很討喜,只是少了點耐心。

  春雁一愣,點頭道:「奴婢知道了!」說完,暗暗嘆了口氣!

  正說著,江氏來了……析秋放下手裡的絡子起身去迎江氏:「大嫂。」

  江氏笑著,目光就落在桌面的絡子上,笑著道:「六妹妹手可真巧,當年師傅教我,我可是學了兩個月,如今六妹妹不過幾日的功夫就學會了。」

  析秋笑著搖頭,讓了位子道:「大嫂快坐。」又讓春雁去倒茶:「大嫂來可是有什麼事?」

  江氏沒坐,笑眯眯的道:「還有事就不坐了,我就是來和你說一聲,父親說不管旁的人說什麼,我們佟府的小姐都是精貴的,所以讓我來告訴你,你的及笄禮照常舉行。」

  「及笄禮?」析秋一愣,她還沒想到這件事,江氏點點頭:「說七月初八是你的生辰?及笄禮就安排在那一天舉行。」

  析秋恍然,她的生日是七月初八,她自己都不記得,只有七月初七時大家熱鬧的過乞巧節,卻不曾記得自己生日,猶記得前幾年夏姨娘還會做了長壽麵來,她有時也不問因由,吃過後幾天才想起來,這一日是她的生辰。

  可能不是自己的生辰,所以沒有歸屬感吧!

  析秋笑著道:「麻煩大嫂了!」江氏擺著手:「你們的事也是我的事……那我就去安排了……」說著轉身要回去,析秋忙去送她到門口。

  「外面熱,你快進去!」江氏說完,由身邊丫鬟撐著傘就匆匆出了院子。

  春雁將簾子放下,又給析秋續了杯茶,擰著眉頭道:「姨娘讓我問問您,這傢具都打好了,是現在送去侯府,還是再等一等?!」析秋專心打著絡子,頭也不抬的道:「就現在送吧!」

  春雁欲言又止,默默的出了房間。

  江氏出了知秋院,正欲去二房找二太太商議,大老爺想請二太太做及笄禮的正賓,她要先去和二太太說一聲,具體如何她也沒有經驗,翻了去年四小姐的及笄禮,正賓請的是劉學士的夫人,今年大太太病著,讓她去請她心裡清楚,只怕也沒有這個面子。

  至於讓大太太出面,那更是不可能,莫說她現在病了行動不便,就是行動方便恐怕也不會為六妹妹去費這樣的力氣,她雖是嫁進來時間短,不過府裡的暗潮洶湧也算是看明白了……最難做的就是她,兩面夾著怎麼做都不對。

  心裡想,江氏由丫頭婆子簇擁著穿過了小花園,就見正面房媽媽迎了過來,江氏心裡一凜就迎了過去,房媽媽行了禮對她道:「大太太讓您去一趟。」

  江氏就點頭道:「這就去!」說著,拐了彎就隨著房媽媽去了正房。

  大太太躺在床上,聽到江氏進來的聲音,目光就陰冷的看向她,江氏心裡咯噔一聲,給大太太行了禮喊道:「娘。」大太太眉頭一皺,房媽媽就小聲道:「少奶奶,大太太問您,大老爺是不是讓您籌辦六小姐的及笄禮?!」

  江氏沒有猶豫,點頭道:「是,說是過了乞巧節就辦,也不鋪張,就一家人在府裡給六小姐辦了。」大太太臉色微變,房媽媽又道:「不過是及笄禮,隨便買了簪子送去便可,您可不能耽誤了四小姐的婚事。」說著一頓,房媽媽就面露為難的看了眼大太太,彷彿接下來的話不好聽,正猶豫著說不說,就見大太太眼睛一瞪,臉色越加的難看,房媽媽想了想,重新組織了語言便道:「大太太說,四小姐才是您嫡親的妹子,六小姐那樣忘恩負義的……您大可不用理她,只管做您的事,大老爺若是不滿意,就讓他來找大太太,倒要瞧瞧,佟府什麼時候本末倒置,把嫡女的事放在一邊,竟是顧著庶出的了!」

  江氏垂著臉,她有的時候真的很難理解大太太的邏輯,雖說六小姐是庶出的,可說出去還不是佟府的女兒,六小姐現在被外面非議,難道佟府就有臉面了不成,大老爺想要給六小姐正正經經辦了及笄禮,也是想叫外人瞧瞧,佟府是上下一心的,不論發生什麼事,她還是佟府的六小姐。

  她覺得大老爺說的對,越是危難時刻,便更要上下一心!

  大太太即便什麼也不做,可也不能是這樣的態度!

  念頭閃過,江氏不敢多說,便低頭回道:「兒媳記住了,新房裡的傢具已經製好了,其他的一應嫁妝也都備齊了,兩房陪房四妹妹也見過幾次,莊子裡的事大小也都清楚了,陪去的丫鬟按著您的意思,把代絹留下陪了代菊和代荷去,還有兩個小丫鬟新買的小丫鬟,心蘭,心琴並著兩個粗使婆子……」她說著一頓,又道:「只剩下陪去的媽媽沒有定了。」

  大太太就擰著眉頭,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江氏看了眼大太太,就小聲道:「依四小姐的意思,是想把原來的端媽媽接回來……」佟析硯心裡一直惦記著端媽媽回來的事,若是能把端媽媽接回來,那是再好不過了。

  大太太一時也沒有人選,房媽媽就道:「陪去媽媽的事,讓太太再想一想,過兩天再答覆大少奶奶。」

  江氏就乖巧的點點頭。

  江氏辭了大太太,出了門便去了大老爺房裡,等從大老爺書房出來就直接去了外院尋了二太太,和二太太商量了,有司就讓十一小姐來做,贊者就由江氏自己和佟析硯擔任,至於髮簪大老爺說是托了人去錦繡閣定製。

  江氏和二太太商量好,又回了析秋的房裡,將安排大概和她說了一遍:「髮笄、髮簪、釵冠父親說去錦繡閣定了,過幾日就能送到府裡來。」她說著一頓又道:「六妹妹對這樣的安排可有異議?!」

  析秋搖搖頭:「一切聽嫂子安排。」她對這些無所謂,過不過生辰她都會長一歲,有沒有及笄禮她也是成人了,對於她來說不過是個儀式罷了!

  況且,在大周女子過及笄禮也並非是要成人時才有,若是年紀小的許了人家的,也可以提前行了及笄禮,通常這也是一個暗示和標識,告訴世人吾家有女初長成,若沒有許了人家的,媒人就可以上門提親了。

  可是如她這樣算什麼……她不由想到蕭四郎。

  不知道那些勇士有沒有找到人,他們在陷入草原那麼長時間,那麼多人吃什麼,喝什麼,如何休息?到底有沒有活捉到岱欽?!

  江氏說著,就看到析秋目光漸漸散開,呆呆的看著窗戶外面,她也忍不住順著析秋的目光看向窗外,外面除了高矮錯落的竹子沒有任何東西。

  六妹妹怎麼看的這麼認真!

  「小姐。」春雁有些尷尬的拉了拉析秋的袖子,析秋眉梢一挑就回頭看著江氏,笑著道:「我倒是真有事想和大嫂商量。」

  江氏一愣,已看到析秋的面色恢復,她笑著點頭道:「什麼事?六妹妹儘管說。」

  析秋就轉身在枕頭下,拿出個烏木雙扣的匣子來,又打開匣子露出一隻羊脂白玉的髮簪:「及笄禮上的髮簪,不如就用這支吧!」

  江氏一愣,這隻髮簪玉色雖好,可是太過簡單了些……髮簪和釵冠還是配著比較吉利。

  春雁看著也是一愣,這隻髮簪到底是誰是送的,小姐最近一直放在手邊上,常常看著髮簪發呆,如今及笄禮也用這支,她愈發的疑惑那一晚在蓮花池邊的男子到底是誰!

  這邊,江氏略沉吟了片刻,想了想還是點頭道:「我去和父親說,若是父親沒有別的意思,就依六妹妹用這支如何?」

  江氏兩面為難,許多事她都不能自己拿主意,析秋心裡清楚,就點頭道:「有勞大嫂了。」

  江氏笑笑,沒有再說話。

  又過了兩日,沈府接到了回信,說是去的勇士在草原中發現了大周的戰馬,死在了路邊,其他的依舊沒有線索……他們一行百人分了三路各自繼續往草原裡走,黃達也派了斥侯四處打探,知道岱欽也沒有消息。

  聽說宸妃在宮裡哭得死去活來,沈季是她唯一的胞弟,更是沈家的未來,若真出了事沈家就是再有榮寵又能如何,不過就這數十年的光景罷了!

  析秋聽到戰馬死在路邊時,也暗暗吃驚,那是在草原裡想必戰馬不是餓死的,若說累死的倒是有可能,但更多是析秋相信,應該是他們沒有了食物,殺了戰馬來吃吧……

  既然連食物都沒有了,為什麼不想辦法回來?析秋無奈的搖頭,低頭繼續去打絡子,這邊碧梧笑盈盈的走進來:「六小姐,侯府的蕭二小姐來了。」

  蕭延箏來了,析秋聽到時一愣,太夫人很少讓她出門,沒想到她會到佟府裡來。

  析秋迎去了二門,蕭延箏正好由婆子攙著下了馬車,一看到析秋她就紅了眼睛:「析秋。」她說著語有哽咽:「四哥他……」

  此處也不是說話的地方,析秋拉著她的手,給她擦了眼淚道:「去我那邊再說。」蕭延箏急忙忍了眼淚,和析秋並肩往知秋院去,路上正好碰到聽到消息的江氏和佟析硯,江氏道:「蕭二小姐來了。」

  蕭延箏看了眼析秋,析秋就介紹道:「這是我大嫂。」

  「大嫂。」蕭延箏就隨著析秋喊,又屈膝行了半禮,江氏側身讓了笑著道:「一家人不用客氣,蕭二小姐一路也累著,先到六妹妹房裡坐坐,我去廚房看看,也不知二小姐愛吃什麼?!」

  蕭延箏忙擺著手:「大嫂不用麻煩,我坐坐就走!」這邊佟析硯一聽,接了話道:「才來,怎麼就急著走。」說著,轉了臉去和江氏說話:「我陪大嫂去廚房吧,我知道蕭二小姐愛吃什麼。」

  蕭延箏就露出為難的樣子,析秋想了想笑道:「那就有勞大嫂和四姐姐了。」說著,四個人就在小徑上錯開,析秋和蕭延箏去了知秋院,江氏和佟析硯則去了廚房。

  進了知秋院,析秋將蕭延箏讓了座,蕭延箏捧了茶就道:「聽說你八號辦及笄禮?」

  析秋一愣,這事也只有佟府裡知道,怎麼這塊蕭延箏也知道了,彷彿知道析秋的疑問,蕭延箏就眯著眼睛笑道:「是四哥,年後就寫信來告訴我這件事了。」

  「你四哥說的?」析秋暗暗吃驚,蕭延箏就笑著道:「嗯,說讓我備了禮來觀禮……我從來沒有見過四哥對什麼這樣關心。」她拉著析秋的手道:「就連成親……」她說著忽然一頓,臉色就暗了下來。

  析秋沒有說話,也垂臉慢慢的喝著茶。

  「析秋。」蕭延箏紅了眼睛:「你相信他們說的話嗎?」她說完就看到析秋很堅定的搖了搖頭,蕭延箏就點點頭道:「我也不信,娘說四哥是在苗疆出生的,那一年正好先皇登基,四哥是在軍帳中出生的,一生下來才三天就被林中的毒蛇咬了一口,所有人都以為四哥必死無疑,當時他滿身青紫都沒了呼吸,但是就是那麼巧,竟然讓父親碰到一位苗醫,那位老者什麼話也沒說,就給四哥吃了一顆黑呼呼、的藥丸,說等日落,若是日落時分還沒有醒,那麼就回天乏術了……」

  析秋認真聽著,明知道蕭四郎肯定沒事,可是心還是提起來了,那麼小的孩子被毒蛇咬了一口,能活下來確實是奇跡!

  「母親就抱著四哥,坐在軍帳門口看著太陽,當時三哥還小剛剛學會走路,就爬到娘身上,也學著娘去抱著四哥,還在四哥臉上親了幾口,咯咯的笑著……娘說,就在那一刻,四哥開始有了呼吸,慢慢的睫毛開始顫動,小小的腦袋往她懷裡一直拱……」她說著停住,臉上也露出笑容來:「當時整個軍營都沸騰起來……就在那一天,父親活捉了苗疆的首領,大家都認為四哥是福星……」

  蕭延箏拉著析秋的手,道:「那苗醫說四哥命硬,能長命百歲!」

  析秋聽著眉頭卻是皺了皺,只是此刻她無心去想太多,就拿著帕子給蕭延箏擦了眼淚,點頭道:「是,不會有事的。」

  到了七月初八那一天,蕭延箏果然來了,還帶了太夫人以及二夫人,五夫人送的禮物,太夫人送的正紅川花立領對襟嵌絨邊的褙子,一件煙霞銀羅花綃紗挑線裙子,二夫人的則是一塊成色極佳的,雕著雙蝶戲蘭的玉佩,五夫人的則是一隻飛鳳戲珠嵌著紅寶石的步搖,以及同色的手串,蕭延箏則是一對形態可愛的小金豬。

  一早上二太太將及笄禮上要注意的事項說與她聽,收了各人來的禮,就坐在房裡換上了太夫人送來的衣裳,由佟析硯扶著去了佟府的東面祠堂,說是祠堂但由於佟氏的祖祀在保定,這裡放著也不過是幾位先祖的靈位……

  大太太生病不會出現,所以就由大老爺擔任主者,二太太高坐在上作為主賓,夏姨娘捂著帕子站在祠堂門口,遠遠的看著穿著正紅盛裝的析秋走來,就捂著帕子哭了起來,析秋看著夏姨娘也紅了眼睛。

  他們母子在府中隱忍六年,終於見到一絲曙光,如今六小姐也成年了,可是……夏姨娘越想越心酸,六小姐的婚事怎麼就這麼多波折,從武進伯府開始,一樁樁都讓她提心吊膽,總算有驚無險的過來了,定了蕭大都督,可是如今他卻……

  江氏看見夏姨娘哭了起來,就笑著讓身邊的媽媽去扶夏姨娘,自己則親自去迎析秋進來,析秋進了門對祖宗牌位磕了頭,江氏正要宣布開始,忽然外面就響起一陣腳步聲,緊接有人喊道:「等等!」

  析秋一愣回頭看去,就看到遠遠的小徑上,走來十幾個人,領頭的則是一位年約五十的老夫人,穿著團福暗紋絳紅的褙子,一件石青色挑線裙子,頭上戴著絳紅的抹額,氣質雍容儀態不凡,一看便是久居上位之人!

  眾人滿臉困惑,還是二太太笑著迎了出去,那老婦人身邊跟著穿著雅青色杭綢長褂的媽媽就道:「我們老夫人是武昌伯府的太夫人!」

  武昌伯府的太夫人,二太太滿臉驚訝,提著裙子就跪了下來,江氏並著佟析硯幾人也隨著二太太跪了下來,析秋滿臉不解,雖說武昌伯府比起佟府來說身份自是高出很多,可二太太也不該露出這樣的表情。

  江氏就壓著析秋,在她耳邊解釋道:「她就是當年成祖皇帝親封的長亭公主。」

  析秋一愣,原來如此,她在野史上看到過這一段,當年承宗在位十年,後來當時身為三王爺的德宗起兵謀亂一夕之間將承宗囚禁於長樂宮中,等消息傳出宮門,德宗已經將承宗所有的皇子控制住,迅速登基稱帝,而承宗的一干皇子皆是殺的殺貶的貶,包括幾位王爺和公主也受到極大的牽連和衝擊。

  而這場風波中,唯一處身世外未受牽連的人,就只有這位當年文宗最疼愛的長亭公主,德宗最小的妹妹,也就是當今聖上的姑姑。

  只是長亭稱號早已被世人遺忘,便是沈府裡也都是稱太夫人!

  她是真正嫡出的名正言順的公主,比起德宗所出的幾位公主,她的身份地位都要高出許多。

  難怪二太太露出這樣驚訝的表情來!

  只是長亭公主到佟府來做什麼?她暗暗納悶之際就聽到大老爺上前抱拳行了禮,道:「不知太夫人蒞臨寒舍有失遠迎,只是……小女此刻正在舉行及笄禮,不知太夫人來所為何事?」

  沈太夫人就笑眯眯的看了眼大老爺,目光爍爍落在跪在二太太身後的析秋身上,微微一笑,道:「老身受人之託,今日來給六小姐做主賓!」

  這已經不能用驚訝來形容了,武昌伯府的太夫人,來給區區五品官的庶女做主賓?!

  及笄禮雖只是形式,小戶人家的女子隨隨便便買了髮簪,母親幫著挽了髮髻,便算是禮成,可也有辦得隆重,這隆重者並非是說佩戴的首飾的華麗,或是觀禮者人數多或是少,而是主賓的身份……身份越高就無形中提升了女子的身份地位。

  大老爺滿臉驚訝,不過總歸是官場遊走多年,一瞬間便恢復了從容,笑著道:「太夫人能給小女做主賓,那真是佟氏的榮幸,小女的福分,求之不得!」並沒有問受何人之託,便做出請的手勢:「太夫人請裡面坐。」

  沈太夫人眼底露出讚賞之色,由大老爺相迎進了佟氏祠堂,江氏也回過神來趕忙讓佟析硯扶著析秋進去,二太太也隨著進去招待沈太夫人。

  析秋垂著頭行了禮,由沈太夫人說了頌讚的話,二太太親自幫析秋挽了髮髻,佟析硯和佟析佳捧著托盤來,在江氏滿口吉祥話中,戴上了蕭四郎送的那隻髮簪,及笄禮便完成了。

  析秋朝沈太夫人磕頭行禮,沈太夫人朝她招招手,道:「過來,讓我瞧瞧。」析秋垂著頭走了過去,太夫人就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不迭點頭贊道:「果然是個水靈的孩子。」又輕輕捏了捏析秋的手,隨即析秋手心裡就多了一封信。

  析秋微微一愣,抬頭朝沈太夫人看去,就看到她正慈眉善目的和二太太說話,面上毫無異色,她暗暗心驚,不動聲色的將手收了回來攏在袖子裡,極力讓自己的面色如常。

  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太夫人何時走的她一概不記得,待送走了賓客她迫不及待的回到房裡!

  拿著沒有署名牛皮信封在手裡,析秋從來沒有覺得一張紙的重量這樣重,她心砰砰的跳……

  緩緩拆開信,信紙上四個大字頓時躍在她的眼中……

  等我回來!

  四個字,只有四個字,再沒有多餘的話,哪怕一滴墨汁……

  析秋眼前毫無徵兆的便模糊了起來,她捏著信紙在眼淚落下的那一瞬間,嘴角也綻開一絲如釋負重的笑容。

  這個人還是不改作風,所做的事永遠都是這樣出人意料!

  不過他既然能寫信,雖然這封信字體潦草,一看便是情急之中寫的,但至少可以說明,他還平安的活著,還能讓人將信帶回來,至於為什麼到現在沒有軍報回京,為什麼他們要孤身直入草原,這些答案恐怕只能等到他回來時才能解開謎底了。

  析秋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將信收好,靠在床上不一會兒就迷迷糊糊睡著了,這是這麼久以來,睡的最踏實的一覺,等她醒來房間裡已經點了燈,春雁和春柳在房外小聲的說著話……

  聽到房裡的動靜,兩人急忙推門進去,見到析秋醒了,兩人笑道:「小姐總算醒了,您要是再不醒,恐怕大老爺要去請胡大夫了。」

  析秋看了時辰,竟然已經是酉初,她足足睡了四個時辰。

  「小姐,飯還在爐子上溫著呢,奴婢端來你用些?」春雁說著就看著,析秋點頭道:「擺在外面吧!」

  春雁就咋舌的看著六小姐喝了滿滿的兩碗粥。

  過了七月二十日,蔣家請的媒人司直睃劉大人的夫人,就日日上門來磨,這一次大太太也沒了選擇,大老爺就定在八月初二的日子,當初和周家定的也是八月,後來蔣家來提親雙方原也是有意八月,但大老爺卻礙著周家沒有立刻定日子,如今蔣家三次上門來催,就索性把日子定在了八月初二。

  到了七月三十,佟全之從保定趕了過來,山東徐大人也派了幕僚到了佟府,應天張府也來了一位四舅舅,析秋被叫外面見了禮,得了一個水汪汪的玉佩做了見面禮,就和佟析玉退了出來,留了佟析硯和佟慎之在裡面說話。

  聽說四舅舅見到大太太,姐弟兩人就抱頭哭了一場,這才知道姨太太回到應天後就大病不起,如今也纏綿病榻,而表少爺至今毫無下落,有人說在蓬萊見過,有人卻說在餘杭見過,可每每去尋的人找過去,不是認錯人了就是人已經走了。

  姨太太心裡著急,這邊又被徐大人扔在應天,就徹底病倒了,張家大舅舅向來脾氣暴躁,當即就把姨太太趕出了府,所幸沒有做得太絕,而是在張府外給姨太太置了間宅子,派了人過去伺候。

  姨太太就日日孤零零的躺在床上,吃飯喝水都要人伺候。

  析秋聽到時沒有說話,心裡卻有些擔心徐天青,徐大人是一方父母官,找人的力度不可謂不大,可是尋了這麼久卻依舊毫無音訊,難道徐天青真的……

  她並不希望徐天青出事,當初的事情也並不能怪他,她忽然想到以前室友常常說的一句話:在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只能一場心傷!

  他們之間算不算這樣呢?!

  「六姐姐!」佟全之拉著她說話:「蕭大都督的事我知道了,你儘管放心,以我對他武藝的了解,區區蒙古兵根本傷不了他!」大半年不見,十一歲的佟全之長高了許多,又黑又壯,說話時聲音低低的嗡嗡響,很有底氣!

  析秋吃驚得看著佟全之,忽然很好奇,佟全之的舅舅長的是什麼樣子,都說外甥像舅舅,佟全之既然不像佟家的男兒,那麼就只能像二太太的娘家人了。

  「三哥,怎麼半年不見,你個子長了這許多!」佟敏之挺著身板就湊在人高馬大的佟全之身邊,怎麼比也是比佟全之矮了半個頭,不由懊惱的道:「怎麼我就沒長個子!」

  佟全之哈哈大笑,頗有俠士之風:「你整日死讀書,吃得又少,哪像我整日跟師傅練功,一頓飯要頂了你三天的伙食!」

  佟敏之不服氣,擰著眉頭道:「別吹牛,待會兒我們比一比!」又拉著析秋道:「六姐姐,您待會兒給我做評判。」

  析秋就笑著直點頭。

  這邊兩人正說的起勁,佟析硯從正院裡出來,眼睛紅紅的,析秋迎了過去,佟析硯擦了眼淚看著他們道:「怎麼都站在這裡說話。」析秋就笑著道:「三弟弟正說自己飯量大呢,吵著要比一比!」

  佟析硯就笑了起來:「這好辦,不如就到我那邊坐坐,我讓代菊做了飯過來,你們當場比一比就是!」

  「走!」佟全之手臂一揮,拉著佟敏之就朝西跨院走,佟析硯也提著裙子跟在後面,說著要比吃飯還是吃饅頭,析秋無奈的看著她們,她知道佟析硯這是心裡害怕,所以吵著讓佟全之和佟敏之去鬧一鬧,分散她的注意力。

  在佟析硯房裡鬧到半夜,若非佟敏之打著哈欠倒在椅子上睡著了,佟析硯還不放她們走,析秋保證明天一早就來,佟析硯這放佟全之和佟敏之離開。

  第二天一早,蔣家送來了聘禮,又讓將佟析硯的嫁妝抬回去,佟府內外鞭炮聲不斷,析秋被佟全之拉著去正房裡,去看蔣家送來的那隻鵝……「不是用雁嗎,怎麼改成鵝了?」

  佟敏之拍了他腦袋道:「雁哪能隨隨便便抓的,現在許多功勛貴胄娶親,也是用鵝代替的!」

  「哦!」佟全之似懂非懂,兩個人又跑去看聘禮,析秋就帶著春雁和碧梧悄悄去了佟析硯的院子。

  房間裡佟析硯平日裡用的東西,尤其是書架的上的書,原來滿滿當當的書架現在已經乾乾淨淨一本不剩全部搬去了蔣家……佟析硯坐在床上,床邊的架子上掛著大紅喜袍,她雙頰緋紅的坐在哪裡絞著手帕。

  見到析秋進來,她眼睛一亮,就拉著析秋問道:「蔣家都來了什麼人?」

  析秋笑著回道:「說是蔣大人的一個堂弟和周舉人送的聘禮,我沒見到,不過聽說那周舉人長得一表人才!」

  周舉人佟析硯聽徐天青說起過,以前常來佟府,後來徐天青出了事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出現,沒想到如今和蔣士林也走得這樣近。

  「都送了什麼?」佟析硯急切的問道。

  析秋見她這樣,就笑著把嫁妝大概說了一遍,又道:「等明天大嫂從蔣家回來,你就知道了。」江氏今晚要留在蔣家鋪床暖房。

  佟析硯滿臉的不安,拉著析秋道:「房媽媽說明天辰時花轎就會到府裡,讓我晚上早些睡,明早丑時末就起床,會有全福人來給我梳洗可是這樣?」

  析秋點著頭道:「應是這樣,你若是心裡沒了底,不如先讓端媽媽回來,也不用直接去蔣府了。」大太太終於同意接了端媽媽回府,陪著佟析硯一起去蔣府。

  「不行!」佟析硯擺著手道:「端媽媽說她見到佟府就會想到心梅,執意今晚直接去蔣府,一來她在那邊先弄清楚府裡的情況,我過去也不至於什麼都不知道,再者,她留在這裡也幫不上忙,跟著跑來跑去她身體我也不放心。」

  析秋就點點頭,又道:「那就請了房媽媽來陪著你,也和你仔細講講明天的規矩。」佟析硯還是搖著頭,就拉著析秋道:「你晚上留下來陪我吧,我實在睡不著。」

  不待析秋說話,二太太就笑眯眯的從外面進來,析秋知道二太太來是代替大太太,給佟析硯講房中事的。

  佟析硯的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析秋就藉故站了起來:「二嬸嬸來了,那我先回去吧!」二太太也沒有留析秋,佟析硯則是滿臉紅暈的站在那裡。

  析秋忍著笑,帶著春雁匆匆出了門。

  回到房裡梳洗過後,析秋只覺得才睡著,春雁就已經隔著帳子道:「小姐,丑時到了!」

  析秋就趕忙穿了衣服,梳洗過後隨便吃了半碗白粥,去了佟析硯房裡,佟析硯正坐在梳妝檯前,大老爺同僚的一位姓施的夫人做的全福人,正在給佟析硯上妝,佟析玉已經端著茶坐在一邊,和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析秋端了茶坐下,不過一會兒,佟析言也趕了回來,析秋和她們也沒有話說而佟析硯則由於緊張,想說話卻是一句也誰不出來。

  不一會兒,大太太由滑竿抬著進來,她穿著絳紅的褙子,頭髮梳的一絲不苟,臉上看的見也精心收拾過,看著佟析硯大太太就哭了起來,房媽媽就抹著眼淚道:「一轉眼,四小姐也要出閣了!」

  這邊全福人淨手焚香後,開始為佟析硯梳頭,嘴裡不停說著吉祥的話,待梳好頭佟析言就誇張的嘖嘖誇嘆:「四妹妹今天可真漂亮!」

  彷彿不過坐了一會兒,屋外就響起鞭炮聲,佟全之和佟敏之就隔著窗戶大喊一聲:「新郎官來了!」

  析秋就看到佟析硯的身子瞬間僵硬起來,大太太眼睛的淚水也流的更凶,戀戀不捨的看著佟析硯,可只有嘴角流著的口涎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佟析硯看著心酸,就趴在大太太膝頭要去哭,全福人就拉著佟析硯:「四小姐,今兒是好日子,可不能落了淚!」

  析秋看著也紅了眼睛!

  佟析言想拉著佟析玉去前頭看,可佟析玉當著大太太的面不敢太放肆,佟析佳向來喜歡粘著佟析玉,所以佟析言看來看去就只有析秋,可自上次從析秋房裡氣衝衝的出去,她們到現在還沒說過一句話。

  她不喊自己,析秋自是不會主動和她說話!

  佟析言就無趣的坐了一邊喝著茶。

  一陣鞭炮喧天聲中,析秋彷彿聽到佟府的大門外人聲典沸,過了一小會兒佟敏之就隔著窗戶喊道:「新郎官叫開了門,進府了!」

  大太太就對房媽媽點點頭,隨即她坐著的滑竿就再次抬了起來,大太太不捨的看了一眼佟析硯,就又抬回了正房裡。

  院子裡裡外開了席面,析秋幾個姐妹就在房裡隨便吃了點,等前面的宴席散了,全福人就進來幫著佟析硯穿了大紅飛鳳的嫁衣,蓋上了蓋頭佟析硯隔著長長寬寬的袖子緊緊握住的析秋……

  「四姐姐!」析秋小聲道:「蔣公子在外面等你……你常常盼著的這一刻終於來了……」

  析秋幾不可聞的聽到佟析硯隔著大紅的帕子嗯了一聲。

  隨後兩道清脆的笑聲後,蔣家請的媒人進了門,說了許多的吉祥話,兩邊的媒人就服侍著佟析硯吃了一口百合蓮子羹,然後又吐在了帕子上一分為二,一半會放在佟家的米倉上,一半將放在蔣家的米倉中……

  一聲齊唱,佟析硯就由著兩邊的媒人扶著出了門,到了大太太房裡和等在那邊的蔣士林給大老爺和大太太磕了頭,房媽媽帶著大太太說了許多話,直到辰時過了半刻,才由著佟慎之背著出了門,在一遍鞭炮聲中,佟析硯抱著寶瓶上了花轎,禮樂聲隨即響了起來……

  析秋看著,視線也模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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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10 10:16 PM

第一百零六章:大婚【上】

  三日後佟析硯回門。

  吃了她的回門酒,大老爺和蔣士林,佟慎之並著難得來一次的任雋還有應天來的張家四舅舅,去了書房。

  析秋則和佟析硯,佟析言,佟析玉姐妹幾個回了佟析硯在家時住的院子,佟析硯薄腮桃紅眼波若秋水般盪漾,析秋暗暗高興,看來她婚後生活很和諧……

  佟析玉的目光也落在佟析硯的臉上,眼底露出羨慕之色。

  佟析言用眼角眯著佟析硯,就笑著道:「四妹妹如今嫁了如意郎君,可不能當著六妹妹的面,露出這樣的笑容來。」佟析硯一愣就不解的去看佟析言,佟析言眉梢微挑,看著析秋就道:「我們大都督還不知什麼時候回來,六妹妹指不定此刻正觸景生情,心裡難受呢……你這樣,可是傷了她的心了。」

  佟析硯眉頭一簇,面含薄怒似笑非笑道:「說起來我過得好,也沒有三姐姐過得好……」佟析言臉上一陣得意,佟析硯卻是話鋒一轉就道:「聽說昨日伯公府又辦酒席了?妹妹還沒恭喜姐姐呢。」

  佟析言臉色一僵,佟析硯就用帕子捂住嘴角,看見析秋面露不解,她就毫不避諱的解釋道:「聽說昨兒三姐夫抬了五姨娘,府裡可正正經經辦了三桌酒呢。」

  「哪個男人不風流。」佟析言收了尷尬,笑著道:「尤其是那些文人名士……我說四妹妹還是年紀小了些,看著就大驚小怪的,等將來四妹夫房裡抬了人,四妹妹可不能這樣小心眼,否則,還不被旁的人笑話,說我們佟府的女兒沒規矩,不賢惠!」

  在人家新婚說這樣的話,佟析言看來的確受了不小的刺激,析秋笑著低頭去喝茶,她相信佟析硯的毒舌能力不必佟析言差。

  佟析玉彷彿也沒有以前那麼緊張,坐在析秋的右手邊,正拿了竹簽,簽了一塊甜瓜細細吃著。

  果然,佟析硯眉頭一橫,怒道:「我自是沒有三姐姐賢惠,拿了自己的嫁妝去養姐夫房裡的妾室,現在這些夫人們,誰不誇你知冷熱貼心賢惠呢!」

  這件事析秋也聽說了,任雋房裡庶子庶女太多,還有五六位姨娘,還不算開了臉沒抬身份的通房,她房裡每月領的銀子根本不夠開支,只得拿了自己的嫁妝去貼補,聽說上個月有位四姨娘懷了孕,佟析言可是將自己房裡的藥材和補品都讓了出來,日日供著她讓丫頭婆子伺候著。

  佟析言忽的一下站起來,看著佟析硯道:「我自是賢惠,那四妹妹還是祈禱四妹夫對你忠貞不渝,這一輩子都不要納妾抬通房!」說完一頓又道:「不過也得四妹妹好生養,否則你婆婆可就不知道答應不答應了。」說完一甩袖子:「我去找大嫂!」就出了門!

  佟析硯就指著佟析言背影道:「三姐姐是該操心子嗣才是!」佟析言氣得身體一抖,飛快的出了門。

  「三姐姐。」佟析玉也站了起來,有些尷尬的道:「我去看看她。」說完提著裙子就去追佟析言。

  析秋失笑,看著佟析硯道:「何必每次見面都說這些,她要說你不理她便是。」

  佟析硯就滿臉不樂意:「不理她,她還以為我怕了她!」

  析秋笑著道:「是,是,是!你不怕她,以前不怕,現在有三姐夫給你撐腰,你更是不怕了!」

  佟析硯的臉也唰的一下紅了,回頭揮退了代菊幾個,就拉著析秋滿臉感激的道:「六妹妹,我們能有今天真的謝謝你!」析秋眉梢微挑看著她道:「怎麼又謝我了,你們的婚事,我可是沒出力的。」

  「你不用瞞著我了,他……都和我說了。」析秋一愣,就聽佟析硯道:「他說周家退婚後,大哥哥去找他了,大哥哥什麼樣的人我最清楚不過,他會去找他一定是你說的是不是?」佟析硯說著一頓,紅了眼睛道:「六妹妹,你一定會幸福的。」

  析秋拿了帕子給她擦眼睛,笑著道:「怎麼好好又哭了,又說這樣的傻話,我什麼幸福不幸福的,現在這樣就挺好的,再說這也是四姐夫對你有情,否則哪會大哥哥去說了一次,他就立刻上門提親了。」

  佟析硯臉頰微紅,垂了頭道:「他說……他一直記著母親的話,當日回去後就喝得酩酊大醉,醒來後就想著,他定要入閣拜相做了人上人,再風光回來娶我,只是還沒等到他入官,就聽到我許了人家的事,他當時真的很想上門來問個清楚……也和表哥見了一面,知道周家的情況,他被表哥攔了下來才沒到府裡來。」

  原來當日蔣士林真的不是負氣離開,析秋露出欣慰的笑容來。

  佟析硯又道:「所以他暗中和二皇子來往……才有了聖上登基後他就入了吏部的事。」她說著,也露出唏噓的表情來:「或許,緣分其實冥冥中早就有定數的,只要兩人緣分在,無論歷經波折,最後總能在一起!」

  析秋笑著點頭:「正如四姐姐和四姐夫這樣。」佟析硯紅著擰了析秋的手臂,也是笑道:「他讓我告訴你,蕭大都督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析秋認真的點點頭。

  新嫁娘回門不能歇在娘家,佟析硯下午吃了飯,便和蔣士林回了蔣府,任雋一早就獨自離開了甚至連馬車都沒留,佟析言氣得嘴脣都快咬爛了,大老爺也是氣得不行,拍著桌子讓佟慎之親自護送佟析言回任府。

  大太太聽到時,嘴角就露出冷冷的嘲諷笑意來。

  江氏唏噓道:「三姑爺果然和傳聞一樣!」

  過了八月,佟府的人開始緊張起來,六小姐的婚事定在十月初十,可蕭大都督依舊沒有消息,夏姨娘整日裡以淚洗面,求著大老爺在房裡開了佛龕,從普濟寺請了一座菩薩回來,日日在房裡念經求菩薩保佑蕭四郎能平安歸來。

  日子一天一天臨近,到了九月中,就連大老爺也開始焦躁不安起來,江氏更是每日都來析秋房裡陪她說話,佟析硯也每隔幾日就會回府,析秋知道他們怕自己胡思亂想來寬慰她,她心裡有數蕭四郎必定無事也能平安回來,可是卻不能告訴她們,既然至今捷報都沒有傳回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和原因。

  九月十八,這一日佟慎之從衙門回來,就直奔析秋的院子,析秋正坐屋檐下和春雁一起繡著荷包,就看見佟慎之滿臉激動的進了門。

  什麼事情,能讓一向沒有表情的佟慎之露出這樣激動的神色?她站起來迎過去笑道:「大哥哥來了,進屋裡坐吧。」

  「六妹妹!」佟慎之在她面站定,眼睛裡滿是欣慰之色,沉吟片刻他道:「黃達軍奏剛剛送到京中,蕭大都督和沈世子不但將蒙古十二部驅趕至撲魚兒海悉數絞殺,還活捉了十二部的首領岱欽,俘虜一千二百蒙古兵,暫定二十日就啟程回京!」

  析秋一時沒回過神來,站在她身後的春雁卻是扔了手中的線飛奔了出去:「我去告訴姨娘!」飛一樣的撲了出去!

  析秋醒過來看著佟慎之道:「大哥哥是說,他二十號就回來了?」

  佟慎之眼底流露出笑意,點了點頭。

  析秋笑了起來,佟慎之在翰林院,摺子進京通常都是經過他們篩選後按輕重緩急送入宮中,這樣的軍情他既然這麼說就必定不會有假,析秋長長的舒出口氣,雖然早就知道他沒有事,可這些日子心裡還是忐忑不安的,如今聽到這樣的消息,一顆心總算是徹徹底底的落了下來。

  「我還要去衙門,想必明天一早皇城就會貼出皇榜……」他說著轉身就要出門,析秋跟著在後面:「我送您!」佟慎之卻是忽然停了腳步,轉過頭來看著析秋,收了臉上的喜色,鄭重道:「不過……聖上這次應是不會再如上次那樣……」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析秋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想讓析秋有個心理準備,聖上這次只怕不會再如上次那樣嘉獎蕭四郎,這一點析秋心裡早就想過,聖上能年前讓沈世子趕過去,其目的就不言而喻,明著讓沈世子去撿軍功的,想必這次即便論功行賞,也該是沈世子當得頭一份才是。

  析秋點頭:「大哥哥,我明白!」佟慎之就放心的點點頭,轉身出了院子。

  轉眼功夫夏姨娘匆匆忙忙的趕了過去,大老爺也激動的出了門,天擦著黑的時候佟析硯也由蔣士林護送著回府,佟敏之從潛山書院趕了回來,二太太也和佟全之從二房過來,幾個人坐在析秋房裡,又哭又笑:「六妹妹總算是苦盡甘來!」

  夏姨娘抹了眼淚,破泣為笑:「只要平安回來,人沒有事就好,就好!」佟敏之笑著道:「我就說大都督不會有事的!」

  佟全之兩眼放光,興奮的道:「竟是活捉了岱欽,這一次蒙古十二部受了重創,遼東又可以安寧個三五年了。」她說著湊到析秋面前笑著道:「六姐姐,我有一事相求。」

  析秋正色以對,問道:「什麼事?」二太太卻笑著斥道:「別說胡話!」

  佟全之根本不聽二太太的話,滿臉認真的看著析秋道:「等大都督回來,你能不能和他說說,讓他教我武藝?!我也想和他一樣,有一日能領兵出征,叱吒在戰場之上,殺倭寇破匈奴將瓦刺部落徹底覆滅在草原之上!」

  一屋子的看著他滿臉正色,壯志滿滿的樣子,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析秋道:「這件事是你們男人之間的事,我一個女人怎麼能插手,等他回來你去和他說吧,請他教你武藝!」

  佟全之聽著一怔,他一直自稱他是男人,可每次說都會引起旁人發笑不止,還從未有人這樣認真的和他說,這件事是你們男人之間的事……他滿臉的認真,點頭道:「六姐姐說的對,這是男人之間的事,我要親自去問他!」

  二太太在一邊瞧著,就感激的看了析秋一眼。

  遼東班師回朝的大軍是十月十二到的京中,蕭四郎將大軍駐紮在城外箕尾山腳下,準備三日後和沈世子一起,舉行獻俘儀式,城中百姓轟動,有人甚至等不及出城去看凱旋而歸的蕭大都督和沈世子,還有一千二百名的蒙古俘虜!

  外面舉城轟動,析秋和夏姨娘坐在房裡算賬,秀芝這些日子現學的算盤還不算熟練,可算賬倒是沒有問題,夏姨娘舒出口氣合上賬本道:「一共是五十六抬,和三小姐,四小姐一樣,雖然比當初大小姐要多些可此時不同往日,當初佟析言也是大太太先破的例,我們不過跟在後面學樣做,想必旁的人也說不出什麼來。」

  析秋點點頭,大太太即便不高興,可蕭家比起蔣家來門楣高出許多,她便是和佟析硯一樣,也說的過去。

  夏姨娘想了想又道:「姨娘給你留了三千兩壓箱底,其他的在單子上都看得見,唯獨這三千兩你自己留著,可知道!」

  「知道了。」析秋垂了眼簾又擰了眉頭道:「您辦了這些嫁妝,父親那邊可知道?!」

  夏姨娘就露出為難的樣子:「嫁妝的單子還沒有給大老爺過目,他說明日從莊子裡挑的三房陪房進府,你必定是要見一見的,我想等陪房進來,再把單子一起給大老爺看看。」東西多少,大概花了多少銀子想瞞是瞞不住的。

  秀芝在一邊聽著,臉色就變了變,看著夏姨娘欲言又止。

  析秋也擰著眉頭,蕭四郎給錢的事,夏姨娘沒有告訴她,想必是怕她和大老爺一樣介意,嫁妝本就是女方將來的貼己,她倒還好但是大老爺若是知道,面子上難免會過不去,讓女婿私下貼錢給他嫁女兒,想必換做誰都要介意。

  她原是想裝作不知道,可夏姨娘好不容易和大老爺解開以往的嫌隙,若是再因為這件事彼此鬧得不愉快也是她不願意見的,析秋想了想,就拉著夏姨娘的手道:「姨娘,你一共花了多少銀子?」

  夏姨娘聽著一愣,便了臉色看著析秋,露出緊張得樣子:「六小姐你不要多想,我真的……」析秋就打斷她的話,搖頭道:「我都知道了,上次你和冬青在房裡說話,我都聽見了,再說,即便我沒有聽到,看到如今這單子我也該明白,這些東西沒有一萬兩辦不下來。」還要加上府裡的酒席,給她私下的壓箱錢,沒有一萬五千兩,根本不夠!

  夏姨娘就嘆了口氣:「你果然聽到了!」她想了想問道:「姑爺他也是一片好心,我知道你向來要強,可是不管是他還是姨娘,都想讓你嫁得風光一些,將來去了侯府也不會比妯娌比下去,雖然我們家世不如他們,可嫁妝也不能差得太多。」

  析秋就點頭道:「我沒有介意,若是好賴我還分不出,那我豈不是白為了人,我擔心的是父親,若是他知道想必心裡總會有些不舒服的。」

  不提大老爺還好,一提大老爺夏姨娘就更加的擔心:「我也知道,正為此事頭疼呢。」

  秀芝聽著,就勸道:「姨娘,六小姐……依奴婢看,不如就把實情告訴大老爺,大老爺定會念著姨娘的難處,不會怪姨娘的。」

  夏姨娘卻是搖著頭,大老爺看著為人溫和,可是卻極有原則性的人,這樣的事她若是一開始就告訴了他,可能還會好些,可如今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才告訴他,他怎麼可能不介意。

  析秋想了想,略沉吟後就湊到夏姨娘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夏姨娘聽著臉一紅,啐道:「你這丫頭,小小年紀也不知羞。」析秋就笑著道:「等我出閣,七弟一人在府裡難免孤單,若是能再多個弟弟或是妹妹,他也會高興的。」

  最高興的自然是大老爺!

  夏姨娘低頭去看賬本,沒有立刻接話,臉上卻沒有多少喜色,她從來沒有想過再為大老爺添子嗣,比起從前的鶼鰈情深,如今她和他在一起不但沒有以往的感覺,還常常心裡生出厭惡,看著他她便會想到那幾年她們娘三個的難熬的時光,有的東西印在心裡,即便不去理會,也不代表可以抹去……

  析秋知道她心裡的感受,可是這是古代,沒有離婚之說,即便是有,妾室也沒有資格提出,既然知道沒有選擇更無法逃避,何不試著去適應讓自己過得舒服一些。

  和夏姨娘吃過晚飯,析秋送夏姨娘回了東跨院,在院門外碰到大老爺,正負手等在院中笑看著她們,夏姨娘行著的腳步便是一頓,析秋就暗暗握住她的手,小聲道:「姨娘,過去的事情抹不去也無法改變,可我們總不能一直活在過去,未來更加值得我們期待不是?!」

  她真的希望,在她離開佟府後,夏姨娘能和佟敏之生活得很好,而他們想要過的好,唯一能依靠的人,就只有大老爺!

  夏姨娘沉吟了片刻,就沉沉的點點頭道:「你回去路上擔心些。」析秋笑了起來點頭道:「知道了!」

  說著,遠遠的朝大老爺屈膝行了禮,帶著春雁和春柳回了自己的院子,梳洗過後她對春雁和春柳道:「這些日子你們累著,今晚不要值夜了,都回去歇著吧。」

  春雁想了想,回道:「今晚奴婢值夜,奴婢睡在外間吧,小姐這裡不留人總是不方便的。」析秋就擺著道:「天氣又不冷,我若是渴了會自己起床倒的,你們把茶溫在爐子上就行。」

  析秋執意,春雁只好將爐子提到了外間,又在析秋的床頭放了茶碗,仔細用湯婆子暖了床才退了出去。

  析秋自己關了房門,轉身朝床邊走去,卻在一轉身嚇了一跳,就見在牆角的燈光照不到的地方站著一個人,高高的身姿挺拔負手而立,她驚呼一聲本能的退開一步,就在這時那黑影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半明半暗的燈光落在他身上,一身薄薄的半舊的夾襖是當時她親手做的,滿身灰塵風塵僕僕,臉頰兩側長出長長的鬍鬚,將整個臉蓋住只露出一雙長長的丹鳳眼,正靜靜的看著她……析秋愣住,脫口而出:「大都督!」

  蕭四郎緩緩走過來,眼底露出一絲滿意的笑意來,析秋確定是他,就驚訝道:「大軍不是三日後進京嗎,你怎麼提前進來了?」要知道將在外若皇令未召,是不得擅自進京的,違者輕則革職重則以軍法處置!

  蕭四郎聽著,卻露出滿臉的笑意來,卻是道:「你在關心我?」他兩三步跨了過來,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又重複了一遍:「你在關心我?」

  析秋愕然,忽然覺得自己的關心是不是有點多餘了……遂岔開話題:「再過一刻就要宵禁了,你要如何出城?」

  蕭四郎忽然笑了起來,聲音之大析秋只覺得屋頂的承塵都開始抖動,她變了臉色去制止他:「餵,你聲音小點,非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蕭大都督不但私自進京,還夜闖閨閣麼。」

  蕭四郎根本毫不在意,滿臉的鬍子顯得意氣風發,傲氣昂然:「你我婚期在即,便是知道又如何!」

  析秋無語嘆氣,這些規矩禮儀對於他來說一向形容虛設!

  蕭四郎還是收了笑聲,目光就落在析秋的頭上,那支羊脂白玉的髮簪正俏生生的別在她的髮髻之中,他滿意的點頭道:「果然與你相配!」說完,他又拿出一個同色同款的烏木匣子來遞給析秋,析秋挑眉道:「簪子?」

  蕭四郎也微微挑眉,析秋滿臉狐疑接過匣子,打開一看裡面竟是滿滿一匣子各色寶石以及指甲蓋大小的東珠,一看就是價值傾城,析秋震驚得看著他,問道:「戰利品?」這些便是世面上有錢也難買得到。

  蕭四郎很坦然的點頭,析秋問道:「讓我保管?」戰爭便是如此,俘虜,戰利品包括戰場上敵軍的頭顱對於將士來說都是他們的銀子和福利,作為一軍之首的大都督,必然會有許多人孝敬,更何況他這一次抓的可是蒙古十二部的首領。

  蕭四郎又點點頭,說的理所當然:「還有些不便攜帶,過幾日再交予你。」這是未進門,就已在掌家的權利交給她了。

  析秋低頭看著手中的匣子,心中就生出一股暖意來,她自當接受這門親事,也知道有的事情不是她能左右更無法改變,她便想過無數種她和蕭四郎相處的方式,也做過很多心理建設,雖兩世為人可她並沒有經歷過婚後生活,依然忐忑不安,依然生出期待,即便沒有海誓山盟也至少能比在佟府過得自由,不會為了生存而惶恐不安,不用精心算計步步為艱,為了這些她願意去迎合去適應,可是無數種裡卻獨獨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對她。

  她低著頭心裡五味雜陳,甚至滿腹疑問,此刻也不知從何說起。

  蕭四郎看著她表情陰晴不定,以為她為婚期的事擔憂,就道:「婚期過了也無妨,我已讓請欽天監再擇吉日,不會太久!」

  好像她等不及一樣!析秋的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一雙大眼蒙上一層讓人看不清的霧氣,朦朦朧朧彷彿欲語還休,蕭四郎眼神一黯側開頭,目光落在桌面上,聲音略顯得有些暗啞,他道:「不請我喝杯茶?我一路進京還不曾喝口茶,吃過飯!」

  析秋一愣,才想到他不過下午才到的京城,必定是忙著接見同僚,安排俘虜在城外安營,又有許多百姓前去圍觀定是忙的腳不沾地,根本無暇分身,她擰了眉頭道:「你等我一下。」說著,將匣子放在桌上就開了門出去。

  蕭四郎看著她的背影,滿臉的鬍子中,嘴角就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來。

  析秋將爐子上溫著的山藥棗泥糕端了進來,又給他倒了杯熱茶:「現在去廚房有些不方便,你先吃著若是不夠,我再去想辦法。」蕭四郎並未動桌上的糕點,只端了茶喝了一口,析秋坐在他對面,問他:「遼東總兵黃達也同你們一起進京了嗎?」

  蕭四郎搖了搖頭,面色有讓人捉摸不定的深沉:「聖上可能會在遼東沿線建造邊牆,他一時恐怕難以回京。」

  析秋擰著的眉頭就鬆了鬆,當初說蕭四郎衝動帶兵追岱欽的就是黃達,若是這一次他也一起進京,那麼這件事就定然會被人再次提起,即便現在事實證明蕭四郎的決定沒有錯,可一旦追查起來對他的名譽依舊會有不小的影響,既然聖上決定將此事忽略不予追究,那便證明聖上對蕭四郎的維護和信任,要高出她的預想之內。

  蕭四郎目露讚賞的看著她,點頭道:「聖上也有許多不得已之處。」想了想他便自二皇子出事那日後的事情大概和她說了一遍。

  當日二皇子被三皇子的兩撥人馬逼出城,無奈之下他們只能製造落崖的假象,蕭四郎便帶著他藏在箕尾山中一處官員的別館中,又回城將敏哥兒安排好,馬不停蹄的帶著二皇子去了德州,在德州商議起復之事,當初運河之上被搶的船隻,便是他們籌集軍資軍糧所為,但那點錢遠遠無法支撐龐大的軍費,這個時候在通州做漕運的藤家找到他們,願意拿出兩千萬兩相助,他知道藤家的目的自是不願,可二皇子當時已沒有更多的選擇,當即便答應了藤家作為交換所提出的條件。

  這之後藤家果然拿出兩千萬兩銀子交到二皇子手中,二皇子便暗中運作,又與京城武昌侯府的沈太夫人聯繫上,沈太夫人聯合五城兵馬司的盧文忠以及御林衛副統領韓承,作為內應在當夜打開城門和宮門,沈太夫人就安排家中衛將接應蕭四郎,控制住三皇子府……這才使得他們能順利攻城抓住三皇子奪得皇位。

  而最為關鍵的一點便是,當初德宗早已立了遺詔,而遺詔卻被沈太夫人扣在了手中,這也是三皇子即便一切準備妥當卻還是停了半日沒有登基的原因,二皇子入京後,沈太夫人就當著二皇子的面,將遺詔親手燒毀,二皇子感念於此便答應要立沈氏之女為后。

  所以,自沈世子趕去遼東,蕭四郎很清楚聖上的目的,這個軍功無論是誰的功勞,都必須悉數歸功與沈世子。

  析秋靜靜聽著,提出疑惑道:「你明知如此,為何要冒險去追岱欽?」

  蕭四郎滿含笑意的看著她,道:「岱欽早在六月就已在我手中!」析秋再次愕然,也就是說她們所知道的一切,不過是蕭四郎為沈世子營造的氛圍,讓世人覺得這個軍功來之不易,讓他這個未來的國舅爺當得更加的順理成章,更加的毫無爭議!

  析秋失笑!

  過了兩日,聖上授了獻俘儀式,便在太和殿中大擺筵席,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嘉獎了沈世子忠義英勇,乃當世大才封了前軍大都督,太子少保之銜,而蕭四郎領兵有功卻只賞了良田十頃,白銀一萬兩。

  封賞一出,滿朝文武無人說話,但京中百姓卻是嘩然一片,不過終歸只是在心中暗暗不憤,無人敢當面去質疑聖上的決奪,又過了兩日聖上將岱欽在午門外斬首示眾,便下令大赦天下,好事成雙,後宮中宸妃適時傳來有孕的消息,這乃是聖上的長子自是大喜,第二日便擬了聖旨封宸妃為皇后,追封原二皇子妃為嘉德皇后,葬皇陵。

  沈家一躍成為當今國舅,遵從無比,沈太夫人長亭郡主慧眼識君,大義為國將自己獨子送去戰場的事跡被人人爭相傳誦,成為一時佳話!

  然而另一位風頭正勁的宣寧侯府,則低調的與保定佟氏重新議定了蕭大都督與佟氏六女的婚期,定在十一月初二。

  析秋靠在夏姨娘的肩上,聲音糯糯的去問她:「父親知道嫁妝的事了嗎?」夏姨娘撫著析秋的後背,笑著點頭道:「先是有些不悅的……可姑爺總是一片好心,大老爺他……心裡明白。」聲音有些奇怪。

  析秋抬頭去看夏姨娘,果然見她雙頰緋紅,夏姨娘見析秋看她,更是臉唰的一下紅了透頂,嬌若幽蘭般瞪了析秋一眼,析秋掩袖笑了起來。

  姨娘能想通,析秋很高興,她巴著夏姨娘道:「我和七弟都希望有個弟弟或者妹妹……將來也有幫襯,府裡也會熱鬧許多!」

  夏姨娘一怔,面含激動認真的看著析秋問道:「六小姐真的希望多個弟弟或者妹妹?」

  析秋就笑著點頭:「真的!」

  夏姨娘目光微微閃動,岔開話題問道:「那三房陪房你見過了,覺得如何?」

  「還不錯。」析秋想到錢媽媽帶著三房陪房來和她說的話:「都是奴婢從莊子裡精心挑的,個個是莊子裡種地的好手,小姐見見若是不滿意再退回去也無妨。」

  析秋微微點頭,目光就落在垂首站在自己面前的六個人,錢媽媽就指著站在左邊黑黑瘦瘦個子很矮的介紹道:「這是金大瑞,原是在通州寶店莊子裡的。」又指著另外三個介紹了一遍,一個叫鄒伯昌,一個叫朱三成……三個人各自的媳婦站在他們身後。

  析秋略掃了一眼,沒有多說什麼就點頭道:「有勞錢媽媽了,婚期還有幾日,勞煩你幫著先安頓好她們。」

  錢媽媽微微訝異,六小姐竟是問也不問隨便掃一眼就點頭認可了,她心裡念頭閃過,面上就笑著道:「那奴婢先帶他們下去。」

  底下的六個人就垂著頭一一隨著錢媽媽退了出去。

  析秋不問,是因為想賣錢媽媽一個面子,這些人能站到她面前,還不知私底下費了多少功夫,錢媽媽最後能把他們帶來,不管怎麼說他們就必有所長之處,況且,大老爺已經見過了,她若是提出異議來,不免駁了大老爺的面子。

  還不如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以後等去了侯府,她兩個田莊一個院子總要有人去打理,這些人也總要去接觸的。

  當晚她又將春雁和春柳以及碧梧,喜兒喊到房裡來,問道:「你們都有什麼想法。」春雁知道析秋問的是什麼,當即便跪在地上回道:「奴婢自是要跟著小姐的,無論小姐去哪裡,奴婢都決計不離半步。」

  析秋笑著點頭又去看春柳,春柳也跪在春雁身邊回道:「以前司榴,司杏姐姐在,奴婢不常在小姐跟前走動,情分自也比不上她們三個,可奴婢卻是一心忠於小姐,無論小姐帶不帶奴婢去,奴婢都絕無怨言。」

  「自是要帶著你的。」析秋笑著點點頭,目光落在喜兒身上,喜兒略又遲疑,露出欲哭的樣子:「小姐……奴婢……」

  「說吧,我喊你們來就是想聽聽你們的想法。」喜兒看了析秋一眼,就絞著手指道:「我老子娘都在府裡,我……我想留在府裡。」

  意料之中的事,析秋就點點頭道:「那好,你將來的添箱錢我會留給你,其他的你可還有什麼要求?」喜兒一驚,沒有想到析秋已經想了這麼遠,當即跪在析秋腳邊,哭著道:「小姐,您對奴婢這麼好,可是奴婢卻……卻……」

  析秋拉著她起來,給她擦了眼淚安慰道:「你不同春雁春柳,你在府裡還有娘和老子護著,所以你留下我也能放心些。」喜兒就垂著道:「可是……可是奴婢捨不得小姐。」

  析秋就笑著道:「我又不是遠嫁,還是會常常回來的。」析秋說完,就看著大眼正眨巴眨巴滿臉疑問的碧梧,挑眉問道:「你怎麼想的?」

  碧梧就歪著頭回道:「小姐,奴婢跟著去了,您會不會把奴婢抬了通房?!」析秋一愣,沒想到碧梧能問這事,春柳和春雁聽著也變了臉色,春柳更是轉頭便去掐碧梧的手臂,罵道:「小蹄子,這還沒怎麼樣,就想著這事,我告訴你這事你想也不要想,若你敢存了非分之想,我第一個饒不了你。」

  碧梧哎呦哎呦叫了半天,捂著胳膊紅了眼睛擺手道:「不是,不是!我是聽人家說跟著小姐陪嫁的,大多都會抬了做通房姨娘,我娘說過,便是這輩子嫁給乞丐,也不能做大戶人家的姨娘,所以……所以我……我就是想問問清楚嘛。」

  析秋失笑,讓春柳收了手拉著碧梧道:「那你娘有沒有告訴你,每個人的人生都是她自己走出來?」

  碧梧就認真的點頭不迭:「小姐和我娘說的不一樣,我娘說,若是我不願意卻又不能反抗,那就絞了頭髮或是投井,反正不能給我們祝家祖宗丟臉!」

  她說完,露出一臉赴死之態,析秋和春雁,春柳忍不住笑了起來,喜兒更是上去扯碧梧的嘴:「這大好的日子,讓你滿嘴胡言亂語。」

  析秋第二日又讓春柳把碧槐找來,碧槐比剛進府長高了許多,眉眼頗為清秀,皮膚也白了許多,她恭恭敬敬給析秋磕了頭,析秋問道:「你知道我找你來是為什麼事嗎?」

  碧槐略想了想,就點頭回道:「知道!小姐是想問奴婢,願不願跟小姐去侯府!」析秋眉梢微挑,碧槐果然猜到了她的意思:「你是如何知道的?」

  「奴婢打聽過,府裡前面兩位小姐出嫁,都是四個大丫頭,兩個婆子跟著,想必小姐也不會例外,可小姐房裡的喜兒姐姐是家生子,小姐心善決計不會帶著她去的,而旁的丫鬟小姐若是看中了早就該要過來了,所以奴婢就猜想小姐定是會從當初新買的丫鬟裡挑選。」

  她說著一頓又道:「當初只有奴婢和碧梧是小姐親自挑的,所以奴婢猜想小姐會帶著我們填了人數。」

  果然很聰明,析秋又問道:「那你說說看,我為什麼現在才找你?又為什麼把你交給蔡媽媽?」碧槐回道:「小姐定是覺得奴婢性格太強,想要磨一磨奴婢的性子!」她說完,就目露堅定的抬頭看著析秋道:「小姐,奴婢知道當初奴婢生病時,是您讓錢媽媽把奴婢留下來的,若不是您奴婢現在可能已經死了,所以……自那一天起,奴婢就下定了決心,這一生這一條命就是小姐的,無論小姐怎麼處置奴婢都絕無怨言。」

  析秋看著她,許久之後才微微點頭:「我記住你的話了!」

  碧槐很聰明,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也知道自己要什麼,這樣的人正是她所需要的。

  夏姨娘看著析秋微微分神,就拉著她的手道:「時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析秋就笑著將夏姨娘送了院子,自己回房梳洗……

  日子過的飛快,到了十月末,蕭府將聘禮送了過來,佟敏之去前院看過後,就飛奔到後院去喊佟全之:「三哥哥,快去瞧瞧,蕭大都督送了一隻真的大雁來了。」

  佟全之聽著眼睛一亮,兩個人就跑到前院,果然就見到長長的供桌上,一隻灰色的大雁用紅繩綁了翅膀和雙腳,伸著長長的脖子鳴叫著。

  佟全之驚奇不已:「比鵝好看多了。」佟敏之也連連點頭:「果然是大都督出手,比四姐夫慷慨多了。」

  這話被佟析硯聽到,愣是拿著雞毛撣子追著兩人跑了半個花園……

  析秋房間的東西都被搬去了侯府,她站在空盪盪房間的窗台前,看著霧濛濛的天際,梭梭的北風穿過竹林發出陣陣嘯叫聲,彷彿如樂章般扣在人的心中,她一遍一遍翻著手中的書,又一遍一遍換著卻是一個字都沒有看見去,想著就索性披了衣服起床開了窗戶,看著黑漆漆的竹林,被冷風吹著手心卻忍不住出汗。

  她知道,她這算是婚前恐懼症,對即將要來婚後生活感到迷茫恐懼和無措!

