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莫風流 -【庶香門第】《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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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8 03:11 PM

第六十章:命運

  析秋聽著一愣,立刻去看王姨娘,就見王姨娘先是一驚,隨後眼底露出的不是驚訝和擔憂,而是微微的興奮,她上前兩步,看著蔡婆子問道:「三小姐怎麼樣了?」

  蔡婆子臉色更加難看,她偷偷看了眼大老爺,又去看面色不善的大太太,道:「三小姐沒事……正……正在回來的路上。」

  大老爺眼睛眯了眯,露出一絲危險的冷意去看王姨娘,三丫頭好好的去跳河,她非但不驚竟然還些興奮,避重就輕的問話,更讓他滿腹的狐疑。

  王姨娘被大老爺的目光一看,頓時人僵在那裡,也明白過來自己問的問題角度不對,目光一轉立刻補充道:「把話說清楚,誰救了她,誰送她回來的!」

  大太太也從裡面走了出來。

  蔡婆子滿身的冷汗,滴答滴答落在青石板上,他結結巴巴的回道:「三小姐……被任三爺根本的隨從救了,任三爺正親自護送著三小姐回來。」她不敢把話說的太直白,哪是護送,根本就是半樓半抱著的。

  王姨娘又喜又驚,喜的是她的計謀成功了,驚的是任三爺沒有和她預料的一樣,救了人就走,竟然親自送到內院來,這麼想著,她偷偷去看大老爺,果然見到大老爺臉色鐵青的站在哪裡,彷彿一頭蟄伏的凶獸,危險而陰冷。

  在自己府裡跳河,滿府的下人偏偏被來客救了上來,其中有什麼隱情,大老爺便不細想也能明白。

  王姨娘被大老爺的樣子嚇倒,害怕得縮了縮,卻忍不住抬腳想出去,打算趕在大老爺面前出去,將任三爺攔下來。

  大太太也是氣了個倒仰,她冷笑著去看王姨娘,原來她今天弄了這麼一大齣戲,為的就是這個結果。

  好手段,竟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她朝房媽媽掃去一眼,房媽媽立刻會意,上前就攔住王姨娘,道:「姨娘別慌,人不是來了麼。」

  王姨娘被攔了下來,大太太又朝析秋和佟析硯身邊的心竹心梅道:「還不快扶兩位小姐回去。」

  心竹心梅一個激靈,趕忙將兩位小姐扶了起來,急急忙忙的出了院子。

  析秋走在路上,迅速朝後看了一眼,就看到垂花門邊,佟析言正滿身是水的,由一位面白無鬚的男子半抱著走了進來,那男子眉眼含笑卻有些輕浮,一手搭在佟析言的腰間,一手拉著她的手,他身上穿著中衣,蜜色的外衣此刻正披在佟析言的身上。

  再看佟析言,慘白毫無血色的臉上,卻掛著兩抹紅暈,她走路的姿勢很僵硬,彷彿很緊張又彷彿很欣喜,直到她看到門口負手而立的大老爺,就再也走不動路,直接癱了下來。

  任雋順勢一撈,就徹底將佟析言攬在懷裡,笑眯眯的朝大老爺點了點頭:「佟大人!」

  大老爺臉上已經不能用冷來形容,他朝旁邊的婆子道:「扶著小姐進去。」又深看了任雋一眼,甩袖走了進去。

  析秋去拉佟析硯:「不要看了!」兩人匆匆進了佟析硯的院子。

  一進門佟析硯就露出個大大的笑容來:「沒想到王姨娘和三姐姐費盡心機,又想害我,又拉著你墊背,原來是為了這件事,難怪三姐姐不見了蹤影,沒想倒是去偶遇任三爺了!」

  析秋卻沒有說話,看任雋的樣子,並非是見義勇為惜美憐香之輩,只怕王姨娘算來算去,盼來盼去,竹籃打水一場空。

  佟析硯遞了杯茶給她,道:「雖是手段有些不恥,但王姨娘的目的總算達到了!呵呵……以後府裡總可以安生些日子了吧。」

  析秋笑道:「那任三爺並非良人,若是三姐姐正正經經嫁進去,或許還能好些,可是她用了這樣的手段,只怕……」況且,以大太太的手段,最直接的應該是送去庵堂才對!

  誰知道她還沒說完,就見佟析硯打斷她的話:「你知道任三爺不好,是個紈褲子弟,王姨娘又怎麼會不知道,可是她不在乎這些,她要的是三姐姐嫁入高門,做個高高在上的少奶奶,至於相公如何,還不是各憑手段!」

  析秋一愣,覺得佟析硯的話,話糙理不糙,她能打聽到的事,王姨娘又怎麼會不知道,可是她根本不在乎這些,她要的就只是錦衣玉食,男人的好壞在她眼裡,不過是女子的本事不同,能不能留住男人的心罷了。

  想必這方面,她已經將自己多年的心得盡數教給佟析言了。

  析秋坐在椅子上,心裡壓著一塊大石,她想到司杏和司榴,就問心竹道:「你們可去外院瞧過,司杏司榴可好?」

  心竹回道:「瞧過了,來總管只吩咐端媽媽和兩位姑娘各自待在一個廂房裡,說是等請示了老爺太太再做處置!」

  析秋點點頭,還沒有發落,她就還有機會!

  佟析硯也蔫了下來,去看析秋歉意道:「都怪我,連累了你們!」又拍著胸脯保證道:「放心,待會兒等前面的客人都走了,我去求母親把她們放了。」

  所幸的是,在佟析言捅了天的禍事面前,她和佟析硯沒有被拆穿的失足之事,也許是有意又或許是大太太無暇顧及,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被淹沒下去,白日府裡依舊是平靜的很,大太太和大老爺各自送走了客人,到了晚上,各個院子落了鎖,正院那邊卻是鬧了一夜。

  大老爺發了滔天之怒,去問佟析言:「我只問你,你為何好端端去了外院,又為何跳河?」

  佟析言跪在地上,臉白如紙,她偷偷拿餘光去看王姨娘,大老爺卻是一拍桌子喝道:「看她何用,說!」

  這次連王姨娘也驚住,她在府裡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見過大老爺發這樣大的火。

  佟析言嚶嚶哭了起來,跪在地上道:「父親喜怒,女兒只是想去外院找三弟弟,過河時不小心掉到河裡去了,並非像婆子所說,女兒是跳河!」

  大太太冷笑著看著她,大老爺冷哼一聲道,卻懶得再問,指著旁邊的粗使婆子道:「架起來打,打到她說實話為止!」

  佟析言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跪行的爬到大老爺面前:「父親饒命,女兒真的是去找三弟弟。」

  王姨娘也驚叫跑過來:「老爺,她可是您的親生骨肉,您怎麼能讓這些下作的糟踐她!」

  大老爺袖子一甩,目光只看著粗使婆子,婆子原本還猶豫著要不要上來,卻被大老爺利箭一樣的目光一看,頓時渾身一個激靈,上來就架住佟析言,將她按在早就放好的長凳子上,另一個婆子抬起板子就毫不留情的落在佟析言的身上!

  「啊……父親,饒了女兒吧!」佟析言尖叫著,只覺得這一板子,五臟六腑都移位了。

  王姨娘一下子撲了在佟析言身上,婆子來不及收板子,就結結實實的打在她的後背上,王姨娘悶哼一聲,嘶叫著去喊大老爺:「老爺,您要罰就罰我吧,是我讓三小姐這麼做的。」

  大老爺不說話,就有婆子上去立刻將王姨娘拖了過來,悶悶的聲音又重新在房間裡響起來。

  一開始佟析言還尖叫嘶哭,到最後就是連說話也沒了力氣,頭一偏昏死過去!

  王姨娘看著害怕了,就瘋了一樣跪在地上給大老爺和大太太磕頭:「老爺,太太,我說,我都說……是我讓三小姐去外院的,也是讓她去等任三爺的,這一切都是奴婢算計的,求老爺和太太饒了三小姐吧!」

  大太太滿面的冷笑。

  「奴婢真的只是想讓兩人遠遠見上一面,根本沒料到三小姐會落河,任三爺會救他回來!」他爬到大老爺面前:「老爺,您要相信奴婢啊!」

  震怒過後,大老爺彷彿冷靜下來,根本不去看王姨娘,對婆子吩咐道:「把三小姐送回去!」婆子立刻停了板子,直接將佟析言用長凳抬著出了院子。

  大老爺第一次去看王姨娘,目光平靜毫無怒意,冷冷道:「你在佟府這麼多年,我自問待你不薄,如今你即是做了,便要敢作敢當,明日就去莊子裡住著吧,我會讓來總管去打點好,你吃穿用度一切照舊,只是不要再讓我看見你!」

  王姨娘頓時面如死灰,死死抱住大老爺的腿:「妾身跟著你二十年,從來不曾有過二心,妾身這次也是走投無路,洪府那是什麼人家,三小姐嫁過去又怎麼能好,妾身才想這個法子,老爺求求你念在往日的恩情上,原諒妾身這次吧,我們的兒子沒有了,妾身怎麼也要看著三小姐順順利利的出嫁,我才安心哪!」

  大老爺冷笑著看著她:「洪府是什麼人家?所以你就看中了武進伯府的榮華富貴,連禮義廉恥都忘了?你為了她的婚事,將佟府的臉面置於何地,將我的臉面置於何地?!」

  王姨娘哭的滿臉鼻涕眼淚,顧不得擦:「就這一次,只要兩府親事定了,外人也不會去說什麼,況且,伯公府總歸是公爵之家,伯公爺在聖上面前也說的上話,只要兩府成了姻親,他一定會幫老爺在聖上面前說話,總比宣寧侯府強啊,老爺!」

  大老爺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大太太就很賢惠的給他遞了杯茶過去,大老爺一把揮開茶盅,茶盅的碎片濺了一地,滾燙的茶水燙在他的手背上,他豪無所覺,面色冷酷的道:「我佟正安為官十幾載,你竟讓我用女兒的婚事去討好別人,換取官位?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他怒不可遏指著伺候在側的來總管道:「也不要明日,今晚就送去莊子裡去!」

  來總管臉上一怔,帶著兩個粗使婆子,就上前將王姨娘綁了起來,王姨娘魔怔了一樣大喊大叫,大老爺就讓人堵住了嘴巴,連拉帶拖的連夜送到莊子裡去了。

  自始至終,大太太沒有說一句話。

  待人走了,大太太讓人重新上了茶,就遣了丫頭婆子關了門,親自給大老爺順了氣,安慰道:「老爺也消消氣,免得氣壞了身子!」她慢慢說著,語氣柔和的試探道:「老爺送走了王姨娘,三丫頭那邊如何處理?」

  大老爺按住了她的手,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讓她坐下,待大太太坐下來,他問道:「你怎麼想的?」

  大太太喝了口茶,略頓了頓才道:「三丫頭今天被任三爺扶著回來,滿府裡下人都瞧見了,趕巧那幾位大人又正在二房賞花,通濟河又在旁邊,發生了什麼事自是落在眼裡,這件事想瞞也瞞不住了,三丫頭的名聲算是徹底壞了。」

  她停了下來去看大老爺:「她一個人倒是無所謂,只是府裡還有四丫頭,六丫頭,八丫頭也大了,總不能因她一人連累了幾個妹妹,所以依我看……」不如送到廟裡去……

  她的話沒有說完,卻看見大老爺抬起了手,制止了她的話,就聽他忽然問道:「那位陳夫人,可是陳尚書的夫人?」

  大太太一愣,點點頭道:「是!」她忽然明白大老爺的用意,詫異道:「老爺莫非是想?」

  大老爺疲憊的點點頭,道:「我今兒瞧著那任三公子人品確實不佳,可是三丫頭畢竟是佟府的小姐,你我身為父母沒有好好管教,卻讓一個姨娘教成這樣,本也有過!如今事情鬧的人盡皆知,如果把三丫頭送去廟裡,也免不得別人在背後非議你我,不如你明日去一趟陳府,去探一探陳夫人的意思!」

  大老爺將大太太的責任連帶說了進去,也是將大太太拒絕武進伯府的提婚,又沒有將此事處理得當的責怪,若非事情做的保密,王姨娘又怎麼會知道,又怎麼會有今日這樣的亂子。

  大太太臉色極其難看,她看著大老爺道:「讓我去和陳夫人說?這不等於是我們在和武進伯府提親,老爺!」她狠狠皺了眉頭:「這怎麼使得!」

  大老爺喝了口茶,神色不明的去看大太太:「如何使不得,以我們如今的地門第,你去提親若是武進伯府應了,難道還駁了你的面子不成?!」

  大太太也生了氣:「老爺可想過,若是我去提親,那在外人眼裡我們不是成了趨炎附勢之輩,這以後我們佟府的臉面還望哪裡放?況且,我們已經應了洪府的親事。」

  誰知這話不說還好,一提大老爺就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眼底滿是譏諷的看著她:「事到如今,你還有臉說這些?」

  他嫁給大老爺這麼多年,大老爺從沒有用這樣的語氣和她說話,大太太一驚,差點掉了手中的茶杯,急忙解釋道:「老爺……當時也是武進伯府和我們提的,妾身也並未答應,況且當時想的可是六丫頭,即便換成三丫頭,可我也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到這樣的局面啊……」

  大老爺就冷哼一聲:「事情就這麼定了,你擇了日子便去陳府走一趟。」說完,甩袖出了門。

  大太太疲憊的靠在椅子上,沒有像往常一樣追出去……

  王姨娘今天這招可謂是釜底抽薪,雖自傷了一千,可也損了大太太八百,她前面不留餘地的拒絕了武進伯府,這轉眼功夫,卻又要她親自去提親,這就跟喝了一夜的酒吐在杯子裡,然後被人逼著又重新喝了回去。

  她膈應的難受,即便王姨娘做了炮灰被送到莊子裡去了,她也沒有半點期盼已久的喜悅。

  房媽媽悄悄走了進來,輕聲道:「太太,奴婢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大太太看了她一眼,意興闌珊道:「你跟我這麼多年,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那奴婢就僭越了。」房媽媽壓低了聲音道:「依奴婢看,大老爺的決定在理,王姨娘今兒說的話雖糙了些,可道理卻是沒有錯,伯公爺如今在聖上面前正得勢,他一句話抵得上旁人的十幾句,大老爺現在可是關鍵時期,太太不也想他留在京城,若是有伯公爺在聖上面前遞句話,我們豈不是事倍功半?!」

  大太太眉頭一挑,就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坐下說。」房媽媽笑著道不敢,大太太也不再勉強,卻皺著眉頭道:「我何嘗不知道這道理,當初動了武進伯府的心思,為的就是大老爺和慎之,若是六丫頭倒是可以,她人老實膽子又小,又有夏姨娘和老七捏在我手裡,不怕她不聽話,可是三丫頭卻不一樣,她心裡眼裡那還有我這嫡母,若是將她嫁過去,與為他人做嫁衣有何區別!」

  房媽媽滿臉的笑道:「倒是奴婢多慮了,太太心裡清楚的很,也只是過不了心理這道坎罷了!」頓了頓又道:「如今王姨娘被送走了,三小姐若是想讓她回來,不來討好您又去討好誰,如今依奴婢看,比起六小姐來,三小姐更好拿捏一些才是。」

  大太太目光一亮隨即又黯淡下去:「我怎麼能拉的下這個臉去找陳夫人!」她想到大老爺方才看她的眼神,心裡頓時涼颼颼的,嘆了口氣道:「只怕便是我不想去,事情也沒有迴旋的餘地,王姨娘流產的事,大老爺……還是惱了我了。」今日大老爺說的這一番話分明含著怨恨責怪,不管他嘴上有沒有說,但終歸還是相信了王姨娘的話,認為是她容不下王姨娘而下手害了她腹中的孩子。

  這個黑鍋,大太太覺得自己背的極其冤枉。

  這一點房媽媽也沒有想到,她安慰道:「天火草的事大老爺問過胡先生,事情說的清清楚楚,大老爺又怎麼認為是您做的,奴婢到覺得是大老爺是老來得子格外在意了些,所以心裡一時放不下,過段時間就好了,並沒有責怪大太太的意思。」大太太擺擺手,打斷她的話:「這事我心裡有數,不必再說了……你去準備準備,後天隨我去一趟陳府!」

  房媽媽點頭,退了出去!

  第二日大太太著手整頓東跨院,以及佟析言的院子,將王姨娘屋裡的邱媽媽並著兩個年老的婆子送到莊子裡去了,年紀小的丫鬟悉數發賣,一個不留,佟析言房裡的也是如此,墨香水香大太太就讓來總管找人牙子賣了出去,其他的婆子小丫頭,則是並著王姨娘屋裡的,一併送走了。

  春雁回來心有餘悸的道:「墨香還沒有出門,就一頭撞在垂花門,血從額頭流出來,將地面都染成了紅色……可是大太太看也不看,就讓婆子隨意包紮了一下,水香一見墨香這樣,就立刻瘋了一樣去求大太太,房媽媽就帶著婆子堵了她的嘴,和包著頭巾的墨香一起扔上了馬車」

  析秋正坐在炕頭上,將那件斗篷最後幾針收了,卻是什麼話都沒有說。

  大太太一番雷霆手段,王姨娘在佟府十幾年的勢力,算是煙消雲散了,活躍了十幾年的人物終於徹底從佟府的舞台上退了下去。

  佟析言屋裡空了人,大太太就從自己房裡撥了兩個二等丫頭,秀雲,柳枝過去,又從外面買了四個小丫頭,兩個粗使婆子,又添了個媽媽,算是補齊了佟析言房裡的缺,但析秋也因此被添了個媽媽,大太太說是小姐們年紀大了,以前忙著倒忘了這事,如今想起來就一起補了!

  彷彿為了平衡,又或者是最近府裡事情太多,大太太就從輕發落了司杏司榴以及端媽媽,司杏司榴每人打了十板子,端媽媽年紀大了就打了五板子送了回去。

  大太太做了順手人情,將司榴司杏由新來的媽媽送回來的,就順便麵見了新主子,新來的媽媽,夫家姓宋,人長的高高瘦瘦的,圓龐臉很白淨,顴骨邊長了一溜的雀斑,看著有點刻薄,一雙眼睛看人時也是處處露著精光,甫一進門就把析秋房裡打量了幾遍,用司榴的話說就和大太太來巡查一樣。

  析秋笑著免了她的禮,讓她坐在腳邊的杌子上,宋媽媽不肯,析秋笑道:「媽媽快別見外了,以後我們日日見面,若是媽媽時時這樣,還不得累著。」宋媽媽這才半側著身子,坐了下來,析秋又看著春雁吩咐道道:「沏了老君眉來,媽媽愛喝。」春雁笑著去沏茶。

  宋媽媽暗暗心驚,她才來府裡,六小姐竟是連她愛喝什麼茶都打聽清楚了,這麼想著她抬眼去打量六小姐,只見她淺淺笑著端坐在椅子上,手裡端著粉彩官窯的茶盅,慢慢的啜了一口,在熱氣氤氳中,她清瘦的面容彷彿敷上了一層迷霧,尤其是那雙笑盈盈的眼底,彷彿正流動著什麼,可是她卻看不真切。

  她想到大太太的話:「府裡的小姐都大了,讓你過去以後嫁出去,你有經驗也能幫襯著些……」

  宋媽媽剛剛進來時趾高氣揚的氣勢,漸漸低了下去,她暗忖道:不知道大太太有沒有見過,這樣的六小姐。

  心思轉過,宋媽媽耳邊就聽到六小姐笑著問道:「媽媽哪裡人,怎麼稱呼?我怎麼從來沒有在太太跟前見過您?」

  「奴婢夫家姓宋。」宋媽媽笑道:「奴婢以前一直負責打理太太的陪嫁莊子,前幾日太太親自去看了一遍,就把奴婢帶了回來指給了六小姐。」

  析秋微微訝異,大太太將看守宅子的婆子撤了,難道是要把宅子給佟析言做陪嫁?佟府雖是五品官府,可老太爺當年攢下來一大筆家私,如今雖不如從前,但嫁幾個女兒還是不會吃力的,怎麼也不會用得上大太太的東西。

  心裡疑惑,她面上卻是笑道:「原來是這樣,媽媽也是得力的人,否則母親也不會將宅子交給媽媽照看。」宋媽媽笑了起來,這時春雁泡了茶進來,宋媽媽欠身接了,析秋又對春雁吩咐道:「去和廚房說一聲,晚上加幾個菜,為宋媽媽接風。」

  春雁笑著應是,宋媽媽驚的站了起來:「這怎麼使得!」析秋笑著擺手道:「媽媽剛來,以後房裡的丫頭也要由媽媽管,過了今日大家見了您也不敢嬉皮笑臉的,趁著才來吃個飯,媽媽也好見一見那幾個丫頭。」

  「還是小姐想的周到!」宋媽媽不說話,又撫了撫身上秋香色的褙子,沒有再推脫。

  到了晚上,析秋讓人將桌子擺司杏司榴的房裡,大家一起吃了個飯,席間趁著析秋去洗手,春雁悄悄在析秋問道:「小姐,宋媽媽來了,那房裡的鑰匙……」

  析秋回頭看著幽暗的夜色,笑道:「不過是些死物,你把鑰匙都交出去吧!」

  春雁一驚:「小姐的家當可都在裡面呢。」

  析秋笑看著她:「我的家當可不是箱籠的東西,而是你們……你們便是大太太再派人進來,也不可能拿的走。」

  春雁紅著臉沒有說話,當晚就把鑰匙悉數交給了宋媽媽,宋媽媽卻是不拿:「姑娘跟著小姐這麼多年,我這才剛來怎麼好攬這樣重要的活,鑰匙還是姑娘收著的好,以後老婆子免不得還有事請教姑娘的,又何必拘泥這些!」

  春雁見她面色認真,不像客氣得樣子,就又收回了鑰匙。

  析秋笑著沒有說話,心裡卻嘆道:看來,大太太這一次真的被佟析言的事驚到了,竟是將這樣精明的人指派到她房裡來。

  一連幾日,析秋這邊恢復了平靜,佟慎之卻一直拉長個臉,若是來內院請安,也是在大太太忙著的時候,抑或是她要出門,露個臉就去了館裡。

  佟敏之則更加乖巧,除了早晚來一趟,平時都在房裡讀書,只是沒事還是會在大老爺的書房面前晃一下……

  析秋和佟析硯,佟析玉一起去看佟析言,雖平日裡磕磕碰碰,但如今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再說什麼也沒什麼意義,況且,即便心裡不願意,面子上卻總是要過的去的,更何況大老爺如今還在府裡。

  三人進了院子名叫秀雲新來的丫鬟笑吟吟的迎了過來,朝三人福了福道:「三小姐不便出來迎客,三位小姐隨奴婢進去喝杯茶吧。」

  析秋微挑了挑眉,覺得這個秀雲比起墨香來,只怕又是一個層次。

  三個人進了佟析言的房間,這還是析秋第一次進佟析言的臥室,淺紫色的紗幔流沙一般瀉下來,多寶格上一對掐絲琺琅的香爐,金鑲玉的斛,青瓷官窯的雙耳樽,皆非普通凡品,她露出驚訝的表情,佟析硯就很湊趣的拉了拉她的袖子,在她耳邊悄聲道:「母親自王姨娘房裡搜出來的東西,比這些可珍貴多了。」

  析秋皺了皺眉,王姨娘能從哪裡得這些東西,只可能是這幾年隨大老爺在任上旁人送的。

  就是不知道大老爺清不清楚。

  秀雲將紫色的紗幔搭上去,露出裡面淺粉色的綃紗帳子,佟析玉眼底立刻露出艷羨來,析秋也抬目看去,只見帳子兩側的掛鉤,竟是一對很精緻的瑩白色展翅飛翔的蝴蝶,栩栩如生,聽說是今年珍寶閣才出來的新品。

  「小姐!」秀雲隔著帳子去喊佟析言:「四小姐,六小姐,八小姐來看您了。」

  帳子裡除了佟析言淺淺的呼吸聲,再沒有聲音發出來,毫無回應,秀雲面露尷尬的看向三位小姐,笑道:「小姐這兩日疼的厲害,夜裡睡不好,白天難免睡的沉了些。」說著,又轉身去喊佟析言:「三小姐,幾位小姐來看您了。」

  依舊是靜悄悄的沒有聲音出來。

  析秋抿脣朝秀雲笑笑:「即是睡了,我們改日再來吧!」佟析硯和佟析玉也雙雙點頭:「三姐姐,我們明日再來看你。」

  秀雲紅了臉送三個人出門,站在門口她道:「三位小姐不要怪我們小姐,她這也是心裡難受……」

  析秋就笑著點頭道:「不必在意,你也去忙吧。」說完,她轉身出了院子,佟析硯和佟析玉也隨著她出來。

  三個人又去智薈苑請安,正好大太太從陳府回來,滿臉疲態的揮揮手:「你們都回去歇著吧,有什麼話明日再說。」說著就進了裡間去換衣裳。

  析秋幾人屈膝行了禮出來,房媽媽又追了出來,對析秋道:「太太說明日派人去接姨娘回來,六小姐可有什麼話要交代的?」

  析秋眉梢一挑,她沒想到大太太會問她的意見,她笑著搖頭道:「普濟寺也不遠,過了晌午就回來了,勞媽媽告訴母親,我沒什麼可交待的。」

  房媽媽就點點頭,笑了回了正房。

  第二日大太太就派了錢媽媽去接夏姨娘,可來總管卻說他去莊子裡看看春苗,就順道把姨娘接回來,也不用錢媽媽特意跑一趟,大太太現在沒有心思管這件事,就準了這事。

  中午不到,夏姨娘就回了府,析秋帶著宋媽媽去了趟東跨院,見到夏姨娘時就見她比起在佟府時臉色紅潤許多,人也微胖了些,她也就放了心,雖有許多話想問,可卻知道現在還不是問的時候,便只稍坐了會兒,就帶著宋媽媽回了院子。

  這幾日佟府裡格外的安靜,大老爺根本不回內院住,早出晚歸又睡在書房,大太太就日日和陳夫人見面,不是陳夫人上門就是大太太去尋她,這樣過了七八日,智薈苑裡終於有消息透露出來,佟析言的婚事算是談成了!

  司榴坐在杌子上為析秋分線,滿臉的唏噓:「沒想到三小姐的婚事就這麼定了!」上個月大太太親自去了趟陳府,後來陳夫人又來了兩趟,兩府商量來商量去,終於在今天正式納吉,交換了庚帖,婚期本是要等後年佟析言及笄,可眼下出了這樣的事,兩府都等不了了,於是就定在明年的十月。

  算算時間上雖不寬裕,但也夠了!

  雖是填房,但伯公夫人聘書上林林總總共寫了整整六十六抬的聘禮,莫說一個小小的庶女,就是前幾日榮國公的千金嫁到壽寧伯府去,也不過八十抬嫁妝,伯公夫人能如此做,算是給足了佟府臉面,但這樣的臉面大太太卻是不高興了,對方來了六十六抬,她作為陪嫁雖不能平了這個數,但面子上前卻要過得去才行。

  況且,佟析言是庶女,後面還有六小姐,八小姐,大太太這一次雖是解決了王姨娘,但損失也不少!

  「三小姐關了門開是繡嫁衣,府裡一下子就覺得安靜下來了。」司榴放著手邊的彩線,托著下巴想到從今天開始佟析言就要待在閨房裡繡嫁妝,她就覺得無聊,如果她嫁人也要這樣,她寧願不嫁。

  析秋笑了起來,點著她的額頭道:「覺得那十板子打的不夠?」

  司榴立刻捂了自己的屁股,忙搖著頭:「小姐,你是沒有被打過,那滋味……打的時候只知道疼,可之後傷口慢慢的好,那又疼又癢卻又不能撓的感覺,簡直是生不如死。奴婢再也不要被打板子了。」

  析秋目光動了動,笑道:「這次是我欠考慮了,為了四姐姐連累了你們。」

  司榴擺著手道:「四小姐和您那樣親近,我們也高興,況且,這樣的事情也不是天天有,偶爾被打一次,也無妨的。」

  析秋不再說話,卻看著司榴發了會兒呆。

  等司榴出去,析秋就把春雁喊了進來,問道:「這幾日大太太免了我們晨昏定省,你可去正院瞧過,大老爺和大太太臉色如何?」

  春雁想了想,道:「奴婢瞧著大老爺到沒什麼,只是大太太依舊不大開笑臉,沉著臉就連紫鵑走路,也輕手輕腳的,生怕惹怒了大太太。」

  析秋點點頭,就附在春雁耳邊道:「去和來旺家的說,司榴過了五月,就滿十五了!」佟府裡的丫頭,滿了十八若是沒有配人就要放出去的,司榴司杏年紀也不小了,她該為她們打算打算。

  春雁眼睛一亮,臉上浮上層喜悅:「小姐,原來你早就打算好了?」她就覺得,來旺家的自那次司榴被打之後,就對她們格外的上心,無論什麼事都想著她們,就比如前面夏姨娘從廟裡回來,大太太原本只派了錢媽媽去接,可是來總管卻說要去那邊看莊子,就親自駕了車把姨娘接了回來。

  最有心的還是來總管接了姨娘,並沒有直接送到內院,而是領著姨娘去了大老爺的書房,說是報個平安!

  這還是夏姨娘六年來,第一次見到大老爺!

  她還記得小姐去看姨娘時,姨娘雖依舊清清淡淡的,但眼裡卻有著以往所沒有的期待和喜悅。

  小姐為此也很高興。

  她為小姐和夏姨娘高興,可也感激來總管,她還納悶來總管一向不插手內院的事,怎麼突然一反常態,原來是有司榴這層原因在裡面。

  「奴婢這就去!」春雁滿臉的笑,眉飛色舞的朝析秋福了福,轉身就出了門。

  析秋嘆了口氣,卻有些頭疼司杏的婚事,看來改日找個機會要好好問問她才是。

  這一日佟析華回來了,大太太就把析秋幾人都喊了過去,大太太一改前幾日的陰霾,臉上終於露出笑容來,朝著幾位小姐道:「我這半個月忙著竟是忘了,這個月底就是太夫人的生辰,雖說不是整生日,但我們該有的禮還是要送去的。」

  太夫人過生日與她們有什麼關係?析秋微笑著去聽大太太的話。

  「往年官窯瓷器,琺琅琉璃的,也沒新意……正巧你大姐姐就聽說,太夫人前幾日去壽寧伯府吃喜酒,看到壽寧伯府上幾株海棠開的正艷,太夫人足賞了半盞茶的功夫,還說要和婁老太君討些回去種在話花園裡,來年也能在自家的園子裡欣賞。」大太太頓了頓,看著三個女兒道:「我想著不如你們合力繡副繡品出來,一來是你們親自繡的,心意是旁的東西無法比的,二來,太夫人這樣的閱歷,什麼珍貴東西沒有見過,便是我們再去尋,也不一定是合她意的,不如樸實些興許能合了她的意。」

  提到繡品,佟析硯就狠狠皺了皺眉道,她可是連荷包也不會的:「母親怎麼好好的想送繡品,還讓我們親自動手,這眼見著也沒幾日,無論繡什麼也來不及吧!」

  大太太恨鐵不成鋼點了點佟析硯的額頭,道:「你也不小了,整日裡鑽到書堆裡,便是和男子一樣滿腹文采做何用,從今兒起你就老老實實給我待在房裡練繡活。」

  佟析硯滿臉的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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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8 05:27 PM

第六十一章:身份

  宣寧侯蕭氏,在文宗時期曾是炙手可熱的國舅爺,當時可謂是權傾朝野,後文宗繼位,太后娘娘因為年輕時身體落了毛病,文宗三年就一病不起,纏綿病榻數月後終是薨了。

  太后娘娘的離去,對宣寧侯府的打擊很大,文宗雖和當時的宣寧侯是嫡親表兄弟,但感情並不深厚,文宗又是喜怒無常之人,蕭氏自此便是一落千丈,當時侯爺韜光養晦辭去了所有職務,專心打理府中的庶務,甚至一度和現在的太夫人,在侯府的後花園裡開了菜園,過起了田園生活,徹底遠離了朝政。

  幾年後苗疆蠢蠢欲動,滿朝裡選不出能人將才,文宗就親赴侯府,請侯爺帶兵遠征苗疆。

  侯爺最終答應出征,並將才三歲的大兒子和剛剛滿周的二兒子託付給皇上照看,自己則帶著大軍由太夫人相陪,夫妻遠赴苗疆,誰知道此一去竟是三年,等侯爺得勝而歸,文宗已被德宗幽禁於梁旭宮中半年之久,新任皇帝得知侯爺歸朝,便讓人抱著兩位蕭公子去城外五十里迎接。

  侯爺見大勢已去,自己的兒子又在德宗手中,便當機立斷卸下軍符,帶著太夫人單槍匹馬進城。

  他的果斷救了侯府,德宗甚至念在他平僵有功,不追究一切過往,還道蕭太后當年對他有恩,不但沒有沒收侯府的爵位,還辭了侯爺榮威將軍的頭銜,但侯爺在苗疆的三年,曾在一次戰事中受了重傷,雖已痊癒可雨天濕冷之時,全身便是僵硬異常,連行動都非常困難!

  將軍之位不過是空有頭銜。

  十年後老侯爺去世,長子蕭延炙繼承了爵位,太夫人帶著五個兒子一個女兒撐著門面,太夫人戰場上颯爽英姿,但畢竟是女流,侯府之勢早已不能與當年相提並論。

  所以才有了蕭延炙在滿朝避如蛇蠍的倭寇之戰中,挺身而出,領命帶兵遠赴福建,只為再為侯府拼一個錦繡前程。

  析秋慢慢喝著茶,蕭氏的過往在她腦中一一掠過,儘管宣寧侯府大不如從前,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佟府與之相比依舊是天壤之別,所以當年她知道佟府的大小姐嫁去侯府時,著實吃驚不小,怎麼也想不通,汲汲營營想要重塑往日輝煌的蕭氏,怎麼會娶一個五品官的女兒,這與侯府而言毫無助力。

  直到後來她問夏姨娘才知道,原來當年侯府定的並非是佟析華,而是二房的二小姐佟析雪,當時二老爺在吏部如日中天,又有得力的外家嚴閣老把持朝政,二小姐幾乎是個香餑餑,蕭氏也動了這個心思。

  侯府的次子與吏部左侍郎的女兒,嚴閣老的嫡親外孫女,門第上沒有多大的落差。

  只是不巧的是,外人只知道二房有個二小姐到了適婚的年紀,可卻沒有人知道,二小姐從小就先天不足,身體一直很虛弱,甚至連出門曬個太陽,也需要人攙扶著才能行走。

  二老爺愁眉不展,去和嚴閣老商量,兩人都覺得這門親事好,可當時二房除了二小姐並無適齡的女兒,於是二老爺就和大老爺商量,可否與侯府提議,將佟析華嫁過去。

  本以為侯府要考慮些日子,卻沒有料到第二日太夫人就托媒人上了門,三媒六聘將佟析華娶回府,這才有了侯府和佟家的姻親關係。

  太夫人她沒有見過,但僅看此事,就可以知道,她絕對不會似一般內宅女子那樣溫柔賢惠,定是雷厲風行又頗有遠見和手段的女子。

  大太太說她喜歡海棠,又要繡了繡品給她送去,她私心覺得這主意並不好。

  心裡想著,析秋面上卻是淡淡笑著,聽大太太吩咐道:「至於繡什麼,我倒是沒有想好……」她頓了頓去看佟析華:「屏風可好?」

  佟析華歪著頭去想,滿屏繡了嫣紅海棠是什麼樣,嘴上已經道:「屏風不大好定,若是大了時間上怕是不夠,可若是小的,雖顯精緻了可也考驗繡技……」她看著幾位妹妹道:「也就只有六妹妹的鏽活還拿得出手,四妹妹和八妹妹可都幫上不忙的。」

  大太太也皺了眉,三丫頭的事已經定了,接下來就是佟析硯的婚事,她自小身體不好也不常出門,如今到了年紀終歸要帶出去見見世面,所謂好女百家求,這個「好」,也要讓人知道才行得通。

  前幾日她與大老爺提到周家,大老爺沒有反對,卻是說不著急,她明白,經過王姨娘和佟析言的事之後,原本對兒女婚事並不特別關注的大老爺,多了幾分謹慎,對此她無話可說,最近府裡的事情確實一樁連著一樁,又有王姨娘流產的事,大老爺對她已不如以往那般的信任。

  可大老爺謹慎是他的事,佟析硯是她的女兒,她的婚事她決不能馬虎。

  大太太露出猶豫之色,彷彿在思考到底繡什麼,這時析秋笑著看向佟析華,彷彿不經意的道:「眼下不過月餘,繡屏風無論大小時間怕已是不夠,太夫人即是喜歡海棠,不如我和四姐姐,八妹妹合力,為太夫人做套衣裳怎麼樣?以海棠為題,在針腳上下些功夫,一來只是衣服,功夫上省了許多,二來裁衣分線也簡單的多。」

  佟析華眼睛一亮,點頭道:「六妹妹這主意好!」她看著大太太:「母親覺得如何,若是依六妹妹所言,倒還有另一個好處,衣衫送去穿在身上,旁人瞧見了也知道是出自幾個妹妹之手,比屏風卻要好了許多!」

  析秋嘆了口氣,幾次接觸之後,她已經知道佟析華的性格,凡事都要計較利益得失,且又是毫不掩飾的明顯,與她相處就會讓人不由自主的去思考掂量,自己身上有沒有她所願意交換的價值!

  大太太聽了也微微點頭道:「那便這樣,你回去讓人將太夫人的尺寸送來,我記得府裡還有匹浮光錦,做春衫褙子恰好,還有絹茜雪紗可以做個綜裙。」她微微一頓對幾個女兒吩咐道:「即便是衣服,也要做的精緻些,你們回去商量個樣式出來,我也讓房媽媽去錦繡閣取些今年時興的花樣回來,至於分工,四丫頭畫工最好,讓四丫頭畫個樣子出來,八丫頭把衣服按尺寸裁了,再收了邊角,至於衣服上的花式就由六丫頭去繡……」她目光一一掃過三個女兒:「可有問題?」

  不讓她繡花,佟析硯只差拍手稱快,笑著道:「我沒有問題。」又去問析秋和佟析玉:「六妹妹和八妹妹怎麼樣?」

  析秋眉頭微微皺了沒有說話,佟析玉卻是點頭道:「我雖是手腳笨了些,但會盡力去做,若是不懂的地方我也會去請教府裡的繡娘。」

  大太太讚賞的點點頭,挑眉去問析秋:「六丫頭呢?」

  析秋嘆了口氣,抬頭道:「我這才想起來,昨日才裁了衣料,原是想趁著這幾日,給大老爺,大哥哥和七弟各做件家常道袍,如今看來只能放一放了!」

  「我當什麼事!」大太太笑道:「又不是缺衣衫,先放一放罷,你若是已經和大老爺提過,我便去和大老爺說一聲,你緊著要緊的事去做!」

  「這倒沒有!」析秋笑道:「順手的事,原想著等做出來直接送去的,衣料即是裁了我便這一日加緊些功夫,盡量不耽誤功夫!」

  大太太眼底露出絲滿意,微微點了點頭。

  晚上,大太太在幾次請了都被各種理由拒絕後,大老爺終於應了,回智薈苑用膳,與大太太兩人隔著桌子面對面坐著,默默的吃過飯後,大太太讓紫鵑上了茶,她則陪著大老爺坐到稍間的羅漢床上,添紅漆的羅漢床上墊著海藍色的墊子,是大太太來京城不適應北方的炕,大老爺特意請了江南的工匠進府制的,這床一放便是二十年,如今有的地方已經補了幾次漆,顯得有些陳舊,可大太太卻一直不捨得扔,冬天時就讓人蓋了布日日擦一遍,春天就墊了褥子,夏天有時大太太還在上面歇午覺。

  大老爺坐下後,臉上表情就略鬆了鬆,看著羅漢床道:「若是喜歡,改日讓人再原樣製一件,何必一直留著這個!」

  「用習慣了,便是換了新的也捨不得扔。」大太太笑看著大老爺,語氣裡頗有動情之意:「再說,這是老爺當年的一片心意,妾身又怎麼捨得扔。」

  大老爺這樣的男子,彷彿對他的每個女人都很好,即便在他一個個妾室抬進了門,大太太依舊不忘當年她進府時,那幾年兩人在一起恩愛的光景。

  「你就這樣。」大老爺無奈的搖了搖頭,這些日子對大太太心裡積壓的不快,一時也變淡了些,想到他外任十幾年,大太太沒有任何怨言的為他打理府邸,照顧子嗣,他臉上的冷硬又少了幾許,問道:「可是有什麼事?」就見大太太笑著答道:「確實有事要與老爺商量,一是三丫頭的婚事定了,想與老爺商量商量,到底陪多少嫁妝,畢竟下面還有三個丫頭,若是按武進伯的聘禮加,只怕到了後面的幾個,我們就難做了,可若是不按禮單來,又怕武進伯說我們對他們不重視。」

  主要還是怕大老爺說她偏了心。

  這些事大老爺提不起興趣來,只淡淡回道:「嫁妝的事你看著辦,若是需要什麼就去和來總管說一聲,讓他給你跑跑腿!」

  大太太眼底露出笑意來:「老爺即是這樣說,那我就比著華兒當年的嫁妝置辦罷。」

  佟析華當年的嫁妝是四十八抬,佟析言怎麼也不能越過佟析華,再說任三爺是伯公府的三爺,身份也比不上侯府的二爺,其次,佟析華是嫡出,佟析言卻是姨娘生的,這身份上又是差了一層。

  大老爺眉頭蹙了蹙,當年的事情況不同,那幾年八王爺謀反案弄的朝野內外幾年都沒恢復元氣,蕭府和佟府自是不敢太過張揚,如今局勢不同情況自也另當別論。

  大太太見大老爺不說話,提了一提之後當他沒有異議,就轉移了話題,說起太夫人的壽辰:「以海棠為題,讓四丫頭做套衣衫,六丫頭八丫頭一旁協助,照著事先畫好的樣子做,想必月底應能趕出來的。」

  「太夫人?」大老爺略微沉吟便道:「太夫人為人豪爽,太太倒也不用太過拘泥這些俗物,如今侯爺在外,想必太夫人也沒心思應酬這些,不過走個過場。」大老爺停了一停,又道:「你常去走動也是走動也是好事!」

  太太目光閃了閃,笑道:「妾身正是這個意思,兩府來往這麼些年,也不會去計較這些細微末節的事,只是眼下情況不同,我也想著等空閒了,去侯府走動走動,陪太夫人說說話。」她想了,又說道蕭延炙:「外傳侯爺受了重傷,半個月沒有戰報回來,可是真的?」宣寧侯的榮寵,直接關係她女兒的幸福,況且,京城裡功勛之家,達官貴人都是盤根錯接的關係,佟府有了侯府這個親家,雖沒有事事掛在面上,但辦起事來卻實實在在的方便許多,幾個孩子的婚事,也難保不會有人看中侯府,而與她們結親。

  大老爺眉頭又皺了起來,眉宇間淡淡的川字紋越發的明顯,他道:「道聽途說之事,怎可拿出來說,福建那邊一日沒有軍報回來,這些消息就是謠言,你也不要和華兒去說這些,省得她胡思亂想。」他頓了一頓又道:「太夫人壽辰的事,你看著辦吧,這些事侯府雖看著風平浪靜,只怕太夫人心裡也擔憂得很,你帶著孩子們去熱鬧熱鬧也好!」

  大太太就笑了起來,心裡壓著的大石也卸了下來,只要宣寧侯還在,侯府就會越來越好,她道:「正是這個理。」還有點她沒有說,佟析華嫁去蕭家八年無所出,侯夫人也是沒有子嗣,四爺又是那樣的,只有五夫人好不容易懷了身孕,可偏偏五爺又是庶出,對於太夫人總歸少了些喜悅,侯夫人有侯爺撐著自是無事,可華兒她卻很擔心,怕太夫人心裡不喜她,讓二爺納妾,若是生了庶長子,這以後又是埋了禍根!