  床上,佟析硯翻了個身,摸到床邊的析秋不在,就一骨碌爬起來揉著眼睛看她:「外面涼,你可不能受了寒氣。」析秋笑著轉身鑽到被子裡,佟析硯就捂著她的膝蓋道:「怎麼也不多穿條褲子,若是病再犯了怎麼辦。」

  已經不怎麼疼了,析秋笑著道:「知道了!」說完就拉著佟析硯道:「我睡不著,你陪我說說話。」

  佟析硯就笑了起來:「當初我讓你陪著我,你可是跑的比什麼都快……還好今晚二嬸嬸沒留下陪你,若不然你就得一整夜聽她說那些……」說著她的臉也紅了。

  析秋也微微紅了臉,儘管她知道那些事,可真的從二太太嘴裡說出來時,她還是覺得難為情,索性就一味害羞到底,早早的將二太太送出了門。

  「你快睡會兒吧,還有兩個時辰施老夫人就來了,明日一天你都要端著坐著,會很累,這會兒歇歇養養精神也是好的。」析秋這一次依舊請的施老夫人做的全福人。

  析秋也知道明天一天事情肯定會很多,就依言躺了下來,可閉上眼睛腦子畫面就不停回轉,還不等她睡著,門外春雁就已經敲了門:「小姐,施老夫人來了。」

  析秋猛的睜開眼睛,視線就落在掛在屏風上,那耀眼奪目的大紅嫁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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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10 10:49 PM

第一百零七章:大婚【下】

  施老夫人是由江氏陪著來的,一進門春雁便奉上兩個大大的紅包。

  「佟府的小姐,真是一個比一個的水靈標緻。」施老夫人滿臉的笑,嘖嘖誇讚道:「三位小姐一位嫁去伯公府,一位嫁給探花郎,蕭大都督更是才貌雙全尊貴無匹,佟府真是好福氣啊!」

  「托您的口福!」江氏笑著扶著施老夫人進了臥室,析秋和佟析硯已經穿戴好,並肩站在門口略行了禮,施老夫人連忙扶了兩人:「可不敢當!」

  江氏看道析秋緊繃著的臉,滿臉的笑意。

  春雁和碧梧扶著析秋進了淨房沐浴,將身體浸入撒了香露和各色花瓣的熱湯中,聽著外面江氏和全福人說著各處的民間婚嫁習俗,不一會兒又說京城誰家嫁娶的趣聞,眨眼功夫她已經由春雁擦乾了身子,重新穿了乾淨的裡衣,扶著她出了淨室。

  幾個人幫她穿上了嫁衣,佟析硯就扶著她坐在梳妝檯前,施老夫人在她肩上搭上薄紅的帕子,給她梳了頭,又拿了線細細的開臉,析秋擰著眉頭還沒感覺到疼,施老夫人已經收了線,在她臉上抹上香膏,又撲了一層厚厚的粉,描眉點脣……

  析秋抬眼去看鏡中的自己,白白的臉,黑黑的眼睛,紅紅的嘴脣,與當初佟析硯的妝容一致,可辨識度很低,但卻顯得很喜慶。

  佟析硯就笑著湊到她面前,小聲的道:「我今兒可算瞧清這妝了……」那晚迷迷糊糊的洗了臉,她自己都沒來得及看清楚。

  析秋抿脣笑著。

  梳好了妝收拾妥當,江氏陪著施老夫人坐在一邊喝茶,佟析硯陪著析秋說話,這邊二太太,佟析玉,佟析佳來了……

  「六姐姐……」佟析玉說得很小聲,析秋抬眼笑看著她,佟析玉又道:「三姐姐託人來說,說身體不適……就……不回來了。」

  佟析言不回來她毫不意外:「我知道了,八妹妹,十一妹妹快坐。」佟析玉就鬆了口氣,笑著道:「六姐姐今天真漂亮!」

  佟析佳也點頭附和:「好漂亮!」

  析秋笑著道謝,讓春雁給兩人倒茶,二太太笑著和施老夫人打過招呼,也笑著走過來,析秋幾人起身給二太太行禮,析秋道:「辛苦二嬸嬸了。」大房最近的三門親事,都是二太太操辦的。

  「這丫頭,和我客氣什麼!」二太太掩袖而笑:「你是大嫂的女兒,可不就是我的女兒,便是忙著我心裡也高興得很!」

  佟析佳就飛快的抬眼看了眼二太太,析秋笑著回道:「是!」

  二太太事情多,過來轉了一圈,和眾人說了幾句,便笑著和施老夫人和江氏打了招呼,就出去了,隨後房媽媽過來了,也沒說什麼,在房裡略坐了會兒就離開了,司榴帶著兩個孩子昨晚去蕭家滾床,今天早上就沒來了……

  不一會兒外面二太太身邊的丫頭笑著來說外面開席了,江氏就陪著施老夫人出去了,佟析硯留下來陪析秋說話,從外間的桌上拿了糕點來,塞進析秋的嘴裡:「不能喝水,中間可不能去淨房。」

  析秋就著佟析硯的手吃了塊棗泥糕,覺得空空的腹內舒服了許多。

  房間了沒了外人,佟析硯就挨著她的耳朵小聲道:「你知道三姐姐為什麼沒來麼?」析秋挑著眉頭,等著她來說八卦。

  佟析硯就瞥著嘴道:「說是有了身孕。」

  析秋挑了挑眉頭,前些日子回來她沒有說,想必是這幾天才知道的,佟析言嫁過去兩年沒有動靜,聽說伯公夫人臉色也不大好看,如今若是真的懷孕了,到也是好事!

  「說是日日待在房裡養胎呢……連家裡都沒有派人回來通知一聲。」佟析硯說著,滿臉的不屑。

  析秋笑了笑,也沒了心思去多想,這邊看見春雁,就道:「我那幾件常穿的褙子,還有那個昨天沒有找到的手爐,你都帶著了嗎?」春雁就點頭:「小姐,前面就和您說了,稍後讓春柳提著直接帶去。」

  析秋放心的點點頭,又道:「去看看七少爺在不在外面,讓他來和我說說話。」不等她話落,佟敏之就單獨走了進來,紅紅的眼睛直看著析秋,析秋就伸出手去拉他:「你怎麼一個人來了,姨娘去哪裡了?」

  她心裡還是慌張得很,想和夏姨娘和佟敏之說說話。

  佟敏之握著析秋的手,滿眼裡的依依不捨:「姨娘說身體不舒服,就不過來了。」析秋一愣,緊張得問道:「什麼時候的事,可請了大夫了!?」

  佟敏之的眼淚也落了下來,搖著頭道:「姨娘……姨娘沒事!」

  析秋恍然明白,夏姨娘這是有意避開,免得待會兒蕭四郎來迎親見到她,這禮是行還是不行,行,她不過是個妾室,上頭還有大太太,不行,可她卻是她的生母,這禮節上總是要過一過的。

  夏姨娘是怕蕭四郎為難。

  析秋也紅了眼睛,垂了眼睛眼淚就順著臉頰落了下來,佟析硯看著急忙用帕子給她沾眼淚:「可不能哭,妝都要花了!」又去看佟敏之:「何必和她說這樣的話,捨不得放在心裡罷了。」

  佟敏之擦了眼淚,強笑著點頭:「四姐姐說的對,我不哭了。」說完就拉著析秋的手道:「我和三哥哥商量好了,待會兒要把門栓得緊緊的,不每人討了大都督的紅包絕不開門。」

  析秋破泣為笑,佟敏之就又道:「不過……」析秋問道:「不過什麼?」

  佟敏之就露出小心翼翼的樣子,問道:「大都督昨天來府裡,偷偷送了我一套金猴的文房四寶……我……我今天再攔著門,是不是有點……有點……」

  析秋失笑,沒想到蕭四郎已經提前賄賂了:「即是收了禮,就得給人辦事吧?!」

  佟敏之很認同的點點頭:「我是鐵了心的,可是三哥哥說他什麼都不缺,就想隔著門要大都督答應教他武藝,不然就不給開門。」

  佟析硯聽著就抱著肚子笑滾子在床上:「六妹妹,別攔著……讓三弟去攔著門,我倒要看看他怎麼能讓蕭四郎答應他!」

  析秋也笑了起來。

  正說著,外面的筵席散了,春柳和碧槐回來和析秋打了招呼,跟著施老夫人先坐著馬車去了蕭府。

  一會兒,前頭的院子裡就響起一陣鞭炮聲,佟析硯騰的一下站起來:「我去前面看看。」她很好奇蕭四郎被攔著門外會怎麼樣。

  析秋緊張得絞著帕子,也顧不得佟析硯就站起來來回在房裡走著,春雁扶著她:「小姐,你坐著歇會兒吧。」

  析秋此刻心裡彷彿裝了只鼓,連她自己都能聽到心跳的聲音,是不是每一個新娘都是這樣?

  她問不到答案,只能拉著春雁的手道:「去給我倒杯茶來。」

  「小姐,姨娘交代了,說早上一定不能喝水,等到了蕭家有了空隙再喝些,這時候沒了空上淨房的。」春雁說著,聲音也在抖,彷彿比析秋還要緊張。

  從今天開始,她們主僕就要換去一個陌生的環境生活,自此以後佟府就只能稱之為娘家!

  春雁一直想著六小姐能早些嫁出去,這樣她們就能去姑爺家,有姑爺護著小姐,小姐就不用這樣小心翼翼了,她們辦事也自由些,可真等道這一刻要到了,她卻是緊張得連二太太交代好的事都忘了。

  析秋走到窗前,打開窗戶一陣冷風吹了進來,她對著竹林深吸了口氣……

  佟析硯提著裙子,帶著心代菊和心琴一路飛奔到前院裡,鞭炮聲中蕭四郎帶的迎親隊伍已經到了蕭府的大門外,佟全之和佟敏之滿眼戒備的護著門閂,蔣士林,任雋,佟慎之就站在後面……

  隨即門外傳外一道粗噶的聲音:「開門!」

  「不開,你們若是答了我的問題,就給你們開門。」佟全之和佟敏之聽不出聲音是誰,就緊巴著門閂不鬆手……佟敏之問了七八個問題,門外對答入流,佟全之要習武,有人大喝一句:「先過了我三招,我就勉為其難收你為徒!」

  三兩下兩人便斂旗息鼓,佟敏之已經生了退意,畢竟他拿人手軟,佟全之一人頂不住就回頭看著佟慎之求救:「大哥哥,快!」

  佟慎之看著他毫無反應,然後面無表情的側開臉,他也收了蕭四郎送的一副盧柏章的真跡。

  佟全之又去看蔣士林,蔣士林兩手一攤,表示他無能為力!

  蕭大都督誰敢得罪。

  實在沒了人,佟全之就去求任雋,任雋很大義,三兩步跨了過去,一把拉著佟全之的手,塞了一沓紅包給他,然後直接開了門!

  佟全之抱著一堆紅包被擠在門邊,瞪著眼睛道:「叛徒!」

  任雋哪裡去理會他,直接去迎新郎官進門。

  蕭四郎一身大紅喜服,身姿筆挺器宇軒昂大步跨了進來,任雋抱拳作揖,這邊蔣士林並著佟慎之一起過去,隨即看到蕭四郎身後跟著的人就愣住。

  「榮郡王!」前太子的嫡子,承寧郡主的哥哥。

  這邊榮郡王笑眯眯的和眾人打過招呼,隨後走進來一個虎背熊腰的人,大喝道:「剛剛是誰說要過幾招的?」

  佟全之聽著,就推開眾人跳了出來,挺著胸膛道:「本小爺!」那人一看佟全之的樣子,隨即插著腰一陣哈哈大笑,回頭對蕭四郎道:「你的小舅子很有趣!」

  佟全之臉唰的一紅了,蔣士林忙去救場:「陳將軍!」原洪老將軍的嫡子,薊州總兵陳懷德,現調令回京述職。

  佟全之立刻收了臉上的不服,露出崇拜的表情來。

  陳將軍和蔣士林回了禮,佟慎之就領著眾人進了正房,蕭四郎拜了大老爺,因為有榮郡王在,大老爺就象徵性的說了幾句,就帶著眾人入席,大老爺讓了主位給榮郡王,榮郡王卻道:「今天佟大人是岳丈,自是您最大,這裡不分官位只有親家!」

  大老爺就笑著沒再推辭,在主位上坐了下來!

  蔣士林就端了酒杯象徵性的敬了酒,隨後任雋和佟慎之也各自敬了,大家每沒人敢真的去灌蕭四郎的酒,誰知這時候佟敏之卻捧著個大海碗出來,裡面盛了滿滿的一碗酒遞到蕭四郎面前:「大都督,我敬你!」

  蕭四郎挑著眉頭看著佟敏之,陳懷德大手一揮道:「我來喝!」這邊榮郡王就笑眯眯的拉著他:「這點酒,老四豈能放在眼裡,況且,這是小舅子敬的酒豈有不喝之禮。」

  蕭四郎也是哈哈一笑,接過佟敏之的碗正要飲盡,佟敏之卻是胖手一擺:「等等。」隨即從佟全之手裡也拿了個同樣大小的碗過來,作勢要與蕭四郎碰杯。

  大老爺皺了皺眉,蔣士林一見如此,就立刻上去攔著佟敏之:「小舅子還小,以後和你六姐夫拼酒的機會多得很,這一碗先記著可好?!」

  任雋在一邊起哄:「喝!」

  大老爺滿臉不悅的看了任雋一眼,這個女婿他是越看越不滿意。

  蕭四郎看了佟敏之一眼,就笑著道:「來人,把小舅子的酒存起來,三年後我們再喝!」說完,他自己一飲而盡。

  佟敏之臉通紅!

  佟析硯在門外瞧著裡面好不熱鬧,看了一會兒就帶著人匆匆跑回析秋的院子,析秋坐在房裡正滿臉忐忑的,她笑嘻嘻的將前面發生的事情和她說了,析秋擔心佟敏之,就緊張得問道:「他沒喝酒吧?」

  佟析硯笑著道:「這麼多人,哪輪到他喝酒。」比起任雋目中無人和蕭四郎的冷意刻板,蔣士林就顯得溫潤有趣多了,佟析硯很高興!

  兩人就挨著說了會兒,不一會兒兩邊的媒人就來了,蕭家的全福人也走了進來,房間一時站滿了人。

  析秋迷迷糊糊的被人灌了一口百合蓮子羹,又吐在了帕子裡,隨即頭上一重鳳冠已經戴在她的頭上,隨即蓋頭落下來她眼前便是紅茫茫的一片,耳朵裡就聽到全福人嘴裡不斷說的吉祥話。

  佟慎之背著析秋一路出院門,析秋趴在他的背上,眼淚就毫無徵兆的落了下來,佟慎之走得很穩每一步都停一停,身邊是不斷有人說笑的聲音,然而析秋什麼都看不見,只有滿眼裡的紅色,腦海中一幅幅在佟家的畫面就湧了出來。

  不管佟家如何,但是她最親的人都在這裡,至此以後出了佟府的門,她就不再是佟氏女,而是蕭家媳了!

  到正房裡佟慎之把她放下來,她垂著頭眼前就出現一雙黑色雲紋的靴子,大紅直綴的一角,她知道這是蕭四郎。

  她由全福人扶著進了正房,在正廳裡給大老爺磕了頭,大老爺看著跪在她面前的析秋眼睛微紅,什麼也沒有說便道:「去和你母親道別吧。」無論如何,在外人眼中大太太依舊是佟府的主母。

  析秋進了門給大太太磕了頭,她能聽到大太太哼哼的聲音,卻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用看她也知道,大太太此刻的臉色絕對不會好!

  出了門佟慎之背著她便去了二門,在轎子裡坐下來,隨即有人在她懷裡塞了銅鏡和寶瓶,緊跟著有人唱和一聲,轎子搖晃了幾下就穩穩的動了起來……

  她隔著簾子回頭去看,可眼前什麼也看不到,她拿了帕子壓住眼角落了淚!

  門口,夏姨娘站在空盪盪的抄手遊廊上,滿眼裡的淚水……

  轎子在禮樂聲中,繞城一周不知過了多久,析秋耳中再次聽到一連串的鞭炮聲,轎子又晃了三次,有人掀開轎簾扶著她下轎。

  耳邊便滿是歡聲笑語的喧囂聲。

  析秋由那人扶著,走在紅紅的地毯上,跨了馬鞍、火盆,然後眼前就出現三階的門檻,析秋知道這該是到了,隨即一聲聲唱和聲,析秋由人扶著不知拜了多少次,就迷迷糊糊的被人扶著出了門,又走了幾步就進了房間,扶坐做床上。

  房間裡充斥著低低的笑聲,隨即有人喊道:「四表弟,快挑了蓋頭!」緊接著眼前就露出一桿短短的秤桿,蓋頭緊跟著就落了下來。

  析秋眼前一亮,抬頭便看到蕭四郎站在她面前,長長的鳳眼,高高的鼻子,抿著的薄脣刀斧雕刻著的一般,俊美絕倫……

  她的心又不期然的跳了起來……

  有人嘆道:「新娘子可美!」

  「是啊,真是郎才女貌!」這話說話,析秋便抬頭去找,就看到五夫人和一個面生的貴婦人領頭站著,在她們身後站著蕭延箏,還有七八個不認識的婦人。

  現在來不及去問,析秋很適時的臉一紅,垂下頭去。

  全福人拿了她手中抱著的寶瓶,放在了正廳的供案上,又說了許多的類似於舉案齊眉之類的吉利話又讓蕭四郎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有人遠遠的朝床上扔了花生,紅棗……然後滿屋子的人笑著,五夫人就掩袖笑了起來:「四嫂身上花生最多,定會早生貴子,子嗣茂盛!」

  析秋滿臉緋紅,滿屋子的人低低笑了起來。

  蕭四郎坐在她隔壁難得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來。

  五夫人轉頭和身邊的貴婦人笑著道:「二嫂,我就說我們家就數四嫂最玲瓏標緻,您今兒可瞧見了吧!」

  原來她就是承寧郡主!

  析秋抬眼去打量對面的人,二十歲左右的樣子,一雙杏眼清澈明亮,梳著垂柳髻頭上戴著鳳凰展翅六面鑲玉嵌七寶明金步搖,左右兩隻紅寶石點翠瓔珞簪子,穿著茜紅色的雙金立領撒花褙子,露出的一截脖頸皮膚白皙吹彈可破,下面一件碧青色襴邊綜裙,上面繡著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個子很高曲線婀娜,見析秋朝她看來,她微微點頭露出一抹得體的笑容,真真是明艷逼人,福貴端莊。

  「一直聽說,今兒可真算瞧見了。」二夫人滿臉的笑容,她身邊的一位穿著鵝黃褙子,約莫二十七八歲的婦人笑道:「我今兒也是第一次見呢,果然靈得很……四表弟可真是好福氣哦。」

  正說著,有丫鬟端了一盤子餃子上來,全福人就夾了一只放在碗裡去餵析秋吃,析秋硬著頭皮咬了一口,就聽到有人問:「生不生?」

  析秋垂著臉,雙頰緋紅低聲回道:「生!」

  對面站在承寧郡主旁邊的穿著鵝黃色褙子的夫人,就掩面笑著道:「四表弟,這可是弟妹親口說的,生!」滿屋子的掩袖笑著,蕭延箏聽著就羞紅了臉,拉著自己的丫鬟就跑了出去。

  那穿著鵝黃色褙子的婦人就轉了頭去看蕭延箏,大笑道:「二妹妹不要走呀,你的日子也近了,可學著點!」蕭延箏走路的步子邁得更快了!

  二夫人就轉了頭對那婦人道:「華嫂子,二妹妹面皮薄!」語氣裡有著明顯的維護之意。

  華嫂子?那日二太太來給析秋說房事時,曾和她大概說了一遍蕭府的情況,蕭老侯爺祖籍松江,家裡一共兄弟三人,如今只有蕭老侯爺這一房住在了京城,其他兩房依舊留在了松江。

  難道這個華嫂子就是松江來的?!難怪析秋聽著她說話,語調中就有種熟悉的上海腔。

  念頭閃過,有人用托盤托了兩隻半邊的巹來,底座的莖上用紅繩拴著,裡面各盛了酒,全福人就端了一隻給析秋,另一隻就給蕭四郎,析秋用袖子掩面喝了一口,甜甜辣辣的還微帶著苦味……

  析秋的臉攏在袖子裡,轉了眼去看左邊的蕭四郎,他正眉眼含笑的看著他,微挑的眼尾斜斜的看著她,眼底有讓人看不盡的情緒。

  她的心突然便漏跳了一拍,慌忙側開臉將巹中的酒飲盡,又交給全夫人……

  全福人接過兩隻各半邊的巹合在了一起,唱道:「夫妻一體,共進共退,白頭偕老……」

  這邊說著,門外就有人來報道:「大都督,宮裡來人了。」

  蕭四郎微微點頭,這邊承寧郡主開口道:「四弟莫急,先換了衣裳,我去前面看看!」

  蕭四郎就朝二夫人點點頭表示謝意,二夫人就帶著一屋子的人出去。

  「我去換件衣服,你把頭上的鳳冠摘了吧!」蕭四郎低頭對析秋道:「稍後我們一起出去。」

  人走了析秋終於鬆了口氣,點頭道:「好。」這鳳冠壓的她的脖子都轉不得。

  她轉頭去對身邊站著的兩個陌生的穿著秋香色比甲的丫鬟道:「勞煩兩位姑娘,去把我的丫鬟叫來。」兩個丫鬟就朝析秋屈膝行了禮:「是!」轉身出了門。

  轉眼功夫,春雁和春柳疾步走了進來,春柳問道:「小姐,您還好吧?!」不過一天沒有見面,彷彿隔了許久一樣,滿臉的擔憂,說完還在房裡四處看了看:「大都督去前面領旨了嗎?」

  析秋沒有急著回答,就先指了指頭頂:「先幫我摘下來。」春雁和春柳就幫著析秋把頭上的鳳冠摘下來,析秋長長的舒出口氣:「幫我重新梳頭!」

  春雁就手腳麻利的幫析秋挽了髮髻,又找了一支蘭花紋琺琅彩步搖,金鑲珠寶半翅蝶簪並著兩朵紅色的珠花戴上,這時候蕭四郎已經從裡間換了緋色繡五寸花紋的朝服走了出來,莊嚴的朝服更襯得豐神俊朗,身姿挺拔,他微微頷首問道:「好了?」

  析秋站了起來,回道:「好了。」蕭四郎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點了頭帶頭出了房門,析秋跟在他後面,兩人過了穿堂出了院前的如意門,就上了小徑……

  析秋彷彿來過這裡,像是蕭四郎從前住的院子,不過門的位置卻是換了一邊……

  到了前院,就看到太夫人,大夫人,兩年未見,原宣寧侯夫人如今的大夫人瘦了許多,比起以前更為的清冷,目光淡淡的看著側面,見析秋過來微微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析秋也朝她點點頭,便垂著頭乖巧的站在蕭四郎身後,顯得大方得體卻有不張揚。

  蕭延亦和二夫人,蕭延庭還有五夫人則在院中和一位穿著絳紅袍服的內侍說著話,見蕭四郎過來內侍就笑著抱拳道:「恭喜大都督。」說著,目光在隨後而來的析秋臉上轉了一圈。

  年紀雖小,但行止沉穩眼神平靜,面上沒有絲毫緊張慌亂或是好奇的表情,這份氣度倒不是像是五品官府中的庶女!

  內侍看著暗暗點頭,便抬了手中的明黃懿旨:「大都督接旨吧。」

  蕭延亦和和二夫人跪在太夫人後面,蕭四郎和析秋並肩跪在其後,蕭延庭以及五夫人則在旁邊跪了下來。

  內侍便展開明黃的卷軸,念了一段類似於國之社稷,家之根本……互敬互愛……之類的話,然後賜了一對玉如意和一對八寶琉璃縭紋玉佩便收了旨,蕭四郎起身謝過:「有勞段公公!」

  蕭延亦便笑著道:「段公公到前面去喝杯水酒吧。」段公公笑著回道:「還要回宮復太后娘娘的旨,灑家改日再來討酒喝!」說完,和太夫人行了禮,太夫人道:「勞公公向太后娘娘轉達妾身的謝意。」

  雷公公笑著道:「一定!」又轉頭朝二夫人抱拳道告辭。

  蕭延亦就轉頭和太夫人道:「娘,我去送送雷公公。」他說完,目光在析秋身上飛快的掠過,眼神一暗轉頭去和蕭四郎說話:「五弟去招待客人,我送送雷公公。」

  蕭四郎不置可否。

  蕭延亦和蕭延庭各去了外院,大夫人是孀居不宜出席婚宴,就隨著兩人帶著自己的丫頭婆子一起走了,回了自己院子。

  析秋站在那裡,就感覺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擰了擰眉頭也不去找,就碎步走到太夫人面前蹲身行了禮:「太夫人!」

  太夫人就笑著攜了她的手,這邊五夫人也笑著走過來:「四嫂,這可是要改口了,還喊太夫人呢。」

  析秋臉頰一紅,飛快的看了一眼蕭四郎,垂了頭喊道:「娘。」

  太夫人看在眼裡,目光微微柔和了一些,微微點頭問道:「累了吧,先回去歇著吧,皇后娘娘的旨意恐怕還要再等等。」

  析秋一愣,皇后娘娘還會派人來?!

  析秋正要說我扶您進去歇著的話,這邊蕭四郎已經接了話道:「我先送析秋回去,稍後若是再來旨,再來便是。」

  太夫人就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析秋和太夫人行了禮:「娘,我先回去了。」太夫人點點頭:「去吧!」析秋又轉身和二夫人說話,二夫人朝她笑著道:「娘房裡還有來賀禮的客人,我走不開,若不然我就陪你回去坐坐了。」

  析秋暗暗詫異,面上卻是笑著道:「給二嫂添麻煩了!」五夫人在一邊看著目光微微一閃,卻是沒有說話,和析秋笑笑就轉頭去扶著太夫人。

  析秋就隨著蕭四郎順著原路往回走。

  剛才一路來她沒有注意,現在再走一遍她終於確定了新房的位置,果然是原來蕭四郎住的院子,只不過將原來對著東南的門換了位置,改道東北方向去了,這樣走起來雖繞遠了路,可是門離佟析華原來住的院子要遠了許多。

  不知道承寧郡主嫁進來後,還有沒有住在這裡,當時佟析華的陪房又住在哪裡的?!

  蕭四郎負手走在前面,比來時的步子故意放慢了許多,析秋跟在後面想著心思,冷不丁的他停了下來,析秋詫異的抬頭看著他,幽暗的燈光下他面容讓人看不清晰,開口問道:「累不累?」

  他出了聲,跟在後面的丫頭婆子就自覺的退了幾步,析秋看著搖頭道:「不累!」蕭四郎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轉身又繼續走。

  到了新房裡,蕭四郎站在門口卻沒有進去,目光灼灼的看著析秋,析秋挑了眉頭問道:「怎麼了?」

  蕭四郎面無表情回道:「我去前面敬酒,你……自己待會兒?」說著一頓又道:「若不然,我把延箏喊來陪你可好?」

  原來是特意送她回來的。

  析秋笑著搖頭:「房裡頭都是丫頭婆子,我一個人無妨的,你去吧!」第一次以這樣的身份相處,析秋努力適應著。

  蕭四郎微微點頭:「我吩咐了廚房給你送飯菜來,你先吃點墊墊!」說完,又看了析秋一眼,才轉身獨自沿著小徑出去了。

  析秋目送她離開,這才轉身進了房,又顧忌著皇后娘娘的人不知何時來,只讓春雁打了水幫她洗了臉上的妝,又重新坐在圓桌前喝著茶。

  房間裡先前的兩個穿著秋香色比甲丫鬟還守在門口,見析秋看過來,兩人就過來行了禮:「四夫人!」

  析秋微微點頭,笑問道:「你們是四爺身邊伺候的?」

  兩個丫鬟面色一變,眼底露出恐懼的顏色,正猶豫間又聽四夫人笑道:「我今兒才來也不熟悉……你們各叫什麼名字,當的什麼職?」

  左邊略高些的丫鬟回道:「奴婢紫陽,是四爺院裡負責漿洗的。」旁邊的又道:「奴婢寶珠,負責四爺的起居。」

  都是以樹為名!

  析秋笑著問道:「知道了,你們也累了一天,都去歇著吧!」隨即,她就聽見兩個丫鬟長長的鬆了口氣!

  這邊有面生的婆子端了八菜一湯進來,析秋問才進來的春柳四人:「你們可吃過了,一起坐了吃吧。」

  春柳和碧槐道:「我們來的早,在下面吃了。」又回頭看著春雁和碧梧,春雁笑著道:「吃了!」

  碧梧看著滿桌子的菜吞了吞口水。

  析秋就笑著讓碧梧盛了飯,碧梧不敢上座就撿了菜坐在杌子上飛快的吃了一碗飯,春雁就連連皺眉擰著她耳朵道:「整日裡就知道吃!」

  碧梧滿臉委屈:「我沒吃飽嘛,剛剛那麼多不認識的,又見不到小姐,我心裡慌沒吃幾口。」

  春雁心裡也高興,笑罵道:「沒吃幾口?我可瞧見你吃了兩大碗。」碧梧嘟著嘴不說話。

  析秋笑著道:「也別說她了,今晚你們住的地兒可安排好了?」

  春柳就回道:「安排了,就在小姐院子的後面。」析秋點點頭沒有再說話,捧著碗肚子覺得很餓,可卻只喝了半碗粥,就再也吃不下。

  待析秋吃過飯,正好外面又丫鬟隔著門回道:「四夫人,四爺請您去外院,說皇后娘娘的懿旨到了!」

  析秋急忙擦了手,帶著春雁,春柳四人又去了前院。

  皇后娘娘賞的也是一柄玉如意,並著一套碧璽紅寶石飛鳳赤金的步搖和同款的手串一套,以及大紅的蜀錦,滾雪細紗八匹布料,一尊寓意多子多福的玉石石榴樹。

  等析秋再次回到房裡,就立刻讓春雁打了水給她沐浴,泡在浴盆裡她頓時覺得緊繃著一天的神經就鬆懈下來,可還不待她緩口氣,外面就聽到春雁喊道:「四爺!」

  蕭四郎回來了?怎麼這麼早!

  她飛快的起身站了起來,胡亂的抓了毛巾擦了身子,找了件粉白的中衣穿上,換了件在家是常穿的半舊的茜紅素面褙子,扣緊了領子深呼吸了口氣走了出來。

  蕭四郎正坐在她剛剛吃飯的桌前喝著粥,她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見到析秋出來,蕭四郎便放了碗,看見她頭髮濕漉漉的披在身後,身上穿著件半舊的褙子,隨意中透著一絲慵懶,但神情卻顯得很戒備,他面無表情的起身,指了指她的頭髮道:「頭髮快絞乾了,免得受涼。」

  析秋不敢看他,就垂著頭應了。

  「我去沐浴!」蕭四郎站起來,負手進了淨室,析秋回頭去看紫陽和寶珠,就見她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門邊,沒有要跟進去伺候的打算。

  難道她們不近身伺候?那蕭四郎平時的事都是自己在做?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讓春雁進去伺候,裡面已經傳來水流的聲音,她便讓春雁拿了乾帕子來給她擦頭髮,紫陽機靈就從外間端了火盆來,幫著析秋烘頭髮,碧槐則和碧梧收拾桌面,春柳到屏風裡去鋪床。

  等她頭髮半乾時,蕭四郎從離間走了出來,穿了一件褐色的家常道袍,身上的酒氣沒有了,換成一種淡淡的香味,她說不出是什麼味兒卻覺得很好聞。

  蕭四郎在雕著雪映紅梅的圓桌前坐了下來。

  他一出來紫陽和寶珠就自發的退了出去,春雁和春柳面露遲疑去看析秋,析秋便點點頭,春雁就帶著三個人魚貫出了門。

  析秋披著頭髮起身,只覺得心在嗓子眼跳動,她不去看蕭四郎,明知門已經關好卻依舊走到門口推了推了門……忽然身後就傳來蕭四郎低低的咳嗽聲,她轉頭去看他,一回頭就看到他一雙黝黑明亮的眼睛,正似笑非笑的盯著她。

  析秋呼吸都覺得停住了,手腳不知放在哪裡,故作鎮定的走到桌前給他倒了杯茶遞過去:「喝茶!」

  蕭四郎抿著脣卻沒有接茶,而是手臂一轉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臂……

  「啊!」毫無徵兆的析秋被他一帶,就滾進了他的懷裡,隨即鼻尖就充斥著他身上所散發出的淡淡香味,析秋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

  兩人咫尺之間,鼻息可聞!

  析秋本能用手低著的胸口,心跳如鼓,沒話找話開口道:「那個……我……你餓不餓?」我讓人給你備飯的話沒有說出來,她就已經後悔了,剛剛才看到他吃了一碗粥。

  蕭四郎眉梢微挑,滿眼裡笑意盎然,翹著脣角飛快的在她額頭親了一下,挑著眉頭道:「確實餓了!」

  一句引人遐想的話,析秋臉紅的若番茄一樣:「你……放我下來,我們談一談!」

  「有話明天再說!」他說的毋庸置疑,隨即身子一動人就站了起來。

  析秋就覺得腰間一緊,人隨即騰空而起,她一驚就抓住蕭四郎的衣襟,驚恐的看著他:「你幹什麼!」

  蕭四郎看著她驚慌的樣子,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又低著頭在她額頭啄了一下,聲音愉悅的道:「真是個小丫頭!」

  隨著房間的燈一暗,只餘下屏風外兩盞大紅花燭跳動著,將房間攏在一片曖昧的紅色中,析秋整個人落在軟軟的錦被中,還不等她換姿勢,身上便是一重,蕭四郎密密的壓了上來,手便探進她的衣襟裡……

  析秋緊張得說不出話來,曾經做過了無數心理建設,無數寬解安慰的話在這一刻頃刻被衝擊的消散無蹤……她只覺得四肢僵硬起來,就連垂在身側的手都抬不起來,只能睜著一雙大眼滿眼霧氣得去看著他。

  蕭四郎低頭輕吻著她的脖頸,不經意抬頭就看到析秋一雙朦朦朧朧的大眼,欲語還休的看著他,他眼神一暗脣便不自控的覆了上去……

  「丫頭!」他順著她的眼簾一路親吻到嘴角:「別怕……有我!」

  析秋不能不怕,明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是每個女人都要經歷的,她逃避不了……可還是忍不住的緊張道:「我……」

  蕭四郎沒讓她把話說完,吻便密密的迎了過來吻著她的脣,手也沿著她的曲線探了下去,手下的肌膚柔滑細嫩,腰肢盈盈一握彷彿輕輕一折就能折斷,他留戀的劃過,大掌又落在她胸前的豐盈上,在他掌心跳動著,他的動作便變得更為急切。

  ……緊密而火熱的氣息,析秋額間滲出細細的汗珠,她緊緊抓著他的手臂……

  撕裂的痛,瞬間蔓延至全身,她咬著脣大眼裡瞬間蓄積了淚花,卻側開臉不讓它流下來。

  預期的動作沒有再發生,蕭四郎停了下來,一雙長長的鳳眼壓抑著情緒看著她,聲音暗啞:「丫頭,很痛?!」

  析秋就很不避諱的點點頭,又側開臉不看他,等他迅速結束才好!

  她沒有想過,會這樣的痛,彷彿只要動一動,四肢百骸都被人用刀子細細的攪了一邊。

  蕭四郎靜靜的看著,忽又低下頭去吻她的嘴角,析秋有些透不過氣,卻也放鬆了緊繃的神經,當他停止了吻,她滿以為他要繼續時,他卻作勢要起身的樣子……

  析秋一愣,問道:「怎麼了?」

  蕭四郎滿臉的不捨,壓抑著道:「來日方長!」

  析秋滿臉的愕然,心卻彷彿被什麼撞了一下,她不知道這樣的事情還可以只點到為止?

  忍著一定很辛苦難受吧?!

  她咬著脣想也不想就按住他的手臂,目光含著歉意道:「我沒事!」

  蕭四郎眼睛一亮,脣角便展開一抹笑容來,卻沒有著急,而是將手伸到她後背緩緩撫摸著,脣沿著她的髮際一路吻了下去,點點密密落在她肌膚的每一處。

  微癢中析秋放鬆下來……

  她咬著脣,視線透過正紅的綃紗帳子看著屋頂上七彩的承塵,身體彷彿已經不是自己的,只覺得連手指都是火辣辣的疼。

  過了許久,蕭四郎喘著氣停了下來,他親著她的額頭問道「丫頭,還疼不疼?」析秋就皺著眉頭,很老實的點了點頭。

  蕭四郎就翻身下來,隔著屏風道:「打水來。」

  房門外,春雁和春柳聽著房裡的動靜,早就面紅而赤,一聽到蕭四郎的吩咐就立刻應了,飛快的跑去提水!

  蕭四郎穿了衣裳,將軟軟的躺在床上,連動一動手指都沒了力氣得析秋裹在棉被裡,待裡間的水備好,他連人帶著被子一起抱了進去。

  析秋露出緊張得表情:「我自己洗!」蕭四郎略有沉吟搖頭道:「那喚你的丫鬟進來服侍你可好?」

  析秋沒有讓人服侍沐浴的習慣,就搖著頭,蕭四郎想了想點頭道:「那我在外間,你若有事便喊我。」

  析秋沒有再反駁,他已經退了一步,析秋覺得她的要求不能太多。

  待暖暖的水包裹了全身,析秋舒服的嘆了口氣,身上的疲憊終於散了不少,等她洗完剛剛站起來準備出去,屏風外蕭四郎就大步走了進來。

  析秋一驚正要說話,他已經用大大的毛巾把她整個人再次裹住,不帶慾望的吻了她的嘴角,柔聲問道:「要不要喝水?」

  析秋睜著大眼,乖巧的點點頭。

  等她喝了水上床,發現床上的被子已經重新換過了,那一條落著殷紅梅花的元帕正平平展展的鋪在床上,蕭四郎將她放進被子了,自己也脫了衣服睡在了外面……析秋就朝裡面縮了縮,蕭四郎長臂一伸又將她帶進來懷裡,另一隻手就很自然的搭在析秋未著寸縷的胸前,聲音沉沉的問道:「你要和我說什麼?」

  析秋一愣,才反應過來,她剛剛說過有事和他商量的,可現在她哪裡還有力氣,就搖著頭道:「沒有了。」

  蕭四郎眉梢一挑,手又不安分的在她胸前揉捻起來,析秋身體拱了拱,努力躲開魔爪。

  蕭四郎卻毫不在意她的動作,笑著將她又拉的近些,讓她身體貼著自己,他的手臂倒是換了位置放在她的腰肢上,又親了親她的額頭:「那早點休息,明天一早要去宮裡謝恩。」

  雖然差別不大,但總算換了個位置,析秋知道躲不開索性就挨著他的手臂閉上了眼睛,她從來都不是自哀自憐的人,既然新的環境新的身份她不得不去面對,那麼唯一的選擇就只有自己努力去適應……她抬頭看看蕭四郎,比起許多封建士大夫,這樣一個「沒有規矩」的人,卻要好了許多。

  況且,她微微露出笑容……他做的讓她無可挑剔!

  「笑什麼?」蕭四郎低聲問道。

  析秋一愣有些心虛的側開臉,淡淡回道:「沒什麼!」蕭四郎緊了緊自己的手臂:「現在侯府住些日子,若是你不習慣,我們就搬去都督府。」

  「可以?」析秋抬起頭來,眼睛格外的亮,蕭四郎忍不住親了親她的嘴,笑著點頭:「自然!」

  析秋垂了臉想了想,又搖了搖頭道:「還是再等一等,既然住進來了若是沒緣由就搬出去,總是不好的。」蕭四郎與太夫人的關係本就不親近,她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就破壞了他們母子的關係。

  蕭四郎微挑著眉看著她,幽幽暗暗的光線,她眉眼溫柔,鼻子小小巧巧的,脣瓣盈紅微微有些紅腫,雙頰緋紅說不出的嬌態可人,他將她摟在懷裡,想到析秋在佟府這幾年的小心翼翼,低低嘆了口氣道:「若是你想搬,不用顧忌任何人!」

  「嗯!」析秋點頭應了,心裡卻另有打算……

  夜色如水,靜謐而寧靜……

  析秋將將睡著,就迷迷糊糊感覺到胸前有雙大手上下游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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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10 11:08 PM

第一百零八章:進宮

  那隻手還在她身上歡快的游離著,析秋瞬間清醒過來。

  這裡是宣寧侯府,而她身上這隻手的主人……

  她轉頭去看蕭四郎,就看到他還在睡著,睡夢中眉峰微擰一股淡淡的鋒芒便無意散發出來,析秋挑了挑眉,連熟睡中都要擺出一副戒備的姿態。

  她小心的將他的手,從身上移走!

  就這樣小小的動作,蕭四郎猛的睜開眼睛,這兩年他一直風餐露宿,又是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加上他是習武之人,警惕性自是高……睜開眼的那一霎眼底露出的戒備便化為柔和,他問道:「醒了?現在還早多睡會兒。」

  析秋就伸手在枕頭下去摸,蕭四郎順勢抓住她的手在脣間親了一下,道:「現在丑時三刻,娘是卯正才起床。」

  竟是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析秋紅了臉抽開手想去拿自己昨晚丟在床頭的裡衣,可蕭四郎這座大山擋著,她試了幾次又怕裹在身上的被子落下來,只得嘆了口氣又縮了回去。

  蕭四郎就眯著眼睛,好整以暇的看著她,析秋忽略他眼中的笑意,抬頭去問蕭四郎:「你休幾日?」佟慎之大婚時休了三日。

  「你有何安排?」蕭四郎看著她,析秋搖了搖頭:「只是問問,家裡頭大哥哥成親時休了三日,只是不知道武官會不會有所不同。」他自遼東回來就不曾休沐過,所以她拿不準他有幾日的假期。

  「三日!」蕭四郎很自然的伸手將她攏了過來,又摸到她剛剛一番折騰,身上已經是涼涼的,就把她整個人裹在懷中。

  析秋身體一僵,動也不敢動,萬幸的是他再沒了別的動作。

  析秋鬆了口氣不敢再說話,房間裡再次安靜下來。

  析秋閉上眼睛,可明明身體很累腦中卻異常的清醒,她能聽到他發出輕淺的呼吸聲,還有她自己的心跳聲。

  支著耳朵到天色將明,門外春雁小聲喚道:「夫人,寅時三刻了。」

  「知道了。」析秋睜開眼睛,小心翼翼的起來,想從床裡間繞出去,可當她起身剛坐起來,腰間便又是一緊人也跟著翻了個身,蕭四郎已經壓了上來,眯著的雙眼看著她,析秋用手抵著他的胸口,生怕他會像昨晚一樣再來一次,就急急忙忙的開口:「快到卯時了……我們要去太夫人……」時間不夠,很不夠!

  蕭四郎輕輕一笑,目光從她驚恐睜著的大眼中,一路游移在她的脣瓣,根本不讓她把話說完,復一低頭便輕輕柔柔的吻了起來,一隻手在她腰間摩沙一路探了下去,親吻也由輕輕柔柔便成急驟的狂烈。

  析秋喘著氣弓起腰來,很清晰的感覺到他的慾望正在她大腿間摩娑……

  裡面發出輕輕的呢喃聲,春雁在外間聽得目瞪口呆面紅耳赤,春柳跟在後面進來,疑惑的看著她:「你還沒喊夫人起床?」

  春雁用帕子捂住臉,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春柳一臉詫異,抬手便要去敲門,可手放在門上她便停住,這聲音……她的臉騰的一下紅了透頂。

  蕭四郎將臉從她的脖頸處抬起來,眼中的慾望漸漸褪去,他吻了她的面頰道:「小丫頭!」說著,一翻身下了床抓了床邊的衣物套在身上,又將析秋的衣服拿給她:「我們卯時一刻出門。」說著,他轉身進了淨房。

  析秋處於愣怔中,她痛苦的以為他會繼續,他卻依舊是點到為止,他因為她身體的不適,而在遷就顧忌她?!

  心裡生出感動,析秋接過衣物沉默的穿在身上。

  春雁和春柳,紫陽,寶珠依次進來,四個人皆是面頰紅紅的,目不斜視各自做著手中的事。

  蕭四郎從離間出來,換了昨晚穿的朝服,見析秋看過來他道:「去娘那邊請過安,便去宮裡。」

  這是在告訴她,索性一次穿了正裝,免得稍後要回來換。

  析秋讓春柳幫她換了一件正色夾金線繡百子榴花緞袍,頭上是蕭家陪當初聘禮中的首飾,蝙蝠紋鑲琉璃珠顫枝金步搖,朝陽五鳳掛珠釵,耳上墜著紅寶石瓔珞流蘇,手上戴著紅珊瑚串珠,以及一對龍鳳赤金點翠的鐲子,春柳幫著析秋小心的戴好首飾,目光就看向析秋低著頭露出的脖頸裡,一點點殷紅觸目驚心,她倒吸口冷清,嘴巴就忍不住的癟了癟。

  她斜著眼睛暗暗去給春雁打眼色,卻發現春雁正愣愣的看著蕭四郎發呆,春柳擰著眉頭就喊道:「春雁,幫夫人和大都督倒茶。」

  春雁驚醒過來,回身出了房間倒茶進來。

  等大都督和四夫人坐在外間吃早飯,春柳就拽著春雁質問道:「你剛剛在發什麼愣?」春雁就神秘兮兮的拉著她到一邊,壓著聲音回道:「昨晚匆匆忙忙我就覺得大都督有些眼熟,不但眼熟聲音彷彿也在哪裡聽過,今天早上終於想了起來……」

  春柳一愣,問道:「想到什麼。」

  春雁就滿臉不敢置信的回道:「就是在普濟寺裡和小姐在蓮花池說話,還送了小姐髮簪的那個人……還有,那天我明明在外面聽到小姐房裡有人說話,可進去時裡面卻沒有,我雖沒有看清人可聲音卻是記得很清楚,今兒一聽……分明就是大都督!」

  春柳驚詫的捂住嘴,又騰出另外一隻手捂住春雁的嘴巴:「這話給我爛在肚子裡,除了我誰也不能說!」

  「我知道!」春雁拍開她:「這點道理我若不懂,以後還怎麼在小姐身邊伺候。」

  春柳嚇得捂住心口,只覺得光聽著額頭就滲出冷汗來!

  析秋和蕭四郎對面坐著,桌子上光粥就擺了七八種,有水晶蒸餃,芙蓉糕,棗泥糕,還有五六碟小菜,她昨晚吃的少此時才覺得真的餓了,也不去看蕭四郎低著頭小口的細細的喝著粥,忽然眼前甜白瓷的骨碟中就多了一塊蒸餃。

  她抬頭看著蕭四郎,蕭四郎就面無表情的回道:「中午恐怕要遲些吃。」

  析秋點點頭,乖巧的夾了蒸餃放在嘴裡咬了一小口。

  蕭四郎低著頭,嘴角卻是露出一絲笑意來。

  紫陽和寶珠一邊看著,就驚訝的互相對視一眼,有點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情景。

  她們自大都督回府時,就被太夫人遣過去服侍,這麼久以來還從未在大都督臉上看到過冷漠以外的別的表情,即便是和侯爺或是二小姐說話,也從未有過這樣的輕聲細語!

  兩人剛吃了早飯,吳媽媽來了,笑盈盈的看著兩人朝兩人福了福:「四爺,四夫人!」析秋也迎過來:「媽媽早!」

  吳媽媽打量了眼析秋,眉眼細緻雙頰暈紅,她臉上的笑容就更深了一層,頗有深意的對析秋點點頭,轉身進了房裡,看到床上的元帕時更是滿臉的笑意,拿了放在填紅漆楠木杜鵑花紋的匣子裡,她走出來笑著道:「恭喜四爺,恭喜四夫人!」

  析秋紅了臉垂下來,蕭四郎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吳媽媽又看著析秋道:「四夫人,奴婢要去給太夫人回話,先行一步!」

  析秋笑著回道:「我們也正要去給太夫人請安,若媽媽不嫌棄,我們與媽媽一起走吧!」說完她又看向蕭四郎,在徵詢他的同意。

  吳媽媽看在眼裡,暗暗點頭回道:「豈敢,豈敢!」

  蕭四郎也放了茶盅站起來,負手道:「走吧!」析秋就和吳媽媽並肩跟在蕭四郎身後由丫頭婆子擁著出了門。

  太夫人房裡,五夫人從外間端了茶正要進門,見到蕭四郎和析秋前後腳進來,立刻笑著道:「四哥,四嫂來了,快進去,娘正等著你們呢!」

  蕭四郎沒有說話,析秋深看了眼五夫人,想到佟析華在時她跳著說話的樣子,和藤秋娘明裡暗裡使的手段,微微笑著點頭道:「五弟妹!」

  五夫人目光微微一閃,笑著為他們打起簾子。

  析秋跟在蕭四郎身後進了暖閣,蕭延亦和二夫人坐在下首的位置,大夫人坐在太夫人右手邊喝茶,見兩人進來大夫人就淡淡點了點頭,蕭延亦也是點頭示意。

  蕭四郎和析秋一起給太夫人行了大禮,太夫人賞了對丹鳳朝陽藍寶石頭面,還有幾副朱釵和兩隻鐲子做見面禮,析秋謝過太夫人,又和大夫人,二夫人,五夫人,蕭延亦行過禮,就有丫鬟端了椅子和杌子來,析秋這才做了下來。

  蕭四郎也在蕭延亦隔壁坐下,蕭延亦就對他道:「稍後我陪你去宮裡,正好也有事要奏於聖上。」

  蕭四郎點頭接了丫鬟奉過來的茶:「也好,我也正有事要與你說,我們路上再談!」

  蕭延亦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太夫人的臉上沒有多少情緒,吳媽媽看在眼裡就捧著匣子走到太夫人跟前,打開了匣子,太夫人見了眼神就融了一分點頭道:「收起來吧。」吳媽媽笑著把匣子收進了裡間。

  蕭延亦低頭喝茶的動作一抖,一滴茶便濺在他的衣襟上。

  太夫人看道蕭延亦的動作,眉頭就幾不可聞的皺了皺。

  二夫人笑著開口道:「恭喜四弟,四弟妹!」析秋紅著臉站起來福了福算是回禮。

  太夫人看向蕭四郎問道:「稍後你們先去宮裡謝恩,認親的事等你們回來再議。」並沒有很在意的樣子。

  析秋靜靜坐著,心中卻是暗暗嘆了口氣!

  蕭四郎眉頭略蹙,點頭道:「知道了!」說完又看向大夫人:「大嫂,您前幾日提的想在院子裡建暖房的事,我已經和劉執事打過招呼,他們過了初六就會上門,及時你不便出面,就讓五弟代你去便可。」

  侯府的事可以請了內務府的人來,價格上雖比外面可能貴些,可東西材質卻要好上一些,為什麼大夫人要讓蕭四郎請外面的工匠進來?

  而且,這算是庶務,如今侯府外院的事應該是五爺在處理,而內院自是由二夫人打理才是!

  她想著就微微抬頭去看二夫人,果然見二夫人年輕的臉上一抹情緒迅速的劃過,耳中聽道大夫人道:「有勞四弟了,我這兩日就把圖紙整理好交給五弟。」

  蕭四郎微微點頭,沒有再說話。

  太夫人滿眼柔和的看著大夫人,笑著道:「也好,你喜歡花花草草,有了暖房你也便能做些喜愛的事情了。」

  大夫人就淺笑著回道:「便是喜歡,也是因為有娘支持才行。」彷彿母女一樣,親厚得很。

  「等暖房建好了,我可是四季都有花戴了!」五夫人掩面咯咯笑了起來,用眼角看了析秋一眼。

  析秋垂著臉,做出在聽卻又不會輕易插嘴得很乖巧的樣子。

  太夫人就笑著道:「去和你大嫂說,可不許到我這裡來磨蹭!」五夫人就撒著嬌偎在太夫人身邊:「娘就是偏心!」又轉頭看著大夫人:「大嫂,我可是預定了!」

  「五弟妹儘管去!」大夫人點頭道。

  析秋暗暗疑惑,太夫人和五夫人的關係,好像比之兩年前要改善許多!

  驟然間,她想到蕭四郎和她說的話……二皇子起復前,藤家曾找到二皇子……

  難道是因為這件事?

  看來她要仔細問一問蕭四郎才是。

  太夫人和五夫人說了幾句,又轉頭又看向二夫人:「承寧,你今日也要去宮中?」

  二夫人搖著頭回道:「祖母身子康復了,我也不用來回的跑,這些日子一直顧著宮裡的事,府裡卻耽誤了好多事,還累著娘,這兩日我想留在家裡把積餘的事情處理了。」

  太夫人就點點頭沒有再說。

  大夫人抬眼看了析秋一眼,目光微微一閃,又重新垂下頭去喝茶。

  析秋彷彿被人遺忘在角落裡,不過她也不得打算主動去和她們套近乎,一來既然大家都各懷心思,她即便現在去也不會有任何效果,二來,她從不做無準備的事!

  蕭四郎忽然站了起來,拂袖道:「時辰不早了,我去宮裡了!」

  太夫人就點頭道:「去吧,早去早回!」說完,又看了眼析秋想了想還是補充道:「去宮裡不要亂說話,太后問你,你便如實回話,沒有問你便安安靜靜的坐著,見著皇后娘娘亦是如此。」

  析秋垂著頭,很乖巧的應道:「記住了!」

  太夫人就點點頭:「那你們去吧,回來吃飯!」

  蕭延亦也站了起來和太夫人道了別,又和二夫人道:「我從宮裡出來,會去一趟衙門,稍遲些回來。」二夫人笑著回道:「知道了。」又很親昵的站起來給他整理了衣襟:「路上慢些。」

  太夫人看著,笑容就直達了眼底。

  蕭四郎大步朝門口走去,析秋行了禮待蕭延亦先出了門,便跟著兩人也一起出了門。

  站在門口,她長長的舒出口氣……

  馬車外,析秋很自覺的上了後面一輛馬車,因為她聽到蕭四郎說有話與蕭延亦路上商量,想必不會和她同乘一輛,可還沒等她坐穩,車簾一掀蕭四郎人已經走了進來,析秋露出驚訝的表情來,蕭四郎漫不經心的道:「事情稍後再說。」

  是在告訴她,和蕭延亦要說的話,稍後再說也不遲麼?!

  她微微笑了起來了,拿了暗格裡的茶壺給他倒了杯茶,馬車就緩緩動了起來,車外蕭延亦站在車前微垂著目光,看著先行的馬車有些出聲,他身後的長隨問道:「侯爺,現在可走?」

  蕭延亦目光一動,就轉身上了馬車。

  先去了太后的宮裡,太后並非聖上的生母,不過聽說曾經對聖上有恩,所以聖上登基時沒有任何異議,便封了她為皇太后。

  太后的樣貌和二夫人有點相似,一樣的皮膚很白鼻子很高,高坐在上端莊而優雅,她看著析秋笑道:「這位就是蕭四夫人。」蕭四郎恭敬的回道:「是!」

  太后就看著析秋道:「眉眼溫柔,大方得體!」她露出笑容點頭道:「真是個美人!」

  析秋就恭順的回話:「太后娘娘謬讚!」太后娘娘就又問道:「你才進門,可見了你二嫂。」

  「見了。」析秋恭敬的回道:「郡主人很親和!」

  太后娘娘的笑容就柔和了幾分,笑著道:「她自小脾氣就好,無論什麼事都沒讓我操過心,總是做得最好!」

  果然是自己的親孫女,說起來格外的親熱,析秋就笑著說了些應景的話。

  太后娘娘說完,又看著蕭四郎問道:「昨日聽說你和國舅爺要在通州開漕運行?」

  蕭四郎眉梢微挑,回道:「興起時說了這樣的話,可各出了些錢著人去辦,卻由於近日各自忙著,到沒能提上日程……這件事可能還要郡王說話,否則憑我二人,只怕也不只拖到何時。」說著有些感嘆的搖了搖頭。

  榮郡王是太后娘娘的孫子!

  太后娘娘眼睛一亮,笑著問道:「你說郡王也參與了?」說完,彷彿很高興的樣子:「雖說經過前年年前的事,漕運有些衰落,可最近聽說情勢還不錯,你們倒是可以試試,若是皇上那邊不好開口,我替你們去說。」

  蕭四郎露出感激樣子,對太后娘娘抱拳道:「那再好不過,若是有聖上能批覆,想必更加的順遂些。」

  太后娘娘就滿意的笑了起來。

  又說了些關於漕運的話,太后便道:「我讓人送你們過去吧!」蕭四郎要去見聖上,析秋便要去皇后那邊謝恩。

  析秋就起身磕頭謝了太后娘娘,隨著宮裡一位穿著蜜色褙子的女官去了皇后娘娘宮裡。

  皇后中等身高,眉目深邃有種異域風情,身材凹凸有致笑起來嘴角有兩個酒窩,成熟中透著一絲甜美,倒是沒有看出懷孕的跡象,可能月份尚淺的關係。

  她笑著讓人給析秋賜座,打量著析秋道:「早聽說蕭大都督定了親事,從遼東回來不顧身上有傷,便著急去欽天監擇吉日,我好奇已久今兒可算見著真人了!」

  便沒有嘲諷的意思,只是單純好奇。

  析秋紅著臉垂下頭,卻是聽著暗暗一驚,蕭四郎身上有傷?她怎麼不知道,那天晚上他來並沒有任何異常之處……

  皇后娘娘身邊站著的女官就掩面輕笑:「娘娘,都督夫人害羞了。」

  「不說了!」皇后娘娘笑道:「大都督和沈世子關係匪淺,我見著蕭四夫人也覺得親切。」說完,就就女官道:「去,把昨兒皇上給我鰈蘿薰香拿些來。」

  女官應是去了內室。

  皇后娘娘就道:「昨兒才得的,味兒很清雅你也帶些回去,就算我送你的見面禮。」

  析秋站起來,面露惶恐道:「昨兒娘娘還賞了妾身好些東西!」皇后娘娘滿臉爽快的樣子:「沒事,以後你要常常來宮裡坐坐,我見著你就覺得親切!」

  析秋就點頭:「就怕娘娘煩了妾身。」

  皇后娘娘目光一轉,笑著道:「儘管來,若是平日有什麼事不方便,就托了人來宮裡告訴我一聲,沈世子在遼東受了大都督頗多照顧,你我之間就不要見外了!」

  「世子尊貴,大都督照顧本是應當的,況且,妾身也聽府裡的丫頭說起,世子可是英武過人……」皇后娘娘很滿意的樣子,掩面笑了起來:「可真會說話。」

  正說著,殿外有人跑進來:「娘娘,聖上來了!」

  皇后站起來迎了出去,析秋就隨著女官走到一副垂簾後迴避。

  蕭四郎去朝見聖上,如今聖上到皇后這裡來了,那蕭四郎是不是已經在什麼地方等她了?析秋看了眼女官,女官正垂著眉眼服帖的站在一邊,她提前告退的話就咽了下去。

  聖上約莫坐了一盞茶的功夫,稍後一刻就有女官進來朝析秋福了福道:「蕭四夫人,娘娘隨著聖上出去了,讓我告訴您一聲,不用侯著了。」說著又遞了個烏木鎏金匣子來:「這是娘娘賞您的薰香。」

  析秋恭敬的雙手接了,道:「妾身謝皇后娘娘賞。」又對女官道:「有勞!」

  女官沒說什麼,笑了笑道:「奴婢送您出去,大都督在外面等著您呢。」析秋點了頭就隨著女官出了宮門,過了兩個抄手遊廊就看到蕭四郎遠遠的正在和蕭延亦說著話,見到析秋過來兩人停了聲,蕭四郎問道:「還好吧?」

  析秋點了點頭,又朝蕭延亦行了禮:「侯爺!」

  「回去說吧。」蕭延亦也是上下仔細看了析秋一眼,才轉了身走在前面。

  析秋落後蕭四郎半步,三個人在內侍的引領下回了位於南牌樓的宣寧侯府。

  蕭延亦的馬車在半道上分道了,蕭四郎和析秋到太夫人房裡,太夫人正戴著眼鏡和吳媽媽在看賬本,見到兩人進來就脫了眼鏡指了指前面的椅子道:「坐吧。」等蕭四郎和析秋坐下,太夫人便問道:「去宮裡都說了什麼?」

  「提到沈世子,又問道我們前些日子說的漕運。」蕭四郎回道。

  太夫人眼睛一瞇,她也才剛剛知道,太后那邊卻都已經知道了,她挑著眉頭問:「你怎麼說的?」

  「自是如實相告,說到榮郡王也有意參份,太后便提出他與聖上談批覆的事。」蕭四郎慢慢喝著茶,緩緩的說著,太夫人卻是聽著眼中露出一抹凜厲來:「這件事若是聖上問起來,你便當做不知道罷了,總歸中間還有榮郡王。」

  蕭四郎心中有數,遂點了點頭。

  太夫人又看著析秋道:「皇后娘娘那邊可好?」析秋就原原本本把皇后娘娘說的話轉述了一遍,又將她賞的那匣子薰香拿出來:「就說很清香,讓我回來試試。」

  太夫人繃著的臉明顯放鬆不少,她嘆了口氣道:「原怕你進宮會緊張,讓你二嫂陪著你去,可今兒她也有事……所幸你也算機靈的。」

  吳媽媽目光一轉,笑著道:「四夫人自是機靈的,昨兒兩道懿旨下來,她也是不慌不忙的,奴婢看是您多慮了。」

  「就數你最機靈。」太夫人笑了起來,又道:「去傳飯吧!」

  吳媽媽就出了房門,這邊門簾子掀開就跑進來兩個兩三歲的孩子,分不出哪個大些哪個小些,都穿著同樣大紅蜀錦的夾襖,只是一個瘦瘦的有些氣血不足的樣子,一個白白胖胖的嘴角有半邊酒窩虎頭虎腦很可愛機靈的樣子。

  兩個孩子跑進來,隨身護著奶媽就一邊緊張得喊道:「鑫爺,敏爺慢點!」

  原來就是鑫哥兒和敏哥兒!

  析秋又仔細打量了兩個孩子,那個瘦瘦的眉眼間有些蕭延亦的影子,也長了一雙蕭家特有的丹鳳眼,而另外一個胖嘟嘟的,想必就是敏哥兒了。

  沒想到長這麼大了!

  「祖母,祖母!」兩個孩子撲倒太夫人腿邊:「五叔不陪我們玩,五叔不陪我們玩!」太夫人一改方才淡淡的表情,笑呵呵的接住兩個孩子:「好了,好了,快都坐好,瞧這一身髒的……」又看著敏哥兒:「你父親,母親在這裡,快和他們行禮!」

  敏哥兒回轉過頭,彷彿現在才看蕭四郎和析秋坐在這裡,可當目光接觸到蕭四郎的目光時,剛剛神氣活現的表情一瞬間恢復了端凝,規矩的從太夫人腿上滑了下來,抱著小小的拳頭道:「父親!」

  蕭四郎看著他,輕輕嗯了一聲,旁邊奶娘就拉著敏哥兒看著析秋道:「快喊娘!」

  敏哥兒轉過頭,眯著大大的眼睛打量著析秋,有些不樂意的停在那邊……蕭四郎看著眉頭微蹙,輕咳一聲,敏哥兒神情一凜咬了脣目光一轉作揖道:「母親!」

  沒有喊娘,有些排斥的樣子。

  析秋露出笑容,笑眯眯的看著敏哥兒道:「敏哥兒真乖。」敏哥兒就轉了頭又走到太夫人身邊偎著,挨著鑫哥兒耳邊小聲說了什麼,鑫哥兒就眨著長長的眼睛,好奇的看著析秋。

  太夫人就親了鑫哥兒頭頂:「快喊四叔,四嬸。」鑫哥兒就乖巧的喊道:「四叔,四嬸。」

  蕭四郎微微點頭,析秋對鑫哥兒笑著,鑫哥兒就歪著頭看著析秋,彷彿很疑惑。

  「都去哪裡玩了?怎麼又說到五叔了?」太夫人笑著接過奶娘送來的熱帕子,親自給兩個人擦了小手,邊問道。

  敏哥兒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蕭四郎沒有說話,析秋就看到他用小腳踢了踢鑫哥兒,鑫哥兒隨即抬頭看著太夫人回道:「五叔在園子裡幫大伯母量房子大小……不讓我們量……」

  口齒有些不清,意思也有些不清晰,太夫人卻是聽明白了,笑著道:「你是說五叔在給大伯母量花房的尺寸是不是?你們在那邊搗亂,五叔就把你們趕回來了?」

  鑫哥兒就點頭不迭,敏哥兒卻是一本正經的糾正道:「祖母不是這樣的,是我和鑫哥兒自己回來的。」

  太夫人聽著笑了起來,捏了敏哥兒的鼻子。

  析秋也暗暗好笑,敏哥兒看著倒是很機靈的,想到這裡她不由去看蕭四郎,就見到正垂著眼簾慢慢的喝著茶,對面前發生的事情彷彿毫無所覺。

  這個樣子,難怪敏哥兒見了他就怕成這樣!

  「太夫人,飯擺好了,是現在用還是稍等等?」正好吳媽媽進來掀了簾子站在門口問道。

  太夫人就把兩個孩子交給各自的奶娘,擺手道:「現在吃吧,這天氣稍等等就涼了。」析秋聽著就乖巧的站了起來:「我去擺碗筷。」

  她站在桌前和太夫人房裡的大丫頭紫薇,連翹一起擺了碗筷,太夫人和蕭四郎隨後走了出來,鑫哥兒和敏哥兒則由奶娘抱著在暖閣裡吃。

  食不言寢不語,三個人由各自丫鬟服侍著吃了飯,吳媽媽就安排重新上了茶。

  太夫人喝了茶對蕭四郎道:「你大嫂的事辛苦你了,她一個人孀居也不容易,難得想做件事,就替她辦得周全些,也讓她高興高興。」

  老侯爺喜歡花花草草,想必太夫人也願意看著家裡人弄些花草吧?!析秋暗暗想著就聽蕭四郎道:「去年武進伯府後院新蓋了八間房,就是劉執事他們經手的,我去瞧過雖比不上內務府,可在京中也是難尋一二。」

  太夫人就放心的點點頭:「你們也回去歇會兒,下午申正來就行。」

  蕭四郎就和析秋一起,回了自己房裡。

  析秋昨晚就只睡了一個時辰,一上午早起又精神繃著奔波到現在,自是累得很也沒了別的心思,和蕭四郎說一聲:「我睡會兒。」就和衣躺在床上睡著了。

  蕭四郎負手去了書房,書房裡天益正在桌邊整理書桌,蕭四郎就在桌邊寫了封信交道天益手中:「下午你去一趟武昌伯府,把這封信交沈世子手中。」

  天益面色一凜,垂首接了書信就小心翼翼塞進懷裡,回道:「五爺在後花園裡量尺寸,小的去瞧了一眼……」

  蕭四郎就眯著眼睛看著他,天益頭垂的更低,急忙把沒說完的話補充了:「那地兒在離景軒不遠,可是卻對著後山的梅林……」

  「嗯。知道了!」蕭四郎仿似並不在意,天益便欲言又止,蕭四郎擰了眉頭道:「你看著點,若是還有別的事就來通知我。」他並不相信牛鬼蛇神的東西,所以並未放在心上。

  析秋在房裡眯了一刻鐘就醒了,喊來春雁問道:「我讓你打聽的事怎麼樣了?」

  春雁就回道:「鑫爺和敏爺如今還是養在太夫人膝下,二夫人剛進門時曾提過一句,太夫人就說鑫爺身子不好,、她那邊煎藥問醫也做熟了,不如就暫時住在那邊,後面等身子好些再送回去,後來二夫人就再沒提過……敏哥兒就一直在太夫人那邊,和鑫哥兒左右房間住著!」

  二夫人雖是郡主可畢竟是繼室不如佟析華尊貴,鑫哥兒也是嫡子將來若是世子之位傳繼,按嫡長自是鑫哥兒的……這樣對身份尊貴的二夫人,未免就有些不公平……她微微擰了眉頭又問道:「那五夫人和藤秋娘現下如何?」

  「五夫人這兩年再沒有過身子,藤秋娘也沒懷,每逢月末就會請了太醫來府裡,聽說小日子來的時候,就會血崩不止……」析秋聽著心中一凜,她一直記著佟析華連死前的動作,她不相信佟析華會什麼也不做,就任由五夫人和藤秋娘得逞。

  難道她們現下的狀態就是佟析華最後埋下的禍根?

  她靜靜想著,卻只是猜測不能肯定!

  春雁看著析秋的臉色,又小心翼翼道:「大姑奶奶原先的陪嫁的婆子丫鬟,還留在原來的院子裡守著嫁妝,奴婢還在院子外面見到了林媽媽,不過……宋媽媽卻沒有瞧見!」

  析秋點點頭沒有再說話,她並是關心佟析華的事,只是她既然嫁進來了在別人眼中,她就是佟析華妹妹,這是無法抹去的事實,她不能去害旁的人但卻不得不留了心思。

  況且,太夫人如今是這樣的態度,她不把宣寧侯府這兩年發生的變化和各自關係理清楚,她就什麼也不能做。

  沒有太夫人的首肯,即便有聖上的手諭讓他們搬到都督府去,他們也搬的名不正言不順。

  既然嫁進了侯府,她不能為他做什麼,可也不能去給他拖後腿。

  「你再去打聽大夫人這兩年如何,現如今住在哪裡,和二夫人、五夫人的關係如何!」析秋擰著眉頭淡淡說著,說完又擺著手道:「算了,你是我房裡的大丫頭,常跑來跑去未免引起旁的人猜測,還是讓碧梧去吧,她年紀小又和生人合得來,讓她去要方便些。」

  春雁想了想,覺得析秋說的有道理,就點點頭去把碧梧喊了進來。

  等析秋這邊和春雁說完話,蕭四郎負手走了進去,析秋放了茶盅迎了過去:「四爺要不要睡會兒?」春雁和碧梧行了禮退了出去。

  蕭四郎在圓桌前坐了下來,目光幽幽的看著析秋道:「你若是住的不高興,我們就搬去都督府!」

  他看出來太夫人對她的排斥了吧?!

  析秋笑著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提了茶壺給他倒了杯茶:「這裡是你的家,我們自是要住在這裡,況且我才來大家不熟悉,自是說不上話的,日子久了就會好些……況且,四爺該信我有這樣的能力才是。」

  析秋相信,以蕭四郎的個性,能搬出去該早就搬走了才是,他一開始願意留在府中,就必定有他的原因。

  蕭四郎凝視著她,目光含著一絲讚賞,突然朝她伸手過來:「坐我這邊來。」

  析秋臉頰一紅,嗔瞪了他一眼:「現在是白天!」

  蕭四郎顯得很愉悅,哈哈笑了起來,伸手刮了析秋的鼻子:「小丫頭,想什麼呢!」說完,手臂一帶,析秋還是落在他的腿上坐著。

  析秋看著他笑意盎然的眼睛,想到他和太夫人的冷漠疏離,又想到敏哥兒怕他的樣子,心裡嘆了口氣……怎麼就人前人後兩副樣子?!

  「早上去宮裡可累著了?!」

  析秋知道他問的是什麼,就歪著頭去問他:「皇后娘娘好像很熱情的樣子,可我卻覺得……」覺得很刻意。畢竟是皇后她不好非議。

  蕭四郎就讚賞的看著她,點頭道:「你也不用顧忌什麼,若是她有事宣你進宮,你能避則避,不能避就讓人去告訴我,我陪著你去!」

  析秋就若有所思試探著問他:「敏哥兒他……」

  蕭四郎聽著便是眼角一眯,放在析秋腰間的手便緊了緊,復又摸著析秋的臉,迴避了這個問題:「真是鬼精的丫頭!」說完,在她臉上啄了一下:「下午要認親,松江那邊的幾位嫂子你昨晚也見過,見到後客氣應著就是。」

  他不願回答,析秋也不好再問,就轉了話題卻還是敏哥兒的事:「那敏哥兒,要不要去和娘說接過來住?」名義上是嫡母,樣子和話總要做一做說一說的,況且,敏哥兒瞧著還是很討喜的。

  蕭四郎凝了眉頭,搖頭道:「這件事,娘和我談過,她說先留在她那邊,你若是想接回來,那我去說!」

  析秋忙擺著手,若是他去說,太夫人說不定就會去想,她才嫁進來一天就指派著她兒子說話辦事,有什麼事也偷偷摸摸的不爽快,豈不是更糟!

  不過,蕭府裡她一早上看著,比起佟府可能還要更麻煩。

  兩人又說了幾句,門外春柳就嘩的一下推開門:「夫人,時間到……」話留在嘴邊,春柳便打住了,隨即紅著臉急忙垂了頭,飛快的退了出去……

  她站在門口捂住胸口滿臉通紅的,怎麼大白天也……

  房間裡,析秋也是臉紅了個透頂,擰著眉頭站了起來,這都是什麼事,幸好是春柳若是紫陽和寶珠,還不知明天府裡的人怎麼傳她呢……

  蕭四郎看著她窘迫的樣子,又哈哈笑了起來,析秋看他這樣現在這樣,本想確認皇后說的他受傷的事也只能等晚上再問一問了。

  蕭四郎又逗了析秋幾句,兩人便前後出了門去了太夫人院子前面的正廳裡。

  此刻正廳裡面已經坐了一屋子的人,中間隔了屏風,男賓則是坐在隔壁。

  蕭四郎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便負手走到另一面,析秋垂了眼簾則從另一邊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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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10 11:35 PM

第一百零九章:回門

  五夫人出來迎她:「四嫂。」笑著攜了她的手,親昵的道:「時辰剛剛好!」

  析秋笑著朝她點點頭,目光從她的手臂上轉過,滿面淡然的又笑著和她一起進了門,廳很大裡面左右已經坐了六七位夫人。

  「娘!」析秋走到正位,就規規矩矩的給太夫人磕頭,太夫人微微笑著道:「快起來!」

  析秋就送上自己的做的鞋襪,太夫人笑著讓吳媽媽收了。

  五夫人又把析秋領到太夫人鄰座的婁老太君面前,析秋曾在武進伯府見過,所以並不陌生,等她行了禮送了自己的針線,婁老太君就滿臉欣慰的的看著析秋:「端莊大方,氣度沉穩!」說著讓自己身邊的姜媽媽送了一隻玉佩和一對赤金的鐲子。

  又轉頭介紹大夫人:「這是大嫂!」析秋就和大夫人見了禮,送了自己的針線,大夫人的回禮是套青瓷官窯的茶具。

  「二嫂。」五夫人笑著說著,又轉頭拉著二夫人:「現在四嫂可是我們妯娌裡面最小的一個了。」說完,又朝對面坐著的幾位夫人笑著。

  對面的幾位夫人掩面輕笑著:「可不是,看著四弟妹我們可都是老了!」

  婁老太君就敲著桌面,抬手指著眾人:「竟是這樣沒規矩的,當著我和太夫人的面,竟說自己老了,讓我們這樣的老不休可怎麼活!」

  五夫人就笑著接了話:「您和我娘可不是老不休,你們是壽星,神仙……早不能和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同道而論了。」

  一屋子的人輕笑起來,婁老太君就和太夫人道:「就數這小五最似潑猴樣兒。」屏風隔壁也傳來壓抑著的笑聲。

  析秋也跟著輕輕笑了起來,聽說婁老太君和太夫人都是從應天隨夫來京的,結交幾十年早已是忘年交,所以婁老太君和府裡的諸位夫人也如同長輩般和藹。

  「哎呦,哎呦!」五夫人笑著又回到析秋身邊,拉著析秋的手:「四嫂,這話題可是因您而起的,如今我可是被太君罵了,您可是要為我說說話才是。」

  所有的人目光就落在析秋身上,連屏風隔壁也一時靜了下來。

  析秋眉梢一挑看向五夫人,五夫人正笑盈盈的看著她,析秋就掩面笑著回道:「這齊天大聖被如來佛說一兩句,也不算冤枉了……」既捧了太夫人和婁老太君,也誇了五夫人!

  眾人聽著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應天來的華大奶奶就指著五夫人笑著道:「五弟妹,你今兒可算是遇著對手了。」

  五夫人聽著面色一愣,頗有些意外析秋的反應,隨即也笑了起來。

  太夫人視線停在析秋身上,目光便是微微一閃,婁老太君則捧了茶朝太夫人看去微微點了點頭,太夫人則是收了目光微微嘆了口氣。

  就聽到隔壁的男賓有陌生的聲音打趣道:「老五,趕緊把你家這潑猴領回去。」

  五爺蕭延庭就笑著道:「我是凡夫俗子,這神仙們的事兒,可輪不著我們管!」裡裡外外都笑了起來,連太夫人眼底也露出笑意來。

  五夫人用帕子掩了嘴角,拉著析秋去和二夫人說話:「這和二嫂認親都認了半個時辰了……」析秋就收了笑容,上去給二夫人行了禮喊道:「二嫂。」

  二夫人也是滿臉的笑容,拉著析秋的手:「以後就是一家人了。」說著送了自己的見面禮,是尊百子來賀的玉雕,色澤瑩透材質一看就是上品,讓析秋想佟析華房裡放著的一排排頑石,不知道還在不在。

  她笑著道謝送上自己的針線。

  這邊五夫人又轉身帶著她去見蕭延箏,蕭延箏看著析秋滿臉的笑,挨著她的耳朵道:「娘不讓我這兩天去找你,等你三朝回門後我去你房裡找你說話。」析秋就笑著點頭,送了自己做的扇套和荷包給她當見面禮。

  轉了身又到對面去,五夫人指著婁夫人道:「這是壽寧伯的婁夫人。」婁夫人看上去比兩年前要老了許多,眼角已露出細細的皺紋來。

  婁夫人深看了析秋一眼,就笑著道:「兩年不見,四夫人出落的越發標緻了。」此話一出,立刻就有人問:「婁夫人見過四弟妹?在何處見的啊?」

  析秋暗暗皺了皺眉,隨即餘光中就看到婁老太君臉色沉了一分,婁夫人當覺說錯了話,就笑著道:「都在京城,常出來走動倒是不記得在哪裡見過。」

  這話題才算帶過去。

  若是提到武進伯,兩年前武進伯府可是到處在找兒媳,雖說佟析言已經嫁過去,可是析秋若也是上過門,難免不引人遐想。

  這樣的話題,還是越少提到越好。

  五夫人笑了笑:「可不是,京城說大很大,可是若說小也是很小的,都住在這裡碰到了也是常事。」算了解了婁夫人的尷尬。

  婁夫人就笑著送了一套頭面。

  東昌伯的錢夫人坐在隔壁,平日裡八面玲瓏今日瞧著倒顯得寡言少語了,析秋想到周公子……或許她見著佟家的人,有些尷尬吧。

  畢竟退婚的事是周家不對,錢夫人臉上有些掛不住也在情理之中。

  「錢夫人!」析秋笑著行了禮。

  錢夫人就笑著站起來,笑著道:「四夫人。」又回頭從身邊的丫鬟手裡接了個匣子過來:「見不得檯面的東西!」

  析秋笑著謝了接過匣子,她不管怎麼說也是從佟府出來的,態度上還是要擺一擺的。

  又見了松江的華大奶奶,俊三奶奶和峰四奶奶……

  五夫人始終笑臉相陪,等見完了所有人,五夫人拉著析秋笑道:「我和四嫂算是熟人了,如今也是一家人,四嫂得閒了常去我那邊坐坐,晟哥兒如今可還念著您給做的鞋子呢。」說完又笑著道:「秋姨娘也常常念叨您!」

  析秋眼睛微微一眯,回道:「晟哥兒是敏哥兒的哥哥,自是要常來常往的。」

  五夫人目光閃了閃,析秋已經笑著轉身去和旁邊抱著鑫哥兒的奶娘說話,鑫哥兒還是和上午一樣,看見她就歪著頭很好奇的樣子,敏哥兒則一本正經的抱著拳頭喊了聲:「母親!」

  析秋各拿了早就做好的小衣裳送給他們,鑫哥兒拿著衣裳就笑了起來:「和斗篷一樣漂亮!」

  奶娘就面露尷尬,笑著解釋道:「……鑫爺很喜歡的一件斗篷」

  析秋飛快的看了眼二夫人,只見她面含微笑正和蕭延箏說著話,她笑著摸了摸了鑫哥兒的頭:「鑫哥兒真乖。」

  敏哥兒則不同,拿了斗篷就交到奶娘手中,給析秋作揖:「謝謝母親!」然後背著手一步一步走到太夫人面前站的直直的。

  析秋啞然失笑,旁邊的人也紛紛捂住嘴笑了起來。

  小小的人兒到有幾分蕭四郎的樣子。

  等回到房裡春雁就擰著眉頭道:「我就納悶五夫人怎麼存了這麼好的心思,合著話裡藏話的……」說完又對析秋道:「小姐,這侯府裡各個藏了心思,奴婢看不透!」

  析秋就笑著回道:「不管她們什麼心思,我們做好我們自己的事罷了,何必去管旁的人。」說完,又問道:「明日歸寧,要帶回去的東西可準備了?」

  春雁就點點頭:「小姐這裡的都準備好了,只是……」只是不知道太夫人那邊的可準備了,畢竟太夫人如今這個態度,她真吃不準太夫人會不會顧忌了小姐臉面!

  這點析秋倒是不擔心,太夫人出身大家,又經歷了半世風雨,這點事情上她不會去拿捏的。

  正說著,碧梧從外面進來,回話道:「小姐,您讓奴婢打聽的事,奴婢打聽到了……大夫人如今還住在我們院子前面的竹文閣裡,院子裡的丫頭去年發了大部分出去,如今滿院子裡就剩了兩個丫頭兩個婆子伺候著,平日裡也不大出來走動,連娘家也不常回去,一個人過得很清淨。」她說完見著析秋點了點頭,她又道:「至於她和五夫人,二夫人之間,奴婢倒沒聽到什麼,大夫人看著很冷清不好相處,但為人卻是很好說話,二夫人也是,當著府裡的家但對下人都很和氣,滿府裡的人都誇二夫人雖然身份高貴,卻一點架子都沒有……至於五夫人,倒是聽到了一些非議。」

  析秋點了點頭,對碧梧說的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大夫人自蕭延炙去世後,一直孀居過的冷冷清清不問世事,而二夫人她不用問也知道,蕭延箏能誇她好想必必是很好才是,她沉吟了片刻問道:「五夫人怎麼說?」

  碧梧想了想,方才回道:「說自去年大病一場後,藤家的人來過一次,在府裡鬧了一場被侯爺穩住了,然後藤家又要帶藤姨娘回府,藤秋娘就以死相脅……聽說鬧了一場不小的風波,自那以後太夫人對五夫人就親近了幾分。」

  藤家來鬧了一次?鬧什麼?

  藤家即便是得了勢走了皇權的路子,可如今也不過算是個商戶,有什麼底氣讓他們鬧到侯府上來?

  碧梧又道:「奴婢還聽到一件事,說五爺在院子裡給大夫人量過花房的尺寸後,當晚五夫人好像就和五爺吵了一架……」

  量花房的尺寸?花房可是大夫人要建的,五夫人怎麼就和五爺吵起來了?

  「可說了為什麼吵?」碧梧歪著想了想回道:「好像是花房建的位置不好,可是因為位置是大夫人的定的,五夫人不好去找大夫人說理,就揪著五爺不放了。」

  春雁也納悶:「不就建個花房,園子裡那麼大!」碧梧也滿臉不解,撓著頭道:「說是……說是破了五夫人定的風水陣。」

  「啊?」春雁啞然,又回頭去問析秋:「小姐,什麼是風水陣?」

  析秋正想說話,這邊蕭四郎大步走了進來,析秋隨即收了話題,春雁和碧梧也退了出去。

  她笑著迎過去服侍蕭四郎脫了外衣:「四爺,我們明日什麼時候動身?」

  蕭四郎停了動作,看著她反問道:「這件事你決定就可以了。」說完,又往外走,析秋一愣問道:「您要出去?」

  「嗯。」蕭四郎轉身看著她,臉色不是很好:「沈季來了,我去見一見。」

  析秋就點點頭,蕭四郎卻轉身過來抓了她的手,又補充解釋道:「不是大事,我說了便回來……你先休息吧!」

  「知道了!」析秋有從架子上拿了披風出來:「夜裡涼,四爺披上吧!」

  蕭四郎原有些冷漠的表情,就慢慢軟了下來,他將析秋攔在懷裡,下頜抵著析秋的頭頂道:「我一會兒就回來!」

  他說完,析秋的臉就紅了起來,嗔道:「倒像是我捨不得你似得,四爺快去吧!」

  笑容又重新回到蕭四郎的臉上,他接了披風披在身上,任由析秋惦著腳給他繫帶子,他低垂著眼簾看著析秋清麗的面容,脣角一勾在她額頭上親了口:「等我!」說完,大步出了門。

  析秋一個人在房裡吃過飯後,就讓春雁把房裡伺候的幾個人喊來,把各人的平日裡負責的事分配了一下,由春雁管著眾人,紫陽和寶珠的事情沒有動,她原以為紫陽寶珠一開始便就是跟著蕭四郎的,後來等她聽到太夫人房裡紫薇和連翹的名字時,就知道這兩個丫頭應該也是從太夫人房裡過來的。

  既然是太夫人送的,還是不動為妙。

  晚上,蕭四郎回來時析秋迷迷糊糊聽到身邊有悉悉索索的聲響,不過轉過身的功夫,春雁已經隔著門喊她,她睜開眼睛就看到蕭四郎擰著眉頭合衣躺在外面,她小心的拿了被子蓋在他身上,輕輕的下了床開門對春雁道:「四爺還睡著,小聲些。」

  春雁噤了聲的點點頭,小心翼翼的服侍析秋梳洗,待析秋從淨房裡出來時,蕭四郎已經醒了,正靠在臨窗的大炕上,看析秋常翻的那本大周地理志。

  「怎麼不多睡會兒?」他不過才睡了小半個時辰。

  蕭四郎放了書,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過來坐。」析秋就走了過去坐在他身邊,笑著問道:「怎麼了?」

  「我明天可能要去一趟通州,你……一個人若是不習慣,就回娘家住兩日也行,等我回來再去接你。」他說完伸手攬住析秋,眼底露出一絲歉疚。

  析秋微挑了眉:「四爺去通州?做什麼可方便和妾身說?」既然他們已經是夫妻了,無論什麼事都不再是一個人的事……及時的溝通還是有必要的。

  至少,要讓她知道他在哪裡,在做什麼!

  蕭四郎目光愣了愣,彷彿不適應析秋問這樣的問題,正如昨天析秋問起敏哥兒的事時,他的有意迴避。

  析秋也不催他,就笑盈盈的看著他。

  沉吟了半晌,蕭四郎就道:「昨天在宮中你也聽到了,太后問到漕運行的事,當日沈季不過隨便提了提,太后就已經知道了,如今又扯上榮郡王,這件事……我還是親自跑一趟比較好。」

  析秋擰著眉頭,一下子抓住了問題的重點:「四爺是大都督,沈世子也擔負要職,聖上恐怕不會批覆此事吧?既然四爺現在去……是不是說這件事聖上早就知道了?」

  蕭四郎臉上露出一絲驚訝的表情來,他頓了頓面色也一改方才的隨意,回道:「你說的沒錯,這原就是聖上的意思。」

  他說得很簡單,是不是可以這麼理解,通州的漕運如今都在藤家手中握著,所以聖上現在想要讓沈季和蕭四郎出面在通州開一間漕運行,以此來和藤家抗衡?可是太后不知道怎麼就提到這件事,蕭四郎本來就不同意聖上的提議,所以就順著太后的話,說到榮郡王,一旦知道榮郡王參與其中,那麼聖上再去做就會有所顧忌。

  至少不會再讓他和沈季出面了。

  聖上再孝順太后,可榮郡王他卻是名正言順前太子的嫡子,他怎麼會沒有顧忌!

  「那四爺路上小心些,既然事情牽扯到藤家,那五夫人那邊?」蕭四郎就無所謂的擺擺手道:「暫時不會有事,聖上還用得著藤家!」

  析秋就放了心,蕭四郎就笑著刮了析秋的鼻子,將她攬在自己腿上坐著,親了她的面頰道:「你倒是聰明,怎麼就想了這麼多。」

  「怎麼是我想的。」析秋紅了臉,卻不又不敢動:「是四爺說得很清楚。」

  蕭四郎就朗朗笑了起來:「沒想到我竟是撿了個寶。」析秋也笑了起來,忽然想到皇后說的受傷的事,就按著他的手臂問道:「……說你受了傷,可是真的?」他沒有看到他身上有什麼傷口!

  不過前天晚上光線幽暗,她或許沒看清也未可知。

  「沒有!」蕭四郎輕描淡寫的回了句又轉了話題:「我們去娘那邊吧!」

  析秋深看了他一眼,心底了嘆了口氣,無論他再怎麼不看中刻板的規矩禮儀,可骨子還是有著士大夫的觀念,女不問外事!

  去太夫人房裡請過安,佟慎之就來了,析秋和太夫人打了招呼,就和蕭四郎坐車去了二門,和佟慎之三個人回了佟府。

  等到佟府門口,析秋看著粗使婆子一筐一筐,一箱一箱往裡面搬著東西,她偷偷拉了蕭四郎的衣袖問道:「這些東西是你準備的,還是二夫人吩咐的?」府裡的內務都是二夫人當家,析秋回門禮自是她在準備。

  蕭四郎挑著眉頭,指著前面一輛車就道:「前面的是我吩咐的,後面的那輛車應是二嫂辦的吧!」

  析秋咋舌,等東西搬進庫房裡,錢媽媽拿了單子給江氏看,江氏也露出詫異的表情來:「這些皮草鹿肉都是侯府來的?」

  錢媽媽就點頭:「一共兩輛車,裝的滿滿的。」

  不愧是侯府!江氏暗暗感嘆就吩咐錢媽媽去準備酒席,她自己則趕去前院。

  析秋在門口就被佟析硯拉住,上下左右查了一通,最後拍著胸口放了心:「還好,還好!」

  「怎麼了?」析秋也詫異的上下看了眼,以為自己哪裡有什麼不妥,佟析硯就笑著挨著她耳朵道:「我當你被四妹夫拆了吃了。」說完,露出狡黠的笑容來。

  析秋就拍了她的手,罵道:「他又不是狼。」佟析硯就嘻嘻笑的更大聲:「快瞧瞧,這才兩天的功夫,就替他說上話了。」

  二太太也走了過來,笑著道:「怎麼站在這裡說話,快進去,大老爺還等你們呢。」

  佟析硯就拉著析秋的手,偷眼瞄了一下走在前面的蕭四郎:「怎麼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析秋就掩袖笑了起來,問道:「三姐姐沒有回來?」

  佟析硯漫不經心的回道:「在房裡呢!」說著一頓又道:「前面還嬌滴滴的說有了身子,今兒卻硬是坐了轎子回來……還說你出嫁她沒能回來,今兒無論如何也要回來看看。」

  析秋聽著也微露詫異,隨著佟析硯進了大太太房裡,大老爺坐在炕邊的椅子上,大太太則靠在炕頭,臉色比前幾天略好了些,見到析秋她眼睛一瞇,眼底就露出一絲寒芒來,彷彿很不甘心的樣子,析秋則垂了頭避開大太太的目光,碎步走到炕前。

  佟析言坐在炕邊是杌子上,今兒穿了一件煙霞色纏枝暗紋雙金褙子,頭上戴著飛鳳朝陽點翠步搖,手上涂著丹寇七八隻赤金鐲子,珠光寶器,一副正室夫人的派人!

  她正與房媽媽說著話,臉上的笑意滿滿,析秋一進來她挑著眉頭去看,隨即笑容就僵在臉上,析秋今兒穿這一件正紅刻絲泥金銀如意雲紋褙子,一件碧青色挑線繡寶相花綜裙,梳著婦人髻頭上並未朱釵環繞,可她卻發現析秋比起在家裡時,眉眼間多了一份自信……或許還多了什麼她看不出,總之她便是不笑不動,站在哪裡就宛若一座發光的寶珠,讓人瞬間移不開眼。

  心裡想著,她的目光就移到坐在不遠處的任雋身上,果然見任雋正滿臉驚艷的看向析秋。

  她暗暗咬了咬牙,手不由自主的摸上自己的肚子……

  析秋和蕭四郎在炕前跪下,給大老爺和大太太磕了頭,大老爺就笑著道:「析秋沒給你添麻煩!」

  蕭四郎恭恭敬敬的回道:「析秋懂事知禮,不但家裡人很喜歡,連太后和皇后娘娘也誇讚有加!」

  「那就好,那就好!」大老爺不疑有他欣慰不已,析秋卻是暗暗挑眉!

  大太太也哼哼了兩句,房媽媽就站在大太太炕邊,笑著道:「太太說六小姐年紀小,若是有不妥之處,還望大都督擔待一些。」

  蕭四郎聽著就皺了皺眉!

  若是嫡親的母親,女兒三朝回門必是不會說這樣的話吧,他回頭看了析秋一眼,在兩人交織的袖子裡就拉了拉析秋的手。

  析秋愕然,他是怕她難過吧?!她其實已經料到大太太不會有什麼好話,譬如現在已經很讓她滿意了,至少沒有當著眾人的面,讓房媽媽給她讀女則女訓!

  大老爺側目看了房媽媽一眼,房媽媽眼睛一縮,沒敢再開口,大老爺就笑著讓蕭四郎和析秋坐,這邊蔣士林走了過來,和蕭四郎行了禮打招呼,任雋也走了過來,拍了蕭四郎的肩膀:「如今我們可真是連襟了。」

  蕭四郎側身讓開,很疏離的喚道:「連襟!」任雋就訕訕的站在了一邊沒再說話,這邊蔣士林怕任雋難堪就笑著打圓場:「這兩天遼東又遞了摺子,說今年大雪,進遼東的官道都封了七八日了。」

  說起朝政,自是男人們的話,析秋就走到佟析硯旁邊坐下來,和二太太說話:「怎麼沒見到三弟弟?」

  二太太笑著看了蕭四郎一眼,笑著道:「昨兒拜了新師傅,今天天不亮就去練武,還沒回來呢。」析秋面露詫異,問道:「拜的什麼人?三弟弟的武藝,現在不好找拳腳師傅了吧?!」佟全之現在拳腳一般的師傅根本教不了。

  二太太眉眼裡都是滿意,拉著析秋的手道:「說起來還要多謝六姑爺,若不是他還真找不到這樣好的師傅……你不知道全之有多高興。」

  析秋看了蕭四郎一眼,他到底還做了什麼事,是她不知道的?!

  這邊佟析言聽在耳朵裡,心裡泛著酸撇嘴道:「二嬸嬸說的對,如今我們家若是有什麼事,可不是要求著六妹妹去辦!」

  析秋笑笑沒有說話,佟析硯卻冷嗤一聲道:「三姐姐可不能說這話,六妹夫如今是大都督,整日裡朝務繁忙,哪裡就有空為不相干的人去辦瑣碎的事!」說完一撇頭去和二太太說話:「二嬸嬸,我聽說聖上將武考的事提了出來,說不定過幾年,三弟弟就能給您考個武舉人回來呢。」

  如今二房所有的希望都在佟全之身上,佟全之又向來不喜讀書,二太太聽到這樣的消息,自是高興的不得了!

  佟析言就冷了臉!

  這邊幾個男人說了話,蔣士林就提出去大老爺的書房,大老爺就和蕭四郎,佟慎之,蔣士林並著任雋一起去了書房,房間裡就只剩下析秋幾個說話。

  不一會兒江氏就進來笑著道:「開席了。」

  二太太就道:「外頭讓他們男人說說話,我們就在裡面吃。」又轉頭看著析秋問道:「正好也陪陪你們母親說說話。」

  析秋自然沒有異議,江氏就吩咐了人把桌子抬進了暖閣裡,她親自端了藥坐在床邊餵大太太吃藥,大太太不張嘴目光卻灼灼的看著析秋,江氏就笑著站起來,不動神色擋住大太太的視線:「娘,兒媳餵您吧!」

  大太太滿臉怒容,斜著的嘴一抖,突然抬手將江氏手裡的碗就打落在地。

  房媽媽聽著一驚就跑了過去,忙給大太太擦手:「太太,可燙著您了……」又頭也不回竟去吩咐江氏:「快那點燙傷藥來,免得一會兒起了水泡。」

  江氏垂手站在炕前,滿臉通紅!

  二太太看著眉頭就皺了皺,上前拉住江氏,就回頭吩咐代荷:「站著發什麼愣,快去取藥膏來!」代荷就急忙跑了出去。

  「娘,您沒事!」佟析硯緊張得去看大太太的手,仔細看了遍只有手指上有幾處紅腫,遂放了心。

  江氏由二太太拉著,垂著頭眼睛卻是紅了,佟析言看著嘴角就露出嘲諷的笑容來,佟析玉朝後縮了縮,坐在椅子上一動不敢動。

  「大嫂!」析秋上去拉著江氏:「您可燙著了?」說著拉了江氏的手看了看,就擰了眉頭道:「我扶著回房也上點藥吧,母親這裡還有四姐姐和二嬸嬸在。」

  二太太目光一閃,就點著頭道:「析秋說的對,快回去上點藥,免得待會兒腫了起來!」

  析秋就和佟析硯打了招呼,扶著江氏出了門。

  「六姑奶奶。」出了院子,江氏忍在眼睛裡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她飛快的擦了,又強笑著看著析秋:「謝謝你!我的手沒事。」

  析秋挽著她,搖頭回道:「大嫂不用客氣,我雖說是陪您回去上藥,實際上我是想去偷偷看看姨娘。」

  每個人都有秘密和難處!江氏看著她,剛剛的難堪就化解了不少,微微笑了起來!

  「六姑奶奶嫁過去,侯府不比佟府人少,只怕六姑奶奶以後回來的時間也不會太多,姨娘的事和七弟的事我會看著點……」江氏握著析秋的手,兩人在花園裡停住:「侯府事情多,六姑奶奶也當注意身子。」

  若說析秋為什麼喜歡江氏,這便是理由。

  她永遠能將事情和話說到人的心裡去!

  析秋也笑著回握了她的手,面露感激:「多謝大嫂。」有時候這樣的關係也不錯,大家很近卻有彼此保持著距離,交著心卻又有各自的目的!

  兩人又說了幾句,江氏笑著送析秋:「您去看姨娘吧,我的手也沒什麼事,回去換了衣裳我還要去前面,六姑奶奶也早些回來。」

  歸寧日一般娘家不留住,日落前便要回府。

  析秋沒有客氣,轉了身帶著春雁和春柳就去了東跨院。

  佟敏之今兒不在,聽說是學院裡一年的年終考試,夏姨娘正坐在炕頭上給佟敏之做夾襖,見析秋進來急忙穿了鞋迎了過來:「不是在前面吃飯麼,怎麼到我這裡來了?可和大老爺說了?」說完,眼睛在析秋身上四處看了幾遍,不過兩天沒見,彷彿隔了幾年。

  析秋笑著挽了夏姨娘:「我送大嫂回去,就順道來看看您。」

  夏姨娘目露驚訝,疑惑道:「怎麼說送大少奶奶?她怎麼了?」析秋就把大太太房裡的事和夏姨娘說了一遍,夏姨娘就嘆了口氣:「……她也不容易!」

  難得回來一次,析秋不想多談旁人的事,接了秀芝奉來的茶,她就說起佟敏之:「一共考幾天?」

  夏姨娘回道:「說是兩天,今兒是第二天!」她說完一頓又道:「說考完了再去侯府找你。」

  析秋笑著點點頭:「我得了方好的硯台,回頭等他去正好送給他!」說完又問夏姨娘:「您還好吧?」

  夏姨娘就掩面笑著:「我能有什麼事……倒是你,姑爺對你怎麼樣,侯府的人可和善,沒有什麼事吧?」

  析秋就報喜不報憂:「都挺好的……您不用擔心。」夏姨娘依舊是不放心:「侯府的二夫人是承寧郡主出生高貴,又是鑫哥兒的繼母,你與她相處時可是要客氣些,我們安安分分的過日子就行,旁的事多聽聽四姑爺的可知道?」

  析秋微笑著,喃喃的點點頭。

  等和夏姨娘說過話,這邊已經江氏已經派了人來請析秋,析秋辭了夏姨娘就回了前面的院子,蕭四郎和大老爺正站在廊下說話:「翰林院雖位卑可權重,又是清貴之地,聞賢素來穩重,將來官途必不可限量。」

  大老爺臉上露出滿意的顏色,疏朗磊拓的樣子越發像個私塾先生。

  析秋走過去,朝大老爺行了禮,大老爺就笑著對析秋道:「隨四郎回去,當好好事敬婆婆,不可任性妄為,我兒可記住?!」析秋就垂頭應道:「女兒記住了。」

  大太太就點頭道:「那為父就放心了。」

  析秋聽著一愣,大老爺這話像是在交代什麼,就面露詫異問道:「父親要回永州?」難道留京的事沒有辦妥?

  大老爺就微微點頭,滿臉的笑容道:「任期未滿,為父還需回去辦理交接的事宜,待開春再會京城。」

  這麼說就是辦妥了?析秋就露出高興的笑容來。

  隨後二太太帶著佟析硯,佟析言,佟析玉出來,這邊佟慎之,蔣士林和任雋也從裡面走了出來,一行人在在門口分別,蔣士林和佟析硯,任雋和佟析言都要各自回府……去了大太太房裡告別,又和大老爺辭了,析秋回頭拉著錢媽媽問道:「大嫂還好吧?」

  錢媽媽就壓著聲音回道:「太太中午沒吃藥,這會兒正在廚房煎藥呢!」

  析秋就點點頭,佟析硯走過來和析秋告別:「你得空就去蔣府找我,若是實在不行就讓人給我寫信,以前我們日日黏在一起,現在我一個人著實的不習慣。」

  蔣府的日子也不容易,蔣士林家中還有位六十歲的老母!

  「好!」析秋和佟析硯拉著手走在蕭四郎和佟慎之的後面,任雋則和蔣士林並肩不知在說著什麼,倒把佟析言一個人落了單,由丫頭婆子扶著小心翼翼在後面走著。

  等析秋回了南牌樓的宣寧侯府,天已經擦著黑,剛坐了喝了杯茶,春雁就進來回道:「夫人,五夫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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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11 11:24 AM

第一百一十章:試探

  析秋看看時辰,冬日裡天黑的早,這會兒才酉正。

  只是不知道五夫人來找她是為什麼事,她由春雁扶著從房裡走出來,就看到五夫人正笑盈盈的站在正廳裡:「四嫂,這麼晚來沒打擾您吧?」

  「怎麼會。」析秋笑著走過去,滿臉的笑容:「弟妹能來我高興都來不及,快請坐!」又轉頭對春雁道:「快去給五夫人泡茶!」

  析秋說著,就將五夫人讓到椅子上坐下,自己則在她右手邊坐了,五夫人今日穿了件桃紅色斜襟立領窄袖襖子,下面一件蜜色鏽大朵芙蓉的綜裙,嬌俏玲瓏嫵媚動人,析秋笑著道:「夜裡天氣涼,五弟妹若是有事讓人來說一聲便罷了,怎麼親自來了,這若是受了涼可怎麼好。」

  五夫人正去接春雁奉在桌面上的茶,聽在耳朵裡目光就飛快的閃了閃,笑著回道:「四嫂進門我們兩個私下裡還沒說過話,今兒瞧見你回門,巧了四哥也不在,我就想著過來坐坐。」說著,她抬頭四處打量了房間裡的擺設,正廳裡掛著八仙過海多福多壽的圖,兩面多寶格上擺著常見的瓷器玉雕,一架屏風也是雞翅木花開富貴八扇的普通款式,一齊的紅木傢具,富貴是富貴了,可既老成又顯得有些古板,很沒有特色。

  她想了想就暗暗冷笑,再去看析秋身上穿的,一身半舊的藕荷色的素面褙子,梳著墜馬髻頭上插了一隻羊脂白玉簪子,空空落落的……還在新婚裡頭,就這樣清清淡淡的打扮。

  她想到蕭四郎的性子,冷漠疏離見人便是冷面以對,這樣的人不好相處吧?!

  念頭轉過,五夫人看析秋的目光中就帶著一絲憐憫:「成親很累吧,我瞧著四嫂一臉倦容呢。」

  她到底想說什麼?

  析秋笑著回道:「不累,我不過坐著車來來去去的……倒是累著你們了,為了我們的婚事,忙裡忙外的……」

  五夫人掩面笑著,擺手道:「四嫂太客氣了,都是一家人,四哥能成親也是全了娘的心頭大事,我們看著也打心底裡高興,便是忙點兒也樂意。」說著,又隔著桌子很親昵的和析秋道:「再說,四哥娶的可是你,我更是開心的不得了。」

  「瞧弟妹說的。」析秋暗暗挑了挑眉,笑著將面前的蜜餞推過去:「弟妹嘗嘗,今兒從家裡捎來的,味兒不錯,吃了若是喜歡我讓人給你包一些回去。」

  五夫人就依言用帕子包了手,捻了一塊放在嘴裡,眯著眼睛道:「真是不錯,我竟是沒吃出什麼東西。」彷彿很喜歡很好奇的樣子,又吃了一小口。

  析秋笑著道:「楊梅,夏季風乾了的,自蘇州過來的,我吃著也覺得爽口。」五夫人就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弟妹喝茶!」她不說來意,析秋便真的當她只是來串門,看看時間蕭四郎去書房也該回來了。

  果然五夫人喝了口茶,便開始言歸正傳:「這茶味兒不錯,清清淡淡的。」說著一頓又道:「不過我平日裡喝,最喜歡在茶裡擱些花茶,搭著喝味道裡既有綠茶的苦味也有花茶的香味,很不一般呢。」

  她不待析秋說話,就緊跟著嘆了口氣:「不過這花茶,還是自家做的比較好,我平日喝的都是秋娘做的……」說著話語一轉就挨著析秋問道:「大嫂說要在府裡建花房的事,四嫂聽說了吧?」

  析秋就點點頭,等著五夫人說下面的話。

  五夫人又道:「四嫂知道建花房,可不知道這其中還有隱情吧?!」

  還有隱情?析秋低頭緩緩喝了口茶,非但沒露出好奇的表情,反而轉頭去吩咐春雁:「去把楊梅蜜餞給五夫人包一些。」春雁應是出了門。

  五夫人聽著臉色就一僵,笑著謝道:「謝謝四嫂。」說完,看著析秋笑意吟吟的樣子正在喝茶,五夫人目光一頓,皺了皺眉頭便自己接了前面的話:「要說大嫂建花房我自是高興,大嫂一個人孤零零的,也沒個人陪著,有花花草草忙著她也能有個伴……可是這花房要建,像我們這樣的人家自是沒有什麼的,可是這選地兒可得是有講究。」

  她說著就看著析秋,笑著壓了聲音道:「侯府原是前朝一位王爺的宅子,後來高祖打下了江山建了周朝,這宅子幾經易手到我們侯爺手中……聽說那原來的王爺是位極愛風水的人,這宅子的格局都是有說法的,可不能破了這風水格局,若不然……我們侯府的運勢可就不保了。」

  析秋面上無波,心裡去是頻頻皺眉,不是說她請了人布了風水陣,怎麼又牽扯到前朝的王爺了?!

  五夫人見析秋不說話,也暗暗疑惑:「四嫂,這風水是寧可信其有的事,我們可不能馬虎了。」

  析秋就滿臉懵懂的嘆了口氣:「五弟妹說的我也不大懂……這件事既然像五弟妹說的這麼重要,那你可和娘和二嫂說過?」

  五夫人就露出焦急的樣子來,感嘆的拉著析秋:「我可不就是為了這事來和你商量的!」她擰著眉頭,滿臉的無奈:「這府裡的事都是二嫂在管,可二嫂身份尊貴,一般的事入不了她的眼,這事我和她說了,她卻覺得是我想的過多……你說,這風水的事能是我一個人的事麼,還不是事關整個侯府子嗣興旺。」

  「事關子嗣?這話又是怎麼說的?」析秋微露訝異。

  五夫人就滿臉神秘的道:「當初那位王爺就是因為子嗣不旺,建這園子時特意弄了風水陣,這之後王爺就在短短三年裡生了兩個嫡子,六個庶子,王府裡頓時人丁興旺起來,後來到老侯爺手裡,侯爺生了四個嫡子一個庶子,人丁也是興旺得很……可是你瞧如今呢,滿府裡可就只有三個孩子,大嫂數十年未育,二嫂嫁進來兩年也是沒有動靜,可不就是風水的事……後來有次有個頗有道行的大師來府裡做客,就說府裡後建的梅園破了原來的格局,影響了大勢……」

  「不瞞四嫂,當年我執意要搬走,可不就是這個原因,後來大師又在你們的院子前面建了個院子才把格局鎮主,那事後我就生了晟哥兒,而二嫂……不,是已故二嫂就有了身子,你說,這事可不得不相信吧。」

  析秋笑看著五夫人,點頭道:「那這些和大嫂建花房有什麼關係?」

  五夫人就喝了口茶,繼續道:「大嫂要在東南角建花房,她圖著離她園子近,可是卻破壞了格局,你說這事兒有沒有關係!」

  這麼說,是在告訴她若是讓大夫人建了花房,破壞了侯府的風水格局,很有可能連她也生不出孩子來。

  析秋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既然如此,弟妹還是把這件事和娘說說吧,我也不懂……不敢妄議!」

  真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庶女,小家子氣!

  五夫人想到析秋是佟析華的妹妹,暗暗絞著手帕,臉上卻笑著道:「四嫂說的對,我就是想和你商量,明兒我們一起去和娘說,大嫂如今這樣我們作為弟媳的總要承讓著些……可若是母親能說一句,恐怕要比我們說十句來的好。」

  原來目的是這個,析秋笑看著五夫人,有些左右為難難以決定的樣子:「弟妹,這件事我不好現在給你答覆,不如這樣等我晚上問問四爺再告訴你可行?!」

  五夫人一愣,她和析秋說這些的目的就是試探,若是她同意了那麼自此以後,她在大夫人這邊就站不住腳了,只得和她一個陣營,若是她拒絕了那更是好辦,這件事後面不還有個二嫂麼,就和二嫂一起孤立了她,看她以後在府裡如何立足!

  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析秋竟然要去問一問四爺,這件事若是四爺也參與進來,性質可就會不同了。

  五夫人忍著心裡的不悅,強笑著點頭道:「也是,四嫂才嫁進來自是要和四爺有商有量才好,只是……四爺事情也忙,今兒是最後一天休沐了吧,明兒就要去衙門了,四嫂也當心疼些他才是。」

  「弟妹說的對!」析秋笑端了茶:「男人們整日裡奔波,我們在家裡確實要多體貼些才是。」

  五夫人目光微微一眯,就笑站了起來:「那就這樣,我等四嫂答覆,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就先回去了。」

  「那我就不留弟妹了。」說著也站了起來:「我送送你!」

  五夫人一走,春雁就滿臉困惑的進來:「夫人,五夫人的意思奴婢怎麼瞧不明白,這件事她既然這麼在意,何不自己去和太夫人說,為什麼要非要拉著您?還兜兜轉轉繞了這麼大的圈子!」

  析秋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拿了針線繡花,頭也不抬的回道:「她不過在試探我罷了!」她說完一頓,又道:「這兩日你留意打聽打聽,當年藤家來府裡鬧,當時是什麼情況,爭的又是什麼。」

  春雁若有所思,點頭道:「奴婢記住了!」

  正說著,蕭四郎自書房回來了,析秋放了手裡的針線迎了過去:「四爺可用了晚飯?」說著,親自幫他去脫外衣。

  蕭四郎握住她的手,點了點頭:「我在書房用了些了。」目光又放在炕上的繡花繃子上:「你在做什麼,怎麼手這樣涼?」

  析秋紅著臉抽回手,看了眼正在收拾茶具的春雁,將蕭四郎讓到大炕上坐著,又親自動手給他倒了杯茶:「剛剛五弟妹來過了,坐在外面說了會兒話。」

  蕭四郎挑了挑眉頭,問道:「哦?她來說了什麼?」語氣中有些對五夫人淡淡的牴觸。

  析秋就在蕭四郎旁邊坐了下來,將事情經過和蕭四郎說了一遍,又道:「我說我要和您商量商量,沒有立刻答覆她!」

  蕭四郎放了茶盅,擰著眉頭道:「這件事你不要插手,娘心裡都有數,你去說反而會適得其反……至於五弟妹,我明兒去和五弟說。」

  「別!」析秋笑著道:「本來只是小事,我們妯娌間說說罷了,你若是去找了五爺,指不定五夫人又鬧出什麼事來,還不如冷處理,隨便她去鬧騰!」

  蕭四郎沒有說話。

  析秋岔開了話題,問道:「四爺明早幾時走?」

  蕭四郎也將五夫人的放在了一邊,臉上露出笑容來:「可是擔心我?」又習慣性的將析秋抱坐在自己腿上,手撫著她的後背,緩緩的道:「明早卯時去和娘說一聲就走,你一個人在家裡,若是有什麼事要辦,就去外院找天益,他跟我時間長,辦事也牢靠!」

  析秋歪著頭看著蕭四郎:「四爺去幾天?」

  「長則三天,短則一天就回來!」蕭四郎在析秋頭頂啄了一下,低聲說著語氣裡有著明顯的不放心。

  「放心吧,四爺儘管早些回來,旁的事我心裡有數,若真是有事無法處理的,我就去找天益!」析秋說完,就拿了手邊的懷錶看了眼:「時間不早了,四爺明天早起趕路,早點休息吧?」

  他今天只睡了半個時辰,又奔波了一天回來也不得空休息,明早還要趕路……

  「好!」蕭四郎應了,就突然站了起來,抱著析秋往淨室裡走,邊走邊挨著她的耳邊吹著氣,聲音暗啞彷彿帶著蠱惑的魔力:「還疼不疼?」

  析秋的摟著他的脖子,臉一下紅了個透頂,將臉埋在了他的胸口……他看著析秋嬌羞樣子越發摟的緊,進了淨房便將在擱坐在中間放置衣物的圓桌上,

  「四爺……」析秋一驚,還不待她反應他已經壓著她的身子便俯身吻了上來。

  輕輕的呢喃聲,炙熱而狂烈的擁吻,奇怪的姿勢……析秋的腦中轟的一下就變得一片空白,只剩下衣襟中游走的大手,游移在脖頸上點點碎碎的吻……

  「丫頭……」

  析秋細碎的回道:「嗯。」

  「……你真是個寶貝兒」

  析秋來不及回應,嘴脣便被他堵住,一句淡淡嗯聲被淹沒在他粗喘的呼吸中。

  她坐在高高的桌子上,抬著雙腿,蕭四郎目光深邃幽暗的看著她……

  薄薄的紅脣宛若櫻桃一般,讓他情不自已,那兩次的壓抑自控,彷彿在這一次到了極限,他壓著析秋的身子,便緩緩的壓了進去……

  身體的充實感脣間襲來……微微的刺痛……

  析秋抓著他的後背,修剪的圓潤光潔的指甲,在他麥色的的肌膚上,留下長長的紅痕……

  身體的反應並不強烈,析秋覺得他帶給她的感官感受,要比身體來的更具有衝擊力……但卻比那一晚的經歷,要美好一些……

  幽幽暗暗的淨室中,蕭四郎健碩的胸膛落在她迷濛的眼中,一道長長的紅痕宛若游龍般,自左邊的肩胛骨一直到胸口,觸目驚心……析秋的眼神瞬間清明起來,她抬起手用手指試著去觸摸……

  試了幾次,卻因為他的動作太大只能讓她的手停留在半空中,蕭四郎低下頭俯身去吻她胸口的豐盈……析秋就這樣抬著手全身軟軟的,再沒有力氣去觸摸到那道傷口……

  不知過了多久,蕭四郎低喘著將她擁在懷中,析秋的臉便與那道疤痕近在咫尺,上面長了一點點增生,觸感也更為的真實,她低聲問道:「這道疤,就是皇后娘娘說的那道嗎?」

  蕭四郎吻著她的後背,低低的應了聲:「嗯。」

  「是怎麼傷的?」析秋用手指去摸,卻又害怕的縮了回來。

  蕭四郎吻著她的耳垂,心不在焉的回了句:「在草原上,沈季的馬被岱欽的套馬繩拴住,我過去救他……被岱欽傷了一刀,並不深兩日便愈合了。」

  析秋不信,在草原上那樣的惡劣環境,怎麼會那麼容易好。

  她忽然明白,皇后娘娘為什麼對她這麼熱情,原來蕭四郎不但保送了沈季國舅爺的位置,還救了他一條命!