  大老爺自是沒有大太太想得細緻,他放在茶盅起了身:「皇上最近身體愈發不穩,我要去老二那邊走走,你也早些歇著吧!」大太太迎了過去,喊紫鵑來:「給大老爺那件披風來。」又對大老爺道:「夜裡涼,您仔細著身體,別熬著夜!」

  大老爺微微點了點頭,就由著大太太為他繫了披風出了門。

  大太太收了臉上的笑容,看著隨著大老爺漸行漸遠的燈光,目光微微發怔,隨即揮了袖子進到門裡。

  「去把羅漢床用布蓋上,裡面的東西收拾了原封擺著!」說完就進了次間靠在炕頭上合目養神。

  這邊房媽媽端著茶盤進來,大太太忽然睜開眼道:「明兒從庫裡將那匹浮光錦並著茜雪紗找出來,給四小姐送去,再去錦繡閣拿些時興的花樣子一併拿過去。」房媽媽點頭應了。

  房媽媽露出一絲詫異,點頭道:「奴婢記著了!」她說拿起一邊的美人捶,坐在腳踏上給大太太捶腿,她看著大太太有些倦意的面色問道:「太太,可是大老爺述職的定下來了?」

  大太太疲憊的搖了搖頭道:「原位留任按著往年,該是極便宜的,只不過今年聖上的龍體一直反覆,朝裡那還有人去辦實事,即便是二老爺不也整日忙著和三皇子商議,這樣一來倒是把大老爺的事耽誤了!」

  房媽媽笑著道:「這樣也好,大老爺也能在府裡多留些日子。」她想了想有試探的問道:「往年都是大老爺定帶去的姨娘,今年奴婢瞧著沒什麼動靜,太太有什麼打算?」

  提到這點大太太臉色更加難看,一年只在年關見上一面,她這個嫡妻倒不如妾室相伴的時間多……

  「事情不也沒定下來,到時候再說,實在不行就抬了紫鵑去。」

  房媽媽一愣,停了手中的動作去看大太太,您這麼一說,倒是讓奴婢想起件事,也不知當說不當說。

  大太太就皺著眉頭道:「你最近是怎麼了,說氣話支支吾吾的。」房媽媽怕大太太生氣,就笑著回道:「奴婢瞧著府裡好幾個丫頭都到了年紀,太太可有什麼打算?」

  「這件事我正想和你說。」大太太坐了起來:「你明兒讓來旺家的來見我,我有事問她。」

  房媽媽點頭應道:「奴婢記著了。」

  這邊,析秋回去讓春雁將昨天裁的布料找了出來,點了燈坐到炕上,司杏和春雁忙著滾邊,宋媽媽從外面進來,看到主僕幾人挑著燈安靜的各自做著活計,不由納悶的上前去瞧,就看到三件大小不一的男子道袍鋪在炕上,她訝異道;「小姐這是給誰做的?」

  析秋停了手裡的活,朝宋媽媽笑道:「媽媽坐下說話。」宋媽媽就坐在了司榴的旁邊,析秋道:「給大老爺大哥哥做的,本是閒著的,想著慢慢做,可是眼下母親又派了事,我就想這兩日趁著四姐姐,八妹妹裁衣滾邊的空,先把這些做完了。」

  宋媽媽眉梢一挑道:「時間可來得及?奴婢可聽說往年太太都是送字畫瓷器等頑物的,今年難得想讓幾位小姐露露臉,說句不怕小姐生氣得話,這事兒可比什麼都重要,小姐可千萬不能耽擱了!」

  大太太的意思析秋自然明白,只是自那天看到夏姨娘從大老爺書房回來後的表情,就時時在她腦中迴旋不去,這次聽說大老爺依舊要求外放,必然要帶位姨娘隨去服侍,除非大太太捨得給大老爺再討一房回來,否則只能從府裡的姨娘裡選。

  他希望大老爺對姨娘的誤會能解除,姨娘若是能隨他去任上,哪怕只是短暫的也是好的。

  對她來說,任何事都沒有這事重要。

  「媽媽說的我明白,母親的布料樣式以及花樣子明日才送來,四姐姐還要一天將花樣子整理出來,我還有兩天的功夫,不過幾件衣服,不打緊的。」

  宋媽媽眼睛就閃了閃:「奴婢也是擔心小姐,既然小姐這麼說了,奴婢也放心了!」宋媽媽直起了身,目光在幾個丫頭的臉上轉了一圈。

  春雁見宋媽媽看她,就笑著問道:「媽媽瞧著我做什麼?我臉上可是有東西?」說著拿手去擦。

  宋媽媽就笑道:「快別擦了,你臉白淨得很。」春雁紅了臉,低頭繼續手裡的活。

  「我去讓婆子燉些蓮子湯溫著,小姐睡前也吃點,免得夜裡餓了!」宋媽媽笑著走了出去。

  司榴嘟著嘴道:「小姐做什麼都要問一問,我看她不是來服侍小姐,倒像是來監督小姐的。」春雁拍了她一下,不以為然道:「我見宋媽媽倒還好,若她真有什麼心思,又怎麼不收鑰匙,也別管她是不是太太的人,只要到了小姐這裡後,能什麼事都替小姐想想,旁的也就不再重要了。」

  司榴不服氣得道:「就你傻氣,她不收鑰匙是因為她才剛剛來,怎麼好做的這樣明顯,你瞧著吧,過些日子一準會動心思。」她又去拉司杏問:「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司杏頭也不抬,手裡飛針走線不停,回道:「我瞧著你們說的都對,不過都沒有小姐對!」

  析秋微微笑了起來,春雁和司榴紛紛抬頭去看司杏:「這話怎麼說?」司杏笑道:「笨!房裡的事你們拿不好分寸的事,就去看小姐的態度,我也是這一年才悟出的道理,小姐對宋媽媽很客氣,可又不過分熱絡,宋媽媽問什麼,小姐能說的都會一點不留的告訴她,房裡的事也不瞞她,讓她將一切都看在眼裡,卻又沒有指派具體的活計給她,這樣高高捧著,宋媽媽但凡聰明些,也不會在咱們屋裡折騰。」

  司榴依舊似懂非懂,春雁卻是會過意了,既然大太太將人送來了,送是送不走的,排擠她只會讓大太太對她們生疑,所以她們就要去適應,就要把她當一家人看,不是打緊的事也不用遮著掩著,讓她去看去告訴大太太,無論心裡怎麼想的,面子上卻半分不能露!

  司留一臉懵懂去看析秋,析秋抿脣笑著道:「不用聽她的,你想怎麼做便怎麼做,咱們的日子總不能因為宋媽媽來了,就因此打亂了不是!」

  「是!」司榴點頭嘻嘻笑著道:「奴婢就是這麼想的。」

  春雁和司杏捂著嘴直笑,析秋又吩咐司杏道:「明兒你去姨娘那邊看看,讓姨娘也加快些陣腳才是,這後面我一旦做太夫人的衣衫,恐怕就沒多少時間,還是這兩天就做出來送去比較妥當。」

  司杏就點頭應了。

  第二日一早,心竹過來請析秋:「房媽媽將料子送去給四小姐,又拿了許多新式的花樣子來,四小姐說讓您過去瞧瞧。」析秋放了手中的針線,朝心竹道:「八妹妹可去了?」

  心竹點頭:「八小姐一早就過去了,只是八小姐好像也不大懂這些,就等著您過去拿主意呢。」

  「那行,我換件衣服就過去。」析秋起身去裡間換了件藕荷色的褙子就隨著心竹去了佟析硯的院子。

  「六妹妹來了。」佟析硯一看到析秋就迎了過來,拉著她到暖閣裡,炕頭上並排放著一匹大紅色的浮光錦,另外一匹象牙白的布料析秋不曾見過,但手摸上去卻和滾雪紗一般,柔軟的似水一般……

  「快看看。」她捧了一堆花樣子出來:「這是錦繡閣新出的花樣子,房媽媽找來的都是海棠,我瞧著都覺得不大好,可是八妹妹卻覺得不錯。」

  這邊站著的佟析玉就見縫的和析秋見了禮,低著頭道:「四姐姐說有的俗氣了,有的輕浮了,有的卻又顯得過於花俏了。」

  析秋翻了翻一堆花樣子,眉頭也略皺了皺,這些各色的海棠,有的含苞待放,有的怒放艷麗,有的並蒂而開,有的花開幾朵熱熱鬧鬧,她想到宣寧侯出征在外,太夫人如今最要緊的是侯爺的安危的,這裡無論哪一種都似乎不大合適……

  「不如我們自己畫吧,各人畫一些出來,覺得不錯的再拿去給母親選,下午我們再挑了線頭顏色,四姐姐就可以動手裁衣衫了。」析秋將一堆花樣子放下,又去看那兩匹布,正紅的那匹材質稍硬可以做件雙金的褙子,另外一種就可以做件綜裙,顏色搭配也非常好,想必大太太挑布料的時候也是用了心思的。

  「好啊。」佟析硯笑著道:「我剛想還不如我們自己動手畫幾種出來呢,正巧六妹妹說到我心裡去了。」

  佟析玉也沒有意見,三個人就挨著到坐到書房裡去,每人花了幾種出來,佟析硯就去看析秋畫的:「六妹妹,你這是海棠嗎?怎麼看著有點像棉花?」佟析玉也伸頭過來看析秋的,小聲道:「六姐姐可是故意這樣畫的?雖不像海棠,但是若是繡在衣服上,應該很好的。」

  析秋笑著將手裡新畫的樣子收起來,就道:「先去母親那邊吧。」三個人結伴就去了智薈苑。

  大太太歇午覺剛剛起身,笑著坐在炕頭上喝茶,看著三個人道:「房媽媽的東西都送去了吧?到時候缺什麼只管去和她要,若是人手不夠就去針線上喚個繡娘來幫襯著,但你們要保證質量才行。」

  佟析硯笑坐在大太太身邊,將三個人剛剛畫的樣子拿出來給大太太看:「這是八妹妹畫的,這是六妹妹的,這是我的。」大太太就拿起佟析玉的看了看,又翻了翻析秋的,問道:「是嫌錦繡閣的樣子不好看?」

  「是,那幾個樣子若是搭了顏色繡出來,我看太夫人就可以去台子上唱戲了,花裡胡哨的又不穩重。」佟析硯皺著眉頭道:「六妹妹就說我們自己畫出來,再讓您挑選一副,明兒我們就照著樣子去繡,您看看怎麼樣。」

  大太太眉頭眉頭一挑道:「哦?」她又細細的去翻花樣子,指著佟析硯畫的一副春露海棠道:「這副不錯,看著清雅。」又看著析秋畫的那副似雲又像花的道:「這也是?」

  析秋笑著道:「是海棠。」一種油畫上的畫法,她道:「女兒覺得母親挑的那匹浮光錦極好,正紅的顏色很喜慶,可若是再繡上花,又覺得過於熱鬧了些,便想將海棠抽象畫,這樣若是用湖綠色的線繡出來,再點上月白的邊,與正紅相搭既不壓紅色的喜慶,顯目卻又不過與張揚。」

  「這想法好。」大太太點頭道:「我瞧著六丫頭這副好。」

  佟析硯也湊上去仔細看了看:「剛剛瞧著倒不覺得什麼,六妹妹這麼一解釋,我也覺得很不錯。不如就用這副吧,下午女兒就動手裁。」佟析玉臉色微微暗淡了些,目光落在自己畫的那幾幅上,微微有些失落,只跟著佟析硯點點頭附和,並沒有多說什麼。

  三個人又在大太太房裡商量了會兒,剛巧佟析華身邊的媽媽來送太夫人的尺寸,三個人就回了佟析硯那裡,動手裁了衣裳,佟析硯和佟析玉便開始著手滾邊縫製。

  至於繡花的事,自然就落在析秋的身上,不過這樣一來,析秋就多出兩天的空閒時間,她熬了兩個晚上,終於將佟慎之以及佟敏之的衣裳趕了出來,各自包好,讓司杏送去了外院。

  她又找出去年為大老爺做的鞋,拿出一早上秀芝送來的包袱,她抖開包袱,裡面露出一件品竹色的尋常道袍,式樣並不出奇,但做工卻很緊致,袍子的四邊角上還繡著幾片長青葉,翠綠的顏色讓人眼前一亮。

  「小姐獨特的心思,是來自姨娘吧!」司榴嘖嘖稱嘆:「很適合大老爺的樣子。」

  析秋笑著沒有說話,又去看包袱裡的東西,還有兩件月白的中衣,與道袍一樣袍角上都繡著同樣的葉子,清清爽爽既舒適又別出心裁。

  析秋讓司榴將中衣放在下面,上面蓋著那件品竹色的道袍,放了一雙褐色的棉布單鞋,包好了提在手裡先去了智薈苑和大太太說了一聲,大太太還打開包袱看了一眼,一見裡面果然一件道袍並著一雙鞋,就笑著誇了析秋幾句,就道:「快去快回,你父親近日裡事情多,你也別待的太久。」

  析秋應了就帶著司榴去了大老爺的書房,前一次來還是府裡唱堂會那日,她站在裡提心吊膽的生怕被人發現,今兒卻是大大方方走進來,她一想到當時的情景,不由微微笑了起來。

  聽佟析硯說蔣士林依舊去了福建,走了約莫十來天,佟析硯一直鬱郁寡歡,她還怕她想不開,如今手裡有了事情忙著,倒也能分散注意力。

  大老爺的書房,和佟府其他幾個院子格局相似,皆是三間正房,左邊做了會客室,右邊則是書房,大老爺的隨從進去報了後,析秋就掀了簾子走了進去,隨即微微一愣,她知道大老爺有收藏書的習慣,卻沒有想到書房裡竟然有這麼多書,數量多的讓她忍不住吃驚。

  四周的牆面都落著書架,唯有空的一面掛著一張大周地域圖,地圖下就是大老爺的書桌,此刻他站在書桌後,正在揮筆而書。

  析秋靜靜站在門口,待他一副寫完,又落了印,才上前屈膝行禮:「父親。」大老爺眉梢微微一挑,視線在她身上打了個轉問道:「什麼事?」印象中析秋好像還沒有特意來找過他,小的時候不大懂事他也不常在府裡,後來大了他更不常常見,如今單瞧著她亭亭玉立的站在自己面前,單薄的身形一雙像極了夏姨娘的眼睛,讓他心裡微微生出絲憐惜來,便指著一旁的黃花梨的冒椅道:「坐下說。」

  析秋沒有坐,將手裡的包袱遞了過去,笑道:「這幾天氣溫漸漸高了許多,父親回來時箱籠又都留在了永州,女兒怕針線上來不及做,就連著幾天趕了出來,也不知合不合父親的心意。」

  大老爺目光就落在放在桌面上的包袱上,眼裡是讓人看不清的情緒,他微微點頭道:「難為你想的這麼周全,辛苦了。」並沒了多餘的話。析秋又福了福:「那父親忙著,女兒就回去了。」

  她說完轉了身掀開簾子就要出去,大老爺忽然喚住她,指著桌面的上他剛剛寫的那副字問道:「我剛剛寫的,覺得不大滿意,我聽你母親說你也練過字,過來看看。」

  析秋眉梢微挑,腳步在門前頓了頓,臉上浮現出青澀的笑容來,轉了身走到大老爺的書桌前,歪著頭去看桌面上還依舊墨香濃郁的大字,彷彿看的很入神,片刻後方道:「女兒雖偶爾練字,可底子依舊薄了些……這麼看著就覺得父親的字蒼勁渾厚,筆鋒尖利時筆筆如刀,柔韌時卻又鋒芒暗斂……其他的卻是再也看不出來了。」

  彷彿只是信口說說,又彷彿思考了許多才開口。

  大老爺一怔,眼底露出疑惑,餘光去看析秋,只見她依舊一副涉世未深的女兒之態,他暗暗搖頭,自己真是官場多年戒備竟是這樣深,這是自己的女兒,不過才十二歲的年紀,他微微點頭笑道:「你小小年紀能說出這樣的話已是不易,沒想到我們府上除了四丫頭,六丫頭竟也頗具才華。」

  這是在和她開玩笑?語氣裡還帶著絲溺愛?!析秋一時間愣了愣,竟不知道如何去回,大老爺見她這樣,表情也愉悅起來……

  析秋又忽然微微紅了眼睛,垂著頭去看大老爺,露出手足無措的樣子來,朝大老爺福了福:「不打擾父親練字,女兒回去了!」說著轉身去掀簾子,在簾子前卻又抽了手帕去擦眼角。

  大老爺看著析秋的背影怔了怔,作為父親,他對這個女兒的關心,是不是太少了些?

  目光落在析秋帶來的包袱上,他猶豫了片刻拆開包袱,就露出裡面圓口的棉布單鞋,沒多餘的花俏,簡單大方……在永州時析秋每季都會有衣服鞋襪送去,只不過平時他貼身穿戴都是王姨娘在打理,每次他收到東西交給她,之後便拋在腦後……

  他脫下腳上的鞋,又將析秋做的穿上去,在書房裡走了兩圈,覺得又養腳又舒適,他忽然想到,這似乎這還是第一次穿析秋做的鞋。

  包袱裡還有件品竹色的道袍,他眉梢微挑,走過去將道袍抖開,忽然整個人愣了愣,目光緊緊鎖在袍角上,那幾篇素淨清雅的葉子上,這樣的標記和手法,依稀記得只有一個人會。

  又將裡面的兩件中衣抖開,他終於確信,這些東西並非出自析秋之手,大老爺不再試穿,而是面無表情的坐在椅子上。

  入了夜,東跨院裡羅姨娘在夏姨娘處吃飯,桌面上羅姨娘讓人溫了一壺酒,給夏姨娘也添了一杯,笑道:「姐姐,你我相處十幾年,這還是第一次同桌吃飯吧。」語氣裡頗有些嘲諷唏噓之意。

  夏姨娘一身淺藍色的雙金撒花褙子,淡粉的綜裙,頭上插著珍珠碧玉步搖並著一支梅花琉璃釵,耳朵上是藍寶石珊瑚耳墜,清麗秀雅……她端坐在椅子上,含笑去看羅姨娘:「妹妹說的沒錯,你我這是第一次吃飯。」她端著酒杯去敬羅姨娘:「這一杯我敬你,若非你暗中相助,武進伯府的事也不會順遂了我們的意。」

  「別這麼說。」羅姨娘也抬起酒杯,她生的柳葉彎眉,眼角微挑嗔怒間風情萬種:「若非六小姐,又怎麼會有我如今這般順心的日子。」夏姨娘就露出不解的表情來,羅姨娘笑著和她解釋,她指了指隔壁空關著的王姨娘院子,湊著夏姨娘笑道:「表面上看著好像是大太太收拾了她,可是這樣的事情怎麼能瞞得住我,王姨娘故弄玄虛的來這裡堵四小姐,人沒堵到卻被人倒打一耙,她錯就錯在心太大了,竟想捅了四小姐的事去幫三小姐遮掩,卻沒想到六小姐從這裡離開,竟是帶著人直接去了三小姐的院子,這才有了大太太和大老爺當場看到任三爺送三小姐回去的一幕,若非如此大老爺又怎麼震怒如此,打了三小姐不說,還把王姨娘送莊子裡去了。」她自飲了一杯,又安慰夏姨娘:「不過你我說說,放心我嘴緊的很,不該說的我一個字都不會漏出去的。」

  夏姨娘臉色有些白,這些事析秋都沒有告訴她,羅姨娘這麼一說,她忽然想到六小姐讓她去普濟寺的事,她才離開王姨娘就流產了,這會不會和她有關?

  她不敢再想,心裡後怕得緊。

  羅姨娘彷彿看出夏姨娘的擔心,就笑道:「姐姐不用擔心她,這府裡……就是正房那位,若論手段也不定是六小姐的對手!」

  夏姨娘勉強的點點頭,心裡是又喜又驚。

  羅姨娘看著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不由搖了搖頭又自斟自飲了一杯,夏姨娘還有人讓她擔心記掛,可是她呢……這一生到這裡也是頭了。

  兩人關著門,夏姨娘第一次淺飲了幾杯,臉頰也喝的微醺,送走酩酊大醉的羅姨娘,她讓人收拾好後關了院門。

  進了房她坐在一方蓋著布,卻多年未曾碰過的瑤琴前面,手指留戀的撫摸著琴弦,表情是彷彿也陷入回憶之中。

  而一牆之隔的書房裡,大老爺也正站在門口,看著那棵冬青樹後的木門,微微發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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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8 05:45 PM

第六十二章:姨娘

  知秋院中,析秋正坐在桌前吃著早飯,見司杏掀了簾子進來,她立刻放下碗筷問道:「怎麼樣?大老爺昨晚睡在哪裡的?」司杏露出滿臉的失望,聲音也提不起勁來:「說睡在書房了,一早上就和二老爺一起出去了。」

  析秋沒有說話,指著桌上的粥菜道:「你也吃些吧!」自己起了身坐在椅子上喝茶。

  司杏搖了搖頭,又想起什麼走到析秋身邊的杌子上坐下來:「奴婢去的時候,看到梅姨娘身邊的彩陶了,守門的婆子說,昨晚梅姨娘亥時還送了參茶去書房,只是大老爺讓人在門口接了,連門都沒讓梅姨娘進。彩陶一早上去書房門口守著,大老爺看也沒看她,就出了門。」

  沒進去?!

  是不是說明大老爺的心情不好,因為姨娘送去的衣裳,讓他有所觸動?

  大老爺自王姨娘的事後,就一直睡在書房,但梅姨娘每次去,還是會在書房裡逗留片刻,昨晚卻是連門都沒有進去,她想到大老爺昨天看她時的眼神,似乎還帶著一絲憐惜。

  這是以往不曾見過的,她不知道大老爺為什麼發生了變化,但是這無疑是好事。

  可即便是有觸動又怎麼樣!她似乎把大老爺和姨娘之間的事,想得太簡單了。

  她嘆了口氣,或許是自己太過於心急了。

  她道:「再看看吧,大老爺任職的文書還沒有拿到,我們想想還沒有別的辦法!」每次大老爺去赴任,都會帶一位姨娘去,梅姨娘這段時間走得這麼勤,想必也是因為這件事。

  只是今年到現在遲遲沒有動靜,大太太那邊也不曾有消息出來,難道還有變數?

  司杏知道析秋的心思,也是滿心的無奈,於是轉了話題道:「奴婢剛才回來時,看到八小姐進了三小姐的院子,小姐您看……」這些日子三小姐那邊格外的安靜,因為墨香水香都被送走,她們和新來的幾個丫頭並不走動,所以三小姐那邊到底過怎麼樣,她們倒是一點不了解。

  至於八小姐,自從三小姐婚事定了,即便大太太關了三小姐,可八小姐卻比以前走動的更加勤快了。

  析秋微微笑著,接觸這麼久,她對佟析玉的性格也算是了解了些,她這麼做一點也不奇怪,無論佟析言的手段多麼拙劣,名聲如何,但都無法否認,一年後她將會嫁去武進伯府,做伯公府的三少奶奶了。

  等於是飛上枝頭,佟析玉和她走得近,完全可以理解。

  只是佟析言的態度,卻讓她詫異,王姨娘被送走了,她非常的平靜的接受了,甚至還聽說王姨娘讓人叢莊子帶信給她,她也沒有讓人進去答話。

  對此大太太很滿意!

  她暗暗嘆了口氣,生出了些許兔死狐悲之感。

  司杏卻道:「奴婢聽說大太太給三小姐定了四十八抬嫁妝,和大小姐當年出嫁時一樣,這樣的話,以後小姐出嫁是不是也會這樣?如果真是這樣,那小姐以後倒也不用愁了!」

  析秋笑的很無奈:「嫁妝不過是面子上的事,裡面如何還不是大太太說了算,一副足金的頭面是一抬,可一副鑲金的也算一抬,這到底多少抬,也只是給旁人看的罷了,何必去當真。」不過倒也不必為佟析言的嫁妝擔心,她屋子裡的擺設,有多少是府裡賬上記著的,又有多少是她的自己的,想必王姨娘私下裡也給她備了許多瞧不見的,所以,佟析言的嫁妝也不會太薄。

  司杏一愣,她沒有經歷這樣的事,到真不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但她經常收拾箱籠卻是知道,一箱籠的衣衫,滿滿當當塞的緊緊的是一箱,可若是鬆鬆的疊了幾件,如果放得巧也是一箱子,都是一箱的衣服,可裡面的差別卻有天壤之別。

  「這些事也不用我們操心,即便四十八抬都上不得檯面,但陪嫁莊子店鋪卻是實打實的東西,想必大太太也不會太過於苛刻!」她頓了頓又到:「去把要用的線拿出來,趁著得空都分了吧,四姐姐那邊看著也差不多了,我們也得緊著點才好。」析秋起身坐上了炕,司杏忙過去給她在後背塞了迎枕,又將針線翻了出來,兩人默默的坐在那裡分著線。

  ==

  「現在朝中暗傳,福建那邊不是沒有戰報回來,而是在路上被人劫了。」佟正川皺著眉頭,親自為佟正安續了茶:「我看這次所謂的倭寇,恐怕不簡單!」

  佟正安目光一閃,若有所思道:「我記得福建布政司是姓邱,當初舉薦他的是楊閣老吧?!」

  大周早已實行戶籍制度,百姓出行都必須有身份文牒,如果一個地區平白多出許多人,朝廷不可能不知道,如果倭寇的事真是有什麼蹊蹺,那麼與福建布政司就脫不了干係,即便與他無關,但也有不治之罪。

  「不錯!」佟正川微微點頭,微眯著眼睛:「邱善與陳尚書是同科,又同為楊閣老的門生,當年八王爺之亂時,邱善不過是柳州縣的小小縣丞,才十年的功夫,他已官至正三品……」他說著又去看佟正安:「大哥,大事未定雖有許多事不可預知,不也是你我兄弟齊心振興門庭之時嗎?!如今文書未批,你只要開口答應,我立刻去與三皇子走動,即便不能去六部,但進翰林院卻是易如反掌,若你真不想留京,也並非只有回永州一條路,江蘇鹽運按察使上個月,因為去年堤壩的事被人蔘了,三皇子有意按自己的人上去,以您之才足以勝任,您若是有意我今晚便去和三皇子商議,您看如何?」

  佟正安擺擺手打斷他的話:「此事休要再提,當年我執意外放,你便已知我心意,帝位之爭古今都是如此,我當年答應過父親,要照顧你,如今我沒有能力阻止你,可也要確保他日能為佟府留下一脈!」

  這話說的已是相當的重,認定了二老爺在賭博,而且風險很大,他這麼做不過是留條後路,總不能一旦失勢,佟府滿門就要賠在裡面。

  果然佟正川臉色變得很不好看,沉了臉默默的喝著茶,佟正安拂袖而起,立在窗前:「二皇子為長,但處事卻優柔寡斷,三皇子為次但在朝內外頗有號召力,兩勢相當,他日鹿死誰手並不好說,聖上的身體不過就這一年,你不為佟氏婦弱著想,也要為自己留條退路。」

  「大哥!」佟正川也站了起來:「正如你所說,我的心意你也知道,岳父大人曾受三皇子之恩,我怎麼能做這樣的事,您不要再說了,若真有這一日,您只管保全自己即可,我的事你也不用插手!」他又覺得自己的口氣太硬,緊緊擰著眉頭,又道:「侯爺那邊,我會再派人去打聽,福建的戰事如今就是一根緊繃的弦,一旦斷了,後果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至於永州的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一切的事我幫你打點好,劉大人那邊也打過招呼了,即便有小人從中作梗,想必也起不了什麼風浪,您只管做好回去的準備……最近二皇子頻頻動作,我也有許多事,就不送大哥了。」說著,甩著袖子就出了房門!

  大老爺靜靜站在窗前,看著院外花團錦簇,景致靡麗,而在這一片繁榮之中,他的視線就毫無預兆的落在鋪著鵝卵石的小徑邊,那幾株冬青樹上……

  他負手出了二老爺的院子,遠遠的看見佟慎之的院子裡亮著燈,他腳步頓了頓,拐了彎就上了抄手遊廊朝佟慎之的院子而去。

  他斂目疾步而走,卻在靠近佟慎之院子裡,腳步突然停了下來,就聽到耳邊傳來朗朗的讀書聲,童聲清脆,朝氣蓬勃。

  「那是七少爺的院子。」身後的常隨指著佟慎之院落側面說道,大老爺眉頭鬆了送,問道:「他每日都這時讀書?」

  常隨想也未想就回道:「是,小的昨天也是這個時間來的,也聽到七少爺的讀書聲。至於是不是天天如此,小的不敢說。」大老爺微微點頭,又站著聽了會兒,聽著內容依稀是《道德經》裡的一段,常隨見他不走,就試探的問道:「老爺要不要去看看?」

  大老爺就擺擺手,又重新拾步進了佟慎之的院子。

  逗留了兩個時辰,又考了徐天青的功課,亥時初大老爺才回了正院,來總管正抱著基本賬冊,站在書房門口等他,一見大老爺回來,來總管就笑著迎了過來,行了禮。

  大老爺目光在他手中的賬冊上轉了一圈,腳步不停:「進去再說。」常隨已經挑開門簾,來總管就隨著大老爺進去。

  「坐吧!」大老爺在書桌後坐了下來,指著對面的椅子,待來旺家的坐下,他問道:「都查到什麼了?」

  「確實如老爺所說,王姨娘這幾年隨老爺在任上,暗中收了許多珍品,其中有翡翠玉馬一隻,是江永縣令冥夫人所贈,琉璃琺琅香爐一隻,是新田劉夫人所贈,還有東珠兩顆是……」來總管慢慢報著,大老爺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陰沉,來總管心驚肉跳的念了一段,停了下來:「這上面還有許多查不出來路的。」說著將賬本放在大老爺的書桌上。

  大老爺看也不看,就擰著眉問道:「如今這些東西何在?」

  來總管忍不住擦了擦汗,回道:「王姨娘回京時,東西都一併帶回來了,奴才還查出她曾暗中送了一顆東珠給陳夫人,王姨娘出後,東西大太太都納進了庫房。」

  他現在才明白,為何那日陳夫人突然造訪,大太太明明只帶六小姐去武進伯府,最後三小姐和八小姐也去了……原來還有這層緣由在裡面。

  「胡鬧!」怒意滿面,大老爺指著賬本道:「我道她本本分分,沒想到竟在背後做出這許多的事來!」來總管小心翼翼的將茶盅遞給他:「老爺消消氣!」

  大老爺接過茶,又重新坐了下來,喝了口茶才將怒意壓了下去,沉了臉對來總管道:「這冊子你收好,這件事也別聲張,以後也不要再提。」

  來總管向來精明,對大老爺的性情也非常了解,立刻點頭道:「小的明白。」

  大老爺靠在椅子上,疲憊的道:「你也下去歇著吧!」來總管就看了眼大老爺,行了禮匆匆退了出去。

  他出了門徑自出了院子,垂花門邊正有人等著他,見他出來立刻小跑著過來,問道:「當家的,老爺沒發怒吧?」

  來總管嘆了口氣:「回去再說。」

  「到底怎麼回事?你倒是和我說說,今兒房媽媽來找我,讓我晚上去見大太太,也沒說什麼事,我心裡擔心怕為了這件事,就推脫說是出去給老爺辦事,明兒中午過去,我這心裡忐忑的不安的,你不說我心裡沒底啊。」

  來總管眉頭一蹙,低低的問道:「大太太找你?」

  「是!我怎麼問房媽媽都不說什麼事,我這也是害怕,才在這裡等你!」

  「知道了!」來總管拉著自家媳婦朝院子外面走,走了幾步忽然停了下來,在暗夜中眼裡精光一閃:「你也別一驚一乍的,我看大太太找你不一定是為了這件事,這幾日大太太不是準備侯府太夫人壽禮的事,許是有什麼事讓你去辦。」

  來旺家的聽著,心裡驀地鬆了口氣,拍著胸口道:「不是這件事就好,不是這件事就好……」她頓了一頓又道:「那兒子的婚事,大老爺可說了什麼?」

  來總管嘆了口氣,又左右看看確定沒有人,才道:「恐怕這件事還要六小姐出面,單憑你我之力,只怕不行。」

  來旺家的一愣:「這話怎麼說?當初可是六小姐讓我們等大老爺回來,和大老爺提的,怎麼如今你又換了個說法。」

  「你懂什麼!」來總管道:「六小姐說的自是沒有錯,只是眼下事情有變,大老爺在查王姨娘私自收受官員賄賂之事,你也知道……大老爺向來最厭婦人插手朝堂之事……」沒等來總管說完,來旺家的就一驚,截話道:「你是說夏姨娘的事?」

  來總管就神色鄭重的點點頭,來旺家的也是滿臉憂色,不再說話。

  兩人相攜出了佟府,來總管才道:「你找了機會,將這事給六小姐露個底,旁的也不要多說什麼,她是聰明人,自會知道怎麼辦。」

  ==

  「六小姐,奴婢來給您送彩線。」來旺家的站在院子裡,手裡捧著個筐子,裡面林林總總擺放著十幾種顏色的線,正房的門簾子一動,司杏笑著迎了出來,來旺家的臉上也立刻堆滿了笑容,兩人互相見了禮,司杏道:「這樣的事讓小丫頭跑一趟便罷,何用媽媽親自來。」

  來旺家的笑道:「不過順道的事,哪用得著別人。」卻沒有將筐子叫給司杏,司杏微微錯愕後笑道:「媽媽裡面坐著歇歇腳,喝杯茶再走。」來旺家的也客氣,自己掀了簾子進了房。

  暖閣裡,析秋正垂著頭在繡春雁司榴一人抱著個簸簍在分線,宋媽媽在一旁打下手,幾個人見來旺家的進來,都放下了手中的活,來旺家的就朝析秋屈膝行了禮,笑道:「奴婢來給六小姐送線的,這幾種都是按照小姐的要求的,您瞧瞧可還缺什麼,若是不妥我下午再跑一趟。」說著,親自將筐子放在了炕頭。

  析秋接過竹篾做的筐子,細細的將每一種顏色都挑開,在光線下看了一遍,這才抬起頭笑著道:「媽媽辦事我放心,這些就夠了。」

  來旺家的笑了起來,又看到宋媽媽立在一邊,正拿眼打量她,她笑著朝宋媽媽福了福:「這位是宋媽媽吧,小的是負責外院採買的。」

  宋媽媽挑了挑眉,佟府的事她雖不如房媽媽清楚,但什麼人負責什麼事,她還不至於說不出上來,想著她也朝來旺家的回了禮,笑著走過來攜了來旺家的手:「這是來旺媳婦吧?哎呀,總聽人說您一家子都是府裡得力的,您雖不在太太跟前辦事,但太太無論大小的事都離不開您,我進府不過七八日,許多事情也不大懂,六小姐這裡以往多謝您照拂了。」

  來旺家的心裡暗暗挑眉,這個宋媽媽恐怕不是個簡單的人物,難怪大太太會把她送到六小姐這裡來,她想著就用餘光去看析秋,只見她面含笑意的朝他們看著,並無任何不悅,來旺家的就回道:「媽媽快別這麼說,能入大太太的眼是我上輩子修的福氣,倒是您,一進府就進了小姐的院子當差,比起您我這跑腿的夥計,可就上不得檯面了。」說的話看著客氣,但卻並不熱絡。

  宋媽媽又說了幾句客套話,析秋始終微笑著看兩人你來我往,直到來旺家的止了話頭:「瞧我,一說話就忘了正事,大太太還讓我去一趟,昨兒就讓人帶了話,我一直忙著外院的事不得空,現在辦完了六小姐的事可得去了,竟讓大太太等我了。」說著深看了析秋一眼,又朝她福了福,和屋裡幾個丫鬟打招呼:「幾位姑娘忙著。」

  「我送送您。」司杏忙著去掀簾子,司榴春雁也站了起來道:「媽媽慢走!」

  析秋朝來旺家的點點頭:「得了空媽媽常過來坐坐。」語氣很客氣得樣子。

  宋媽媽目光一閃,也笑著道:「我這還在給六小姐分線,也不能送您,勞您代我們六小姐向大太太問好,大太太體恤小姐也好幾日沒去請安,這禮節上的事可不能忘了。」

  來旺家的眼底精光一閃,笑著應了由司杏陪著出了門。

  等來旺家的一走,宋媽媽瞬間冷了臉,又發覺析秋正看著她,她面色一轉就笑道:「這眼見也到晌午了,奴婢去廚房瞧瞧,把小姐的飯菜領回來。」

  「有勞媽媽了。」析秋笑著點點頭,宋媽媽笑著客氣了幾句,轉身出了門。

  析秋若無其事的重新低頭去繡手上的花案,春雁立刻跑到簾子旁邊,掀了簾子飛快的看了一眼院子外面,又放下簾子道:「宋媽媽出了門。我瞧著是去正院了。」

  「隨她去吧。」析秋笑道:「來旺家的向來心思活,一個宋媽媽而已,不用她擔心什麼。」

  春雁歪著頭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司榴推了推她道:「發什麼呆呢,快把你手上的金線分了,小姐正要用呢。」春雁回過神來,一邊拆線就一邊去問析秋:「小姐,我怎麼覺得來旺家的今天有些怪?!」

  析秋眉梢一挑,問道:「怎麼說?」司榴也是滿臉的不解。

  春雁蹙著眉頭想了想:「她剛剛說的那話,若是不了解她的人一定是覺得她在炫耀,讓大太等她這是何等大的面子。」所以她一說完,宋媽媽就變了臉色:「來旺家的平日裡說話可不是這樣的,就是大太太等了她,她也不會滿世界的說,倒顯得比平時浮誇了許多。」

  析秋抿脣笑了起來,又去看司榴:「你瞧出什麼?」

  司榴搖著頭道:「我到沒覺出什麼,不過春雁這麼一說,奴婢也覺出些味兒來。」

  「她做事向來穩妥,這麼說定是有用意,即是想不明白也別去費這個腦子……」析秋看了眼炕沿邊上放著的石青色帕子,微笑著說著,春雁納悶的皺著眉頭,一頭霧水,正在這時門簾子一掀,來旺家的臉又出現在簾子後面,她的笑著進來道:「奴婢忘了帕子在這裡,回來取!」說著走到炕邊,將石青色的帕子撿起來塞進懷裡。

  春雁一驚站了起來,這才對析秋的話回過味兒來,她目光一閃立刻去拉司榴:「春柳說今兒換紗帳子,我們去瞧瞧可有幫的上的。」

  司榴眨巴眨巴眼睛,滿臉不解的朝來旺家的福了福,被春雁拉著出了門。

  析秋笑看著來旺家的,道:「媽媽有什麼話坐下說。」來旺家的就坐在析秋腳邊的杌子上,目光在門口打了一個轉,見簾子外春雁正坐在門口做著針黹,她會心一笑就道:「大太太昨日讓房媽媽傳我去一趟,我推了說給大老爺辦事,今兒也拖不過去,就想著去之前到您這裡來一趟。」

  她認真的說著,析秋也露出鄭重之色:「媽媽請說!」

  來旺家的定定神,就壓低了聲音,將王姨娘收賄的事簡短的說了一遍,又補充了句:「老爺對這件事最容不得。」

  析秋靜靜聽著,心卻是漸漸沉了下來,來旺家的這麼說,無疑是在暗示她什麼,難道這件事與她有關?

  難道是夏姨娘?大老爺冷落夏姨娘也是因為這件事?

  她無法相信,老實的夏姨娘在永州時,也與王姨娘一樣,暗中收受官員送來的禮物!