  原來如此!

  蕭四郎吻著她的脖頸,析秋心裡嘆了口氣,似乎他此刻的擁吻對於她來說,也變得有些不一樣,她貼著他的胸口,鬼使神差的便去吻了他的疤。

  「嗯。」蕭四郎身體一僵,摟著析秋的手臂便愈加的緊。

  隨即,析秋便清楚的感受到,他依舊放在她體內的慾望,在瞬間再一次復原,跳動著,蠢蠢欲動……

  她愣住,抬頭看著蕭四郎不知道作何反應。

  蕭四郎就順著她的眉眼一路親了下去,低低的笑聲從他的胸膛出發出來:「丫頭的邀請,怎能不允!」

  話落,他又緩緩的動了起來。

  ……

  析秋躺在涼涼的桌面上,連一根手指都不願意動,只覺得全身像是被什麼碾壓過,她收回剛剛說的話,這感受比之第一次有過之而無不及!

  等她第二天早上醒來時,身邊已經沒有蕭四郎的身影,她坐起來喊值夜的碧槐:「四爺呢?!」

  碧槐紅著臉,側開眼睛不敢去看帳子裡析秋此刻的樣子,慌亂的回道:「一早就走了,讓奴婢不要喊您起床。」

  「現在什麼時辰了?」

  碧槐回道:「卯時過了兩刻鐘……剛剛春雁姐姐去了太夫人房裡,和吳媽媽說了夫人身體有點不適,稍稍晚點去請太夫人安。」

  新婚剛過,她給太夫人請安怎麼能遲到,析秋掀了被子便要下床,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又是未著寸縷……

  她想到昨晚旖旎的畫面紅了臉。

  難怪碧槐只隔著帳子和她說話。

  她滑進被子裡,讓碧槐給她拿了衣裳來,在被子穿好才紅著臉出來。

  碧槐也是紅著臉,始終垂著頭不敢抬眼去看析秋,析秋見了也不說什麼,急急忙忙梳洗後便去了太夫人房裡。

  太夫人正在和鑫哥兒,敏哥兒在炕上玩,敏哥兒抓著一隻手鈴不停搖著發出脆脆的聲響,鑫哥兒就笑著跟在他後面追著他搶,兩個人圍著太夫人在炕上抓著圈的跑,太夫人就捂著額頭:「哎呦,哎呦……都快停下來,祖母的頭都被你們兩個小東西轉暈了。」

  鑫哥兒就怯生生的停了下來,敏哥兒卻咯咯的笑著撲到太夫人懷裡:「祖母,您哪裡暈,敏哥兒給您揉揉吧!」說著一頓,就看到析秋由紫薇打了簾子,笑盈盈的走了進來,敏哥兒就立刻從太夫人懷裡起來,站在炕上看了析秋一眼,就中規中矩的給她行了禮:「母親早!」

  析秋朝他點點頭,便給太夫人行了禮,太夫人指了面前的杌子道:「坐吧。」又看著她問道:「身體無礙吧?」

  「許是這兩天累了。」析秋笑著謝過紫薇奉的茶:「讓娘跟著操心了……」

  太夫人微微點頭,又回頭拉著正在看著析秋發呆的鑫哥兒,挑著眉問道:「怎麼了?快喊四嬸嬸。」

  鑫哥兒就笑著露出米粒大小的牙齒,甜甜的喊了聲:「四嬸嬸早。」析秋點著頭也笑著回道:「鑫哥兒早!有沒有吃早飯啊?」

  「吃了。」鑫哥兒很乖覺的回道:「和祖母……吃的,報紙!」比起敏哥兒的口齒清晰,他的發音有些不準,析秋笑著點頭:「鑫哥兒真乖。」

  鑫哥兒聽著析秋的誇獎,就笑彎了眉眼,敏哥兒在一邊坐著,臉上就悄悄拽了拽鑫哥兒的衣服。

  太夫人看著鑫哥兒很高興的樣子,又看了看析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娘。」析秋看著太夫人問道:「我下午想把陪房喊到府裡來見一見……我不大懂規矩,是不是要去和二嫂拿了對牌?」

  太夫人讓奶娘將鑫哥兒和敏哥兒抱出去玩,她自己則讓紫薇穿了鞋,正坐在炕上回道:「不用,每個房裡都有各自的牌子,丫鬟們進進出出稟了各自的主子就可以了!」說著正好吳媽媽端著藥進來,太夫人就問道:「老四那邊的牌子你可知道,都是誰收著的。」

  吳媽媽看了眼析秋,笑著點頭:「奴婢也不大清楚,許是紫陽或是寶珠吧!」

  析秋卻暗暗蹙起了眉頭,原來各房都有不同的牌子,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和他說過!

  「我稍後回去問問!」

  她看著吳媽媽將藥遞給太夫人,太夫人一口飲盡,析秋就很乖巧的將炕桌上的蜜餞盤子端過去:「娘身體哪裡不適?」

  太夫人頓了一頓,有些意外的看了析秋一眼,在盤子裡撿了顆蜜餞放在嘴裡含了,淡淡的回道:「老毛病了,當年在苗疆時落下的!」

  析秋若有所思,沒有再說什麼,便辭了太夫人帶著丫頭婆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析秋離開,太夫人便歪在炕上問吳媽媽:「陪嫁來的,沒有得力的媽媽的跟著?」

  吳媽媽就收拾了碗又擦了手,坐在炕下的腳踏上給她捶著腿:「聽說是沒有,奴婢去了兩次都是一個叫春雁的大丫頭的領著的,年紀也不過十四五歲,總歸是年紀輕了些……」

  太夫人嘆了口氣沒有接話,吳媽媽還想說什麼,卻看到太夫人已經擰著眉頭閉上了眼睛,過了許久太夫人才緩緩的開了口:「從明兒開始,讓奶娘抱著敏哥兒去給她請安吧,總歸是嫡母,禮數不能缺了!」

  吳媽媽就笑了起來,點頭道:「奴婢曉得了!」

  析秋回到房裡,便將紫陽和寶珠喊了過來,蕭四郎房裡就只有兩個丫頭,四個粗使婆子伺候著,平日裡蕭四郎也不常在,所以丫頭婆子比起別的房裡,總是有些懶散,這兩日析秋也沒得空去管,今兒確實要問一問才好。

  紫陽和寶珠經過這兩日的留意和相處,原本的戒備心放鬆了不少。

  待她們行過禮,析秋問道:「今兒找你們來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我才進府許多事也不大明白,便想問問你們。」說著,又指了面前的杌子:「坐著說吧!」

  紫陽和寶珠一愣,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哪裡敢坐推諉道:「奴婢們站著回話,夫人想知道的事,奴婢們定知無不言。」

  他們原還是想看一看蕭四爺對四夫人的態度,畢竟四夫人沒有得力的娘家,出身又不高在府裡若是沒有四爺的照拂,便會舉步維艱,若是這樣她們自己也要掂量掂量才是……

  析秋也不強求,就點點頭問道:「四爺房裡的事,原是寶珠負責,那四爺平日裡穿的衣裳,鞋襪是都放在房裡,還是別處也有?」她看過蕭四郎的衣櫃,裡面零零散散的衣服一堆,但大多都是半舊的,有的甚至沒有穿過就已經擺舊了,很疏於打理的樣子。

  寶珠就垂著頭回道:「四爺的衣物房裡擺了一些,書房裡也擺了一些,就連外書房裡也有一些,奴婢平日只將四爺要穿的衣服疊好放在櫃子裡,至於要穿哪一件,都是四爺自己決定的。」

  難怪會是這樣的情況,他自己找衣服,自是順手拿了,哪會去翻別的。

  「那兩個書房的衣物,都是誰在打理?」

  「是四爺身邊的天益在打理,不過若是換了衣裳,天益也會拿進來讓我們洗了,我們拾掇好後會再返送回去。」紫陽在一邊接了話。

  「辛苦你們了。」析秋面露讚賞又問道:「那平日院子裡可有人值班,都是誰在安排,我瞧見院子裡也有小廚房,裡面可配了灶上婆子?」

  紫陽一一回道:「平日裡四爺不常在府裡住,便是回來也不用我們值班,院子裡的事都是我在安排,廚房如今只燒燒水,一日三頓的飯菜吃食,還是大廚房統一送了過來。」紫陽回答得很清楚,她始終低垂著眼睛,自始自終沒有抬頭去看析秋。

  寶珠則不同,說著話眼角便會偷偷去瞄析秋。

  析秋仔細看著兩人的表情,暗暗記在心裡,又轉頭看著寶珠忽然問道:「如今房裡執事的牌子,是誰收著的?」

  紫陽聽著臉色便是一變,看了寶珠一眼,寶珠則抬著頭不慌不忙的回道:「回夫人的話,房裡的執事牌子原先都是天益收著的,後來夫人嫁進來,天益便將牌子拿給了奴婢,這兩天夫人一直忙著,奴婢想著要給夫人送來,卻一直尋不著時機!」說著她一頓,抬頭看著析秋,露出諂媚的笑容來:「奴婢現在就給您去取來。」

  才拿到府裡來,她一直收著卻沒有機會交給她?!

  析秋擺擺手,一副並不在意的樣子:「你稍後拿給春雁罷,以後院子裡有事就直接回了春雁,你的差事就暫時按著不動……」說完,她便端了茶。

  紫陽和寶珠滿臉詫異,喃喃的沒有說話退了出去。

  析秋看著春雁道:「院子裡的人不多,往後你也一起管起來,若是忙不過來就讓春柳幫著。」看著春雁點頭她又道:「去拿了執事牌子,把金大瑞他們領進來。」

  春雁管著房裡大大小小的事,春柳則管著她的首飾,衣物,以及丫頭婆子月例的發放,碧槐管著丫頭婆子的值班,碧梧管著外院的漿洗和廚房飯食的事。

  這樣安排清楚手裡的事,往後哪裡出了錯便去找誰便罷了,一層一層過問,查起來問責時也能清晰公平。

  不一會兒,春雁就領著金大瑞,鄒伯昌和朱三成以及各自的家人進來,三家人家擠擠攘攘的站在廳裡回話,析秋就讓春柳留了三個管事加上媳婦子,其他人都出去到旁邊的耳房坐著喝茶。

  析秋就打量了六個人,金大瑞矮矮瘦瘦穿著棉麻的衣裳,一隻袖子上打了補丁,但補丁卻補得很齊整,垂首站著雙腿併攏恭恭敬敬……她又看向他身後的媳婦子,也是穿得很樸素,身上打了塊補丁,不過若不是注意看,根本不容易察覺,她又看了她的手,雖是關節粗大但卻是乾乾淨淨……

  看來,針線的上的手藝不錯。

  鄒伯昌則是一副白白胖胖的樣子,他的媳婦也是如此,笑眯眯的不避不閃的看著析秋,朱三成和他的媳婦和金大瑞類似,一副老實的樣子,但比起金大瑞兩口子,穿著上要好上許多。

  「上次錢媽媽帶你們進府,也沒有細問,這兩天事情也多也沒時間問你們,如今你們都住在哪裡?」

  鄒伯昌就回道:「回四夫人的話,錢媽媽給們租了個小院子,如今我們三家人都住在院子裡,吃喝都有人管著!」

  錢媽媽自然沒有權利去租院子,看來是夏姨娘安排的。

  她點點頭:「即是這樣,那你們暫時就住在那邊吧,往後院子裡的開支,每月月初就派了人到府裡來和我支,一個月八兩可夠?以後若有什麼事要進府就說找四房的春柳姑娘,她會帶你們來找我。」

  鄒伯昌儼然是領頭人的樣子,點頭回道:「只是燒菜吃飯約莫六七兩的樣子,房租一個月一兩五錢,足夠了。」又看向春柳行了禮:「有勞春柳姑娘。」

  春柳還了半禮。

  「我陪嫁裡,統共是兩個莊子,一個宅子,西大街上還有間鋪子,我也只是聽了各自大概的情況,俱都不了解,這樣……給你們五日的時間,將京城幾間的鋪子和莊子的情況了解一下,回來告訴我,至於山東我就放你們半個月的時間,可夠?」

  六個人面面相斥,鄒伯昌想了想就道:「四夫人,時間是足夠的,只是……我們誰去山東,誰去通州,要如何安排?」

  「怎麼安排我不管,你們自己去商量,我只要結果就可以了。」說完,她便端了茶!

  六個人滿臉的不安,四夫人這樣難道要任由他們去選,這山東的地是處窪地,通州的地雖也是稻田,可卻是高地,收成上完全不同,至於管著宅子還是店鋪……那得到的利益和好處就更加不同了。

  四夫人不分配,難道是讓他們自己選?

  六個人不了解析秋又不敢追問,滿府疑惑的出了門,春柳去送他們出去,春雁也是滿臉不解的問析秋:「小姐,您為什麼讓他們自己去挑地兒?」

  析秋端著茶喝了一口:「我就是要看看他們各自的能耐,他們能從那麼多人中陪嫁到侯府來,就必然有各自的關係和能力,讓他們爭一爭總比他們綁成一股繩來和我鬥好!」

  春雁就恍然大悟道:「這樣,他們彼此成了對手,又離開了原來的地方,除了一心一意靠著小姐就不敢再生別的想法了。」

  析秋笑著就出了院子,她一直沒有仔細去看如今住的院子,現在看著才知道,這院子院比她在外面看著大許多,前後兩進的格局,約莫十幾間房間,加上倒座和耳房,比佟府大太太的院子都要大出許多。

  院子裡架了葡萄架子,如今稀稀落落掛著枯黃的藤,下面壘了石桌和石墩,前面有穿堂,和蕭府所有院子一樣的穿堂一樣,裡面擺了桌椅,出了院子左拐的方向就是佟析華原來的住的院子,右手邊則是一排樹林,隔著樹林是一排倒座,再就是外院了……

  大夫人住的竹文閣則是從門口沿著小徑一直往北走,再往前面則是離景軒,五爺和五夫人則是住在離景軒前面的聘瀾軒裡,她聽說她這座院子的後面,還有個院子叫做梅園,五夫人和五爺原來就住在這後面。

  是侯府的南角上,難怪五夫人要搬到聘瀾軒去,從她的院子出來,雖然隔著很遠可卻要從佟析華的院子前面路過,才能去太夫人的院子裡。

  這樣住著很不方便,哪裡有聘瀾軒自在!

  至於風水,她卻實沒有看出來!

  春柳送人回來了,回道:「鄒伯昌向我打聽,小姐到底是什麼用意,讓我告訴他們,他們心理也好有個底。」

  析秋就問道:「你怎麼說的?」

  「奴婢就說,小姐這麼做自是有道理的,我們做下人只管聽主子的吩咐做事,哪裡敢問那麼多的為什麼!」春柳笑著:「奴婢是不是說的太板硬了?」

  析秋就笑著搖搖頭:「沒有!他們必然還會再來打聽,你記著誰來了幾次,誰沒有來過,回頭告訴我。」春柳就點頭應是。

  正說這,門口一抹大紅的身影跑了進來,析秋眼睛一亮就迎了過去:「延箏,這麼冷的天,你怎麼來了。」

  蕭延箏笑著,高興的道:「我昨兒晚上就想來了,可一想到你在娘家待了一天,肯定很累了,就忍到了現在你……」她說著搓著手:「快帶我進去暖和暖和,確實很冷!」

  析秋就握著她的手,兩人攜著進了房裡,春柳服侍著蕭延箏脫了外面的披風,又端了熱茶給她,她喝了一口舒服的嘆了口氣:「還是你這裡舒服!」說完放了茶盅笑的眼睛彎彎的:「怎麼樣,我四哥人是不是很好?他是不是外冷內熱型的,看著冷冰冰的其實細心得很吧!」

  析秋就想到昨兒晚上的畫面,若不是她攔著蕭四郎只怕能一夜到天亮……

  她怕蕭延箏看到她面上有異,就低了頭去喝茶,笑道:「是你四哥,你自是比我了解,怎麼倒問起我來了。」

  蕭延箏就巴著析秋,歪著她的胳膊上頗有調侃意味的挑了挑眉梢:「竟是害羞了……好好,我不說了,反正我們來日方才,你總會告訴我的。」

  析秋拍了她的手,正色道:「聽說你訂了親事?那龐府是什麼樣的人家,怎麼我沒有聽說過京城有個龐府呢?」

  說到親事,蕭延箏就冷了臉,喪氣道:「不過是個五品的通政司參議有什麼可說的。」並非是瞧不上四品官,而是對這個人不大歡喜的樣子。

  析秋歪著頭看她:「人長的如何,年紀多大?」蕭延箏就意興闌珊的回道:「二十歲,祖籍廣西,和將探花同年中的榜,是那年的榜眼!」

  是榜眼,年紀輕輕已經做到正五品了,看來此人不是非常懂為官之道,就是背後有過硬的靠山,官場便是如此,析秋到不怎麼反感,只是好奇太夫人怎麼會給蕭延箏定了這樣的一個人,都說抬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這下嫁也落差太大了些。

  「我的身體,雖是保密著的,可京城了功勛之家誰家不知道,那段時間又恰逢四哥沒有消息,府裡人人提心吊膽的,娘聽胡夫人說龐大人不錯,便在讓二哥叫來府裡見了一面,然後就同意了。」

  看來蕭延箏也見到人了,並且很不滿意,若不然也不會是這個態度。

  她笑著安慰道:「我倒覺得這門親事定的不錯,你是下嫁門第差異如此之大,一旦嫁過去龐大人還不把你日日捧在手裡,絕不敢怠慢半分,比起門當戶對的反而好很多……太夫人必然是考慮到這點,才捨得給你定這樣的親事。」

  蕭延箏聽著就點點頭:「大嫂也這樣說的。」

  析秋微微一愣,沒想到冷冷清清的大夫人,也會勸別人!

  「那就行了,你把心放在肚子裡,安安心心的嫁過去,若是以後有不如意的地方,你朝中可不是還有三位哥哥,娘家還有位郡主嫂嫂……光這些名頭就足夠讓龐大人把你供起來了。」

  蕭延箏聽著就笑了起來,啐道:「瞧你的嘴,嫁給了四哥竟變得這樣能說會道的。」又掩面笑了起來:「往後四哥可欺負不了你,他啊……也說不過你。」說完,兩人就笑歪在炕上。

  中午留了蕭延箏吃了午飯,兩個人又在炕上一起睡了午覺,下午將將起床送走蕭延箏,析秋就看到暖閣的門簾下,露出個小小的腦袋來……

  析秋眉梢一挑,就笑著快步走了過去:「鑫哥兒,你怎麼來了,誰陪你來的?」

  鑫哥兒眨著眼睛,露出好奇的樣子,朝裡面探了探頭像是確認裡面還有沒有別人。

  析秋拉著他進來,笑著道:「就四嬸嬸一個人,鑫哥兒和誰一起來的?」

  鑫哥兒放了心,小臉上立刻露出笑容來:「奶娘陪著……四嬸嬸,肚子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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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11 01:22 PM

第一百一十一章:折騰

  白白的牙齒,小米粒一樣,長長的鳳眼彎成了月牙。

  「肚子餓?」析秋蹲下來看著他:「鑫哥兒沒有吃午飯嗎?」說著,又回頭看著正露出尷尬笑容站在門口的奶娘。

  奶娘就有些拘謹的回道:「鑫爺吃的少,大夫囑咐少吃多餐,所以……」

  所以才常常喊肚子餓。

  析秋摸了摸他的頭,又去問睜著大眼好奇看著她的鑫哥兒:「你想吃什麼?」

  鑫哥兒歪著頭想,又很難抉擇的撓了撓頭,忽然回頭看向自己的奶娘:「奶娘,中午吃的什麼?」奶娘就回道:「鑫爺,中午您吃的素菜包子,和一碗南瓜雞絲燕窩粥。」

  「吃包子!」鑫哥兒眼睛一亮,就笑眯眯的看著析秋,生怕她沒有聽懂,或是沒有見過包子,又再重複了一遍:「包子!」

  「好。」析秋微微笑著點頭,回頭看向守在外面的碧槐:「去廚房看看有沒有包子,再端碗粥來。」停了停又道:「再去太夫人房裡一趟,就說鑫哥兒到我這裡來了。」

  碧槐聽著滿臉遲疑的看了鑫哥兒一眼,想了想才點了點頭跑了出去。

  析秋就將鑫哥兒抱坐炕上,又讓奶娘端了杌子坐旁邊,讓春柳上了茶,她笑著幫鑫哥兒撣了撣一身大紅蜀錦的小夾襖,他短短的小腿垂在炕下一擺一擺,眼睛骨碌碌四處看著,樣子很可愛,析秋失笑問道:「鑫哥兒在看什麼?」

  鑫哥兒聽著就脖子縮了縮,聲音也不由壓住小了點:「我……我在看四叔在不在。」要是在他就不敢進來說話了。

  原來是在確認蕭四郎在不在,析秋笑著點頭:「四叔不在家,鑫哥兒放心。」

  他聽著就點頭小腦袋。

  鑫哥兒自小身體虛弱,太夫人不敢讓他亂走亂動,便是稍稍活動後就有可能氣喘不止,面色發紫,所以滿府裡的人都不敢去和他玩,他常常鬧著讓別人陪,別人卻唯恐有事退避三舍……他現在還小,可能等大一些就明白自己的與眾不同了。

  析秋嘆了口氣,又問鑫哥兒:「怎麼就你一個人,沒有和敏哥兒一起玩嗎?」

  鑫哥兒小臉就垮了下來,撅著小嘴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敏哥兒,不給我……跳跳。」析秋聽著一愣,這個年紀的孩子說的話,只有常在身邊服侍的人,才能完全聽的明白,所以析秋就笑著去看奶娘,奶娘就回道:「五爺給兩位小爺編了兩隻螞蚱,鑫哥兒的被晟爺拿走了……」小主子的事,奶娘作為下人不敢議論。

  應該是五爺給兩個人都編了螞蚱,然後鑫哥兒的就被五爺房裡的晟哥兒搶走,鑫哥兒沒得玩,敏哥兒的又不給他玩,所以他就氣呼呼的落了單到她這邊來了。

  「這個給鑫哥兒玩好不好,鑫哥兒別生氣了。」析秋說著就隨手在針線簸婁裡找出個她練打絡子時,才編出的一隻蝙蝠,說不上漂亮但因為顏色搭配著,胖乎乎得很可愛。

  鑫哥兒一看就愛不釋手,抱在懷裡笑眯了眼睛:「我就說四嬸嬸人很好的!」

  好像有人說她不好似的。

  析秋訝異,正要問鑫哥兒是誰說的,這邊碧槐已經帶著個粗使婆子,提了食盒進來,一起跟著來的還有紫薇,析秋挑了挑眉,碧槐已經笑著答道:「奴婢說夫人這裡人少,怕鑫爺在這裡服侍不周,所以就請示了吳媽媽,吳媽媽就讓紫薇姐姐陪著我一起來了。」

  析秋就深看了一眼碧槐,轉頭讓人將包子和粥放在炕桌上,又去招呼紫薇:「紫薇姑娘快坐!」

  紫薇就笑著半坐在奶娘不遠處的杌子上:「吳媽媽說怕鑫爺鬧了四夫人,就讓奴婢跟著來瞧瞧!」

  這是在和她解釋,析秋笑著點點頭,這是吳媽媽的好意,她又怎麼會拒絕:「勞煩姑娘了。」

  說著又轉了頭讓人拿了帕子給鑫哥兒擦了,這邊鑫哥兒已經趴在桌上,和兩隻和他拳頭一般大小的包子大眼瞪小眼,析秋納悶問他:「怎麼不吃?」

  鑫哥兒就歪著頭看著包子,想了想忽然道:「我昨晚,夢到包子了。」

  析秋眉梢一挑:「嗯。然後呢!」鑫哥兒又想了想,回道:「還夢見了四嬸嬸。」

  包子和她有什麼關係麼,析秋失笑點頭道:「嗯,所以你就趴在桌上看著包子?」去引導他說話。

  鑫哥兒就嗯嗯想了半天努力組織語言:「我……我在告訴包子,我昨晚夢到它了。」又忽然抬頭看著析秋:「四嬸嬸,您夢到鑫哥兒了嗎?」

  奶娘和紫薇聽著,臉色就變了變,有些尷尬的看向析秋。

  析秋錯愕,可還是如實相告:「四嬸嬸沒有夢到鑫哥兒。」說完,怕他介意就解釋了一句:「四嬸嬸睡覺很少做夢。」

  鑫哥兒就滿臉的不解,困惑的看著析秋:「鑫哥兒夢到你,為什麼你沒有夢到鑫哥兒。」他睜著大眼看著析秋,忽然就爬起來從炕上的另外一邊繞到析秋身邊站著,胖胖的小手拉著析秋的手,然後面對面大眼瞪著析秋看:「我現在就看到四嬸嬸了,那四嬸嬸有沒有看到我?」

  這一句好長,他竟然說的一字不差!

  析秋不明白他的意思,就點了點頭:「看到了,鑫哥兒就在四嬸嬸的面前。」

  奶娘和紫薇,春雁幾個也俱都面面相斥,不知道鑫哥兒想說什麼。

  就見鑫哥兒就嘟著嘴巴,顯得有點困惑:「那鑫哥兒在夢裡見到四嬸嬸,那四嬸嬸也該見到鑫哥兒才對。」

  原來是這個意思!

  一屋子的人轉過頭,偷偷笑了起來!

  析秋卻有些為難,難道要和他解釋什麼是夢境麼?

  奶媽看到析秋面露為難,就立刻上去抱著鑫哥兒:「鑫爺,我們快回太夫人那邊,免得她找不到你會著急。」鑫哥兒就滿臉不樂意:「包子還沒吃!」

  然後就從奶娘懷裡爬到桌子前,拿了包子小口吃了起來。

  夢境的事,算翻過去了,析秋暗暗鬆了口氣!

  她不是不會解釋,只是鑫哥兒身份不同,教育的事還輪不到她越俎代庖。

  鑫哥兒吃了大半個包子,又喝了兩口粥就摸著小肚子很滿足的笑道:「吃飽了,謝謝四嬸嬸。」

  「不客氣!」析秋正要說話,這邊門簾子一掀,敏哥兒小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規規矩矩的先給析秋行了禮:「母親。」又轉頭擰著眉頭看著鑫哥兒:「你怎麼到這裡來了,我找了你半天!」

  鑫哥兒看著敏哥兒就氣嘟嘟的轉過頭:「哼!」

  敏哥兒胖胖的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表情,又偷偷看了眼析秋,漲紅了臉:「我……我把跳跳給你玩,你跟我回祖母那邊好不好。」

  鑫哥兒一聽跳跳,立刻就嚷著讓奶娘給他穿鞋,一邊迫不及待的和敏哥兒確認:「你真的給我?」敏哥兒就很認真的點頭。

  「好!」鑫哥兒笑了起來下了炕,敏哥兒立刻過去拉著他的手:「跳跳放在祖母房裡,我們回去我再給你。」

  「那我們回去吧。」鑫哥兒不疑有他,立刻點頭不迭。

  析秋就看到敏哥兒淺淺的小口袋裡,露出一截草編螞蚱的長長的須,一動一動的……是想誘哄鑫哥兒離開這裡吧。

  她笑了起來,敏哥兒真的很聰明,不過才兩歲多三歲的孩子。

  兩人手拉著手蹦蹦跳跳的往外走,兩位隨身的奶娘就緊張得跟了出去,紫薇就露出歉意的表情尷尬的道:「四夫人……兩位小爺……」不懂事!她不敢說,可又怕析秋介懷!

  析秋看著兩個小小的身影,笑著擺手道:「我沒事,你快去吧,免得又跑到別處去。」

  紫薇點了頭,打了招呼趕緊追了出去。

  等他們離開,碧槐就小心的站在析秋面前:「夫人,奴婢是怕鑫爺在這裡出了事,所以才私做主請了紫薇姑娘來。」說完,忐忑不安的看了析秋一眼。

  「你做得很好。」析秋目露讚賞道:「鑫哥兒年紀小又不懂事,他來了我們不能拒絕,可是他的身份在這裡,我們還是要小心些!」

  碧槐鬆了口氣。

  她真怕四夫人說她自作主張,這侯府不比在佟府,她自從進來就日日提高警惕,生怕行差踏錯一步,當她看到鑫爺在房裡時,心裡就開始提著,鑫爺是這府裡未來的世子爺,有多少人覬覦他的位置,況且,他的身份又很尷尬,生母早逝如今又有個身份尊貴的繼母,若是出了事在她看來也實屬尋常。

  鑫爺出了什麼事與她無關,可是決不能因此連累了四夫人!

  所以,她才去稟了吳媽媽,請了紫薇來!

  本來擔憂的心放了下來,碧槐小心的看著析秋道:「夫人,奴婢剛剛去太夫人院裡時,正好碰到太醫從太夫人房裡出來。」

  析秋眉梢微挑,問道:「太夫人房裡?」她想到早上太夫人喝的藥,說是從苗疆回來後就一直有的,那就是陳年舊疾了?可是看吳媽媽的表情又不像嚴重的樣子,會是什麼病呢?!

  「吳媽媽親自送太醫出來的,奴婢這才輕易見到吳媽媽……」碧槐正說著,碧梧從外面端了點心進來,放在桌上笑著對析秋道:「是廚房送來的,說是二夫人為鑫爺做的,又聽說鑫爺在這裡,就讓人送到這裡來了!」

  「放在那邊吧。」析秋目光落在那盤粉黃相間的芙蓉桂花糕上,微微露出嘲諷的笑意來!

  這個家裡,果然誰都不是簡單的人。

  碧梧看著那盤子粉黃相間的芙蓉桂花糕咽了咽口水,析秋見她這樣就笑著搖了搖頭:「你拿去吃吧!」

  「可是……是給鑫爺的……」碧梧滿臉不捨的,砸了砸嘴!

  碧槐就擰了她的耳朵,皺著眉頭道:「就知道吃,什麼都敢吃!」

  碧梧就滿臉的委屈:「人不吃東西就餓死了。」說完又看著析秋:「夫人,既然鑫爺不在這裡,那我著人送去太夫人那邊吧。」

  「不用。端來端去的也冷了。」析秋擺著手又坐回到炕沿上去剪鞋樣子:「你拿去吃吧,擱著也浪費了。」

  碧梧一聽真的可以吃,臉上立刻就露出個大大的笑容來,開心的上去抱著碟子就往外跑,碧槐跺了跺腳:「夫人,您太寵著她了!」說完就追了出去,在門口揪住了碧梧,擰著眉頭斥道:「你都多大了,整日裡就知道吃,二夫人送糕點是吃的嗎!」

  碧梧就滿臉不解,呆呆的問:「東西不是吃的,那是幹什麼用的?」

  碧槐就一臉恨鐵不成鋼的道:「那是二夫人提醒我們夫人的,鑫哥兒是她的兒子!」碧梧聽著一愣,隨即垮了臉捧著一碟子東西,頓時覺得燙手。

  「碧槐,碧梧,你們在這裡做什麼?夫人不在嗎?」寶珠笑著從院外進來,見到兩人正站在門口說話,就走了過去,又看到碧梧懷裡抱著一碟子芙蓉糕,頓時眉梢一挑語氣有些酸的問道:「是夫人賞的?」

  碧梧目光一轉,攔在碧槐前面開了口,嘻嘻笑著點頭:「是,說你和紫陽姐姐辛苦了,讓我把這些拿給你們。」

  寶珠滿臉訝異,不相信問道:「賞給我們的,那你們的呢?」碧梧就一臉正經的回道:「我們的都吃了,就你們不在,這正給你們留著呢。」說著一把將盤子塞進寶珠懷裡:「趁熱吃,熱呼著呢!」

  「真的?」寶珠將信將疑,又那眼睛去看沉穩的碧槐,碧槐心裡暗暗發笑,面上卻是點頭道:「是!」

  寶珠聽著就笑了起來,顛顛的拿著點心走了。

  碧梧就轉著大眼,得意洋洋的看著碧槐。

  碧槐失笑!

  析秋剪了兩雙鞋樣子,就收拾了帶著春柳春雁出了院子,剛剛出了如意門,上了抄手遊廊遠遠的就看到五夫人和一位穿著石灰色戴著圓頂帽的婆子在說話,析秋過去,五夫人只停下來和她打了個招呼,就帶著那打扮古怪婆子頭也不回的去了別處。

  春雁就滿臉的疑惑:「五夫人這是怎麼了?」四夫人又沒得罪她,何必擺這樣的臉色!

  析秋也暗暗納悶,五夫人這樣分明就是生了她的氣,想了想她搖頭道:「我們管好自己就行了!」說完,幾個人就拐了彎出了抄手遊廊。

  太夫人正笑眯眯的聽敏哥兒背誦百家姓,鑫哥兒在一邊玩,二夫人則端端正正的坐在太夫人身邊喝著茶,目光落在鑫哥兒身上,有些意味不明。

  見析秋進來,敏哥兒立刻停了下來,戒備的看著析秋,太夫人看出他的異樣就轉頭看向門口,見析秋進來就笑著指了指杌子點頭道:「坐吧!」

  「娘!」析秋走過去行了禮,又朝二夫人行了禮,二夫人微微點頭,笑道:「四弟妹。」

  敏哥兒抱著拳頭喊了聲母親,鑫哥兒卻是停了手裡的棉布沙包,愣愣的看著析秋,和前面的反應有些不相同。

  她暗暗疑惑,在杌子上坐了下來,這邊太夫人就對敏哥兒道:「雷賀倪湯……後面呢。」

  敏哥兒就瞄了析秋一眼,垂了眼睛繼續往下背。

  析秋和二夫人相隔著坐著,二夫人笑著看向析秋,問道:「四弟出門了?什麼時候回來?」

  「是,早上走的。」析秋笑著回道,想到她是榮郡王的妹妹,就有意的模糊了回答,笑著道:「中午二嫂讓人送芙蓉糕去,鑫哥兒已經回了娘這裡,我想著糕點端來端去的也冷了,就留在我房裡了!」二夫人聽著微微皺眉,又聽析秋掩袖笑著道:「我也沾了鑫哥兒的光,偷偷嘗了一塊,正想問二嫂這是怎麼做的,味道既不覺得膩,又很香脆……改日裡我也試著做做。」

  她輕輕笑著,面頰微紅眼睛明亮的看著二夫人,毫無心機的樣子。

  二夫人下午生出的防備,和適才的一些不快,隨即消散了去,或許……是她想多了!二夫人笑著點頭:「回頭我讓人把做法給你送去。」說著,又彷彿想到什麼:「你院子裡的小廚房人手是不是不夠,不如這樣,改明兒我從大廚房裡撥兩個婆子去吧,雖平日的飯食從這邊送過去,可若是想做一些糕點,宵夜有小廚房總是方便些!」

  「這怎麼好意思。」析秋感激的看著二夫人:「我和四爺兩個人,就不用配了灶上婆子了,省得給二嫂添麻煩。」

  二夫人就毫不在意的笑道:「無妨,我前些日子一直在宮裡跑來回跑,四弟成婚院子裡的事我也沒仔細過問,今天聽你說起糕點,才想到這事兒,倒是我疏忽了!」

  析秋紅了臉掩面笑著道:「那……多謝二嫂了。」餘光看見鑫哥兒正偷偷看著她。

  二夫人正要說話,這邊有個面生的媽媽就探了進來,析秋依稀見過好像是二夫人身邊的邢媽媽,她笑著朝太夫人行了禮,又和析秋打了招呼,和二夫人道:「郡王府田嬤嬤來了,說是有事找您。」

  二夫人就站了起來,看著太夫人道:「娘,我去看看!」

  「去吧!」太夫人就擺著手:「老二,老四都不在,晚上過來吃飯吧。」二夫人就點頭應是,又和析秋道:「四弟妹稍坐。」

  析秋就起身送二夫人到門口。

  再回來時,敏哥兒已經換了三字經在背,這麼小的年紀竟然會了這麼多,她也不由感嘆!

  這邊鑫哥兒跑進了裡間的碧紗櫥裡,奶娘跟在後面直喊:「鑫爺小心些。」太夫人聽著就有些不放心,拿眼睛四處去找吳媽媽,析秋看著就站了起來:「我去看看吧!」

  太夫人想到下午聽到紫薇說起鑫哥兒在析秋房裡高興的樣子……

  總歸有層血緣在,便是不曾見過也比旁的人親。

  她微微點頭:「去吧!」說完,又去聽敏哥兒背三字經。

  析秋就走進碧紗櫥裡,鑫哥兒正站在床上夠掛著帳子的鉤子,奶娘一邊看的膽戰心驚,張著雙手虛攔著他,生怕他從床上跌下來。

  析秋笑著走過去:「鑫哥兒。」她走到床邊笑著道:「在拿什麼?」

  鑫哥兒停了下來,看了眼析秋又掂著腳踩在枕頭上去夠,析秋就伸手幫他拿下來:「鑫哥兒要這個?」

  鑫哥兒就點著頭,拿著圓圓的掛著流蘇的帳鉤,一個人坐在床上玩,和下午的眉飛色舞大不相同。

  「他怎麼了?」析秋小聲問奶娘。

  奶娘也是一臉莫名,皺著眉頭道:「奴婢也不知道,從下午您那裡回來,就有些不高興的樣子,連太夫人和他說話都不怎麼回。」

  析秋點點頭,卻沒有上前,而是和奶娘一起站在床前看著鑫哥兒,忽然鑫哥兒就抬頭看著析秋,道:「四嬸嬸,我有話問你。」

  像模像樣的,一副大人的腔調。

  析秋也正色以對,認真回道:「嗯,嬸嬸聽著,鑫哥兒問吧!」鑫哥兒就歪著頭看著析秋,問道:「他們說,你是我的六姨母,不是四嬸嬸,是真的嗎?」

  析秋一愣,隨即沉了臉,鑫哥兒一歲左右承寧郡主就嫁進來了,那時候他那麼小,很多事情都不會明白,想必太夫人也不會刻意去和他解釋他自己的身世,那麼會是誰告訴他,他的嫡母不是二夫人,而是另有其人!

  還有,她是鑫哥兒的六姨母是沒錯,可如今滿府裡都忌諱去提佟析華,生怕二夫人聽到會不舒服,若是讓鑫哥兒喊她六姨母,這不是等於在提醒二夫人她是繼室,蕭延亦的髮妻是佟氏而不是她!

  她無意和任何人去爭什麼,也不會去替佟析華打抱不平,可是鑫哥兒是孩子,稚子無辜,到底什麼人竟然利用小孩子,用意又是什麼?

  鑫哥兒自然不知道析秋一瞬間想了這麼多,就歪著頭等她回答。

  析秋想了想,走到床邊在床沿坐了下來,看著鑫哥兒道:「別人說什麼無所謂,我雖是你的六姨母,可我現在更是四嬸嬸,所以鑫哥兒只要知道我是四嬸嬸就可以了!」

  鑫哥兒似懂非懂,滿臉天真的問道:「那您認識我娘我嗎?她長得什麼樣子,是不是和六姨母一樣漂亮?」

  「見過!」析秋笑著道:「很漂亮,比六姨母漂亮!」說完,想要把這個話題帶過去,就道:「鑫哥兒下午和誰一起玩的?什麼時間回來祖母這邊來的?」

  本以為鑫哥兒會和中午一樣,打了茬就繞過去了,誰知道他卻是較真了一樣,眼睛晶晶亮的看著析秋:「您說的是真的嗎?我娘真的很漂亮嗎,那我娘是不是天下最好的人?」

  兒不嫌母醜,析秋就點著頭道:「是的,她很漂亮……人也很好!」說著一頓,她又道:「不過你現在的母親更漂亮不是,她對你也很好,所以鑫哥兒要多念著現在的母親才是,知道嗎?」

  鑫哥兒不懂,還在想他娘的事情,忽然他看著析秋的身後,就眼睛一亮,一下子撲過去:「大伯母。」說完已經張開雙手,讓大夫人抱。

  大夫人沉著臉臉上有些薄怒,走到床邊將鑫哥兒抱在了懷裡。

  析秋站起來看了眼大夫人,喊道:「大嫂!」

  大夫人就冷冷的看了析秋一眼,抱著鑫哥兒就出了碧紗櫥,析秋愕然……她不會認為鑫哥兒知道佟析華的存在,是她告訴他的吧?!

  奶娘見鑫哥兒出去,就緊跟著出了門,等析秋也走出來時,大夫人和鑫哥兒正圍著太夫人在說話,她面上淡淡的看不出異色,卻始終未側著頭,不去看析秋!

  果然誤會了,析秋無奈的嘆了口氣,卻不想去解釋!

  太夫人沒有發現異常,待析秋坐下便去問太夫人:「聽說下午請了太醫,可是哪裡不舒服?」

  大夫人也抬頭看向太夫人。

  「沒事!」太夫人眼神稍暖:「平日裡吃的藥不夠,太醫來再開一些罷了。」並不想說。

  大夫人將鑫哥兒抱坐在腿上,用手摸著他的頭,和太夫人說話:「娘,你身子一直不好,若是哪裡不舒服,可一定和我們說,您瞞著我們是為我們好,可我們心理擔心您,心裡又沒底反而更是不安!」

  這是析秋聽到大夫人說的最長的一句話,平日裡她也是言簡意賅的。

  太夫人就呵呵笑了起來,顯得很高興的樣子:「有你們在,我定要好好顧著身子,放心!」

  析秋也鬆了口氣。

  五夫人進來了,看見大夫人也在露出一絲訝異。

  「娘。」五夫人走過來挽著太夫人的胳膊,笑著道:「剛剛周道婆來了,我陪她說了會兒話,所以來的遲了,您不會怪我吧!」

  太夫人臉上的笑容收了一分,沒有急著回五夫人的話,而是將手裡的書給敏哥兒:「和鑫哥兒到裡面去洗洗手,等會兒出來吃飯。」敏哥兒就拉著鑫哥兒,兩個人下了地往房裡走……

  大夫人也站了起來:「我去看看他們。」說著也不和五夫人打招呼,不等太夫人說話,就已經一手拉著一個孩子進了碧紗櫥。

  太夫人這才擰了眉頭去看五夫人,質問道:「今天上午又鬧什麼,滿府裡都聽到你們兩個拌嘴。」

  五夫人臉色一變,飛快的看了析秋,眼睛也紅了起來:「娘,這回可不是我找他鬧的,是他一大早的也不知發什麼瘋,進了房就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

  「有你這樣說自家相公的嗎?」太夫人滿臉不悅:「小五脾氣向來溫和,也處處讓著你,他能發這樣的大的脾氣,就必然有他原因,你怎麼不去弄清楚原因!」

  析秋聽著就垂了頭去喝茶,她沒想到太夫人和五夫人說這些,若不然她怎麼也會避出去才是。

  五夫人聽著就滿臉的委屈,太夫人沉了沉斂嘆了口氣:「算了!」說完頓了頓又道:「以後你們的事我也不管不了,但你們既是拌嘴也該避著孩子一些才是。」

  五夫人垂了臉擦了眼角的淚花:「知道了!」

  太夫人沒有再說什麼,轉頭看著析秋問道:「老四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說是兩三天的功夫。」析秋笑著回道。

  正好吳媽媽進來問飯擺在哪裡,太夫人就道:「就擺在次間吧。」吳媽媽就笑著出去,太夫人喊紫薇:「去看看二夫人可來了。」

  紫薇應是而去,析秋看了眼五夫人就站了起來:「娘,我去幫吳媽媽擺碗筷。」太夫人點點頭,析秋就出了暖閣。

  五夫人站在後面,就鄙夷的看了析秋一眼。

  她擦了眼淚坐在太夫人身邊,小聲說話:「娘,我錯了,您別生我的氣了!」說著,又挽著太夫人的胳膊。

  太夫人目光微微一閃,沉了氣嗔瞪了五夫人一眼:「你也別和我說,往後你們的日子你們自己過去!」五夫人身子一僵,捏了捏手裡的帕子:「娘,我本也沒想和他吵的,是他不知在四哥那邊聽了什麼話,就回來一口咬定是我說的,也不分青紅皂白說了許多難聽的話,我能不和他置氣嘛!」

  太夫人眉頭一擰,問道:「怎麼又扯到老四了?」

  五夫人就擦了眼淚道:「我也不知道,正好四嫂在這裡,娘不如問問四嫂罷!」

  「析秋?」太夫人一愣,眯著眼睛審視著五夫人,目光彷彿利箭一般射了過去,帶著少有的凜厲,她斥道:「她才嫁進來幾天,便是有事也不會去說,你也不用拿話來匡我!」

  五夫人一愣,沒料到太夫人會去維護析秋,臉色有些難看的道:「娘,我不是說四嫂說的,只是這件事四嫂是知道的,昨兒我和四嫂說起來府裡的風水格局,就說到大嫂要建的花房,四嫂也覺得風水很重要,想著讓大嫂換個地兒去建!」說著她頓住:「不信,娘您找四嫂來問問嘛。」

  太夫人擺著手,臉徹底冷了:「我還沒老糊塗,不要和我說這些沒用的。」說著站了起來:「天色不早了,晟哥一個人在家,你趕緊回去吧!」

  連飯都沒留!

  五夫人臉一白,喃喃的退了出去。

  等二夫人過來,析秋陪著太夫人用了飯,又各自喝了茶便辭了太夫人出來。

  她和大夫人是一個方向,只是大夫人出了門便徑自走了,連招呼也沒有和她打,春雁滿臉的不忿:「太欺負人了!」

  析秋也嘆了口氣,她不想和別人掏心掏肺,自然也不能要求別人對她熱情,大家若一直這樣客客氣氣得,倒也不是壞事。

  只怕有人連這份客客氣氣也不想保留!

  她想著目光就落在娉瀾軒的方向。

  等析秋她們各自走了,吳媽媽和太夫人在房裡說話:「一回去就鬧了起來,這會兒正關著門在吵呢!」

  太夫人將茶盅擱在茶几上,面色慍怒:「隨他們去鬧,不過建個花房,便上跳下竄的惹了這麼多事出來。」

  吳媽媽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太夫人又道:「老四家的在幹什麼?」吳媽媽就笑著回道:「一路回了自己的房間裡,奴婢去的時候正在炕上畫花樣子,旁邊擺著四爺的鞋樣子,看樣子像是打算給四爺做鞋子。」

  太夫人的臉色終於好了點:「昨兒老五家的去她那邊,我當她今兒會和老五家的一樣,信這些牛鬼蛇神……算她機靈!」

  吳媽媽也暗暗點頭,四夫人雖是才嫁進來,可是這兩天她冷眼瞧著,四夫人遠比她想像中要機靈許多,原還擔心她不受太夫人喜,會畫蛇添足做什麼多餘的事來,又或是見五夫人去示好,抓了妯娌想靠著在府裡站穩腳跟。

  如今看來,她心裡是清楚的,想要在這裡個家裡站穩腳跟,四爺才是她的重中之重!

  ==

  析秋這邊回到房裡,就拿了筆墨畫了一會兒花樣子,春柳在一邊站著就悶悶不樂欲言又止,析秋抬頭看著她,問道:「怎麼了?」

  春柳就嗤著聲的道:「小姐,咱們稟了太夫人搬出去吧,這府裡的人奴婢瞧著一個個對您都不好,我們在這裡平白的受氣!」說完,坐在一邊自己生起氣來。

  析秋就擱了筆,笑著道:「去哪裡不是如此?你便以為搬出去,就能無事了?這府裡住著的四爺的母親,我們出去就能摘乾淨了?到時候事情只怕比在府裡還要多。」

  「小姐。」春柳走過來看著析秋道:「那您總要做些什麼,只要太夫人喜歡您了,有她撐著您在府裡日子就好過了不是!」

  析秋笑了笑,沒有說話。

  春柳暗暗著急,卻又不敢再說什麼。

  析秋梳洗過後,正準備休息,蕭延箏卻突然連夜跑了過來,搓著手往析秋房裡鑽:「我一個人睡不著,晚上我和你睡。」

  析秋愕然,拉著她道:「你便是來也早些,怎麼這麼晚過來。」說著將她讓進去:「和娘說過沒有?」

  蕭延箏脫了褙子,鑽到炕上縮著:「沒有!娘這時候怕是也睡了,我明天再去和她說吧。」說完就露出兩個大大的眼睛在外面,眨巴眨巴看著析秋。

  析秋失笑轉頭喊來春雁:「你帶著婆子跑一趟吧,和吳媽媽說一聲,說二小姐晚上在我這裡睡了。」

  「知道了,奴婢這就去。」說著提了牆角的燈籠帶著個粗使婆子跟著,一路出了院子往太夫人院子裡走。

  ==

  「五爺,五爺您著是要去哪裡?」晴霜跟著從房裡追了出來,拉著蕭延庭的手:「夫人只是一時的氣話,您千萬別往心裡去。」

  蕭延庭厭惡的甩開晴霜的手,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晴霜臉色一變,跺著腳進了房裡,又拿了件披風過來:「五爺,夜裡涼您披肩衣裳吧。」說著追出了院子。

  蕭延庭一路出了門,想到五夫人的無理取鬧:「那鎮魂陣我和周道婆費了那麼多心思,如今輕易就被大嫂破了,晟哥兒可是我們的獨子,你怎麼能為了大嫂,不顧他的安危呢!」

  蕭延庭怒容滿面,斥道:「這和晟哥的身體有什麼關係!」五夫人就眯著眼睛回道:「這件事你不用管,反正你聽我的就行了,明天你就去和大嫂說,讓他把花房移到別處去,什麼地方都行,就是那裡不行。」

  「滿口胡言亂語!」蕭延庭甩袖,冷冷看著她:「整日裡怪力亂神,那周道婆什麼人,她的話你也信?」說完便往外走:「要說你去說,反正我不去說!還有,四嫂那邊你也不準去說,免得連我都受了連累。」

  五夫人氣了個倒仰,指著五爺的鼻子罵道:「你這個窩囊廢,被老四說兩句就縮了脖子躲在家裡,好!你不讓我去找四嫂,我偏要去,佟析華當年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我就要百倍還給她妹妹。」

  蕭延庭頓住腳步,想到蕭四郎和他說話的表情,四哥對四嫂的維護,恐怕遠遠大於他的想像,他不敢招惹四哥更不敢讓五夫人招惹四嫂:「我說過,不准去!」

  五夫人冷笑連連:「你怕什麼,你是我們藤家的女婿,如今這侯府裡你用得著怕誰,便是皇上都要高看我們三分,就是現在二哥讓了爵位給你,我都敢接了來坐。」

  蕭延庭驚得瞪著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他指著五夫人道:「你……簡直不可理喻!」

  說完,一揮袖子就出了門。

  他獨自走在花園中,想到五夫人剛嫁進門時溫順敦厚的樣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這樣跋扈不講理……

  不知不覺中,他就走到他們夫妻原來住的梅園,他嘲諷的笑著搖了搖頭,轉身又往回走。

  忽然,幽黑的花園中,有人提著燈籠朝這邊走來。

  蕭延庭腳步頓了頓,隨即就看清來人……

  穿著秋香色的褙子,尖尖的下巴,高高的鼻子一雙眼睛溫柔明亮,他的心不知為何就漏跳了一拍,愣站在小徑的入口看著燈籠的光線越走越近。

  「啊!」對面的人彷彿沒有發現他的存在,看到他的一瞬間,便是一驚扔掉了手裡的燈籠,頓時四周落在一片黑暗中。

  蕭延庭露出歉意,趕忙出聲道:「是我,別驚!我是蕭延庭。」

  對面的人一怔,隨即跪在地上對他道:「五爺恕罪,奴婢驚著五爺了!」

  蕭延庭看不到對面女子的表情,就垂手小心的走近了幾步,問道:「你是哪個院子裡的,怎麼這麼晚還在外面?」

  對面的女子就回道:「奴婢春雁,在四夫人房裡當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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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11 01:34 PM

第一百一十二章:妯娌

  「人走了,五爺還在路口看了半晌才離開。」晴霜說著,語氣裡就帶著酸味:「那樣子,奴婢瞧著……分明就是……」

  她想著心裡便像是被什麼扎了一下,等她拿了披風過去,五爺剛剛還留戀的眼神,一瞬間就換成了滿滿的厭惡!

  五夫人聽著眼睛就眯了起來:「你看清那丫頭是四房的?」

  晴霜就很確認的點點頭:「奴婢沒有瞧錯,是四夫人房裡的大丫頭春雁。」以前四夫人沒嫁進府時,她就見過春雁,所以即便光線不明她也看得清清楚楚。

  真是小門小戶出來的,連丫頭也這樣輕浮,大半夜的在園子晃,難不成以為這樣就能飛上枝頭,和她們主子學想成鳳凰?

  「我倒要看看,她想做什麼。」說完,她轉頭看著晴霜,怒道:「你也沒有用,看到五爺在那邊怎麼不把人帶回來,竟是讓他去外院了!」

  晴霜滿臉的委屈,她怎麼不想把五爺拉回來,可她不過一個沒抬了身份的通房,五爺又不看重她,尋常的話她怎麼敢說。

  五夫人滿臉煩躁的揮揮手,她自己則端茶杯,靜靜坐在桌前,細細算了起來。

  第二日一早,五夫人算準了五爺去太夫人房裡請安的時間,掐著時間便去了前院,果然在太夫人的院門口碰到五爺:「五爺,昨晚是妾身錯了!」她攔住五爺,精心打扮過的面容,明艷俏麗:「您隨妾身回去吧,這長住在外院,沒的引起旁的人閒話。」

  五爺側開臉不看她,顯然還在生氣,五夫人瞧在眼裡語氣就愈加的柔了:「五爺,妾身昨晚一夜未睡,親手給您燉了您最愛喝的湯……」

  「別說了。」原本生硬的語氣,漸漸柔和,五爺看著五夫人嬌媚的表情心也軟了:「這是娘的院子,你收斂些!」

  五夫人嘴角的笑容又擴大了一分,忙點點頭不再說話。

  五爺看著就面無表情的轉過頭去:「先去給娘請安,旁的話回去再說。」說完,轉身便要進院子,可緊接著他的腳步便停了下來。

  就看到四嫂由丫頭婆子簇擁著跟蕭延箏兩人有說有笑的從另外一邊過來,五爺的目光不期然的就落在四嫂身後,穿著碧青色比甲的春雁身上,微垂著眉眼,長的不算出眾可勝在乖巧敦厚……

  五夫人原是一愣,隨即就發現五爺正直勾勾的看著春雁,她心裡壓抑住的火騰的一下就躥了上來,在袖子底下用力掐了五爺,面上卻擠出笑容迎過去:「四嫂,二妹妹,你們怎麼一起來了?!」

  蕭延箏沒有說話,析秋則笑著回道:「五弟妹今兒來的真早!」

  「是啊。」五夫人目光一閃,視線也落在春雁身上:長的不過如此,看著挺老實的,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學著人家用下三濫的伎倆動歪心思。

  五爺也清醒過來,抱拳朝析秋行了禮:「四嫂!」

  析秋笑著還了禮:「五弟。」這邊蕭延箏也和蕭延庭和五夫人行了禮。

  析秋又道:「也別在這裡站著了,我們進去吧!」說著帶頭進了院子。

  春雁跟在後面,眼觀鼻鼻觀心。

  二夫人和大夫人正在陪太夫人說話,二夫人笑著道:「我讓人把花園裡圍了起來,除了四弟妹進出有些不方便,其他的倒也不受影響。」

  太夫人就點點頭:「回頭你和析秋說一聲,讓她院子裡的丫頭也警醒些。」

  二夫人就應道:「我知道了。」說著,餘光就看到析秋和蕭延箏進來,二夫人就笑著道:「說曹操,曹操到!」

  大夫人則側開眼慢條斯理的喝著茶,太夫人面上含笑:「今兒來的到齊整,快坐吧!」

  析秋則笑著給太夫人和大夫人,二夫人行了禮,就在二夫人的隔壁坐了下來,蕭延箏則攀到太夫人身邊坐著,太夫人笑著道:「昨晚怎麼又跑到你四嫂房裡去了,以後可不准這樣胡鬧!」

  蕭延箏挽著太夫人,不依道:「我很久沒和四嫂說話了,想著趁四哥不在家去陪陪她,也免得二嫂人生地不熟的,又沒有人說話多無聊。」

  太夫人失笑,二夫人則用帕子捂了嘴角笑道:「我瞧著可是你覺得無聊,跑去煩你四嫂才是。」

  蕭延箏就呵呵笑著,露出傷心樣兒:「二嫂,我在你眼裡竟是這樣的胡鬧的。」

  說著一屋子的人跟著笑了起來,析秋掩面笑著目光就落在大夫人身上,她依舊是淡淡的,目光落在茶盅裡,彷彿房間發生的事與她無關一樣。

  正說著,接著五夫人和五爺隨後進來,太夫人臉上笑容瞬間收了,根本不管他們,轉頭去和大夫人說話:「離你院子最近,只怕這兩日你會吵得睡不安生,不如搬到我這裡來住些日子罷了。」

  大夫人就笑著搖頭:「我白天也留在您這裡,晚上回去倒也沒有影響,若是搬來倒吵著您睡不好」

  太夫人見她說的堅決,心裡嘆了口氣也沒再說什麼。

  「娘!」大夫人卻接了話道:「下個月大爺忌日,我想去廟裡住些日子。」太夫人一愣,就露出不悅的表情來:「好好的去廟裡做什麼,冷冷清清的,今年和去年一樣,請了師傅來府裡做三日道場,你若真想禮佛,不如請尊佛回來供在房裡,總比去廟裡好……我也不放心!」

  「娘……」太夫人就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了:「我知道你心裡難過,我豈又不是,可是延炙不在了,我若是不能替她照顧好你,你讓我將來有什麼臉面去見老爺,去見他!」

  太夫人說著,眼睛也紅了起來,大夫人就也擦了擦眼角,握著太夫人的手,喃喃的沒有再提去廟裡的事。

  蕭延箏看了眼尷尬的站在前面的五爺和五夫人,又覺得房間裡的氣氛不對,就一手拉著太夫人,一手拉著大夫人道:「都別說了,大哥若是在,也不會願意看你們這樣傷心的。」

  太夫人就擦了眼角,勉強笑著道:「不說了,不說了!」大夫人則側開臉去看一邊。

  這邊五夫人和五爺見縫插針,雙雙行了禮喊道:「娘!」

  太夫人冷哼一聲沒有應。

  蕭延庭面露尷尬的站在哪裡,二夫人目光一轉有意岔開話題,去吩咐紫薇:「給五爺和五夫人泡茶。」又笑著道:「這兩日要累著五爺忙進忙出的,辛苦了。」

  蕭延庭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太夫人,低聲回道:「二嫂客氣了,二哥,四哥都忙著,這些事本該由我來做!」

  二夫人聽著滿臉的笑,看了眼神情淡淡的大夫人一眼。

  太夫人則面色微霽,五夫人一看太夫人臉色好了點,就笑著正要說話,蕭延庭生怕五夫人又說出風水格局之類的話,就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開口。

  五夫人抽開袖子,滿臉笑容的對二夫人道:「二嫂,這兩日府裡事情多,您那邊若是人手不夠,不如從我們各房抽調些人手給您吧,我們都是一家人,我也幫不上什麼忙,也想盡一盡心。」

  蕭延庭聽著,就鬆了口氣。

  「不用。」二夫人笑著回道:「也用不上多少人,工匠們上午進府,下午申正就出府了,便是中午一頓飯管一管,我也安排了婆子專門司理,多謝五弟妹好意了。」

  五夫人訕笑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二夫人轉了頭,又看著析秋道:「這兩日院子裡進進出出的人多也雜,你囑咐院子裡的丫頭注意些!」

  今天初六,看來進來施工的工匠該是要進府了,析秋想著就點頭回道:「勞二嫂費心了,我回去便交代下來。」

  大夫人始終垂著頭,沒有說話。

  太夫人看著析秋和二夫人和氣得說著話,面色也微微緩和了一分。

  析秋略坐了會兒,沒有看見鑫哥兒和敏哥兒,便帶著春雁回了自己院子,蕭延箏也和大夫人,五夫人蕭延庭也各自回去了。

  房間裡只剩下太夫人和二夫人兩人,太夫人握著二夫人的手,眉目溫和問道:「昨兒郡王府來人,是為了什麼事?」

  二夫人就垂了頭,面頰紅紅的低聲道:「說是聽到應天那邊有個大夫不錯,極是擅長婦科,哥哥便著人來和我一聲,他已經派了人去應天,想把大夫接到京城來給我瞧瞧。」

  太夫人聽著一愣,隨即又嘆了口氣,憐惜的握住二夫人的手,嘆道:「委屈你了!」

  二夫人就頭靠在太夫人的肩上,語氣有些哽咽:「娘,我進府兩年無所出,你依舊待我如己出,兒媳一直也把您當做母親,為蕭家開枝散葉,為侯爺綿延子嗣本就是我應盡之責,怎麼算得委屈!」

  太夫人就微微點頭,目露讚賞:「你素來如此,處處為他人著想,卻是苦了自己!」

  二夫人就嬌羞的回道:「娘可不能再誇了,否則我可真是輕飄飄的了。」太夫人就笑了起來。

  吳媽媽站在一邊,笑容也自眼底裡露出來,二夫人雖貴為郡主,可性子卻極是綿柔,人也隨和從來不仗著身份欺壓旁人,一點郡主架子都沒有,連她看著都忍不住疼惜。

  就是二爺……她想著也微微嘆了口氣。

  五夫人和蕭延庭出了太夫人的門,蕭延庭停下來道:「我去瞧瞧,這會兒怕是工匠已經到了。」五夫人看著正由丫頭婆子簇擁著的析秋,臉色一變就冷笑著道:「五爺也不用著急,這會兒有胡總管照應著,您便是晚點去也無妨的。」說完,聲音又柔了一分:「房裡的湯還給您熱著,您先回去喝了湯歇會兒再去吧。」

  蕭延庭根本無心聽五夫人說話,擺著手道:「湯你自己喝吧,我先過去了。」

  五夫人擰著眉頭,不依道:「五爺是不是還在生妾身的氣,妾身都給您道歉了,再說……晟哥這一上午沒見著您,正想您鬧著呢。」

  蕭延庭目光一閃,眉眼溫和了一分,想了想就回道:「那你先溫著,我去去就來。」還是執意要去。

  五夫人就慍怒的鬆了手,正要發怒之時蕭延庭卻已經腳步匆匆的拐了彎走了。

  她氣得一個趔趄,晴霜眼捷手快的扶住她,五夫人就滿臉怒容的推開她:「去把秋姨娘找來!」晴霜點點頭,飛快的去了二房。

  五夫人回到房裡不過一刻,藤秋娘就來了,穿著桃紅纏枝的褙子,比起從前瘦了許多,卻平添了幾分柔弱,她看著五夫人道:「姐姐,您找我有事?」

  「還能有什麼事,今兒可就動工了,你快想想辦法。」五夫人氣呼呼的說著,心裡的火便怎麼也壓不住。

  藤秋娘看出異樣來,就問道:「為了這事生這樣大的氣?」說著親自倒了杯茶給五夫人:「姐姐和我難道還瞞著不成!」

  五夫人接了茶沒喝,就含怒將五爺的事和藤秋娘說了一遍,藤秋娘聽著就微微眯起眼睛來。

  她一直沒有將當年的事告訴五夫人,那日去給她報信的就是春雁,沒想到兜兜轉轉大家竟然又走到一起了。

  如今事情到了這個局面,她不禁常常在想,她若是當時忍一時之氣,如今的承寧郡主還能不能嫁進侯府?!

  若非佟析秋多事,她又怎麼會那麼衝動!

  如今想來,她分明就成了她手裡的棒槌,被她利用了!

  她想了想,目光一轉,就挨著五夫人耳邊道:「她是佟析華的妹妹,不管姐妹之間親不親的,但總歸是一家人,我們的事情她保不齊知道多少,如今她既然來了,我們就要想辦法把她擠出去,姐姐也別想著拉攏她來抗衡二夫人,她可不是當時的佟析華,她看著溫和可卻是綿裡藏針的人,你不如索性把她推到風頭浪尖去,讓她去和大夫人,和二夫人鬥一鬥,我們好坐收漁翁之利。」

  五夫人冷哼一聲道,滿臉的不屑:「難道我還怕她不成,綿裡藏針?我看她就是膽小怕事!」說著一頓又道:「就是因為她姓佟,我才更不能放過她!」

  「那姐姐打算怎麼做?」藤秋娘問道。

  五夫人就冷笑著道:「既然我們五爺看中了那個丫頭,我自是要成全五爺才是!」藤秋娘就滿臉的疑惑,顯然沒有明白意思,五夫人就挨著她耳邊悄聲說了幾句……

  藤秋娘臉色一變,擰著眉頭道:「姐姐這個辦法好是好,即讓佟析秋沒了臉,又能讓大夫人噁心,花房的事只怕也要擱淺,算是一舉三得……可是……」五夫人眉梢一挑,看著藤秋娘,她就猶豫的接著道:「這樣一來,府裡出了這樣的,若是傳出去可怎麼是好!?」

  關了門怎麼鬥都沒事,可如今府裡畢竟有工匠在,傳出去大家臉上都沒了面子。

  五夫人就滿臉的無所謂,指著藤秋娘的額頭道:「你滿口的豪言壯語,做起事來又這樣心軟,真是沒出息!」說著,她站了起來在房裡來回走著,慢慢道:「不過是個小丫頭而已,攆了還是殺了就是抬手之間的事,以太夫人的手段只怕事情還沒出去就能壓下去,你怕什麼!」

  藤秋娘納悶道:「那姐姐這樣做豈不是沒有預期的效果。」

  五夫人就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她:「虧你在府裡待了兩年,這樣的道理都不懂?!我就是要噁心她們,太夫人本來就不喜歡佟析秋,如此一來只怕會越加的厭惡,至於大夫人……哼哼……」

  藤秋娘就笑了起來,點頭道:「那就聽姐姐的。」說完又問道:「二哥最近可來信了?娘她……還不原諒我麼?」

  說到這件事,五夫人也嘆了口氣:「再等等吧,這件事確實是傷了她老人家的心。」

  秋娘就紅了眼睛,大哥接了內務府的生意,三弟今年秋闈時中了舉人,明年就會參加春闈,他們藤家眼見著就要東山再起,可是因為她……丟了全家人的臉。

  「算了,都成這樣了,還提這些事做什麼,等娘消了氣一定會原諒你的。」說完,就端了茶眯著眼睛慢慢喝著。

  藤秋娘在一邊默默的擦了眼淚。

  ====

  「前面工匠進進出出的,恐怕要些日子,你發了話下去,讓她們進出都注意些。」析秋拿了針繡花,頭也不抬的對春雁吩咐道:「等下午你去一趟外院,讓天益把四爺放在兩個書房的衣服都收拾出來送到這裡來。」蕭四郎的衣服看著很多,但平日穿的就那麼幾件,新的壓在底下還沒穿過就成了舊的,而常穿的幾件卻都已經舊了!

  春雁點點頭回道:「奴婢記住了!」

  析秋想了想,又道:「正好你也忙不過來,就讓紫陽跟著你吧,二夫人說今日會調兩個灶上的婆子來,讓紫陽去管廚房!」春雁聽著一愣,隨即明白析秋的意思:「夫人是想冷一冷寶珠?」

  提拔了紫陽,卻冷落了寶珠,讓她們兩個之間生出嫌隙來,到時候寶珠或是紫陽是去是留也不用她們動手了。

  析秋笑笑,點了春雁的額頭道:「就你聰明,我還沒說你就明白了。」

  春雁也紅了臉,笑著道:「奴婢這可都是跟夫人學的。」說完,又想到蕭四郎:「四爺今天會不會回來?」

  析秋也不知道,他說長則三天短則一天,看來恐怕要明天才能回府了。

  春雁領了差事,就出去找了紫陽,當著寶珠的面把析秋的話說了一遍,紫陽聽著一愣,臉上劃過喜色:「夫人讓奴婢管廚房?」廚房,不管是大廚房還是小廚房,都是府裡最有油水的地方,她能管廚房雖是不比房裡當差輕鬆,可她卻願意待在廚房裡。

  寶珠聽著就冷了臉,冷哼一聲扭著身子就進了自己的房。

  「寶珠!」紫陽看著春雁就有些尷尬的道:「她今兒身子有些不舒服,春雁姐姐別介意。」

  春雁無所謂的笑著:「沒事!既然身體不適就讓她歇著吧,你隨我去書房,把四爺的衣服收拾出來。」紫陽回頭擔憂的看了眼寶珠的房間,就隨著春雁出了院子。

  到了下午,春雁收拾外書房的東西留了紫陽在那邊帶婆子搬回來,她就自己回了院子,把內書房裡的衣物收拾出來,忽然門口有個小丫頭探了探頭:「誰是春雁姐姐?」

  春雁一愣,放了手裡的東西,出門打量著小丫頭,穿著石青色的比甲未留頭,看著有些面生她沒有見過,春雁疑惑道:「你哪個院子的,找我什麼事?」

  「您就是春雁姐姐?」小丫頭笑著道:「奴婢是大夫人院子裡的紫鵑,大夫人那邊忙不過來,讓奴婢來和您借兩個人使使。」

  春雁一愣,不解道:「大夫人來借人?」大夫人怎麼會到四夫人這邊來借人,難道是因為離得近?

  紫鵑就點頭不迭:「是!要是春雁姐姐不信,就隨我去看看吧。」春雁回頭看了眼析秋的正房,想到大夫人對析秋的態度,或許這是個很好的能緩和她們妯娌關係的時機,她點頭道:「你等我下。」

  春雁說完,就隨手在院子裡指了兩個婆子,又回頭對紫鵑道:「你帶她們去吧。」紫鵑聽著就嘻嘻笑著:「春雁姐姐和我一起去吧,您也好和大夫人領個功不是。」

  領功她倒是無所謂,只是……她回頭看了眼收拾了一半的書房,恰巧寶珠和一個小丫頭從外面回來,她就對寶珠吩咐道:「我去一趟大夫人那邊,若是夫人醒來問起來,你如實說就行。」

  有好的差事就自己去辦,寶珠心裡冷哼一聲,臉上卻笑著點頭道:「春雁姐姐去吧,我記住了,回頭就和夫人說。」

  春雁沒做他想,就帶著兩個婆子,隨著紫鵑出了門,寶珠看著她背影冷嗤一聲,就回了自己房間睡覺。

  析秋睡了午覺起來,和春柳在房裡收拾衣服,正好碧槐提了晚飯的食盒進來,析秋看到吃食就想到碧梧來,隨口問道:「碧梧這兩日在府裡走動,還好吧?」

  碧槐笑著道:「夫人不用擔心她,她無論到哪裡好不好不在意,只要有吃的就行。」

  析秋笑了起來,搖了搖頭又見紫陽抱了一堆衣服進來,幾個在房裡收拾了半天,春柳卻納悶一下午沒見到春雁,就拉著紫陽問道:「春雁去哪裡了?怎麼沒瞧見人。」

  析秋也停了手裡的事回頭看著紫陽,紫陽也是一臉疑惑:「奴婢沒瞧見,春雁姐姐說回來收拾內書房,奴婢留在外院的。」

  春柳挑眉,有絲不安的看向析秋,析秋也緊緊擰了眉頭,她沉吟了片刻道:「去問問,看看有沒有人知道。」春雁每次出去辦事,都會與人打了招呼!

  「奴婢去瞧瞧。」說著就去了院子裡,喊了婆子和丫頭出來,寶珠也從房間裡睡眼惺忪的出來,咕噥道:「什麼事,這樣大動干戈的。」

  春柳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們誰看到春雁了?」

  有婆子回道:「下午大夫人院子裡來人,說大夫人那邊人手不夠,向四夫人借幾個人用一用,春雁姑娘就帶著張婆子和劉婆子去了大夫人那邊了。」

  春柳聽著一愣,確認道:「你確定是大夫人房裡來的人?」

  那婆子就很肯定的點點頭,又指著寶珠道:「春柳姑娘可以問一問寶珠姑娘,春雁姑娘走前和她說過的。」

  春柳目光就看向寶珠,寶珠聽著一愣,剛剛的睡意頓時消散無蹤,春雁是和她打了招呼,可她轉了頭就忘了!

  想了想,她無所謂道:「人是大夫人房裡的紫鵑,也不可能出什麼事,何必大驚小怪的,春柳姐姐派人去尋一尋罷了!」

  春柳就緊緊的攥了拳頭,指著寶珠點點頭,一轉身就回了正房。

  寶珠看著春柳暗含的怒意的面容,滿臉的不屑回了自己房間。

  春柳回了房間,就將婆子的話和析秋說了一遍:「說是午時出去了,可這都三個時辰了,怎麼還沒有回來,不如奴婢去瞧瞧吧。」

  大夫人會到她房裡來借人?

  析秋想也不用想也覺得不可能,那邊雖是在有工地,可來來往往的都是二夫人派去的婆子,大夫人根本不用插手,她又怎麼會人手不夠?!

  她緊著眉頭,越想越覺得蹊蹺。

  「你和碧槐兩個人去,不要聲張,若是人在大夫人那邊,就仔細看了她在做什麼,旁的也不要多說,若不在……」她擰了眉頭:「就去外院找天益,讓他去工地了看一看!」

  「夫人,春雁姐姐會不會是……」這會兒進府來的工匠已經出府了,難道是有什麼歹人混了進來?

  春柳也變了臉色,鄭重的點點頭,和碧槐兩人轉了身正要出門,碧梧匆匆從外面進來,臉上煞白煞白得很難看:「四夫人,大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析秋騰的一下站了起來,目光中寒意凜凜,她看著碧梧問道:「可說了什麼事?」

  碧梧看了眼滿房間的人,也顧不得許多就回道:「奴婢去洗衣房回來,路過大夫人房裡,就見裡面燈火通明,奴婢好奇就在門口看了眼,沒想到裡面跑出來為媽媽,見到奴婢就說讓奴婢請了您過去……奴婢瞧著不……不像好事!」

  析秋的心砰砰跳起來,她已經隱隱猜到可能發生了什麼事!

  春雁跟了她五年,彼此親如姐妹她希望她能安安穩穩嫁人,無論是留在她身邊還是出去,都能幸福平安的過一生。

  若是因為她,而讓春雁受了委屈,無論如何是誰她都不會答應!

  她臉色冷沉如水揮了袖子便走了出去,春柳和碧梧,碧槐,紫陽小心翼翼跟在後面一路去了大夫人的院子裡。

  果然如碧梧所說,大夫人的院子的門雖是關著的,但裡面卻是燈火通明宛若白晝,只是與之成了鮮明對比的是,偌大的院子裡落針可聞靜謐的可怕,守在外面的婆子見到析秋,眼中頓時露出怨憤的表情來,析秋眯了眯眼睛看也不看那婆子一眼,就大步走了進去。

  大夫人坐在正廳中,也同樣是寒意滿面,析秋進來她也不起身讓座,側著頭彷彿一眼都不願多看她。

  她這樣,析秋也不客氣,便直接問道:「大嫂,不知道這麼晚,請我來有何事?」

  大夫人這才緩緩轉過頭來,目光中有毫不掩飾的厭惡,她站起來直接往外走,邊走邊道:「隨我來!」說著,人已經出了正門。

  析秋跟在她後面,穿過抄手遊廊,便進了後排的耳房,一連三間房並排在一起,大夫人在最裡間的房門口停了下來,聲音冷冷的道:「弟妹自己看吧!」說完一揮袖子頭也不回的走了。

  彷彿此刻極其的骯髒,讓她不願多做一分的停留。

  析秋回頭看了眼春柳,春柳抖著手去推門。

  房門就這樣緩緩打開……

  隨即房間的情形就露在眾人眼前。

  房間裡擺設很簡單,像是下人住的房間,一張不大的床,床上躺著兩個人……並沒有蓋被子,所以兩人此刻的樣子一覽無餘!

  外間躺著的男子赤裸著上身,皮膚很黑垂在床沿的手還沾著泥巴,褲腳捲的高高的……而裡面躺著的女子,只穿著中衣,一隻手搭在男子身上,兩個人都不省人事,毫無知覺!

  「春雁!」春柳撲了過去,一把將外間的男子推在地上,抱著春雁就拼命去搖她:「春雁,春雁你醒醒!」

  只是搖了許久,春雁還是依舊軟軟的靠在她懷裡,春柳害怕的去探的她的鼻息,隨即她回頭對門口站著的析秋道:「小姐……她暈過去了。」

  析秋眼前模糊了一片,扶著門框的手不停的顫抖,碧梧臉色蒼白和碧槐兩人扶著析秋,紫陽則嚇坐地上,呆呆的看著房間裡面。

  「幫她把衣服穿起來!」析秋壓住眼底的淚水,呼出口氣道:「把人帶回去!」

  春柳聽著,就擦了淚水去幫春雁穿衣服,碧梧和碧槐進去,兩個人就將春雁扶著趴在春柳背上,三個人跟在析秋身後就往院子外面走。

  院子門緊緊關著,有婆子守在門口。

  「四夫人,人您不能這樣帶走!」婆子絲毫不退讓,攔在門口叉腰瞪著幾人!

  析秋冷冷一笑,出聲道:「人是我房裡的,今兒看你們誰敢攔我!」說完,也不喊旁的人,就親自去開門。

  婆子平日見的四夫人都是和和氣氣面含微笑的樣子,此刻見她冷著臉甚至眼眸裡透露著一絲駭人的殺意,她嚇得頓時後退了一步:「四夫人……您也別為難奴婢,這件事在大夫人院子裡發生的,您怎麼也要給我們夫人一個交代才是!」

  這麼齷齪的事,大夫人又向來是清高孤僻的性子,她怎麼能忍受這樣的事,在她的院子發生!

  析秋緩緩轉過頭來,看著婆子冷笑道:「這樣的事還輪不到你來說,我自會給大嫂一個交代。」說著,她已經親自打開了門。

  春柳背著春雁,就在婆子震驚得注視下大步出了院子。

  析秋負手轉身,卻是直接走進了大夫人的正房裡。

  大夫人依舊冷冷清清的坐在椅子上,見析秋進來眼皮都不抬,析秋走進去,就朝大夫人蹲身行了禮,緩緩道:「多謝大嫂!」

  大夫人一愣,抬起頭來,析秋就微笑著道:「多謝大嫂沒有將事情鬧開來,所以析秋心裡感激不盡。」她可以請了太夫人或是二夫人來,甚至可以請胡總管來處置,這件事她有許多的處理的方式,但她卻只是請了她一人過來。

  析秋很真誠的道謝!

  「我如此做不需要你感謝!」大夫人冷聲道:「這樣的事,若是傳了出去沒臉的不是你一人,四弟妹還是好好想一想,怎麼去和母親和交代吧!」說完轉開頭,不再看析秋。

  析秋略作沉吟,回道:「我已經差人去喊天益進來,先把男子帶到外院看管起來,至於春雁……大嫂,恕我不敬,我正也有事想問一問您房裡的丫頭。」

  大夫人聽著一愣,抬頭看著析秋問道:「我房裡的丫頭?」

  析秋就點點頭:「下午是您房裡的紫鵑把春雁喊出來的,這是其一,其二便是,大嫂院子裡雖是人少,可各個房間都該有鑰匙或是婆子在院子裡走動吧,若不是熟悉的人,怎麼能把人藏在裡面?還有,您也看到了,春雁和那男子至此都是昏迷不醒,顯然就是被人做了手腳,這幕後必然有人導演著這一切!」

  大夫人不傻,她主持中饋十多年,什麼樣的事沒有經歷過,只是這樣的事發生在她的院子裡,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都讓她噁心!

  「幕後有沒有人,四弟妹自己去查與我無關,但從今以後,不要再讓我看到那個丫頭即可,至於我房裡的丫頭,你也無權審問!」

  析秋心中窩著火,可是她只能忍,她冷笑著看著大夫人道:「大嫂也不用這樣高高在上,我的丫頭如何處置,我心中有數,至於這件事,想必大嫂想摘也摘不乾淨的吧?!」

  「你!」大夫人一怔,怒看著析秋道:「你什麼意思?」

  析秋就微笑著道:「那就請大嫂把紫鵑喊出來問一問就知道了。」

  大夫人擰著眉頭,走到門口喊來婆子去找紫鵑,可是找了約莫半個多時辰,卻滿府裡找不到人,這個時候大夫人也露出疑惑的表情來,正巧這時天益帶著人進來,析秋就對天益吩咐道:「你用麻袋將人捆了帶出去,找個地方把人看管起來,明日等他醒了仔細問問,若是他什麼也不清楚也不要為難他,若是知道……」她頓了頓後面的話有些不忍出口。

  天益卻立即接了話道:「小的明白怎麼做,四夫人儘管放心。」

  析秋斂了雙眸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天益就帶著幾個人,把房間裡依舊昏睡著的男子用麻袋捆住抬出了院子。

  析秋就回頭看著變了臉色的大夫人,聲音比起方才要溫和許多:「大嫂,不管你對我有什麼意見,但現在這件事很明顯,就是有人蓄意為之,針對的是你我二人,春雁我必須保住,所以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她說著一頓,看著大夫人道:「紫鵑找不到,以我所見只怕已經凶多吉少,這件事想瞞只怕也瞞不住,但不管如何總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所以明日一早我便讓人去找,等找到了紫鵑事情就會隨之明朗了。」

  若是紫鵑死了,那麼這個線索就徹底斷了,如果春雁記得還好,若是不記得只怕對方也不會留下什麼線索讓她去順藤摸瓜!

  但不管如何,她絕不會任由人拿捏!

  大夫人顯然也氣得不行,她在府裡這麼多年,從來都是與世無爭的,如今不過動工修了個花房,就有人這樣看她不順眼!

  她怒容滿面的坐在椅子上,手指握著茶杯極快的抖著,析秋看著她,忽然想到蕭延炙遺體回府的那一日,大夫人也是這樣,靜靜的坐著不哭也不說話,彷彿是具沒有靈魂的軀體。

  她緊緊攥了拳頭,對大夫人道:「大嫂早點休息吧,若是有消息我派人來告訴你的。」說著,就出了正房的門。

  紫陽傻傻的站在院子中間,看見析秋出來就沒了方向的跟在析秋身後出了院子。

  析秋看也不看她,就快步回了院子。

  等析秋離開,大夫人就喊來身邊的媽媽,冷冷的吩咐道:「把院子裡的人都喊過來,我要一個一個的審!」說著一頓又道:「帶我去紫鵑的房間!」

  這邊析秋進了春雁的房門,春雁已經醒過來靠在床上,見到析秋她要下床來給她行禮,析秋按著她看著她面無異色,就知道她恐怕現在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果然,春雁就滿臉迷霧的指著春柳和碧槐,碧梧問道:「小姐,他們一個個都怎麼了,怎麼哭喪個臉?」說著,又看著自己身上:「奴婢怎麼在房裡躺著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析秋給她掖了掖被子,笑著道:「沒什麼,你可能是累了自己也不記得了,等天亮了再說吧!」

  春雁將信將疑,努力去想下午的事情,她只記得進了大夫人的院子裡,紫鵑倒了杯茶給她喝,剩下的事情她就全都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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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11 01:42 PM

第一百一十三章:顧忌?

  大夫人沉了臉坐在暖閣裡,她身邊的唐媽媽就坐在炕邊的杌子上,嘆了口氣道:「小姐,這院子裡留下來的都是些老人,您審也審了,除了紫鵑不在,也都沒瞧出疑處來,依奴婢看這件事許是她們真的不知情。」

  大夫人不相信,如今院子裡一共留了兩個丫頭四個婆子,加上唐媽媽一共七個人,紫鵑帶了人進來不可能沒有人發現才是,怎麼可能做得到神不知鬼不覺。

  可是她審問了幾遍,那些婆子的回答,卻真的沒有半點可疑之處!

  「媽媽,您說紫鵑是受誰的指使?她這麼做難道只是打壓四夫人,讓我再建花房麼?」大夫人擰著眉頭,冷冷清清的面容上,此刻浮現出一絲痛苦的表情來:「大爺走了這麼久,我也只想安安靜靜的度過餘生,他們為什麼就不能放過我們呢!」

  唐媽媽聽著就是一驚,臉色巨變打斷大夫人的話:「夫人,這話可不能亂說,依奴婢看,若事情真如四夫人所說背後有人指使,那保不齊就是五夫人做的孽,當年已故的二夫人和五夫人之間結了那麼大的仇,五夫人這是在拿四夫人出氣呢!」

  大夫人臉色難看至極,她擺擺手滿臉的無奈:「你不用安慰我,老五家的幾斤幾兩我比你清楚!」說完,她走到房裡,拿起桌邊放著的一本經文,靜靜的看了起來。

  唐媽媽就滿臉的不安,小心的道:「小姐,那四夫人那邊怎麼說,春雁姑娘的事我們要不要告訴太夫人?」

  大夫人目光微轉,輕輕道:「府裡的事又怎麼能瞞得住娘,與其讓她來問不如我們直接告訴她,至於如何處置就由娘來決定吧!」唐媽媽認同的點點頭,又道:「奴婢看四夫人只怕不願意輕易了結此事,到時候紫鵑的事……」

  四夫人今晚的態度她看在眼裡,也絕非好拿捏的人,看來她也不是真的如表面所見沒有心機柔弱的樣子,那樣的眼神她如今想起來,都覺得有絲膽寒。

  她又想到蕭四郎……

  或許,這個府裡最後要依靠的,可能還是四爺和四夫人!

  大夫人臉色一變,垂了眼簾沉吟了半晌:「她是聰明人,盛怒過後也會冷靜下來,想保住自己的丫頭,不聲張此事才是最好的辦法。至於她以後會怎麼做,那就不關我們的事了,而娘那邊,自然有她的辦法!」

  唐媽媽聽著便不再說話,收拾了之後便帶著婆子去了太夫人房裡。

  ====

  析秋靜靜坐在房中,看著牆角跳動的火燭,眸色微眯。

  春柳敲門進來,看著析秋面色沉沉,她的聲音也壓低了一分小聲道:「夫人,天益來了!」

  析秋眉梢一挑,轉頭看向春柳:「讓他進來!」說著,她自己也起身走到正廳裡,轉眼功夫,春柳帶著天益走了進來,和碧槐兩人守在門邊。

  天益約莫十六七歲的樣子,高高瘦瘦的皮膚很白,微垂著眼簾顯得很機靈。

  「你也跑了半夜,快坐下說。」析秋開口又讓碧槐去泡茶。

  天益不敢坐,小心的看了坐在上面的析秋,回道:「夫人,那位男子醒了,小的套了他的話,他是隨劉執事進府來的工匠,山東人……說是今天的事全沒有半分記憶,只知道有位小丫鬟找她,說院子裡的牆有個老鼠洞,想讓他幫忙堵起來,他隨著小丫鬟進了院子,那丫鬟很難客氣還給他泡了杯茶,他捧著喝了一口,之後的事就全不記得了!」

  果然還是這樣的伎倆。

  兩個人都被人下了江湖上盜賊常用的迷藥,在兩人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將兩人在脫了衣服放在同一個房間中,等著大夫人房裡的下人去發現他們。

  「那劉執事那邊沒有發現少了一個人?可有什麼說法?」來大府裡做事,進門前要都落實了人數,走時也要核點一遍,以免有人落單私留在內宅內。

  天益垂著頭,慢慢回道:「劉執事那邊說是有人家中有事,下午就被領事送出了府。」

  若真是這樣,那麼劉執事和那位男子就必然有人在說慌了。

  析秋看著天益,聲音冷了一分:「那你查的結果呢?」

  天益暗暗吃驚,沒想到四夫人這樣細心,他確實是查甚至也派人去了山東,查證此人所說的身份是否屬實,他想了想回道:「小的仔細問過了門房,中午確實有人出府了!」說著一頓他又道:「所以小的又回去審問那人,那人才如實招供,說那小丫鬟給了她十兩銀子,說府裡不准請人來做私活,所以只能私下找他,讓他先出去府,然後小丫鬟又開了側門放他進來,小的又問了那人,領他進來的丫鬟長的是什麼樣子,他描述和紫鵑的相貌基本一致!」

  這麼說來,整件事情只有紫鵑一人在參與?她想到大夫人在院子裡審了許久卻毫無收穫的事情!

  天益彷彿知道析秋的疑問,就有些沉重的點點頭,回道:「這些事,看來都是紫鵑一人做的……」天益的話彷彿沒有說完,欲言又止的樣子。

  析秋靜靜看著他,心裡卻生出疑惑來……

  過了片刻,她問道「這件事沒有旁的人知道吧?!」

  天益回道:「都是小的和天成暗暗查的,沒有和任何人提起。」析秋聽著就滿意的點點頭:「人你先暫時扣著!」

  天益點點頭應是,析秋又道:「你先出府吧,二門這會兒該落鎖了!」

  「那小的出去了,夫人若是有事就讓二門的婆子去喚小的。」四爺走前可是吩咐過他的,若是夫人有吩咐,讓他聽夫人的差遣。

  析秋讓春柳和一個婆子把天益送出院子。

  天益的表情……看來事情比她想像的要複雜許多!

  析秋便喊來春柳,碧槐,碧梧以及紫陽進來,析秋指了面前的椅子道:「都坐下說話。」

  紫陽有些忐忑的去看春柳,就見春柳應是後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她就隨著春柳幾人,小心翼翼的挨著椅子坐了半個身子。

  析秋看著幾人,聲音淡淡的:「今晚的事,你們誰也不准出去說半個字,若不然我定不會輕饒,可知道?!」

  她聲音很輕含著一絲疲憊,但幾個丫鬟卻俱是神情一怔,紫陽餘光偷偷去看四夫人,就見她表情平靜,可卻是有股無形的壓力落在她身上,她不敢說出半個不字,彷彿不用四夫人去證實,她便能想到她必然會說到做到!

  紫陽想到春雁今晚的樣子,暗暗擦了額頭上的汗。

  「夫人!」春柳有所顧忌的看了紫陽一眼,紫陽見她看過來立刻低下頭去,春柳想了想還是道:「這件事我們要怎麼做?」

  析秋挑著眉頭看她,問道:「你們覺得呢?!」

  春柳想也不想就回道:「自然不能任她們拿捏,不然她們還以為我們怕了她們!」

  「不對!」碧槐很果斷的打斷了春柳的話:「夫人,奴婢雖然不知道怎麼做,但絕不能這樣處理!」春柳聽著面色一沉,怒聲叱道:「那你說怎麼做?難道春雁白白受了這樣的委屈?難道我們就這樣忍氣吞聲?這件事這麼明顯,分明就是有人針對我們,夫人若是真的忍了,以後我們在侯府只怕更難立足。」

  碧槐滿臉通紅,喃喃的看了析秋一眼,見她面色淡淡的並無怒容,她受了鼓勵心裡一橫就回道:「我沒有說讓夫人忍了這口氣,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我們大張旗鼓的去找凶手,大張旗鼓的去爭,最後爭回來的,並不是我們的面子,而會丟了春雁的名聲!」

  春柳聽著一愣,她意識道碧槐說的有道理,可是心裡這口氣卻怎麼也咽不下去:「即便我們不說,大夫人那邊難道就沒有人說嗎?這件事你就想瞞也不可能瞞得住!」

  「別吵了!」碧梧攔住兩人:「兩位姐姐都別說了,我們聽聽夫人怎麼說吧!」

  春柳和碧槐兩個人就停了下來,紛紛去看析秋。

  析秋卻是沒有答覆她們,而是轉了頭去問紫陽:「紫陽,你在府裡時間長,你覺得我該怎麼做?」

  紫陽怔住,她沒有想到四夫人會問她的意見,她自小進府後來被分在太夫人的院子裡做灑掃,一直是三等丫鬟,直至四爺回府太夫人才挑了她和寶珠兩人,升了二等留在這邊服侍四爺。

  不管寶珠心裡有什麼打算,她只想本本分分在府裡做到十八歲,然後被放出去,找個普通的男子嫁了,生兒育女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

  她和寶珠在四爺這邊很輕鬆,四爺不常在府裡,她們兩個也成了各房裡最清閒的丫鬟……後來四爺定了親事,是原二夫人的庶妹,她曾在太夫人的院子裡見過她,長得很美年紀很小,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性子很綿和。

  她暗暗有些期待,可是又害怕。

  二夫人嫁進來時,原來留在侯爺身邊的幾個大丫頭,不到半年的功夫,配人的配人,送去莊子裡的送莊子,如今二夫人房裡服侍的都是二夫人陪嫁的丫頭……兔死狐悲,她也有這樣的擔憂!

  所以,當四夫人新婚之夜問她們各自的做的差事時,她和寶珠兩人都很緊張。

  不過萬幸的是,過了這幾日四夫人似乎脾氣真的和她想像中的一樣好,也沒有流露出要把她們送走的意思。

  她安心做事,想著能得了四夫人的賞識,抬了一等丫頭,那麼以後即便出府嫁人,也是體面的事。

  沒想到卻碰到這樣的事,春雁姑娘人很好,她也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可是若是問她要怎麼做,她真的不知道!

  「夫人。」紫陽小心翼翼看向析秋:「奴婢……奴婢覺得碧槐姐姐說的有道理。」說完,又害怕的看了眼春柳:「可春柳姐姐說的也有道理!」

  析秋淡淡點頭,沒有說話。

  忽然聽到院門口有人砰砰敲門,紫陽條件反射的站了起來:「奴婢去看看。」說著飛快的出了房門。

  這麼快就有了反應!析秋眯了眯了,也緩緩的站了起來,對春柳道:「去泡茶,將我從家裡帶來的武夷大紅袍拿出來泡上。」

  春柳聽著一愣,武夷大紅袍,那是太夫人常喝的茶!

  她心裡疑惑,目光就朝門口看去,果然就看到太夫人由吳媽媽挽著,兩人慢慢的朝這邊走來。

  她和碧槐兩人皆了面色一變,垂著頭隨著析秋迎了出去。

  「娘!」析秋上前挽了太夫人的另一隻胳膊:「您怎麼這麼晚到我這裡來了。」又看了看太夫人身後:「怎麼不多帶些人!」

  太夫人只帶了吳媽媽來。

  太夫人目光就落在析秋的臉上,見她素面朝天眼睛紅紅的,頭上也沒有戴任何的首飾,顯得情緒很低落。

  「時間還早,我只是過來坐坐罷了,何必帶許多人勞師動眾的。」太夫人目光閃了閃,說完就跨上了台階,又側目看著析秋道:「老四不在,你在府裡可還習慣?」

  語氣要比平日裡柔和許多。

  析秋笑著回道:「有娘在府裡,怎麼會不習慣!」說完又朝吳媽媽微微點頭,打了招呼。

  太夫人沒有說話,就在正廳的主座上坐了下來,目光四處看了一眼,就落在桌面上泡好的武夷大紅袍,目光微微一閃,笑著道:「你也別站著了,坐吧!」

  析秋沒有推辭,就在太夫人的下首坐了下來。

  這邊吳媽媽就對春柳幾人使了眼色,領著幾個丫頭出了門,又隨手將門關上。

  太夫人穿了一件團福雲紋銀邊的對襟褙子,頭上裹著雅青色的抹額,即便此刻有些老態,卻依舊能看出當年沙場征伐的英姿挺拔。

  析秋靜靜看著太夫人,等著太夫人開口。

  「你嫁進來幾日,我也沒有和你好好說說話。」太夫人嘆了口氣,看向析秋道:「今晚老四不在,我們正好也聊聊。」

  析秋一愣,就聽太夫人道:「你恐怕也聽說了,當初老四執意娶你,我本是反對的,只是他一意孤行我這做娘的也擰不過,只得隨他去了。」太夫人說著頓了頓,又道:「老四的性子倔,我還怕你們會不和,沒想到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析秋面頰微紅,垂了頭不說話。

  太夫人看了析秋一眼,又道:「老四不在,讓你受委屈了!」

  終於說主題了,析秋絲毫不奇怪太夫人知道春雁的事,垂著頭紅了眼睛,片刻,她又抬頭看了眼太夫人,眼底暈著眼淚搖了搖頭回道:「兒媳不委屈!」說完,眼淚就委屈的落了下來!

  「唉!」太夫人嘆了口氣道:「你知道你父親在世時,常說的一句話是什麼嗎?」

  對於老侯爺的事,析秋了解的並不多,她微微搖頭道:「兒媳不知!」太夫人的目光悠遠的看著門口,彷彿透過糊著白紗的雕花紅漆門能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沉吟了片刻她道:「他常說,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是在告訴她,一家人要齊心協力,便是有摩擦也該在大的利益前團結一致嗎?

  析秋沒有說話,認真的看著太夫人。

  太夫人看著她暗暗點頭,話題一轉便直接道:「春雁的事我也聽說了,你和我說說,你有什麼想法?」

  析秋明白太夫人的意思,她側開視線聲音低低的回道:「娘,我……沒有主意!」有些無措的樣子。

  太夫人眼睛一瞇,一絲凜厲就從眼底露出來。

  析秋餘光見到,從容的用帕子擦了眼角,接著又道:「不過,春雁服侍兒媳五六年感情親如姐妹,兒媳原是想等她到了年紀,給她找戶合適的人家,風風光光嫁出去,能平平安安的過一生,可是眼下……」她說著一頓:「她向來老實,這件事情又做的這樣的明顯,兒媳想……若不還她一個公道……到底意難平。」

  既做出難以決定的樣子,又說她和春雁感情頗深,心裡氣憤意難平!

  想必太夫人既然來,心中就必然早就有了決定,她現在要做的不是去和太夫人爭一時高低,而是要為春雁爭取到最大的利益。

  太夫人看著她,面色終於緩和了一分。

  若是析秋表現出大義包容的樣子,她反而會覺得她心機深沉,這樣的人將一切不憤掩藏起來,一旦等到時機必然會出手反擊,剛剛析秋說她沒有主意時,太夫人便直接沉了臉,可析秋轉眼又來和太夫人告狀,說起自己意難平,太夫人卻覺得這樣的析秋是真實的,至少她還能率真的表現自己的怒意,表達自己的不滿。

  倒顯得坦誠許多。

  果然,太夫人微微點頭,道:「事情我已經清楚了,這丫頭確實是受了委屈!」並沒有否認析秋所說,春雁是受害者的說法,太夫人又道:「我那裡還有兩隻五十年的人蔘,明日讓人拿來給她壓壓驚……她自今日起依舊留在你身邊當差,領兩份月例,一份自我這邊出!你可有怨言?」

  就這樣定奪了此事?

  析秋擦著眼角,眼角微微一眯,突然站了起來,在太夫人面前跪了下來:「娘,這件事您這樣處置,兒媳沒有半分怨言。」說著一頓又道:「可是,春雁是我的丫頭,我也當她親如姐妹,她被人無辜毀了清白,兒媳若這樣平息了,以後還怎麼面對她,所以,這件事兒媳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還她一個清白!」她說的斬釘截鐵,眼淚也簌簌的落在石青色打磨的如鏡面一樣的地板上。

  「這是做什麼!」太夫人面色一沉問道:「水落石出?你要如何水落石出?」

  析秋就抬頭看著太夫人道:「紫鵑如今下落不明,雖然生死未知,可只要事情是她做的,就必然有跡可詢,兒媳只要順著查下去,就必能找到真正的始作俑者!」

  是在告訴太夫人,若是她想查,這件事她必然能追根究源查出最後的人來!

  「不要說了!」太夫人將手中的茶盅擱在桌面上,發出叮的聲響,她也冷了聲音道:「你嫁進蕭府,便是我蕭家的人,自是萬事以大局為重以蕭家為先,不過一個丫頭,你難道要鬧的滿府風雨,讓旁的人看笑話不成?」

  析秋抬頭看著太夫人,就見太夫人擺擺手,示意她不要說話:「你心裡難過,我也理解,畢竟是你陪嫁的丫頭……這件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你要還你的丫頭一個清白,我便答應你定還她的清白,至於旁的事,你別的事不要再管了!」太夫人走到析秋面前,親自彎腰將她扶起來,語重心長的道:「無論什麼事,我們都是一家人,你做的如何有沒有受委屈,娘心中有數,你今日的委屈娘也不會讓你白受,你要記住我的話?!」

  明白不明白,析秋自然知道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沒有她的發言權,只能看太夫人怎麼做了!

  太夫人說完,就親自開了門,帶著吳媽媽直接出了院子,又去了大夫人那邊。

  春柳適才站在門外守著,裡面的談話她聽得很清楚,氣憤的她緊緊咬著嘴脣道:「夫人,難道這件事真的就這樣算了嗎?」

  析秋沒有說話,太夫人為什麼這麼維護那個人?難道真的只是為了府裡的眾人一心的團結麼?

  直覺上她不信,或許有這樣的原因,但她卻更多的覺得,這背後有她所不知的隱情。

  春柳見析秋不說話,便氣得在一邊流著眼淚,碧槐臉色難看的走過去,扶著春柳安慰道:「春柳姐姐,你不再說了,夫人這樣做有她的道理,至於春雁姐姐,只要這件事壓下去了,保住了她的名聲,對我們來說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春柳喃喃的說不出話來!

  析秋看了眼碧槐,微微點頭道:「你們以後都不要在春雁面前提起這件事,從今往後誰也不要再說!」

  春柳就攥著拳頭,覺得無比的委屈!

  當晚,就傳出大夫人房裡的一塊玉佩和一些首飾銀票不翼而飛,太夫人就派了滿府裡找偷了玉佩,尋了半夜終於在梅林後的湖裡邊發現一具屍體,府裡眾人嘩然一片,竟然是大夫人房裡的紫鵑姑娘,搜她的屍身時果然在她身上找到五十兩的銀票和一些金首飾。

  恐怕想偷著東西連夜出府,卻不慎落到湖裡淹死了。

  太夫人讓吳媽媽待人去查紫鵑的房間,又在紫鵑的房裡找到數張便簽,吳媽媽斷定紫鵑在府裡還有幫凶數名,太夫人聽到勃然大怒,下令徹查此事,將闔府的丫頭婆子房裡全部搜查一遍。

  最後查到五夫人房裡的晴霜姑娘和五夫人身邊的一位貼身的杜媽媽,就是紫鵑的同夥,太夫人將五夫人召到正房中,發了震天之怒,並且當著五夫人的面,將晴霜和杜媽媽杖斃!五夫人也因管教不利,被太夫人斥責了半個時辰。

  太夫人又因此事為由,徹底清除府裡的丫頭婆子,大夫人身邊原有的一個丫頭,四個婆子全部送去莊子了,以及側門的守門的四個婆子,五夫人身邊的兩個貼身丫頭也隨之送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析秋聽著只是淡淡笑了笑,太夫人把府裡的人大清洗,雖然削弱了五夫人的人手,可是卻也是變相的封了此事,往後即便是她再查,只怕也無從查起了!

  不愧是太夫人,做事雷厲風行!

  她起床梳洗過後,大夫人身邊的唐媽媽突然到訪,她看著析秋笑道:「四夫人,大夫人讓奴婢和您說一聲,花房的事暫時擱置了,待開了年再請了人進來施工,往後四夫人也不用讓丫頭們避著了!」

  大夫人這也算是退步妥協麼?

  析秋深看了唐媽媽一眼,淡淡點頭道:「知道了,有勞媽媽跑一趟!」

  唐媽媽目光微微一閃,笑著道:「我們夫人脾氣清冷了些,昨兒也在氣頭上,若是說了什麼不當的話,還望四夫人不要記在心上。」

  她想說什麼?是在緩和她和大夫人的關係麼?

  析秋笑著回道:「怎麼會,一場誤會而已,如今不也是解開了麼!」

  唐媽媽聽著心裡一凜,暗道四夫人果然不是外表看上去這樣柔柔弱弱的,她心裡定是清楚得很,想到這裡她目光一閃,便道:「其實無論是您,還是我們夫人又或是太夫人,都有不得已的地方,在這個府裡大家都是一家人,有的事還是糊塗一些才能家和萬事興!」

  析秋聽著眉梢便是微微一挑,唐媽媽看著就突然捂住了嘴巴,笑著道:「看我,說的這是什麼話,四夫人就當我老婆子昏了頭亂說的。」說完往後退了一步:「我們夫人讓我帶的話我也帶了,四夫人忙著,奴婢就不打擾了。」

  說完,就匆匆出了門下了台階。

  析秋看著她的背影,心裡暗暗疑惑,唐媽媽到底想說什麼?

  是在告訴她什麼?

  太夫人顧忌,到底是在顧忌誰?是五夫人還是別的人?

  正想著,春柳匆匆跑了進來,滿臉的喜色:「夫人,四爺回來了,正在太夫人房裡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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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11 01:59 PM

第一百一十四章:夫妻

  析秋迎了出去就看到穿堂裡,蕭四郎大步朝院子裡走了過來。

  他穿著一件青褐色的夾襖直綴,頭髮上依舊是和析秋那隻並成一對的髮簪,和三日前出門時的打扮一樣,他大步走來立在院子兩側的婆子丫不由自主的低下頭,恭敬的喊道:「四爺好!」

  蕭四郎看也不看他們,昂首闊步跨上了台階。

  「四爺!」析秋滿臉的笑容,上前朝蕭四郎行了禮,又看到他手裡搭著件披風立刻上去接了拿在手裡,臉上的笑容乖覺討喜。

  蕭四郎冷沉的臉色,也在看到她的笑容時不自覺的柔和了一分,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房間,析秋接過春柳泡過來的茶遞給蕭四郎:「四爺坐著歇會兒,早上還沒用早飯吧?我讓人給您準備早飯?」

  「先別忙!」蕭四郎接過茶杯卻並沒有喝,而是握住析秋的手,抬頭看著她,目光深深沉沉的讓人看不清,他沉吟了片刻道:「你這兩日在家過的可好?」

  析秋聽著目光一閃,又側開臉在蕭四郎對面坐了下來,兩人隔著炕幾面對面對著,析秋笑著點頭回道:「自是好的,我是堂堂的都督夫人,誰敢讓我受委屈!」

  蕭四郎目光一暗,看著她的眼中就有一絲歉疚,他握緊析秋的手,放在他乾燥寬大的手心中,慢慢的摩擦著……

  房間裡一時沒了聲音,只有靜靜的彼此的呼吸聲。

  許久,蕭四郎開了口,聲音也低低的:「我適才與娘說了,我們搬出去吧!」

  他這樣的表情,太夫人定是沒有同意吧?否則他應該是高興的才是。

  以前他是蕭四郎,混於市井打架鬥毆離經叛道不孝不悌,旁人知道也只會說他浪蕩紈褲搖頭嘆息,可現在他是多少人眼紅的權臣,是五都都督府的大都督,如果現在也這樣做,母親在獨自離府獨住不事孝養,即便太夫人不說什麼,朝中御史那一把口水,都能噴出京城內外。

  況且,春雁這件事出來,她就更不能現在搬出去,她不怕事,更不會怕人,太夫人把這件事情壓下去,她自是不會說什麼,只是五夫人那邊,她卻不能任由她拿捏!

  她忍是因為她懂太夫人的意思,侯府是大家的大樹,若是樹倒了那麼在樹下乘涼的人,也不會有人能夠獨善其身,蕭四郎也好,還是她也好,都不會不例外……

  蕭四郎當初留下,定然有他的用意,她不能為了內宅的事,而去影響他!

  「四爺!」析秋滿臉的輕鬆淺笑:「我覺得在這裡住著挺好的,妯娌間有些磕磕碰碰的實屬常見的事,我們不能因為這些就避出去是不是?有困難我們就去解決困難……我們先住在這裡,等到了合適的時機,我們再搬好不好?」

  蕭四郎看著析秋略帶俏皮的表情,絞盡腦汁想一些寬慰他的話,他心裡便一寸一寸軟的幾乎快要化了,他滿目眷戀的看著析秋,擰著眉頭道:「那你說說,問題怎麼解決?」

  女人的事自然由女人自己的辦法,他畢竟是男人耍刀弄槍,朝堂陰謀或許殺伐果斷運用自若,可到了內宅他自是不如析秋通透的。

  「四爺不用管了!」她笑了起來,不想和蕭四郎再談這個話題:「四爺今日不用早朝了吧?」早朝寅時就已經開始了,這會兒該是結束了才是。

  蕭四郎目光頓了頓,知道析秋不想拿內宅的事來和他說,他深看了她一眼,搖頭回道:「不出去了,留下來陪你準備明天接旨的事宜。」

  析秋眉梢一挑,問道:「接旨?」

  蕭四郎端了茶盅喝了口茶,語氣淡淡的表情依舊有些不悅:「禮部的批文下來了,明天宮裡會來人宣誥命敕封。」

  析秋聽著眉梢一挑,二夫人是郡主已是無上尊榮,而太夫人和大夫人都是敕封的一品誥命夫人,那麼蕭四郎為她請的就是二品誥命了?!

  念頭閃過,外頭春柳隔著門道:「四爺,夫人,五爺來了!」

  析秋聽著一愣,看向蕭四郎,蕭四郎已經從炕上站了起來:「是我喊他來的!」說著,人已經開了門大步走了出去。

  背影沉沉的,彷彿周身散發著寒氣,不怒自威!

  待蕭四郎出門,析秋喊來碧梧:「你去前院看看,剛剛四爺在太夫人房裡都說了什麼!」她想知道,他和太夫人是不是又吵了起來。

  「奴婢知道了。」說著,一溜煙的跑出去。

  碧梧看上去呆呆的見了東西就會想到能不能吃吃怎麼,人也顯得憨直,可是她看著憨厚人卻是機靈得很,能說的事你若問她,她會一股腦的毫無心機的告訴你,不能說的便是怎麼問也撬不開她的嘴巴,一律問題她都能裝傻充愣糊弄過去。

  而她去打聽消息也是,這才幾日功夫,她已經和各個院子裡的丫頭混了個臉熟,凡是聊天她總能找到話和你聊,並且說的都是你愛聽的,所以析秋在打聽消息的事情上,都會讓碧梧去做!

  而她每次也總能帶回來她想要知道的消息!

  蕭延庭站在院中垂手而立,看到蕭四郎臉色陰沉的走出來時,身體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

  蕭四郎看也不看他,大步從他身邊走過去,上了抄手遊廊,蕭四郎不說話,蕭延庭自也是不敢開口,他亦步亦趨跟在蕭四郎後面,也拐進了書房,蕭四郎也不說話,冷冷的坐在寬大的黃花梨木的書桌後面,看著蕭延庭眼神晦暗不明。

  大哥穩重老成自小跟在父親後面,二哥溫潤謙和從未發過脾氣,三哥話少他們並不親近,是以蕭延庭最怕的就是這個四哥。

  他就是什麼話也不說,就如現在這樣冷冷的盯著他,也足夠他滲出滿額頭的冷汗來,他忐忑不安的看著蕭四郎,喊了聲:「四哥!」

  「不要喊我四哥!」蕭四郎目光冷厲:「你是不是覺著二哥性子好,又向來對你親厚,所以這府裡便沒人能管得了你們,以至於你們就能上躥下跳的惹是生非?」

  蕭延庭聽著身體一僵,只敢用眼角餘光偷偷去看蕭四郎,喃喃的回道:「沒……沒有!」

  「沒有?!」蕭四郎看著他這個唯唯諾諾的樣子,火一下子躥了上來:「沒有?一個花房就能鬧出這麼多事情來?什麼牛鬼蛇神風水陣,難道侯府就要靠這些東西鎮著才能有今日?!擺風水陣有用怎麼不見別人在弄,大家都不用再去做事,便在家擺個風水陣就能飛黃騰達諸事如意?!」

  蕭延庭被他一通話,罵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喃喃的搖著頭……

  蕭四郎卻是一拍桌子又道:「從今日開始,不要再讓我聽到什麼莫須有的事,若再有此發生,便是二哥攔著我也絕不會饒你!」

  「四……四哥。」蕭延庭想到小時候他偷偷拿了銀子出去賭錢,四哥在賭場裡找到他時的樣子……直接砸了賭場,揪著他的衣領,從西大街一直拖到東大街,還陪著他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直到他對著祖宗的牌位發誓,若是再賭他便跺了手指,四哥才放他出來。

  「我……我也不知道這件事,是……」蕭延庭想說他也不知道五夫人弄出這麼多事來,可是轉念一下,自己的妻子做出這樣的事,在別人眼中他又怎麼能摘的清楚,蕭延庭握住了拳頭,心裡對五夫人的怨憤已經達到了極點。

  「不要和我說這些!」果然,蕭四郎根本不聽他說這些:「你自己房裡的事你自己去管,我只要結果!」

  蕭延庭聽著就立刻點點頭:「四哥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管管!」說完,一抱拳行禮就打算退出去。

  「等等!」蕭四郎忽然走到書桌後面,拿出個匣子來扔給蕭延庭,看也不看他一眼,沉著臉便負手率先出了房門,回了正房!

  蕭延庭獨自留在書房中,看著手中匣子怔怔發呆。

  宣寧侯府五爺愛筆幾乎人盡皆知,蕭四郎給他的這隻,是一隻烏木筆托制的狼毫,蕭延庭痴痴的看著,久久無語……

  析秋見蕭四郎走進來,就笑著過去道:「五叔走了?」蕭四郎沉沉的點點頭,並沒有說話。

  「四爺!」內書房離的不算遠,析秋站在門口就能看到房間發生的事,蕭延亦一通吼蕭延庭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什麼話都不敢回,她笑著道:「五叔都成婚生子了,您這樣說他會不會讓他面子上下不去?」

  「你不知道。」蕭四郎接了她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冷聲道:「他素來耳根子軟,若不說的硬一些,根本無濟於事,轉眼他便能忘了!」

  這點析秋絕對相信,比如那兩日蕭延庭和五夫人吵的那樣凶,最後五夫人幾句話一哄,他就消了氣跟著五夫人回去了。

  或許只有蕭四郎這樣的方法比較好,打一巴掌給個棗,看蕭延庭在書房門口的表情,就能猜到他心中必然震動不小!