  可是,既然來旺家的能這麼說,必然不會信口開河。

  來旺家的見她不說話,知道她在想其中關節,也不出聲打擾,析秋稍稍沉吟後抬頭道:「這件事我會再想想,謝謝你與我說這些。」

  「六小姐不用客氣。」來旺家的笑道:「以後仰仗您的地方多著呢!」她說著站了起來:「奴婢也不能多待,若是六小姐有事就讓人去外院告訴奴婢一聲。」

  析秋微微點頭道:「好!」來旺家的卻是身形一頓,又停下回身看著析秋:「還有件事,昨天晚上我還沒有想明白,今兒早上進府的時候,奴婢忽然想了起來,往年這個時間,是府裡放到了年紀丫頭出府的日子,大太太喊奴婢恐怕和這件事有關,也未可知!」

  析秋眉梢一挑,她記得大太太房裡的紫鵑,紫珠,還有夏姨娘身邊的秀芝,以及梅姨娘身邊的彩陶,羅姨娘身邊的素錦,這幾人差不多到了年紀,幾位小姐身邊的,大的也不過十四五歲罷了。

  她知道,來旺家的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這件事來,就笑著等她接著說。

  「往年這些事,都是先經過房媽媽和錢媽媽的手,先驗了丫頭們的年紀,拿了賣身契才會讓奴婢去尋各自的家人來將人領回去,今年這都什麼動靜都沒有,大太太就提前喚了奴婢去,奴婢擔心,和福貴的婚事有關。」她頓了一頓又道:「小姐讓春雁姑娘說的話,奴婢記著呢,可這幾日大老爺事情多,我當家的也不敢提,一直拖著,如果大太太真為了這事,奴婢倒是不好辦了!」

  原來是這樣,如果大太太真的要給福貴指個丫頭,她還真的不好拒絕,析秋斂目想了想,就道:「媽媽也不用想太多,府裡這麼多丫頭,大太太一時也不會定了誰,況且,你們又是脫了籍的,大太太總是要問過大老爺才能定的。」

  來旺家的一愣,如醍醐灌頂般笑了起來:「得虧小姐這麼說,不然奴婢倒真慌了手腳了。那奴婢就去見大太太了!」

  析秋點頭,送她出了門!

  等來旺家的一走,析秋就沉了臉進了離間又關了門,靜靜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來旺家的進了智薈苑,大太太正在房媽媽看賬本,見她進來,就指著一邊的繡凳道:「你來的正好,我正要讓人找你。」

  來旺家的朝大太太行了禮,笑道:「太太有什麼吩咐?」

  大太太合上賬本,來旺家的暗暗去觀察大太太的臉色,見她面色如常這才放了心,就聽大太太道:「府裡有幾個丫頭也到了年紀,你明兒讓牙婆領些小丫頭進來,養在府裡教教規矩,沒的到時候手忙腳亂的,又沒得力的人用。」

  來旺家的道:「奴婢下午就去辦。」

  大太太滿意的點點頭,又道:「來總管可在府裡?我聽說他這幾日忙進忙出的,還去了幾趟莊子裡,可是出了什麼事?」

  到底還是問了,來旺家的心裡一緊,將想好的說辭道出來:「沒出什麼事,就是大老爺忽然問起來近郊幾個莊子和鋪子的情況,他就各處去看了看。」

  大太太臉上表情微微鬆了鬆,就道:「我當什麼事,倒是辛苦他了。」來旺家的笑著說句不敢,大太太忽然就道:「來總管整日裡這樣忙,福貴年紀也不小了,也該為他分擔分擔,我記得他只比大少爺小了兩歲,也倒是該成家的年紀,改明兒你也在府裡相看相看,若是看中了哪個丫頭,就和我說一聲,領回去做你的兒媳婦,也能給你搭把手!若是想在府外找,就拿了老爺的名帖去,也好說些話。」

  來旺家的滿臉的感激,跪在大太太腳邊:「多謝太太體恤,不瞞太太,奴婢原就想著求太太恩典,給福貴配個婚事,府外小門小戶的丫頭,哪比得府裡的姑娘,走出去不但體面,還懂規矩!」

  大太太就掩袖笑了起來,指著來旺家的道:「我倒是說的你心坎裡去了。行!這件事就這麼定,你自己也滿府裡選選,來總管跟了老爺這些年也當得些便宜,好處了!」

  來旺家的笑著磕了頭:「謝謝太太!」

  待來旺家的從大太太房裡回去後,當天府裡便傳出了風聲,幾個到了年紀的丫頭,一聽是來總管有意為福貴在府裡挑媳婦,一個個都蠢蠢欲動,變著法的在自家主子面前走動,甚至還找了各種藉口,去智薈苑裡露臉的。

  這件事,羅姨娘也動了心思,福貴是在府裡長大的,人品如何她看得很清楚,這幾年跟在來總管後頭歷練,如今也能獨當一方了,她關心這事莫過於她房裡的素錦,和司榴、司杏一樣的年紀,也到了該配人的年紀了。

  素錦就哭著跪在她面前:「我不嫁人,論他是誰我也不嫁,姨娘也別去走動了,你若硬要將我嫁了,我就一頭撞死在門口。」

  羅姨娘氣了個倒仰,指著素錦的鼻子罵道:「死丫頭,莫不是還想著有更好的給你挑,我告訴你,這滿府裡除了來旺家的,其他人你也都別想了。」

  素錦倔強的咬著嘴脣,眼淚落了下來:「姨娘就是要去走動也行,就求了大太太多留奴婢姨娘,奴婢能在姨娘身邊多待一年也是好的,時間到了,奴婢隨姨娘配個瘸子、瞎子的絕無怨言,但是現在說什麼也不能嫁。」她擦了眼淚道:「姨娘一個人,大老爺又不常來走動,奴婢若是走了,誰來陪您說話解悶!」

  羅姨娘喃喃的沒有說話,素錦卻卻接著道:「姨娘讓奴婢出府也行,除非姨娘主動去大老爺那邊走動走動,奴婢前兒還聽老爺身邊的常隨說,老爺這次定了,還是回永州續任,姨娘去走動走動,讓老爺帶著您去任上吧,也好歹能清淨三年。」

  「說什麼胡話!」羅姨娘皺著眉頭啐道:「你不嫁就不嫁,又何必扯到我身上來!」

  素錦淚眼看著羅姨娘道:「您不去爭取,可有人日日都在努力,這兩日梅姨娘夜夜燉了補品送到書房去,又在大太太面前走得越發的勤,就是夏姨娘,奴婢昨日去串門子的時候,也看到他在給大老爺做衣裳。」

  「夏姨娘?」羅姨娘一愣,隨即站了起來:「你說的可是真的?」夏姨娘向來清高,老爺冷了她六年,她也避了老爺六年,前幾日若不是來旺家的誆了她去書房,夏姨娘也不會主動去找大老爺,像這種送湯送藥縫衣納鞋的事,更是不可能去做。

  難道……

  羅姨娘起身在房裡來回走動,她想到六小姐,難道是六小姐教她這麼做的,夏姨娘為了一雙兒女,也想再拼上一拼?

  是啊,六小姐眼見到了婚嫁年紀,七少爺年紀又小,她若是想這麼做,也不是沒有可能!

  「姨娘,你到底想幹什麼嘛,倒是說句話啊。」

  羅姨娘眉頭皺了半晌,對素錦擺擺手道:「你去忙吧,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素錦欲言又止,可羅姨娘已經轉身進了房裡,她只能嘆了口氣出了門。

  ==

  「彩陶,來總管在府裡選兒媳呢。你去和你們姨娘說說,讓她也為你去大太太那邊走動走動,福貴那孩子我瞧著好,人忠厚又老實,你若是嫁過去,來總管定然會替你脫了奴籍,這樣你以後也不用在府裡當差,整日裡小姐似的待在家裡,吃香的、喝辣的……」蔡婆子一口吸掉溢出來流在桌面上的酒,又用袖子胡亂擦了嘴巴,紅著眼睛去看彩陶。

  彩陶眼睛一亮,問蔡婆子道:「媽媽說的可是真的?」

  蔡婆子道:「我老婆子什麼時候騙過你,我告訴你府裡的事可瞞不過我這雙眼睛,若不是被三小姐連累了,我也不會從二等婆子降到三等。」她又灌了一杯酒,呼嚕呼嚕的說著:「三小姐以為能嫁去伯公府,大太太能高看一眼,還不是關在房裡養著傷繡嫁衣,連門子都出不了,哼哼!我也真是晦氣,攤上了這事兒。」

  彩陶暗暗翻了個白眼,你要不是天天跟著房媽媽後頭拍馬屁,這些事情你又怎麼能知道,三小姐的事,府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武進伯的婚事一開始定的可是六小姐,是王姨娘用卑劣的手段搶過來的,依她看,這件事六小姐也太懦弱了,任由王姨娘和三小姐欺壓,硬生生的婚事被人搶了!

  不過好在王姨娘被大老爺送去莊子裡,三小姐這一年日子也怕不好過,算是一個都沒得了好處。

  她們姨娘說了,這樣的事不能在外面議論,還好八小姐年紀還小,沒被攪進去,彩陶慶幸,又想到蔡婆子說的事,來總管在府裡一向得力,又是大老爺器重的,福貴她也見過人,不但長得不錯,性格也很老實,原以為他定會尋個小戶人家的小姐,沒想到竟是在府裡的丫頭們裡挑。

  看來,她要回去和姨娘提一提,讓姨娘去問問去大太太,若是她能嫁給福貴,將來八小姐的婚事,府裡也多個能說話的人。

  「媽媽喝著,我事兒辦完了,還要去給姨娘回個話。」彩陶和蔡婆子打了招呼,就匆匆回了東跨院。

  梅姨娘真在小廚房裡忙著,彩陶腳步不停的去了小廚房,洗了手在灶下打下手,梅姨娘見她回來,頭也不抬的和著麵,問道:「送去了?八小姐可愛吃?」

  彩陶起來將鍋蓋掀開,又朝裡面倒了些水,將瓢遞給粗使婆子,笑道:「小姐很喜歡,當著奴婢的面就吃了小半塊呢。」

  梅姨娘笑了起來,圓圓的髮髻上插著一隻紅寶石鳳釵微微晃動:「等我做了這鍋,若是和先前一個味兒,明兒你就把八小姐請來,我親自教她做。」

  彩陶笑著奉承了句,卻沒有說話。

  等梅姨娘忙完了,又將新做的糕下了鍋,彩陶才狀似不經意的提到:「奴婢從八小姐那邊過來,路過智薈苑,聽院裡的丫頭正討論這什麼事,可熱鬧了。」

  梅姨娘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根本不打算問一下句,彩陶就翻了個白眼,笑著道:「奴婢聽了一耳朵,好像和大老爺有關。」

  就見梅姨娘手裡的動作一頓,問道:「可聽清了什麼事?」

  彩陶想了想就道:「在說府裡到了年紀放出的丫頭,還提到要給來總管家的福貴配個丫頭,這件事大老爺也同意了。」

  「給福貴配個丫頭?」梅姨娘停了手中的動作,皺著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

  彩陶心裡一喜,知道梅姨娘動了心思,她接著又道:「奴婢聽說,連紫鵑姐姐都動了心思。」

  梅姨娘心也活了起來,來總管在府裡的地位和能耐,她自然比彩陶還要清楚,尤其是大老爺對他的信任,若是她的丫頭嫁過去,那和來總管就是自己人,那以後無論大老爺面前,她也有個說話的人不是!

  想到這裡梅姨娘的目光就朝彩陶看去,大老爺馬上就要回永州了,她日日去大老爺面前露個臉,可是大老爺對她卻是不冷不熱的,如果有來總管說句話,這件事八九不離十就是她了。

  等她三年回來,八小姐也正好到了議親的年紀,她想到王姨娘豐厚的家當,她去了也能為八小姐攢些嫁妝!

  梅姨娘眼睛漸漸亮了起來,懦弱的表情也因為雙眸,而變得尖銳起來。

  「彩陶,你回頭將這鍋如意糕給大太太送去,也別著急回來,多和房媽媽說說話。」

  彩陶眼睛一亮,心裡雀躍的都快跳了起來,不迭的點著頭應了。

  這邊滿院子的為丫頭們到了年紀出府的事,又為福貴的事熱鬧起來,知秋院裡卻是出奇的安靜,司杏焦急的在院子裡走來走去,又拿眼去看正房,春雁拉住她道:「你也別添亂了,事情不還沒定麼,況且,小姐這樣怕是也有心思,你別進去打擾。」

  司杏愁眉苦臉點點頭,又朝抱廈裡司榴的房間看了看:「就是那死丫頭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我還以為她真不上心呢,現在倒好,連飯都不肯吃了。」

  春雁也是滿臉的無奈,正說著析秋掀了簾子走了出來,臉上平靜淡然,司杏和春雁看著微微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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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8 05:57 PM

第六十三章:著手

  「小姐!」司杏迎了過去,小心的看了眼析秋:「您……沒事吧?」自下午來旺家的走後,六小姐就一直呆在房裡,依她對六小姐的了解,必然是有什麼事的,可是她又不敢問,如果小姐不願說,縱然是問也不會得到答案。

  析秋微笑著道:「這件事回頭再和你們說。」她指了指司榴的房間問道:「怎麼了?」

  「都好幾個時辰了,也不說話,矇著被子一點聲兒都沒有出!」司杏壓著聲音,想了想又補充道:「瞧著還是因為福貴的事,平時瞧著她嘻嘻哈哈的鬧著,原來心裡還真惦記著這事兒,小姐,您看怎麼辦?」

  司榴向來性子直,有什麼都擺在臉上,她點頭道:「你去把飯端來,我和春雁進去看看她。」

  司杏點頭應是。

  春雁上前幾步打起簾子,析秋跨進司榴的房裡,就見床上司榴四仰八叉的,被子從腳一直摀到頭頂,動也不動的躺在床上,析秋失笑走過去站在炕前頭道:「這可是不是司榴的作派,即是心裡有事說出來便是,又怎麼縮在這裡自己折騰自己了。」

  嘩啦!被子被司榴掀開,露出她紅紅的眼睛,依舊彎著似月牙一般,嘟著嘴打招呼:「小姐來了。」

  春雁搬了椅子放在析秋身後,又忙著沏了茶,析秋坐下看著司榴道:「這是哭過了?」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小姐,奴婢正傷心呢,您好歹安慰一句,竟是笑開了。」司榴瞪著大眼,一副懊惱的不已,憨態可掬的樣子,析秋就笑著捏著她的臉,回頭對春雁道:「不知道這副樣子,以後嫁了人要怎麼做人家妻子,做孩子的母親。」

  春雁也樂了起來,點著頭煞有其事的道:「我瞧著小姐還是留她在身邊,以後梳了頭髮做媽媽吧,奴婢瞧著這樣的嫁出去,也沒的害了人家。」

  本是一句玩笑話,卻讓司榴的眼睛一亮,頓時來了精神:「我怎麼沒有想到這個。」司榴激動的拍了拍額頭,對析秋道:「小姐,我決定到了年紀,我就梳了頭髮,等您嫁了人,我也像房媽媽那樣,做府裡的管事媽媽,那得多風光!」

  析秋挑著眉頭,揶揄道:「哦?那你甘心將福貴讓出去?」司榴撇著嘴回道:「有什麼捨得不捨得,我們做奴婢的身不由己,主母說什麼便是什麼,福貴的婚事由他做主,可是我又不能,何必去爭這些給小姐添亂。」

  析秋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虧你想了這麼多,還為別人想了,就是沒想到自己,一個女人嫁不嫁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掌握自己的命運,我看中來總管也不是因為他的總管位置,而是你嫁去他們家,以後你就是自由身,這比什麼都好。」

  春雁也默默的垂了頭,司榴卻強著脖子道:「奴婢自小進府,早習慣了為奴為為婢的日子,若是真讓我去歇著,還不定渾身多受呢。」析秋沒有說話,春雁目光一閃,就上去戳著司榴的腦袋:「你這見財就開的腦袋,怎麼就沒有想到,來總管在府裡當差這麼多年,裡裡外外肯定落了不少家當,他又只有福貴一個兒子,這以後可都是你的!」

  「真的?」這句話瞬間戳中了司榴的軟肋,她一雙眼睛幾乎都眯成了銅錢樣兒去看析秋:「小姐春雁說的是真的?」析秋笑著點頭,來總管手裡的家當必定不會少。

  「這倒好!」司榴笑了起來:「若是我手裡有了錢,以後小姐缺什麼用什麼,我就能出去買了,還能支援些你們。」她說著就滿臉的笑又忽然僵了下來。

  析秋問道:「好好的,怎麼不說了?」

  司榴嘆了口氣,道:「這些都是奴婢想的,眼下福貴可是炙手可熱的,就連大太太也上了心,奴婢還是消停消停吧。」

  「事情還沒定。」析秋笑著道:「大太太雖讓來旺家的自己選,可畢竟主僕有別,來旺家的又怎麼敢真的去挑,所以才有了今兒這局面,不過這樣鬧起來也好,大太太能從亂中看出各房的目的,我們為什麼不能?!」

  春雁司榴一驚,門外司杏也掀了簾子進來,顯然聽到析秋剛剛的話,也提著食盒站在那裡,露出鄭重的表情來。

  就聽析秋道:「大老爺眼見要會永州,按往年的慣例,府裡帶哪位姨娘陪著,又是帶哪些人去服侍,可都要定下來了,可今年卻遲遲沒有動靜,大太太這邊忙著宣寧侯太夫人的壽辰,完全可以將丫頭們出府的時間推一推,往年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可大太太今年卻迫不及待的將此事提出來,又有福貴這塊肉骨頭扔出來,她就是要看看,她把府裡的水攪渾後,看一看到底哪些人在偷偷做小動作。」

  丫頭們年紀大了,難保不會有別的想法,在大老爺面前露露臉轉了身就提了姨娘,這是多大的臉面,又或者為了自家主子陪去永州的事,上躥下跳的折騰,這些人大太太不抓出來又怎麼會放心。

  況且,來旺的身份又很特別,府裡誰不知道他最能在大老爺跟前說的上話,若是將自己丫頭嫁過去,無疑在府裡多了個強力裡的靠山,這樣的事情大太太又怎麼能不在意!

  「這件事一時不會定下來,所以我們都要沉住氣,旁人如何是旁人的事,我們管好自己便可。」

  三個丫頭認真的點點頭,析秋又對司榴道:「也別餓著了,快去吃了飯,我還有事交代你們。」司榴點頭,從床上下去三兩下拔完了飯,又擦了嘴猛灌了杯茶:「奴婢吃完了,小姐說吧。」

  析秋失笑搖頭,無奈的看著司榴,這時門外宋媽媽站在院子裡和春柳說話聲傳了進來:「怎麼一個人都沒有,小姐也不在房裡,是去正房了嗎?」

  「不知道!」春柳也是滿臉的納悶,春雁就壓著聲音指了指院子裡對析秋道:「小姐,我們要不要出去?」

  析秋皺了皺眉,點頭道:「你出去看看什麼事,就說我在這裡歇歇腳,她若是有事就讓她先忙著去,不用這裡伺候!」

  春雁點頭出了門,和宋媽媽說了半天,這才掀了簾子進來:「說要進來瞧瞧您,一下午也不見您,心裡念著呢!」

  司榴噗嗤笑了起來:「得虧她真心念著小姐了,我們可都是死人!」司杏伸手過來拉她,讓她省省事兒,司榴一拐胳膊道:「我可沒胡說,她說是在這裡當差,我看她一天待在正房的時間,可比這裡多!」

  「隨她去吧。」析秋也皺了皺眉頭,這個宋媽媽做事倒也不遮著掩著,總比房媽媽那樣的好,什麼樣的事都落在眼裡,卻還是疑心重重的。

  有宋媽媽在,她也省了許多向大太太回稟的事兒。

  「都坐吧!我有事和你們說。」待春雁幾個都坐了下來,析秋就壓著聲音,低低的道:「入了夜我帶著春雁去姨娘那邊,院子裡有什麼事,你們兩個也多留個心。」

  三個丫頭一臉的疑惑,司榴皺著眉頭問道:「小姐怎麼忽然想去看望姨娘,可是有什麼事?要不讓奴婢跑一趟吧,總比您去好的多。」析秋搖頭否決道:「我有事要和姨娘商量,你們留在院子裡便好,若有人來就說我身體不適,早早睡了……我去去就回。」

  幾個丫頭不再說什麼,依次點了點頭,司杏道:「小姐放心去吧,這裡有我和司榴守著。」其實這裡旁人不會來,要防的也是宋媽媽,就怕她看出什麼來!

  等入了夜,丫頭們都拾掇好,司杏故意留了門未鎖,待所有人都歇了燈各自歇下,析秋則帶著春雁悄悄出了院子,一路從小花園穿過去,西跨院的邊上,七八個婆子正縮在院子的後罩房裡打牌吃酒,析秋悄無聲息的走過去,一路上總算有驚無險的到了東跨院。

  守門的婆子一見是析秋,就露出滿臉的詫異來,春雁就笑著上前拉著兩個婆子的手:「夜裡涼,兩位媽媽買些酒吃,我們小姐聽說大太太要將秀芝姑娘放出去,心裡有些不放心,就想過來瞧瞧,可太晚了也不好去打攪太太,待明兒再與太太說了,還勞煩二位媽媽留個門。」

  兩個婆子眼睛一亮,各自掂了掂手裡的銀錁子的大小,臉上露出討好的笑容來:「姑娘說的太見外了,什麼勞煩不勞煩的,六小姐是主子,讓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給我們臉那是六小姐抬舉,我們可不能豬油蒙了心,失了規矩。」兩人又朝析秋屈膝行了禮:「小姐儘管去,甭管什麼時候,吩咐我們一聲便可。」

  析秋朝兩人笑笑:「辛苦媽媽了。」就由春雁扶著進了院子。

  秀芝正在院子裡吩咐婆子落鎖,突然見到析秋出現在門外,著實吃了一驚,卻又立刻露出警惕的表情來,開了門將析秋讓進去,又對婆子吩咐道:「你守在這裡,警惕些!」婆子垂著頭根本不抬,連連稱是。

  析秋不由感嘆,果然府裡的個個都是人精。

  「六小姐。」秀芝接過春雁的手,扶著析秋往屋裡走:「您這麼晚來,可是出了什麼事?」說著,已經掀了簾子,扶著析秋進了正房。

  析秋目光在房裡打了個轉,朝秀芝微微笑著道:「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只是聽府裡說大太太過些日子,要將你們幾個放出去,我不放心就想著過來瞧瞧。」她不說還好,一說秀芝就紅了眼睛,突然跪在析秋的面前,哽咽的道:「求小姐去求求大太太,將奴婢留在府裡吧,奴婢捨不得姨娘……」話沒說完,就用帕子捂著臉,跪在地上嚶嚶哭了起來。

  析秋親自去扶秀芝:「快起來說。」又掏了帕子給她擦眼淚:「這也是府裡歷來的規矩,想必大太太也不會輕易去為誰破例,你既到了年紀總不能耽誤你的終身,便是出去了,也能求了恩典進府來看姨娘的。」

  秀芝哭的更凶:「六小姐有所不知,上個月我娘也過世,家裡只有哥哥和嫂子,還有四五個侄兒侄女,就那麼大的房子,我就回去也沒地兒住,還不如留在府裡陪姨娘,再說姨娘這樣的性子,換得旁的人服侍我也不放心。」析秋一看她說著說著又有跪下來的趨勢,立刻朝春雁使了眼色,讓她過去扶著秀芝,她自己則道:「你也別哭,事情到底怎麼樣,也不是沒有辦法的,快擦擦眼淚,讓姨娘瞧見又該傷心了。」

  「秀芝,你在和誰說話?」秀芝這邊趕忙擦了眼淚,那邊夏姨娘已經聽到動靜從裡面走了出來,看到析秋一愣:「六小姐?」

  析秋鬆開秀芝上去扶著夏姨娘,眉眼都是笑:「姨娘。」夏姨娘握著她的手,又露出緊張的樣子來:「這麼晚來,可是出了什麼事?是不是七少爺他?」

  「姨娘……」析秋打斷夏姨娘的話:「我不過突然很想您,就過來見見您罷了,什麼都還沒說,你就想的這樣多。」夏姨娘臉上表情一鬆,露出滿眼的喜悅:「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又拉著析秋上下看了一遍,皺著眉頭道:「這才幾日不見,你怎麼又瘦了些。」

  「好了,好了!」析秋拉住她不停打量的動作:「我一路走過來可是不輕鬆,姨娘打算讓我一直站在這裡?」夏姨娘看著析秋難得露出撒嬌的表情來,滿心的歡喜,回頭對秀芝道:「去給六小姐泡杯龍井,再把下午那碟酥糖拿來。」

  秀芝屈膝應了出了門,春雁就站在臥室的外面,守著門。

  「姨娘這幾日可好?」析秋和夏姨娘並肩坐在炕上,摟著夏姨娘的胳膊笑著問道。

  夏姨娘愛憐的握著她的手,點頭道:「我過的很好,就是從廟裡回來,還有些不適應,住了些日子,倒覺得還是廟裡好,清淨。」若不是有六小姐,七少爺記掛,她真的想此生伺候佛祖,青燈相伴了此一生了。

  「你若想禮佛,就讓人在家裡設個佛堂,再不濟弄個佛龕也是可以的。」人有了信仰也有了精神支柱,可能也就不會再胡思亂想了。

  夏姨娘卻擺手道:「這事並不著急,何必添這麻煩事。」府裡的事都要大太太點頭才能去做,她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析秋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再提這件事,這時秀芝把茶端了進來,有些猶豫的去看析秋和夏姨娘,最終又掀了簾子出去。

  等她出去,析秋就問道:「秀芝的事,姨娘有什麼打算?」秀芝為人敦厚又很老實,進府後就一直服侍夏姨娘,本本分分又很忠心,正如秀芝自己說的,換個人來服侍,確實不放心。

  「大太太的決定,我又怎麼能去左右。」夏姨娘嘆了口氣,眼底滿是無奈:「況且,她年紀大了,終究是要出府,即是這樣不如早點出去也好尋個人家嫁了,跟著我在府裡,也只有委屈的份。」

  析秋略沉吟了片刻,抬眼看著夏姨娘道:「她剛剛也說了不願出去,家裡恐怕也沒人為她操心婚事,既然她想留下,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夏姨娘一怔,就問道:「你要去求太太?太太自武進伯的事後,對你就不如從前,你不能因此得罪了太太,秀芝的事你不用操心,我這些年也為她存了些嫁妝,總能尋戶好人家的。」

  析秋按著夏姨娘的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丫頭大了出府是舊例,縱是紫鵑,大太太也不會因此就破了例,我的意思是,若是秀芝決心想要留下來,那就讓她梳了頭髮,唯有這樣才有可能。」

  她並非真的想讓秀芝梳了頭,只是眼下她還沒有能力保護夏姨娘,有秀芝在她也能安心不少,等過幾年找了機會,再將她放出去,大周也沒有哪條律例說女子梳頭後不能嫁人之說!

  夏姨娘皺著眉頭,想否決析秋的說法,可又找不出更好的辦法來,這時門簾子一動,就見秀芝從外面衝了進來,跪在夏姨娘和析秋的腳邊:「六小姐,不瞞您說,奴婢正有這個想法,只是怕姨娘責怪就一直沒敢說,我今兒已經和素錦約好了,若是大太太讓我們走,我們就一起梳了頭!」她又目光誠懇的看著夏姨娘道:「姨娘,奴婢剛剛進府時,姨娘對奴婢粗手粗腳從來都是笑面以對,不打不罰,府裡的丫頭人人羨慕我,說我跟了個好主子,奴婢心裡也暗暗發誓,這一輩子只要跟在姨娘身邊一日,就全心全力服侍您。若是以前姨娘得寵,身邊的人也不缺,奴婢也能放心出去,可眼下,奴婢說句不敬的話,這府裡除了六小姐和七少爺,哪還有人真心待姨娘,所以奴婢不能走!」

  夏姨娘已經淚流滿面,她抱著秀芝哽咽著道:「傻孩子!」

  析秋也紅了眼睛,她去將夏姨娘扶起來,又去拉秀芝:「快都別哭了,既然秀芝也有這樣的想法,那就商量著怎麼做,這麼哭著解決不了問題,也沒的傷了身體。」她替夏姨娘擦著眼淚,又扶著她坐回炕上:「秀芝說的在理,我和七弟如今也沒有能力照顧你,有秀芝在我也能放心不少,姨娘就聽秀芝一次,留了她在身邊罷,您也不用擔心她將來,等過兩年七弟大些,再求了太太放她出去,仔細尋戶人家也未嘗不可。」

  夏姨娘不說話,秀芝連連點頭:「六小姐讓奴婢怎麼做儘管說,奴婢聽您的。」

  析秋想到來旺家的說的事兒,她很想問夏姨娘到底有沒有這樣的事,可是夏姨娘看著柔弱,自尊心卻是很強,這樣的事情說出來,定會傷了她的心,想要解開她和大老爺之間的結,如今看來也只能從大老爺身上著手。

  只是這件事,卻要委屈秀芝了,想到這裡她就拉著秀芝的手,眼裡露出淡淡的愧疚:「為了姨娘,委屈你了!」

  秀芝笑著搖頭:「奴婢沒有關係。」

  ==

  「太太,府裡到了年紀的加上紫鵑和紫珠一共是七位。」房媽媽拿出幾個丫頭的賣身契,放在桌面上,又道:「紫鵑,紫珠太太另有打算,只是素錦、彩陶和秀芝只怕不好辦,這三個人可都是三個姨娘身邊貼身服侍的。」恐怕又要鬧一場才罷休。

  大太太目光隨意掃了眼幾人的賣身契,挑著眉頭道:「既是老人,就該知道府裡的規矩,該怎麼做按規矩辦,再說,這也是府裡的恩典,她們也只有謝恩的份。」

  話是這麼說沒有錯,房媽媽也知道大太太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夏姨娘和梅姨娘還好說,羅姨娘一向和素錦親近,只怕不好處理。

  「這件事你也別管,誰要鬧便鬧去!」她就是要看看,各自都在動什麼心思,打的什麼主意,她頓了一頓又道:「來旺家的可有說什麼?」

  房媽媽收了賣身契,又一一放進匣子裡,坐在大太太腳邊的繡凳上,方回道:「倒是沒說什麼,只是說一切憑大太太做主。」她想到來旺家滿臉笑容,但卻絲毫沒有擔憂之色的樣子,又道:「不過奴婢瞧著她那樣子,怕是心裡早就有了人選。」

  大太太就似笑非笑的道:「有又如何,這府裡的事還輪不到她來做主,便是求了我的事,那便由我做主,以為大老爺在就行?」也不想想,這麼些年大老爺何時對府裡的庶務上過心!

  「你稍後去看看幾位小姐在做什麼,太夫人的衣裳做的怎麼樣了,六小姐那邊也該動手繡花了,也不過十來日的時間,也催催她們別拖著了。」房媽媽點頭應是,大太太又不放心的囑咐道:「也讓針線班子上照著樣子備一套,再去尋尋,我記得大老爺前些年得了副盧柏章的字收在庫房裡,你也取出來備著,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的找。」

  房媽媽就帶著小丫頭出了門,正好碰到端著糕點的彩陶,一見到房媽媽彩陶就露出笑臉迎了過來,朝她行了禮又笑道:「奴婢正要去尋媽媽的,趕巧在這裡碰上您了。」

  「姑娘什麼事?」房媽媽也是滿臉的笑,昨日彩陶就端了糕點來,還特意給她也照著大太太的份送了一份,她一時到也沒多想,但今兒這麼巧又碰上了,到讓她忽然明白了,清楚了她這突然獻來的殷勤,目的是什麼!

  「奴婢一早上親手做了盤酥糖粉蒸糕,知道媽媽不愛吃甜,裡面就放了少許的糖,媽媽忙了一上午也吃些墊墊肚子。」說著就將食盒遞給房媽媽身後跟著的小丫頭:「還希望媽媽不要嫌棄。」

  「這怎麼好意思,總是麻煩姑娘給我這婆子做吃食。」房媽媽目光在食盒上轉了一圈,又笑道:「姑娘即是做了,讓小丫頭跑一趟便罷,何必親自送來,梅姨娘那邊事情也多,姑娘有是得力的,可不能耽誤梅姨娘的事兒了。」

  彩陶暗暗嘀咕房媽媽真不愧是大太太身邊的人,這說出來的話滴水不漏,面上卻是笑道:「瞧媽媽說的,奴婢哪能耽誤正事,不過眼下奴婢事情也真是不多了……」說著,站在智薈苑的門口,就掏出帕子哭了起來。

  房媽媽目光一閃,就問道:「姑娘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又哭了。」

  「奴婢的苦無處訴啊!」彩陶哭的我見尤憐,用帕子壓著眼角:「太太的旨意下了,奴婢也知道太太是按府裡的規矩辦,本無可非議的事,更何況這樣的事也輪不上奴婢說話,只是奴婢自小在府裡長大,雖不如心竹是家生子,也不如媽媽時間長,可對府裡的感情卻不比旁人少,奴婢一想到要離開這裡,心裡就難受的緊,恨不得一頭撞死在這裡,可又怕驚著主子倒是我的罪過了。」她說著一頓,淚眼朦朧的去看房媽媽:「媽媽是太太身邊唯一能說的上話的,求媽媽替我說說好話,奴婢願意在府裡當牛做馬,只求太太不要把奴婢放出去就行。」

  「秀芝姑娘快別哭了,說句不當說的,這府裡的規矩都是太夫人立的,縱是大太太也是沒有辦法的,何況是我這麼個老婆子了。」

  彩陶目光一怔,暗道一聲老婆子奸猾,這府裡的事不是大太太做主,難道還是姨娘做主不成,不過她的心思不是和房媽媽討論這件事,自是低頭哭著道:「奴婢知道媽媽的意思,只是奴婢實在捨不得離開,還望媽媽幫奴婢求求大太太,奴婢這輩子給大太太當牛做馬報答她大恩大德。」

  當牛做馬?房媽媽就勉為其難的點點頭:「好,那我去和大太太說說,管用不管用,姑娘也別抱多大的希望,最後還是要看大太太的意思。」

  彩陶點頭不迭:「只要媽媽肯幫忙,就一定有希望。」

  房媽媽朝她微微點頭,示意小丫頭提著食盒,就原地轉了身又重新進了智薈苑。

  待房媽媽和彩陶各自離開,紫鵑的身影就出現在遊廊上,見左右無人便轉了身去房裡提了壺熱水,抬腳就進了正房裡,隔著簾子大太太和房媽媽正在稍間說的話,斷斷續續傳了出來,她提著熱水站在簾子外。

  「諒她也沒那膽子,不過背著我做點小動作!異想天開想把彩陶嫁給福貴,好讓她能在大老爺面前說的上話,虧她能想的出來!」大太太含著嘲諷的聲音毫不留情的說著梅姨娘,紫鵑靜靜聽著,心卻是漸漸沉了下來。

  「這件事你也別急著回她,我倒要看看,她還有什麼後招,想去永州,也不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

  房媽媽沒有說話,大太太就道:「紫鵑那邊,回頭你也稍微提一提,免得臨了去說,又惹出別的亂子來,還有……那湯別忘了給她喝。」

  紫鵑聽著冷汗就從後背上冒了出來,濕了中衣她卻毫無所覺,臉色煞白的從正廳裡走了出來。

  她和秀芝素錦一起進的府,她運氣好分在正房,熬了這麼多年才升了一等的丫頭,為此,當年她不惜裝病,才讓大太太將紫環送去了永州,而她留在府裡替了紫環的位子,每個月月例銀子自五百錢升到一兩,家裡的也終於在她幫襯下好轉了,本以為大太太器重她,怎麼說也要留她幾年,她也不著急出府嫁人,出去了還不是受窮,寧願待在府裡一輩子,她也不能再回去忍饑挨餓,過著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原以為,大太太提到福貴時,是有意將她配給福貴,她暗暗高興了兩天,素錦和秀芝來找她哭訴,她陪著哭安慰她們的時候心裡也暗暗慶幸,她的未來至少不會那麼糟糕,沒想到大太太非但沒有打算將她許給福貴,而是要讓她隨大老爺去永州。

  若是她願意,一年前她就已經是府裡的姨娘了,又何必等到今天。

  最讓她心寒的便是,大太太竟是要讓房媽媽給她灌藥,灌什麼藥?紫環臨走前的那個晚上,她可是親眼見過房媽媽的手段,那種藥又凶又毒,但凡喝下去,這一輩子她就再也不可能懷有子嗣。

  紫鵑雙腿發軟的回了自己房間,軟軟的坐在了地上,眼裡盡是空洞與絕望。

  到了下午,大老爺自朝裡回來,臉上彷彿少了些陰霾,他直接進了智薈苑,在正廳坐下,大太太聽說大老爺來了,就立刻迎了出來,讓房媽媽泡了茶就迫不及待的問道:「可是朝裡有什麼事?」

  大老爺慢慢啜了口茶,朝大太太看了過來:「任職文書聖上批了,不過這兩日就會送到府裡來。」

  大太太心裡一涼,臉上的表情也隨之變得不自然起來,大老爺又道:「這兩日我會去和同僚拜別,不在府裡,你若有事便讓人去找我。」

  大太太不說話,僵硬的表情彷彿在醞釀著情緒,她把茶盅放在桌面上,壓著聲音問道:「老爺果真是要去永州?」儘管早就知道大老爺的決定,可真到了這樣的時候,大太太心裡壓抑了十幾年的怒火還是忍不住發了出來:「二老爺苦口婆心的勸,大姑爺也幾次三番的上門,為什麼老爺竟這般固執呢。妾身知道老爺向來考慮周到,您這麼做自有您的用意,可是朝堂裡的事,自古以來不都是如此,你爭我奪,賭的、憑的就是各自的眼見,老爺不去試試,又怎麼能斷定結局?!府裡的事妾身有時也想和您商量,華兒的身體,慎之的婚事,就連四丫頭也眼見到了談婚倫嫁的年紀,三丫頭明年就要出嫁,這一樁樁的事妾身都需要老爺定奪……」

  大太太激動的說著,房媽媽一見她這樣,立刻揮退了丫頭,自己也隨之退了出去。

  「我知道老爺這些日子睡在書房,心裡定是對妾身生出了埋怨,說句不敬的話,老爺埋怨妾身,妾身又何嘗不埋怨老爺!」

  大老爺面色黯淡了些許,端著茶盅慢條斯理的喝了口茶,直到大太太說完,他才抬起眼來去看大太太,目光一閃微微嘆了口氣道:「這些年確實委屈你了。」他慢慢走了過來,去握大太太的手:「朝堂的事各人看法不同,也是常見,老二的決定我現在不敢說什麼,但若要讓我也和他一樣,這卻是不能夠的,如今兩方勢力爭鬥日趨漸甚,我若不能獨善其身,迴避便是最好的方法。」他頓了頓又道:「慎之明年也要自翰林院散館了,若是我們一門三個人都在京城,也未免太招搖了些。」

  這些大太太心裡都明白,她發了一陣火,心裡也覺得舒服了許多,擦了眼淚她點頭道:「既然老爺已經做了決定,那便按您的意思去做,妾身還是會和以前一樣,打理好家裡的事,老爺安心赴任便可。」

  大老爺露出欣慰的表情來,大太太目光一轉又道:「任職書下來,老爺就要啟程,我這兩日就給您準備帶過去的東西。」她頓了一頓又道:「老爺的衣食起居,都需要人打理,丫頭婆子粗手粗腳自是不順心的,妾身還是依照往年,在府裡給您挑一個帶去吧。」

  大老爺略皺了皺眉,有些不悅道:「這事你看著辦吧。」

  大太太就露出絲笑容來。

  ==

  大老爺任職的事,在府裡傳了開來時,析秋正坐在炕頭上繡著第二片海棠花,聽司榴說過,頭也沒有抬只淡淡嗯了一聲,司榴則是滿臉的無奈:「大老爺才回來這幾天就要走了,也不多呆幾日。」

  析秋也想他能多待幾日,能讓佟敏之多些和他接觸的機會。

  到了晚上,大太太房裡的紫鵑親自來了,說是大太太讓幾位小姐並著少爺,去正院吃晚飯。

  析秋放下手裡的繡繃,簡單的梳洗過後,換了件湖綠色的褙子,並著月白的挑線裙子,小小巧巧的繡鞋在裙底若隱若現,她滿意的看了眼頭上的點翠朱釵和兩朵絨花,笑著點頭道:「司榴的手藝越發好了。」

  司榴毫不謙虛的學著析秋點點頭道:「奴婢也這麼覺得。」

  析秋失笑,帶著她和司杏去了正院,剛剛進門,就在院門口見到和佟慎之並肩而來的佟敏之,一見到析秋,佟敏之立刻目露欣喜,調皮的朝她眨眨眼睛,析秋朝佟慎之福了福喊了聲:「大哥哥。」佟慎之微微點頭,算是打了招呼,析秋又去看一身深藍短卦的佟敏之,小聲問道:「怎麼穿成這樣,我給你做的那件道袍呢。」

  佟敏之看了眼走在前面的佟慎之,吐了吐舌頭道:「紫霞說我穿這件好看,顏色深顯得穩重。」

  析秋正要說話,這時佟析硯和佟析玉也從另外一邊走了過來,見到析秋,佟析硯笑著迎了過來:「怎麼也不等等我,我正有話想和你說呢。」

  析秋挑著眉問道:「什麼事?」

  佟析硯覷了一眼佟析玉,挨著析秋的耳邊道:「他來信了。」析秋一驚,詫異的問道:「他到福建了?」算算日子,應該不會這麼快才是。

  「有話進去再去。」忽然,佟慎之停了下了腳步,回頭看著她們,聲音的沉沉的打斷她們的對話。

  佟析硯就縮縮脖子,朝佟慎之屈膝行了禮,又去挽著析秋小聲道:「待會去我那裡,我細細和你說。」

  析秋微微點頭,這邊佟析玉也走了過來,和佟慎之和佟敏之互相見了禮,四個人相伴著進來正房。

  大老爺,大太太並著徐天青已經坐在正廳裡,四個人依次進門,和大老爺,大太太行了禮,又和徐天青各自見了禮,這才按照齒序坐在椅子上。

  除了幾位姨娘,一家人的聚會,獨獨缺了佟析言,析秋嘆氣,真不知佟析言這門親事結的,是高攀還是低嫁!