  蕭四郎不想多談五爺,析秋就索性換了話題:「四爺可要梳洗一下,換件衣裳休息一會兒?」看他面有疲態,又是一早上進的府,指不定昨晚連夜趕路到現在都未休息。

  蕭四郎揉了揉額頭,看向析秋道:「我進去換身衣裳。」析秋就開了門讓春柳打水來,等熱水倒好了蕭四郎便進了淨室。

  析秋將前兩天收拾好的換洗衣裳擺在淨室的圓桌上,蕭四郎在屏風裡面洗好出來,便看到圓桌上放著的平平展展的衣物,他目光一柔脣角便浮現出一絲笑意來。

  析秋正桌邊擺了碗筷,一碗白粥和幾碟小菜,見蕭四郎洗過澡後一身清爽的走了出來,臉頰兩邊長出的鬍茬也變得乾乾淨淨,她笑著道:「四爺吃點東西再睡會兒吧。」

  蕭四郎沒有說話,在桌邊坐了下來,端了粥慢慢喝著,析秋就坐在桌邊看著他。

  「怎麼了?」蕭四郎放下碗筷,也細細看著析秋,她今日穿著一件松綠的立領右衽寬袖纏枝褙子,頭上很隨意的挽了個纂兒,插了兩朵粉白的珠花,清清瘦瘦的坐在那裡,淺笑嫣然,他想到她受的委屈,卻和自己報喜不報憂故作高深的樣子,心裡越發的軟,聲音也帶著他不曾察覺的寵溺。

  「沒事」析秋讓春柳進來收拾了碗筷,又給蕭四郎續了杯熱茶,在他對面坐下,笑著道:「就想和四爺說說話。」

  蕭四郎彷彿知道析秋想問什麼,就喝了口茶慢慢道:「院子裡有位岑媽媽,你想知道什麼,就讓人找了她來問,府裡的事她比我清楚!」

  析秋一愣,疑惑道:「岑媽媽?」

  蕭四郎就回道:「我沒有搬出侯府前,他是我房裡的管事嬤嬤,後來我出府好幾年,他便去了廚房,這次搬回來就讓天益把她找了過來!」他說著一頓又道:「她話不多,人卻是精明,府裡大小的事都在她眼裡。」

  原來還有這樣一個人,她竟是毫不知情!

  析秋笑著點頭:「知道了!」又道:「那我服侍四爺休息吧。」說著從炕頭的櫃子裡拿了被子撲在炕上,回頭看著蕭四郎:「午飯前我喊你起來。」

  蕭四郎卻站起來將她攬在懷裡,微挑了挑眉頭:「陪我睡會兒。」

  析秋雙頰一紅,急忙推開蕭四郎,一邊紅著臉去收拾床鋪一邊回頭道:「院子裡還有許多事要做,妾身還要去看一看春雁……」蕭四郎滿臉愉悅,在她面頰上啄了一口,便和衣躺在炕上,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析秋鬆了口氣輕輕將門關上,喊來春柳道:「院子裡有位岑媽媽你可知道?」

  「有!」春柳點點頭:「在廚房裡和劉媽媽一起負責夫人和四爺平時用的熱水……夫人怎麼突然問起來岑媽媽?」

  析秋對此人沒有印象,便對春柳道:「你去把岑媽媽找來,我有話問她!」

  春柳應是而去,不一會兒帶了一個約莫五十幾歲穿著雅青色夾襖的皮膚黑黑的個子不高的婆子進來,她朝析秋行了禮,稟道:「夫人有何吩咐?」

  析秋讓她起身,問道:「你就是岑媽媽?」岑媽媽答道:「不敢當,奴婢夫家姓岑!」

  「好。」析秋點點頭,讓春柳搬了杌子來,又讓岑媽媽坐下說話,她問道:「我剛進府,對府裡的事許多事情都不大清楚,四爺說你是府裡的老人,讓我來問問你!」

  岑媽媽始終垂著頭,只用餘光的看著析秋,恭敬的回道:「夫人請問,奴婢必定知無不言。」

  析秋想了想,便問道:「一年前藤家曾有人來府裡鬧,媽媽可知道,當時是為了什麼事?」

  岑媽媽臉上露出一絲猶豫來了,沉吟片刻才回到:「當時是為了兩件事,這第一件事是藤家想要將藤姨娘領回去,太夫人和侯爺都沒有反對,讓藤姨娘自己去選,藤姨娘就選了留下來,跪在藤家大爺的面前,說她生是侯爺的人,死是蕭氏的鬼,即便不能入祖嗣也生死不悔,這一生就留在侯府伺候侯爺!」

  藤秋娘不回去,即便藤家再不願她留下也不可能著人綁她回去,這件事根本鬧不起來,這麼說來,主要的原因還是第二件事了!

  析秋淡淡問道:「那第二件事呢?」

  岑媽媽目光閃了閃,面露猶豫,彷彿在考慮說不說樣子。

  析秋心裡暗暗疑惑,直覺上這件事恐怕與佟析華有莫大的關係,所以岑媽媽才顧忌她的感受,猶豫著要不要說出來。

  「媽媽當說無妨!」

  岑媽媽想了想,小心的看了析秋一眼,見她面含微笑滿面的溫和,彷彿受了鼓勵,她放了心才慢慢說道:「這件事說來話長,說起來四夫人當時也在!」析秋聽著一愣,就聽岑媽媽繼續道:「當時佟二夫人大病,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但是藤秋娘卻在那時被太夫人接近了府裡,被二爺收了房,佟二夫人許是意難平,過了幾日病情越發的嚴重,就在她過世的前一夜,讓身邊的媽媽在五夫人和藤姨娘吃的飯菜裡下了一種藥,五夫人和藤秋娘當時沒覺著什麼,過後便開始腹痛不止,之後每次小日子來都會陸陸續續半個月之久,甚至會有血崩之象!」

  岑媽媽說著頓了頓,又小心的看了眼析秋,才接著道:「請了數十位太醫,也診治不出病症來,後來藤家找了位江湖郎中來,才確證為中了一種苗毒,具體什麼毒奴婢說不清楚,但這毒卻很是霸道,五夫人和藤姨娘也因此毒,往後再不能有孕!」

  五夫人和藤秋娘不可能任由別人下毒,既然她們自己過了許久才知道,那麼也就是說佟析華當時做得很隱蔽,析秋想了想問道:「那怎麼知道是佟二夫人下的毒?」

  岑媽媽看向析秋,眼底有絲惶恐:「太夫人將佟二夫人留下來的陪房通通關了起來,一個一個的審,後來有位姓宋的媽媽招了,說是當晚是她和佟二夫人身邊的林媽媽一起,在五夫人和藤姨娘的飯菜裡下的毒!」

  析秋聽著一愣,宋媽媽?她看向春柳,就見春柳也變了臉色。

  「那現在宋媽媽人在何處,還有二夫人身邊的林媽媽呢?」春柳小心的問著,問完又覺得自己問的不對,出了這樣的大的事,太夫人怎麼可能還會留著他們!

  果然岑媽媽看了眼春柳,就回道:「宋媽媽和林媽媽被關在二夫人原來院子的廂房裡,當晚就拿了褲腰帶上吊了……佟二夫人身邊的貼身媽媽和丫頭,如今只有秋萍姑娘帶著幾個小丫頭和婆子,還守在原來的宅子裡,只是太夫人下令不準她們隨意出來走動!」

  難怪來了這麼久,佟析華原來的院子裡明明住了人,春雁也說見到過佟析華原來的陪房,卻不見她們出來走動,原來是被太夫人禁足了?!

  這麼說來,太夫人對五夫人態度的轉變,是因為這件事?

  不管佟析華如何,她都是蕭家的兒媳,她下此狠手,藤家自然是憤怒不平要討個說法,雖然藤家家勢遠不如侯府,可這件事傳出去畢竟有損蕭府聲譽,所以太夫人才覺得理虧顧忌弱了藤家一頭?又覺得對五夫人有所歉疚,才格外的包容一些?

  可是太夫人昨晚說的話,還有唐媽媽欲言又止話裡有話的樣子,分明就是還有隱情,到底是什麼?

  難道真的只是對五夫人的包容和忍讓?

  還是她想多了?!

  心裡念頭閃過,析秋看著岑媽媽又問道:「岑媽媽,您可知道五夫人在府裡布了風水陣?」

  岑媽媽臉色一變,迅速回頭看了一眼門外,壓著聲音回道:「這件事府裡的人都知道,當時奴婢也偷偷去瞧過,只聽那道婆嘴裡嘰裡咕嚕念著經,也聽不懂神神秘秘的樣子,至於陣法是不是風水陣,奴婢卻是不知道!」

  這麼說來,五夫人說是風水陣,只是她對外的說法?

  她到底神神秘秘在想做什麼?

  「那個道婆你可知道來路,姓什麼,住在什麼地方?」

  岑媽媽答道:「姓周,具體住在哪裡奴婢不知道,不過這位道婆在京城頗有些名氣,四夫人若是想找,想必著人去外面打聽一下就能找到。」

  析秋暗暗記下,對岑媽媽謝道:「謝謝你,這些事也沒有人告訴我,若不是你我恐怕到現在還蒙在鼓裡!」

  「不敢當!」岑媽媽站了起來:「奴婢一直服侍四爺,四夫人如今嫁進來就是奴婢的主子,以後四夫人有什麼事用的上奴婢,奴婢一定再所不辭!」

  析秋就笑著點頭:「一定!」說著,又對春柳道:「你送岑媽媽出去。」

  春柳就和岑媽媽兩人行了禮出門。

  析秋靜靜坐在椅子上,想著岑媽媽剛剛說的話,難怪五夫人這麼嫉恨佟析華,她還年輕和蕭延庭也不過只生了晟哥兒,卻被她斷了子嗣,她怎麼能不恨,還有藤秋娘這麼年輕,才剛剛抬進府裡……

  佟析華的手段,確實令人生寒。

  不過,有件事也引起她的注意,好像蕭家的人對苗藥格外的看重,她已經數次在蕭府聽到有關苗疆的事。

  正想著,房門忽然打開,蕭四郎大步走了出來,休息過後他面色好了許多,人也顯得精神奕奕,他笑看著析秋問道:「想知道的都知道了?」

  析秋也笑了起來,卻是搖著頭道:「沒有,妾身還有件事想求四爺解惑!」

  蕭四郎點點頭,回道:「嗯,問吧!」

  析秋想了想便去問蕭四郎:「藤家除了做漕運和如今的內務府瓷器生意外,還做哪些事?」

  蕭四郎聽著一愣,隨即就目露笑意,讚賞的看著析秋道:「你果然很聰明。」說完,他站起來負手走到門口,看著院中來來往往的婆子丫鬟,回道:「當初二皇子登基時,朝中一片鴉雀無聲,便是有兩三個憤憤不平者也輕易被聖上打壓下去,這其中原因你可想過?」

  析秋歪著頭,她也想過這個問題,只是她畢竟只是生活在內宅,對朝堂的事也不過聽佟慎之或者佟敏之說起才知道一二,所以她若有所思的猜測道:「不是長亭公主,沈太夫人的功勞嗎?」

  蕭四郎回頭攬她在懷裡,低聲回道:「你說的沒錯,很大部分是沈太夫人從中周旋,但無論沈太夫人有多大的手段,這其中沒有銀錢便無法運轉,所以……這些運轉的錢都是出自藤家之手。」

  這個答案析秋知道,藤家曾暗中聯絡聖上,提出資助她已經聽蕭四郎說起過,她擰了眉頭去看蕭四郎,知道他的話還沒有說完。

  果然,蕭四郎低頭著,聲音輕輕的道:「當初聖上遺詔已立,卻被沈太夫人聯合內臣私自扣住,這件事除了沈家以及聖上知道,還有藤家也知曉其中細節!」

  析秋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難道聖上如此照拂藤家的原因,是因為這件事?!

  所以藤家才腰桿硬了起來,氣焰囂張的敢和侯府一爭長短?!

  所以聖上才有所顧忌,讓蕭四郎和沈季私下在通州建漕運,打壓藤家,防著藤家?

  「你怎麼突然對這些事感興趣。」說完他一頓,他眉頭略蹙看著析秋問道:「你是不是……」析秋按住蕭四郎的手,笑著道:「四爺不要多想,我只是隨便問一問罷了!」

  蕭四郎就摟住她,下頜抵在她的頭頂:「傻丫頭,你若是想做什麼就去做,不用顧忌別的,你要記住你有我!」他說著看著析秋緩緩道:「我娶你不是讓你來受氣得!」

  析秋心中感動,將頭埋在他的胸口,聲音哽咽道:「妾身明白四爺的心意!」卻依舊沒有將自己的打算告訴他。

  她的事她還是願意自己去做!

  ====

  蕭延庭從四房回到自己的院子,院子裡下人走路壓著聲音,甚至連呼吸都不由自主放慢,生怕驚著房間裡的五夫人。

  自從晴霜和杜媽媽被太夫人杖斃,五夫人已經將房間裡能摔的東西都摔了,院子裡人人靜若寒蟬,就連藤姨娘也一連兩日沒有過來串門了。

  蕭延庭走進院子,大步進了書房,小心翼翼的將匣子打開,又找出個碧璽石雕刻而成的筆架,將蕭四郎贈他的狼毫置於多寶格上,又愛不釋手的觀看了半天。

  忽然,書房的門被人推開,五夫人氣衝衝的走了進來,蕭延庭一怔回頭輕蔑的看了一眼五夫人,轉頭又去看她的狼毫筆。

  五夫人被他剛剛的一眼,看的心裡的火騰的一下冒了出來,這兩日心中憋著的氣瞬間膨脹在胸口,堵得她喘不過起來氣,她提著裙子迅速上前兩步,一把奪過蕭延庭手中拿著的筆,絲毫不做停頓一抬手就摔在了地上,她尤不解氣指著蕭延庭的鼻子就罵道:「你這個廢物,我被人欺負成這樣子,你竟然還有心思看這些沒用的東西,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蕭延庭本來心裡就有氣,五夫人這一摔,他看著摔在地上的筆,一下子就紅了眼睛,想也不想就抓起剛剛那個碧璽石的筆架,朝著五夫人的額頭便砸了過去……

  因為力道很大,五夫人頓時大腦一片空白,一個趔趄便坐倒在地上,額頭上瞬間被砸出一個指甲蓋大小的洞,泂泂的血自裡面冒了出來。

  五夫人被蕭延庭這出其不意的一下砸懵了,蕭延庭也被自己的舉動,嚇得傻愣在當場,看著五夫人額頭上不斷冒出的血,半天說不出話來。

  「啊!」一聲尖叫,五夫人捂住額頭就爬了起來,流著滿是血的臉上此時看上去格外的滲人,她不計什麼抓起書桌上的東西便朝蕭延庭砸了過去:「你這個廢物,你竟然敢打我,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否則你就給我去死!」

  劈頭蓋臉的東西扔過來,有筆筒,有端硯,有水洗,蕭延庭頭上身上被五夫人砸中,他抱著頭滿房間裡躲避,一邊逃一邊指著五夫人回嘴:「你這個潑婦,我要休了你!」

  五夫人發了瘋一樣,怒罵道:「蕭延庭,你要不休你就沒種!」

  書房裡乒乒乓乓一通聲音傳出來,院子裡婆子丫鬟紛紛伸了腦袋去看,一看到五夫人滿頭滿臉是血的樣子,一個個嚇得頓時三魂丟了七魄,有人抬著走便朝太夫人院子裡跑……

  不一會兒二夫人帶著人過去,才將滿身是傷的蕭延庭救了出來,又將五夫人按住,找府醫給他們止了血,二夫人看著狼狽不堪的二人,嘆氣得勸道:「好好的,你們這是又鬧什麼,娘這兩日身體不好,若是被你們氣壞了身子,看你們如何和你們二哥交代!」

  五夫人大哭道:「二嫂,哪是我鬧,分明就是他瘋了,好好的抓了筆架就把我砸成這樣,你說,他還是個男人麼,簡直禽獸不如!」

  蕭延庭大怒,指著五夫人罵道:「我禽獸不如?你這個潑婦,在府裡生了這麼多事端,惹了娘生了那麼大的氣,連我也跟著丟人現眼,我沒有把你休了,就已經對得起你了!」他說著又嘶的一聲摸到自己胳膊被硯台砸的傷,怒火躥道頭頂:「我告訴你,這一次我若不休你,我誓不罷休!」

  五夫人就冷笑著站起來,指著蕭延庭罵道:「那你就試試看,你能不能休了我!你以為府裡個個喊你五爺,你就真的是五爺了?你不過是個庶出的,你憑什麼休我,是你有好的仕途,還是有高高在上的身世,我告訴你,你什麼都沒有,不過是條寄人籬下的狗!」

  蕭延庭氣得說不出話來,指著五夫人;「你……」臉色直一點一點變得慘白,身子也搖搖晃晃起來。

  「住口!」二夫人聽著也冷了臉:「五弟妹,你胡言亂語說的什麼混賬話!」她聲音很大,五夫人聽著一愣,也驚覺自己的話說得太過了,她喃喃的收了聲,不甘心的坐在椅子上。

  「夫妻拌嘴本是小事,便是再氣說話也該有個分寸,哪有你這樣訓斥自家相公的,五爺的身份如何,難道你有資格評價?他再怎麼說都是宣寧侯府的五爺!」

  一席話說的五夫人啞口無言,剛剛的囂張氣盛一瞬間也洩了:「二嫂……我……」又轉頭去看蕭延庭。

  蕭延庭臉色鐵青,看著她怒道:「無知潑婦!」甩袖便出了房間。

  二夫人看著五夫人的目光就含著一絲輕蔑。

  析秋晚上與蕭四郎去太夫人房裡請安,還未進院子就聽到有低低的哭泣聲,下人們各自待在自己的位置,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

  她暗暗疑惑,走進院裡便看到包著手臂的蕭延庭和包著額頭的五夫人,正雙雙狼狽的跪在太夫人門口!

  她微微挑眉,朝蕭四郎看去,就看到他目不斜視滿臉的淡然,析秋側開視線就隨著蕭四郎進了太夫人房裡,彷若沒有看到蕭延庭和五夫人!

  大夫人和二夫人正一左一右的坐在太夫人身邊,蕭延亦坐在下首的椅子上,蕭延箏則在一側的杌子上垂著頭不說話,房間裡氣氛沉悶,每個人臉色都不好看。

  見蕭四郎和析秋進來,蕭延箏暗暗朝析秋眨眨眼睛,又迅速垂了頭去喝茶。

  蕭四郎和析秋雙雙朝太夫人行了禮,太夫人隨意看了他們一眼,就嘆氣道:「坐吧!」

  析秋朝大夫人和二夫人,蕭延亦行了禮,便坐在蕭延箏旁邊的杌子上,二夫人朝析秋點點頭,朝太夫人道:「娘,您消消氣,五弟和五弟妹都還小,一時有了衝突便控制不住,他們既然知道錯了,您就別罰了,院子裡.來來去去的下人,他們臉上也難看!」

  太夫人冷哼一聲,道:「早知道丟了份,就該仔細清楚了腦子,整日裡做一些上不得檯面的事。」太夫人的聲音很高,故意讓跪在外面的五爺和五夫人聽見。

  二夫人見太夫人這樣,就暗暗朝大夫人使了眼色,大夫人淡淡坐著一副並不打算開口的樣子,二夫人又朝析秋看去,就見析秋垂著頭眉眼溫順的樣子,彷彿是她犯了錯一樣,她不由想到昨晚的事情,心裡嘆了口氣,五夫人若是安分些,也不至於像如今這樣眾叛親離的!

  二夫人勸不動,就回頭去看蕭延亦:「侯爺,您快勸勸娘吧!」

  蕭延亦並沒有依言去勸二夫人,卻是對她道:「承寧,娘罰的對,他們這次確實做得太過了!」

  二夫人聽著一愣,臉上就閃過尷尬之色。

  「都別說了。」太夫人沉著臉對著眾人道:「你們都回去歇著吧,省得在這裡陪著煩心!」

  二夫人就聽著嘴脣動了動,卻沒有再說話,大夫人首先站了起來,朝太夫人道:「那我先回去了!」說完朝太夫人行了禮。

  「去吧,路上慢些!」

  大夫人點點頭,又朝蕭延亦和蕭四郎及兩個妯娌行了禮,淡淡的走了出去。

  二夫人看著大夫人的背影就皺了皺眉頭,這邊蕭四郎也忽然站了起來,朝析秋看著道:「我們也走吧!」說完,一轉身走到門口又回頭等著析秋過來……

  析秋隨著站起來:「娘,那我們也回去了。」說完朝二夫人行禮,又和蕭延亦行禮:「二哥,二嫂我們先走了。」

  蕭延亦站了起來,視線看向析秋又迅速收了回來,又朝二夫人道:「我有事情和四弟談,你稍後自己回去吧!」說完就朝蕭四郎走過去。

  蕭延箏也笑嘻嘻站起來拉著析秋的手:「娘,我和四嫂一起!」說著,四個人前後出了門,留了二夫人和太夫人在房裡。

  門口蕭延庭和五夫人依舊跪著,看見眾人進來垂著頭抬也不敢抬,析秋也學著蕭四郎目不斜視的自兩人身邊走了過去。

  蕭延亦和蕭四郎走在前面,析秋就聽到蕭延亦淡淡的問蕭四郎:「禮部的批文下來了?」

  蕭四郎就回道:「嗯。明早來宣旨。」蕭延亦的身形略頓了頓,聲音比方才還要低:「禮部的周大人昨日與我提到,這一次聖上似乎有意封沈季的長子爵位……」

  這邊蕭延箏拉著析秋的手,小聲問道:「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娘發了這樣大的脾氣?」杜媽媽和晴霜一個是五嫂的陪房媽媽,晴霜卻是五哥的通房,娘審也不慎審就把兩人杖斃了,這分明就是衝著五嫂去的!

  析秋側目看著蕭延箏好奇的表情,就笑著道:「什麼事你不是知道嘛,大嫂房裡的紫鵑偷錢……」

  蕭延箏自然不信,可再問析秋她卻怎麼也不肯說!

  在岔路和蕭延亦,蕭延箏分了手,析秋站在院中對蕭四郎道:「四爺先歇會兒,我去看看春雁。」

  蕭四郎點點頭:「早點回來。」說完就先進了房,析秋吩咐碧槐隨去伺候,她自己則進了春雁的房間。

  第二日一早,析秋剛剛和蕭四郎吃過早飯,這邊外院的婆子就匆匆跑了過來,隔著門回道:「四爺,四夫人,宮裡來人了,侯爺請你們到前院去!」

  析秋心裡一緊,朝蕭四郎看去。

  蕭四郎看著析秋,脣間就露出一絲笑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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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11 02:20 PM

第一百一十五章:誥命

  析秋和蕭四郎到前院時,太夫人已經在正院邊的廣廳中設了香案。

  這次來的內侍是個年紀不大約莫十七八歲的樣子,白白淨淨的見人三分笑,析秋進去時他正在和穿著麒麟藏青袍服的蕭延亦說著話,見蕭四郎和析秋進來隨即笑著擺開手中的拂塵,笑著道:「大都督和夫人到了,那灑家就開始宣讀聖旨了!」

  蕭四郎上前立在蕭延亦身邊,抱拳道:「原來是范公公!」然後三個人又說了幾句。

  女眷也是按品級著的霞披,只有蕭延箏和五夫人穿了平日的正裝,析秋走過去和太夫人,大夫人,二夫人以及蕭延庭和五夫人,蕭延箏見過禮,這邊鑫哥兒和敏哥兒來拜見過她,一家人就在廣廳中按品級輩分依次跪了下來。

  析秋餘光看了眼范公公,他手中拿著的是一軸紅,明黃等色的五色織錦,上書奉天誥命四個端正大字。

  范公公打開犀牛角卷軸,照本宣讀聖旨,析秋聽著大意大概是大都督是良將,對社稷有功,其與髮妻婚事乃聖上御賜,聞得其妻溫柔恭良,恪守謹德……敕封為二品誥命!

  「四夫人,請接旨吧!」范公公笑著收了卷軸,目光就看向析秋。

  析秋微垂著頭,雙手接過五彩的誥命文書,又接過一方托盤,托盤中承置著珠冠霞披,她恭恭敬敬的磕了頭謝了嗯。

  「恭喜大都督,恭喜都督夫人!」范公公雙手抱拳朝蕭四郎叉了叉,蕭四郎也起身回禮,道:「勞您跑一趟,還請移步到外院喝杯茶。」

  范公公就笑著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完,又朝太夫人行禮:「老夫人,灑家告退了!」

  太夫人連忙笑道:「有勞公公了!」范公公忙說不敢當,這邊又轉身和二夫人行了禮,和大夫人打了招呼,就隨著蕭四郎和蕭延亦去了外院。

  待他們離開,太夫人滿臉溫和的看著析秋,微微點頭道:「稍後便去祠堂,原是想新婚第二日便帶你去見見你父親,老四卻說要等誥命下來一起供到祠堂去,才拖到今日……」說完,她頓了頓又道:「你稍後回去換了衣裳,要隨老四去宮中謝恩。」

  太夫人這是在和她解釋,為什麼一直沒有祠堂拜過蕭家祖先,又指點她稍後還要去宮中謝恩的,析秋笑得很感激,點頭道:「謝謝娘,兒媳明白了!」

  太夫人就點點頭,二夫人也笑著過來:「恭喜四弟妹!」析秋笑著回禮,大夫人則挽著太夫人的胳膊,淡淡的朝析秋點頭:「恭喜!」

  析秋也笑著還了禮!

  五夫人額頭上纏著白布,穿著一身正紅大朵福貴牡丹花紋的立領褙子,頭上朱釵環繞步搖叮噹,臉上泛著青黑色,聽說昨晚她和五爺一直跪在太夫人門口,直至早晨太夫人才喚了她們進去,這還是冬日裡,在外面跪了一夜怎麼會好受……她走過來,很僵硬的朝析秋行了禮,聲音低低的透著一絲酸氣:「恭喜四嫂!」這個家裡的女人,只有她沒有封誥命。

  蕭延庭臉色也不好看。

  稍後等蕭四郎回來,析秋就隨著他和眾人一起移步到蕭府東北角上的祠堂,析秋看著明牆灰瓦卻透著莊嚴肅穆的祠堂時,心裡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敬畏,等看到放著一排排壘了十五六層高蕭家祖宗牌位時,也不由暗暗感嘆……與佟家單薄的祠堂比起來,蕭家不愧是百年大族!

  這時的人比的是出身,嫡庶或是功勛侯爵,若是身份地位相同,就會去比祖宗……

  有時朝代更迭戰亂不斷,有時天災人禍百姓死傷無數,大家顛沛流離的連飯都吃不飽,哪裡還記得祖宗是誰?!所以,但凡祠堂中祖宗牌位越多,若是能推排到前幾十上百代以前,那就說明這個家族實力雄厚源遠流長,是名門世家!

  析秋垂著眉眼接過線香,和蕭四郎並肩跪在蒲團上,恭恭敬敬給磕了頭,析秋拿眼去看最前面的一排相對比較新的牌位,她看到「先考蕭公寧震之位」的字樣,看來這應該是老侯爺的,她又迅速掃了一眼旁邊的……

  旁邊兩方新上的牌子,有蕭延炙和佟析華的,太夫人看著就紅了眼睛,由蕭延箏扶著在一邊擦著眼淚。

  沒有蕭三爺的。

  析秋暗暗疑惑之時,這邊蕭延亦已經在族譜上,拿了羊毫端端正正在蕭四郎的旁邊寫上蕭佟氏,而她的下面也立了一個名子,蕭懷敏……原來蕭家到敏哥兒這裡是懷字輩。

  待寫了族譜,蕭延亦又將析秋的誥命文書放在文案上,和大夫人當時的誥命並排而立。

  一眾人行過禮又悉數退了出來,隨著太夫人就回了她的院子裡,吳媽媽帶著紫薇上了茶,又到裡間捧個楠木掃紅漆單銅扣的四方匣子出來,擱在太夫人左手邊的炕幾上,太夫人看了眼匣子拿過來遞給析秋:「以前的首飾,你幾個嫂嫂我也都給了,這是你的,拿去吧!」聲音依舊是淡淡的,但比以前的冷漠,似乎多了點什麼。

  現在才給她,這算是太夫人認可了她這個兒媳嗎?

  析秋接過匣子朝太夫人行了禮,又交給春柳拿著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著。

  二夫人看了眼神色淡淡的大夫人,見她沒什麼反應,她就站了起來,從自己身後的丫鬟手中接過一個小小的雕牡丹刻絲花紋的寶盒:「去年太后娘娘賞的,如今我轉送給弟妹,恭喜弟妹!」

  析秋笑著站起來:「這怎麼好意思。」二夫人就把盒子放在析秋手中,笑著道:「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們是一家人,弟妹得了誥命是府中的喜事,理當恭賀慶祝。」

  析秋沒再推辭,朝二夫人行了禮:「謝謝二嫂!」

  五爺朝五夫人看去,瞪了眼五夫人,五夫人就很不甘願的站起來,勉強笑著走來朝析秋笑著道:「四嫂,我也沒什麼好東西,這個是家兄送來,說是龍泉官窯出的鈞瓷,還望四嫂不要嫌棄!」說著,就打開手裡捧著的紅木鏤空匣子……

  析秋就看到裡面躺著個手指大小的鈞瓷鼻煙壺,顏色很絢麗,紫中藏青,青中寓白,白裡泛紅很精緻漂亮,她沒接卻是笑著道:「怎麼能要五弟妹的東西……」

  五夫人就撇了撇嘴,又看眼五爺,笑著將匣子塞在析秋手中:「四嫂不要客氣了!」說完,也不再說話,轉了身就回到五爺身邊坐著。

  析秋笑著謝了!

  太夫人就眯著眼睛看了眼五夫人,笑著對蕭四郎和析秋到:「時間不早了,你們早些去宮裡吧!」

  析秋和眾人打過招呼,就和蕭四郎回了自己房裡,析秋換了珠冠霞披著了二品誥命的正裝兩人又坐車去了外院,在儀門前上了馬車,一路到了宮門外,又下了車隨著引路的內侍,在一個空空的殿裡略侯了會兒,待內侍回來他們便如上次一樣先去了太后的宮裡,小坐了一會兒又去了皇后的宮中,析秋謝了皇后賞香薰,兩人又聊了會兒,這邊東昌伯的世子夫人抱著孩子進來了。

  世子夫人許是剛出月子,顯得很豐腴,白白淨淨眼睛很大顯得很有靈氣,她朝皇后行了禮,才轉頭來看析秋,皇后那邊已經笑著道:「這位是蕭四夫人!」又看著析秋道:「這是東昌伯的沈夫人。」

  析秋就上前朝沈夫人行了禮:「沈夫人!」這邊沈夫人抱著孩子過來:「四夫人!」

  析秋的目光就落在她懷中的襁褓中,笑著恭喜沈夫人:「恭喜沈夫人喜得麟兒。」沈夫人也還了禮:「四夫人新婚,我正好在月子裡也不得去討杯喜酒喝,是我該恭喜四夫人!」

  「都喜,都喜!」皇后笑著道:「快把小伯爺抱來我瞧瞧。」

  伯爺?看來正如蕭延亦所說,聖上封了沈世子的嫡子爵位?

  沈家如今正可謂是風頭正勁,集萬千富貴寵愛於一身啊!

  沈夫人就小心的把孩子交給走過來的女官手中,女官小心翼翼的抱著孩子去給皇后看,皇后伸著頭很高興的道:「真是個漂亮的孩子,和世子好像!」

  沈夫人掩面而笑。

  析秋微微笑著安靜的坐在一邊,看著皇后又逗了會兒孩子。

  待女官把孩子抱出去交給外面候著的奶娘,皇后才戀戀不捨的轉過頭來笑著道:「有個孩子真是好,軟軟的就覺得有趣!」又看向析秋:「蕭四夫人改日生了,可也要抱來我瞧瞧,我可喜歡孩子了。」

  析秋看著笑的孩子一樣的皇后,目光又落在她的肚子上,迅速紅了臉低下頭。

  沈夫人就笑著回道:「娘娘,四夫人害羞了!」皇后掩面而笑。

  三個人又圍繞著孩子說了許多,有女官伺候皇后吃藥,析秋就借勢退了出來。

  前面有女官引著,析秋和沈夫人並肩走了出來,沈夫人笑著看著析秋道:「在家聽婆母提過四夫人,說您德才兼備,溫柔恭順,今兒終於有幸見了……比婆母說的還要好,四夫人往後若得了空,一定要常去府裡走動走動。」

  「一定!」析秋笑著道:「太夫人為我及笄禮做了主賓,一直也未得了機會去拜會她老人家,若是得空一定會去。」說著又道:「沈夫人若是得空也去侯府串門才是,兩府離的近,您若是來就讓人捎句話來,我去接您!」

  「不敢當。」沈夫人笑著道:「必定常來常往。」

  兩人說著就走到宮門口,遠遠的就看到蕭四郎站在宮門口,沈夫人就停了腳步:「世子還未出來,我在這裡侯一侯。」

  「那我陪著您吧。」析秋笑著說著,沈夫人忙擺著手:「不用,這裡風大,況且大都督正在等著您,我在側殿坐一坐便好了,您快去吧,別讓大都督久等了!」

  析秋看了眼蕭四郎,他正負手立在馬車邊,她笑著回頭和沈夫人行了禮:「那我先行一步,失陪了!」

  「慢走。」沈夫人目送析秋,看著析秋的背影,她回頭對身邊抱著孩子的奶娘道:「都說蕭四爺不顧門楣,娶了一位庶出的做正妻,如今看來,四爺對四夫人感情比傳聞中還要好啊。」語氣中有淡淡的羨慕之意。

  她說完,目光柔和的去看奶娘懷中的孩子,臉上才綻開滿足的笑容來。

  蕭四郎見到析秋,上下打量了一通,蕭四郎問道:「沒事吧?」析秋就搖搖頭,回道:「沈夫人抱著孩子去了,陪著皇后娘娘聊許久!」

  蕭四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兩人前後上了馬車,析秋就問蕭四郎道:「四爺,沈世子的嫡子封了爵位?」

  「嗯!」蕭四郎點頭道:「封了承恩伯,早上與你誥命文書一同送出宮的。」

  析秋聽著就沒有說話,蕭四郎看著她,就摟了她的腰,問道:「在想什麼?」析秋抬手托了托頭上重重的珠冠露出疑惑的表情:「妾身在想,本朝有無先例,父無爵位卻先封了兒子的。」

  蕭四郎脣角一勾,便笑了起來,抬手刮了析秋的鼻子:「總有人開創新河做這第一人的!」

  析秋認同這個話,道理也沒有錯,便感嘆道:「聖上對皇后娘娘果然是三千寵愛啊!」同樣姓沈,她想到已逝的先皇后,沈家作為當年二皇子奪嫡的先鋒軍,成了馬前卒滿門傾覆與歷史的長河中,而東昌伯的沈家,接了外家的接力棒結局卻是截然相反!

  從來人都是只看見新人笑,哪會記得舊人哭!

  「在想先皇后?」不期然的,蕭四郎低低的開口問道。

  析秋一愣,這已經是第三次了,蕭四郎在她開口前猜到她心中所想,析秋抬頭看著她,點頭道:「只是感嘆一下,同姓不同命罷了!」

  是在感嘆自己的命運,還是在感嘆兩位沈氏皇后的命運?

  蕭四郎目光微微一閃,摟著析秋的手一緊,就順勢要把她搬到自己腿上坐著,析秋一推他紅著臉道:「妾身戴著珠冠呢。」

  蕭四郎擰了眉看了眼析秋頭上重重的珠冠,嘴脣動了動沒有再強求,析秋就笑著抬頭看著蕭四郎道:「妾身還沒謝謝四爺呢。」蕭四郎挑眉:「謝我什麼?」

  「謝謝四爺為妾身請的誥命。」析秋眼底露出笑容,略施了脂粉的臉上遮去了平日的一分靈氣,他滿意的點點頭,伸著臉在析秋的對面勾著脣角問道:「那你可想好了怎麼謝我?」

  析秋臉頰一紅,卻故作鎮定的問道:「四爺要妾身怎麼謝?」蕭四郎想到他的櫃子裡,整理的整整齊齊的衣物,早上起來擺在床頭的衣裳鞋襪,他笑著在析秋耳邊道:「拿你自己來謝我罷!」

  「四爺!」析秋面頰通紅:「這裡是馬車,車裡車外可都聽得見。」

  蕭四郎哈哈大笑,笑聲滿是喜愛愉悅……

  兩人到了侯府去太夫人那邊打過招呼,蕭四郎去了外書房,析秋則先回了房裡,換了身上穿著霞披,春雁笑盈盈的接過來又細細的熨燙妥帖,用架子掛在吹風等晚上再收回來仔細收好。

  析秋看著春雁道:「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怎麼不多歇一日。」春雁躺了兩天,她吩咐了院子裡的丫頭婆子,無論是誰都不準提。

  是以,春雁至此都不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沒事。」春雁笑著坐在析秋的腳邊,要給她捏腿:「奴婢都歇了兩天了,若是再歇人也歇懶了。」

  析秋拉她起來,看著春雁清秀的眉眼,笑著道:「平日裡跑腿的事就讓紫陽和寶珠去跑一跑,你沒事就待在我身邊,陪我說說話,管管房裡的事就行。」

  碧梧在一邊收拾桌面,也回頭笑著道:「讓我跑也行!」

  春雁臉上有一瞬的錯愕,隨即便笑著點頭道:「好,奴婢聽夫人的。」又笑著去和碧梧說:「這可是你說的,往後的事情就都讓你去跑!」

  碧梧笑著點頭不迭:「行,儘管吩咐。」

  這邊春柳進來,手裡端了托盤上面放著幾個金燦燦的金桔,她笑著道:「您不在的時候,太夫人那邊的紫薇姐姐送的,說是應天那邊讓人快馬送到京城的。」她又送到析秋面前:「小姐您看,上面的葉子還在呢。」

  應天來的華大奶奶一行人,昨天早上已經回去了。

  碧梧也伸著腦袋,咂著嘴道:「哎呀,這麼小的桔子,奴婢還沒見過呢。」春柳就點點她的額頭,笑罵道:「瞧你嘴饞的樣兒,這東西不常見,你若見過那真是稀奇了」

  碧梧撅著嘴在一邊看著金桔,眼睛直發綠。

  析秋看著一盤子小巧的金桔,上面的確還掛著翠綠的樹葉,她笑著道:「送了多少來?」春柳就道:「半筐子,其餘的奴婢收著呢。」

  「一半送回去給姨娘和大少奶奶吧,另外一些你們留著去吃。」春柳聽著一喜:「好,奴婢下午就送回去,也順便把喜訊告訴姨娘,姨娘定會很高興的。」

  她說的喜訊,是析秋封了二品誥命的事。

  析秋沒有反對,又補充道:「去看看三少爺在不在,若是在家讓他來府裡一趟。」春柳聽著一愣,問道:「夫人是有事找三少爺?」

  「嗯。」又拿了早就讓春雁包好了硯台出來:「把這個帶給七少爺,順便問問他這兩日都在做什麼?」說是考了試就來找她,怎麼隔了好幾日也不見人來。

  春柳拿了東西回道:「奴婢知道了。」

  這邊碧槐帶著兩個媽媽提著食盒進來,問道:「夫人,飯擺在哪裡?」

  「去外院問問四爺在哪邊吃。」碧槐點點頭,放了食盒就出去了,過了半刻鐘,她回來道:「外院說四爺不在府裡,說是沈世子來了,四爺和沈世子一起出去了。」

  析秋挑了挑眉頭,按時間算沈世子應該是從皇宮出來直接就來侯府的吧?!

  「那我們自己吃吧。」析秋讓人擺了飯,在次間吃過又和春雁面對面坐著繡了會兒花,正準備歇午覺,這邊蕭四郎回來了。

  身上淡淡的有股酒氣散發出來,走路時步履也有些踉蹌,析秋迎過去扶住他:「四爺喝酒了?」

  「嗯。」析秋給他解著釦子,蕭四郎就順勢摟住她,彎著腰半個身子靠在析秋身上……

  帶著酒味的氣息噴在耳邊,析秋讓了讓嗔道:「正幫您脫衣服呢。」說著,就看到春雁和碧槐還在門口,析秋的臉瞬間紅了,努力去推蕭四郎:「四爺,妾身扶您去洗個臉。」

  春雁和碧槐低著頭,飛快的關了房門退了出去。

  蕭四郎就低聲笑起來,握住析秋的手,煞有其事的點頭道:「嗯。去淨房。」說著,拉著析秋的手就要進淨房。

  析秋想到那個晚上,就面紅耳赤,轉身往櫃子邊走:「妾身給您去找衣裳。」蕭四郎就擺著手,眉梢微挑滿臉的笑意:「那我們一起!」

  竟有副無賴的樣子。

  這是析秋第一次見到他喝的微醺的樣子,眼神清明,走路雖有些不穩卻不至於跌跌撞撞,她擰了眉頭問道:「是和沈世子喝的嗎?」

  「嗯。」蕭四郎回道:「說是聚聚!」

  析秋嘆了口氣,決計不再和他一起進淨室,將他扶坐在炕邊,自己進去打了熱水出來給他擦了臉,又扶著蕭四郎在床上躺下:「您睡會兒,妾身過去給您煮些醒酒湯。」

  蕭四郎卻是手臂一帶,將她拉到床上:「不用。陪我一起睡會兒!」說著,竟然是翻了個身,將析秋放在他胸口,讓她趴在他身上,又拍了拍她的後背道:「不許動!」

  析秋瞪著眼睛,就看到蕭四郎勾著脣滿臉上都是滿足的得意笑容……

  過了許久,蕭四郎斂了面上的笑容,淡淡的說道:「聖上要將黃達從遼東召回來……」他聲音很輕,析秋很努力才聽清他說什麼。

  析秋隨即一愣,黃達,是遼東總兵黃達吧,當時蕭四郎和沈季帶兵去追岱欽時,是黃達寫的奏摺進京的……

  「四爺不高興?」析秋悶悶的問道。

  蕭四郎撫著她的後背,閉著的眼睛睫毛動了動,回道:「沒有,客觀的說黃達是如今朝中,鎮守遼東的最佳人選。人有所長,軍績之上別的事情也較之不重要了。」

  也就是說,黃達的人品或許不怎麼樣,但是作為將領行軍打戰他還是合格的。

  析秋若有所思,沉吟了片刻道:「聖上是不放心黃達,所以才將他召回來放在眼前?」

  蕭四郎沒有說話,析秋趴在他的胸口,就聽到他發出淺淺的鼾聲。

  等析秋醒過來時,身下已經沒了蕭四郎,她揉著發酸的脖子問道春雁:「四爺什麼時候走的?」春雁笑著回道:「夫人睡著了,四爺就走了,說是去衙門晚上會回來吃飯!」

  析秋點點頭不再說什麼,起來梳洗後,佟全之就來了,他穿著一件青褐的直綴,高高壯壯的,圓圓的臉上已經有幾分男子的擔當,他抱拳笑著道:「六姐姐,你找我什麼事?」

  析秋讓了坐,問道:「讓你來,可耽誤你功課了?」他每日都要去練拳,如二夫人所說他真的很勤奮。

  「沒事!」佟全之道:「我這兩日都在家中看書呢。」

  析秋聽著露出錯愕的表情來,佟全之就羞澀的摸著頭,憨厚的笑著回道:「……師傅說我書念的少了,便是以後當將軍也要會寫奏摺才是。」

  佟全之的夢想便是統領千軍萬馬,殺伐與戰場之中建功立業!

  「原來是這樣!」析秋笑了起來,很難想像佟全之拿著書是什麼樣子,她道:「二嬸嬸回保定了?我也沒來得及去送她……」

  佟全之回道:「前兒走的,娘讓我告訴六姐姐,若是得了空就和大都督一起去保定,那邊雖不如京城,但有山有水比起京城來,卻要愜意許多……」

  二太太能這麼想,析秋很高興,畢竟從高處跌落下來,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承受的。

  「還沒恭喜您呢。」佟全之笑著道:「聽說大都督給六姐姐請了誥命!」說著一頓又問道:「大都督可在府裡?上次他可是答應我,若是我贏了他,就推薦我進軍營的。」

  析秋挑了挑眉:「這會兒可能在外院的書房裡,你若是想要找他,等待會兒我讓你送你過去……你要去軍營,聖上不是開了武科,你怎麼不去試一試?」

  佟全之就滿臉不屑:「那有什麼用,真正的武功是要在戰場上見分曉的,怎麼能和那些文弱書生比,考個功名又能如何!」

  析秋無語,不知道二太太要是聽到他這番言論會怎麼想。

  佟全之這邊不知道析秋所想,就問道:「六姐姐找我什麼事?」

  「我有事想請三弟弟幫忙。」析秋面露鄭重看了春雁,春雁會意立刻帶著人出去,又小心的把門關上,她和碧槐守在了門口。

  房間裡,低低的傳出析秋和佟全之的說話聲……

  約莫了過了半個時辰,佟全之才打開門,抱拳對析秋道:「六姐姐放心,我一定不負所托。」

  「麻煩三弟了,不管事情成不成,你自己定要注意安全。」佟全之滿不在乎:「不過小事一件,我和五城兵馬司的劉副統領可是忘年之交,昨晚我們還在一起研討拳技呢。」

  析秋依舊是不放心,又叮囑了幾句才讓佟全之離開,又對春柳道:「送三少爺去外院找四爺。」

  佟全之就隨著春柳出了院子,一路去了外書房。

  稍後春柳回來,笑著對析秋講外院的事情:「四爺讓三少爺五招,可五招還沒到三少爺就已經輸了。」想到佟全之的表情的,春柳已掩面咯咯笑個不停。

  「三少爺還在外院?」析秋笑著停了手裡針看著春柳問道。

  「走了。」春柳答道:「說是還有事要辦,和四爺切磋了幾招,就匆匆出了門!」析秋笑著點點頭,又問春柳:「你回去,姨娘和七少爺都還好吧?」

  春柳滿眼裡都是愉快的笑容:「我以為姨娘不知道,還想著邀功呢,誰知道府裡面都傳遍了,姨娘可高興了一日說的話平時幾日說的都要多,大少奶奶也說明日就過府來給您賀喜呢!」

  析秋就笑了起來:「可見到七少爺了?」春柳搖搖頭:「說是書院裡有個先生病了,他留下來照顧先生,等過幾日再回府。」

  「你回頭在庫房將從佟府帶來的燕窩和人蔘、三七包些讓人送去給七少爺!」也不知是哪位先生病了!

  春柳點頭應是,又道:「夫人,奴婢剛剛出去時,正好在側門碰到金大瑞家的,說是要進來給您請安。」

  析秋眉梢微挑,問道:「怎麼又沒進來,都說了什麼?」春柳就露齣戲謔的笑容,掩面道:「奴婢瞧她的樣子,像是在門口等了有半天了,說是聽說您封了誥命想進來給您賀喜的,可想您事情肯定多,就在門口和我說說也行。」說完一頓又道:「奴婢聽著她說了半天才聽出她的本意來……」

  「哦?」析秋端了茶喝了一口,金大瑞,鄒伯昌幾人自領了差事,一兩天沒消息傳來,恐怕是有了分歧,金大瑞家的才故意在門口等春柳,想探一探她的意思吧?!

  春柳笑著道:「奴婢瞧她的意思,恐怕是想去通州,那邊的田好產量也高,幾個人正爭執不下呢。」

  兩個莊子,三戶人家,若是都想去莊子裡,那倒是不好商議。

  不過去莊子有去莊子的好處,莊子裡地多留在那裡平日裡養些雞鴨能貼補貼補,田埂上也能種些豆子果樹什麼的,比起看宅子莊子裡雖累,但總是收入穩定些。

  析秋正要正說話,太夫人房裡的紫薇來了:「四夫人,太夫人請您過去。」析秋擱了手中的鞋樣子站起來,笑著回道:「這就去。」

  說著,進了內室換了件衣裳,就帶著春柳和碧槐出了門,路上,她彷彿不經意的去問紫薇道:「可說了什麼事?」

  紫薇笑著回道:「奴婢也不知道,不過瞧著太夫人很高興的樣子。」

  析秋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等進了太夫人的院子,紫薇給她打了簾子到暖閣裡,太夫人正和吳媽媽在說話,見析秋進來就笑著點點頭,指了前面的杌子對析秋道:「坐吧。」

  析秋就在太夫人指的杌子上坐了下來,太夫人端了茶喝了一口:「找你來,也沒有旁的事,就是今兒府裡山東莊子裡的管事媽媽,年底趕著來交租,說起她的大兒子今年十八了,一直也沒娶媳婦,想求我給他在府裡指個丫頭,我便想問問你那邊,可有合適的丫頭。」

  析秋聽著一愣,府裡那麼多丫頭,太夫人怎麼會好好去問她身邊有沒有合適!?

  太夫人見析秋沒有說話,便又道:「那小子我也見過,人長得憨厚老實,是個能吃苦的,平日裡話不多但種田卻是一把好手,丫頭配給他不會吃苦!」

  析秋忽然明白,太夫人指的是春雁。

  「娘!」析秋笑著問道:「這是件喜事,只是可惜我身邊沒有合適的……」一臉惋惜的樣子:「若不然嫁去山東倒真的很好。」

  太夫人表情微微一頓,看了析秋一眼,便嘆了口氣道:「那我便讓你二嫂在府裡給她瞧瞧吧。」這件事彷彿不打算再提了。

  「二嫂定是有辦法的。」析秋笑著說著,心裡卻提了起來,太夫人這一次是真的一時興起提到春雁,還是真的有意想把春雁送出府去?

  不管太夫人是怎麼想的,這無疑也是給她提了個醒。

  太夫人微微點頭,一時就冷了場,正好敏哥兒和鑫哥兒讓由各自奶娘抱著從碧紗櫥裡出來,鑫哥兒看到太夫人就伸開手摟著太夫人的脖子,太夫人就看到鑫哥兒新換的衣褲,回頭去問奶娘:「又尿了?」

  奶娘就尷尬的點點頭。

  鑫哥兒將臉埋在太夫人脖子裡,抬著小臉悶悶的道:「祖母,鑫哥兒是不是很笨。」

  太夫人就拍著鑫哥兒的背笑著道:「鑫哥兒很聰明,怎麼會笨呢!」鑫哥兒就昂著頭,眼淚汪汪的看著太夫人道:「敏哥兒是弟弟,可是他就不尿床,可是我……」

  「沒事,沒事!」太夫人安慰了幾句,可鑫哥兒依舊是嘟著嘴滿臉的不高興,泫然欲泣的樣子,一直賴在太夫人身邊,奶娘過去要鑫哥兒也不願意鬆手。

  吳媽媽怕太夫人一直抱著身體吃不消,也想過去接,鑫哥兒卻是張開嘴哇的一下委屈的哭了起來。

  「沒事,沒事!」敏哥兒撲稜著小腿從炕上爬過去,像大人一樣摸了摸鑫哥兒的腦袋:「你別哭了,從今晚開始,我夜裡就喊你起夜好不好?!」

  鑫哥兒不聽,小臉紅紅的哭得地動山搖的,滿院子裡就聽到他的哭聲。

  太夫人皺著滿臉的心疼。

  「娘。」析秋走過去試探著對太夫人道:「我來試試吧。」

  太夫人一愣,看著析秋,析秋就笑著朝太夫人點點頭,太夫人目光頓了頓……

  「鑫哥兒乖。」析秋試著伸手去抱鑫哥兒:「四嬸嬸抱抱好不好?」鑫哥兒不聽緊緊摟著太夫人的脖子,析秋就去拉鑫哥兒的手,邊拉便讚嘆道:「鑫哥兒的力氣真大,是個男子漢。」

  鑫哥兒哭聲一頓,析秋乘機將他從太夫人身上抱過來。

  鑫哥兒癟著嘴看著析秋,析秋笑著抱他坐在杌子上,將他放在腿上,拿了帕子給鑫哥兒而擦眼淚:「鑫哥兒剛剛摟著祖母的脖子,力氣可真大,四嬸嬸都快拉不動了。」

  「真……真的?」鑫哥兒紅著眼睛抬頭不確信的看著析秋。

  析秋很認真的點點頭:「是,鑫哥兒是個小男子漢!」說完,就見鑫哥兒又癟了嘴欲哭得樣子:「我不是男子漢,敏哥兒才是,男子漢不會,不會……」

  「鑫哥兒不要哭。」然後又挨著鑫哥兒耳邊小聲道:「我們每個人小時候都會尿床,就是男子漢小時候也會尿床哦!」

  鑫哥兒聽著眼睛一亮,歪著頭看著析秋道:「那四叔和二叔還有五叔小時候也尿床嗎?」

  析秋一頓,就拿眼去看太夫人。

  太夫人就擰著眉頭看著鑫哥兒,見析秋看過來就鬆了眉頭,笑盈盈的看著她們道:「是,你二叔,四叔還有五叔小時候也尿床。」

  鑫哥兒終於停了哭,彷彿知道了一個不可思議的事情,睜著眼睛問道:「祖母,您說的是真的嗎?」太夫人就笑眯眯的點點頭。

  「四嬸嬸。」鑫哥兒又天真的看著析秋:「您小時候也尿床嗎?」

  析秋倒沒什麼,這邊太夫人聽著卻是一愣,正要斥鑫哥兒,敏哥兒卻是皺著小小的眉頭喊鑫哥兒:「鑫哥兒,不要亂說話!」

  鑫哥兒就縮了縮脖子,有些怯生生的看著析秋。

  「也尿過。」就在太夫人和敏哥兒以為析秋不會回答時,她卻笑著摸著鑫哥兒的頭,認真的說道:「四嬸嬸小時候也尿的。」

  鑫哥兒就歪在析秋的懷中咯咯的笑了起來。

  太夫人有些詫異的看了眼析秋,眼底就露出一絲笑意來,吳媽媽也是滿臉的笑:「沒想到鑫爺這樣喜歡四夫人!」

  敏哥兒坐在太夫人身邊,看著正各自笑的開心的析秋和鑫哥兒,眼底滿是疑惑的樣子。

  正在這時門簾子一掀,蕭四郎大步走了進來,見房間裡笑聲融融,析秋抱著鑫哥兒不知正說著什麼,正笑的眉眼彎彎,他的心情也不由愉悅了一分,問道:「說什麼,這麼開心。」

  太夫人讓吳媽媽給蕭四郎上了茶,這邊不待他坐下,鑫哥兒就從析秋的膝蓋上跳下來,獻寶似的朝蕭四郎道:「四叔,四嬸嬸說她小時候尿過床!」

  「鑫哥兒!」析秋沒料到鑫哥兒會說,而且還是當著蕭四郎的面,即便是開玩笑,她的臉也忍不住紅了起來。

  蕭四郎看著析秋雙頰緋紅,滿臉羞澀的垂著頭,脣角也勾出高高弧度。

  太夫人看在眼裡,微微嘆了口氣。

  等蕭四郎和析秋離開,太夫人就和吳媽媽道:「瞧著老四對她是真的上了心,我還瞧過他對誰這樣過。」

  「可不是。」吳媽媽笑著道:「瞧四爺笑的,奴婢可從來沒瞧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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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11 02:57 PM

第一百一十六章:花房

  晚上回來,蕭四郎嘴角一直翹著高高的弧度。

  析秋服侍他梳洗,兩人在床頭的杌子上留了燈,就上床躺著,今天來來回回跑了幾趟,析秋有些累了就縮在被子不一會兒就有些迷迷糊糊的樣子。

  迷濛中一雙大手幫她撩開額間的髮絲,輕輕的摸著她的頭。

  「四爺!」析秋睜開眼看著蕭四郎,睡眼朦朧的樣子:「您明天要上早朝了吧?早些歇著吧。」析秋沒有問他去通州的事辦的如何,不過他不說想必應該成了才是。

  蕭四郎靠在石藍色繡著桂花的迎枕上,卻沒有立刻答話,目光卻一直落在她的臉上。

  析秋強撐著睡意,索性用手肘支起頭,看著蕭四郎問道:「四爺有話和妾身說?」

  「沒有。」蕭四郎笑道:「只是看你今天和鑫哥兒很親,頗有些感觸。」

  析秋挑了挑眉,他不會認為她對鑫哥兒好是因為鑫哥兒和她有另外一層關係,而敏哥兒她卻冷冷淡淡的保持著距離?

  「鑫哥兒很天真,也願意和人說話。」析秋笑著回他,想到下午縮在她懷裡哭得稀裡嘩啦的樣子:「敏哥兒像個小大人一樣,很敏感……我,不知道怎麼和他交流。」

  蕭四郎原不是想的這件事,不過聽她很直率的說起敏哥兒,表情竟有些沮喪的樣子,他不由將她攬在自己懷裡,讓她靠在自己的胳膊上:「那就把他放在娘那邊吧,他和鑫哥兒也互相有伴。」

  析秋沒有點頭,畢竟敏哥兒是四房的孩子,早晚都是要回來的!

  她又想另外一件事情來,覺得還是和他商量一下比較好,把自己的顧慮告訴他:「今天娘把我喊過去,說到山東莊子裡有位管事媽媽,求娘給他大兒子配個丫頭,娘就問了我的意思……」

  蕭四郎目光一閃,挑眉看向她問道:「你怎麼回的?」析秋聲音悶悶的道:「我說我這裡沒有年紀合適的。」

  「四爺。我想請你幫個忙!」析秋想了想,把最後的想法也告訴他。

  蕭四郎目光一亮,這還是析秋第一次主動找他幫忙,他顯得很愉悅,問道:「嗯。說說看!」

  析秋想到春雁,心裡又有些不捨得:「春雁今年也十六了,我原想再留她兩年的,可眼下……正好娘今天也說起這件事,給我提了個醒,我想求四爺在外院瞧瞧,有沒有合適的人,一直留她在府裡,總難免有人背後指指點點,還不如放出去,她也能過得自在些。」

  「嗯。我會留意。」蕭四郎聽出她的情緒有些低落,想到春雁是跟在她身邊許多年的丫頭,彼此必然是感情深厚,現如今卻不得不將她放出去,他目光微閃放在析秋背上的手便是一頓。

  春雁出去她這裡的丫頭就少了一個,析秋想了想又抬頭看著蕭四郎問道:「岑媽媽是一直跟著您,四爺覺得她人怎麼樣?」她瞧著人還不錯,雖有些八卦但人很老實,若不然這麼多年待在府裡,也不可能一直留在灶上,況且,她算蕭四郎身邊的老人了,如今依舊留在他的院子裡,她還甘願待在廚房,確實不錯!

  「為人很忠厚,老實!」蕭四郎言簡意賅的說了:「是不是人手不夠用?!」他看到她只帶過來四個丫鬟,兩個粗使婆子,院子雖不大但瑣碎的事情必是不少,她如今又動了把春雁送出去的想法,只怕後面人手越加的不夠用:「若不然,讓娘給你撥個媽媽過來吧?」

  「不用。」院子裡已經有寶珠紫陽了,雖然覺得太夫人為人還不會派人來窺探她的生活,但自己住的院子裡,有外人總是感覺不舒服,她需要相對私密的空間,想著她立刻笑著擺手:「就是覺得府裡許多事和規矩都不清楚,想找個年老持重的媽媽跟著。」

  總不能什麼事都讓碧梧去打聽吧!