  「人都到齊了,傳飯吧!」

  大太太就吩咐房媽媽擺飯,丫鬟們端著菜進進出出,不一會房媽媽就出來道:「飯擺好,請老爺太太入席。」說完,又親自去扶大太太,一行人移到次間去吃飯。

  桌子坐著有些擠,大太太看著皺了皺眉,就對房媽媽道:「不是備了兩桌嗎?去把另外一張桌子一起擺了。」

  房媽媽看了大老爺一眼,小聲道:「老爺吩咐的,只讓擺一桌,說不過吃個飯,坐在一起也熱鬧些。」

  大太太便沒有再說什麼。

  六葷四素並著湯羹骨碟滿滿擠了一桌子,一家人安靜的吃了飯,房媽媽就撤了桌面,大家又移回到正廳去喝茶,大老爺端著茶杯,目光一一看了眾兒女一遍,便道:「吏部的文書也定,我不過幾日就要回永州,你們也都大了,在府裡要多幫襯幫襯你們的母親。」

  佟慎之顯然早就知道這個結果,並未表現出半分驚訝之色,唯一吃驚的當屬佟敏之了,他張著嘴巴脫口而出的問道:「那父親何時回來?」話一出口,他就後悔的想要咬掉舌頭,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若是大老爺不理他,這個台階他要怎麼下。

  大老爺果然沒有說話。

  大太太目光就落在佟敏之身上,其他幾人也去看佟敏之,就見佟敏之漸漸臉紅了起來,垂著頭尷尬的坐在椅子上,如坐針氈。

  析秋皺了皺眉,正要去為佟敏之解圍,大老爺卻是突然開了口,他看著佟敏之回道:「三年。」說完去喝了口茶,又忽然想到什麼,補充道:「大周官員任職律例有明確規定,閒暇時可翻一翻,若是你那裡沒有,便去我書房取。」

  佟敏之幾乎高興的跳了起來,他雙手互相握著,析秋幾乎感受到他用了多大的力氣,手臂上的紅印攙著血絲赫然顯目,她心疼的無以復加,很想打消佟敏之對大老爺的期待,可是她不能,這是他的父親,她沒有權利這麼做。

  大太太詫異的去看大老爺,這還是這麼幾年,大老爺第一次去在意佟敏之的感受。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大老爺對佟敏之的態度有所改觀?

  徐天青見佟敏之緊張的說不出來,就笑著走到佟敏之身邊坐下,攬了他的肩膀,笑著對大老爺道:「七弟年紀雖小,但功課卻是相當好,昨日還聽三表弟說,趙先生誇七弟字寫的好。」

  大老爺眉梢一挑,去看佟敏之,佟敏之緊張得臉都白了,支支吾吾的回道:「也沒誇……誇我,我……我字寫的不好。」

  「七表弟不用謙虛。」徐天青笑著道:「你的字我也是見過的,顏體都快趕上我了。」佟慎之看了析秋一眼,見她眉眼認真的看著佟敏之,他微微皺了皺,朝佟敏之問道:「功課學到哪裡了?道德經先生可說了?」

  大太太狠狠的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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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8 08:16 PM

第六十四章:犧牲

  「先生月初開始講的道德經,說是過了八月開始講禮記。」佟敏之眨著大眼,用餘光偷偷去看大老爺,他想到析秋說的話:「這些日子功課上加緊些,若是父親問起你的功課,你若答得不好,父親難免失望。」於是他日日讀書到戍時,有幾次聽六福說,大老爺在他院子外面略停了會兒。

  佟敏之暗暗欣喜,聲音裡也透著愉悅。

  佟慎之略蹙了蹙眉,他覺得這位趙先生教學生未免心急了些,可又想此人是二老爺找來了便將心裡的質疑收了回去,點頭道:「你年紀還小,不要著急去學新的學問,紮實的基礎方才是根本。」

  佟敏之連連點頭:「我知道了。」

  大老爺也微微點頭,目光自佟慎之身上去看佟敏之,贊同道:「你大哥說的對,學問非一日而就,不可心急了。」說完又對佟慎之道:「你若得空,便去書院看一看這位先生。」

  話沒有明說,但顯然大老爺的與佟慎之的想法不謀而合,就聽佟慎之恩了一聲,沒了後話,大老爺也端著茶盅去喝茶……

  佟敏之暗暗失望,垂了臉,徐天青攬著佟敏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飛快的看了析秋一眼,就見她蹙著眉頭,手指慢慢的摩沙著杯托,臉上的表情看著平和,但他卻覺得這樣的六妹妹,透著一股冷意,拒人千里的冷漠。

  他心裡一凜便明白析秋何來這樣的感覺,她一向最在意佟敏之,可大老爺對佟敏之卻依舊是淡淡的,若是方才無論是換了佟慎之還是他,大老爺必然會有一番考問,可是到了佟敏之這裡,也不過淡淡囑咐了一句,便沒了話。

  他心思轉了幾轉,也不過是半口茶的功夫,他忽然抬起頭來笑著打趣佟敏之道:「我可記得,當年啟蒙時,光是三字經先生就講解了一年有餘,你這才剛剛啟蒙,先生竟是要說禮記了,可見是你學的好,所以先生對你格外的照顧些?」

  佟敏之不知道徐天青的想法,只當他怕自己尷尬來圓場,就羞紅了臉回道:「我蠢鈍不堪,先生又怎麼會特意照顧……可能是每個先生教的先後順序,詳略重點略有不同吧!」

  「是這樣嗎?」徐天青又去看佟慎之:「大哥哥是誰啟蒙的,也是這位趙先生?」

  佟慎之目光一動,便搖了搖頭沒有回話,倒是大老爺端茶的動作一僵,佟慎之年紀還小時,他還在京城為官,閒暇時便教他寫字,三歲便給他啟蒙授課了,相比佟敏之……他卻是……

  析秋握著的手緊了又緊,同為兒子,地位待遇卻是天差地別。

  「也別說趙先生。」大太太忽然開口打斷了聊天:「二老爺請來的先生必是好的。」話題成功被大太太截斷,她微微一笑又看著徐天青道:「山東那邊可有信來?」

  姨太太自上次事之後,隔了十幾日都沒有消息回來,洪大人雖與老爺干係不大,但卻直接掌握了徐大人的仕途,大太太怕姨太太怨她,連去了幾封信,可那邊卻是一封也未回。

  「沒有。」徐天青笑著道:「就是讓楊夫人給我送了些特產。」

  大太太一驚,徐天青不知道楊夫人的事,可她卻清清楚楚,楊夫人來佟府可不是因為和姨太太相熟,而是受了洪府之託上門來相看女方的,如今兩府親事作罷,她又暗中與徐天青走動,是為了什麼?

  徐天青向來心思敏銳細膩,見大太太面色有異,又補充的解釋道:「楊夫人說是受母親之託,並沒有提起別的事。」

  大太太鬆了口氣,笑著道:「也好,你在官場上多結交些人,對將來的仕途也有助益。」頓了一頓她又去看大老爺:「老爺可還有話交代?」

  大老爺眉頭略蹙擺了擺手,大太太就道:「天色也不早了,你們也都回去各自歇了吧。」

  幾個孩子依次起了身去和大老爺大太太道別,正在這時門外的紫鵑臉色煞白的衝了進來,大太太目光一凜,房媽媽已經上前攔住紫鵑,斥道:「沒瞧見大老爺在,這樣冒冒失失的。」

  紫鵑顧不得許多,她身體抖個不停,跪在了大太太面前。

  析秋就去看她的衣著,蜜色的裙擺上不知何因濕了一大塊,她目光一挑,朝後退了一步沒有說話。

  大太太皺著眉頭,問道:「什麼事?」

  紫鵑彷彿被驚呆了一樣,說出的話語氣生硬,一字一句道:「老爺,太太……秀……秀芝,跳河了!」

  「什麼?」大太太一驚,臉色沉了下來:「人現在怎麼樣?」大老爺眉頭也跳了跳,一時沒有想起秀芝是誰跟前的丫頭,但聽名字卻是有幾分的熟悉。

  紫鵑木然的跪著,想到秀芝的樣子,她生出兔死狐悲的絕望感……紅著眼睛眼淚落了下來:「人被而二老爺身邊的隨從救了,二老爺說是來尋老爺,就順便把人送到東跨院了,現在還昏迷不醒,奴婢瞧著她的臉……煞白煞白的,怕是……怕是不行了。」她停了停又去看析秋道:「夏姨娘一見到抬回去的秀芝,就一頭栽在了院子裡,磕了頭也昏了過去,二老爺便喊了人去請大夫了。」

  一個丫頭弄出這麼多事來,連二老爺都驚動了,大太太冷著臉叱道:「即是沒死,你哭成這樣做什麼,還不快下去!」

  紫鵑神色一怔,也白了臉,被紫珠扶著下去休息。

  析秋垂了臉沒有說話,沒想到姨娘明明知道來龍去脈,卻還是犯了病!

  「母親!」析秋走到大太太身邊,低著聲音道:「秀芝和姨娘作伴十幾年,如今到了年紀要出府,怕只是一時想不開……」大太太的視線募地轉過來看著她,眼睛微微一眯,析秋朝她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也不知人怎麼樣了,女兒想過去看看!」

  大太太微微沉吟,露出滿意神色來,拍了拍析秋的手:「你與她相熟,你去再合適不過,你姨娘那邊也勸勸,即是規矩,便是要遵守的。」單是秀芝便也罷了,只是夏姨娘也病了,大太太作為主母過去瞧病也在情理之中,不過去也無可非議,但若是析秋去了,這樣的順水人情又是當著大老爺的面,大太太還是樂意為之。

  析秋認真的點了點頭:「女兒知道了。」說完,垂著頭走到大老爺面前屈膝行了禮:「女兒告退了。」臉一轉,一滴淚在大老爺面前落了下來。

  大老爺神色一怔,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又是和誰有關,他看著析秋欲哭卻又壓抑著的表情,就想到夏姨娘的樣子來……

  佟敏之滿眼裡的恐懼,秀芝在姨娘身邊十幾年,對他們姐弟很好,對姨娘更是全心全意的,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姨娘如何能不傷心震驚。他嚇得哭了起來,畢竟只有六歲的年紀,走過來巴著析秋的手臂道:「六姐姐,秀芝可是要死了?姨娘犯了舊疾不知怎麼樣了,我跟您一起去行不行?」他的低聲哭著,小小的身板挨在單薄的析秋身邊,周圍站著許多人,可卻讓人覺得他們是那樣的無助和凄涼。

  析秋紅著眼睛去給佟敏之擦眼淚:「哭什麼,還不擦了眼淚,大夫還沒來,人你又沒有見著,說這樣的話做什麼。」她又露出歉意的表情去看大太太:「母親,七弟年紀小,恐怕是被驚著了。」

  大太太目光一閃,皺著眉頭道對房媽媽道:「讓紫霞進來,扶著他主子回去,路上擔心些。」房媽媽應了出去喊紫霞進來,大太太又道:「大夫進進出出,人又病著,你年紀小也免得過了病氣,早些回去歇著!」

  佟敏之在寬大的袖子下,緊緊抓住析秋的手,力氣之大析秋不由暗吸了口涼氣,她忍著痛摸了摸佟敏之的頭:「母親說的對,你早點回去休息,姨娘不會有事,稍後什麼情況,我讓人去外院告訴你好不好。」

  佟敏之咬著嘴脣,終於點了點頭,轉身朝大老爺作了揖行禮,又和大太太行了禮,由紫霞牽著手出了正門。

  「你們也都回去吧。」大太太揮著手讓幾個孩子各自散了,佟析硯去看析秋孤零零站在那邊,嘴脣動了動忽然跑到大老爺身邊,拉著他的袖子道:「父親,女兒也陪六妹妹去瞧瞧吧,秀芝出了這樣的事,夏姨娘又病倒了,我去也能幫幫六妹妹。」

  大太太蹙著眉打斷她的話:「胡說什麼,還不快回去,我自會派婆子過去。」又對站著沒動的佟慎之和徐天青道:「內宅的事也不是你們操心的,回去吧!」

  徐天青看了看析秋,露出猶豫的樣子,可佟慎之卻已經率先出了門,他只得隨著佟慎之一起走了出去。

  佟析硯被大太太喝住,嘟著嘴不說話,卻依舊拉著大老爺的袖子,佟析玉隱形人一樣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大太太對析秋道:「待大夫來了,診斷後若是不行了,就讓人去通知她老子娘,賞十兩銀子領回去,若是沒事,府裡也留她不得,早些送出去才安生。」並沒有提夏姨娘的事。

  析秋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卻在大太太看不到的角度,大眼蓄著水光飛快的看了眼大老爺,大老爺心頭就不由自主的微微一動,眉頭緊緊蹙了起來,終於出了聲問道:「人即是在府裡出的事,無論什麼情況,也派人將她的家人接進府裡,將情況說明了,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誤會。」他頓了頓對大太太道:「走吧,我們去看看。」

  大太太滿臉的錯愕:「老爺要去?」

  「六丫頭不過十二歲,這樣的事情又沒有經歷過,你讓她如何處理?!況且,我們房裡的事,讓老二擔著總是不好。」說著話他已經揮袖走了出去。

  大太太看著大老爺的背影,眯著眼睛猛然去看析秋,析秋卻自始至終垂著臉,滿臉的無辜無助,她心裡生了怒,卻挑不出析秋半點的錯來,只得冷哼一聲,由房媽媽扶著隨著大老爺出了門。

  佟析硯安慰似的去拉析秋的手,析秋垂著臉道:「四姐姐,可是我說錯話了?」佟析硯無奈的笑笑,在她耳邊小聲道:「等母親的氣消了,我替你解釋。」她也看出來大太太誤會了析秋。

  析秋感激的看著她,佟析硯笑著道:「母親只是生了秀芝的氣,好好的在府裡生這樣的事,不是給人添晦氣嘛。」她說完又覺得這樣當著析秋的面說秀芝有些不大好,就笑著打馬虎眼:「走吧,大夫這會兒也該來了,我們也去瞧瞧。」

  析秋點點頭和佟析硯並肩出們,佟析玉站在後面略思索了片刻,就帶著丫頭追了上去。

  東跨院裡,充斥著低低的哭泣聲,大夫還沒有來,二老爺負手站在正庭中,見到大老爺過來,他微微躬身叉手行了禮,又朝大太太道:「大嫂。」

  大太太側身福了半禮:「二叔!」

  析秋幾人也屈膝朝二老爺行了禮。

  大老爺則問道:「人怎麼樣?」二老爺回頭看了眼被放在院子正中門板上的秀芝,蹙著眉頭道:「應該是無大礙,只是不知何因一直不曾醒過來。」

  大老爺略點了點頭,二老爺看了眼大太太,又接著道:「大哥,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嗯?什麼事?」大老爺微微點頭:「說吧。」就聽二老爺略微壓著聲音道:「府裡丫頭放出去,年年都有的事,可若是丫頭不肯走,也可適當的寬鬆個時間,沒必要逼得太緊,幸好人沒有事,若是真在府裡死了,沒的傳出去讓外人說我們佟府欺虐下人。」

  大太太臉色鐵青,她是長嫂,兩府又早就分開過,她怎麼樣做也輪不到二老爺說三道四的!她微微笑著,在大老爺開口前,接了二老爺的話:「二叔說的也在理,只是規矩便是規矩,豈能隨意變通更改,若人人都這樣,那還要這規矩做什麼,以後但凡不願出去的,就跳河自縊罷了,總有辦法逼主子讓步的。」

  她雖是笑著說,但語氣已明顯不好。

  二老爺目光一閃,臉上露出笑容來,語氣一轉就道:「大嫂說的在理,是小弟想的淺了。」說著又對大老爺叉了叉手:「本是來找大哥商量赴任的事,您即是現在忙著,那我晚些直接去書房找你。」

  大老爺微微點頭道:「也好,我正也有事要與你商量。」

  二老爺朝大太太打了招呼,就帶著自己的隨從出了門。

  大太太隨即冷了臉,大老爺就頗有深意的看了大太太一眼,負著手走到放著秀芝的門板前。

  析秋默默的跟在大老爺身後走過去,秀芝臉色很白,看上去幾乎沒了呼吸,但析秋卻是暗暗鬆了口氣,卻又依舊不放心的,上去將手搭在她的動脈出探了探脈搏,大老爺就詫異的看著她:「你學了醫術?」

  析秋有些不自信的搖著頭,又點了點頭道:「閒時曾看過幾本醫書,並不懂。」大老爺微微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脈搏雖是有些虛,但用現代的語言來說,生命體徵是明顯的,沒有生命危險。

  她放了心,就回到佟析硯身邊安安靜靜的站著,餘光看到幾個小丫頭嚇得縮在牆角,羅姨娘和梅姨娘正從房裡走出來,指揮著幾個婆子端水,拿被子來。

  兩人一見大老爺和大太太過來,立刻上來笑著道:「老爺,太太。」行了禮兩人很識趣的退後了幾步,站在大太太身後。

  大太太與大老爺並肩站著,看著一院子的人進進出出卻毫無章法,又加上剛剛二老爺一通話,心裡不痛快不由怒斥道:「都亂什麼。」院子的婆子頓時噤若寒蟬,各自停在當前的位置上,沒有人再說話走動,大太太又道:「該煎藥的去煎藥,該端水的端水,手裡的沒事的便給我站在門外侯著。」

  婆子們又紛紛散開,但卻比剛才有序。

  院子裡靜了下來,大老爺擰著眉頭看了眼秀芝,便對他身後的常隨道:「去看看大夫可來了。」常隨應聲而去,又有婆子端了椅子出來,大老爺和大太太就在院子裡坐了下來。

  析秋默默的站在了大太太後面,看見姨娘院子裡的一個負責打掃的小丫頭,拉過來小聲問道:「姨娘現在怎麼樣了?」大老爺不提進去看姨娘,大太太自是不會主動提,連帶著她也不能進去。

  小丫頭小聲的回道:「剛剛餵姨娘吃了藥,只是額頭磕在門框上,蹭破了皮。」

  析秋皺著眉頭點了點頭,又問道:「誰守著的?」小丫頭回道:「羅姨娘身邊的素錦姐姐和梅姨娘身邊的彩陶姐姐都在裡面守著的。」

  「這裡人多也用不上你,你也進去看著點,若是姨娘要用什麼,她們也尋不著。」小丫頭便點頭,悄悄回了夏姨娘的臥室。

  佟析硯聽著析秋和小丫頭把話說完,就貼過來小聲道:「姨娘沒事了,你也不用擔心了。待會兒我陪你進去瞧瞧。」析秋回握著她的手,微微點了點頭。

  大太太目光幾不可查的看了析秋一眼,又皺了起來,過了小片刻,胡大夫終於趕了過來,給秀芝切了脈便道:「沒什麼大礙,只是受了驚嚇涼氣入侵痰迷了心,待老夫施針後休息一兩日便就好了。」

  老爺笑著朝胡大夫叉了叉手:「有勞先生了。」胡大夫向來與大老爺相熟,也不拘泥什麼,就朝他略點了頭,又和大太太打了招呼,道:「勞煩太太找人將這位姑娘抬到房裡去吧,老夫要為她施針。」

  大太太便站了起來,指揮院子裡的幾個婆子去抬秀芝,又對胡大夫道:「有勞先生了。」

  胡先生又客氣了幾句,便進去房裡為秀芝針灸。

  既然人沒事,大太太自然是不想多留,自動將房裡的夏姨娘忽略,她回頭和大老爺道:「老爺也累了一天,不如先回去歇著,這裡我讓房媽媽盯著,您也放心,有什麼事也能及時知道。」本以為大老爺會同意,卻不料他卻是擺手道:「既然來了,也進去瞧瞧吧。」說著,已是當先一步進了正房。

  大太太石雕一樣立在院子裡,來來往往的下人,忙碌的身影,將她僵硬的背影襯的越發的顯目,她滿臉的震驚和不敢置信看著大老爺挺拔的身影,消失在簾子的另外一邊。

  六年來,大老爺幾次回府不曾見過一次夏姨娘,就連平日她們家書來往,大太太偶爾提到夏姨娘,也是被大老爺避重就輕的忽略,彷彿對於大老爺來說,府裡沒有這個人,夏姨娘的死活早已和他沒有半分關係。

  可是這一次回府,大太太先是明顯感覺到,大老爺對析秋態度的變化,以及對佟敏之溫和的言語,直至今日,他竟然親自提出來要去看望夏姨娘。

  難道說,經過六年後,大老爺已經忘記了夏姨娘當初所做的事,已經原諒她了?

  大太太不相信,可是又無法解釋眼前的事。

  佟析硯也眨巴眨巴眼睛,去拉愣怔中的析秋,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到疑惑和不解。

  羅姨娘目光一閃,視線落在大太太的背影,脣角的笑容越擴越大,反應最激烈的則是梅姨娘,她臉色煞白抖著手指著大老爺的背影,哆哆嗦嗦的道:「老……老爺進去了?」

  佟析玉覺得她有些失態,則小心翼翼上去推了推她,梅姨娘醒過來,迅速垂了臉默默的站在大太太身後。

  這樣詭異的氣氛,滿院子的下人也覺察到了,沒有人說話,甚至大氣都不敢喘的去等著大太太的反應,不知過了多久,大太太才扯出一絲僵硬的笑容來,由房媽媽扶著也走了進去。

  析秋跟在後面,就聽到大太太對房媽媽吩咐道:「讓先生也過來瞧瞧夏姨娘,即使病了還是看看的好。」房媽媽目光一閃,臉上堆著笑去抱廈裡去請胡大夫。

  大太太的反應很快,析秋心裡暗暗讚賞不已,不管心裡如何想的,面子上的事情她永遠不會給人留下半分的質疑。

  房裡靜悄悄的,彩陶和素錦還有夏姨娘房裡的小丫頭,三個人跪在床邊,大老爺負著手站在床前,並沒有去喚醒夏姨娘,只是靜靜的看著,表情卻又彷彿有些模糊,似是在看夏姨娘又似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

  直到身後有動靜傳來,大老爺才轉過身,看了大太太一眼,撩開袍子便在桌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大太太走到夏姨娘床邊,迅速的看了閉著眼睛,睡的很不踏實的夏姨娘,對地上的三個丫頭道:「都起來吧。」三個丫頭戰戰兢兢的起了身。

  大太太又對大老爺道:「胡大夫稍後便過來。」也坐在了大老爺的身邊。

  大老爺略點了點頭,看見門口站著的析秋,略一沉吟便道:「你去伺候著吧,打些水給她清理一下。」析秋得了旨意,也顧不得大太太的反應,立刻走去了床邊,隨即紅了眼睛,只見夏姨娘躺在那裡,面色發白,素淨的額頭上一片顯目的紅色,蹭破了皮還有血跡留在傷口的周圍。

  她悉悉索索,仔細的幫夏姨娘清理了傷口,這邊胡大夫由提著藥箱的房媽媽陪著進來,房媽媽笑道:「有老先生了,姨娘在床上躺著呢。」有婆子迅速將床上的帳子放了下來,胡大夫就隔著帳子為夏姨娘把脈,約莫半盞茶的功夫,胡大夫便抬頭對大老爺道:「夫人的心絞痛是頑疾,平日裡細心伺候,不要受刺激也就無妨。」他頓了頓,又道:「上次來看診也開了藥,若是藥不夠老夫就再開些。」

  秀芝不在,夏姨娘房裡也就沒有答話的人,胡大夫等了半天也沒有人回他的話,他正心生疑惑要去詢問大老爺,這時析秋便笑著回了他:「藥還有些,若是沒有再去麻煩先生。」這邊大老爺就皺了皺眉頭,忽然對胡大夫道:「額頭上的傷,可要瞧瞧?」

  一個姨娘的院子裡,竟只有一個辦得了事的丫頭!

  大老爺心裡生出幾絲不悅來。

  「額頭上還有傷?」胡大夫將手中的筆放下來,就見大老爺已經對析秋道:「先生常在府裡走動,也不用在意這些虛禮,將帳子掛起來,讓先生看看額頭上的傷口。」

  析秋依言將帳子掛起來,胡大夫就上去仔細看了夏姨娘的傷口,搖頭道:「蹭了點皮,抹些藥膏仔細點別碰了水,無甚大礙。」靜靜的房裡,不知是誰重重的鬆了口氣。

  送走了胡大夫,大老爺也站了起來,去看大太太道:「既然無事,我們也回去吧。」便沒有過多的表示。

  大太太眉頭微微一挑,深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夏姨娘,隨即點頭道:「好。」又轉頭對析秋吩咐道:「你辛苦些在這裡照看著點。」又去尋房媽媽:「你也留下吧,幫著六小姐點。」

  房媽媽點頭應是,大老爺就帶著大太太和羅姨娘梅姨娘並著佟析硯佟析玉出了門。

  析秋就去送大老爺和大太太出門,剛剛到院子裡,從一側抱廈裡忽然一個身影衝了出來,直挺挺的跪在大老爺的面前:「老爺,太太!」所有人一怔,這才發現是秀芝,她依舊穿著濕漉漉的衣裳,滿頭滿臉的水瑟瑟抖著跪在大老爺的面前。

  「這是做什麼?」大太太怒道:「倒是長了本事,不但學著人家尋死,現在竟攔著主子的去路。」她狠狠的說著,又指著一邊的婆子道:「她即是好好的,就把她給我綁了,明天一早就通知家裡人,將她領回去,佟府裡也用不起這樣的丫頭,免得改日又來幾個尋死覓活的,我這裡到成了救死扶傷的地方了。」

  就有婆子要上去拉秀芝,大老爺卻突然擺了擺手,看著大太太道:「人都是求生的,她即是動了尋死的心,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又看向跪著的秀芝:「你豈說說到底何因?」

  大太太眼睛一眯,恨恨的去看大老爺,不過是見了一面,就學著護著她的丫頭了。

  秀芝低聲哭著,給大老爺和大太太磕了頭,道:「老爺,太太,奴婢錯了,只求老爺太太不要把奴婢送出去。」她淚眼朦朧的抬頭懇求的去看大老爺:「老爺,奴婢跟著姨娘十二娘,還是姨娘生六小姐那年進來的,那時候奴婢不過是六歲的孩子什麼也不懂,經常笨手笨腳的打破茶壺碗碟,還有次給姨娘溫棉襖,還把姨娘新做的衣服燙壞了,可是姨娘卻一句重話都不曾說過奴婢,更沒有打罵之事,自那時起奴婢就發誓,這一輩就跟著姨娘,伺奉姨娘一生。」

  她哭著又去拉大太太的裙擺:「奴婢年紀到了,太太送奴婢出府,這是太太的恩典,是奴婢不知好歹駁了太太的好意,奴婢該死!太太若是要罰奴婢,奴婢絕無怨言,只求太太讓奴婢梳了頭留在府裡,奴婢也不要月例,只要跟著姨娘,求太太恩典!」

  「住口!」大太太冷著臉打斷秀芝的話:「規矩便是規矩,你今日便是被寵壞了,主子待你好那是主子的情分,你不守規矩卻還連累了主子,這樣的人我如何敢留,明日一早就收拾東西出府!」

  這是拔出蘿蔔帶出泥,暗指夏姨娘管教無方,太過縱容下人。

  秀芝臉一白,就不停的在地上磕頭:「都是奴婢的錯,不關姨娘的事,姨娘自從知道太太下了旨意,雖偷偷哭了好幾回,可見著奴婢還是令奴婢遵從太太的旨意,早些出府嫁人,是奴婢捨不得姨娘。六小姐,七少爺都還小,姨娘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在這裡,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奴婢怎麼能忘恩負義,棄了姨娘出去。」她說著抬起磕著通紅的額頭,對大老爺道:「奴婢知道老爺生姨娘的氣,奴婢是下人無權過問主子的事,可是奴婢卻夜夜見姨娘拿著片枯掉樹葉,一坐就是一夜。奴婢什麼都不懂,奴婢只知道心疼姨娘,求老爺,太太讓奴婢留在府裡吧,要打要罰奴婢絕無怨言。」

  析秋站在門口,心疼的看著秀芝漸漸紅腫的額頭,拳頭緊緊握著,甚至有些後悔,讓秀芝去受這樣的苦。

  她忍著淚去看大老爺,就見大老爺面無表情的臉上,面色因為秀芝的話,漸漸軟了下來……

  大太太一見他這樣,就目光一閃正要說話,大老爺卻先一步轉身來看她:「讓人去查查她家情況,若真是無處可去,便留下吧,不過是多個人罷了。」

  「這怎麼能行。」大太太道:「老爺今兒若是改了規矩,改明兒若是人人學著她,這府裡妾身又該如何治理。」

  這話說得嚴重了些,但卻也在理。

  析秋一看大老爺露出猶豫的樣子來,就立刻從佟析硯身後走了出來,並著秀芝一起跪在大老爺的腳邊:「母親,父親!」她抬頭看著大老爺和大太太:「這事本沒有女兒說話的份,可女兒心裡看著不忍,冒著僭越之罪,也想為她求一求情。」她言辭懇切看著大太太,對大老爺道:「我自有記憶之初,便和姨娘住在東跨院裡,那時母親忙著照顧四姐姐,又有大姐姐嫁人,八妹妹出世,府裡的事都由母親一人操持,也有疲累顧不上的時候,下人們就逢高踩低的來欺負我和姨娘,姨娘性子綿和什麼都不說,若非秀芝處處護著我,女兒怕早不能在這裡和二老說話,女兒雖受了些苦,卻毫無怨言,母親對女兒的好,女兒時刻銘記在心,終其一生也不能報答一二,可是姨娘是女兒的生母,女兒心裡難免記掛,她性子又冷清又有潔癖,旁的人伺侯女兒也不放心,只求父親,母親能留下秀芝,讓她繼續留在姨娘身邊伺候。」

  一番話,說的極巧妙,她暗道出那幾年和夏姨娘在院子了所受的苦,話鋒一轉卻又表示並不埋怨,若非大太太體恤照顧,她怎麼能有今天這樣安穩的日子,對夏姨娘的記掛,是因為她是自己的生母,可是比起生母來,有養育之恩的嫡母更加讓她銘記不敢忘,感恩在心。

  大太太表情很複雜,冷著眼去看析秋。

  「起來吧。」大老爺眉頭緊緊蹙著,不知道是因為析秋的話,還是她所述的過往,他臉色陰郁的轉過身去看大太太:「如果事情真如六丫頭所言,這丫頭對主子倒是真的忠心,她即是想留在府裡,便由著她去吧,規矩是人定的,破列一次也無妨。」

  大老爺說完,也不給大太太反駁的機會,就對秀芝道:「也別跪著了,去伺候你主子吧。」

  秀芝滿臉的喜色,朝大太太和大老爺磕頭:「謝謝老爺,謝謝太太!」說完就急匆匆的爬起來,跑回了正房。

  析秋跪在地上,也朝大太太和大老爺各磕了頭:「女兒替姨娘謝謝父親母親。」

  大太太冷哼一聲:「老爺何必問妾身,自是自己定了便罷!」甩著袖看也不看大老爺,又對房媽媽道:「我看這裡也用不上,回去!」帶著房媽媽就徑直出了院子。佟析硯看了眼析秋,跺跺腳追看著大太太出了門。

  大老爺讓人扶起析秋:「你母親脾氣直,你也不用放在心裡,進去看看姨娘吧。」說著,他回眸深看了眼臥室的方向,走出了院子。

  大老爺一走,羅姨娘就笑著朝析秋眨眨眼睛,滿臉的讚賞的笑了笑,揮著帕子道:「這麼呆著也累,既然沒事我們也走吧。」說完,就拉著木頭人一樣正發呆的素錦出了門。

  梅姨娘也由佟析玉扶著,和析秋打了招呼回了隔壁的院子。

  析秋回到正房裡,秀芝已經換了衣服,正坐在夏姨娘床邊上,見到析秋進來,她笑著跪在地上,要給析秋磕頭,析秋忙拉住她,看著她紅通通的額頭道:「今天委屈你了,稍後我讓人給你送些膏藥過來。」

  秀芝毫不在乎的摸了摸腫起來的額頭,笑道:「小姐是為奴婢好,奴婢受點苦也是應該的,況且,這傷也當是懲罰奴婢,若非因為奴婢,姨娘也不會舊病復發。」

  析秋拉著她,兩人坐到夏姨娘的床邊,她道:「也不單是為了你,我這麼做也有別的用意,不過最終老爺同意留下你,我們的今兒也不算白忙活了。」停了停又道:「是我要謝謝你才是。」

  秀芝直擺手:「六小姐說的太見外了。」她想到六小姐那晚說的話:「你去外院等著二老爺,遠遠的看見他,你再往和河裡跳,聲音越大越好這樣你少在水裡待些時間……其他你便不用管,我自有辦法讓大老爺來看望你,你把我剛才教你的話說出來……」

  她心生敬意的去看析秋,她一直覺得六小姐聰明,但今日卻讓她著實見識了一把。

  夏姨娘卻是滿臉不高興的道:「以後不能再做這樣的事,你今兒說這樣一番話,大太太必定會記在心裡,對你生出不滿來,你以後在外面的日子,只怕越發的艱難了。」

  「不用擔心。」析秋笑著寬慰道:「女兒會去和大太太說清楚的。」夏姨娘卻是垂了眼簾沒有說話,析秋做了這麼多,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她真正的意圖是什麼,她心裡感動但更多的是心疼她,這麼久來的努力卻因為她而功虧一簣。

  對於大老爺,她早就不抱任何希望,與她而言只要一雙兒女過的好,便是她最大的滿足。

  其他的事情,也不是她有資格去想的。

  「姨娘快休息會兒,只怕待會兒也沒的時間睡了。」她說著站了起來對秀芝道:「去熬了生薑水喝了,雖說身體好,可也經不得這樣的折騰,你也當仔細點身體。」

  夏姨娘和秀芝都沒有明白析秋話裡的意思,她已經自己掀了簾子出了門,並著門外趕來的司杏司榴一併出了院子。

  亂哄哄的鬧了一通,析秋讓人去外院給佟敏之報了平安,趕回知秋院已經是亥時末,她躺在床上睡得不踏實,時不時翻身坐起來去問值夜的司榴時辰,熬了許久她才迷迷糊糊睡下,秀芝就踩著滿地的露水連夜過來。

  析秋一驚從床上醒來,一瞬便清醒過來,急不可待的去問秀芝:「可是有什麼事?」

  笑容自秀芝的眼底溢出來,她激動的語無倫次:「奴婢終於明白了小姐的意思,小姐離開沒半會兒,大老爺就去看望姨娘了,現在正和姨娘關著門在說話,奴婢睭著空隙就過來給六小姐報個信。」

  終於成功了,析秋大大的鬆了口氣!

  秀芝看了看時辰:「那邊不能缺人,奴婢回去了,若是有事奴婢會來和小姐說的。」司榴就穿好了褙子,拉著她道:「我送你出去。」兩人並肩出來房門。

  析秋倒在床上,用被子結結實實捂住自己,只要大老爺和姨娘之間的結解開,她明日去智薈苑無論大太太怎麼對她,她也心甘情願……

  只是不知道大老爺和姨娘會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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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8 08:53 PM

第六十五章:晚事

  「太太,奴婢怎麼瞧著老爺今兒不對啊。」房媽媽坐在大太太的腳邊,輕輕的為大太太捏著腿,她說完就見大太太滿臉的怒意的冷哼一聲,房媽媽心中一驚,又道:「老爺不會是……原諒夏姨娘了吧?」

  「原諒了又如何,破鏡能重圓?」大太太眯起眼睛,坐直了身體似笑非笑道:「老爺不記得過去的事情,我就讓他想起來!」說完又皺著眉頭對房媽媽問道「莊子那邊怎麼樣?」

  房媽媽點頭回道:「人被關起來以後,一直鬧著不休吵著要見老爺,奴婢讓人不要理會,只按照您的吩咐,每一餐也不餓著她,用豬油拌了飯送進去,開始時她還不吃,奴婢就讓人餓了她三天,最後連水也斷了,後來幾天她就開始吃飯,這之後就一直很安靜的呆在裡面,沒有再鬧出什麼事兒來。」

  大太太臉上露出譏諷的笑容來:「她是自作孽,我不動手她卻自己做些沒腦子的事……在永州時作威作福,竟還背著老爺受賄,她以為我不知道她一箱一箱搬回來的東西,以為我不知道三丫頭房裡擺著的東西,我視而不見不過是礙著她的肚子,礙著過往罷了……」

  房媽媽點著頭,她明白大太太的意思,大老爺當年對夏姨娘那樣的恨,就是因為大太太拿出夏姨娘在永州天恆錢莊存錢的票根出來,大老爺一見那票根就發了震天之怒,派人回永州一查,果然就查出夏姨娘收了柳永縣一個縣丞夫人的五千兩銀票,那位縣丞夫人一哭二鬧,說夏姨娘收了銀子不辦事,她男人如今還待在縣衙裡,屁股都沒挪一下,竟是撕破了臉直接鬧到知府衙門去了……

  大老爺一怒之下,問也不問夏姨娘一句,就將剛剛坐完月子的夏姨娘,讓人叢永州接回了府,而他連面也沒露一次,就錯道回了永州。

  以大老爺的為人,若是旁人他或許會去盤問,可換成夏姨娘,他因為太在意反而失了理智,大太太便是掌握了這點,才買通了那位夫人,做了這場戲給大老爺看,時至今日,夏姨娘恐怕還不明白,大老爺為何冷落她六年,即便是知道,也只是從旁人嘴裡聽到的只言片語。

  正因為有夏姨娘的事情在前,大太太知道王姨娘受賄之後,才裝作毫不知情,同樣的方法可以用一次,卻不能用第二次。

  「她處心積慮的想把三小姐嫁過去,現在這樣真的是自作自受!只是奴婢瞧著,即便大老爺怒成那樣,可還是留了她一條命……」

  大太太嘆了口氣,無力的道:「老爺的性子什麼都好,但獨獨對女人,卻太過心軟了些。」大太太略頓了頓,又對房媽媽道:「你讓小丫頭去書房看看老爺可回來了。」今日大老爺在東跨院的舉動,無疑給她敲了個警鐘,大老爺快要回永州了,在這之前她要做的還很多……

  房媽媽應聲出去,叫了小丫頭去書瞧瞧,大太太自己則起身進了房裡的碧紗窗,打開一個落了鎖頭的箱子,又在裡面取出個黑漆銅面的匣子來,她拍了拍手裡的匣子嘴角露出絲笑容來。

  小片刻,跑腿的小丫頭回來了,說大老爺剛剛從二老爺那邊的回的書房,大太太就微微一笑,對房媽媽道:「去,把紫鵑喊來!」房媽媽神情一凜,問道:「太太可是要……」

  大太太就親自整理了身上的褙子,又將那個黑漆匣子拿在手裡,似笑非笑的道:「不過早晚的事!」

  房媽媽沒有說話,親自去喊紫鵑,又囑咐她換了妝面,還親自為她在箱籠裡挑了一件粉色的褙子換上,這才露出滿意之色,紫鵑木偶一般,任由房媽媽擺布,額頭的汗卻止不住的往外流,她心裡清楚的很,大太太這是等不及了,想要用自己幫她留住大老爺的心。

  紫鵑無話可說,更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不過是個下人,雖簽的是活契,可若是大太太有這個意思,她除了順從別無她法,五品官在京城不過是芝麻綠豆的官,可對於她們來說,那就是天,大太太若是想要她的命,不過是動一動手指的事。

  即便臉上抹了胭脂,可依舊掩蓋不了紫鵑蒼白的面色,她跟在房媽媽後頭進了正房,大太太滿意的看著她,親昵的上來拉著她的手道:「今日我的話略重了些,不過也怪你這丫頭,不該失了平時的穩重,我不斥責你,若是換成了大老爺還不定成什麼樣了。」她說著,仔細去看紫鵑,心裡暗暗滿意,紫鵑生的瓜子臉,皮膚白皙,一雙眼睛靈活又很精神,最重要的是,除了她沒有人知道,紫鵑稍稍上了妝之後,也有幾分江南女子的柔順婉約之感。

  「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抖了起來。」大太太拉著紫鵑的手,挑著眉看著她:「也別站著了,去把晚上廚房做的那碟山藥糕提著,隨我送去書房給大老爺。」

  「是……是太太。」紫鵑不敢去看大太太,伺候了十幾年,她從來沒有覺得大太太有此刻這樣可怕,她迫不及待的跑出了正房,衝出了院子跑到花園的假山後面,縮在一塊太湖石旁,眼淚就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

  她該怎麼辦?若是聽大太太的,她就會成為大老爺的妾,她自小家裡雖窮,可是她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嫁於人做妾,她寧願嫁給府裡的小廝做正妻,也不能一輩子沒有名分的做別人的妾室,她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因為她的身份一輩子都低人一等!

  可是她有什麼辦法去反抗,紫鵑壓抑的哭著,不知為何腦中忽然跳出六小姐的樣子來,她目光一怔,難道她要去求六小姐嗎?六小姐會幫她嗎?她不敢確定,更不敢冒險……

  紫鵑縮在太湖石邊,抱著雙臂,抬眼去看燈火明亮的正房,若是她現在死了,是不是就不用聽大太太的了?

  這時,黑暗中傳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紫鵑一驚立刻就想躲起來,可是來人已經發現了她:「紫鵑姐姐……」來人驚訝的去扶紫鵑,見她哭得眼睛紅紅的,詫異道:「這是怎麼了?太太罰你了?」

  「彩陶?」紫鵑抹了眼淚,抬眼去看彩陶,她與彩陶隔了一年進府,但兩人算不熟悉,若是放在平時,紫鵑自是客氣幾句,可是此刻她哪還有心思,滿眼裡的絕望迷茫,她抓著彩陶道:「彩陶,你想不想出府?」

  彩陶一愣,不解道:「姐姐怎麼突然說起這事來了?」她在紫鵑旁邊坐下來,又彷彿想明白了一樣,道:「姐姐可是在想秀芝的事?」大家都是丫鬟,雖平日裡不親近,可在這樣的情況下,心裡也不由生出幾絲同病相憐的感覺來。

  紫鵑搖了搖頭不說話,彩陶目光一閃就道:「姐姐也不用羨慕秀芝,她雖然留在了府裡,可卻自請梳了頭。」她又不屑的撇撇嘴:「好好的人,跟了夏姨娘也學會那套清高自傲的脾氣來。」

  紫鵑聽出了彩陶話中之意,卻覺得話不投機半句多,她擦了眼淚勉強笑著道:「妹妹來這裡可是有事?」

  彩陶回道:「也沒有事,只是姨娘讓我來看看八小姐可睡了,她做了點心讓我送一些過去。」又指了指放在腳邊的食盒。

  紫鵑就拍了拍裙子站了起來,對彩陶道:「既如此,那我也不拖著你了,我也要回正房,還要陪太太去一趟書房。」卻不料彩陶目光一閃,彷彿很激動的強拉住紫鵑問道:「太太這個時間去書房?」

  紫鵑點頭回道:「說是給老爺送些宵夜……妹妹慢走。」說著就要離開。

  彩陶就站在紫鵑的身後,語氣酸酸的道:「姐姐真是好福氣,跟在太太後面,連老爺的書房也是進出自如,不像我在門口就被人攔住了。」說完她把地上的食盒提了起來,懶洋洋的道:「我還要去給八小姐送東西,姐姐慢走!」

  彩陶的話,讓紫鵑腳步猛地怔住,她露出震驚的表情來,彷彿有靈光在腦中閃過,她心間赫然開朗起來,就一瞬間而已,她露出燦爛的笑容,回身拉住彩陶的手親切的問道:「妹妹這麼晚也不休息,看來妹妹在姨娘面前果然是得力的,妹妹若是被放出去,姨娘怕是也要傷心幾天的。」紫鵑一改方才的態度,彷彿姐妹談心的道:「妹妹要出府,以後有什麼打算?」

  彩陶沒有覺察紫鵑的異常,只當她突然想到自己的事,就蹙著眉頭回道:「不瞞姐姐,我們姨娘的性子,終是我再不願意,她也沒那膽子去和大太太求情,我只能聽天由命了。」說著竟也抹起的眼睛來:「人都是命,妹妹的命就是苦!」

  「姐姐也別這麼說,太太一直是心慈的,這不,為了老爺帶誰去任上伺候,這麼晚了還要趕到書房和老爺商量這件事呢。你去求求太太說不定也能在府裡多留幾年!」她說著就回頭看了看正房,一副神秘的樣子,彩陶一愣擦了眼淚問道:「太太要定去永州的姨娘了嗎?」她也希望她們姨娘能去,可最近她瞧姨娘的手段,除了夜半送點宵夜去,就再沒了別的手段,只怕也沒什麼希望。

  紫鵑點點頭,目光閃爍的道:「依我看,府裡的幾位姨娘帶去都不合適,大太太怕是要在府裡的丫頭裡,挑出一個隨去伺候了。」

  挑丫頭帶去?

  就見彩陶眼睛一亮,她惦記著福貴,可房媽媽口風那樣緊,她一點消息都打探不到,嫁給福貴她不愁今後的日子,但福貴雖是自由身,可到底還是下人,一個大膽的想法,突然在她心裡滋長起來……

  若是隨了大老爺呢,以她的長相和手段,比起王姨娘可能不及,可比自己姨娘那是綽綽有餘。

  彩陶這樣,紫鵑就知道自己押對了,她拉著彩陶兩個人又朝花園深處走了幾步,嘆了口氣,略有羨慕的道:「也不知哪位姐姐有這樣的福氣,大老爺性子好,待人又溫和,年紀雖長了些可也正是壯年,這麼些年我可沒見大老爺變老,指不定等我們人老珠黃了,大老爺還依舊似如今這樣意氣風發,俊朗溫潤。」

  心砰砰跳了起來,彩陶緊緊抓著手裡的食盒,彷彿捏著的是自己的命運,可不管心裡如何打算的,她卻不打算告訴紫鵑,心不在焉的點點頭道:「姐姐說的在理,可這事也是大太太操心的事,你我就是羨慕也只能想想的份,哪能輪的上我們說話。」

  紫鵑心裡冷笑,面上卻做出要走的樣子來:「也是這個道理!」紫鵑道:「我不能和妹妹多說了,大太太讓我去取山藥糕,說是這事今晚一定要和大老爺定下來,隨後的幾日大老爺要去和各處同僚辭別,怕即是回府也是很晚,也就只有今晚他能得空在府裡。」說著,她鬆開彩陶的手就出了假山。

  彩陶送她出來,就在紫鵑身後道:「姐姐慢走,擔心些腳下的路。」她看著紫鵑的身影慢慢進了正房,她卻久久站在假山旁邊沒有動……

  紫鵑提了食盒,跟在大太太身後去了書房。

  大太太沒有讓她進去,紫鵑便和房媽媽守在門外等大太太,靜靜站著她幾乎覺得那雙腿不由自主的抖著,彷彿不是她的,不聽使喚。

  裡面,大老爺正換了道袍要出門,才掀開簾子就見大太太從外面走了進來,他目光微微一凝,大太太已經笑著道:「老爺這是要出去?妾身可是來的不巧?」這個時間出去,以大太太對他的了解,幾乎可以肯定他要去哪裡。

  大老爺目光閃了閃,卻站在門口沒有讓大太太進去說話的打算,淡淡問道:「這麼晚來,可是有什麼事?」

  「看老爺說的,今晚府裡這麼多事,妾身怕老爺忙了半夜要是餓了,沒有東西墊,便送些山藥糕來。」說著繞開大老爺,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大老爺眉頭狠狠皺了皺,轉了身去看大太太道:「你即是來了,必是有事的,說吧!」言語間有著對她的不滿。

  大太太將手中的匣子以及食盒放在書桌上,轉了身去看大老爺:「老爺這是對生妾身的氣?」她露出凄容:「為二老爺的事嗎?」她見大老爺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心裡冷笑著道:「老爺定是覺得妾身與二老爺說話太過直接,傷了二老爺的臉面是嗎?可是妾身並沒有說錯,二老爺為官數十載,這樣的道理自該比妾身懂,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府裡的丫頭從來都是我在管,我自是秉持公正,哪有輕易為旁人打破規矩的道理。」她走到大老爺面前,抬臉看著他:「妾身為老爺管家這麼多年,自問問心無愧,老爺即便是生氣,也該想想妾身的好才是。」

  大老爺沒有所預料的那樣有所動容,依舊是負手站在門口,不悅的去看大太太:「老二怎麼會在意這些,他即是不在意我又怎麼會因為這事去生氣。」

  大太太眉梢一挑,順勢就下了坡不再提二老爺的事:「那就好!妾身怕老爺會因此怨了妾身,既是如此妾身也放心了。」她又將食盒裡的山藥糕提出來:「一直放在爐子上溫著的,甜而不膩,老爺嘗嘗。」

  大老爺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回道:「我從未有宵夜的習慣。」大太太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自責道:「是妾身忽略了。」大老爺見她這樣,就直接道:「你若沒事就早些回去歇著吧,我出去走走。」

  「老爺!」大太太攔住大老爺,鄭重的看著他,將桌子上的匣子打開,拿出裡面的一本賬簿給他:「妾身為老爺準備了些銀兩,都放在這隻匣子裡,老爺在任上也是要用的。」又翻開手裡的賬簿:「這本賬簿裡還有些賬目也請老爺過過目,是王姨娘從永州帶回來的東西,妾身收拾她的院子時,在她的房裡找出來的。」說著又笑了起來:「著實不少好東西,有的連妾身也不曾見過。」

  大老爺目光瞬間冷了下來,目光在大太太手裡的那本冊子上略做了停留,便厭惡的轉開了目光:「這樣的事當初你該早些和我說,如今留了這些東西在府裡,便是送回去也多不合適,你即是收著了,那便妥善管著吧!」

  「是妾身疏忽了。」她知道這樣的受賄,即便有人告發也不過是小過,況且,又有二老爺在三皇子面前打點,這點小小的問題,對大老爺根本不會有什麼影響,所以她對王姨娘在永州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想到這裡,大太太露出內疚的樣子來:「王姨娘做出這樣的事,妾身作為主母,本該一早發現的,卻因為旁的事情反而疏忽了,若是像夏姨娘當初那般,老爺也能先做了打算,免得真出了事,鬧個措手不及。」她嘆了口氣,感嘆道:「連夏姨娘那樣的都經不住誘惑,又何苦王姨娘呢!」

  大老爺身體一怔,氣息驟然間變冷,他冷著臉對大太太道:「這件事以後休要再提!」說完,揮著袖子終於掀開了簾子:「早些回去吧。」說完不再去看大太太,就出了門。

  「老爺!」大太太追了過去,可等她出來時,早不見大老爺的蹤影,她看到紫鵑正站在那裡,木頭樁子一樣,心裡一怒就道:「還不快去追!」

  紫鵑猛的抬頭去看大太太,就見她正目光陰寒的看著自己,她心裡一凜應了聲就追了出去。

  大太太回房,將手裡的東西扔進匣子裡,又將匣子放在大老爺的書桌上,重新走出了書房的門,紫鵑已經回來了,大太太忍了怒就道:「你今晚也別回去了,就留在這裡伺候著吧」

  「是!」紫鵑福身應了,大太太就深看了她一眼,話裡有話的囑咐道:「你也放機靈些,若是老爺稍後不回來,你便再去尋尋,晚上盡心伺候著,老爺夜裡睡覺很靜,也不用費什麼心思,但早上卻醒得早,你睡覺也警醒著點。」

  「奴婢記住了。」紫鵑緊緊捏著拳頭,不讓自己聲音因為害怕而顫抖,被大太太發現!

  大太太滿意的點點頭,留了紫鵑在這裡侯著大老爺,自己則帶著房媽媽回去了。

  這邊大老爺負著手,擰著眉頭在書房外慢慢走著,他想著什麼常隨不知道,但大老爺的臉色卻是看的真真切切,兩人不敢吭氣,只能默默的跟在後面。

  又走了半晌,大老爺忽然停下了腳步,這才發現他不知不覺又回了書房,不期然的他的目光就落在那顆冬青樹後面,那裡有道當年他為了方便特意開的小門,如今多年未用,不知道已經被鎖了起來。

  他想下午夏姨娘慘白虛弱的躺在床上,想到胡大夫說的話,他回頭對常隨吩咐道:「你們也別跟著,都回去歇著吧。」大老爺的命令他們不敢不從,兩人各自行了禮就下去了。

  大老爺慢慢走進樹叢裡,抬手輕輕按了按門,本只是試探的推了推,卻不料隨意一推就打開了,他不知道,這道門前些日子剛剛被析秋自裡面開了鎖,卻一直沒有機會再回去把門鎖上。

  大老爺進了門,卻又生出了猶豫,大太太的話猶在耳邊,夏姨娘當年受賄的事證據確鑿!

  這件事若是別人做的,他定然不會再留那人,可是卻是夏姨娘做的,他不忍心將她送出府去,可又無法忍受她的欺騙和虛偽,便一氣之下回了永州,中斷和夏姨娘的一切聯繫,包括兩個孩子,就連大太太傳他的旨意將他們母子三人禁在院子裡,他也裝作不知道。

  只要不見,便不會心煩。

  他做到了,一做便是六年,可是這次回來,他看到六丫頭的乖巧溫順,又看到老七的機靈好學,畢竟是自己的骨血,用那樣希翼渴望的眼神看著他,他又怎麼不心軟。

  堅固的防備,一旦有了鬆動,便會不堪一擊,正如下午見到六丫頭傷心的模樣,又想到夏姨娘為自己丫頭痛哭的樣子,他便鬼使神差的說要去看看。

  這一看,他的心裡的堡壘就徹底潰塌了!

  甚至剛剛大太太提起以往的事,他心裡竟是沒有了氣,反而更多的是在想,他這麼做對夏姨娘是不是公平,他當年甚至都沒有去問夏姨娘,聽一聽她的辯白就把她定了罪!

  現在,他又要走了,這一走至少年關才能回府,不過是看一眼罷了,她畢竟是自己的妾室。

  這麼想著,他人已經進了正房,秀芝正坐在椅子上打盹,見到大老爺她立刻從椅子上跳下來,朝大老爺行了禮,語氣裡難掩興奮:「老爺來了!」她說完了話,就要進去給夏姨娘稟報,大老爺就擺著手道:「你去忙吧,若是有事我會喚你。」

  秀芝目光一閃,臉上露出擔憂的表情來,站著沒有動,大老爺眉頭微微一蹙,便道:「怎麼,如今倒使喚不了你了?」當年在永州,秀芝也是夏姨娘的貼身婢女,她和大老爺並不陌生。

  秀芝神色一凜,立刻低頭應道:「那奴婢在外面守著,老爺若是有事就喚奴婢。」說著人出了門,去門口守著,她立在門外裡面,就聽到夏姨娘驚詫聲:「老爺?」然後一時沒了聲音,稍後大老爺和姨娘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再次傳出來,聽大老爺與姨娘說話的語氣並不激動,她放了心,心裡一動就和冬青打了招呼,迅速出了門去了知秋院。

  房裡,大老爺和姨娘正在說話。

  「老爺……聽說您要回永州了?」夏姨娘有些拘謹的坐在大老爺對面,她有六年沒有和眼前的男人說話,現在相處起來,不免有些不適應,大老爺彷彿看出了她的不自然,語氣不自覺的就就輕柔了些:「就這幾日,待將事情處理完,便啟程回去。」

  夏姨娘垂了頭,沒有說話。

  大老爺目光一閃,問道:「你身體可好些了?怎麼有了這樣的病?」以前夏姨娘身體不大好,可他卻沒有聽她提起過心絞痛,他過後又去問過胡大夫,胡大夫告訴他,夏姨娘的病也不過這幾年的事,雖時間不長,但卻一年重似一年,需得仔細養著,切不可大意了。

  「偶爾發作,也不礙事。」夏姨娘笑著,又道:「倒是老爺比起以前清瘦了許多。」又為他續了熱茶嘆道:「老爺還是喜歡喝鐵觀音,妾身這兩年也喝了幾回,可每次都覺得苦,便喝不下去。」

  大老爺端了茶盅輕啜了口,語氣輕鬆:「這兩年倒是喝的少了,你可記得永州產苦茶?」夏姨娘略想了想點頭道:「妾身記得。」大老爺便道:「一次去郊外的甘泉寺,方丈邀了一杯苦茶,之後便常常泡了喝,比起鐵觀音,苦茶的味道卻要更加單純些,入口是苦入喉卻是甘甜……」他忽又停住話題,對夏姨娘道:「我記得只有喝茶之事上,你我總是背道而馳的。」

  夏姨娘抿脣露出絲笑容:「妾身出身江南,只耐得住甜味,體會不到老爺所說的先苦後甜,是妾身沒有福分。」

  她話裡有話,語氣雖輕快,卻透著濃濃的感傷。

  兩人刻意避諱著六年前的事。

  卻再次陷入了沉默,

  ==

  「你去姨娘那邊看看,問問秀芝昨晚的事情。」析秋這一覺睡的前所未有的踏實,她滿面悅色的起床,卻忍不住拉著司榴囑咐道:「別驚動了姨娘。」司榴抿脣笑著,給析秋穿了衣裳,又服侍她梳洗後,才道:「奴婢去拿早飯,順便偷偷去一趟東跨院。」

  不知道昨晚兩人談的怎麼樣,以姨娘的性格,無論大老爺說什麼,恐怕也無法回到從前了,但無論結局如何,兩人之間的結解開,姨娘沒了心事,大老爺對七弟的態度有所改觀,那便是值得的,自然,若是姨娘能隨著去任上服侍,那便是最好的結果。

  胡思亂想了半天,司榴提著食盒匆匆從外面進來,一進門她就大聲的道:「小姐,不好了!」析秋一驚,以為是姨娘出了什麼事,忐忑不安的問道:「什麼事?」

  司榴挨著析秋,小聲道:「彩陶昨晚死了!」

  「啊?」析秋怔住,難以接受這個訊息:「白天不還好好的,怎麼就死了?」下午彩陶還隨著梅姨娘在夏姨娘的院子裡忙活,她雖和彩陶不熟,但不管怎麼說都是一條人命,不能不讓她驚訝。

  司榴臉有愁容,但更多的是八卦的表情:「大太太封了口,只聽幾個守門的婆子議論,說是昨晚彩陶在自己的房裡上吊了。」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道:「說是早上才發現的,人早就沒氣了。」

  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無端的去自殺,難道也是因為離府的事情,可彩陶並不像這樣的性格,平日裡她見誰都是笑盈盈的,雖有些故意而為,但由此也能看出此人比較有心機,這樣的人在事情還沒到最壞的結果前,怎麼可能輕易求死。

  況且,即便出了府,總有路去走的,又怎麼會寧願死也不會離府呢。

  難道是昨晚發生了什麼事,讓彩陶不得不自殺?

  她想到了大太太!

  可是大太太好端端的,又怎麼會對梅姨娘身邊的丫頭動手?她對梅姨娘一向比對其他幾位姨娘親厚,況且,梅姨娘也向來對大太太惟命是從。

  司榴咕嚕咕嚕喝了口茶,也不去看析秋的表情,接著道:「說通知了彩陶的家裡的哥哥嫂子,只怕待會兒人來了,又是一通鬧騰。」她說著又嘆了口氣:「最近真是多事之秋啊!」

  析秋沒有說話,心裡依舊惦記著姨娘,希望這件事與姨娘毫無干係才好。

  「姨娘那邊你可去了,見到秀芝沒有?」

  司榴回道:「東跨院裡都是人,我沒見著姨娘也沒看到秀芝,倒是看到那個叫冬青的小丫頭了,說是姨娘病好了許多,人已經起床了,就是還有點虛!」析秋拉著司榴接著問道:「那你可有問她,老爺昨晚何時走的?」

  就見司榴搖頭道:「周圍都是人,奴婢不敢細問,不過奴婢猜老爺昨晚應該是睡在書房的。」析秋眉梢一挑:「怎麼說?」

  司榴就道:「奴婢去的時候聽婆子在說彩陶的事,也聽到了件別的事,說是昨晚老爺的書房鬧了半夜,連大太太都驚動了,帶著房媽媽連夜趕了過去,她一過去就讓房媽媽帶著幾個婆子守了門,她們好像還聽到有人哭鬧和大太太的呵斥聲,不過這之後就安靜了……」司榴停了停又道:「還有件事,紫鵑姐姐被大太太關了起來,說是打破了大太太一個青花瓷官窯的梅瓶,府裡幾個和紫鵑相好的丫頭還商量要去看她呢,只是太太不允,說是要離府的人,少聯繫的好!」

  析秋有些失望大老爺昨晚並未歇在姨娘那裡,可又被紫鵑的事吸引,覺得不但古怪而且說不通了,紫鵑向來沉穩,又在大太太房裡待了這麼多年,怎麼會好端端的打碎了東西。

  她解釋不通,卻又覺這件事與彩陶的死,指不定有莫大的聯繫。

  「小姐,我們今天要去智薈苑嗎?奴婢瞧著大太太面色可不善,小姐去了會不會讓太太想起昨晚小姐說的話,生了怒,而……」

  析秋皺著眉頭擺了擺手道:「母親即使惱了我,我就更該處處做得周到才對!」說完就帶著司榴司杏去前院請安,果然大太太連面也沒露就讓她們各自回來了,佟析硯在路上拉著析秋,神秘兮兮的問道:「你知不知道,彩陶為什麼突然上吊了?」

  「不知道。」說著,析秋又露出感興趣的樣子來:「四姐姐快說說,為什麼?」

  佟析硯拉著她一路進了自己院子,又讓心竹守著門,她才小心的道:「我和你說,你別告訴別人。彩陶昨晚偷偷跑到父親書房裡去了,讓父親的常隨給綁了,母親聽到稟報就趕了過來,在書房裡當著幾個常隨和丫頭的面,將彩陶的褲子脫了,狠打了二十大板!」

  怎麼司榴沒有說彩陶身上帶著傷?隨即她又覺得可以理解,大太太不能直接殺了彩陶,只能用旁的手法逼死她,所以就故意當著別人的面脫了她褲子打板子,又不想這事傳出去,壞了大老爺的名聲,所以才掩蓋了此事。

  一個十八歲的姑娘,被當中脫了褲子打板子,這樣的羞辱,想必沒有人能受的了,彩陶連夜回去上了吊,完全在預料之中。

  「梅姨娘可有說什麼?畢竟是她的丫頭。」析秋問道。

  「人都死了,她能說什麼?況且,遇到事情她不躲起來就是好事,還指望她去給彩陶求情?」佟析硯滿臉的譏諷:「再說,彩陶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她身為主子就有管教不周之責,母親沒有發落她,已是給她天大的臉面,她若是去求情,我就讓母親狠狠的落她的面子。」

  析秋沒話說,不得不說佟析硯說的是對的,無論這件事大太太怎麼做的,在做法上她毫無錯處可尋,即便是有,滿府裡除了大老爺,誰又有能力去質問大太太呢?!

  不過是個丫頭罷了!

  佟析硯說著靠在炕頭上去看析秋垂著頭,以為析秋還在擔心大太太惱她的事,就勸道:「母親哪裡你不用擔心,等中午我就去和她說說,你再去和她道歉,想必母親氣就會消的。」

  「謝謝。」析秋笑著道:「母親正忙著,我們也別去打擾,等過一兩日再去也沒事,現在去,我看也是撞在刀口上的。」佟析硯笑了起來,析秋又道:「怎麼樣,你和八妹妹衣裳縫的怎麼樣?時間可是很緊,拿來我瞧瞧吧。」

  一提這事,佟析硯就皺著眉頭道:「衣裳八妹妹帶回去了,我又不會免得耽誤了功夫,而八妹妹對這件事又是格外的上心,我便做主讓她拿回去縫了。」

  析秋無奈的笑了起來,又在佟析硯這邊稍坐了一會兒,巳時不到彩陶的家人就進了府,聽說彩陶的嫂嫂是位極厲害的角色,一見到負責處理此事的來旺家的,就先是大喊大叫嘆彩陶命苦,罵佟府苛刻,總之吐沫橫飛慷慨激昂,其聲之高都傳到二房去了,後來被來旺家不軟不硬的擋了回去,彩陶的嫂子就當著所有員工的面跪了下來,情真意切的說彩陶如何如何的聰明,如何如何的能幹,又求來旺家的把彩陶的屍體交給她,她要帶回去入土,失去這個妹妹對他們一家人的打擊都相當的大。

  來旺家的就不急不亂直接去問彩陶的嫂子:「她的死雖和府裡無關,但總歸在府裡出的事,你說說看,你要多少錢。」

  那位大嫂一聽到那還有半分凄容,當即就獅子大開口,大太太不想與她多說,就讓人賞了她五十兩銀子的喪葬費,這件事就重新落下帷幕。

  接下來的幾天,大太太徹底整頓了闔府的下人,讓房媽媽把各房負責的媽媽和大丫頭喊過去訓話,告誡了一通,又把幾個到了年紀的丫頭,紫鵑、紫珠、素錦以及廚房裡的三個丫頭全部送出了府。

  析秋沒有見到紫鵑,但她卻托了個小丫頭給她送來了一支銀釵,含義析秋不知道,卻讓人春雁仔細收了起來。

  這件事本因福貴而起,到最後福貴卻依舊兩手空空,大太太忙了幾日,又讓錢媽媽把教好規矩的新進府的小丫頭送到各房各處去,梅姨娘默默的收了丫鬟,一句話都沒有為彩陶說。

  這幾日佟析玉見到析秋和佟析硯就自動矮了三分,析秋也發現她有些魂不守舍,但不可否認她對太夫人的衣裳卻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她看過衣裳的每一針每一腳,都細密勻稱,完全不像生疏繡技的佟析玉做出來的東西。

  大老爺的日子定下來了,定在五月初,析秋格外關注大老爺的動靜,因為她聽秀芝說,大老爺已經連著數夜都會去姨娘的房裡坐一坐,雖時間不長,但大老爺每次離開的時候,表情都很愉悅。

  等大太太所有的事情都落定了,析秋這一天一早就收拾妥當,去智薈苑裡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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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8 09:24 PM

第六十六章:胎夢

  路上,析秋去問司榴:「大姐姐有好些日子沒有回府了吧?」自上次聽戲之後,也有些日子,按往常佟析華該回來走動才是,這次卻隔了了這麼久!

  司榴歪著頭想了半晌,回道:「好像是有些日子了。」她看著析秋目露困惑道:「小姐怎麼好端端的關心起大姑奶奶了?」

  析秋抿脣笑笑沒有說話。

  析秋進門時,大太太正在離間和什麼人說話,紫珠和紫鵑走了,大太太又調了四個二等丫頭做大丫鬟,又添了幾個新進府的小丫頭,析秋剛一進門,一位下巴尖尖個子不高面生的丫鬟就笑著迎了過來,朝析秋福了福:「六小姐,奴婢代荷給您行禮。」說完,屈膝恭敬的給析秋行了禮。

  原來是早前負責智薈苑漿洗的代荷,如今接替了紫鵑的位置,負責大太太房裡的事。

  析秋親自扶她起來,笑著道:「代荷姐姐不必多禮。」她鬆了代荷的手,很自然的抬手將髮間的一枝銀簪拔了下來遞給代荷:「也沒什麼好東西,給姐姐戴著玩。」

  代荷推脫不要,笑著道:「奴婢哪能要六小姐的東西。」竟是執意推了回來。

  析秋眉梢微挑,也不去強求,就順手將發釵交給司榴,便隨意的問道:「誰在裡面說話?」代荷朝離間看了看,就笑著道:「來旺家的和錢媽媽在裡面。」

  自在佟慎之以前的院子裡看過戲,大太太便覺得那園子太小了,以後佟慎之成親後若是住進去也未免擠得很,就想著把院子往外擴一擴,所以來旺家的和錢媽媽就來得勤了。

  大太太並未聲張,她也是聽來旺家的說起才知道。

  「那我在這裡等等。」析秋說著就離了門到正廳裡坐了下來,代荷就招呼小丫頭給析秋上茶,她又過來道:「那小姐稍坐,奴婢先下去了。」

  析秋微微點頭,就見代荷帶著小丫頭出了門,司榴就忍不住嘟著嘴嘟囔:「以前不過是洗衣房的,爬到大太太房裡,就以為高人一等,沒的輕狂樣兒!」主子賞東西那是給你臉面,還露出那樣戒備的樣子來,生怕小姐和她打聽什麼似的。

  析秋皺眉打斷她:「胡說什麼。」

  司榴趕緊閉嘴,這裡是智薈苑,要是被人聽到,又不知該傳出什麼話了。

  略坐了半盞茶的功夫,佟析硯和佟析玉就進來了,佟析硯容光煥發眉眼間都是輕快,析秋瞧著她眉梢微微一挑,想也不用想,一定是那位蔣公子又來信了。

  姐妹三人互相見了禮就在正廳坐了下來,析秋就去看佟析玉,就見她眼底有淡淡淤青,精神也是蔫蔫的……佟析玉見她看她,就紅著臉問道:「六姐姐怎麼瞧著妹妹?」又摸了摸臉:「可是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

  析秋笑著道:「沒有,只是看你精神不大好的樣子,可是做衣裳累著了?」聽說梅姨娘病了,還請了胡大夫開了藥,佟析玉還親自去過書房,只是大老爺一直在外忙著,即便回府也是晚歸,去了幾次也沒碰著。

  「不累。」佟析玉靦腆的笑著道:「以往都是看別人做,如今自己拿針穿線的才知道,做針黹真是不易。」佟析硯斜了一眼佟析玉,道:「那是自然,不然你以為六姐姐平日裡做出來的鞋子,衣衫,荷包都是輕鬆的,那是一針一線走出來的。」她又嘆了口氣:「所以我才抵死不學這勞什子東西。」

  女子不會針黹雖不多,但也不是沒有,所以大太太在強逼佟析硯學了之後,見她實在提不起興趣來,也就讓端媽媽教了些基本的,其後並沒有過多的強迫佟析硯。

  「四小姐,六小姐,八小姐!」代荷笑著走過來,依次朝三人行了禮,就道:「太太和兩位媽媽的話說完了,讓你們進去呢。」

  「好!」佟析硯站起來就朝離間走,邊走邊笑著道:「我早上可是空著肚子來的,還想著到母親這裡來蹭個便宜的早飯,沒想到竟是白餓著坐到現在。」話音方落,她人已經進了門。

  代荷親自打簾子,析秋和佟析玉進去時笑著和她打了招呼,方一進去便看到高坐在炕頭上的大太太,她今日穿著一件湖藍色雙金福祿壽的對襟褙子,臉上略有些倦容,想必是這幾天府裡的事多,她又忙著給大老爺準備回去的事宜,所以忙的腳不沾地才至此。

  來旺家的和錢媽媽並沒有走,一人立在一邊,房媽媽正笑看著佟析硯,代荷忙著小丫頭端了幾張杌子放在炕腳邊,後又退了出去。

  「母親。」析秋和佟析玉雙雙和大太太行了禮,大太太就隨意的點點頭,伸手將佟析硯拉到自己身邊坐下,板著臉問道:「怎麼沒有用早飯?即是餓了怎麼也不讓代荷取些糕點先墊一墊?」

  佟析硯笑著道:「女兒昨晚吃的多,早上起來就不大想吃!」大太太拍了她一下,斥道:「胡鬧!」又轉了臉對房媽媽道:「去給四小姐把早飯取來,就在這裡吃。」

  房媽媽笑著應了:「奴婢去廚房把那碟水晶餃子端來吧,太太早上不也說做得鮮美,讓四小姐也嘗嘗,許是味道可口也能多吃些。」大太太滿意的點點頭:「去吧!」又回頭去瞪佟析硯。

  來旺家的就笑著湊趣道:「依奴婢看,四小姐是知道大太太疼她,才空著肚子來的……」說完又笑了起來:「還是大太太對小姐們好的緣故呢。」

  佟析硯笑著靠在大太太身上,大太太就攬了她回道:「都這麼大了還不懂事,可怎麼行!」

  「四小姐多懂禮,學問又好,長相在京城也是數得上的,奴婢瞧太太不用擔心,這人都是命,四小姐命好又是有福氣的,以後就算嫁了相公,指不定日日拿勺子餵飯呢。」錢媽媽笑著說著,又去看來旺家的:「來旺媳婦,你說呢。」

  來旺家的道:「正是這個理!」

  大太太就假意怒瞪了兩人,但眼底卻都是滿意,佟析硯紅著臉不說話,卻救急似的看到房媽媽回來,就道:「媽媽怎麼這麼慢,我這還餓著呢。」

  一屋子的人因為佟析硯都笑了起來。

  佟析玉安安靜靜的坐著,析秋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大太太的餘光就看了兩人一眼,心裡冷笑一聲,又轉了頭去與來旺家的和錢媽媽說話,並不打算去理兩個庶女。

  析秋心底無奈,大太太對她的態度,與以前相比差別很多,她不清楚大太太知不知道大老爺夜夜都會去夏姨娘房裡小坐的事,若是她知道了,還這樣對自己,那她還得暗暗高興才是。

  只是,事情走到這一步,她並不後悔,夏姨娘、佟敏之都是她最親的人,無條件對她的好的人,即便再重來一次,知道會因此得罪大太太,她也如此做!

  佟析硯吃過飯,來旺家的和錢媽媽就告了退,大太太就倚在炕頭疲憊的閉上了眼睛,房媽媽悄悄的退了出去,房間裡一時安靜下來,佟析硯看了眼析秋,就挨著大太太正要說話,卻不料大太太卻先開口問道:「衣裳做得怎麼樣了?也不過幾日的時間了,可得抓緊些。」

  佟析硯將嘴裡的話咽了下去,接了大太太的話回道:「還差半日功夫,就等六妹妹手裡的海棠花貼上去了。」

  大太太微微點頭,並沒有如往常一樣去問析秋,析秋面色無波,並不如平時大太太問才回話,而笑著主動接了話:「我這裡還差幾片海棠花,本也是快好了,只是這兩日趕著為大姐姐做件斗篷,所以耽誤了些功夫!」

  大太太猛地睜開眼睛!這都快入夏了,現在做斗篷?又不是針線上的繡娘,何必隔著季節去做,她就淡淡的問道:「你大姐姐的斗篷?何必趕著這時間做?」

  析秋垂了臉,臉頰上露出一絲紅暈來,聲音低低的道:「不是大姐姐的斗篷!」

  難道是大姑爺的?

  大太太坐起來,一雙眼睛裡的情緒複雜而暗沉。

  佟析硯看了眼大太太,立刻從炕上跳下來,坐在析秋身邊,捏著她的胳膊問道:「不是大姐姐的斗篷?」她怕析秋說出什麼不該說的,拼命眨眼間:「不管是誰的,你手裡這麼多事都忙不過來,怎麼想著做斗篷!」

  析秋卻彷彿沒有看見佟析硯的表情,始終低著頭,臉上紅暈散開,她垂著頭道:「怕說了惹了旁人笑話,就連身邊丫頭也沒有說,夜裡起來偷偷做了……」

  房裡的氣氛驟然冷凝下來,佟析玉甚至連呼吸也屏住……妹妹給大姐夫做衣服並無不妥,可若是偷偷做,那是什麼含義就不言而喻了。

  大太太也挑著眉,笑容可親的看著析秋:「哦?倒是難為你了,怎麼好好的想起來做斗篷呢?」

  已經不再問給誰做的了!

  析秋目光一閃,抬頭去看大太太,就道:「我前幾日做了個夢,夢見大姐姐帶著侄兒回來看望母親,那孩子滿府裡跑動,笑聲又清脆又好聽,長得也好看,白白淨淨胖呼呼的,跑到我面前喊我六姨母,我一時間心都化了,就忍不住問他喜歡什麼,想要什麼,他就說他很喜歡小狗,想要件小狗的斗篷……」

  侄兒?大太太的表情微微變了變,佟析硯也暗暗鬆了口氣,若是六妹妹真為大姐夫做了斗篷,她還真怕母親因此發怒。

  原來只是夢,她就放心了!

  大太太身子朝前傾了傾,問道:「你夢到你大姐姐帶侄兒回來了?」

  析秋就認真的點點頭,滿臉的感嘆:「是!彷彿真的一樣的,女兒醒了半天還以為是真的,夢裡的事記得清清楚楚,就連侄兒的笑聲和和我說的話也猶在耳邊,女兒光是想就忍不住憐惜,又覺得雖是夢裡,可畢竟既應了侄兒要給他做斗篷,就不能食言了。」說了又頓了頓,掩袖而道:「可又怕旁人笑話,就偷偷裁了布做了出來。」

  「好!好!」得了析秋的肯定,大太太一瞬間臉上便暈開笑容,眼底是毫不掩飾的喜悅:「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大太太朝西方連連作揖:「這可是胎夢,都說胎夢靈驗,難道我兒真要有子嗣了?」她想了想又忽然停了下來,患得患失的去看房媽媽:「可為何是六丫頭做了這夢?」

  房媽媽也是滿臉的喜色,聲音都不由自主的高了一分:「六小姐和大小姐可是姐妹,一家人不分彼此,即是做這胎夢,又真真實實的記著是大小姐的,必是真的了!」

  大太太放了心,就拉著房媽媽的手道:「難道華兒好些日子沒有回來,是因為懷有身孕?」房媽媽一想覺得有這種可能,就忙點著頭,大太太就喜不自禁的道:「你親自去一趟,去瞧瞧華兒,也別驚著她,囑咐她找個大夫看看!」

  「奴婢這就去!」房媽媽立刻笑著站了起來,也不管別的掀了簾子就出了門。

  這邊佟析硯還依舊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她拉著析秋悄悄問道:「你真的夢見了侄兒?還做了斗篷?」

  析秋就認真的點點頭,道:「是。」

  佟析玉的身子顫了顫,她垂著頭彷彿陷入某種掙扎之中,強烈的壓抑著情緒,大太太此刻顧不上佟析玉,待房媽媽一走她的情緒也慢慢穩定下來,就去看析秋問道:「那件斗篷呢?拿來我瞧瞧?」

  這樣的事情,佟析硯是半信半疑的,她有些擔憂的看著析秋,可又想到她從來不會信口開河,卻忍不住捏著帕子替她擔心……

  就見析秋點頭道:「是!」又起身出了門,對門外侯著的司杏道:「回去把我放在床頭的那個紅布包袱拿來。」

  司杏目光一怔,她早上為小姐收拾床鋪時,沒有看見什麼紅布包袱啊,她心裡疑惑可見析秋表情認真,她便點頭回道:「是!」

  析秋回到房裡,大太太又問了些夢裡的細節:「那孩子看得可清楚,長得可像你大姐姐?」

  析秋就皺著眉頭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搖頭道:「瞧著不像大姐姐,也不像大姐夫……倒是有些像大哥哥,只是性子不大像,不然真的是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

  「外甥像舅!」大太太眼底裡溢出喜悅來,長長嘆了口氣:「這些年,無論是你姐姐,還是我們家裡人,第一次為她做了這樣的夢,我這兩天也有些心神不定的,經你這麼一說,心裡忽然就定了下來……」佟析華的藥停了,若是這些日子就懷上,時間上也對!

  佟析硯雖是不信,但也希望佟析華能有身孕,為蕭氏開枝散葉,她也能和大姐夫的感情再進一層。

  若此夢能成真,那真的兩府裡天大的喜事了。

  不一會兒,司杏就轉了回來,手裡果然抱著一個包袱,析秋接過來有些羞澀的遞給大太太:「母親瞧瞧,就是怕大姐姐看不上。」

  大太太接過包袱,眼睛就落在包袱上,嘴裡道:「什麼瞧上瞧不上的,這也是你一番心意,況且,若是討了這個吉利,你大太太真懷了子嗣,你可是大功臣。」說著,她就親自打開包袱,露出裡面的大紅蜀錦的斗篷來。

  果然是六丫頭的針腳,大太太最後一絲懷疑終於消散了。

  她心裡滿是喜悅的牽開斗篷,用手去摸上面幾隻憨態可愛的小狗,眼底裡盡是露出幾分水光來,佟析硯也湊上去左看右看,笑著道:「這小狗可真是可愛,將來穿在大侄兒身上一定很可愛。」

  連她也相信了析秋的說辭,若不是真的做了夢,又怎麼會有這件她親手所做的斗篷呢!

  佟析玉震驚得難以復加,她勉強的笑著,嘆道:「真希望六姐姐的夢能成真。」

  大太太就寶貝似的將斗篷疊起來,又用紅布包了:「等你大姐姐有消息回來,就把這件斗篷送過去,掛在房裡也能討個吉利!」

  析秋微微笑著,淡然的立在佟析硯身邊。

  大太太把斗篷交給代荷收好,又吩咐道:「去書房看看,大老爺可回來了,若是回來了就說我有事找他,讓他回來一趟。」

  竟是這樣的迫不及待!

  析秋只能嘆了口氣,看來對於大太太而言,佟析華這麼久不孕是她最大的心病了。

  代荷匆匆而去,大太太又對佟析硯和析秋幾人道:「今兒高興,等你們大哥哥放了館,中午你們就留在這裡吃飯。」她看著析秋,面色溫和彷彿剛剛故意晾著她,含怒的眼神,幾日來疏離冷漠,只是析秋想多了……

  析秋並著佟析玉就起身屈膝謝過。

  大老爺並不在府裡,倒是佟慎之回來的很早,並著徐天青和佟敏之,許久不見的佟全之也一起來了正房,大太太就讓廚房多做了幾個菜,幾個孩子就陪著大太太吃了飯就移到稍間的八步床上坐著聊天。

  比起和佟慎之聊天而毫無回應,大太太更願意和徐天青說話,她笑著道:「也別老悶在家裡看書,也出去走動走動,這離秋闈還有些日子,也當勞逸結合才好。」

  徐天青溫潤的笑著,聲音依舊是清清爽爽的:「也沒有悶著,我在京城裡認識的人不多,蔣公子去了福建,同科的公子們也要讀書,我便是出去了也是打擾他們罷了。還不如呆在府裡看看書,前幾日還和三弟弟在河裡釣魚,比起出去在家裡也有不同的情趣。」

  大太太眉梢一挑道:「哦?那可釣到魚了?」不待徐天青回答,佟全之就用粗粗的聲音道:「河裡的魚都被養刁了,釣了一下午,最後我實在氣不過,就下河撈了一條上來,若不然可就是空手而歸了!」他說得一本正經,憨憨的樣子,惹得一屋子的人笑了起來。

  大太太就故意斥道:「這麼胡鬧,沒釣到便隨他去,怎麼又跳了河自己去撈魚,若被你父親知道,指不定怎麼罰你!」

  佟全之卻不害怕,忙不在乎的道:「父親怎麼會知道,即便知道了最多打幾板子,大男人豈能怕板子!」說著又揮著手:「嬸娘不用擔心,我心裡有數的!」

  就連佟慎之,也被他這樣逗樂了。

  大太太沒話說,就指著他嘆氣,徐天青笑著為佟全之解圍:「三弟弟水性極好,旁邊又有人伺候著,我瞧著安全,才放他下去的。」又怕大太太繼續說這件事,知道的人多難免不會被二老爺知道,佟全之雖是滿不在乎,可每次被打時還是哼個好幾日才消停,他道:「母親來信,說是端午前後過來。」

  畢竟只是侄兒,大太太也不好說的太過,便隨著徐天青轉了話題道:「過些日子要入梅了,不知會不會趕上,路上可會耽擱。」徐天青回道:「不過七八日的路程,想必能錯開梅雨季節。」

  大太太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這邊佟敏之乖巧的坐在佟全之身邊,兩人正輕聲細語的說著什麼,大太太今兒心情好,看佟敏之也覺得多了幾分可愛,便問道:「學堂裡可還好?天氣漸漸熱了,若是學堂裡難熬,便在家裡讀吧!」

  佟敏之詫異的抬頭去看大太太,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愣神的功夫,大太太愉悅的表情就冷了冷,析秋目光一轉就笑著道:「母親不用擔心,我聽說學堂周圍種了許多樹,想必到了夏天也不會太熱的。」

  佟敏之也反應過來,笑眯眯的看著大太太,嘴角的梨渦若隱若現乖巧可愛:「讓母親費心了!先生每日都會布了功課,一早上要檢查,我若在家怕管不住自己憊懶了,倒不如在學堂的好。」

  大太太就笑著去和析秋說話:「老七越發長進了。」析秋也微微笑了起來。

  大太太又去問佟慎之朝堂裡最近的傳聞:「說是侯爺的戰報到了?可是真事?」佟慎之點點頭道:「是!昨夜到的,聖上便連夜召了幾位閣老進宮詳談。」只是到了下半夜,皇上的舊疾又犯了,事情不得不被被擱置,現在滿朝文武可都緊張的等著聖上醒來。

  大太太就鬆了口氣,越發的高興起來:「那就好,如此太夫人也能安心些了。」若是析秋的夢能成真,而恰巧侯爺又打了勝仗,那麼這個孩子無疑就是侯府的福星,侯爺與侯夫人又沒有子嗣,世子之位除了這個孩子,還能有誰!