  蕭四郎想了想便淡淡嗯了聲:「院子裡的事你自己拿主意。」

  析秋就笑著點頭,忽然覺得嫁人有許多的好處,至少她沒有自己的命運被別人捏在手心裡的感覺,雖也小心翼翼,可卻是與生死無關,也沒有自己或是自己身邊的人被人送出去,或是隨隨便便找個地方打發了的危機感。

  譬如太夫人今日,她雖是動了心思想把春雁送出府去,可還是用隱晦的方法來暗示她,被她委婉的拒絕後,太夫人也沒有再提,若是在佟府,只怕春雁她想保也保不住的了!

  析秋靠在蕭四郎的肩上,忽然覺得很踏實,有種實實在在的活著,很踏實的感覺。

  「怎麼了?」蕭四郎明顯感覺到析秋的情緒比剛才要愉悅一些,他不由低頭去看她,就見她微微笑著,大大的眼睛在微黃的燭光下,尤顯得明亮靜逸……

  「就是想到些旁的事情。」她說完,又想到佟全之,就問蕭四郎道:「今兒三弟來,聽說你們在外院比試了拳腳?」

  蕭四郎也被析秋的情緒感染,聲音也輕快了一分:「嗯,他下盤不穩,不過他這樣的年紀,有這樣的功力手法,已是難得!」

  析秋來了興致,坐起來看著蕭四郎,挑著眉頭問道:「那四爺呢?」她一直沒有機會問他,武功是誰教的,只傳聞他武藝高強,卻一直沒有機會見識一番。

  蕭四郎表情頓了頓,眼瞼微垂彷彿想到了什麼,析秋以為他又會避而不答,畢竟前面她問他的事兒,他總是選擇性的回答,有些問題也總是會有意無意的避開。

  「父親。」蕭四郎淡淡開口回道:「啟蒙時是父親軍營中一位姓鐘的副將,後來那位副將調去了薊州,父親也沒有請旁的師傅,就親自在府裡叫我們幾個練武。」

  我們幾個?

  據她所知蕭延亦和蕭延庭都不會武功,那麼是指他和蕭延炙嗎?

  感覺到他似乎不願提這件事,析秋就收了話題,又縮了肩膀裹進被子裡:「全之說想去軍營,可和您說過?」

  蕭四郎淡淡點了頭,看著析秋道:「京城軍營莫不過五軍營……宣同倒是可以,秦穆為人剛直,若是想鍛煉去宣同是極佳之處,只是他年紀太小,等過兩年再看看。」

  五軍營是成祖所創,與神機營,三千營並立,後統並與都督府,神機營和三千營守衛京師皆是在各軍營中精兵選拔上來,佟全之沒有經驗自是不可能進的去,而五軍營和西山大營早已成了京城有權勢爵位之家子嗣歷練之地,裡面烏煙瘴氣早已不復當年輝煌,佟全之更不可能進去。

  析秋理解蕭四郎所說的意思,笑著點頭:「謝謝四爺。」她即希望佟全之好,可又不願意他這麼小便去軍營,都說世道中最渾的地方有兩處,一個是江湖,另外一個便是軍營!

  這麼小的孩子,很容易被人帶偏了方向。

  蕭四郎被她的情緒感染,笑意再次一點點回道他脣角,他笑著在析秋身邊躺下來,摟著她纖細的腰肢,手很自然的伸進她的衣襟裡。

  析秋的笑容僵在臉上。

  原本只是隨意的撫摸,但看到她臉上笑容掛不住的樣子,他心情越發的輕快起來……

  蕭四郎低低笑了起來,手從衣襟的後領伸出來,摸著她的脖子脣便覆了上去,聲音輕輕的道:「今日可是要謝兩次……」

  析秋抓著身下的錦緞棉被,學乖了一件事,以後斷不能再說謝謝的話。

  折騰了半夜,析秋窩在蕭四郎懷中連呼吸都覺得是累贅,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就感覺到身後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她睜不開眼翻了個身再次睡著了,等有人在她耳邊輕輕喚道:「夫人,卯時了。」

  析秋猛的睜開眼睛,就看到春雁站在她床邊看著她,而她身邊已經沒了蕭四郎的身影,她問春雁道:「四爺幾時走的?」

  春雁一邊將帳子掛起來,一邊又將溫的剛剛好的衣服遞給析秋:「丑時三刻就起了。」

  析秋嘆了口氣,這是她嫁過來後,他第一次上早朝,本想著早點起來送他出門的,沒想到卻睡的這樣沉。

  「四爺見您睡的沉,就沒讓我喊您起來。」春雁說著滿臉的笑容,四爺能對夫人好,她心裡自是很高興的。

  析秋由春雁服侍著穿了衣服梳洗過後,碧槐就提了食盒進來:「夫人,今天二夫人派來的兩個灶上婆子要來了,奴婢把抱廈收拾了兩間出來給她們,您這邊奴婢想著,要不要列個菜單,四爺愛吃什麼,您愛吃什麼都列下來,這樣您也不用每餐將就著吃些了!」

  徐府的菜色口味偏重,比起佟府以淮揚菜為主,這邊卻是要辛辣許多。

  她瞧見析秋這幾日吃的都少,許是有些吃不慣的緣故。

  「還是你想得周到。」析秋笑著從梳妝檯前站起來:「以後若是吃的不合口味,就讓小廚房單獨做。」不過卻是要她自己掏銀子,她嫁過來時夏姨娘給的三千兩的壓箱錢她還沒動,手裡打賞婆子下人的,都是春雁平日管著的她們以前攢的一些,若是再有別的事情,只怕要動用夏姨娘給的那筆錢了。

  提到錢她便頭疼!

  她在桌前坐了下來,看著碧槐道:「碧梧去哪裡了?」

  碧槐給析秋盛了粥放在她面前,又布了幾個小菜放在她面前的骨碟裡,回道:「我也沒瞧見,不過不用擔心,這會兒正是要吃早飯的時間,奴婢想著她一會兒就該回來了。」

  春雁在後面收拾妝奩盒子,聽著就笑了起來:「這話不假!」

  析秋也笑著,吃了半碗粥又三個小籠包子,剛剛放了碗碧梧果然就回來了,春雁和碧槐就嘻嘻笑了起來,碧梧被笑的弄明奇妙,看著兩人直瞪眼。

  「好了,好了!都去忙吧!」析秋笑著對碧梧道:「我讓你打聽的事可打聽到了?」

  碧梧就點著頭回道:「大廚房那邊每個月月初各房都要送菜單過去,只是我們才來,所以二夫人才一直沒讓人來問。至於丫頭的月錢,一等的一個月是二兩,二等的是一兩,三等是六分銀子,剩下的才進府的都是五百貫……」頓了一頓又道:「大丫頭和媽媽每年四季各兩套衣服,其他的都是每季一套。」

  析秋暗暗嘆氣,她在佟府時一個月也不過二兩的例錢,每季兩套衣裳,丫鬟們一年也不過兩套而已。

  難怪有的大府裡的丫鬟寧願一頭磕死在府門口,也不願被放出去,比起出去嫁個普通百姓過著粗布麻衣,一日三餐粗茶淡飯的生活,在大府裡做奴婢時的物質生活,相比較已經是宛若天堂了。

  「知道了。」析秋讚賞的看著碧梧:「你吃早飯,我去前院。」說著就和碧槐出了門,又在門口看到寶珠晃來晃去,析秋挑了挑眉對寶珠道:「你隨我去前院吧。」

  紫陽這兩日忙廚房的時,請了幾個婆子將裡面重新刷了一遍。

  寶珠眼睛一亮,就笑著側身福了福應道:「是!」

  析秋帶著兩人去了太夫人那邊,進去時太夫人恰好由吳媽媽扶著從臥室出來,見到析秋吳媽媽笑著道:「四夫人每日來的是最早的。」

  析秋笑著行了禮,過去接過太夫人的另外一邊扶著她,太夫人就問道:「既然來了,就一起吃早飯吧。」

  析秋吃過了,想了想還是點頭道:「好。」和吳媽媽兩人扶著太夫人進了次間,又幫著她布了碗筷,她要給太夫人盛粥,太夫人便擺著手道:「讓她們去做,你坐著吃吧。」

  江氏進門時,日日在大太太面前立規矩,便是佟析言嫁去任府也是立了一個月的規矩,好像在蕭府太夫人並沒有這樣的講究。

  她不由生出一絲慶幸。

  紫薇給她盛了半碗粥,析秋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端了粥坐在太夫人對面默默的吃著,等太夫人吃完她也放了碗,析秋又扶著太夫人去了暖閣坐著,吳媽媽泡了茶。

  這時候鑫哥兒和敏哥兒也來了,敏哥兒恭恭敬敬給析秋行了禮,太夫人則皺了眉頭對敏哥兒道:「不是和你說了,往日早上要去給你母親請安,怎麼這會兒才起床?!」

  敏哥兒聽著臉色一僵,尷尬的垂著手站在那裡不說話。

  太夫人看著臉色也是微沉。

  「小孩子……又是冬日裡,總要貪被子裡的熱呼。」析秋笑著替敏哥兒圓場,又笑著道:「快去吃早飯吧,別餓著了。」

  太夫人聽著,臉上微微好轉了些:「去吃飯吧。」又看著鑫哥兒還趴在奶娘肩上打著瞌睡,眉頭又皺了皺,吳媽媽瞧見立刻上去抱著鑫哥兒就笑道:「我陪著去洗漱吧。」把鑫哥兒和敏哥兒帶著進了淨房。

  太夫人看著幾人的背影就無奈的搖了搖頭。

  二夫人和蕭延亦來了,析秋站了起來朝蕭延亦和二夫人行了禮,大家各自落座,二夫人看著析秋就笑著道:「兩個灶上婆子,稍後我讓房裡的邱媽媽送過去,兩個婆子一個是山東的,一個是湖廣的,想必做出的菜更適合弟妹口味一些。」

  析秋聽著一愣,看了眼太夫人,就見太夫人正讚賞點點頭……

  析秋目含笑意對二夫人道:「謝謝二嫂了,考慮得這樣周到。」看來開小廚房的事太夫人是知道的。

  二夫人滿臉的笑意:「還有件事要和弟妹說一聲,府裡的春衫各房的尺寸已經量過了,只剩弟妹房裡的還沒有送來,下午針線上會有婆子去量尺寸,弟妹這邊可方便?」

  十月做春衫,倒是比佟府早些!

  不過蕭府的下人多,早些做也好些。

  「有空。」析秋笑著回道:「回去我便和他們說。」二夫人點點頭就沒再說話。

  這邊太夫人和蕭延亦在說話:「你今兒沒去早朝?」

  不待蕭延亦說話,這邊二夫人就紅了臉回道:「是我,想讓侯爺陪我回去一趟,哥哥那邊有事與我們商量。」

  太夫人聽著一愣,看向蕭延亦的目光就帶著一絲詢問,蕭延亦放了茶盅看了眼析秋,慢慢回道:「許是和四弟有關,我去瞧瞧。」

  大夫人和蕭延箏結伴而來,蕭延庭和五夫人一前一後也走了進來,蕭延箏笑著走到析秋身邊挨著坐下,湊到她耳邊笑著道:「待會兒去我那邊,我有事和你說!」

  「嗯。」析秋點頭,就起身朝大夫人行了禮,大夫人還了半禮就淡淡走到她對面坐了下來,太夫人看著大夫人道:「唐家大爺來了?」

  大夫人淡淡點了頭:「本是要來和娘問安的,只是說衙門裡還有事,就急匆匆的走了。」太夫人一愣問道:「這樣著急,可是有什麼急事?」

  「沒有什麼事。」大夫人笑著道:「就是娘家大嫂身子有些不舒服,路過這裡進來和我說一聲。」

  「那你回去看看吧。」太夫人滿臉的擔憂:「可說了什麼病,待會兒回去時捎些藥帶回去,也不知能不能用得上,帶上也有備無患。」

  大夫人感激的看著太夫人:「謝謝娘,應該不是什麼大病,我想等過幾日再回去瞧瞧,到時候再來和娘說。」

  析秋聽著卻是暗暗疑惑,便是大嫂病了也不該由大哥來通知,即是來了恐怕病的也不輕了,可大夫人的神情分明就是漠然的,這麼看來唐家大爺來恐怕是為別的事才是,大夫人拿這件事做了個藉口罷了。

  太夫人微微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五爺和五夫人被晾了許久,滿臉尷尬的站在哪裡,太夫人看也不看他們,正在這時紫薇掀開簾子進來了,朝太夫人看了眼又去和析秋說話:「親家奶奶和親家小姐來了。」

  析秋一愣,這邊太夫人已經笑著道:「快請進來。」蕭延亦站了起來,看著二夫人道:「那我們也出門吧,早去早回。」

  二夫人和太夫人和眾人打了招呼,隨著蕭延亦就出了門。

  五爺也避嫌的站了起來:「娘,我去書房。」也出了門。

  析秋也隨著站起來往外走,邊對太夫人道:「娘,我去迎迎。」

  太夫人點點頭,析秋就出了門,剛走下台階這邊江氏和佟析硯已經進來了,析秋笑著過來喊道:「大嫂,四姐姐。」

  「六姑奶奶。」江氏笑著過來,笑著道:「原想昨兒就來的,只是四姑奶奶讓人帶了信,說是今兒一起來。」這邊佟析硯接了話:「家裡有事走不開,今兒沒事了,恭喜你啊六妹妹!」

  「你們能來我已經很高興了,哪還挑什麼時間。」說著拉著兩人往太夫人門裡走:「先去給太夫人請安吧。」

  析秋陪著江氏和佟析硯進去,太夫人看到兩人滿臉的笑:「快坐。」江氏和佟析硯各給太夫人行了禮,又和大夫人和五夫人和蕭延箏各見了禮。

  「……您身體還好吧?一直聽六姑奶奶說起您壽星一樣慈祥的人物,卻是一直沒有機會拜見您,今兒終於得幸了……」江氏穿著一件刻絲纏枝立領褙子,滿臉的笑容顯得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太夫人看著暗暗點頭,暗道佟家這一輩總算有位明白人了。

  她笑著道:「親家奶奶以後得了空便常來坐坐才是。」又轉頭對佟析硯問道:「說是嫁去了蔣府,婆母身體還好吧?」

  佟析硯今兒來時外面罩了件松花絳紅的兔毛領披風,裡面一件靛青色對襟銀邊褙子,映襯得皮膚白裡透紅,紅光滿面,她正由心琴給她解披風,又轉頭和蕭延箏說話,聽到太夫人問起來就點頭笑著回道:「很硬朗,每日早上起來在房間裡念會兒經,就去院子裡走四五圈……」

  太夫人點頭,讚嘆道:「就該如此,老一輩身體好了,才是你們的福氣啊!」

  佟析硯點頭不迭。

  又說了會兒話,析秋就笑著和太夫人道:「娘,我陪著大嫂和六姐姐去我那邊坐坐。」太夫人點點頭道:「去吧!」又對江氏和佟析硯道:「中午到這邊來吃午飯。」

  江氏和佟析硯謝過又和沉默不語的大夫人和低頭喝茶的五夫人行了禮,析秋想到蕭延箏剛剛說是有事找她,就回頭笑著問她:「去我那邊坐坐吧?!」

  蕭延箏擺著手:「你們先去,我晚些就過去找你們。」

  析秋沒再強求,就和江氏,佟析硯出了門。

  門口寶珠不見了,只剩下碧槐一人守著,析秋眉頭略挑了挑沒有說話。

  路上,佟析硯看見佟析華原來的院子,就壓著聲音問析秋:「怎麼沒瞧見鑫哥兒?」

  析秋就笑著回道:「你來的時候正由奶娘抱著出去玩了,稍後過去應是能碰的見。」這邊江氏聽著目光也動了動。

  等進了析秋的房間,三個人依次在炕上坐了下來,江氏笑著道:「……還是你大哥和我們說的,我這兩日給父親準備回去的東西,若不是他告訴我,我們還蒙在鼓裡呢。」

  「可不是,六妹妹可是我們姐妹幾個裡面的頭一份,更是我們佟府裡的頭一份呢。」佟析硯笑著說著,拉著析秋上下左右打量:「我瞧瞧,可有哪裡變得不一樣了。」

  析秋推開她,嗔道:「蔣姐夫如今也是位高權重,我可是聽說聖上將他放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有意給他歷練,好將來入閣呢?!」

  佟析硯聽著臉一紅,擰了析秋的胳膊:「哪有妹夫德高望重,如今官拜一品……」

  江氏聽不下去,打斷兩人道:「可千萬別給旁的人聽見,指不定可是要笑話好幾日了,哪有姐妹倆這樣互誇的。」

  說著,三個人都笑了起來,連一邊站著的心琴,春雁幾人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析秋就問道大老爺:「可定了日子,哪天走?」

  江氏就回道:「說是月底就走。」

  那就不能在家過年了,好在去那邊後還有羅姨娘伺候著,總算有個伴。

  佟析硯也垂了臉,和析秋道:「相公說父親若想留在京城,只怕要從長計議。」析秋聽著一愣,問道:「怎麼說?」

  「說是聖上對二叔的事還耿耿於懷,對父親也有頗有微詞。」又看向江氏:「幸好大哥有劉學士保薦,以往在朝中以及館裡都極有口碑,入翰林院才會順利些。」

  看來二老爺當初的波及一時恐怕難以消退。

  「不說這個了。」江氏笑著從自己丫鬟手裡接了幾包藥材過來,析秋接在手裡一愣,江氏就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壓著聲音對析秋道:「四姑奶奶那邊我也給了,是我娘家大哥從應天捎回來的,說是那邊有位郎中醫術極高,配的藥也靈驗得很,這三副你先拿去吃……只要連吃十副就行,吃的好我再讓大哥捎來。」

  析秋就去看佟析硯,佟析硯就掩面吃吃笑著,她又看江氏,江氏就露出鼓勵的笑容來。

  她也希望幾位佟家小姐,在各自的夫家能立穩腳跟,她們好了佟家作為姻親,將來總能幫襯一把。

  析秋錯愕,這生男生女用藥就可以了?

  儘管心裡並不認同,她依舊是笑著接了藥謝過江氏,又讓春雁仔細收好,回頭對江氏道:「這麼說,我過不了多少日子,就要做姑姑和姨母了?」

  江氏臉一紅,嗔瞪了析秋一眼,佟析硯則巴著析秋的肩膀,笑著道:「我瞧著我們可都快做姑母了。」

  佟慎之和江氏的感情極好。

  江氏就不好意的側開頭去喝茶,一面又打岔去說別的事。

  三個人又坐著聊了一會兒,外面紛紛揚揚的開始下雪了,這邊紫薇來請:「太夫人請親家奶奶和親家小姐過去用午飯。」析秋又陪著江氏和佟析硯去了太夫人房裡。

  敏哥兒和鑫哥兒正在院子裡,各人手裡拿了一隻小木盆,蹲在地上接雪花,奶娘就在後面滿臉擔憂,可又不能撐傘,就不停的勸:「鑫爺,敏爺,快進去吧,外面風大若是受了涼可怎麼好。」

  敏哥兒根本不聽,鑫哥兒就毫不介意的擺手:「奶娘您進去吧,我沒事的。」說完,又伸著瘦瘦的小手去接雪,雪花落在手心裡不一會兒便化了,惹得他咯咯笑個不停。

  析秋進去時就看到這樣一副畫面,兩個小人蹲在雪地裡,大眼認真的看著盆子了,又交頭接耳嘰嘰咕咕不知在商討什麼,很是可愛!

  「鑫哥兒。」佟析硯笑著跑過去,一把抱住鑫哥兒,在左右臉頰各親了一口:「鑫哥兒長這麼大了。」

  鑫哥兒顯然沒認出佟析硯是誰,滿臉疑惑的去看奶娘,奶娘就蹲著身朝析秋和江氏,佟析硯行了禮又指著江氏對鑫哥兒道:「鑫爺,快喊舅母。」又指著摟著她的佟析硯:「這是四姨母!」

  鑫哥兒眼睛一亮,脆生生的喊了聲:「舅母,六姨母。」江氏也笑著走過去,目光落在鑫哥兒臉上,笑眯眯的道:「鑫哥兒真乖!」又拿出一串六個金燦燦的小豬來遞給鑫哥兒:「舅母給你的,拿著玩兒。」

  「謝謝舅母。」鑫哥兒接了朝江氏行了禮,佟析硯也笑著拿了塊荷包給鑫哥兒……

  這邊敏哥兒一個人落了單,默默的站了起來,垂著眼睛一點一點退在了一邊,低了頭……析秋看著他,就笑著走上去蹲在敏哥兒面前。

  敏哥兒一愣,立刻退開一步,戒備的看著她,析秋笑著問她:「敏哥兒剛剛在幹什麼?」

  「沒什麼。」敏哥兒看了眼木盆,又怕析秋再問補充道:「真的沒什麼。」

  這個孩子怎麼會有這麼強的戒備心?

  析秋暗暗嘆了口氣,又看見他不動神色的退開一步,走到了奶娘身邊,奶娘看著析秋就滿臉的尷尬擔憂,拉著敏哥兒道:「敏爺怎麼沒有喊母親?」

  敏哥兒就伸著腦袋,飛快的喊了聲:「母親!」然後又靠在了奶娘身邊,拿眼睛去看正在說話的佟析硯和江氏。

  恰好吳媽媽走了出來,笑著下了台階:「……說拿著盆子來接雪給太夫人泡茶,也不知從哪裡聽到這個說法,說雪水泡茶會味道極好。」

  析秋就挑著眉頭去看敏哥兒,敏哥兒正滿臉通紅的看著木盆,然後一轉身飛快的跑進了房裡。

  「是萍姑姑說的。」鑫哥兒抬著小腦袋笑眯眯的說著,析秋沒明白他所說的萍姑姑是誰,這邊吳媽媽已經微微變了臉色:「鑫爺,我們陪舅母進去吃飯好不好?」

  鑫哥兒就收了話頭,拉著江氏和佟析硯就進了門。

  析秋就看到吳媽媽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

  等下午送走江氏和佟析硯,析秋就找來春雁問道:「隔壁原來大姐姐院子你去過沒有?」春雁疑惑的搖著頭:「奴婢就在門口碰到過大姑奶奶以前身邊的丫鬟。」

  析秋就擰著眉頭道:「都是哪些人?」

  春雁回道:「旁的人名字不大記得,不過秋萍姐姐我和她說過話的。」

  秋萍,萍姑姑,難道鑫哥兒說的就是秋萍?鑫哥兒還常常去佟析華原來的院子嗎?

  她想到上次鑫哥兒問她是不是他六姨母,難道這些話就是秋萍告訴他的?

  析秋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下午析秋歇過午覺,佟全之來了,一臉興奮的樣子:「六姐姐,人我找到了,現在關在了一個破廟了,尋了人看著呢,我按照你的說法仔細問了,她先是不承認,後來就一股腦的全說了。」

  析秋眼睛一亮,拉著佟全之問道:「沒有被旁的人發現吧?」佟全之就拍著胸脯,一副有我在萬事不愁的樣子:「放心,我把她眼睛矇著的,她看不見我,怕她辨出聲音,我就連聲音也刻意掩飾過了的,她認不出我們來。」

  析秋就微微笑了起來,從枕頭下面拿了一個荷包出來給佟全之:「你拿去,請那些幫你忙的朋友吃飯喝酒。」

  佟全之推開來,毫不在意的道:「請吃飯的錢我當然有,六姐姐不用管我,您只管吩咐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析秋還是將錢塞進她懷裡,笑著道:「你的是你的,你為六姐姐辦事,請客吃飯自是應該的。」再說,五城兵馬司那班人,平日裡嘴都油了,沒有銀子去打點人家怎麼會給你辦事。

  佟全之想了想,嘿嘿笑著還是接了荷包:「那行,那弟弟就接了。」說完,又問析秋:「六姐姐,你後面怎麼安排?」

  析秋微微笑了起來,拉著佟全之在炕頭坐下來,細細的將自己的安排和他說了一遍,佟全之就面露疑惑的道:「六姐姐這樣做到底什麼用意?」

  「沒什麼。」析秋笑著道:「以後姐姐再告訴好不好?」

  佟全之想了想,沒有說話點頭道:「行,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給六姐姐保密,誰都不會說的。」

  析秋感激的看著佟全之,笑著點頭:「謝謝三弟弟。」

  等晚上蕭四郎從衙門裡回來,兩人換了衣裳就去了太夫人房裡,蕭延亦和二夫人還沒有從榮郡王府回來,正派了身邊的媽媽回來稟一聲……大夫人坐在太夫人身邊和鑫哥兒說話,見析秋和蕭四郎進來,鑫哥兒笑眯眯的喊道:「四叔,四嬸嬸。」

  敏哥兒也站起來,朝蕭四郎抱拳道:「父親。」又看向析秋:「母親!」

  蕭四郎微微點頭,挑著眉頭問他:「學了千字文和百家姓?」敏哥兒一愣,抬著頭恭恭敬敬的回道:「是,孩兒現在正在讀三字經。」

  「不錯。」蕭四郎點頭道:「等開了年給你請個先生回來幫你啟蒙。」

  敏哥兒聽著眼睛一亮,滿臉的雀躍,鑫哥兒也從炕上跳起來,太夫人驚了一跳:「哎呦呦,擔心些!」鑫哥兒也管不了這麼多,就笑著道:「我也要啟蒙!」

  「好!」敏哥兒開心的道:「我們一起去學堂。」

  太夫人臉上就露出猶豫的樣子,拉著鑫哥兒抱在腿上:「鑫哥兒不著急,我們再等一年好不好?」

  「不要。」鑫哥兒就不高興的撅著嘴,太夫人滿臉猶豫的擰了眉頭:「若是你和敏哥兒都去學堂了,那誰來陪祖母呢?」

  這邊大夫人就摸著鑫哥兒的頭,道:「娘,要是他實在想學,不如抱到我那邊,我來教他吧。」

  太夫人聽著似乎覺得這個法子可行,低這頭去摸鑫哥兒的小臉,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來。

  「娘。」蕭四郎看著太夫人道:「等大哥回來商量一下,鑫哥兒開春也四歲了,私塾就落在外院,每日晚些時候去罷了……大嫂教固然是好,可鑫哥兒畢竟是男孩子,一直養在內院裡也總不是長事。」

  算是否定了大夫人教鑫哥兒的想法。

  析秋就看向大夫人,就見她臉上劃過一絲失落,她也覺得寂寞,才會這樣喜歡鑫哥兒,想要親自教他認字給他啟蒙吧?!

  太夫人彷彿也注意大夫人的反應,擰了擰眉頭,沒有立刻接蕭四郎的話。

  析秋目光一閃,看向大夫人就道:「大嫂,那花房不如你接著請了人進來建吧……」又看向太夫人:「有了花房,以後冬天便是新鮮的花兒也能瞧得見了。」

  大夫人一愣,似是沒想到析秋重新提花房的事,略沉吟了片刻正要說話,這邊太夫人卻是笑著道:「析秋說的對,石料也抬進來堆在那裡還沒來得及運出去,不如索性建起來罷了,你也有些事情做……」

  「娘!」大夫人還想說什麼,太夫人就擺著手道:「別說了,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又看著蕭四郎:「你明日就讓人進府裡來,這次也別交給旁的人,就讓胡總管親自瞧著。」

  蕭四郎眉梢微微挑了挑,目露深意的看了眼析秋,就見她垂著頭,神情淡淡的喝著茶……他頓了頓,點頭去回太夫人:「好,我明日就通知劉執事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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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11 03:12 PM

第一百一十七章:敗露

  第二日,析秋送走蕭四郎,正站在院子裡和岑媽媽說話,敏哥兒來了。

  由奶娘抱著,滿臉倦意難消的樣子,可他還是睜著眼睛,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他見到析秋便從奶娘的胳膊上滑了下來,走到析秋身邊,朝析秋行了禮:「母親!」

  看來,昨日太夫人說過他後,他便暗暗記在心中了,今兒這麼早就來給她請安。

  「敏哥兒早!」說著,讓春雁打開簾子請他進去:「吃早飯了嗎?」

  敏哥兒短短的腿跨進門檻內,又立在廳裡等析秋回道:「回母親的話,孩兒吃過了。」

  析秋挑了挑眉,讓春柳給他倒了杯水,兩人又進了暖閣裡,析秋坐下又讓奶娘將敏哥兒抱到炕上坐好,她笑著問道:「敏哥兒起的可真早。」

  敏哥兒沒有表情,端著沒有放茶葉的水喝了一口,眉頭就蹙了蹙似乎對析秋沒給他放茶葉有些不滿,卻依舊端著喝了一口,又默默了放下,再沒有端起來過。

  析秋暗暗看著他,也不和他說話,就見敏哥兒坐在哪裡,垂著眼簾眼觀鼻鼻觀心,兩隻手平平整整的放在腿上……

  她脣角勾了勾,就站了起來道:「敏哥兒和母親一起去祖母那邊吧。」

  敏哥兒聽著就暗暗鬆了口氣,抬眼飛快的看了眼析秋,見她表情很輕鬆的樣子,並沒有不悅,他就點頭道:「是!」說著,由奶娘抱著從炕上下來,跟在析秋後面就出了門。

  一路上,兩人一前一後走著,敏哥兒話少也不像鑫哥兒那樣嘰嘰喳喳說了不停,析秋也沒有刻意去和他說話。

  兩人安靜的到太夫人那邊。

  太夫人見到敏哥兒和析秋一起進來,就笑眯眯的誇讚道:「敏哥兒真乖!」又拉著他的小手,握在手裡暖著:「快去喊鑫哥兒起床。」

  敏哥兒一改方才緊繃著小臉的樣子,笑眯眯的跑進了碧紗櫥裡,不一會兒就聽到他和鑫哥兒兩人嘻嘻哈哈的笑聲。

  太夫人轉頭來看析秋,嘆道:「也不知像誰,從小就是這樣的脾氣,一見生人就會害羞。」

  彷彿是怕析秋會介意。

  這已經不是害羞的事情了,析秋覺得或許是環境使然,敏哥兒自小在太夫人這邊,蕭四郎也不在府中,他沒有受到過絲毫的來自父母親的關愛,很有可能是造成他這種缺乏安全感有些被動個性的根本原因。

  敏哥兒的事太夫人也只是隨口一說,不待析秋說話,她又轉了話題道:「昨日親家大奶奶來府裡,吃了松江千層芝麻糕,說是味兒不錯,我瞧她很喜歡的樣子,你稍後讓人稍一些回去罷。」

  「謝謝娘。」析秋顯得很高興,江氏是她娘家的大嫂,太夫人這樣也是她的臉面。

  太夫人看著析秋笑眯眯的樣子,臉上也露出一絲笑容來,不管怎麼說,她也不過是個孩子罷了。

  正說著,大夫人進來了,太夫人面上露出柔柔的笑容來:「今兒那邊要重新動工了,你稍後在這裡吃了早飯,也別回去了,就留在這裡陪我說說話。」

  大夫人朝析秋淡淡的點點頭,又轉頭去回太夫人的話,笑著道:「好,我聽娘的。」

  大夫人對她的態度並沒有過多的變化,甚至比之從前還有冷漠一些,析秋也不想去解開什麼,大家就這樣也挺好的,相安無事。

  這邊吳媽媽見太夫人和大夫人說話,看了眼四夫人,就笑著道:「奴婢瞧著,不如把二夫人和五夫人都請了來,正好湊上一桌子牌……」太夫人聽著一愣,目光隨即閃了閃,點頭贊同道:「這個點子不錯,我也許久沒有玩牌了。」

  太夫人是想讓幾位兒媳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免得又出什麼亂子吧?!

  析秋笑著道:「……我不會打牌。」

  太夫人笑著擺手:「沒事,稍後讓延箏過來,讓她教你!」析秋沒有拒絕,掩面而笑道:「就怕掃了大家的興。」

  大夫人看了眼析秋,目光微微一閃低下頭去喝茶。

  吳媽媽就笑著去請二夫人和五夫人……

  五夫人和蕭延庭還未起床,垂著的暖黃綃紗帳子裡,五夫人面對床側閉著眼睛,但腦中卻想到昨晚太夫人說的話:「明日一早工匠會再進府裡來,你給我消停些,若是再出了什麼亂子,休怪我不給你留情面!」

  她緊緊抓住了錦被的一角,她要把周道婆請進府裡來好好商量商量接下來要怎麼做,可是昨晚上去請的人,到現在都沒有回來,這麼短的時間她連尋幫忙的人,都找不到。

  她煩躁的翻了個身,就看到蕭延庭正閉著眼睛依舊睡著,她厭惡的擰了擰了眉頭,坐了起來含著怒意喊道:「晴莢。」

  她身邊新來的大丫頭晴莢就推門走了進來,隔著帳子應道:「夫人!」

  「伺候我起床。」她不能坐以待斃,暖房決計不能讓她們做,否則她費心了心思做的布置,豈不是要前功盡棄了。

  她這一聲把睡在外面的五爺驚醒,他擰著眉頭道:「大清早,你又發的什麼瘋。」

  五夫人滿臉的不悅,用腳踢了踢五爺,斥道:「你整日裡就知道睡覺,除了睡覺你還會什麼,哼!」她說著一頓,彷彿想到什麼,看著五爺目光就倏然一亮,她忙揮著對晴莢道:「你先出去,我不喊你不要進來。」

  「是!」晴莢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帳子裡,迅速的退了出去關了門。

  蕭延庭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她,覺得她此刻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詭異,就擰了眉頭問道:「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五爺!」五夫人原本坐著的,這會兒卻是一掀被子又重新縮了進去,偎在蕭延庭身邊,滿臉上堆砌了笑容,蕭延庭看著就忍不住打了個突,讓了讓……

  五夫人一見他這樣,就是眉頭一擰,又想自己費了那麼大力氣把他哄回來,這會兒脾氣怎麼也要壓著些才好,她鬆開眉頭笑著湊到五爺身邊:「五爺,妾身伺候您起床吧?!」

  蕭延庭彷彿像是不認識她一樣看著她,自晟哥出生後,五夫人還從來沒有這樣和他說過話,他疑惑道:「你到底想說什麼?」說完,他目光一頓,眯起眼睛看著五夫人道:「今兒大嫂那邊動工,工匠們會再進府裡來,你莫不是又在想什麼……我警告你,若是你再做出什麼事來,我一定不會輕饒了你。」

  「怎麼會!」五夫人壓住心裡的火,滿臉的笑容偎在蕭延庭懷中:「我這次保證什麼也不會做!」

  蕭延庭不確信的看著她:「真的?」

  五夫人露出乖巧的樣子,點頭不迭:「妾身保證。」

  蕭延庭鬆了口氣。

  五夫人又癟了嘴,拉著五爺的手:「爺,不過妾身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蕭延庭滿臉警覺的看著她,五夫人就柔柔的笑著道:「您想,那個陣是妾身花了那麼銀子,請了周道婆進來弄的,我也不是存了什麼私心,就想咱們府裡能子嗣興旺一些罷了……」說著一頓,她又露出真誠的樣子來:「當然,也有些私心,那佟析華手段那麼狠,妾身真是怕她死了還不安生嘛。」

  蕭延庭聽她說過陣法的目的,雖是不信這些牛鬼蛇神的說法,可也理解五夫人的心情,想到她這兩年受的罪,他心裡也不舒服,聲音不由柔和了些:「事情都過去了,索性我們還有晟哥兒,也足夠了!」

  五夫人聽著,眼底就劃過狠厲之色,隨即又露出泫然欲泣的樣子,偎在蕭延庭懷中低低哽咽起來:「我也知道大家都不信,可是我就是求個安心啊,這樣也不行?暖房都停了,娘竟然又讓人進來動工,這明顯就是針對我,打我的臉!」

  蕭延庭沒有說話。

  五夫人又道:「五爺,我知道您孝順,妾身也不敢去違背娘的意思,可是就這樣把陣毀了,妾身心裡也不甘心。」蕭延庭一愣,問道:「那你想怎麼樣?」

  「妾身想要五爺幫個忙!」五夫人笑著道:「娘禁了我的足,連我身邊的人也不讓出去,所以妾身想求五爺幫我把周道婆請進來,妾身保證,決計不會再做別的事,就是看看陣法破了還有別的挽救的辦法。」

  蕭延庭眉頭一橫,怒道:「不行!」

  五夫人就挨著笑顏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柔柔膩膩的道:「妾身求您了,除了爺沒人能幫妾身……再說了,妾身只是想見一見周道婆,真的沒有別的心思了,即便我有我也不敢啊。」說著又癟了嘴:「……娘也不會放過我的。」

  蕭延庭面露猶豫,五夫人的話倒是不假,他知道若是五房再出什麼事,太夫人一定不會放過他們夫妻兩個的。

  「爺……」五夫人攀上蕭延庭的胸口,將自己的手伸進他的衣襟裡,緩緩的打著圈:「妾身保證,只是見一見周道婆,不會有事的!」說著,手已經順著蕭延庭的胸口一路往下探去……

  蕭延庭身體一僵,看著五夫人嬌柔媚態的笑容,心裡一蕩……五夫人這邊已經一點一點自他的胸口親了下去……蕭延庭腦袋轟了一聲,已經沒了思考能力,五夫人卻在關鍵時候停了下來,看著蕭延庭問道:「爺,您就幫幫妾身吧……」

  蕭延庭滿臉通紅,忙抓住五夫人的手,點頭道:「行,我答應你!」

  五夫人聽著就咯咯笑了起來……

  不一會兒,晴莢打了水進去,五爺和五夫人梳洗過後,吳媽媽就來了,五夫人就隨著吳媽媽去了太夫人的院子裡,五爺則帶著身邊的長隨出了門!

  ……

  析秋坐在太夫人對面,左手邊是大夫人,右手邊是二夫人,對面太夫人和吳媽媽坐著,她看著面前的牌露出無措的樣子來,回頭問蕭延箏:「出哪一張?」

  蕭延庭嘻嘻笑著,對太夫人道:「娘,四嫂是真的不會打!」

  太夫人擺著手道:「打牌這事兒要多練練,久了就熟練了。」析秋就擰著眉頭滿臉的為難:「在家也陪母親玩過,可就是怎麼也學不會。」說著就隨便扔了一張出去。

  太夫人目光一亮,推了自己面前的牌:「糊了!」吳媽媽抿脣笑著道:「四夫人今兒這是第幾次了?!」

  析秋滿臉的懊惱:「我的錢可都到娘的口袋去了……」

  二夫人笑著接了話道:「都說牌品看人品,我瞧四弟妹這牌品果然是極好的。」說著一屋子的人跟著笑了起來。

  五夫人坐在二夫人後面,心不在焉的湊著笑了笑。

  太夫人看了眼五夫人,回頭去和紫薇說話:「找個媽媽去前面瞧瞧去,這會兒人應該進來了吧。」

  紫薇應是,掀了簾子出了門。

  五夫人臉色一僵,端著茶盅的手就抖了抖。

  析秋滿面愁容的捏著牌發愁,彷彿沒有注意到太夫人的表情。

  又玩了會兒,五夫人終於有些等不及的樣子,對身邊的晴莢使眼色:「去看看五爺回來沒有。」晴莢聽著應是,這邊出了門,正好在門口和紫薇和迎面碰上,紫薇笑著進來對太夫人稟道:「胡總管帶著人去了,這會兒裡裡外外都有婆子都守著的,說是一會兒重新量了地就動工。」

  太夫人聽著就點點頭!

  春柳的臉在外面一閃便過去了,析秋看著目光微微一閃,又捻了牌去問蕭延箏:「打九索還是七索?」蕭延箏笑著對太夫人道:「娘,您瞧瞧,我可是教了七八遍了,四嫂還是不會。」

  析秋就氣餒的放下牌,對蕭延箏道:「你來吧,我在一邊瞧著。」說著就讓了位子。

  「那可說好了,若是輸了算你的。」

  「行!」析秋笑著點頭:「算我的!」說著就認真的坐在一邊去看蕭延箏打牌,看了會兒她又便不動聲色的站起來出了門,春柳果然在外面等她,見到她壓著聲音道:「五爺出門了。」

  析秋聽著眼底就露出笑意來,點頭道:「知道了。」又道:「你去側門,三少爺身邊的長隨候在那邊,和他說五爺出門了。」

  春柳聽著眼睛一亮,激動的抓著析秋的手:「小姐,您這是要……」

  析秋擰著眉頭搖了搖頭,淡淡道:「旁的不要多說,去吧!」

  春柳看了眼暖閣,腳步輕盈的出了門。

  析秋又重新回到裡面,大夫人抬著頭目光深邃的看了她一眼,析秋淺淺笑著在蕭延箏身邊坐了下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太夫人揉著額頭正要說話,這邊門簾子倏然被人掀開,紫薇帶著一個外院的婆子急急忙忙的衝了進來……

  「怎麼了。」吳媽媽立刻站起來,擰著眉頭去看紫薇。

  紫薇變了臉色,看了眼五夫人,五夫人被紫薇這一眼看的心裡不期然的突了一下,朝後縮了縮。

  「怎麼臉色這麼難看。」二夫人也放了牌,詫異的看著紫薇:「出了什麼事?」

  紫薇略一沉吟,就朝太夫人回道:「太夫人……外面有人來說,五……五爺被五城兵馬司的人……扣起來了。」

  「什麼?!」太夫人聽著一頓,又問了一遍:「五城兵馬司,為什麼抓他?」五爺可就是在五城兵馬司掛的職,平日裡來來去去的人都認識,怎麼會好好被扣了呢。

  五夫人聽著臉色一變,問道:「仔細說清楚,五爺怎麼會被五城兵馬司扣了?」說完,她的目光就在大夫人和二夫人,還有析秋臉上迅速轉了一圈。

  紫薇就回頭拉著婆子道:「你仔細和太夫人和幾位夫人把當時的情況說一遍。」

  那婆子跪在地上,小心的回道:「只是一位小公子來的,說是五爺被五城兵馬司在郊外的一個廟裡扣住的,至於扣的名頭好像是……好像是殺人。」

  太夫人聽著臉色一變,扶著吳媽媽就晃了一下,五夫人卻是跳了起來,抓著婆子問道:「殺人?五爺怎麼可能殺人?」

  婆子被她問的啞口無言,她也不過來傳個信而已,旁的事不比五夫人知道的多。

  「五弟妹,你為難她做什麼,她哪裡知道別的事。」二夫人說完又看向婆子問道:「那來報信的人,現在可還在?」

  婆子就搖著頭回道:「不在,奴婢想留但沒有留住,那人說了話就騎馬走了,奴婢追出去人已經找不到了。」

  侯府的五爺被衙門扣了,還是殺人罪!

  太夫人擰了眉頭,指著吳媽媽道:「讓胡總管拿了侯爺的名帖,去五城兵馬司走一趟。」吳媽媽應是而去,飛快的出了門。

  五夫人急的來回在房裡走動,停下來滿臉焦急的看著太夫人道:「娘,五爺平日裡見了蟲子都會繞著走,怎麼可能會去殺人!」說完,又停了下來碎碎念:「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閉嘴!」太夫人看著五夫人喝道:「慌慌張張做什麼,莫說是真是假還沒有分清,便是清楚了真的殺了人,也不用你這樣慌張。」

  這才是侯府的實力吧,即便是五爺真的殺了人,太夫人也有能力讓他完好無損的出來,析秋擰著眉頭也露出焦急的樣子來。

  五夫人閉了嘴,可還是滿臉不安的坐下,卻又如坐針氈般不停的動著,太夫人錯開視線不去看她,對紫薇道:「去問問五爺什麼時候出去的,去了哪裡,身邊都跟著什麼人。」

  紫薇應聲而去,不一會兒吳媽媽回來,稟道:「胡總管拿著侯爺的名帖去五城兵馬司了。」太夫人聽著就點點頭。

  「娘。」大夫人淡淡開口道:「應是誤會,五城兵馬司何時管起了刑事傷人,便是真有這樣的事,也該京衙出面才是,再說……就是真的扣了,這會兒也該有人來通個信,侯爺和四弟那邊也該收到消息了。」

  太夫人也是這麼想的,是以她點點頭:「先看看吧!」她擔心的是蕭延庭在外面惹了別的什麼亂子,有人夾擊報復他才這樣惡意捏造。

  雖然明知五爺不會有事,可是大家依舊是沒了心思打牌,飯也沒有吃,幾個女人坐在房裡等胡總管的消息回來。

  這時,紫薇回來了:「一早上就出了門,身邊帶著兩個長隨,往西大街走了,具體去哪裡卻是沒有人知道。」太夫人聽著就去看五夫人,她們是夫妻,蕭延庭去哪裡五夫人怎麼會不知道。

  五夫人被太夫人一眼看去,頓時心裡一凜,縮了縮搖頭回道:「……一早上只說要出去,並沒有和我說具體是去哪裡。」

  太夫人滿臉的不悅,二夫人就轉頭看著五夫人嘆氣道:「五爺去哪裡怎麼會沒有和你說一聲,即便她不說五弟妹也該問一聲才是。」說著又嘆了口氣。

  五夫人心裡發虛,她怎麼敢和太夫人說,她求了五爺去找周道婆!太夫人最不喜她和這些人來往,每每都說她們是裝神弄鬼!

  太夫人審視的看著五夫人,許久才轉開目光……

  到下午,胡總管才從外面回府,紫薇回太夫人道:「五爺……回來了。」說著話語氣有些不對。

  五夫人聽著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也顧不得許多提著裙子便小跑著出了暖閣,滿臉的焦急,待她出去隨即便愣在那裡……

  吳媽媽也扶著太夫人出來,析秋和蕭延箏一前一後隨著太夫人和大夫人也出了門,一眾人站在太夫人的正門外,看到院子裡站著的狼狽不堪的蕭延庭,滿臉的震驚。

  只見蕭延庭一聲深藍的夾襖長袍,被人撕了一半掛在身上,只剩一隻袖子岌岌可危的掛在肩膀上,頭上的髮髻也散了,頭髮零零碎碎的落在臉上,驚魂未定的樣子,說不出的狼狽,而最讓她們覺得詫異的是,五爺的身邊還跪著一個人,穿著秋香色的夾襖,頭上戴著一個青灰色的棉布圓帽,臉上髒兮兮黑呼呼的根本分不清原來的面容,她跪在哪裡瑟瑟發抖,害怕的閉著眼睛嘴裡正念念有詞,卻不知在念些什麼。

  不過,雖是看不清容貌,但僅憑穿著打扮,大家還是一人認出此人的職業。

  析秋目光一動去看五夫人,就見五夫人扶著晴莢滿慘白的愣在那裡。

  「怎麼回事。」太夫人看著正扶著驚魂未定的蕭延庭和胡總管,擰著眉頭問道:「人怎麼會弄成這樣?」

  胡總管看了蕭延庭露出為難的樣子,沉吟了片刻他回道:「小的到五城兵馬司的時候,劉副統領正送五爺出來,原來是一場誤會,他們並不是扣了五爺,而是將五爺從城外的一座破廟裡救了出來,當時五爺正被幾個流氓圍著,若不是劉副統領恰好路過,只怕五爺他……」說著一頓又道:「已經去查了,當時那幾個流氓看著面生,劉副統領說,只怕一時查不出消息了,不過一旦有消息一定來告知侯爺。至於當時的情況具體如何,因為五爺似乎受驚不小,所以也沒有問出什麼來。」

  胡總管說完,蕭延庭的目光便是一抖,瑟縮了一下。

  太夫人滿臉的怒容,又指著地上蓬頭垢面的婆子問道:「這又是什麼人,怎麼一起領道府裡來了?」

  胡總管滿臉的為難,指著婆子道:「劉副統領說,這婆子當時和五爺在一起……他們好像是認識的……小的看著樣貌,像是常來府中走動,在城西頗有些名氣的周道婆。」說完,又看了眼五夫人!

  太夫人的目光似箭一般射向五夫人,含著滔天的怒意,周道婆她怎麼會不認識!

  五夫人被太夫人這一眼看的肩膀一縮,垂著頭不敢說話。

  太夫人看著無人雖是受了驚,但看著並沒有受傷的樣子,便吩咐道:「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先扶著五爺進去換了衣裳。」胡總管就找了粗使婆子帶周道婆下去梳洗,這邊五夫人也下去扶著蕭延庭去太夫人房裡梳洗。

  待換了衣服,又因為冷水一激,兩人瞬間清醒過來,蕭延庭更是面色慘白尖叫一聲躲到淨室的牆角去,嘴裡喊道:「別……別殺我,別殺我!」

  五夫人面子上下不去,立刻跑了過去抱住了蕭延庭:「五爺,五爺您怎麼了!」

  「怎麼了?」太夫人坐在暖閣的炕上,臉色很難看,聽到淨室裡呼天搶地的聲音,就看著紫薇道:「你去看看怎麼了。」

  紫薇就走了進去,轉眼功夫就和五夫人一人一邊扶著蕭延庭走了出來。

  重新梳洗換了衣裳後,他要精神很多,卻因為被嚇得不輕,滿嘴裡嘀咕的都是:「別殺我,別殺我……」之類的話。

  這邊周道婆也被人半拖著進來,進來就抱著頭縮在地上,喃喃自語彷彿神智已經有些不清了:「我說……我什麼都說……大山我兒……」反覆不斷的念著這句話。

  太夫人越聽眉頭越皺,臉色也漸漸沉了下來,這邊二夫人就道:「娘,瞧著這樣恐怕要請了太醫來才行。」

  太夫人看著蕭延庭滿臉的失望,沒有說話。

  二夫人就吩咐人去請太醫來,大夫人和蕭延箏一人一邊扶著太夫人,析秋靜靜的站在一邊,二夫人則忙著讓人去備些糕點來。

  不一會兒太醫來了,替兩人把了脈,蕭延庭果然是因為受了驚嚇意識有些錯亂,施針後他便昏昏睡了過去,這邊周道婆卻一直有些不清醒,餵了藥也被她打翻了,幾個丫頭忙活了一下午,才堪堪讓她安靜下來。

  待蕭延亦和蕭四郎從衙門裡回來,看到躺在炕上的蕭延庭,兩人眼裡並沒有驚訝,顯然早就知道了,蕭延亦問道:「具體怎麼回事?」

  五夫人坐在一邊抹著眼淚,太夫人心裡生著氣沒有回話,二夫人就站起來回道:「胡總管把人接回來,這會兒吃了藥就一直睡著呢。」

  這麼說,到現在也沒問出來到底是為什麼事。

  「不是還有個周道婆,人呢?」蕭四郎負手而立,走到析秋身邊落定,淡淡問道。

  二夫人回道:「在耳房待著呢,迷迷糊糊的一直說著胡話。」蕭四郎微微蹙了眉頭,沒有再說話。

  析秋看了眼蕭四郎,就見面色平靜並未多麼憤慨的樣子,不由暗暗鬆了口氣。

  睡了一個下午的蕭延庭醒過來,眼神比方才清明許多,他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轉過,就落在五夫人身上。

  平日脾氣最壞的蕭四郎面色平靜,反而是蕭延亦臉上有著不悅,他看著蕭延庭就問道:「五弟,這到底為何,你怎麼會去了城外的破廟,綁你的人你可認得?」

  「我……」蕭延庭說著一頓,又低下頭去回道:「我不知道。」

  蕭延亦嘆了口氣,太夫人卻是拍著桌子問道:「不知道?你好好的在府裡,怎麼會去城外的廟裡,你會不知道?」

  蕭延庭聽著目光一縮,就朝五夫人看去,五夫人滿是不安,強笑著打哈哈道:「娘,五爺剛剛醒來……不如讓他休息一會兒,明兒再問行不行?」

  太夫人顯然不這麼認為,蕭延庭是宣寧侯府的五爺,在京城中誰不知道,可那幾個蠻匪依舊敢對他下手,那不是明知故犯,就是受人指使,一個巴掌拍不響,定是蕭延庭在外惹了什麼事,有仇家上門尋仇了。

  「你給我閉嘴!」太夫人滿臉的怒容:「不要和我說這件事你不知情,你自己男人在外面做什麼你怎麼會不知道,還有,那周道婆可是和你常來常往,如今和老五一起被人關在破廟裡,這件事你怎麼解釋!」

  五夫人聽著一愣,脫口而出道:「娘,這件事怎麼又說我身上來了……」

  太夫人眯了眼睛,指著蕭延庭和五夫人氣得說不出話來,蕭延亦上前勸道:「娘,您也消消氣,五弟受驚不小,不然明日再說吧。」又看著蕭四郎道:「那幾個流氓,要派人去找到。」

  蕭四郎沒有說是,也沒有拒絕。

  二夫人也上去勸太夫人:「娘,侯爺說的對,五弟受驚不小先讓他穩穩心神,您再問也不遲,再說,現在是別人綁架五弟,那些人也要派人細細去查才是。」

  析秋聽著目光一閃,端著茶盅低頭就慢悠悠的喝著茶。

  大夫人看著她,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

  「哼!」太夫人冷哼一聲,卻沒有再追問下去。

  就在這時,四夫人身邊的春柳匆匆從門外跑了進來,掀了簾子小聲道:「那位道婆醒了,說是想求見太夫人!」

  太夫人聽著眼睛一瞇,就點著頭:「把人帶上來。」五夫人滿心忐忑的朝門口看去。

  紫薇和春柳一人一邊,將周道婆扶了過來,相比方才她要鎮定許多,她進了門在太夫人面前跪了下來,磕頭道:「叩見太夫人!」又轉頭朝蕭延亦,二夫人和蕭四郎行了禮。

  太夫人看著周道婆,聲音沉沉的問道:「你想見我?所為何事?」

  周道婆的目光就在人群找到五夫人,五夫人拼命的對她打眼色,周道婆卻彷彿視若無睹一般,突然抬手就指著五夫人道:「太夫人,貴府裡的事情與小人無關,都是五夫人讓小人做的,求太夫人饒了小人吧。」

  眾人聽著便是一愣,沒料到周道婆突然會說這些,太夫人抬眼看了眼五夫人,五夫人捏著帕子尖利的回道:「周道婆,你瘋了是不是,說什麼胡話!」

  周道婆根本看也不看五夫人,不停的給太夫人磕著頭:「求太夫人饒命,小人真的只是收了五夫人的銀子而已,真的不關小人的事。」

  這個時候,太夫人彷彿剛剛的生的氣卻消了下去,她慢慢揮了手看向五夫人:「你急什麼,讓她把話說完。」又轉頭看著周道婆:「你細細說,為何求我饒你一命,你都做了什麼?」

  周道婆就伏在地上,磕著頭回道:「兩年……兩年前,五夫人拿了兩百兩的銀票,在這裡小人這裡買了一粒祖傳的墮胎藥……」她說著一頓,眾人臉色變得越加的難看,五夫人尖叫一聲指著周道婆道:「你胡說什麼!給我掌嘴!」

  太夫人冷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五夫人一驚就立刻在太夫人腳邊跪了下來:「娘,您別聽她胡說八道。」

  太夫人就冷笑著道:「是不是胡說,也要讓她把話說完。」不去看五夫人,又對周道婆道:「你接著說。」

  周道婆低頭著,又接著道:「小人不知道她用在何處,還勸了五夫人,說這藥極是霸道,平日裡就是醉春坊的姑娘們也不敢多用,可是五夫人卻執意買了回去……」

  蕭延亦彷彿想到她接下來要說的是什麼,眉頭緊緊蹙了起來。

  二夫人也微微眯起了眼睛。

  「過了幾日,小人就聽到……」周道婆看了眼二夫人,又迅速的低下頭:「小人就聽到先二夫人,早……早產了,小人心裡極是害怕,就尋了理由去二夫人房裡看了一眼,見二夫人的臉色,果然就是用了小人的藥所致,當時小人怕受到牽連,連夜出了京城,可是在外面待了段時間,小人又受不住偷偷潛了回來,四處一打聽才知道五夫人依然安安穩穩的住在府裡,事情並未被揭發。」

  「你胡說,你誣陷我!」五夫人一下子撲了過去,抓住周道婆的衣領就扇了她一個耳光:「你這個小人,滿嘴胡言亂語!」

  太夫人眉頭一擰,怒道:「把她的嘴給我堵起來!」得了令,院子外面就有粗使婆子上來,抓著五夫人的雙臂要堵她的嘴,五夫人大驚瞪著站在的一邊的蕭延庭就道:「五爺,五爺!」

  蕭延庭愣愣的站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五夫人大怒,扭著身子就罵道:「蕭延庭,你就是個沒種的男人!」她的話沒說完,兩個婆子就用帕子鬆鬆的把她的嘴堵上。

  房間裡安靜下來,太夫人看著跪在地上,臉上紅腫的周道婆問道:「你接著說!」

  周道婆原還有些忌憚五夫人,可一見五夫人被堵了嘴,又接著道:「後來五夫人小日子不正常,過了幾個月才知道先二夫人臨去世前,也暗中對她做了手腳,五夫人大怒找來小人,就問小人有什麼藥,能慢慢的將人毒死而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這一次,奴婢再不敢賣藥,只得哄騙著五夫人,說是在府裡擺個鎮魂陣,這個陣只要在府裡擺個五年,既能鎮主先二夫人的魂魄,不讓她到陽間作亂,又能讓她的子嗣因陽氣不足,一日一日衰退下去,直至死去。」

  「等等!」蕭延箏聽著,氣得滿臉通紅,質問道:「她要用藥毒死誰?」

  蕭延亦緊緊攥著拳頭,看著周道婆,周道婆眼睛一縮,豁出去一般回道:「要毒……毒死府上的鑫爺。」

  太夫人聽著,氣得眼前一黑,捂著額頭差點暈了過去,大夫人和吳媽媽立刻一人扶著一邊穩住她,二夫人看著蕭延亦臉色很難看,目光微微一閃問道:「你為什麼不早說?何以現在才來說這些?」

  原先神情還算鎮定的周道婆,頓時淚流滿面,她捂著臉哭訴道:「小人……小人作孽太多,遭了報應,前些日子因為賣藥給一位姑娘,那姑娘因為受不住藥性死了,她的家人就找上門來,說……說如果我不把自己做的所有有損陰德的事情說出來,就……就殺了小人全家,替天行道!」周道婆烏鴉般嗚嗚哭著:「小人的兒子媳婦,如今還下落不明!」

  周道婆說完,又拼命的給太夫人,給蕭延亦磕頭:「求求太夫人,求求侯爺,求求大都督,求你們饒了小人一命,求你們看在小人知無不言的份上,救救小人的兒子吧!」

  站在人後的蕭延庭,就砰的一聲跌坐在地上,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了下去。

  五夫人嗚嗚叫著,瞪著眼睛看著周道婆!

  大夫人淡淡開口問道:「你這麼說,可有證據?」

  這是關鍵的部分!