  「那戰報可有說如今福建戰事如何,襲擊侯爺的是倭寇還是亂匪?」徐天青關切的問著,前段時間在傳,在福建作亂的這股倭寇根本不是真正的倭寇,而是一股亂匪假扮的,甚至還謠言是八王爺的餘孽一直潛藏在福建,後得到一個神秘人的支持走起了海上貿易,假扮倭寇……才有了這次的倭寇作亂的事。

  侯爺被人襲擊,便是這股亂匪潛藏在民間的勢力!

  佟慎之皺了皺了眉,似乎有些不習慣與女子去說朝廷時政,他略頓了頓道:「無從查起!就連侯爺回來奏摺中也說當時天色昏暗,對方是倭寇的打扮,說的也確實是倭寇的話,只是不知道這小股倭寇如何能避開重重關卡,從海上上到陸地,又怎麼知道他所走的路線。」

  析秋也皺了皺眉,這麼說來,侯爺被人襲擊了卻沒有看清對方來路,僅僅是從細節上產生的懷疑,並無證據!她明白,若只是倭寇偷襲,不過是作戰手段,可若是亂匪,能這麼多人在福建境內活動,又是悄無聲息的,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在大周,早就實行戶籍制度,莫說一股亂匪,就是書中所言的來無影去無蹤的武林高手,也能立刻排查出來,出兵圍攻將他射成馬蜂窩,所以,一個城市可以短時間隱匿幾人,但絕不可能對這麼人多突然出現在城中,甚至是身份不明的人毫無所覺。

  這些懷疑一旦得到證實,便就說明朝中有人暗中阻撓侯爺行軍,而侯爺的軍隊中也有人作了內應。

  果然徐天青就微有些激動的站了起來,臉色不大好看:「果然和蔣公子說的如出一轍,看來,這場戰根本就是有人設計的陰謀!」佟全之也氣憤的站了起來,一拳拍在桌面上:「若是侯爺出事,我絕不會饒了他們。」

  「住口!」大太太不悅的叱道:「小小年紀饒不了誰!這些事聽聽也就罷了,又何必說這些沒用的,若是被外人聽到,還當是你們大哥或者是兩位老爺說的話。」

  徐天青也覺得自己失態了,就尷尬的點頭:「姨母說的在理。」坐回了椅子上,倒是佟全之憤憤不平嫉惡如仇的樣子,大太太就道:「也別說朝政了,這幾日你母親可好?」

  佟全之蔫蔫的坐了下來,隨意的回道:「母親很好,這幾日常出門,我也不過見了一面。」

  大太太微微挑了挑眉,對二太太的行蹤起了絲好奇!

  析秋見大太太興致還很好,而佟全之顯然已經沒了談話興頭,就故意道:「聽說二叔給三弟弟請了武學師傅回來?三弟弟學的如何了?我瞧著人雖黑了瘦了,但比以前卻還要結實一些。」

  一說到他感興趣的事情,佟全之果然又來了精神,滿臉興奮的回道:「六姐姐你不知道那位董師傅可厲害,以前在鏢局送鏢,曾一次一人獨挑十一個山賊,而他只是受了點輕傷……我原是不信的,可是當他在我面前爽了一套刀法之後,我就徹底服了!我要認真練武,將來考個武狀元,和侯爺一樣上陣殺敵!」

  析秋就微笑著看向大太太:「這倒好,我們佟府一門三個庶吉士,卻還沒有出過狀元,那我們就等著三弟弟給我們摘冠回門,光耀門楣!」

  佟全之一拍胸口,底氣十足:「包在我身上!」

  大太太被氣得失笑,滿臉的無奈不停搖頭道:「倒是你父親第一個不會允的。」佟府以書香門第著稱,在京城也頗有些名氣,可若是到下一輩,棄文從戎,還不知道惹出多大的笑話。

  佟全之皺了皺眉沒有說話,但視線卻異常的堅定,他又去拉佟敏之道:「到時候我和七弟一起考,七弟做文狀元,我做武狀元,定要全大周都知道我們佟氏!」

  佟析硯就掩袖笑了起來,拉著析秋道:「說的這樣肯定,彷彿明日喜帖就要送到門上了。」

  就見佟全之憨憨的摸著後腦勺,而佟敏之卻被鬧了大紅臉,直扯佟全之的衣袖,讓他不要再說下去了。

  有佟全之的地方,就有笑聲不斷,大家又陪著大太太坐了一會兒,佟慎之還要去館裡,佟敏之和佟全之也要回去學堂,幾個便辭了大太太回了外院,析秋和佟析硯,佟析玉又陪著大太太坐了一會兒,直到正午時分房媽媽回來她們才各自回了院子。

  大太太和房媽媽走到臥室裡說話,房媽媽將去侯府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大太太:「瞧著大小姐氣色比前一次回來時還要好,白裡透紅的……大姑爺也在府裡,好像是在後花園的菜地旁建了個暖房,太夫人要在裡面養些花花草草。」

  「後花園寬敞,建個暖房倒是合適。」大太太道:「華兒你可仔細看了,你瞧著有幾成把握?」

  房媽媽就眼睛一亮,湊到大太太面前,慢慢的伸出手做出個六的姿勢來,大太太眉梢一挑,驚喜的道:「確定有六成?」房媽媽就認真的點點頭,肯定的回道:「奴婢看人一向準的很,看來六小姐做的夢,是大小姐的胎夢無疑了。」房媽媽頓了一頓又道:「奴婢沒有和大小姐說,她問起我也只是將大太太捎去的東西給她,讓她找個大夫瞧瞧,大小姐雖有些狐疑,但到底還是應了,」

  大太太就重重的鬆了口氣,眉眼舒坦的靠在了床上,閉著眼睛道:「若真是如此,六丫頭功不可沒啊。」

  房媽媽也道:「看來,六小姐也是個有福的,若不然府裡這麼多人,卻偏偏她夢見了。」還正在大太太生氣得節骨眼上,如今這麼一鬧,她瞧著大太太也沒了心思去理會瑣事,一門心思放在大小姐身上了。

  析秋回到房裡,司榴就滿臉疑惑的去問析秋:「小姐真的為大姑奶奶做了胎夢?」她並沒有聽六小姐提過,而那件斗篷也不是最近在做的,所以她才覺得疑惑。

  「你說呢。」析秋笑著將褙子脫了,又自己動手打散了頭髮,坐在梳妝檯前透過鏡子去看司榴和司杏驚訝的表情,就笑了起來道:「若真有胎夢也該大太太做,如何輪到我……我不過是信口說的罷了!」

  「啊?」司榴眨巴著眼睛,不敢相信的驚呼道:「小姐只是胡亂說的?可若是大姑奶奶沒有懷孕怎麼辦?」

  析秋從梳妝檯前站起來,又讓司杏服侍著淨面洗手,她邊擦了雪花膏便笑著道:「若是大姐姐真的懷孕了,那我這夢便是胎夢,若沒有懷孕,那這夢便是徵兆……倘若大姐姐至此不再懷孕,那也與我無關,不過是個夢而已。」重要的是,大太太對這個夢是否在意,最後的結果無論是什麼,她說的也不過是個夢而已!

  司榴恍然大悟,滿臉欽佩的去看析秋,驚嘆道:「六小姐真是聰明,奴婢怎麼就沒想到這層,六小姐不過說了夢,做了件衣裳罷了,這些都是好事,是大太太認真了,把這夢當成了真罷了!可是……小姐心裡有這個想法,怎麼也沒和奴婢說說,害的奴婢擔心了好幾日,生怕大太太見了小姐就是一頓訓斥,再找個理由禁足罰抄女戒或者別的……」

  司杏也是滿臉的笑,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只要大太太不生小姐的氣,揭過了這茬就好!」她自秀芝跳河,析秋求情大太太甩袖離開之時,便一直提心吊膽的,可見析秋不說這事,她也不敢去提,本以為大太太今日必然有一番發作的,畢竟她在府裡這些天的手段,可謂是雷霆之勢,卻沒想到析秋早就有絕妙的應對之策,她現在去想,又覺得自己的擔心著實多餘了,六小姐做事向來有分寸,她既然去做,就必然把前因後果都想清楚了,胸有成竹的。

  析秋就躺在床上,閉上眼睛笑道:「現在不是知道了麼。」她翻了個身又道:「我睡午覺,若是宋媽媽回來,就讓她來見我。」

  司杏司榴為析秋放了帳子,兩人輕手輕腳的出了門。

  下午析秋醒來,宋媽媽早就侯在了外面,一聽到裡面的動靜,他就笑著進了房,隔著帳子道:「六小姐醒了?」等聽到析秋應了一聲,她才去將帳子掛了起來,去扶析秋坐起來,在她背後放了迎枕又回頭倒了杯奉過來,笑著道:「六小姐中午在大太太那邊吃的飯?」

  析秋喝了杯茶,揉著睡的有些發脹的太陽穴回道:「嗯。母親留了飯。」她頓了頓去看宋媽媽問道:「媽媽這兩日在忙什麼?」

  宋媽媽目光一閃,臉上頓時堆上了笑容:「也沒什麼,就是奴婢見六小姐這裡沒什麼事,大太太那邊又忙得很,就去了給房媽媽打下手,奴婢來去都是急,就沒和六小姐說……」她一臉的坦然並無半分愧疚之色道:「小姐可是有事吩咐奴婢去辦?」

  她是覺得身後有大太太撐著,自己非但不能動她,還得菩薩一樣供著,所以才有恃無恐?還是自己這段時間太過於溫和,她覺得沒有必要去說,才擅自離了院子去給房媽媽打下手?

  若是前者,她倒是說對了,現在非但不能動她,而且還有大用,若是後者,她也只能無奈一笑了。

  析秋笑著去看宋媽媽:「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只是覺得一兩日沒瞧見你,隨便問問……母親那邊事情多,你閒時過去幫忙也是常理,不用特意和我說。」

  宋媽媽滿臉的笑,接過析秋手裡的茶盅,又去服侍析秋穿衣裳,狀似無意的問道:「小姐下午做什麼?可是要繡太夫人的海棠花了?」

  「還剩下兩片,也不過四日的功夫了,時間確實不容耽擱了。」析秋穿好衣服就坐到梳妝檯前,對宋媽媽道:「媽媽去忙吧,順便把司榴喊進來給我梳頭。」

  「是!」宋媽媽就笑著行了禮,出了門眨眼功夫司榴掀了簾子進來,一進來就撒氣得抱怨道:「宋媽媽真是越來越沒了規矩,這才從這裡出去,就又去了正房,小姐真該請了太太,辭了她才是。沒的占著房裡月例的名額!」

  析秋笑笑沒有說話,下午便和司榴司杏幾人在房裡繡海棠花,第二天下午,她便將繡好的海棠拿去佟析硯房裡,又讓人將佟析玉喊了過來,三個人圍在房裡,又將析秋秀的海棠貼在佟析硯和佟析玉做的褙子上。

  正紅的雙金褙子,析秋繡了七八片海棠,用雙面針法將海棠貼在衣服上,又讓心竹拿了壺燙熨妥當,抖開一看佟析硯眼睛都直了:「六妹妹怎麼做到的,不說繡法如何,單說這貼面縫上去,卻一點也看不出來的技巧,就足夠我讓我驚訝的了。」她拿著衣服,滿眼裡都是歡樂:「太夫人一定會喜歡,我瞧著都想穿了。」

  佟析玉也摸著那幾片海棠花:「六姐姐繡得可真好看。」

  析秋掩袖而笑:「衣服漂亮,可不是我一人的功勞,我這幾朵海棠貼在上面,也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佟析硯歪在炕上笑了起來:「這倒好,東西還沒送出去,我們三個倒是關了門互相誇了夠。」

  佟析玉眼底卻露出複雜的神色,笑著道:「姐姐可不能謙虛,這褙子做得普通,可貼上姐姐繡的花後,卻覺得又高貴又素雅……姐姐現在在母親眼裡可是大功臣呢。」

  她言語裡透著天真,彷彿真的只是在感嘆誇讚一番。

  析秋卻是幾不可聞的皺了皺眉,深看了佟析玉一眼,她覺得佟析玉對這次太夫人的壽辰格外的重視。

  「也別互相誇了,我們拿去給母親看看。」佟析硯笑著讓心竹把褙子並著綜裙收起來,自己則重新換了件衣裳,三個人就帶著丫頭婆子去了正房。

  果然大太太一看到衣裳,也露出很滿意的樣子:「倒沒讓我小瞧你們,我原還針線上備著做了一套,又讓房媽媽將老爺的字畫找出來備著,看來如今都用不上了。」又指著房媽媽道:「把東西拿去針線房上,再仔細燙一燙,回頭吹乾了掛起來,等去侯府那日再取下來包好。」房媽媽點頭稱是,包著衣裳出了門。

  等房媽媽出去,佟析硯就靠過去問大太太:「母親,房媽媽去看大姐姐,姐姐那邊怎麼樣?」她也惦記著析秋的那個胎夢。

  大太太就滿眼是笑的看向析秋,析秋眉梢一挑,暗道不會這麼巧吧?難道佟析華真的懷孕了?

  她當初做那件斗篷時,只是聽來旺家的說起佟析華吃藥的事,想著做件斗篷備著,若是哪日喜訊傳來她也能拿出來應應景,免得手忙腳亂的……沒想到無意之舉卻添了如此巧妙的效果。

  「大夫還沒診斷,你們不要亂說。」她笑著告誡三個女兒:「即便是真的懷了,也不是我們說的,侯府那邊自會有人來報喜的,這之前你們可要把嘴閉緊了,免得傳出去到時候又是沒影的事,傷了你們大姐姐的臉面。」

  三個女兒連連點頭。

  這時外面就有腳步聲傳來,隨即大老爺的身影出現在房門口,大太太就帶著三個女兒起身去迎大老爺,又屈膝見了禮,大老爺在冒椅上坐下,房媽媽奉了茶,他目光在三個女兒身上一掃,就出聲道:「我與你們母親說話,你們都回去歇著吧!」

  析秋目光一頓,跟在佟析硯身後行了禮,按著齒序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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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8 09:50 PM

第六十七章:進退

  待幾個女兒離開,大太太就疑惑的坐在大老爺身側,問道:「老爺來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自從紫鵑和彩陶的事之後,大老爺就不曾來過正房,若是有事便讓人來傳話,而大太太幾次去正房,卻次次都撲了個空。

  今兒看到大老爺,大太太暗暗吃驚,不由猜想他突然回來,是為了什麼事。

  大老爺低頭喝了口茶,茶盅裡依舊是他喝慣了的鐵觀音,只是時間在變,人的口味彷彿也會隨之而改變,他目光微轉看向大太太道:「我與同僚相約,後日便啟程,一來趕在梅雨前路上也不至於耽擱行程,二來,我也想順道沿著江淮走一遭,再回一趟保定,今年清明只是派了人回去,說是祠堂被年前的一場大雪壓塌了一角,雖是修葺了可我終是不放心,老二沒有空我便想回去看看……況且,你我也好些年沒有回去了。」

  這樣的心態,彷彿老態龍鍾之人,大太太滿臉驚怔,脫口問道:「老爺,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大老爺就挑著眉問道:「何來此說?不過是久未回去,又恰逢了時機便順道看看。」

  大太太依舊將信將疑,可大老爺不說她也知道問不出什麼,只能等稍後喚了常隨來問問這些日子到底發生了什麼。

  「老爺雖是走的匆忙,但好在東西也備齊了,只是還有件大氅和夾襖沒有成,本以為還有幾天倒也不急,現在怕是要等過些日子著人捎過去了。」大老爺沒有說話,她又道:「老爺身邊沒了服侍的人,妾身在家也不安心,不如妾身在府裡挑個伶俐的丫頭陪同老爺去吧,衣食住行有女人伺候著,總歸妥帖些!」

  大老爺就皺了皺眉,不悅道:「這件事你做主便可,但不要再提丫頭伺候之事,免得又因此惹了風波!」他這是在說紫鵑的事,紫鵑不願就偷偷留了門放了彩陶進來,才鬧出那樣的事情來,旁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風流未成,竟逼著府裡的丫頭尋死了。

  「彩陶的事是妾身疏忽了!」想到彩陶,大太太便是一口氣堵在了胸口,早知道紫鵑那樣,她不如早些將這些人放出去,何必惹出這樣的亂來,倒讓她裡外不是人,得罪了大老爺!

  只是,有的事情縱是生了歉意,可她卻不能讓步,不抬丫鬟那就只能在府中姨娘裡面挑,只是那三個人如今在她看來,一個都不能去:「幾個姨娘病的病,弱的弱,跟去了非但不能好好伺候,只怕還得老爺照顧。依妾身看,還是挑個伶俐的丫頭好。」大老爺就揮手打斷她的話:「哪有這樣那樣的事,如若不行便讓個老媽子跟著,不過是照顧起居罷了!」

  大太太神色一凜,讓老媽子跟著這不等於在告訴世人,佟府的嫡妻善妒,相公外任自己不能親自去服侍,也不讓妾室相隨,竟是派個年老的媽媽跟著……這樣的名聲她可擔不起,再說,男人身邊沒有女人,短時間也就罷了,時間長了難保不會養外室甚至去亂七八糟的地方,與其讓他出去,還不如放個女人在身邊的來的安心。

  「老爺這話怎麼說,不是近身的,又怎麼能周到仔細!」她原還想堅持挑個丫頭,可一見大老爺神態,彷彿已經有了決定,便目光一轉試探道:「那老爺的意思是……帶哪位姨娘去?」

  大老爺略一沉吟,就回道:「讓佩蓉跟著吧,她這些年一直留在府裡,也該出去散散心!」

  佩蓉,是夏姨娘的閨名!

  「不行!」大太太脫口便拒絕了大老爺:「她身子虛弱,又有心絞痛,如何能跟老爺長途跋涉?再說這些日子她的病也沒好,老爺若真想讓她出去散心養病,便讓她去普濟寺再住些日子罷了,何必去折騰她的身子。」

  「她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若時時這樣待在府裡,便是去普濟寺也無濟於事,不如隨我去永州,江南不比京城,氣候也濕潤溫暖一些,適合養病。」大老爺說著頓了頓又道:「你也不用擔心,一路舟船慢行,何來勞頓跋涉!」語氣已透著決意。

  大太太心裡冷哼一聲,那日突然要去看望夏姨娘,她就左防右防,果然老爺的心思終又重新落在那個賤人身上了。

  「老爺!」大太太站了起來,半分不退讓的看著大老爺:「老爺何以執意帶夏姨娘去?」大老爺沒有說話,但表情卻顯得堅定,一股怒意就衝上了心頭,大太太冷笑道:「老爺難道忘了,夏姨娘在永州惹出的亂子?我看老爺定是忘了,可妾身不能忘,妾身不能將這樣一個人放在老爺身邊,去作亂去毀掉老爺的名聲!」

  「胡說什麼!」大老爺的視線,猛地看向大太太,凜厲之勢如利箭一般,他隱著怒意道:「佩蓉的脾性你該比我清楚,那一次她也不過是迷了心,這麼多年她本本分分待在府裡,甚至連院子門都沒有出,何來的作亂!」他揮袍站了起來,背對著大太太,道:「你不用再說了,我心意已決!」

  「心意已決?」大太太氣了個倒仰,砰的一聲坐在椅子上,一揮手將桌上的茶盅茶盤摔在了地上,她紅著眼睛哽咽道:「這些年,老爺不在府中,府裡大大小小的事,那一樣不是妾身操心,是!老爺是一家之主,帶哪個姨娘去自是有權決定,可老爺有沒有想過妾身的感受?妾身辛辛苦苦到最後,說的話連個妾都不如。」她說著一頓,語氣又變成語重心長:「老爺不擔心她,可我擔心,老爺不擔心自己的名聲,可我擔心……慎之婚事都已經這般不順,若是再因為什麼事影響了仕途,誰來承擔這個責任!」

  大老爺驀地轉過身來,眯著眼睛看著大太太:「後果?責任?哼哼……」大老爺譏諷的看著大太太,鼻尖冷哼出聲,正在這時房媽媽的臉的露在簾子後面,大老爺視線一轉毫不留情面的怒喝道:「滾出去!」

  大太太突然站了起來,寸步不讓:「進來!」大太太過去拉房媽媽,對大老爺道:「她是母親面前得力的丫鬟,是我嫁給你們佟家,母親才賞給我的,這些年她跟著我操心勞力為府裡,老爺竟為了一個妾去喝斥她,半分情面不給妾身留!」

  房媽媽臉色極難看,她本來是進來勸架的,卻沒想到讓他們吵得越發厲害。

  就見大老爺面無表情的看著大太太:「情面也看是非輕重,你若再如此,便休怪我不客氣!」他想到了王姨娘肚子裡的孩子!

  「老爺怎麼樣?要為了一個妾休掉正妻?老爺要真這樣做,妾身絕不阻攔,妾身到要看看,世人的理到底是站在辛苦操持府邸,教養子女的嫡妻這裡,還是受賄作亂敗壞府裡名聲的賤妾那邊,老爺大可請了族長來,我們好好論一論這個理。」

  大老爺眯著眼睛,眼裡的光冷厲的令人膽顫。

  眼見著大太太一怒之下,說的話越來越沒邊了,房媽媽冷汗就流了下來,她一下鬆開大太太的手,撲倒大老爺的腳邊:「老爺休怒,太太說的是氣話,她一時鑽了牛角尖才這樣說的,讓奴婢勸勸她,讓奴婢勸勸她!」

  「滾開!」大老爺一怒之下,一腳踢開房媽媽,頭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

  大太太一下子癱坐在地上,眼淚就忍不住落了下來!

  房媽媽捂著胸口,咳嗽不斷,大太太爬過去去拉她:「怎麼樣,我讓人給你找大夫來。」

  「不用!」房媽媽咳了半天,臉咳得失了血色,大太太立刻起身親自去倒茶,可茶壺早在剛才已被她摔碎在地上,她只能隔了簾子喝道:「代荷,倒茶進來。」

  整個院子的丫頭聽到大老爺和大太太爭執的聲音,早嚇得魂飛魄散的站著動也不敢動,代荷侯在門外一聽到大太太的聲音,立刻倒了杯涼茶送進去。

  房媽媽喝了茶總算止了咳,緩著氣兒指著代荷道:「你先出去。」代荷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房媽媽就拉住大太太的手道:「太太,你今兒說的話太重了!」大太太懊惱的在椅子上坐下來,依舊是意難平:「我說的不過是話,可他吐出來的卻是刀子!你也不要再勸我,不過是個妾,我有本事關她六年,就有本事再關她一生。」

  「奴婢相信以太太的聰明,自是有這樣的手段,可太太這樣的好手段,為何不用在大老爺身上?!」她嘆了口氣勸道:「說句僭越的話,今兒這事可是太太不對,老爺要帶哪個姨娘去,那是老爺的自由,太太便是要管,也不該這樣管,這樣吵起來闔府的人都知道了,落的不還是太太的臉面!」房媽媽觀察著大太太的神色,頓了一頓又道:「太太想想,老爺平時對你雖不如從前親熱,可也相敬如賓,可今日大老爺呢,奴婢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大老爺,瞧著也覺得害怕……怕是真的心意已決,動了真怒了!」

  大太太臉色稍霽,坐在椅子不再說話,房媽媽說的話她都明白,可明白有什麼用,她操持府裡這麼多年,到頭來她竟是連個妾也不如,她豈能不怒!不過發洩一場後,大太太已冷靜下來,閉著眼睛慢慢靠在椅背上,房媽媽見她這樣,就知道自己的話起到了作用,也不說話捂著胸口親自沏了杯擱在大太太手邊。

  「太太也不用生怒,老爺的性格您是最清楚的,他終歸是念著您的好的,至於到底帶誰去任上的事,奴婢倒是有不同的看法……」大太太眉梢一挑,問道:「你說。」

  房媽媽就笑著道:「夏姨娘此人雖柔弱性子淡薄,但卻是極好強的,大老爺當年那麼對她,她知道後什麼話也沒有說,帶著一雙兒女就去了東跨院,對這件始終半句辯駁也沒有……以此可以論定,她心裡必然對大老爺是極怨的,以我看,這帶她去任上的事,不過是大老爺一廂情願的想法,夏姨娘願不願還得另說!」

  大太太目光一愣,忽然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來,她真是氣糊塗了,只在意老爺的想法做法,卻失去了平日的冷靜,大老爺是能決定帶哪個去隨去任上,可她是嫡母,她卻能決定子女們的命運,她倒要看看這場爭執到底誰輸誰贏。

  你去把幾位姨娘都喊來,這件事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也要讓她們知道才好!

  房媽媽神情一鬆,立刻喜上眉梢,大太太果然是大太太,轉眼功夫便已經想明白其中關節。

  她笑著道:「奴婢這就去,太太也消消氣,旁的不論也想想小姐、少爺。」大太太就微微點頭,喝了茶沉了沉氣,感激的握了握房媽媽的手:「難為你為我想的這麼多。」

  房媽媽就笑著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道:「這是奴婢該做的。」她還記得當年大太太出嫁時,老夫人悄悄拉著她在房裡說的話:「二姐兒雖是聰明,但脾氣也被寵刁了,事事拔尖拿捏在手裡,你謹記住,無論在府裡與姑爺起了什麼樣的爭執,定不能讓她一怒之下說出不該說的話,傷了夫妻情分。」

  知女莫若母,老夫人真的是用心良苦。

  房媽媽讓代荷進來把房間裡收拾一遍,她自己則打著燈籠,帶著小丫頭先去書房,進了門大老爺正臉色陰郁的坐在書桌後面,房媽媽當先跪了下來磕了頭道:「老爺也消消氣,莫要氣壞了身子。」她小心翼翼看了眼大老爺的表情,接著道:「老爺和太太二十年的感情,也了解太太的脾氣,她平時日日念叨著老爺,事事都以老爺在先,可她性子太直,說的有時難免不中聽,老爺也不要放在心裡,您和太太是夫妻,這情分豈能幾句話就能消除的……奴婢是僕,這些話本不該奴婢來說,可奴婢隨太太二十幾年,年齡又比太太長幾歲,今兒也倚老賣老一次,求老爺念在太太為老爺操持庶務,教養子女的份上,不要生她的氣。」

  大老爺依舊是面無表情,房媽媽略一思量,又道:「依奴婢看,這一次是大太太不對,老爺是一家之主,做什麼決定太太即便有異議,也不該說那樣的話……奴婢剛剛勸了太太,她也明白過來,所以就讓奴婢來看望老爺的,還望老爺能消了氣。」

  大老爺終於面色稍霽,房媽媽心裡一喜,立刻就將大太太交代的話說出來:「太太說,老爺即是心意已決,她也不多說什麼,可這事雖說是老爺的事,可也是府裡的大事,幾位姨娘在府裡也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也該和她們商量商量的才好。」

  大老爺再次冷了臉:「她又想折騰什麼?」

  房媽媽就抬著老臉堆著滿臉的笑:「太太並沒有別的意思,說句不敬的話,老爺與太太夫妻一場,也為夫人想一想。您改明兒帶著夏姨娘一走,留下的兩位姨娘那邊該怎麼想,老爺不在府裡,府裡的事都是大太太操持,若是幾位姨娘都心生的怨念,太太又是個心慈的,這府裡還怎麼安生。」

  這話倒全非是歪理,女人之間吃醋耍些小思絲毫不奇怪,大老爺臉色漸漸好轉,皺著眉頭略沉吟了片刻,便道:「那便如她的意,你去把幾位姨娘請去正房,就說有事相商。」

  房媽媽終於鬆了口氣,磕了頭從書房退出來,就去了東跨院,依次請了三位姨娘。

  半個時辰後,大老爺便去了正房,暖閣裡大太太坐在主位之上,左手邊依次坐著三位姨娘,見大老爺進來,大太太目光略閃了閃,就起身去迎大老爺,幾位姨娘也站了起來行禮。

  大老爺目光在夏姨娘面上一轉,她今日穿了一件蜜色的素面褙子,頭上也只有一隻點翠的發釵,整個人若出水芙蓉一般,靜靜站在哪裡,與垂首含胸的梅姨娘,咄咄逼人的羅姨娘相比,她若掛在樹梢的銀月,清新淡然讓他慢慢靜了下來,他擰著的眉頭一鬆,面無表情的坐了下來,房媽媽立刻奉了茶,又退了出去小心的關了門守在外面。

  待幾人都坐了下來,大太太就笑著看著眾人,道:「你們也伺候老爺十幾年了,為佟氏開枝散葉孕育子嗣助我打理府邸,都是功不可沒的,今日把你們都喊來,也是老爺與我有事要和你們商量。」

  幾位姨娘都不是蠢笨的人,這樣的節骨眼上,大太太喊她們來,能為了什麼事,便是不說各人心裡早已有了數。

  大太太稍一沉吟,又道:「老爺後日就要啟程回永州,此去又是三年,雖說有下人照顧,可貼身的事難免有不周之處,所以今年與歷次一樣,還要勞累你們其中一位隨去伺候,也能安我在府裡擔憂的心。」

  果然是為了這件事,羅姨娘目光一閃,餘光迅速朝另外兩位姨娘看去,就見梅姨娘原本弓著的身子驀地坐直了,眼底盡是期望,而夏姨娘卻是恰恰相反,她臉色瞬間一白,已是坐立不安的樣子。

  她心生疑惑,不是說夏姨娘這些日子偷偷在老爺面前走動,還親手做了衣衫,怎麼說到去永州,反而一副驚恐害怕的樣子?

  她不說話,也是垂著臉靜靜坐著。

  大太太滿意的看了眼三味姨娘,又笑著看向大老爺,道:「老爺的意思是,這一次讓夏姨娘跟去。」

  此話一出,幾人面色俱是變了幾變。

  梅姨娘手裡的帕子一緊,眼底就流出不甘的光芒,羅姨娘側開臉,面上雖依舊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可心裡卻難免還有些失望,而夏姨娘則是面白如紙,她緊張的抬起臉去看大太太,又看了眼大老爺,不確信的問道:「帶奴婢去?」

  大老爺面色溫和的回望著她,鼓勵似的點了點頭。大太太心中冷笑,面上卻微笑著回道:「老爺已是定了,你也回去準備準備,不過時間有些倉促,你若是忙不過來,便遣人來和我說,我讓代荷過去幫你。」

  就在眾人以為夏姨娘會喜極而泣,迫不及待的謝恩之時,夏姨娘卻是砰的一聲跪了下來,朝大老爺和大太太磕了頭,語氣真切的道:「老爺,太太恕罪……奴婢身子一向不爽利,若是隨老爺去任上,非但不能伺候周到,怕是還得連累了老爺正事,奴婢還是留在府裡,雖說給太太添了麻煩,可總歸在自己家裡,若是犯了舊病也不至於拖累了老爺。」她頓了頓重重磕了頭:「還請老爺太太,另擇人選!」

  大老爺說她身子不好,不如去永州養病,而恰恰夏姨娘也是用這個理由回絕的,事情果然如她所料,大太太眉頭一挑,面露不悅的叱道:「夏氏,老爺讓你去也是疼惜你,你如何能拒絕老爺的一番好意!」

  「奴婢並無此意,奴婢真的不能去。」微暗的燈光落在房裡,夏姨娘微垂著臉,卻是滿面的堅定。

  大老爺臉色微微一變,看夏姨娘的目光裡滿是不解。

  他忽然想到這些日子雖夜夜去小坐,可夏姨娘卻只與他聊天,態度客氣疏離,他只當她時隔六年還不適應,現在想來這些天,她卻從沒有流露過半分讓他留宿之意。

  原來與他不過是虛與委蛇!

  大老爺眉頭一簇,氣息驟然變冷。

  大太太就似笑非笑的回頭去看大老爺,問道:「老爺,您看這事如何是好?」

  「哼!」大老爺冷哼一聲,突然站了起來,深看了夏姨娘一眼,又落在大太太臉上,頭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夏姨娘垂著臉跪在那裡,自始至終不曾抬頭去看大老爺。

  羅姨娘先是困惑不解,卻在思忖一番後突然明白過來,心裡卻是暗暗嘆了口氣。

  梅姨娘面上一喜,夏姨娘不去,老爺總不能獨自去任上,大太太必然會再派人去,她一向與太太親厚,這一次的人選必然是她。

  想著她就滿心期望的等著大太太發話,耳邊就聽到大太太重重的嘆了口氣,指著夏姨娘道:「你啊……總是這樣的性子,讓我說你什麼好,快起來吧!」

  夏姨娘謝過大太太,站起身重新坐了下來。

  大太太緩緩喝了口茶,滿臉為難的去看羅姨娘和梅姨娘,羅姨娘正皺著眉頭彷彿在思索什麼,而梅姨娘雖是強裝著平靜,但眉宇間卻俱是喜色。

  她想到王姨娘的身子,又想到夏姨娘在任上生了佟敏之的事,眼睛微微一眯,她便笑道:「老爺是男人,有的事終歸是大意粗心的,夏姨娘不便隨去,總不能不帶人隨去,若真如此我在家也不能安心,你們也讓我想一想,也去和老爺商量商量,到底帶誰去才妥當。」

  梅姨娘心裡一陣失望,羅姨娘和夏姨娘就起身應了,大太太就疲憊的揮著手道:「天色不早了,折騰了一夜,你們也都去歇著吧。」

  羅姨娘和夏姨娘就各自行了禮出門,梅姨娘略一躊躇,也隨著兩人出了門。

  析秋一早上醒來,司榴便匆匆忙忙的進來:「小姐,昨晚正房那邊鬧了半夜。」析秋猛的清醒過來,問道:「可知道是什麼事?」

  司榴就將大太太與大老爺吵架的事說了一遍,又道:「太太又把幾位姨娘請到房裡,早上奴婢聽正房裡幾個丫頭說,大老爺此去永州定了夏姨娘隨去,可是夏姨娘卻是當著眾人的面,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還說她身體不好,不能拖累了老爺。」

  析秋一愣:「那大太太可有說什麼?」司榴回道:「太太就說再擇人選。」

  析秋緩緩閉上眼睛,先是失望,隨後心裡的痛慢慢化散開來,她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她明白夏姨娘為何拒絕,大老爺當年問也不問就將她定了罪,姨娘一句辯白都沒有,心裡必然生了恨,恨過之後便是心死,她可以和大老爺平靜相處,但僅限於相處而已,在她心裡她們早已不是夫妻,又怎麼能曲意迎合,恩愛如昨?!

  還有一個原因,這府裡若說大太太真正忌憚的人,不是飛揚跋扈的王姨娘,也不是心機手段樣樣都有的羅姨娘,而是看似柔弱卻曾與大老爺真正恩愛過的夏姨娘,大太太不同意大老爺帶姨娘去,她阻止不了大老爺,卻可以拿捏住夏姨娘,因為她的一雙兒女還在大太太手裡!

  析秋心疼的正是此點,她以為一直都是自己在保護夏姨娘,卻沒想倒是她始終在護著自己,用她的青春和愛情!

  想要她和佟敏之在府裡過得安生,她便毫不猶豫的犧牲了自己重新到手的幸福。

  司榴擔心的看著析秋,看著她眼角緩緩流出來的淚,她也哭了起來:「小姐老爺還沒有定,我們再去勸勸姨娘吧。」

  「不用。」析秋搖了搖頭,重重嘆了口氣:「如果這樣能讓姨娘安心,我們又何必硬要她去做自己不願意的事呢。」司榴怔住,她不明白夏姨娘為什麼拒絕,也不懂析秋為什麼不去勸,夏姨娘一向願意聽六小姐的意見,只要小姐去勸,她說不定就同意了。

  析秋坐起身,看著司榴道:「這件事也不是你我能定的,讓大太太去選擇吧。」她看著司榴道:「幫我穿衣裳,隨我去大老爺的書房。」

  司榴一驚,困惑的問道:「小姐,你要去勸大老爺?」是夏姨娘的問題,去勸大老爺也沒有什麼用啊。

  析秋沒有說話,讓司榴服侍了梳洗,避開宋媽媽帶著司杏司榴去了外書房。

  大老爺正負手站在院子裡,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析秋進去他眉梢微微一挑,並沒有多餘的表情。

  析秋上前屈膝行了禮,喊了聲:「父親。」也不管大老爺有沒有讓她起身,她便站直了脊背去看大老爺。

  大老爺眼裡掠過詫異,問道:「什麼事?」

  析秋朝他微微一笑,彷彿對昨晚的事毫不知情,她道:「女兒想來問問父親哪一日啟程,女兒想親手為父親做一頓餞行宴。」她說著目含期待的去看大老爺。

  大老爺眉梢一挑,有些疑惑的看著這個自己並不親近的女兒,問道:「怎麼突然想到這事?」析秋便紅了臉,有些不安的道:「女兒受父親養育之恩,卻一直不曾為父親做過什麼,父親此去又是三年,三年後女兒也大了……只怕日後想做也不一定再有這樣的機會,所以就想在父親臨去前,親手為父親做一頓餞行宴,雖不足為道,可卻是女兒的一番心意。」

  大老爺怔住,滿腹的怒氣彷彿在析秋的微微一笑裡消散了,她只顧著氣夏姨娘拂了他的好意,卻沒有想到他們曾經恩愛的時光,她為自己孕育了一雙兒女,縱然他不曾盡過一天父親的責任,可她卻從未和兒女抱怨過,讓他在兒女的心目中依舊是唯一依靠的父親,她把他的一雙兒女教養得這樣好,不也是她對自己難以忘懷的一種表現。

  況且,無論他們之間怎麼樣,無論夏姨娘怎麼樣,這一雙兒女卻是無辜的。

  或許,夏姨娘不去是對的,縱是他自己,不也沒有想好要怎麼與她相處麼!

  「好!」大老爺表情漸漸柔和起來,他看著析秋道:「把你大哥哥和姐弟一眾邀了。」析秋頓時眉色飛舞起來,笑著點頭:「好!女兒這就去準備!」

  大老爺微微點頭,看著析秋漸行漸遠的背影,緩緩走進了書房。

  門外候著的常隨就長長鬆了口氣,大老爺在外面站了一夜,現在終於肯進去休息了,他們不由暗暗感謝六小姐的到來。

  析秋將自己和大老爺說的話,原原本本告訴了大太太,大太太聽佟慎之和佟析硯都在列,也就沒有說什麼,只道:「別鬧了你父親!」

  「是!」析秋乖巧的點頭應了。

  大太太就指著析秋對房媽媽嘆氣道:「終究是孩子,都是這樣沒心沒肺的!」

  房媽媽笑著點頭,卻目帶審視的去看析秋。

  六小姐到底是真的不知道昨晚發生的事,還是故意這麼做的?她想不明白,總覺得這個六小姐有的時候做的事,她竟有些看不懂。

  析秋不管這些,她辭了大太太便去了廚房,灶上灶下忙了一天,做了八葷八素例湯四份又有糕點三盤,才讓丫鬟婆子將飯菜端去了大老爺的書房,又讓司杏司榴去各房裡去請少爺小姐。

  到了酉時,一桌子的人才坐了下來,大老爺坐在主位,右手邊依次是佟慎之,徐天青,佟敏之,左手邊則是佟析硯,析秋和佟析玉,析秋也去請了佟析言,只是她的丫鬟卻道她這幾日夜裡受了涼,剛吃了藥睡了,辭了析秋的好意。

  只是司杏回來說,她明明在門口時,聽到三小姐在院子裡與丫鬟們說話,等她喊門後開門,不過眨眼功夫罷了……三小姐就吃了藥睡了。

  析秋笑笑沒有說話,轉眼去看佟敏之,只見他興奮的坐在徐天青身旁,滿眼喜色的去看大老爺。

  她暗嘆了口氣,這邊大老爺已道:「今日便破一次列,也別去在意什麼什麼食不言之理,席間隨意暢談!」幾個孩子,尤其是佟敏之和佟析硯更是開心的眉飛色舞。

  「父親。」佟析硯巴著大老爺的胳膊:「這頓飯是六姐姐親自為您做的餞行宴,我們也總不能白吃了。」她說著自懷裡拿出一副畫出來:「這是女兒前幾日畫的,雖畫工依舊生澀,可是是女兒的一片心意,祝父親一路順風,平平安安!」

  大老爺收下,又讓常隨將畫鋪在桌面上展開,畫的是一副高山溪流圖,山峰陡峭溪流蜿蜒,山間炊煙裊裊一副世外美景如仙境一般,大老爺眼裡含著笑意點頭:「這副武夷山圖畫的不錯!」

  這評價很高了,佟析硯高興的笑了起來:「多謝父親誇讚。」

  析秋心裡失笑,這個佟析硯竟是作畫也離不開蔣士林,他去了福建,她便作了一副武夷山圖!

  徐天青則是送了一副《蘭亭集序》,行書大氣剛勁筆鋒俊挺,與他溫潤的外表頗有不符,大老爺看著也頗為高興,讓人收了字畫,誇讚連連……

  佟慎之沒有準備,則是引用了一段古文,毫無平仄的說了一段餞行的話,直至滿室熱鬧的氣氛降至了極點,他才堪堪停了下來,析秋撫額感嘆……至於佟析玉則是羞羞答答的拿出了一雙鞋,說一直瞧著六姐姐做,她卻沒有為父親做過,雖做的不如六姐姐精緻,還望父親不要嫌棄。

  待眾人都送完,大家就去看佟敏之,徐天青則是笑著問道:「七弟送的什麼?」

  佟敏之小心翼翼的看著大老爺,支支吾吾了半天,道:「我……我沒準備禮物。」析秋眉梢一挑,她可是特意讓司杏去囑咐他準備了……大老爺也微微挑了眉,道:「不是大事,便是不送也無妨。」他指著桌面上的菜道:「嘗嘗析秋的手藝。」先夾了一塊黃魚的魚腹。

  大家邊吃邊聊,佟敏之顯得很高興,一會兒端著茶去敬大老爺,一會兒又去敬佟慎之,析秋始終含笑看著他,也不阻止只讓他盡情去和大老爺鬧。

  一頓飯吃完,各自盡興,大老爺便略顯疲憊的讓各自散了,析秋就走在門口,看著佟敏之鬼鬼祟祟的出了院子,沒過一會兒又偷偷的潛了回來,進了大老爺的書房。

  大老爺詫異的看著他紅撲撲的小臉,如以往一般,面無表情的問道:「怎麼回來了,可是有事?」

  佟敏之心中一凜,緊緊攥住手裡的盒子,準備好的話再也說不出來,大老爺不解的看著他,見他臉頰通紅,戒備的朝後退了一步,他便起身走了過來,俯身看著佟敏之問道:「君子磊落坦蕩,何以這般遮遮掩掩的?」

  佟敏之身體一怔,咬著嘴脣猶豫不定的將手從背後拿出來,又伸到大老爺面前。

  大老爺一愣,低頭去看,就看到他手裡托著一隻大大的紅漆木匣,他問道:「給我是?是什麼?」佟敏之就支支吾吾道:「是孩兒為父親準備的禮物,只是做的粗糙,怕……怕父親不喜歡。」

  大老爺看了他一眼,便接過匣子打開,裡面鋪著的姑戎上放著一隻泥雕,他撿起來一看隨即表情微微一怔,是一個人像,頭戴著官帽,官袍筆挺,一手拿著一方官印,負手而立,威風凜凜……

  再去看此像的樣貌,竟是有幾分熟悉,他語氣不自覺的柔和了一分去問佟敏之:「這是為父?」

  佟敏之點頭不迭,卻又忐忑不安的道:「我……我不知道父親在朝堂是什麼樣……只是……只是憑著想像。」他看著大老爺不確定的問道:「是不是不像?」

  大老爺就拿著泥雕半蹲在佟敏之面前,與他平視:「你想看為父朝堂的樣子?」

  「想!」佟敏之很敏感的覺察到大老爺的態度變化,立刻露出兩個梨渦笑了起來:「我見過二叔的樣子,卻沒有見過父親的。」

  大老爺就看著他久久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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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8 10:18 PM

第六十八章:喜事

  「姐姐,父親誇我了……」佟敏之小臉紅撲撲的,高興的抓著析秋的袖子,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訴析秋,他此刻的開心:「父親說讓我好好讀書,考取功名,若是書中有不懂的地方,就給他寫信!姐姐,您給父親寫過信麼,從京城到永州要多少天的路程?」

  大老爺還沒走,他就想著寫信的事了,析秋失笑摸著他的頭道:「姐姐也不清楚,不過我可以去查一查地理志,看一看走水路大約需要多久的時間。」她頓了頓又道:「父親讓你好好讀書,你一定要聽話,不可以再頑皮了,知道嗎?」

  「我知道!」佟敏之揚著小臉決心滿滿的道:「我再也不會胡思亂想做傻事了,我要好好讀書考取功名,像父親和大哥哥一樣中進士點庶吉士……」佟氏一門三位庶吉士,若是他日他也點了庶吉士,那該是多大的榮耀,想一想他都覺得熱血沸騰。

  析秋也鼓勵的點點頭:「好,姐姐等著這一天!」佟敏之就抱著大老爺送的一套文房四寶,一蹦一跳的回了外院。

  司榴站在一邊,擦著眼淚語氣激動的道:「七少爺好久沒有這樣高興了。」

  析秋欣慰的笑笑,至少她的努力已經有成效了!

  等佟敏之離開大老爺的書房,析秋也從門口的暗影中走了出來,剛一出來,大老爺便負手也出了門,看到析秋依舊還在院外,露出略微詫異的表情,挑著眉頭問道:「怎麼還沒回去?可是有什麼事?」

  析秋側身行了禮:「剛剛瞧見七弟又拐了進去……不放心,所以就在這裡等他。」她看著大老爺明知故問的道:「七弟他……沒有胡鬧吧?!」

  她是怕佟敏之太過頑皮,引起自己的不滿吧?!

  大老爺有些無奈的看著析秋,一時竟不知道怎麼回答,就輕輕搖了搖頭,算是否認了。

  析秋微微一笑:「那就好,他平日很乖巧,可有時也難免調皮,若是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還望父親不要介懷。」大老爺負手而立,態度威嚴中微露慈愛,鄭重的點頭道:「好!」

  析秋目光就朝小道上看了一眼,就聽見小道上悉悉索索傳來了腳步聲,她目光一閃,又道:「父親明日幾時啟程?」

  「卯時。有同僚隨行,約在城門處相見。」

  這是在向她解釋?析秋暗暗挑眉,這時小道上的腳步越來越近,人影也已經出現在她視線之中,她就笑著朝來人側身福了半禮,道:「來總管。」

  大老爺目光一頓,也朝來旺看去:「這麼晚,可是有事?」

  來旺就在兩人面前停下,先向大老爺行了禮,又還了析秋的禮,就垂著手立在一邊回道:「小的有事想求老爺的恩典,所以趁著沒落鎖前趕了過來!」

  大老爺微微點頭,又朝析秋看去,析秋就很識趣的道:「那女兒先回去了。父親也早些歇著。」說著要帶司榴離開。

  來總管就看了眼司榴,突然在大老爺面前跪了下來:「老爺,小的請老爺為小的做主。」析秋就很自然的停住了腳步,回頭看著來旺。

  大老爺微微一挑眉:「起來說。」來旺就順勢站了起來,大老爺又問道:「什麼事說吧,何必如此鄭重?」竟是當著六小姐的面。

  「老爺可記得福貴?他過了年十六了。」來旺語有感嘆,似有無奈!

  「十六了?」大老爺驚詫的嘆了口氣,又原來如此的點點頭:「也該這麼大了,我記得他只比慎之小了兩歲而已。」他目光悠遠的看著濃黑的夜色中,又似想到什麼去問來旺:「可成親了?」

  來旺就看了眼析秋,垂著頭:「還沒有。所以小的就斗膽,想趁著您在家,求您給個恩典,給福貴指門親事,也能讓他托老爺的福,一生和和美美,順遂安康。」來旺說完,目光就很直接的落在司榴身上。

  大老爺是何等聰明的人,況且,他們主僕這麼多年,彼此之間更像手足,對對方非常了解,他就目露興味的也去看司榴,口中卻道:「讓我給福貴指門婚事?這倒是高興的事,只是我不常在府裡,這人選卻是不好定!」他略一沉吟,忽然朝析秋看去,就見析秋正坦然的看著他,絲毫沒有躲躲閃閃,他心裡剛剛生的一絲懷疑,也變成了疑惑。

  難道不是六丫頭和來旺事先約好了?怎麼瞧著她毫不知情一樣。

  大老爺想著,又覺得自己想多了,六丫頭不過才十二歲,哪裡來的這樣的心機,怕是來旺算計著時機,早候著的。

  這麼一小片刻的功夫,來旺原本的篤定又變得不確定了,他飛快的道:「只要老爺點的,都是福貴的福氣。」

  大老爺心裡釋懷,瞧著來旺難得露出緊張的樣子,就微微笑著道:「即是這樣……」他話語一頓,就去看司榴……

  司榴的心砰砰跳著,她緊張的抓住司杏的手,忽然明白六小姐明明和七少爺說完了話,還留著不走的原因了,原來……她是在等來總管。

  原來,是為了她的婚事。

  大老爺的視線就在司杏,司榴臉上略掃過,就忽然抬手指著司榴道:「這丫頭我瞧著不錯,眼睛很大倒是很機靈。」他又看著來旺道:「倒有點像你們家的人。你可滿意她做你的兒媳?」

  來旺就長長的鬆了口氣。他笑道:「老爺看人一向準,小的自是聽老爺的。」

  大老爺就笑著道:「我說了可不行,你得問問六小姐才行。」析秋目光一閃,回身抓了司榴的手,面露不捨:「恕我直言,司榴是我房裡的大丫頭,我還想留她兩年……」又去看大老爺:「父親,女兒可以拒絕嗎?」

  大老爺就滿臉的詫異,他沒有料到析秋會拒絕,就連來旺也沒料到析秋會這麼說,司杏司榴僵著的身子更是雙雙一怔,不明白析秋為什麼突然去拒絕來總管。

  「自是可以!不過福貴在府裡可是一等一的,又是來旺的嫡長子,這門親事我前幾日聽大太太也是提過的……六丫頭不要考慮考慮?」

  看來大老爺今日的興致真的很好,這便是說媒了!

  來旺也著急,朝析秋叉著手:「六小姐,福貴是老實忠厚的,絕不會虧待了司榴姑娘,還請六小姐同意了這門親事,小的一定備了豐厚的聘禮,讓司榴姑娘風風光光的嫁到我們家。」

  析秋就顯得的很猶豫的樣子,垂著頭彷彿在權衡思考,過了小片刻,她才不大情願的抬起頭來,勉強點頭道:「那行,有父親做媒,又有來總管保證,我若是再拒絕就顯得不近人情了。」

  來總管就抹了把汗,大老爺卻看著析秋慎重的樣子脣角露出微笑,表情愉悅:「即是答應了,這婚事也別拖了,我看就定個日子吧,今兒是四月二十八,不如就五月初十吧,十二天足夠來旺準備婚房了。」

  這一次,連析秋也驚訝了,她沒想過這麼早嫁了司榴,只要婚事定了就行,她正要開口去反對,來旺卻點頭不迭:「婚房小的年前就備好了,就等兒媳婦進門了。」

  大老爺看著析秋吃了一個悶虧,卻無法辯駁憨憨的樣子,就哈哈大笑起來!

  析秋就回頭看著司榴,滿臉的無奈之色,司榴早已經手足無措的由司杏扶著站著了,若不然定是要腿軟的坐在地上。

  她惦記了這麼久的婚事,就這麼不期然的定了,不過十來天的時間,她就要嫁了……

  她無法從這個消息中走出來。

  「還不快謝謝大老爺,見過來總管」司榴一聽析秋的話,立刻僵著身子走了出來,對大老爺磕了頭:「奴婢謝謝老爺。」又起身朝來旺行了禮:「來總管。」

  來旺提著許久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等析秋帶著兩個丫鬟離開,大老爺就和來旺進了書房,剛一進去來旺就跪在地上:「老爺,小的家裡的其實早就看中了司榴姑娘,只是一直不敢和大太太開這個口,也旁人議論,說小的仗著老爺的勢,在府裡作威作福!」他頓了頓又去看大老爺:「眼瞧著老爺要走了,小的就急急忙忙趕了過來,沒想到竟是六小姐也在,小的一想這也是天意,就向您請了這個恩典!」

  大老爺就微笑看著他:「別動不動就跪,起來吧!」大老爺走到書桌後面坐下來:「你的心思我怎麼會看不不出來,只是這樣的事以後還是找大太太的好,內宅的事一向都是她打理,我若一次兩次的干涉她的事,也難保她不會記在心裡,我不在府裡,外院的事你也多個心眼,大太太那裡也不用事事都稟了她!」

  來總管站起身,就點頭道:「小的明白。」大老爺微微點頭道:「這樣也好,我也沒什麼可幫她們母子的,你們有了這層聯繫,往後你也能對她們上些心,多加照應些,我也就放心了。」

  來總管就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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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您是不是和來總管約好了?故意在大老爺面前演這麼一齣戲的?」春雁就笑看著滿臉紅暈的司榴問道。

  析秋就將手裡的《大周地理志》放在桌上,笑著道:「我原想讓來總管去求老爺,可府裡最近事情又多,大老爺又是情緒不定,縱是來總管也不敢開這個口,便帶話讓我想辦法,於是我就想到這個法子了。」她停了話,去拉著司榴的手:「我能為你做的太少了,明日我讓春雁取五十兩銀子給你,你若想買了銀面頭飾也罷,還是留著壓箱底都隨你,往後你嫁過去,我不能時時看著你,你就要事事學會自己去思量,不可再義氣用事,可知道!」

  「小姐。」司榴跪在析秋的腿邊,趴在她的膝蓋上,大聲哭了起來:「小姐,奴婢雖想嫁福貴,可不想這麼早就嫁過去,奴婢是想等小姐出了閣的!小姐,你能不能去和大老爺說說,把婚事再推兩年,奴婢捨不得離開小姐。」

  她哭得這麼凶,析秋卻是笑了起來:「你說得輕鬆,大老爺本就有些懷疑我和來總管串通好的,我好不容易打消了他的疑慮,讓他覺得自己順手給了來總管一個人情,我若去推了婚期,這不是在落大老爺的面子?!」

  司榴一愣,喃喃的道:「那奴婢怎麼辦?」

  春雁就笑著撲過來,擰著她的臉打趣道:「怎麼辦?嫁唄!」司杏也在一邊捂脣直笑:「若不然就讓小姐直接回了大老爺,也省得你抱著小姐這麼哭一通,到讓小姐費力安慰你了。」

  司榴一怔,就收了哭勢,竟真的歪著頭去想司杏說的可行性,析秋拉著她坐在自己身邊,笑道:「別想了,難得你和福貴都有意,只要你們都有好的歸宿,是不是在我身邊又有什麼關係。」

  這話,讓司杏和春雁也紅了眼睛,司杏和司榴一般大,又是同時進的府,她哽咽著道:「小姐把司榴嫁了,我們幾個小姐再留幾年吧,若是我們都走了,誰來服侍小姐,換了別的人奴婢也不放心。」

  析秋微微笑著沒有說話,房裡就靜默了片刻,春雁就覺得這是喜事,大家沒必要弄得倒傷感起來,就擦了眼淚去問司榴:「小姐說的話你還沒答呢。」司榴一愣:「什麼話?」

  春雁就用帕子捂住嘴笑道:「五十銀子的嫁妝可是我們府裡頭一份,你倒是說說,你是想壓了箱底呢,還是去置辦些嫁妝?」雖是都五十兩,可怎麼個用法卻大有不同,兩個方法效果也截然不同,五十兩若是全置辦了嫁妝,風風光光抬了出府,外人瞧著那是臉面,是知秋院的臉面,會道析秋是個好主子,一個丫頭的嫁妝竟也這樣豐厚。

  可若是壓了箱底,外人看不到,面上也就沒了這茬,可司榴留在手裡,卻能當做體己銀子!

  司榴剛剛一心只顧著傷心,到忘了這事,就看著析秋:「小姐,房裡的錢也就這五十兩了,月例還要等到五號,若是要用錢可怎麼辦……奴婢用不著這麼多,您給奴婢二十兩辦嫁妝就好了。」說著又一本正經的:「來總管不是說聘禮豐厚麼,到時候抬出去反正都是風光的,是不是小姐給的也無所謂!」

  「別說了。」析秋按著她的手:「雖說手裡沒錢,可錢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們四個在我身邊,無論是誰他日嫁出去,我都是這樣的嫁妝,縱是在府裡是丫鬟,出去了也不能矮了別人一頭,這錢你們自己商議到底怎麼用,嫁妝上的事我完全不懂,也幫不上忙,若你們拿不準不妨去問問錢媽媽,她年紀大了總歸是見識多些。」

  三個人皆是面色一怔,垂了頭不說話,小姐的難處她們是最清楚的,五十兩銀子對於她們來說花了多少時間,繡了多少荷包才攢夠,她們更是再清楚不過。

  析秋也暗暗嘆了口氣,本是喜事,卻為了銀子倒變成傷心事了。

  「那奴婢就留十兩壓箱底吧,四十兩買嫁妝。反正來總管有錢,我嫁過去總不會少了我月例用的。」春雁就搖頭去制止司榴:「四十兩也太多了,我記得大太太身邊的紫雲姐姐,前幾年嫁出去,大太太也不過給了二十兩,我們總不能超過大太太房裡的去,二十兩是幾年前的事,你和紫雲一樣,到也不算越了她去,剩下的錢你就聽小姐的,留在身上,將來有什麼事也能用得上。」她說著頓了頓:「來總管有錢,那是人家的錢,你做媳婦的嫁過去,若是自己有錢,腰板也能直些不是!」

  司榴就信服的點點頭,司杏也覺得很有道理:「那明日我們列個單子,將該採買的都買了,就這麼幾日,時間緊的很。」

  析秋就指著桌上的筆墨紙硯:「也別等到明日了,現在就列吧!」又出去把春柳喊進來,四個人在房裡關了門悉悉索索忙到亥時,宋媽媽隔著窗戶在牆根下面聽了許久也沒聽出什麼來,只覺得困惑。

  第二日一早,闔府的人忙著去送大老爺,在二門處大太太當先而立正指著婆子丫頭將箱籠抬上車,二太太也在一側幫忙,梅姨娘則臉色暗沉的跟在大太太身側,夏姨娘落在人後但表情卻很平和,析秋鬆了口,她真怕夏姨娘雖是拒絕了大老爺,但心裡卻是難受的,如今看來倒是她多想了。

  大老爺正和二老爺說著話,佟慎之,佟全之,佟敏之三個人則左右圍著他,徐天青陪著來總管檢查各個箱籠,他看到析秋過來,眼睛先是一亮,隨即露出個淡淡的笑容來。

  「怎麼來的這麼遲!」大太太有些不悅的看著幾個女兒,目光又從佟析硯的臉上落在許久不曾露面的佟析言身上,眉頭略皺了皺,便對幾人道:「快去和你們父親告別。」

  佟析言今日一身桃紅撒花洋裝褙子,鵝黃的挑線裙子,略施粉黛眉眼間比以前清減了不少,銳氣也少了些,她笑著領著析秋幾人款款走到大老爺跟前,屈膝行了禮,大老爺看見她眉頭也幾不可見的皺了皺,便沒多餘的話,反倒是越過她去看其他三個女兒:「在家聽母親的話,多學著料理庶務……」說了幾句要仔細、孝順、乖巧的話。

  佟析言臉色頓時一片灰敗,站著身體也忍不住晃了晃。

  大老爺好無所覺的,又轉了頭去和幾個兒子各自交代了幾句,輪到最小的佟敏之,大老爺就微微一頓,這麼多人裡唯獨他一雙眼睛紅紅的,一見他看過去趕忙胡亂的擦了眼睛,勉強朝他笑著。

  大老爺就微微一笑,還如往常一般,並未顯得過份親熱。

  大太太又帶著幾位妾室上前和大老爺告別,析秋疑惑的看著她們,歪著頭去尋找羅姨娘的身影,這樣的場合按道理羅姨娘不該不出現才對,這麼想著隨即目光就是一怔,就見後面的一輛馬車邊,素錦正笑盈盈的站在外面正和另外幾個丫頭說著話。

  難道最後定了羅姨娘?

  這麼想著,就見那馬車簾子被人從裡面掀開,果然羅姨娘嬌俏的面容出現在簾子後面,看到析秋朝她微微一笑,析秋也替她高興,朝她回了禮,羅姨娘就鬆了手將簾子放了下來。

  析秋拿眼去看夏姨娘,此刻夏姨娘也正朝她看來,兩人相視,夏姨娘對析秋搖了搖頭示意她沒事,眼裡卻是有替羅姨娘高興的神色。

  她忽然明白過來,比起夏姨娘和梅姨娘,在不能有別的選擇的前提下,不能孕育子嗣的羅姨娘是最合適不過的了,無論她如何得寵也不過是一時的,等年老色衰了,一樣跳不出大太太的手心。

  大老爺不讓人送出城,就在二門就停了就罷,無人敢違他的意,就熱熱鬧鬧的送走他和羅姨娘。

  大家各自都還有事,二老爺要去衙門,佟慎之則是要去館裡,佟敏之,佟全之趕著去學堂,落了徐天青他卻不能在內院多留的,大家在二門就散了,二太太和大太太辭了:「再過幾日是二丫頭的忌日,年年都是讓婆子去廟裡添香油錢,今年我想自己去瞧瞧。」說著抹了眼淚:「大嫂也累了一早晨,也回去歇歇。」

  大太太就拉著她的手說著安慰的話,提到二小姐她的表情就有些怪,都是一家人二小姐夭折了她也惋惜,可若是二小姐不夭折,又怎麼會有佟析華的姻緣,所以說有時候人的命是天註定的,富貴的人便是你不去爭,也會錦衣玉食過一生。

  「弟妹也別多想,二小姐仙女一樣的孩子,便是去了也是享福的,我們作為長輩不捨總是難免,可也該顧著自己的身子才好!」

  二太太就抹了眼睛:「那我先回去了。」說著就帶著丫頭婆子呼啦啦的上了抄手遊廊回了二房。

  大太太就轉了身去看兩位姨娘,笑著道:「你們也跟著我累了一早晨都去歇著吧!」兩位姨娘就各有心事的行了禮,帶著丫頭走了。

  「母親!」佟析硯不等大太太說話,就笑著上去挽著大太太的手:「我來可是沒打算走的,您就賞了我們午飯吧!」大太太就失笑的拍了她的手,眼底裡卻是喜悅,還是自己的親生的好,知道大老爺走了她會失落,這才變著法的來鬧自己。

  房媽媽也是滿臉的笑,有幾位小姐在,她也不擔心大太太心裡難受了。

  「都去吧!」大太太就笑著看著析秋幾人:「我也正有話要與你們說。」

  「是!」幾個人就屈膝應了,佟析言沒有如往常一樣湊到大太太跟前,而是默默站在析秋身側,大太太走著的步子就忽然停了下來,去看佟析言:「你就別去了,早些回去繡好了嫁妝才是正事,旁的事也別做了,都是要出嫁的人了。」

  佟析言身體僵硬的頓住腳步,不敢置信的去看大太太。

  析秋眉頭就略皺了皺,她一直暗暗納悶,按道理說,一個沒了姨娘的庶女,又是她尋覓的高門,若是她疼了愛了收了庶女的心,將來不一樣拿嫡母當親娘祀奉?!這樣的道理大太太必然想的到,只是她卻沒有這麼去做,難道她和大老爺一樣,厭惡一個人的時候甚至連和她相關的東西,都不願瞧見。

  她不相信大太太是這樣的人,她這樣做唯有一種解釋,大太太這是在磨佟析言的性子,等磨的她來求大太太,磨得她唯大太太的命是從……

  「是!」佟析言垂了臉匆匆朝大太太行了禮,幾個姐妹看也不看,就飛快的上了小徑。

  大太太似笑非笑的收回目光:「走吧!」帶著析秋幾人回了正房。

  甫一進門,析秋便是一愣,正廳的桌子上放了許多食盒,箱籠以及大大小小的包袱,看著並不像行李,她正納悶著,耳邊就聽到佟析硯問大太太:「什麼東西,怎麼都堆在這裡了?」

  房媽媽就笑著回道:「是武進伯府送來的過節禮,奴婢正清點著,下午去送了回禮,也順道把其他幾個府的禮送了。」

  武進伯父的過節禮?難道這就是大太太讓佟析言回去的原因,析秋挑了挑眉,這邊佟析玉就笑著朝房媽媽道:「這麼多東西,媽媽辛苦了。」語氣裡是毫不掩飾的奉承之意,自彩陶的事之後,大太太對梅姨娘兩母女也冷了許多天,佟析玉這樣說不過是為了討好大太太。

  房媽媽目光一閃,笑道:「八小姐可不知道,這送過節禮可不辛苦,辛苦的事都有府外的小廝做,我不過是跟著車進府和各位太太行個禮問安,大多數還能得些見面禮打賞之類,大太太派給奴婢的,可是個美差!」

  就見大太太笑著瞪了眼房媽媽:「沒了正經!」房媽媽就樂呵呵的朝大太太笑,大太太能一掃這段時間的不快,她也就心滿意足了。

  幾個人前後進了離間,大太太在炕頭上坐下,代荷奉了茶又拿了帕子給大太太擦了手,大太太這才拿著杯子啜了口茶,佟析硯已經著急的問道:「母親說有話和我們說,什麼事?」

  大太太目光一轉,彷彿改變了主意,就笑著道:「不過想和你們說說話,哪裡又有什麼事。」她又看著房媽媽道:「這吃午飯還有些時間,去把早上剩的那碟蓮子酥拿了來,也讓她們墊墊肚子。」算是把這茬話帶了過去。

  房媽媽應聲而去,析秋暗暗去想大太太原本要和她們說什麼,面上已經笑著去和大太太說話:「母親,女兒有事想和您說。」大太太眉梢一挑,問道:「什麼事?」

  析秋就隱去了佟敏之的事,將昨天晚上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又笑著道:「大老爺就隨手一指,把司榴指給了福貴。」她又垂了頭,露出無奈不得不從的表情:「還定了五月初十的日子……女兒又沒經驗,心裡正亂糟糟的一團。」

  她一說完,佟析玉就面色古怪的看了眼析秋,沒想到弄了那麼大動靜,搭了彩陶一條命的親事,最後定的竟是六姐姐身邊的司榴,她不由為彩陶不值,衝進了大老爺房裡,為什麼不求大老爺把她指給福貴,而是去做那樣的傻事!

  大太太卻是目光一閃,這事已經聽說了,果然應了房媽媽的意思,來旺家的早就在府裡相好了丫頭!

  越過她去求大老爺,倒是小看他們一家子了。

  析秋看著大太太表情不定,就知道大太太已經知道這件事了,等的不過是她主動說出來罷了,這樣的事怕她對來旺一家也頗有微詞,不過倒也不用擔心,大太太手再長,可也不能隨意定奪了外院總管的差事,況且,來旺又是自小跟在大老爺身邊感情親厚的。

  縱然心裡不舒服,可事情是大老爺定的,她總不能駁了大老爺的面子,大太太便笑著做了順水人情:「那丫頭也是有福氣的,福貴是個好孩子!」又道:「改明兒我讓代荷送十兩銀子過去給她壓箱底,也當全了這份主僕之誼吧,至於嫁妝,你若是不懂就讓房媽媽過去幫你看看,這小姐出嫁有小姐的規矩,下人出嫁有下人的規矩,當拿捏了才好!」

  析秋就感激的點著頭,又走到簾子口對外面道:「司榴還不進去謝謝母親。」

  司榴就進來規規矩矩的行了大禮,跪在地上她道:「奴婢司榴謝過太太恩典!」大太太就笑著讓她起來:「往後你嫁了福貴,就是一家人了,也用不著這樣客氣!」

  她說不客氣,司榴自然不敢聽她的話,又磕了三個頭,才小心翼翼的退到了門口,卻與進來的房媽媽擦身而過。

  房媽媽滿臉喜色的小跑著進來,看見大太太就聲音拔高了一分,笑道:「太太,您猜誰來了?」她不待大太太說話,就已經迫不及待的道:「是林媽媽。」

  「是她!」大太太也站了起來,指著房媽媽道:「快讓她進來。」大太太話音方落,門口的簾子已被人掀開,露出一張婦人的人,析秋回身去打量來人,約莫五十歲上下,她見著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那婦人一見大太太就走過來跪下來:「奴婢林氏,給太太道福了。」

  大太太親自把她扶了起來,房媽媽又端了杌子來,林媽媽不肯坐就滿臉喜氣得和大太太道:「太太,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大小姐她……有身孕了。」她沒有改口,依舊和房媽媽幾個人老人一樣,喊佟析華喊大小姐。

  「啊!」大太太捧著茶盅的手激動的顫了顫:「果……果然有身孕了?」

  析秋暗暗錯愕,還真的懷孕了?

  佟析硯也上去拉著林媽媽的胳膊,雀躍的問道:「大姐姐真的懷孕了?」

  林媽媽握著佟析硯的手,點頭不迭:「太醫一早上來把的脈,說是才一個多月,尚淺了些還不十分肯定,等再過半個月再來確診。」她說著頓了頓,語氣裡滿是肯定:「劉太醫可是太醫院裡最擅產科的,他說有那便肯定是有了!」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大太太口中念念有詞,作揖不斷,又對林媽媽點頭道:「太醫在宮裡小心翼翼慣了的,就算心裡有九分的把握,他們也不敢說十分,總是留些退路才好的。總之我兒有了子嗣,這往後的日子便會越過越好了。」

  「正是太太說的這個理!」林媽媽就猛點頭,又去看房媽媽:「前幾日媽媽去,忽然讓小姐找個大夫瞧瞧,奴婢心裡就直打鼓,也不知什麼事兒,如今才明白過來,媽媽原來是存了這個心思。」

  房媽媽就笑著回道:「這可不是我的意思,我也是得了大太太的吩咐才去的,如今確定了身子,真是千福萬福的事。」

  「可不是。」林媽媽笑道:「大姑爺聽到消息就從衙門趕回來了,太夫人親自過去坐鎮,將二夫人按在了床上,又是送補品又是安排侯產的媽媽,一早上她和二姑爺兩人,都快把小少爺十歲前的事都安排了。」

  佟析硯眉眼都是笑,大太太就道:「就是高興的事,太夫人多少年沒盼來嫡孫,如今大丫頭懷了,最高興的可不就是太夫人了。」她說著又似想到什麼,立刻站了起來對房媽媽道:「給我梳梳頭,我去瞧瞧大丫頭。」

  房媽媽就笑按著大太太:「太太糊塗了,莫說太夫人眼見著過壽我們要去侯府的,就是不過壽不也要等侯府正式派了媽媽來報喜,您這樣子去,若是太夫人多了心還以為您早就知道了,豈不是對大小姐生了嫌隙。」

  「不講這些虛禮裡。」大太太又忽然指著析秋道:「這不還有六丫頭這茬麼。」房媽媽一愣,隨即笑了起來:「這倒是!」

  析秋和佟析玉就見著間隙,起身朝大太太福了福:「恭喜母親!」大太太就順勢拉著析秋的手,滿臉的笑:「這次,可要得虧我們六小姐做了好夢。」

  林媽媽一愣,己滿臉疑惑,房媽媽就笑著將析秋做胎夢的事告訴了林媽媽。

  林媽媽滿臉的驚訝,愣怔過後她就走過來,冷不丁的朝析秋跪了下來,結結實實的給析秋磕了個頭:「奴婢代大小姐謝謝六小姐了。」

  這禮析秋可受不起,她立刻側了身子去扶林媽媽:「媽媽快別說了,大姐姐是有福氣的,子嗣只是早晚的事,我不過做了夢罷了,哪裡就有功勞了。」林媽媽站了起來,執意要謝析秋:「太太剛剛也說了,大小姐盼了這麼多年,也沒有動靜,卻在六小姐做了胎夢後,就懷了子嗣,果然是姐妹親厚,不然哪來這樣的福澤。」

  大太太看著析秋,也是滿臉的慈愛。

  析秋撫額而嘆,她這也算是碰上了吧?!

  佟析硯也過來拉著析秋,笑著道:「母親說你是功臣,你就是功臣,哪裡來的這麼多推辭的話,改明兒去看望大姐姐,我一定要讓她好好謝謝你才是。」

  佟析玉也勉強笑著,點頭道:「六姐姐的斗篷用得上,我也要去裁了布,給侄兒做衣裳。」

  一提斗篷,大太太就讓房媽媽把斗篷拿出來交給林媽媽:「這也是吉祥的東西,你回去拿給大小姐,仔細收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也能討個吉利。」

  林媽媽很鄭重的接過包袱,抱在懷裡。

  大太太就道:「原想著今兒就去瞧瞧,想想再忍一罷了,你囑咐她仔細著身體。」

  林媽媽點頭稱是,大太太就沒留林媽媽午飯,催著她回去伺候佟析華,林媽媽就告了辭,坐著馬車回了宣寧侯府。

  大太太笑著對房媽媽道:「去!讓人到城門看看大老爺可走了,若是沒走,也將這事告訴他,讓他也高興高興才是。」房媽媽點著頭:「奴婢這就讓人去。」她說著一頓又停了下來去看大太太:「太太也寫封信吧,月份尚淺,不相干的人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有說法,說是懷孕初期要守了肚子不能讓外人知道,若不然肚子的孩子,就很難留得住。

  「取筆墨來!」大太太就提筆匆匆寫了信交給房媽媽:「若是走了,就算了!」

  房媽媽就拿著信出了門。

  ======

  吃了午飯,析秋就帶著司杏司榴回知秋院,一進門司榴就急不可待關了門,神秘兮兮的道:「小姐,您是不是早就知算出大小姐懷了孕,才去和大太太說的?」若不然,怎麼就這樣靈驗了。

  析秋滿臉的無奈,旁的事還好說,這樣的事她又怎麼能知道:「不過是巧合罷了。」也不是她運氣好,而是佟析華有福氣,盼了八年終於得償所願了。

  司榴就紅著臉巴著析秋的胳膊,在她耳邊小聲的道:「奴婢能不能求小姐件事?」

  析秋眉梢一挑問道:「何事?」

  司榴就扭扭捏捏的看了析秋一眼:「小姐能不能也給我做件斗篷,奴婢備著也能討個吉利。」

  析秋驚詫的瞪眼看著她:「你這還沒嫁過去,就想著子嗣的事了?」司榴就一本正經的回道:「來總管就一個獨子,我瞧來旺家的年紀大了,也不定能再生個小叔子出來了,奴婢嫁過去若是一胎能生個兒子,也能在來家有立足之地,若不然以來旺家的八面玲瓏,指不定過幾年就能給福貴娶個偏房回去。」

  「那裡就有這麼多想法。」析秋點著她的額頭:「來總管向來低調,他自己子嗣單薄都沒娶偏房,又怎麼會給自己兒子娶了?你還這麼年輕,身體又很好,嫁過去只管養著身子,還怕沒有孩子。」

  司榴覺得析秋說的有道理:「那就再等等,若是過幾個月沒消息,小姐就給奴婢做件斗篷吧,也不用那麼麻煩,照著樣子簡單些就成。」

  析秋沒話說,只能點頭,便讓司榴服侍打散了頭髮,閤眼睡了午覺,下午起了床正在炕頭上描花樣子,司杏司榴正圍著她繡荷包,這邊宋媽媽笑盈盈的走了進來。

  她笑著朝析秋福了福,又對司榴道:「和姑娘道喜了。」

  司榴起身回了禮,宋媽媽又對析秋道:「小姐,宣寧侯的太夫人派了身邊的媽媽來了,大太太讓您過去一趟。」

  析秋一愣,放了手中的筆,問道:「可說了什麼事?」太夫人身邊的媽媽,為什麼會找她?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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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12:05 PM

第六十九章:侯府

  析秋換了件水粉的褙子,又重新梳了妝面,左邊一支碧玉玲瓏簪,右邊一朵紅梅銀絲鏤空珠花,耳朵上綴著珍珠寶石耳墜,清淡素雅中有點一絲小女兒的嬌態,她帶著宋媽媽和司杏司榴一路去了外院。

  剛一進門,便就看到大太太身邊坐著一位年紀約莫四十幾歲的媽媽,圓臉,長的很富態,個子和佟析玉相仿在女性中算是高挑的,滿臉笑容的和大太太說著話:「太夫人可不是高興!一聽到消息立刻就帶著奴婢趕了過去,等太醫查完了,親自看著二夫人喝了藥睡下,太醫雖說半個月再確診,可我們太夫人可是生過五個孩子的,一看二夫人那模樣心裡也就有數了……還把侯夫人喊了過去,囑咐了半晌,府裡吃的用的,下人的規矩都要嚴格,半點都馬虎不得。」

  大太太就笑容滿面的回道:「太夫人費心了,華兒雖出嫁這些年,可到了侯府有太夫人疼著,和家裡一樣,性情都沒變,一樣的孩子氣,若不是知道有太夫人坐鎮,我還真是不放心她。」

  那位媽媽就笑道:「親家太太可別這麼說,二夫人那是在您跟前撒嬌孩子氣,在府裡那可是能幹的,太夫人常常把她掛在嘴邊,說滿府裡都找不到有她會說話,做事幹脆爽快的。」

  彷彿很喜歡佟析華的樣子。

  大太太就心裡就滿意了十分,佟析華過的好,又能得太夫人的喜愛,她比誰都要開心。

  「母親!」析秋就瞅著間隙,由代荷掀了簾子走了進去,大太太看見她,就對那位媽媽介紹道:「這就是六丫頭。」又朝析秋招招手:「來見過吳媽媽。」

  析秋就大大方方的走過去,朝吳媽媽屈膝行了禮:「吳媽媽好。」

  「六小姐。」吳媽媽就很客氣得扶了析秋,面色柔和的看著她:「果然和二夫人說的一樣,是個標緻的美人。」大太太就目光一轉,笑道:「媽媽可別聽華兒誇,在她眼裡幾個妹妹都是天仙,誇起來也沒個底的。」

  吳媽媽就笑了起來:「這可不是姐妹親厚才這樣,若不然就是再美的仙子,也看不出美來了,還是親家太太教導有方啊。」

  大太太笑著,析秋面頰微紅垂著頭,吳媽媽就一拍手道:「瞧我這老糊塗,見著六小姐這樣的美人,竟是把正事忘了。」她拿出個黑漆描金的楠木匣子捧在手上:「這是太夫人替我們二夫人回的禮,說是那件斗篷做得精緻,六小姐費了不少心思,就讓奴婢把這個送來了,還請夫人明日帶六小姐以及其他幾位小姐一同去府上坐坐,也沒請旁的人,就自家人吃個飯熱鬧一下就好。」

  大太太眉頭就幾不可聞的蹙了蹙,隨即露出笑顏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明日一準過去!」

  吳媽媽就笑著直點頭:「好。奴婢在府裡等親家太太和諸位小姐。」又將那匣子遞給析秋:「六小姐可一定要來啊。」

  析秋上前行了禮:「大姐姐自小待我親厚,她的事也就是我的,若真能因我讓大姐姐多添些福壽,便是讓我做什麼都是可以的,如今倒收太夫人的禮,我明兒去可沒臉見大姐姐了。」

  「六小姐客氣了,便是親姐妹,這送了禮又豈有不回的道理!」將匣子交給跟著析秋來的司榴。

  析秋又行了禮,垂首道:「是!」

  她不曾見過這位六小姐,今兒一見卻是暗暗詫異,一個庶女這樣的落落的大方,全沒有半點小家子氣,吳媽媽又看了大太太一眼,心道佟府果然是書香之家,小姐走出來個個是端莊雅致,從容大方!

  她暗暗點頭不已。

  大太太就脣角露出笑容,微微滿意了一分。

  「既如此,那我也不坐了,我明兒在府裡恭候親家太太。」吳媽媽就朝大太太福了福,朝析秋微微一笑,大太太就接了話道:「那就不多留你,讓房媽媽送送你。」

  吳媽媽笑著,房媽媽就上來挽了吳媽媽的手:「媽媽也是忙人,若不然難得來趟,也到我那裡坐坐。」

  「都是一家人,何必這樣客氣!」

  析秋將兩人送到門口,看著房媽媽和吳媽媽走遠,她才回轉過身,大太太已經進了離間,她從司榴手中將匣子接過來,進了離間,便看也不看匣子一眼,將它放在大太太左手邊的炕桌上,小聲的道:「還勞煩母親,把這轉給四姐姐吧,如今三位小姐倒我一人拿了禮,我心裡也過意不去。」

  大太太就眉梢一挑,去看析秋:「這是太夫人給你的,你給了你四姐姐、八妹妹,你豈不是落了空。」

  析秋微微笑著看著大太太:「我們是姐妹,榮辱共存,不分彼此,即使姐妹有的,便也是我的,女兒又怎麼能如此自私。」

  司榴心疼的看著那個黑漆匣子,平日裡六小姐也單獨收過禮,上次給五夫人做了五六件小衣,五夫人就讓人送了好些布匹作為謝禮,六小姐也沒如今天這樣,直接拿去給大太太分給另外小姐,今兒怎麼就要分了,她也不是沒見過好東西,只是替六小姐不值!

  大太太慢慢喝著茶,目光在析秋的臉上一轉,落在她的眼睛裡,隨即笑了起來:「四丫頭,八丫頭各自都有,這既是太夫人給你的,你便拿著罷。」

  析秋一愣,隨即露出遲疑的表情來,這時房媽媽正好送了人回來,一見析秋這樣,就明白發生了什麼,就很俐落的上前將匣子塞到析秋手中,笑著道:「六小姐大可不必心裡難受,太夫人給四小姐,八小姐的禮一早讓人送去小姐房裡了,這是給六小姐的,您就拿著吧!」

  析秋推無可推的接過來。

  大太太就道:「明日我們還要出門,你也回去收拾收拾,早些歇著!」析秋點頭應是,出了門,宋媽媽正在外面侯著,四個人上了小徑。

  剛進了知秋院,司榴就迫不及待的把宋媽媽支開,把憋了半天的話說出來:「小姐今兒是怎麼了,吳媽媽不是說禮是給您的,怎麼您轉了身又說分了呢。」她瞧著心裡氣不順。

  析秋微微一笑沒有說話,司杏就扯了扯司榴的袖子,小聲叱道:「小姐做事,自是心裡有數的,用得著你來問緣由麼。」司榴不服氣:「我這不是替小姐不值嘛!」

  司杏就恨鐵不成鋼的跺了跺腳:「小姐,我可管不住她了。」

  析秋就噗嗤笑了起來:「好了,好了!讓她說吧。」司榴就嘟著嘴道:「小姐這樣……顯得……」

  析秋笑著接了她的話道:「小家子氣是不是?」

  司杏搖頭,司榴猛點頭!