  周道婆一聽,忙點著頭回道:「有,有!當初五夫人給小人的銀票,小人還藏在小人家的牆根下面,至今沒有敢用。」

  析秋冷笑,不是不敢用吧,這個周道婆說的頭頭是道,彷彿所有的事都是五夫人所為,可是她若真的膽子這樣小,又怎麼會賣這種藥給別人,只不過她現在想把所有罪責推給五夫人,想把自己摘出來,博取同情,想利用侯府的力量幫她找兒子罷了。

  「嗚嗚……」五夫人發了瘋一樣,一腳踢到椅子上,將椅子踢翻過來,砰的一聲砸在地上,她拼命搖著頭朝太夫人看著。

  太夫人撐著額頭,指著五夫人道:「把她鬆開。」

  兩邊的婆子聽著,就把五夫人鬆開……五夫人立刻將嘴裡的帕子吐了出來,滿臉是淚的哭著道:「你們千萬不要聽她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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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11 03:19 PM

第一百一十八章:出府

  「娘,她胡說八道!」

  五夫人滿目猙獰,一下子從地上爬起來,撲倒周道婆的身前,啪啪給了幾個耳光,指著周道婆道:「我待你不薄,你現在竟然反咬我一口!」又彷彿不解恨,拼命的去扭打周道婆。

  周道婆不敢還手,只能任由五夫人去打。

  析秋朝一邊站著的粗使婆子打了眼色,婆子立刻上去將五夫人拉開,五夫人雙頰通紅,又朝大夫人,蕭延亦和二夫人,蕭四郎一一看過來:「娘,二哥,二嫂,四哥……你們要相信我,我真的什麼也沒有做,她在誣陷我,往我身上潑髒水!」

  那還有半點名門閨秀的樣子!

  太夫人冷冷的看著她,失望的閉上眼睛。

  蕭延亦眼神一暗側開臉不去看她,二夫人神色複雜但眼底卻露出一絲嘲諷,蕭四郎冷哼一聲回頭對候在外面的胡總管吩咐道:「帶人去這婆子家,找她所說的銀票!」

  周道婆捂著臉上,老淚橫流連連點頭:「大都督……銀票,銀票就在西牆根下,有塊磚頭上小人做了標記!」

  蕭四郎沒有應她,外間的胡總管卻是低頭道:「小的這就去。」蕭四郎忽然又叫住她:「派人找一找她的兒子。」胡總管應是。

  五夫人聽著,依舊不死心:「娘,她口口聲聲說兒媳給她銀票,這麼多年來她幫看病,我自是給了她不少銀子,若是真能找到什麼銀票,也不能作為證據。」她說著見太夫人和大家都沒什麼反應,所有人都側開臉不看她,她手中一縮握住了拳頭,咬著牙怒道:「一定是……一定是有人指使她這麼做,否則她哪裡來的膽子誣陷我。」

  太夫人側開頭,根本不去看她,所謂身正不怕影斜,若不是她真的做了,周道婆即便是誣陷,又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佟析華當年的早產,的確很奇怪。

  她想到鑫哥兒的身體,就心疼得無以復加!

  五夫人的話就意有所指,她一個內宅婦人,誰會和她有仇而指使周道婆來府裡誣陷她?

  除了她們妯娌三人,還有誰有這樣的能力,這樣的動機!

  二夫人聽著就冷了臉,原欲替五夫人求情的話,就咽了下去。

  「小人沒有。」周道婆也爭了起來:「小人說的句句屬實,若有半句假話,就叫小人天打雷劈,死無全屍!更沒有什麼人指使小人,小人真的心有愧疚,又怕那些人傷害我的孩兒,所以才拼死說出這些話來。」

  五夫人連連冷笑,指著周道婆爭辯道:「拼死?我待你不薄,這些年你哪一次來空手而歸?你今天就用拼死誣陷我來報答?」

  周道婆有些緊張得看了看眾人,害怕大家相信了五夫人的話,她跪行了幾步到太夫人面前:「太夫人,小人沒有說假話,小人求您派人去查!」

  吳媽媽怕太夫人身體有恙,小心的伺候著,不停的給她順著後背,又吩咐紫薇去將太夫人的藥拿來,二夫人也緊張得走過去,析秋見紫薇端了藥來,就接在手裡去餵太夫人,太夫人看了眼析秋,端著碗就將藥一飲而盡,這邊蕭延箏遞上蜜餞,太夫人含了一顆在嘴裡,半晌擺著手道:「我沒事,不用擔心我!」

  析秋聽著就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著,蕭四郎抬眼看了她一眼,隔著椅子握住她的手。

  析秋一驚,垂著頭卻沒有抽出手來。

  她知道,蕭四郎是怕她心裡難過,無論如何在外人眼裡,佟析華都是她的姐姐,她若是心裡生了委屈,也實屬正常。

  蕭延亦淡淡坐著,目光在兩人袖下握著的手上掠過,飛快的錯開眼,眉頭緊緊的擰了起來……

  他想到那一日佟析華病床前求他的樣子,瘦瘦弱弱的,眼神渙散。

  不過兩年已是物是人非,他沒能履行他的承諾,娶她的妹妹回府做續弦,而她……

  「娘!」五夫人還想說什麼,大夫人卻是冷著臉含著一絲怒意,冷冷的道:「五弟妹,你是不是冤枉,侯爺和四弟定然會查個水落石出,但是你若是把娘氣病了,便是你被冤枉,我們也絕不會原諒你的。」

  五夫人聽著臉色一僵,滿腹的話被大夫人堵住,訕訕的閉上了嘴巴。

  過了一會兒,胡總管帶著人回來,手裡果然拿著周道婆所說的銀票,太夫人看了一眼臉色沉了下來,析秋就看到銀票上,果然如周道婆所說,上面印著的是侯府印簽,剛剛好兩百兩一分不少。

  銀票或許不能直接證明周道婆的話全部屬實,但至少說明,她並沒有信口胡說!

  這個時候,有沒有證據其實已經不重要,並非衙門處處講究真憑實據,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把衡量的尺子,是非自有判斷!

  太夫人沒有說話,周道婆看在眼裡卻是著急起來,事情到了這個份上,若是大家都不信她,那她和她兒子只會是死路一條,她不待胡總管說話,便著急的道:「太夫人這兩張銀票,真的是五夫人兩年前給小人的,小人敢指天發誓。」她說著一頓,忽然像是想起來什麼:「小人……小人想起來一件事,院子裡的陣法,五夫人非常相信,前段時間府裡的大夫人要建花房,她怕大夫人的花房破壞了格局,所以……」又小心的看了眼析秋:「又因為四夫人是先二夫人的妹妹,所以……所以就買通了大夫人的身邊的小丫鬟紫鵑,去……」

  「閉嘴!」五夫人惱羞成怒!

  這件事才過去幾天而已,大家雖是明面上沒有去提起,也沒有說到底是誰做的手腳,但心裡卻皆是知道,這件事和五夫人有莫大的關係。

  現在周道婆竟然連這件事都知道,看來五夫人和她之間的關係,果然如她所說,關係匪淺!

  蕭四郎聽著,眼睛驟然一暗,氣息也漸漸冷凝下來。

  周道婆見太夫人表情微動,她轉目四處一看就看到析秋靜靜坐在蕭四郎的身邊,至此都未說話,她心裡一動,破釜成舟般一下子撲到析秋面前,喊道:「四夫人,她們不信小人,您可是要信小人啊,先二夫人是您的姐姐,這一次五夫人又是將您身邊的丫鬟陷害了,您無論如何也要相信小人,小人絕對沒有說出半句假話來!」

  她的話一落,眾人的視線紛紛落在析秋的身上!

  析秋垂著眉眼,眼睛迅速紅了起來:「你定是信口胡說,五夫人怎麼會去害大姐姐,我記得她和大姐姐關係頗好,不會的,不會的!」說完,眼淚落了下來,不停的搖著頭。

  蕭四郎面沉如水!

  析秋的話卻讓眾人一愣,是啊,五夫人為什麼要去害佟析華,總得有原因才是。

  卻也提醒了周道婆,她眼睛一亮,飛快的回道:「有,有!」她說的語無倫次:「五夫人有動機,她當時一心想要分家,去找先二夫人商議,先二夫人一口回絕了她,五夫人一直嫉恨在心,後來五夫人的妹妹,如今的藤姨娘到府裡來了,她……她愛慕侯爺,所以就一心想要嫁進侯府來,五夫人就想著這一齣……想讓先二夫人一屍兩命,這樣藤姨娘就能順利嫁給侯爺做續弦了!」

  若是前面只是氣憤,但還有所疑慮,那麼此刻,即便是五夫人想要去辯解,也不會具有說服力。

  藤秋娘愛慕侯爺,滿府裡的人都知道,她是怎麼進的侯爺房裡,誰心裡都清楚,五夫人若是為了妹妹去害先二夫人,無論是邏輯還是情理上都說的通。

  況且,周道婆畢竟是外人,若是這件事她沒有參與,怎麼會知道的那麼清楚!

  太夫人就抬手指著五夫人,半天沒說出話來。

  五夫人跪在太夫人面前哭著道:「娘,我真的沒有,您千萬不要相信她的話。」

  就在這時,一直被眾人堵了話的胡總管又拿出一個小本子奉給太夫人:「和銀票放在一起,上面都記著周道婆的雇主,以及幾月幾日誰曾買過藥……」

  周道婆臉上一喜:「對,還有賬本,上面記著這幾年所有在小人這裡買過藥人的姓名。」她也害怕出事,到時候也能作為證據。

  太夫人接過賬簿掃了一眼,然後一下子扔在了五夫人的臉上!

  五夫人從地上撿起賬本,一下子就在一行行的小字裡,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其列,她頓時面如死灰,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吳媽媽就默默上前,將地上的賬本拿去給侯爺以及蕭四郎看!

  析秋拿著賬本翻了一頁,上面歪歪斜斜密密麻麻的記著許多人的姓名和住址,在後面的一頁上,五夫人的名諱清清楚楚的寫在上面!

  沒想到周道婆竟有記賬的習慣。

  析秋慢慢合上賬本,這倒是個極好的習慣。

  過了許久,太夫人慢慢開口道:「把周道婆扶下去歇著。」吳媽媽就示意粗使婆子去扶周道婆,周道婆卻是賴在地上不肯起來:「太夫人,求求您,求您救救小人的兒子,小人下輩子當牛做馬也會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你去吧。」太夫人滿臉的疲憊:「你兒子的事會幫你尋的。」

  周道婆聽著一喜,連著給太夫人磕了數十個頭,才被粗使婆子扶著出去。

  房間裡靜悄悄的,氣氛低凝的彷彿能結了冰,蕭延庭看著太夫人表情,眼底就露出絕望的樣子,他身子就劇烈的晃了晃,滿臉的慘白跪行到太夫人腳下,哭著道:「娘,都是兒子的錯,是兒子愚鈍才一直被蒙了眼睛看不清這婦人的歹毒,您罰兒子吧,兒子絕無怨言!」

  太夫人剛剛的憤怒已經漸漸平息下來,她紅著眼睛看著蕭延庭道:「娘不怪你,怪只怪娘當日挑兒媳婦,只看門楣家世,卻忽略了人品德行!」說完,她捂著帕子也哭了起來:「府裡的子嗣一直單薄,好不容易析華有了身孕,鑫哥兒的身體卻是這樣,你二哥這些年多麼不容易……將來我下去有何臉面去見你們的父親!」

  蕭延庭也垂著頭低聲哭了起來。

  「五爺!」五夫人聽著就怒喝道:「你不相信我,為我求情,竟然去相信這個瘋瘋癲癲的婆子!?」

  「閉嘴!」蕭延庭看著五夫人彷彿不認識她一樣,伸出的手顫抖著怒道:「你……你竟然做出這種事情!事到如今你還砌詞狡辯,還不快跟娘道歉認錯!」

  析秋挑了挑眉,五爺看來比他的外表要聰明精明許多啊!

  太夫人擺擺手:「不用再多廢口舌!」她看著蕭延庭:「你雖是庶子,這些年我不敢說你和幾位哥哥一碗水端平,自小的生活起居日常用度開支,也從未虧待與你,我念你無法享受蔭恩便讓你大哥給你捐了官,為你娶妻如今晟哥兒也大了,你也算是成家立業……作為嫡母我問心無愧。」

  這樣的話,語氣並不激烈,但所含的意思卻讓蕭延庭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睜著眼睛滿臉的害怕,生怕太夫人說出下面決絕的話來。

  果然,太夫人嘆了口氣,還是將話說了出來:「你們搬出去吧,侯府……容不下你們!」

  「娘!」蕭延庭跪在地上頓時淚如泉湧滿臉的悔恨交加:「是兒子不對,您打我罵我都行,只求您別趕兒子出府啊!」

  「不要再說了。」太夫人滿臉的痛色:「搬出去也好,搬出去你們想怎麼折騰都與我無關了!」

  五夫人也沒有料到太夫人會說這樣的話,她震驚得看著太夫人,不敢置信道:「娘,您要趕我們出去?!」她上去抱著太夫人的腿:「娘,晟哥那麼小,她是您是孫子,您怎麼能捨得把他放在外面養呢,娘……」

  夫妻兩人哭得地動山搖,蕭延庭見求太夫人沒有用,就轉了身去求蕭延亦:「二哥,求求您,求您勸勸娘吧,我真的不想搬出去啊。」

  蕭延亦緊緊攥著拳頭,臉色非常難看含怒的側開頭不去看他,蕭延庭一怔,才幡然醒悟過來,這件事若說誰受的傷害最大,便是蕭延亦無疑,他喃喃的退開一些,滿臉的歉疚自責。

  五夫人大哭不止:「娘,不管您怎麼說,我們怎麼也不會搬出去的!」

  太夫人冷冷笑著,看似平和但目光卻壓的五夫人抬不起頭來:「你不用再裝腔作勢給我看,你是早就動了心思想要搬出去,若非我說過我在一日這府裡不得分家,你恐怕還不知鬧成什麼樣,好……這一次我便成全了你!」說完看向吳媽媽:「去,把我這裡的賬冊拿來!」

  吳媽媽看了眼沒有說話的二夫人,低頭淡淡的事不關己的大夫人,四夫人也是垂著頭,看不清楚表情……

  吳媽媽嘆了口氣,到房裡將太夫人的賬冊拿出來,一共四本每一本都用彩色的線封住,平展的放在桌面上。

  「這裡一共是四本,你們兄弟五人一人一本!」說完,從中抽出一本扔給蕭延庭:「你雖是庶子,可我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自明日起你們就搬出府去,以後若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踏進侯門半步!」她聲音堅決,不留一絲轉寰的餘地。

  「娘!」蕭延庭眼淚橫流:「孩兒知道錯了,孩兒還要侍奉您,孩兒不能分家,便是您一分銀子不給孩兒,孩兒也決不能做這不忠不孝之人!」

  五夫人看著地上厚厚的賬本,想到侯府裡這些年積攢的財產,她緊緊擰了眉頭,也並著蕭延庭哭著道:「兒媳錯了,你打我罵我吧,求您別趕我們出府!」說完,又轉頭去求蕭延亦:「侯爺,您幫我們求求情吧,我們真的知道錯了,以後一定在府裡安安穩穩的過日子,絕不會再惹是生非!」

  蕭延亦滿眼裡的痛色,二夫人瞧著心裡疼惜不已,看五夫人的目光就帶著一絲怒意:「五弟妹怎麼還能來求侯爺的原諒?你做出那樣的事情時,怎麼沒有想過侯爺的感受,如今竟然還來求侯爺!」

  五夫人臉色一僵,目光就緩緩落在蕭四郎身上,見他黑著臉冷漠的坐在那裡,還未說話她心裡就已經先打了突,她又去看四夫人,四夫人正在太夫人跟前,端著茶伺候著,自始自終都未回頭看她一眼。

  五夫人心裡漸漸冷了下來,又去看大夫人,大夫人冷冷立在那裡,局外人一般事不關己,而蕭延箏則滿臉憤怒的瞪著她……

  這個家裡,沒有人能為她求情。

  「胡總管!」蕭四郎忽然拂袖站了起來,冷面而道:「多派些人手去給五爺用!」

  他冷冷的聲音一出,蕭延庭和五夫人還保存的一絲希望,頓時頃刻間熄滅!

  胡總管聽著一愣,側目飛快的看了眼四夫人,四爺和五爺的感情雖不算親厚,可也不錯,今晚四爺這樣做,是在為四夫人出頭嗎?

  胡總管暗暗想著,看析秋的眼神就露出一份鄭重來。

  「是!」他低聲應道,慢慢的退了出去。

  太夫人也拂袍站了起來,一手搭著析秋一手搭著大夫人就往外走:「今天累了一天,都散了吧!」忽然,她又頓了腳步,回頭冷冷看著蕭延庭和五夫人,緩緩道:「明日一早,不要讓我在府裡再看到你們!」

  說完,頭也不回的出了暖閣。

  身後五夫人尖叫道:「娘,我絕對不會搬出去的,我便是死也要死在侯府裡。」

  太夫人似笑非笑的回頭看著五夫人:「吳媽媽,給她找卷白綾!」

  析秋就看到五夫人臉色一白,瞪著眼睛滿是不敢置信,她瘋了一樣要往太夫人這邊撲過來,吳媽媽眼捷手快攔住她,五夫人就去推吳媽媽喊道:「娘,您是怎麼答應我大哥的,你們蕭家有愧與我,您讓我搬出去,您食言於我大哥,你怎麼和我藤家交代!」

  「交代!?」太夫人收了笑容,眯起眼睛看著她:「那就讓你藤家的人來和我說!」

  說完,再不看五夫人一眼!

  析秋垂著眉眼扶著太夫人去了次間了,大夫人聲音淡淡的勸太夫人道:「娘,您身子要緊,可千萬保重!」

  太夫人嘆了口氣,抬手拍了拍大夫人的手:「當日我只道析華做事不留餘地,手段狠厲,卻沒有想到,她受過這樣大的委屈!」

  析秋靜靜聽著,餘光就看到五夫人瘋了一樣跑出了房門,她微微蹙眉進了茶水間給太夫人泡茶,待她端著茶出來時,就看見門口五夫人手裡抱著一個孩子,又飛奔回來,析秋側身一避她已經衝了進來。

  「娘!」她抱著睡眼朦朧的晟哥兒跪在太夫人面前:「你便是誰的面子也不看,也該看在晟哥兒的面子上啊。她是您的長孫,您那麼喜歡他,怎麼捨得讓他搬出府去。」她說著就把晟哥兒按在地上:「晟哥兒,快給祖母磕頭,求求祖母,快!」

  太夫人依舊面無表情。

  晟哥兒正睡的迷迷糊糊,五夫人這麼沒頭沒腦的重重一按,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又見母親和眾人都沉著臉,他一驚就嚇得哭了起來,非但不去給太夫人磕頭,反而拼命去推五夫人,大聲哭著。

  「五弟妹。」大夫人上去拍著哄晟哥兒:「孩子懂什麼,你太過份了!」

  這個時候五夫人已經顧不得許多,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搬出去,至少不能就這樣簡簡單單被趕出去。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聽話,快給祖母磕頭,快啊!」她拍著晟哥兒的後背,拍的砰砰響,可晟哥兒這會兒除了哭,卻什麼也聽不進去。

  不過才四歲而已,哪裡懂什麼。

  析秋看著也皺起了眉頭!

  就在這時,蕭延庭從外面衝了進來,一把推開五夫人,抱著哭鬧不止的晟哥兒,一揮手就扇了五夫人一巴掌:「你這個瘋子!」

  五夫人被打懵了,捂著臉看著蕭延庭,半天沒了反應!

  「鬧夠了沒有!」太夫人怒斥道。

  蕭延庭抱著晟哥兒滿臉痛色,他朝太夫人磕了頭:「娘,是孩兒不對!孩兒給您賠罪!」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五夫人看看太夫人,又去看冷冷清清的大夫人,目光又落在眼觀鼻鼻觀心的析秋身上,眼中厲光一閃,提著裙子就去追五爺!

  她如果真的被趕出去,就什麼都沒有了,她不能連蕭延庭和晟哥兒也沒有!

  三個人前後離開,太夫人的院子裡終於安靜下來。

  太夫人長長的嘆了口氣,看著緊隨進來的蕭延亦和蕭四郎:「你們明兒去看看,若是沒有地兒住,就託人給他們找間宅子吧。」便是誰也不看,可晟哥兒卻是蕭家的長孫沒有錯!

  蕭延亦點點頭,回道:「府裡在延齡巷那邊還有間兩進的宅子,雖不大,但他們住卻是足夠了。」

  不過一間宅子,太夫人無力的點點頭:「你去安排吧,別委屈了晟哥兒!」

  蕭延亦應是。

  「都散了,鬧騰了一夜,也都回去歇著吧!」太夫人淡淡說著,滿臉的疲憊。

  析秋就朝太夫人行了禮,隨著眾人一起出了門。

  待所有人離開,吳媽媽上去給太夫人捏著肩膀,兩人久久沉默後,太夫人問吳媽媽道:「這件事,你怎麼看?」

  吳媽媽聽著神情一緊!

  她笑著對太夫人道:「奴婢也瞧不出什麼,不過周道婆說的倒不像假話。」太夫人擺著手打斷她的話:「不是問你這件事。」

  吳媽媽就停了手,沉吟了片刻才回道:「這恐怕要等四爺查了才清楚了。」

  那些流氓到底是什麼人,周道婆的兒子又被什麼人扣住了,那個吃藥吃死了的女子到底是真是假,周道婆是不是真的因為歉疚才這樣合盤道出。

  畢竟,若那女子真的因為周道婆的藥而死,那麼那女子的家人為何不報官,反而逼著她做這樣的事情。

  吳媽媽心裡也暗暗納悶不已。

  「你啊!」太夫人指著吳媽媽嘆了口氣:「這麼多年還是沒變,心最是慈了!」她又淡淡道:「你想的不錯,不用查了,這件事到此為止!老五一家搬出去也好,府裡往後也安生些。」她說著閉著眼睛緩緩躺在了床上,腦中卻如連環畫一樣,往事一幕幕掠過她的腦海中。

  吳媽媽也收了聲,靜靜坐在太夫人床邊的腳踏上沒有說話。

  這邊析秋隨著蕭四郎出門,路上兩人並肩走著,析秋垂著頭看著腳底下的路,忽然身邊蕭四郎停了腳步看著她,她以為蕭四郎會問她這件事和她有沒有關,她甚至已經想好了如何回答,但過了許久他卻是問道:「聽說你中午,晚上都沒有用飯,餓不餓?」

  析秋聽著一愣!

  蕭四郎卻是勾起嘴角牽了她的手,便往院子裡去便道:「讓婆子做些宵夜送來吧,我也餓了!」

  析秋走路的腳步一頓,也隨著他笑了起來,聲音裡透著淡淡的:「現在太晚了,婆子這會兒也該歇了,四爺若是餓了,妾身給您下碗麵條可好?」

  蕭四郎眼睛一亮,滿臉的笑意:「那有勞了!」

  析秋微微笑著,眼裡彷彿點了一盞燈,明亮而溫暖。

  兩人一路進了院子,廚房裡值夜的兩個婆子正守在灶下面聊天,見到四爺和四夫人進來,兩人一驚站了起來,有些無措道:「四爺,四夫人可是要吃宵夜,奴婢這就開了爐子,馬上就好。」

  析秋回頭看了眼蕭四郎,擺著手道:「不用你們忙,都去歇著吧,我自己做!」

  兩個婆子就滿臉遲疑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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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11 03:31 PM

第一百一十九章:照拂

  「四爺,您幫我看看火。」

  析秋揉著麵團,轉頭去吩咐蕭四郎:「鍋裡的水也瞧瞧。」

  蕭四郎聽著一愣,目光看了眼析秋,又落在冒著熱氣得灶台,在他的觀念中,吃飯便是現成哪裡有他親自下廚的事,蕭四郎眉頭擰了擰站了起來要去開門,析秋看著一愣,挑眉道:「您做什麼?」

  蕭四郎停在門口,回道:「我去喊婆子進來幫你。」

  「不用。」析秋搖頭道:「等水開了麵條就能下鍋了,四爺幫我看一眼就行。」她說完,又很自然的低頭去揉麵團。

  蕭四郎眉頭挑了挑,終究沒有開門出去,轉了身他走到灶台前,彎腰看了看灶膛裡,又起身揭了鍋看了看,然後默不作聲的回到原來的位子坐下。

  「四爺。」析秋抬頭看他。

  「嗯?」蕭四郎挑眉看她。

  「火大不大,水開了沒有?」析秋問他。

  蕭四郎眉頭擰了擰,略遲疑之後才點頭道:「有火,未開!」

  析秋又重新低下頭去揉麵,不經意的角落,她的嘴角就露出一絲笑容來。

  蕭四郎端著茶盅,目光落在她揉著麵團的手上,即便廚房暖和,可析秋的手還是凍得紅紅的,他眉頭皺了皺,放了茶盅又道:「房裡可有糕點?」

  析秋以為他很餓,需要東西墊一墊,就點頭道:「嗯,爐子上溫著芙蓉糕,四爺要是吃,我讓春柳拿來!」

  「不用。」蕭四郎卻站起來走過去握住她的手,果然觸手冰涼,他眉頭一皺眼底有股懊惱:「我們回房吧。」

  析秋看看手下快好的麵,鍋裡的水也好了,只差最後一步而已,她抽出手問道:「四爺不是餓了嗎?再等一等就好了。」

  蕭四郎卻是固執的拉著她,抓了手邊的毛巾,三兩下擦乾淨了她的手,又握住手裡大步出了門……

  析秋滿臉疑惑的跟在他後面,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又變了臉色。

  灶上的婆子未敢離開,依舊是守在門口,見兩人出來,立刻俯身行禮,蕭四郎腳步不停,吩咐道:「把麵條下了送進來。」

  兩人在後面一愣,隨即應道:「是!」難道是四夫人不會做?

  兩人狐疑的進了門,卻見桌上的麵團揉的好好的,鍋裡的水也是騰騰冒著熱氣……

  「四爺。」析秋進了門,心裡暗暗皺眉,臉上卻是笑著道:「您是嫌妾身做的不好?」

  蕭四郎將她讓進房裡,又讓春柳給她泡了杯熱茶,吩咐:「把夫人的手爐拿來。」春柳應是而去。

  析秋默坐在炕上沒有說話。

  稍後,春柳抱著手爐進來,蕭四郎接過就放在析秋手裡,擰著眉頭問道:「還冷不冷?」

  析秋聽著一愣,難道他不讓她做麵條,就是因為怕她冷?

  淡淡的,析秋微微笑了起來,搖頭道:「謝謝,不冷!」蕭四郎感覺到她指尖一點一點回暖,眉頭才微微鬆開。

  婆子將麵條端進來,蕭四郎看著析秋吃了大半碗,兩人才各自梳洗歇下……

  析秋躺在床上,想著今晚的事,這會兒周道婆的兒子應該已經回去了,至於綁架五爺的幾人,自然是佟全之安排的,她笑了起來……佟全之確實很機靈。

  第二日一早送走蕭四郎,析秋正在吃早飯,敏哥兒來了。

  「母親。」敏哥兒抱著小小的拳頭,站在析秋的面前,臉上依舊是緊繃著沒有多餘的表情。

  析秋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將碗裡的粥喝完,才抬頭看著敏哥兒,問道:「吃早飯了嗎?」敏哥兒目光微閃,迅速的點點頭回道:「吃了!」

  析秋聽著,便拿眼去看敏哥兒身後的奶娘,奶娘正滿臉為難的站在門口,見析秋看過來,她有些猶豫的看了眼敏哥兒,隨後又垂下頭去。

  這麼說,也就是沒吃了?!

  析秋笑著又讓春雁盛了粥,卻並沒有動筷子,而是笑著問敏哥兒:「敏哥兒學了百家姓,千字文,有沒有學詩文?」

  敏哥兒眼底露出一絲倔強,卻是搖了搖頭:「還沒有,祖母說等把百家姓和千字文學了,再撿些朗朗上口的詩句教孩兒。」析秋聽著就微笑著點頭,看著桌子上的飯菜又露出愁容來……

  敏哥兒暗暗納悶,卻錯開眼沒有去問。

  析秋卻是一臉為難的抬起頭來,看著敏哥兒道:「敏哥兒可聽說過『粒粒皆辛苦』的詩句?」敏哥兒一愣,點頭道:「五叔教大哥時,我在一邊聽過。」

  他所說的大哥,是指晟哥兒。

  析秋又問:「知道意思嗎,喜歡嗎?」敏哥兒點頭。

  析秋就看著一桌子沒有吃完的飯菜,愁容滿面:「敏哥兒能幫母親一個忙嗎?」

  「什麼?」敏哥兒本能的問著,露出戒備的樣子來。

  析秋彷彿沒有注意,她指著桌子上三四種粥和小菜還有點心:「敏哥兒能和母親一起,把這些都吃光嗎?」

  敏哥兒怔住,小小圓圓的臉上,第一次在析秋面前露出其餘的表情來,她錯愕的看著析秋,又看看桌上的東西……

  這才忽然明白,她剛剛為什麼要突然說起詩句來!

  他面露遲疑,站在那裡不動,析秋就笑看著他:「謝謝敏哥兒。」

  敏哥兒覺得有點騎虎難下,癟了癟嘴還是依言讓奶娘把他抱到桌邊坐下來,春柳笑眯眯的立即給他盛了半碗粥放在他面前,敏哥兒拿了旁邊早就準備好的勺子,就低頭悶悶的去喝粥。

  彷彿真的只是為了幫析秋把浪費的糧食解決掉。

  析秋沒有說完,夾了包子放在他的碗裡,又挑開肉餡涼一涼放在旁邊,她自己則低了頭接著去吃自己碗裡的。

  敏哥兒看著骨碟裡被刻意挑開散熱的包子,滿腹的狐疑和不解。

  待兩人默默吃過,各自漱口,析秋回頭對春雁吩咐道:「昨兒太夫人那邊送來的千層餅,你回頭讓岑媽媽送一些回去,就說太夫人送於大少奶奶的。」

  春雁點著就點頭應是。

  析秋又去看敏哥兒,由碧槐和春柳扶著在門口等敏哥兒。

  敏哥兒又擰著眉頭喝了一杯什麼也沒有放的白水,勉強的跟著析秋出了門,到太夫人院子裡請安。

  太夫人剛讓人收拾了碗筷,鑫哥兒手裡正拿著一隻素菜包子迎了出來,笑眯眯的對析秋行禮:「四嬸嬸早!」析秋笑著點頭:「鑫哥兒早。」又朝太夫人行了禮喊道:「娘。」

  太夫人指著面前的杌子讓她坐下。

  這邊鑫哥兒獻寶一樣拉著脫了石藍色斗篷的剛剛進門的敏哥兒,笑嘻嘻的揮著手裡的熱包子:「我給你留的包子,還熱著呢。」

  太夫人也緊著問:「快去吃早飯,別餓著了。」

  敏哥兒站著沒動,遲疑的看了眼析秋,太夫人看在眼裡,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又問敏哥兒:「怎麼了?」

  敏哥兒低著頭回道:「回祖母的話,剛剛在母親房裡吃過了。」

  太夫人一愣,顯然沒有料到敏哥兒這麼快能接受析秋,和她一起吃早飯,但她的臉上還是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來,問道:「即是吃過了,那和鑫哥兒去玩吧。」

  敏哥兒聽著一樂,就去拉鑫哥兒的手,兩個小小的身影朝太夫人和析秋行了禮,邊往碧紗櫥裡走,一邊走一邊聽到鑫哥兒問敏哥兒:「你在四嬸嬸房裡吃的飯?都吃了什麼?」

  敏哥兒就悶悶的回道:「一碗白粥、兩個包子、一個雞蛋。」

  ……

  太夫人就和吳媽媽對視一眼,吳媽媽滿臉笑容的將茶端給析秋……敏爺早上都是半碗粥,可從來沒吃過這麼多東西,四夫人也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

  「娘。」析秋笑著道:「我想月底回娘家一趟。」

  「可是有什麼事?」太夫人面露關心,問道。

  「也沒什麼,就是父親月底要回永州,我想去送一送。」析秋說著就垂了頭。

  太夫人點點頭:「佟大老爺是不是要回京任職?我記得他在永州待了數十年了吧?」

  析秋就點頭回道:「是,我自有記憶起父親就在永州任上了。」太夫人聽著點點頭,又回頭對吳媽媽吩咐道:「我記得我那裡還有兔毛和狐皮,你回頭挑一些給四夫人送過去。」

  吳媽媽滿臉的笑意,點頭應是。

  析秋一愣,問道:「娘,我的陪嫁裡有,還沒用上,您這裡您自己留著吧。」太夫人就毫不介意的擺擺手道:「我也不出門,這些東西穿在身上雖是暖和,可若是歇在家裡未免臃腫了些,江南不比京城,冬天濕冷人最是難熬,這離月底還有些日子,你挑了上好的皮草,也給你父親做件大氅帶回去,也算您盡做女兒的一份心意。」

  人老了,就願意做散財童子,圖個心裡高興,況且,太夫人這樣是給她臉,她怎麼能拒絕。

  析秋想著就站了起來,朝太夫人笑著道:「讓娘破費了。」應天來的千層芝麻糕才送去給江氏。

  太夫人微微露出笑容來。

  大夫人和二夫人前後進來,二夫人笑著道:「娘,今兒天氣不錯,我陪您去院子裡散散步吧,這後園子裡的幾顆臘梅開了。」

  太夫人聽著一樂:「今年臘梅開的倒早,我們今兒也附庸風雅一番,去踏雪賞梅。」又看著大夫人和析秋:「一起去吧!」

  析秋笑著應是,卻是暗暗想到,這會兒還早想必五夫人和五爺還沒有搬出去,指不定兩人一會兒就要來辭行,太夫人這麼做是有意避著五爺和五夫人吧?!

  吳媽媽收拾了手爐,給太夫人拿了披風,喊了四頂滑竿又細心的在上面鋪了軟軟的褥子,搭了厚厚的棉紗隔風,一行十幾個丫頭婆子端著茶壺,提著暖爐撐著油傘避風跟在太夫人後頭出了院子……

  太夫人由二夫人和吳媽媽攙扶著,顯得興致很高,不時和吳媽媽說笑:「這兩年每年冬日臘梅開花,總不得空去看,今兒倒是趕了巧……」

  吳媽媽就笑著道:「太夫人今兒就細細看看,也散散心。」

  太夫人就嘆著氣:「老了,便是想玩也玩不動了。」這邊二夫人接著話笑道:「娘可不老,您和我們走在一起,若是不知情的,可不敢說您是我們的娘!」

  太夫人滿臉的笑,呵呵笑個不停。

  析秋和大夫人一左一右跟在太夫人身後,遠遠的岔道上,析秋就看到五夫人身邊的晴莢一閃而過,飛快的朝娉瀾軒而去。

  看來,五夫人還是不死心啊。

  「侯爺一早讓胡總管去幫忙了。」不期然的,大夫人突然開了口,淡淡的聲音不帶一點情緒,析秋想了想才明白她在和自己說話!

  析秋未轉頭,而是低頭看著腳下的路,也是淡淡回道:「還是侯爺想得周到。」

  大夫人腳步一頓,仔細看了眼析秋,就見她眉目中淺淺淡淡的,不露一絲悲喜,她心頭生出疑惑,原來的懷疑也不由變得不堅定起來。

  她擰了眉頭看著前方,卻沒有再回話。

  果然,五夫人抱著晟哥兒來了,母子兩人跪在冰冰涼涼的石板小徑上,五夫人雙眼紅腫拉著晟哥磕頭道:「娘!兒媳和晟哥來給您辭行!」說著語氣凄凄楚楚樣子。

  許是因為地涼又硬,晟哥兒扭著身體,滿臉的不樂意。

  太夫人停了腳步,目光冷厲的看著五夫人,非但沒有半分的感動,還露出滿面的怒容來,她指著五夫人怒道:「你若是要作死,便自己去,帶著晟哥兒做什麼!」說著一頓,朝晟哥兒招招手:「晟哥兒,到祖母這裡來。」

  晟哥兒一喜,推開五夫人就蹬蹬跑到太夫人這裡來了,脆生生的喊道:「祖母!」太夫人心疼的看著他,又給他搓著手道:「晟哥兒,你想不想留在府裡?」

  析秋聽著一愣,就連二夫人和大夫人也是怔住,就見五夫人臉上露出喜色來。

  晟哥兒連連點頭:「晟哥兒捨不得祖母,不想搬出去!」

  太夫人就點點頭:「晟哥兒真乖,知道孝順祖母!」拉著晟哥兒的手,眯著看向五夫人!

  五夫人筆挺的跪著,膝行到太夫人面前來,急切的道:「娘,您就原諒我們吧,兒媳發誓今後一定本本分分的,再不會生是非,兒媳從今兒開始什麼事都聽您的,聽五爺的!」

  她滿臉希翼的看著太夫人。

  析秋看了眼太夫人,剛剛一瞬錯愕的表情,又恢復道淡然的樣子來。

  就見太夫人冷冷一笑,指著五夫人道:「從今兒開始,晟哥兒就留在府裡吧,你和老五搬出去!」

  五夫人聽著一愣,沒明白太夫人的意思。

  太夫人已經拉著晟哥兒的手,繞開五夫人邊走邊問晟哥兒:「你留在祖母這裡可好?和鑫哥兒,敏哥兒一起吃住,你可願意。」

  晟哥兒點頭不迭,哪裡記得五夫人的話,笑著道:「晟哥兒願意!」歡快的笑了起來。

  五夫人跪在青石板路上,這才反應過來,太夫人的意思是把晟哥兒留在侯府,他們夫妻兩人單獨搬出去。

  五夫人驚叫一聲,喊道:「娘,晟哥兒可是兒媳的命,您不能這麼做啊。」

  走在前面的幾人,沒有人回頭看她。

  五夫人就站立起來,衝過去緊緊抱著晟哥兒:「晟哥兒隨娘回去,既然祖母一點情面都不留,這府裡我們也不要住了。」說完,拉著晟哥兒就要走!

  「不要!」晟哥兒甩開五夫人的手:「你和父親總是吵架,晟哥兒好害怕,我要和鑫哥兒還有敏哥兒住在一起,和祖母在一起。」說完,就跑過去偎在太夫人懷裡,怯生生的看著五夫人。

  五夫人滿眼絕望的看著晟哥兒。

  太夫人就冷笑著看著五夫人道:「你自己的兒子,都不願意和你們一起住,你便該好好想一想,自己錯在哪裡!」說完一頓又道:「我瞧你也教不好孩子,不如就留在我這裡,你若是想見他,就遞了牌子進來,我允你半月見他一次!」說完,不再去管五夫人眼淚橫流痛苦不堪的樣子,拉著晟哥兒頭也不回的走了。

  析秋跟在後面,就回頭看了眼五夫人,又面無表情的轉過頭去。

  五夫人跪在後面,又喊道:「晟哥兒……」可晟哥兒顯然鐵了心要跟著太夫人了,根本不去看五夫人!

  析秋就聽到二夫人輕輕嘆了口氣。

  院子裡不過幾株臘梅,含苞待放落在枝頭,與未化的積雪相應成趣,看了幾眼太夫人便沒了興致,轉了頭坐上了滑竿,一行人就回了院子裡。

  析秋念著今兒陪房要來府裡,就笑著站起來和太夫人告辭:「……幾房陪房要來,我去瞧瞧。」

  太夫人點頭道:「去吧!」

  析秋笑著和二夫人,大夫人打了招呼就回了自己院子。

  春柳告訴她:「胡總管正安排了人給五夫人搬東西,這會兒已經搬了一小半出去了,五夫人哭在房裡不肯走,還是五爺青著臉拖著出了府!」

  析秋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春柳卻顯得很高興,她笑眯眯的看著析秋,朝析秋很鄭重的福了福:「謝謝夫人!」終於出了這口惡氣。

  析秋抿脣並沒有說話,如果可以她自然希望和所有人和平相處,這樣的情景她也不想見到……不過事情走到這個份上,她不能退讓罷了!

  春柳彷彿想起什麼,忽然收了笑容看著析秋問道:「夫人,四爺那邊會不會查出什麼來?」

  析秋聽著眉梢一挑,微微露出笑容來……

  春柳看著就滿府的疑惑,可又不敢再問什麼。

  鄒伯昌和朱三成來了,兩人並肩站在析秋面前,回道:「小的和朱三各去了通州和看了西大街的鋪子還有羊皮巷的宅子。」

  析秋點點頭,並沒有問金大瑞怎麼沒有來,而是挑了眉頭露出洗耳恭聽的樣子來:「說說看,各處都是什麼情況。」

  鄒伯昌看了眼朱三成,回析秋的話:「通州的地一共是一百一十畝,在一處山坡下,離運河三十里路,左邊靠著當地一位周姓的商人的地,那邊是五百畝的地,右邊的則是錦鄉侯的一支旁枝,共八百畝!」他說著一頓,看眼析秋又道:「地裡現如今種的是小麥,小人瞧了,小麥的長勢並不好,許是因為今年雪太大的緣故,壓在雪地裡許多還未出土都已經凍死了……小的打聽了,莊子裡的租戶想著等開春再點些棉花。」

  這麼說來,左右各都是大莊子,唯獨她的一百畝地被夾在中間。

  她問道:「那左右兩邊的地都種了什麼?」鄒伯昌回道:「左邊八百畝一部分種的是地瓜,一部分是麥田,還有些種些果樹。」又道:「右邊的一半種的是麥子,一半種的則是蓖麻。」

  不是窪地麼,怎麼會種這些農作物。

  析秋不太懂,便擰著問鄒伯昌道:「你瞧著如何?」鄒伯昌回道:「小人瞧著,麥子長勢不錯,果樹也未受多大的影響,只是地瓜卻不見好……至於蓖麻倒是不錯。」

  這麼說來,只有她的地理種的小麥是長勢最差的了。

  「你是怎麼看的?」析秋淡淡問道,他既然了解的這麼詳細,想必心裡應該已經有了想法才是。

  沒想到鄒伯昌卻是猶豫的道:「小人當時瞧著倒是有些想法,如今想來只怕有些難處,容夫人再給小人一些時間,讓小人再琢磨琢磨。」

  琢磨琢磨?析秋淺笑著聽著並沒有立即接話。

  鄒伯昌目光一閃,又小心的看了眼析秋,又接著道:「小人瞧著,那片地因左右兩邊都是大戶,夾著夫人這一百畝,只怕到時候無論種什麼都不能容易。」他說著,彷彿怕析秋不理解,就解釋道:「夫人可能不知,這水田冬天不管種什麼,到了來年收割了還是會以水稻為主,可小人打聽了之後,才知道莊子裡這幾年都沒有種水稻,原因就是稻田需水,就要用水車將水引上來,可莊子前後都被左右兩邊圍住,續水時就要從旁的田裡過,這對方若也是種了水稻,倒也罷了,若不是,那便是田裡的稻旱死,也只有望而興嘆的份。」

  原來這麼複雜,析秋對莊子裡的事確實不懂,看來她要找寫書出來瞧瞧才是。

  析秋微微點,並沒有再問鄒伯昌有什麼想法。

  鄒伯昌一愣,他以為夫人會有些驚亂,他腹中來前可是已經打了腹稿的,這片地雖小左右又是大戶得罪不起,可是他卻是有別的法子。

  只要夫人再問,他便會說出自己的想法來,讓夫人將這片地交給他打理!

  這一處離京城近,又在通州的港口,他閒暇之時還能在通州做些買賣貼補,總比留在保定或去山東要好的多。

  析秋見鄒伯昌不再說話,又轉頭去看朱三成。

  朱三成低著頭聲音沉沉的回道:「小人去看了夫人在羊皮巷的宅子,宅子六成新,周圍住的都是一些商戶,許多人家都是租住的,若是租出去一年的租子下來也有六十兩。」

  析秋算算,六十兩在侯府裡,不過過兩個節就沒有了。她一年還要貼這些陪房租房子用的錢要九十六兩,她細細算了賬又看著朱三成問道:「那西大街的鋪子生意如何?」

  「生意不好,今年大雪運河上幾處都結了冰,南方的茶只能走陸路,路上耽擱許久,茶葉鋪子裡的生意也耽擱了,還有,西大街本周圍住的都是些百姓,鋪子裡賣的卻都是些好茶,生意難上去也在情理之中。」

  看來,兩個人都費了一番心思。

  西大街的鋪子是租出去的,交給她前對方已經付了半年的租金,到明年二月到期,一年的租金是一百八十兩。

  「都知道了,你們辛苦了。」又突然問道:「你們來前,都是在莊子裡?」

  鄒伯昌聽著眼睛一亮,就回道:「小人原是在保定的鋪子幫忙的,也會算賬管賬!」析秋聽著點點頭,作派行事倒是像鋪子裡出來的。

  又看著朱三成,朱三成回道:「小人在保定的莊子裡,給管事做些跑跑腿的事。」

  原來和鄒伯昌從一處來的。

  竟是做的跑腿的活兒,這點倒是沒有看出來,朱三成看著為人很老實,話也不多,沒想到卻是跟著管事做些跑腿的事。

  別看跑腿的事有些吃力不討好,可若是想做的好,八面玲瓏得了雇主認可,也是不容易的事,嘴皮上自是要些功夫才是。

  看來,她的幾房陪房都不是簡單的人。

  「你們先出去吧,等金大瑞從山東回來,你們一起到我這裡來,一直這麼耗在這裡也不是事,有了事做才能好些。」

  兩人互相看了眼對方,就低頭行了禮退了出去。

  待他們離開,析秋問春柳道:「上次來,他們各自家裡的都跟著來了,我也沒有細問,你回頭去問一問,各房裡都有些什麼人。」

  她帶著春柳去了蕭四郎的書房,在書房裡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類似於《天工開物》的書,更沒有農作物方面的書籍,她嘆了口氣,回頭對春柳道:「你明兒再回去一趟吧,問一問大少爺,可有此類的書!」

  說著,她出了書房,沉了臉做在炕上想著心事,通州的莊子不過一百畝就有這麼多的事,那山東那邊會不會也會如今的狀況,還有那處宅子,一直空置著還要請人去照看,可若是租住出去,被旁人知道是大都督夫人的宅子,難免引人詬病。

  不如讓這幾房人都搬到她的宅子裡住著,一來省去了另租房的錢,二來也有人打理宅子兩邊節省了開支,到得了兩個好處。

  還有,這些人皆是拖家帶口的跟著她來侯府,家裡的媳婦孩子也都需要事情做,她如今待在後宅裡,前院的事也輪不上她插手,這些人又要怎麼解決?!

  她暗暗想著,不由頭疼。

  等晚上蕭四郎回來,析秋迎過來幫他脫了外面的外套,又給他倒了杯水問道:「四爺可去了五爺那邊看過?都搬去了嗎?」

  蕭四郎點頭應道:「嗯。東西搬去了,宅子昨晚二嫂就讓人去收拾過了。」析秋點點頭,想到五夫人原想利用太夫人疼晟哥兒的心,求太夫人留下他們,沒想到卻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晟哥兒卻被太夫人留下了。

  想必即是搬過去,兩個人的日子也不會過得安生。

  析秋沒有說話,蕭四郎轉頭看她,見她臉色不大好,挑著眉頭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析秋笑著搖頭:「府裡的一些小事罷了!」沒有打算繼續說的意思,蕭四郎聽著轉頭去書房就去喊了紫陽來問:「夫人今天都做了什麼?」

  紫陽不知道蕭四郎的用意,就低著頭一五一十的回道:「上午陪著太夫人去了後花園,回來後見了陪房,然後又在您的書房裡待了會兒,奴婢瞧著像是在找什麼書……不過卻是空著手出來的。」

  蕭四郎聽著就擰了擰眉頭,揮手讓紫陽退了出去,轉了頭喊天益過來:「你去打聽看看,夫人陪嫁來的幾處莊子都各自什麼情況,回頭報於我聽。」

  天益就點頭應是。

  說著,他又遲疑了一下,看了眼蕭四郎回道:「四爺,上次春雁姑娘的事,那男子的籍貫小的派去打聽的人回來了,並未有假……只不過,小人瞧著卻是有些問題。」

  蕭四郎一頓,眯了眼睛看他,天益就回道:「那人早年間遊歷四方,也曾做過蠻匪盜賊,認識了許多人,家裡的日子過得頗殷實,前幾年還曾在通州跑過漕運,今年才從通州辭了工上的京城。」說的並不清楚,但蕭四郎卻是聽明白了,他擰了眉頭道:「將此人放出去,派人跟著他!」

  「是!」天益點頭應是,退了出來,恰好在門口碰道端著茶要送進書房的春雁,天益心裡心虛,見著春雁就立刻低下頭去,春雁卻是認出他就是當初在普濟寺後山攔著她的小廝,眉頭一皺就從天益身邊擦身而過。

  天益看著春雁的樣子一愣,卻是不知道他哪裡得罪了春雁。

  這邊析秋在房裡聽春柳回話:「金大瑞家一共是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留在了通州,聽說是來總管做的媒,嫁的也是莊子裡的一個管事。兩個兒子如今一個十四,一個九歲跟在後面來了京城,聽說他家媳婦一手繡活在通州小有名氣,常給一些大戶人家做些縫補的事貼補貼補,一家子在莊子裡人緣都是極好的。」

  「鄒伯昌家一個兒子一個女兒,皆是成了親,兒子原來在保定也在鋪子裡打雜,但因為和人打了架,在保定呆不下去,就私下裡打了關係走了錢媽媽的路子,做了夫人的陪房。」

  「朱三成媳婦子就是莊子裡管事的女兒,不過那個管事因為貪了錢財,被保定府裡的總管革了職,朱三成也受了牽連,在莊子裡混不下去,就帶著兩個女兒來了京城。」她說著一頓又道,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來:「不過,他走的卻不是錢媽媽的路子,而是來媽媽的路子。」

  析秋聽著一愣,沒想到這個朱三成倒是有些本事,竟和來媽媽搭上了線。

  春柳也是滿臉的笑:「這中間有些原因,聽說來媽媽嫁給來總管前,全家也是留在保定的,這個朱三成的母親,就是來媽媽的姨母。」

  原來是表兄妹!

  看來,個個來頭皆是不小啊。

  析秋暗暗嘆了口氣,想到通州的的一百畝地又皺了眉頭。

  第二日春柳自佟府回來,江氏一聽是析秋要找的書,都沒有讓春柳久候,就拿了一本《四民月令》和另一本《四時纂要》給她:「回去告訴六姑奶奶,若是不夠,回頭差人回來說一聲,我再回娘家尋一尋。」

  析秋拿到書時,便覺得江氏果然是心靈慧智的,這兩本正是她想要找的類型,書上有的地方做了筆記,有的地方有摺疊過的痕跡,看來江氏也曾細細讀過。

  她捧著書一頁一頁翻著,這邊春雁進來,說佟全之來了。

  析秋放了書迎了出來,就看到佟全之笑眯眯的道:「六姐姐。」析秋也是滿臉的高興,將他讓進暖閣裡,讓春雁上了茶守在門口。

  她問道:「五城兵馬司那邊有沒有為難你?」

  佟全之呵呵笑著,拍著胸脯道:「六姐姐放心,這點小事怎麼會難得住我,況且,劉副統領那邊我早打了招呼,就說我與周道婆有仇,讓他不要管,至於五爺……我只是託人報了官,劉副統領一聽是侯府的五爺,就立刻帶人去了。」

  析秋聽著直笑,又問道:「那幾個綁五爺的人可藏匿好了?」

  佟全之微微笑著,點頭道:「我聽六姐姐的話,花了十兩銀子,在路上找了幾個乞丐,隨便說了些狠話亮了刀子而已,我去報官時那些乞丐已經脫了衣服離開了,現在除了五爺身邊的人在四處打聽,根本沒有人在查,即便是查,也不可能想得倒是這些人做的。」

  這麼說,蕭四郎果然沒有再插手這件事,不但蕭四郎沒有,就連蕭延亦也彷彿有意將此事帶過去了。

  析秋暗暗疑惑,面上卻是笑著誇獎道:「真聰明。」又笑著道:「辛苦你了,姐姐的事卻總是勞煩你。」

  佟全之滿不在乎的回道:「六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六姐姐以後再有什麼吩咐,弟弟一定竭盡全力相助。」說完,一頓又道:「那周婆子,姐姐可要弟弟把她送去官衙裡去?」

  這個倒是不用,想必太夫人也不願意她去官衙,至於怎麼處理,她就不用操心了。

  等晚上蕭四郎從衙門裡回來,析秋滿臉笑意的迎過去,蕭四郎暗暗疑惑,昨兒看著心情低落的樣子,怎麼今兒看上去這樣高興,難道是難題解決了?

  「四爺,明天有沒有空?」析秋將茶遞給蕭四郎,笑著問道。

  蕭四郎喝了茶,問道:「嗯,什麼事?」說完,目光在析秋放在床上的《四民月令》,微微挑了挑眉。

  果然是莊子裡的事不順心。

  蕭四郎心裡想著,耳邊就聽析秋道:「我聽說四爺是每月二十休沐,想問問四爺有沒有空,陪妾身去一趟羊皮巷。」那邊是她的房子,真正的名下的房子,析秋想親自去瞧一瞧,若是空置的,不管幾房陪房要不要過去住,也總要置些東西才好。

  是她陪嫁的宅子吧?!蕭四郎微微點頭:「好,那明日去娘那邊請安後,我就陪你去看看。」

  析秋看著他,臉上就露出甜甜的笑容來,蕭四郎看著心裡一軟,就拉著她的抱她坐在自己腿上,低聲問道:「昨兒不高興,可是因為莊子裡的事不開心?」

  析秋聽著一愣,沒想到他竟然這樣細心。

  她想了想,點頭道:「是,那邊的本就是個小莊子,養著十幾戶百姓,若是管不好那些人可都要餓著肚子,可妾身聽陪房裡一位叫鄒伯昌的說,今年種的小麥都凍死在地裡了,明年這些人的生計只怕會受到影響。」

  蕭四郎今兒已經聽天益稟過,知道她的擔心確實如此,那邊的莊子太小又左右被兩家圍著,無論做什麼都不方便。

  他想了想,笑著道:「你想不想去莊子裡瞧瞧?」析秋聽著一愣,想到他每日都很忙,通州不比京城來去要兩日的功夫,她想了想搖頭道:「我去瞧了也沒用,先想想裡面種什麼,回頭將各房分好了,先試種一年看看收益,實在不成明年再去也來得及。」

  蕭四郎沒有強求,想了想道:「莊子裡的事你若是嫌煩,就去外院找一位平管事,他是娘的陪嫁,娘的幾處莊子都被他打理的極好。」

  析秋聽著點頭回道:「妾身先和陪房們再商量試試,若實在不行,再來求助四爺!」說完,她靠在蕭四郎懷裡就微微笑了起來。

  這樣的坐姿,經過這些日子在她很努力的適應下,已經能夠很自如的和蕭四郎交談了。

  蕭四郎點點頭道:「嗯,那就依你,若是覺得累,這些事讓別人去做也罷。」

  析秋沒有反駁。

  和蕭四郎吃過晚飯,敏哥兒來了,三個人又一起去了太夫人房裡略坐了會兒,蕭四郎去了書房,析秋回了房裡。

  吳媽媽來了,將田夫人賞的兩卷皮草拿了過來,析秋謝過,當晚就和春雁兩人圍著炕上,開始給大老爺裁衣服。

  不過十來天的功夫,時間並不是很充足。

  剛要裁,這邊天益和天誠進來,兩人合力抬了個一米多長半米寬的桌子,析秋看著一愣問道:「怎麼把四爺的書桌搬來了?」

  天益笑著道:「四爺吩咐的,小人也不知道。」心裡卻是暗暗在想,四爺是一個人在書房處理公務,心裡卻惦記著夫人,所以索性把書桌搬回了房間裡。

  析秋正要說,這邊蕭四郎大步走了進來,指著天益:「把圓桌移開,書桌就放在窗前。」和析秋常坐的炕相連著。

  天益和天誠兩人就依言將圓桌移開,又將書桌放上去。

  天益動了動,腳卻踢到牆角放著的紫葉蘭,春雁看著一驚就跑過去,抱著紫葉蘭暗暗的就瞪了一眼天益,天益摸著頭呵呵笑著!

  析秋看著兩人,不知為何心裡卻是一動。

  她目送天益天誠離開,蕭四郎已經將自己的公文搬了進來,在桌子後面落座,析秋則坐在炕上給大老爺縫衣裳,蕭四郎看著她微微挑眉問道:「這是給誰的?」

  析秋頭也不抬的回道:「給父親做的,娘說永州濕冷,讓我做了大氅送去。」說著又拿了剛剛剪下來的一塊皮草:「這些角料,我想著給娘做對護膝,四爺覺得如何?」

  「嗯。」蕭四郎淡淡嗯了聲,目光就從析秋的膝蓋劃過。

  這些日子沒有聽她說起過自己的腿,是已經好了,還是疼卻忍著?

  第二日一早,析秋梳洗起床,正好敏哥兒來了,她看著敏哥兒心裡一動,就笑著道:「敏哥兒想不想出去走走?」

  敏哥兒聽著眼睛一亮,卻是有些瑟縮的看向蕭四郎。

  「沒事。」析秋道:「母親想去母親的陪嫁宅子裡看看,若是敏哥兒想去,就隨母親一起去,也幫母親看看怎麼擺設可好?」

  敏哥兒再怎麼沉穩,畢竟只是三歲的孩子而已,他的眼底立刻露出興奮的樣子來。

  析秋就回頭看著坐在炕上喝茶的蕭四郎問道:「四爺,帶敏哥兒一起去好不好?」

  敏哥兒也希翼的看著蕭四郎。

  蕭四郎看向敏哥兒,又看了眼笑盈盈顯得很高興的析秋,放了手裡的茶盅微微點頭道:「好。」

  敏哥兒的臉上,就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析秋上前蹲在敏哥兒面前,笑著道:「父親答應我們了,那我們現在去徵求祖母同意好不好?」

  敏哥兒動了動腳想退後一步,可抬了腳又重新落了下來,看著析秋就點了點頭。

  三個人去和太夫人說起來要去宅子裡看看,太夫人囑咐道:「天冷,宅子里長久不住人許是會冷,多帶些人先去生了爐子,等你們到了裡面也暖和些。」

  有敏哥兒在,析秋也不想太隨意,就點頭道:「知道了。」

  太夫人就拉著敏哥兒道:「要聽父親和母親的話,不能亂跑可知道。」

  敏哥兒偎在太夫人身邊點頭不迭:「孫兒記住了。」又看了眼在碧紗櫥裡睡覺的鑫哥兒和晟哥兒,露出遲疑的樣子,太夫人看出他的心思,笑著道:「人太多了,你父親和母親顧不過來!」

  敏哥兒點點頭,沒有說話。

  析秋就帶著敏哥兒,由丫頭婆子簇擁著出了儀門上了馬車,兩輛馬車就從側門出了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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