  析秋就笑道:「你們這樣想,但大太太必然不會這麼想,一件斗篷已經讓我在太夫人面前露了臉,不管太夫人是否單記著我,還是三個姐妹都送,我都已經出夠了風頭,明日還要去侯府,依大太太一早的打算,定只想帶著四姐姐去的,如今太夫人又邀了我和八妹妹,這樣的風頭我無論如何都是要讓一讓的,我將禮物交出去,就是在告訴大太太,我知道輕重知道該怎麼做。」

  「啊?」司榴驚詫的啊了一聲,洩了氣一樣坐在杌子上,司杏也暗暗嘆了口氣。

  析秋抿脣輕笑,又朝司榴道:「你明日就不要跟著去了,正好出了府把該買的東西買一買,眼下也沒多少時間,又是你自己的婚事,可不能馬虎了。」

  司榴就點點頭,又不甘心的打開那個盒子,隨即一愣朝析秋笑道:「幸好小姐沒讓出去,這可是好東西。」

  析秋便是不看,從司榴的嘴中聽到這樣的話,也能猜到必然是金銀玉石,能換了銀子用的,待司榴把盒子拿過來一看,果然裡面放了一副赤金的頭面,約莫五六兩重,樣子也是常見的。

  她不由感嘆,太夫人不愧是久經風雨的,東西送得這樣巧妙。

  司榴已經收了方才的頹喪,忙把東西收起來鎖進箱籠裡,笑著道:「這下好了,我還擔心小姐沒有錢用,如今得了這金頭面,我們的日子也好過許多。」

  司杏也是滿眼的高興,可又露出擔憂之色來:「即是太夫人送的,我們若是絞了去換銀子,是不是不好?」

  「放心。」析秋已經站了起來,脫了外面的褙子,又換了件半舊的芙蓉色的,坐到炕頭上重新拿筆去畫花樣子,邊道:「太夫人既然回的是這樣的禮,意思就再明顯不過了,放心用便是。」

  司杏,司榴就笑了起來:「小姐這個夢做的真值!」又道:「奴婢去打聽打聽,四小姐和六小姐都送了什麼。」

  析秋無語……

  第二日一早,大太太房裡的婆子就隔著門簾子來催:「太太說卯時啟程,讓六小姐準備準備。」

  析秋就起了床在房裡吃過早飯,換了衣裳,就去了佟析硯那邊,佟析硯正在房間裡唉聲嘆氣得,一見析秋來也不動,耷拉著小臉,盡是不悅。

  心竹在一旁直朝析秋打眼色。

  「這是怎麼了?」析秋笑著在佟析硯身邊坐了下來,又去看一桌子沒有動過的早飯,床上零散擺著的衣服裙子:「又不吃飯,又不換衣服的,可是不舒服?」

  誰知道佟析硯卻是嘆了口氣,紅了眼睛道:「他前幾日來信,說是見到了侯爺,還在侯爺的軍帳裡住了下了,讓我不用擔心,可自那封信之後,一連七八日他就再沒信回來,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那邊又亂,我正擔心著呢。」

  「沒有信回來也不表示他就出了事。」析秋去拉她坐在桌邊,將筷子塞在她手裡:「不是說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況且,有侯爺在,蔣公子又是聰明的,哪會有什麼事,你豈把心放在肚子裡,不要他好好的,你卻日日憂思生了病。」

  「真的是這樣?」佟析硯抓住析秋的手:「我怎麼覺得心裡慌得很,眼皮也是跳個不停。」

  析秋就笑著道:「我瞧著你是餓得慌了……」

  心竹在後面噗嗤笑了出來,佟析硯惱了,瞪著析秋道:「我心裡正難受,你竟拿我打趣。」

  「沒有,我說的可是實話,你快把飯吃了,母親還等著我們,無論他那邊是什麼情況,你餓著肚子也解決不了問題,就安安心心的等他回來吧!」說著拿了副筷給佟析硯夾了塊山藥糕放在她碗裡。

  好說歹說,佟析硯終於放下心來,勉強吃了半碗粥,又讓心竹替她換了衣裳,和析秋去了智薈苑。

  進了門,佟析玉早就到了,在大太太身邊伺候著,析秋和大太太行了禮,又回了佟析玉的禮,大太太吃完飯又陪著坐了一會兒,侯府來接的馬車已經到了,析秋沒想到太夫人這樣看中佟府,竟是派了馬車來接。

  幾人隨著大太太去了二門,馬車早就候在哪裡,兩輛黑漆的平頭的馬車,看著普普通通,但車裡面裝飾卻不簡單,蘇繡的綃紗迎枕,大紅姑戎氈毯,就連掛著的車簾子上也是錦繡閣拿手的湘繡針法……

  析秋和佟析玉坐在後面一輛車上,大太太就帶著佟析硯坐在前面,又有佟府的一輛車跟在後面,上面坐著丫頭婆子以及大太太帶去給佟析華的藥材和給太夫人的禮物。

  侯府住在皇城的外面,到皇宮不過兩盞茶的路程,和武進伯府離得也不算遠,可若是從稍偏的佟府出發,路上就花了足足半個時辰,車子穿過大半個京城,一路上佟析玉顯得既興奮又有些忐忑不安,她左右摸了摸迎枕,又仔細看了看車簾子上的針腳,眼底露出期待之色,歪著看著析秋問道:「六姐姐,您可去過侯府?」

  析秋就有些詫異,上次去武進伯府的時候,她雖沒有多在意佟析玉,但她並不如今兒這樣的緊張,讓她想到前世裡她剛剛畢業時,應聘一家頗有規模她也很中意的單位時,那種忐忑不安,患得患失的感覺。

  她朝佟析玉微微笑著,搖著頭道:「我也是第一次。」佟析玉彷彿鬆了口氣,卻又提了上來:「六姐姐,我今兒的穿著可有哪裡不妥?我本想去問姨娘,可時間卻是來不及。」

  析秋打量著佟析玉今天的穿著,一件石榴紅的雙金撒花褙子,月白的挑線裙子,梳著墜馬髻一支鑲嵌珍珠碧玉步搖墜在額際,讓她白皙的肌膚顯得更加的通透,猶如含苞待放的青澀花朵,卻又不失艷麗。

  又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一件芙蓉色素面褙子,月白的挑線裙子,頭上並插了兩隻髮釵,比起佟析玉的隆重,她這樣的打扮顯的寒酸許多。

  析秋真誠的點點頭:「很好看。」卻覺得佟析玉的打扮過於隆重了些。

  「真的?」佟析玉又撫了撫了本就平整的裙子,又按了按頭上的步搖,勉強露出一絲笑容來,看著析秋想問什麼,卻又沒有說出口。

  析秋見她這樣,就轉了頭掀了簾子的一角去看車外面,這時佟析玉卻誇張的忽然伸過手來拍析秋的手背:「六姐姐不可,這外面可都是侯府來的跟車婆子,若是被她們看見,定是要笑話我們佟府沒了規矩。」

  析秋眉梢一挑,覺得佟析玉今兒確實有些過了,侯府雖是來了跟車婆子,她上前看了也不過兩個,卻都在大太太那輛車左右,跟著她們的都是佟府的婆子,況且,這條道她上次走過,便知道這裡人少,掀了簾子的一角也不會被人瞧見,佟析玉這樣緊張惶恐的,倒讓她覺得有些古怪。

  「好!」不管怎麼說,析秋還是笑著放了簾子:「還是八妹妹想的周到。」

  佟析玉就面露歉意的去看析秋的手背,羞澀的道歉:「是妹妹魯莽了。」析秋笑著搖頭:「沒事。」便靠在車後的墊子上,閉上了眼睛假寐。

  佟析玉幾次想張嘴和析秋說話,可又不知道說什麼,遲疑了半晌正待她開口,這時趕車的婆子一聲鞭子響,外面的跟車婆子就已經對車裡小聲道:「六小姐,八小姐,到了侯府了側門了。」析秋隔著簾子嗯了一聲道:「知道了。」

  緊接著馬車顛簸了一下,析秋知道這是進了側門,又行了小片刻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等析秋由春雁扶著下來時,大太太已經和佟析硯站在了垂花門外正和一個媽媽說著話,析秋走進了才看清,正是昨天去府裡的吳媽媽,她笑著和眾人打了招呼,就和大太太道:「太夫人正等著您呢。」

  大太太就笑著道:「那我們進去吧。」就由房媽媽和吳媽媽各一邊,扶著進了垂花門,又上了停在門口的清帷小油車,這一次各人單獨分開坐,司杏和春雁便上了車一左一右坐在析秋的身邊。

  春雁顯得的很緊張,因為沒有了旁的人,析秋就毫無顧忌的掀開簾子去看外面,車外婆子給馬套上了車轅,馬車就緩緩動了起來,過了一道假山做的影壁,便上到一條青石板鋪的小徑,路的兩邊種滿了樺樹和一些大周並不常見的樹種,樹叢間也是奼紫嫣紅的開著花,花香漫溢一眼望不到邊,她生出種錯覺,彷彿此刻正在國家森林公園裡游逛,而不是在某府的宅子裡。

  她暗暗感嘆,宣寧侯府到底占了多少地,真不愧是曾經鼎盛一時的國舅府。

  「小姐,這裡就是大小姐住的地方?」春雁暗暗咋舌不已,這院子裝飾看著不出彩,平淡無奇,可她卻被這樣看不出什麼特別的之處的園子震住,看著車外面收不回目光。

  聽說老侯爺極愛花花草草,也酷愛種樹,這些樹木可能就是當年老侯爺致仕那幾年種的,雖是過了幾十年老侯爺已經不在,但也能看出大夫人依舊是在精心打理著。

  不待析秋回答,馬車就走過了樹林向西拐去,析秋便到看車的左面有一排石壁,石壁上的雕刻經年累月的雨水侵蝕有些模糊,但依舊能看出上面雕刻的一副宅門富貴的景象,從門口停著的馬車,到小廝攙扶貴人下車,一路和貴人說笑進了正門裡,又換了內院的婦人接引,路上川流不息的下人恭恭敬敬的立在一邊,那貴人滿面含笑進了另外一個垂花門,又上了馬車,畫面一轉進了內院,花園裡珠翠環繞滿是綾羅綢裳的女子,嬉笑怒罵好不熱鬧,院子裡的戲台子上正搭著戲棚,戲子在裡面說學逗唱畫面很有喜感,戲棚子後面是一方四合院的院子,院子裡有孩童在嬉戲,再往下去又是一方碧波,有人在上面泛舟游湖……

  這幅畫似曾相識!

  析秋皺著眉頭細想,忽然間她想到,徐天青曾送了她一本書,叫《大周古物博覽》,上面就有這副畫,但那只是一副畫,析秋當時看到時便想到《清明上河圖》,與之不同的是,那幅畫是內宅的繁榮之象,卻沒有想到如今竟是看到一副一模一樣的畫作,還是雕刻之品。

  這副壁畫石壁灰白,刀鋒處鋒利,人物線條圓潤,她便是不懂也知道這絕非凡品。

  她不由暗暗感嘆,宣寧侯曾經是怎樣的輝煌,不過是侯府的內宅,竟有這樣的珍凡之品。

  馬車在石壁前行了半盞茶的功夫,在一車靜謐之中時間過的緩慢,不知過了多久車馬車又拐了兩個彎,終於停了下來,就由婆子隔著車簾子道:「親家小姐到了。」緊接著就有婆子在車外放了角凳,司杏和春雁就一左一右扶著析秋踩著角凳下了車。

  房媽媽就笑著自大太太那邊,拿著荷包一一打賞了婆子,大太太已經由吳媽媽扶著進了一道高高的垂花門,佟析硯落後一步正在門口等著析秋,析秋朝她微微一笑拉了佟析硯的手,兩人並肩進了門子。

  眼前豁然開朗,佟析硯熟門熟路的拉著析秋進了一個院子,院子裡是打造平整的石青石板,穿過院子又隨著大太太上了抄手遊廊,在大太太和吳媽媽的說笑聲中,向南拐了過去,一路上不時有穿秋香色比甲的丫鬟朝析秋和佟析硯行禮,兩人微笑著受了禮,就出了遊廊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個四方的院子,七八間的正房左右帶著耳房,院子兩側種了冬青和一些蔥綠的植物,就有八個丫鬟立在院子裡的兩側,見大太太進來就齊齊屈膝行了禮,大太太由吳媽媽扶著上了三階的台階進了正房,這時房裡已經有婦人打扮的女子迎了過來,蕭延箏正在那婦人身後,朝析秋露出明亮的笑容。

  佟析硯就壓著聲音和析秋介紹道:「這位就是宣寧侯的大夫人岑氏。是已故長寧公主府嫡出的大小姐,先帝封了安陽郡主。」析秋微微點頭,目光已經落在侯夫人的身上,她穿著一件正紅色的對襟雙金素面褙子,梳著圓髻上左邊別著一支五鳳朝陽桂珠釵並著一支嵌珠珊瑚蝙蝠花簪一支銀鍍金嵌寶蝴蝶簪,瓜子臉目光看人時很溫潤,並沒有出生高門又是郡主的飛揚和目中無人,她朝著大太太微微一笑:「婆婆正念著親家太太呢,讓我出來迎迎,可巧您就到了。」說的話也是清清淡淡,不顯得疏離,也不熱絡。

  大太太彷彿對她這樣已是習以為常,也是笑著道:「老太夫人久等了。」就和侯夫人並肩進了正門。

  「我們也進去。」佟析硯就拉著析秋的手也上了台階,佟析玉沉默的跟在後面,丫頭婆子並未進門由一個圓臉的大丫頭笑著攔在了門口,立在門外候著。

  析秋進門,便又是一愣,正廳裡掛著一張《匡廬圖》下方放著一張供桌,供桌上左右供著香橘供果,又放著白釉印花的花瓢裡面插著一隻盛放的海棠,一方大理鑲黃花梨的雲紋八仙桌石上擺著青花瓷的茶盤,兩邊架著的多寶格上,擺著玉器瓷料的擺設,上放一方玉璧底碗,一隻高足琉璃高足杯,一方白釉臥獅的香薰爐,一套五彩的將軍罐,青花天球瓶落在下方……

  一方雞翅木底座的象牙插屏將正房隔開,上面繪著春日花鳥鳴翠的圖案,生機勃勃的樣子。

  這樣的裝飾,作為侯府太夫人的正屋,析秋覺得不算奢華,就是與大太太房裡相比也略顯得低調了些。

  不過她轉念又想到,如今侯府不比從前,韜光養晦之際正是要低調,太夫人這般倒也在情理之中。

  插屏後方已經聽到大太太的說話,佟析硯就拉著析秋拐進了八方的插屏後面,裡面加上大太太五位夫人,正位擺著一方黑漆萬字不斷頭三圍羅漢床,上面坐著一位年紀約莫五十幾歲,穿著絳紅福祿壽八喜雙金褙子的,面龐白皙下巴尖尖的,臉上生了皺紋,但一雙眼睛卻是精神爍爍,看人時彷彿一眼就能將人看個透徹。

  而剛剛出來迎大太太的侯夫人和蕭延箏,正一左一右的擁著太夫人坐著。

  大太太已經和太夫人見過禮,見佟析硯並著析秋和佟析玉進來,便轉了身去向太夫人介紹:「四丫頭您見過,這是六丫頭,這是八丫頭。」三位小姐就上前恭恭敬敬給太夫人行了禮。

  太夫人滿臉的笑,看著佟析硯道:「四小姐也不常來坐坐,也能陪你姐姐和延箏做個伴。」佟析硯就笑著回太夫人的話:「我確實想來,可就是最近身子一直不爽利,心裡念著您,卻是不敢過去打攪您。」

  太夫人彷彿知道佟析硯的病,也不再多說什麼,就道:「這裡和家裡一樣,想來便來沒的那麼多講究。」太夫人又看向析秋:「這就是六小姐?」又朝析秋伸出了手,笑道:「過來,我瞧瞧。」

  析秋就很乖巧的走了過去:「太夫人。」太夫人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遍,對大太太道:「果然和吳媽媽說的一樣,是個標緻的。」

  大太太笑道:「是太夫人抬舉她了。」析秋垂著臉任由太夫人打量,蕭延箏則掩袖輕笑著起身,和析秋站在一起道:「母親可別誇她了,她面皮薄得很。」

  太夫人就笑了起來:「就你明白,我瞧著六小姐大方的很。」

  大太太目光一閃,視線就落在析秋身上,暗暗詫異蕭延箏什麼時候析秋這樣的熟絡,面上卻已經笑著道:「二小姐說的不錯,這丫頭自小就是個害羞的。」

  太夫人就呵呵笑了起來,又去看佟析玉:「這是八小姐吧,前幾年還聽你大姐姐說你才五六歲,次次跟在她後面要糖吃,沒想到個子竟是這般高挑,大姑娘的樣子了。」

  佟析玉驀地的臉紅了起來,大太太又道:「痴長了個子!」

  太夫人笑了笑,不如討論析秋一般,彷彿很喜歡的樣子,只提了提佟析玉並未再說什麼,又指一邊的一位穿著蜜合色褙子的夫人給大太太介紹。

  析秋目光就不期然的落在佟析玉身上,就見她揪著帕子,臉上的紅色驟然褪去,變得慘白毫無血色。

  她暗暗納悶之時,蕭延箏就拉著她到一邊說話:「你真是好大的架子,我請了這麼多次,你也不來看看我。」

  析秋就無奈的笑著:「最近府裡事情多,便是想來也是難出來的。」蕭延箏也知道析秋的難處,就笑著道:「待會等見過各位夫人,就去我那邊坐坐吧,聽說你針黹做的好,我特意尋了好些花樣子給你留著呢。」

  析秋露出猶豫之色,蕭延箏湊在她耳邊小聲道:「不讓你為難,我去說!」又朝析秋眨眨眼睛。

  析秋就朝她笑笑,算是沒有反駁,就鬆了蕭延箏的手跟上了大太太的步子,大太太帶著佟析硯,由侯夫人領著,先是和錦鄉侯的阮夫人見過,大太太又介紹了析秋幾人,阮夫人各給了見面禮,侯夫人又引著她和坐在阮夫人身邊的一位穿著絳紅色褙子,長的有些矮胖的夫人說話:「這是東昌伯府的錢夫人。」

  大太太目光一閃,想到佟析華說的那位中了舉人的周公子,大太太態度又顯得的熱絡了一分:「聽華兒提起過您,你常來這邊走動,若是有空也去我哪裡坐坐,雖不如貴府寬敞,但勝在在通濟河邊,夏日裡在河邊喝茶既風涼又又趣。」

  錢夫人見大太太這樣熱情,就笑著站了起來:「若是有空一定去叨擾。」她說著目光就落在佟析硯身上,隨即目光一亮,就問大太太道:「這位是?」

  大太太就將站在身後的佟析硯拉過來給錢夫人介紹:「這是府裡的四丫頭,常說想念姐姐,讓我帶著來侯府玩兒,今兒趁著太夫人做壽,便帶過來一起走走。」

  「錢夫人好。」佟析硯就朝錢夫人屈膝行了禮,錢夫人很熱絡攜了佟析硯的手:「長的可真如明珠般兒……今年幾歲了?」

  看來錢夫人對四丫頭的印象很好,大太太滿眼的喜悅,就聽佟析硯答道:「十三了。」

  錢夫人一連說了幾個好,又誇了幾句,這才放了佟析硯的手,大太太就將析秋和佟析玉介紹給錢夫人,錢夫人隨意點了點頭,她身邊的媽媽就給了佟析硯一對貓眼石的耳墜,析秋一支鎏金如意簪子,佟析玉同樣一支鎏金的蘭花簪子。

  出手很大方。

  三位小姐分別接過,又屈膝朝錢夫人行了禮,大太太笑道:「讓夫人破費了!」

  錢夫人笑道:「佟夫人客氣了,我瞧著三位小姐歡喜的很,夫人有空也帶去我哪裡走動走動。」大太太就笑著又客套了幾句。

  這邊侯夫人轉了個身去和對面坐著的夫人打招呼,大太太一轉過去,隨即一愣,析秋也是一愣,原來他們遇到熟人了。

  「伯公夫人!」原來是武進伯府的夫人,大太太笑著走過去,伯公就迎著過來和大太太攜了手,大太太道:「沒想到遇到您了,可真是巧了。」

  伯公夫人笑道:「夫人可見外了,該換了口吧。」大太太就笑著接了話,轉了稱呼:「親家太太。」

  兩人雙雙笑了起來。

  旁邊的錢夫人就面露不解,打趣的問道:「怎麼,二位夫人竟是打起了啞謎,弄的我暈暈蹬蹬了……」

  一邊的錦鄉侯的阮夫人就笑著拉著錢夫人道:「姑奶奶這可消息閉塞了些,伯公府上個月可是定了佟府的三小姐呢。」

  析秋微微一挑眉,阮夫人喊錢夫人姑奶奶,難道錢夫人的娘家是錦鄉侯府的?

  隨即她又了然,京城的權貴之間都是旁根錯節的,他們之間有什麼聯繫,倒也是正常,她目光落在錢夫人身上,就見錢夫人目光微微一閃,看著佟析硯的目光就有些發亮,析秋暗暗奇怪。

  伯公夫人目光就在析秋幾人身上轉了一圈,三位小姐就上前齊齊和伯公夫人見了禮,大太太就單獨介紹了佟析硯,伯公夫人給了一塊和田玉玉佩做了見面禮。

  「今兒真是熱鬧了,太夫人說請了自家人坐坐,到真是一家人了。」錢夫人掩袖而笑,上前朝太夫人笑道。

  太夫人就指著錢夫人道:「我瞧著就唯有你是外人了。」錢夫人就回頭和大太太道:「親家太太瞧瞧,這就瞧不上我了。」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來。

  大太太就和伯公夫人並肩坐在了太夫人的下首,武進伯夫人就朝大太太問道:「三小姐可好?」

  「好的很。」大太太笑著拉著伯公夫人的手:「日日在房裡繡嫁衣,夫人放心!」伯公夫人就笑了起來,微微點頭道:「有您照應著,我豈有不放心的道理。」

  大太太掩袖笑了起來。

  佟析硯和析秋,佟析玉依舊是坐在大太太身側的杌子上,蕭延箏回到太夫人身邊和侯夫人一人坐了一側,大太太就對房媽媽道:「把我們的賀禮拿出來。」

  房媽媽就出了門,不一會兒手裡捧著個紅漆雙金的木匣子進來,大太太接過來就上前給太夫人:「尋常的又怕夫人瞧不上,就讓丫頭給您做了套衣裳,也不知合不合身。」

  太夫人笑著道:「即使親家小姐做的,豈有不合身的道理。」一邊阮夫人就道:「竟是送的衣裳,那必是不凡了,快打開瞧瞧讓我們也見識見識。」很高興的樣子。

  吳媽媽就看向太夫人,就見太夫人微微點了點頭。

  旁邊錢夫人也露出頗有興味的樣子來,既能當做禮物當著眾人的面拿出來,想必繡技必是了得,都說佟府是書香門第,子女個個飽讀詩書,就是不知道這女子的針黹又是如何。

  伯公夫人就用餘光看了眼析秋,就見析秋正面含微笑的聽著眾人說話,手裡捧著茶盅,動作優雅的用杯蓋拂著茶水裡的浮沫,她想到那日在府裡析秋來做客的樣子,又聽到碧槐說她打三小姐,伯公夫人就微微嘆了口氣,移開了目光。

  吳媽媽已經開了匣子,將裡面的衣服拿了出來,就聽到錢夫人嘖嘖的上來牽了褙子的一角,嘆道:「瞧瞧這陣腳,細密有度。」她摸著褙子上貼上的海棠花,又翻過來看了看:「這花是貼上去了?竟是半點瞧不出來。」

  阮夫人也笑著道:「這花繡的好的,似海棠又非海棠,綠葉翠綠盈透,花瓣飄逸彷彿見著就覺得鼻尖又海棠花香縈繞了。」她看著大太太:「難怪夫人送衣服了,這樣的繡工,怕是錦繡閣也不一定能拿的出來!」

  太夫人也笑著點頭道:「這花是哪位小姐繡的,繡工這樣好,穿在我這老婆子身上真是糟踐了這好東西了。」

  大太太目光一閃,放了手中的茶盅,笑著對太夫人道:「三個丫頭一起做的,竟是我也分不清這花是誰繡的了,只要太夫人喜歡就好,三個丫頭也算盡了一份孝心!」

  佟析玉臉上一喜,大太太這樣說,就無疑將功勞平攤了,這樣與她自然是高興,佟析硯就驚詫的看著自己的母親,一下子就明白了大太太的意思,就暗暗抓住了析秋的手,析秋回頭朝她微微一笑……

  大太太會這樣說,她早就預料到了!

  「雙金正紅的褙子,正好適合今日的喜慶,母親不如換了這件罷。」忽然,門外五夫人托著肚子走了進來,含笑著朝大夫人行了禮,又和諸位夫人見了禮,就笑拿著吳媽媽手裡的那件海棠花的褙子:「這樣好看的衣裳,又喜慶又風雅,母親不如換了這件,也讓親家太太高興高興。」

  太夫人目光微微一凝,便笑著點頭道:「也好,也好!就怕糟蹋了親家小姐的一番好意了。」

  五夫人就笑著從吳媽媽手裡接過褙子,手指在海棠花撫摸而過,目光微微一閃若有所思的看了析秋一眼,就若無其事的去扶太夫人:「兒媳伺候你換衣裳吧。」

  太夫人就笑著拍掉她的手,嗔道:「你挺著肚子還這樣鬧騰,快坐下來陪陪各位夫人說說話。」

  五夫人就笑著道:「是!」然後就看著吳媽媽陪著太夫人進了裡面的碧紗櫥,她笑轉了身去和錢夫人說話:「好些日子沒看見您了,昨兒我娘家的母親和妹妹來,我還想請您過來坐坐的,趕巧您不在府裡,母親還說沒見著您,白來了這一趟呢。」

  析秋就看見錢夫人目光微微一閃,也是靈透的笑了起來:「這可真是可惜了,我昨兒恰巧回了娘家,改日等夫人再來,定要去我那裡坐坐,也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

  五夫人道:「夫人不必著急,我母親走了妹妹我卻留了下來,等夫人有空讓她來給夫人磕個頭。」

  析秋眉梢一挑,她本就覺得奇怪,五夫人懷有身孕不在這裡招待在情理之中,可現在卻偏偏又突然來了,不去和大太太說話,不去和與侯府有通家之好的阮夫人說話卻單單挑了錢夫人,話題卻一直不離娘家的事……

  心中一動,她就去看大太太,就見大太太眉頭幾不可見的蹙了蹙!

  「快坐下說。」侯夫人上前扶著五夫人,笑著道:「都是有身子的人了,竟還這樣孩子氣,別光顧著說話,你也歇一歇罷。」算是打斷了五夫人的話。

  五夫人臉上微微一變,就由著侯夫人拉著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這邊太夫人由著吳媽媽扶著也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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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12:41 PM

第七十章:可能

  「娘,這衣服您穿著立時就年輕好幾歲。」五夫人第一時間站起來,笑著去挽著太夫人:「這褙子和裙子無論是顏色還是面料搭配的都恰如其分,尤其是這海棠花的繡工,真的栩栩如生。」五夫人說著掩袖而笑。

  大太太眉眼間滿是悅色,也太夫人笑了起來:「我自己也覺得年輕許多。」說著笑眯眯的坐了下來,五夫人就笑著道:「可不是,六小姐的繡工我可親眼見過的,給我兒做的幾件小衣裳,那針腳繡法,我拿了與母親瞧,連她也誇讚不已。」

  一屋子的熱鬧的氣氛就冷了下來……

  這裡都是精明人,剛剛大太太明明說的是幾位小姐一起繡的,到了五夫人這裡卻獨獨點出了析秋……明著在拆大太太的台。

  析秋眉頭微微一皺,抬頭去看大太太,果然見她臉色變了幾變,很不好看,錢夫人幾人則各自轉了身與旁邊的說話,又或者如伯公夫人那般,彷彿沒有聽到低頭喝茶。

  太夫人眼見微微一眯,一絲凜厲自眼底劃過,她很巧妙的讓開了五夫人的手,蕭延箏就不動聲色的接過五夫人挽著的胳膊,去挽了太夫人,太夫人就轉了臉去和蕭延箏說話:「你瞧瞧,親家幾位小姐手多巧,倒是你得多學學才是。」沒有人接五夫人的話,把她丟在了一邊。

  析秋就注意到,五夫人的脣角飛快的浮現出一絲嘲諷,又轉瞬消失……

  「快別這麼說。」阮夫人就接了太夫人的話:「二小姐蕙質蘭心,我可是聽說二小姐一手字寫的可是比侯爺還出色。」

  錢夫人目光一轉也笑著湊趣:「我瞧著這一屋子的小姐,可個個都好,瞧著她們這朝霞明玉似的模樣,我們這些老的,就真是自慚形穢了。」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來,阮夫人就笑看著錢夫人道:「姑奶奶可別這麼說。」然後又摸著自己的臉:「我可覺得我還年輕得很。」

  大夫人就笑指著阮夫人半天沒說出話來,就連清清冷冷的侯夫人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剛剛一瞬尷尬的氣氛,在笑聲中迅速褪去。

  大太太臉色稍霽。

  五夫人已恢復了常態,也隨著眾人微微笑著。

  「這兩個真不愧是一家子姑媳的,真真尖牙利嘴。」太夫人喝了茶順了氣,又慈眉善目的看向析秋幾人:「倒是我們光顧著說話,讓親家小姐的覺得無趣了。」

  佟析硯就站了起來,朝大太夫人道:「聽幾位夫人說話,我們也長見識,開心還來不及,又怎麼會無趣呢。」

  太夫人就笑著點了點頭,指著蕭延箏道:「你也別陪著我,去和親家小姐坐著,也陪著她們說說話。」

  「是!」蕭延箏就笑著起身,已經有丫頭搬了杌子放在析秋旁邊,她就在析秋的身邊坐了下來。

  這邊夫人們在說話,說是陪她們可蕭延箏也不好真的扯開話題盡情的聊,四個人就乾坐著繼續聽幾位夫人說話,又說了會兒,錢夫人就提議打葉子牌,太夫人就點頭贊同:「這主意好,也不能乾坐著,打打牌時間也過得快。」

  阮夫人和伯公夫人也沒有意見,大太太卻站了起來:「幾位夫人先玩著,我正好也去看看析華,說是忙也好些日子沒回去……」葉子牌四個人正好玩,大太太主動退出去,也省的一人在旁邊乾陪著。

  「這怎麼說,您今天可是主客,您要是走了,我們這些陪襯的,哪還有臉待!」錢夫人就拉住了大太太笑看著她:「親家太太可不能走。」

  大太太道:「我去去就來,您先坐坐。」太夫人也為大太太解圍,對錢夫人道:「你這猴兒,快讓親家太太去吧,也難得來趟,析華這兩日身體不大爽利,去了也能寬寬心。」

  錢夫人就收了笑,問道:「可請了太醫診了?那裡不舒服?怪道今日沒看見她。」

  太夫人笑著回道:「說是風寒,也不是大事歇幾日就好了。」又轉了臉對伯公夫人和阮夫人道:「讓她們母女說說話,我們打葉子牌。」又對蕭延箏和吳媽媽道:「你們陪著親家太太去,也帶著親家小姐去園子裡逛逛,六小姐和八小姐可是第一次來侯府。」

  大太太就笑著和眾人辭了,佟析硯和析秋佟析玉也朝幾位夫人行了,由蕭延箏陪著帶著各自的丫頭婆子去佟析華那邊。

  出了門,大太太走在前頭,由吳媽媽陪著兩人在前頭說著話,蕭延箏則和析秋並肩而行,佟析硯走在前面佟析玉則跟在她身後,與她小聲的不知道在說著什麼。

  「我住在這後頭,過了穿堂後面有個院子,待會去我哪坐坐。」出了太夫人的院子,蕭延箏就指著與右側耳房一墻之隔的一個穿堂介紹著,又轉了手指著東面:「那裡是竹文閣,是大嫂和大哥的院子。」又指著偏南的地方:「二嫂的院子,從這裡穿過小花園就到了,五嫂原本住在離二嫂不遠的梅園,後來懷孕又說風水,又說八字的,就搬到娉瀾軒去了。」

  析秋察覺,蕭延箏說起五夫人時,語氣驟然就冷了幾分。

  她覺得相比較上一次,五夫人今天的表現非常奇怪,彷彿處處針對大太太,心思閃過她就聽到蕭延箏感嘆道:「你們家的女兒多,一定很熱鬧吧,不像我,平日裡都沒處走動的。」

  析秋目光一閃,想到她和佟析言之間的矛盾,又想到佟析玉今兒的古怪,確實夠熱鬧的,笑道:「倒也不見得,平日裡各自都待在院子裡,沒事時也不大走動。」

  蕭延箏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也是,我和二嫂,五嫂……說是住在一個院子裡,可若不是去母親那裡請安,也從不走動的。」她說完,又想到佟析華是析秋的姐姐,就又笑道:「不過因為二嫂常常在母親這裡,說的話倒也不少。」

  析秋就抿脣笑著,側目去看一路走過的小徑,兩邊種了幾株正盛開的玉蘭,幾株芭蕉長得粗大茂盛,一路走過去路過一座長滿了青藤的石山,底座落在水裡,水裡養了些紅,白的金魚,景色清麗雅致,卻又不失端莊大氣。

  等這條小徑彷彿走到了盡頭,前面大太太就拐了個彎,路邊的種的樹又換成梨樹和杏樹,眼前就出現了個高高寬寬的紅漆如意門,門口有兩個婆子守著門,見到大太太兩個婆子立刻蹲身行了禮,大太太就朝她們點點頭,進了門裡面。

  析秋也隨著眾人進去,已經有小丫頭飛快的穿過一個寬寬的穿堂,跑進了正院裡。

  過了擺放著八仙桌和一溜七八張座椅的穿堂,就是種了冬青和薄荷的一座五間的院子,紅墻灰瓦窗幾明淨,正打量著,正房門口的簾子一掀,佟析華微帶急切的身影出現了。

  「娘。」佟析華幾步下了台階,朝大太太走了過來:「我道您還有會兒呢,正想讓人去婆婆那裡瞧瞧呢。」

  大太太就皺著眉頭,順勢扶著她的胳膊:「怎麼這樣沒輕重的,你現在可不比以前,得處處小心些才好。」說完就覺得當著吳媽媽和蕭延箏的面說佟析華有些落了她的面子,才緩了臉色道:「走路也輕巧些,別讓太夫人擔心才是。」

  佟析華就笑著點頭,吳媽媽也笑著道:「親家太太也不用擔心,二夫人心裡有數著呢。」

  太夫人身邊的吳媽媽為佟析華解釋,大太太心裡自是高興的,就拉著吳媽媽的手道:「您也隨我一道進去坐坐,忙了一上午,也歇歇腳。」佟析華也點頭道:「前幾日媽媽的風濕也沒好利索,這麼走個來回也難受得很,不如我讓秋露替您回去伺候母親,你留在這裡歇一歇。」

  「風濕?」大太太皺著道:「那果真該歇歇。」又道:「我哪裡還有幾帖年前老爺自永州捎來的膏藥,說是一個江湖郎中的偏方,我用著一個冬天也沒怎麼犯過,回頭我讓人給你送兩帖過來,你試著若是好,我再帶信給老爺,再去尋幾帖貼回來。」

  「多謝親家太太了。」吳媽媽朝大太太蹲身謝過,轉了話依舊是還是委婉的道:「太夫人那邊離不了奴婢,稍後奴婢再來見您罷。」

  「那我讓人送送您。」佟析華也不強求,就喚了身邊的一個丫鬟:「你去送送吳媽媽。」

  丫鬟應是,就扶著吳媽媽的手下了台階出了院子。

  這邊佟析硯幾位小姐,朝吳媽媽道:「媽媽慢走。」待人離開了,又上前去給佟析華屈膝見了禮,蕭延炙也微微福了福,喊了聲二嫂。

  「幾位妹妹都來了。」佟析華看上去很高興的樣子,眼睛比平日瞧著多了幾分神采,臉色也好看許多:「正好二爺剛剛著人送了些葡萄進來,你們快去嘗嘗。」

  「這季節哪來的葡萄?」大太太就看著佟析華問道。

  佟析華滿眼都是笑的回道:「說是讓人叢南方送來的,葡萄上的葉子還是綠的呢。」她想到自從懷孕後,蕭延亦雖然嘴上沒有說什麼,但對她的態度比起以往,卻要親近了許多。

  大太太也很高興,攜著佟析華手上了台階,早就有小丫頭撩著簾子,析秋就和蕭延箏並肩進了房裡,待看到房裡的裝飾,她的眉頭忍不住微微挑了挑,正廳的墻面上掛著《富春山居圖》,下面也是長長的黃花梨的供桌,桌上放一隻五彩梅瓶,並著佛手,鳳梨,香橘等供果。

  左邊是一頂高高的多寶格,寶閣裡每一格的擺飯的物品,不如太夫人那裡的瓷貴,都是一些奇形怪狀的石頭,有圓潤的鵝卵石,色彩明麗的雨花石,還有古文舊物般的太湖石,林林總總頗有些石藝博物館的感覺,一隻素三彩鏤空薰爐在下方,正裊裊的冒著淡淡的熏香……

  頭頂上,色彩明艷的承塵讓人心情愉快,四處墻角各掛著兩隻菱形的宮燈形狀也透著幾分輕快,右邊是紫色素羅紗的罩簾,簾子後面是一個八方的落地雞翅木的牧童戲水圖的屏風,走進來彷彿進了田野鄉間的感覺,處處與大自然接軌。

  她沒有想到,佟析華對房內的裝飾竟有這樣的獨特品味。

  彷彿是聽到了她的心聲,蕭延箏走進她靠在她耳邊道:「二哥就喜歡這些石頭,這房間的裝修也是他親自讓人做的,每一處都是他畫了圖紙,親自選的。」析秋原來如此的挑了挑眉,點頭道:「確實很特別。」畢竟是大姐夫,她也不好過多的評論。

  大太太已經和佟析華進了屏風後面,蕭延箏和析秋稍拖了半步,佟析華已經吩咐了小丫鬟們上茶上點心,方方的短几上果然擺著幾串掛著水珠的紫紅葡萄。

  「六妹妹吃吃看,若是喜歡,等回去我給你們裝些帶回去。」

  析秋朝佟析華笑著,就乖巧的摘了一顆葡萄放在嘴裡,點著頭道:「果然味甜汁多……帶回去倒是不用,我便在大姐姐這裡多吃些罷。」

  「你喜歡就好。」佟析華笑著又去看佟析硯和蕭延箏:「今兒可勞煩二妹妹幫我招待招待她們了。」

  蕭延箏笑著搖頭道:「本就是應該的,二嫂不必謝。」

  大太太心裡惦記著佟析華懷孕的事,可當著這麼未婚姑娘的面,她也不好多說什麼,析秋看出大太太有些心急的樣子,就朝佟析硯眨眨眼睛,佟析硯立刻明了的站起了身體,對大太太道:「母親和大姐姐說話,我們到院子裡坐坐,我剛才進來時,好像是看到花架子上爬著金銀花,我想去瞧瞧。」

  大太太就目露緊張:「你可得當心些才好。」佟析硯就回道:「姐姐院子裡沒什麼花草,我也帶了口罩,母親不用擔心。」

  蕭延箏就詫異的看了眼佟析硯,大太太就對蕭延箏解釋道:「二小姐也不是外人,四丫頭她有些花粉症。」

  「原是這樣。」蕭延箏就點著頭道:「既是這樣,那不如幾位小姐去我院子裡坐坐吧,我平日憊懶得很,院子裡光禿禿的,什麼也沒種,四小姐在我那邊也能自在些。」

  佟析華就頗有些奇怪的看了眼蕭延箏,點頭道:「那就多謝二妹妹了。」又指著旁邊的一個大丫鬟道:「把給幾位小姐準備的水果和糕點,都端到二小姐房裡去。」

  佟析玉就有點猶豫的站起來,看著佟析華道:「不如四姐姐和六姐姐去吧,我想在這裡陪陪大姐姐。」

  佟析華就詫異的看了眼佟析玉,隨即笑了起來:「還是八妹妹和我親。」又指著佟析硯和析秋道:「這兩個就是沒良心的。」

  佟析硯就皺了皺眉,隨即笑看著佟析玉道:「八妹妹心裡有大姐姐也稍等等,二小姐可還在這裡等我們呢。」

  「去吧!」大太太看著佟析玉:「稍後你們再回來和你們大姐姐說話。」

  佟析玉就尷尬的看了眼佟析華,垂著頭福了福道:「是。」

  析秋和佟析硯並著佟析玉就隨著蕭延箏,由丫頭婆子擁著,出了佟析華的院子,又重新回到剛剛走過的小道上,往回走。

  待她們幾個離開,大太太就急切的拉著佟析華的手,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露出緊張的樣子來:「太醫說月份淺,可開了安胎藥?你自己可有覺得哪裡不適?我記得我懷你的時候,就特別的鬧騰,無論吃什麼都原原本本的吐出來,那樣整日裡腹內翻江倒海的著實不好受。我就怕你像我,懷相難看!」

  佟析華就摸著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笑著對大太太道:「母親說的,我倒是沒有感覺,只是人比以前嗜睡了,這天天的吃了午飯,用過晚膳,人就沒了精神,房媽媽來之前我就想著請太醫過府瞧瞧,卻不料房媽媽來了,也是讓我找太醫診脈。」她說著一頓,掩袖笑了起來:「我那幾日心裡直嘀咕,還以為得了什麼病呢。」

  大太太欣慰的抓著佟析華的手,紅了眼眶道:「無論如何,終是懷了!」佟析華也笑著點頭。

  「我有事問你。」大太太忽然臉色微微一正,就看著佟析華道:「五夫人到底怎麼回事?」

  「她?」佟析華嘴角就露出不屑來,又面色一凜道:「可是她和您說了什麼?」大太太就搖頭否定了,將在太夫人那裡發生的事和佟析華說了一遍,又道:「前些日子見還挺熱絡的,怎麼今兒就跟換了人似的。」

  「哼!」佟析華目光一凝,像極了大太太似笑非笑時的樣子:「我當她多大的本事,原來就是用這樣的小把戲而已。」她看著大太太道:「母親別管,我倒是要看看,她一個庶出的兒媳,能越得過我去不成。」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大太太一見她這樣,就知道事情不簡單。

  佟析華就壓低了聲音對大太太道:「她想趁著侯爺不在府裡,攛掇著我去和婆婆提分家的事,哼哼……拿我當槍使,我豈能如了她願,前幾日和婆婆吃飯的時候,就把這事說了出來,婆婆當晚就喊了她過去,也不知說了什麼,反正好幾日沒瞧見她在府裡走動,說是動了胎氣,躺在床上養著呢,連娘家的母親的也請來了,還帶了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說著一頓,又眼睛一眯道:「整日裡在府裡亂逛,我房裡的秋露好幾次都在二爺書房前碰見她,以為我不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便是沒抓住罷了,抓住了大家就憑白撕了這臉,我倒是要看看,她有多大的能耐!」

  大太太眉梢一挑,沒想到這之間還有這樣的事,就問道:「那小丫頭什麼人?你可見過?」她覺得今兒五夫人和錢夫人說話時彷彿也是意有所指的。

  「見過!」佟析華臉上浮出一抹諷刺的笑容,笑看著大太太:「與三丫頭一般大,性格也是極像的,事事想出頭,卻又沒什麼手段!」又湊近了大太太道:「也是庶出的,被親家夫人帶來,定是打著送與誰做妾的想法。」

  大太太眼底劃過譏諷,不過這樣的身份她也沒什麼可顧忌的,笑著道:「你也別和她鬧,如今你懷著身子,可不比她嬌貴,若是出了什麼事,便是十個她也抵不過的。」她擰著眉頭看著佟析華:「姑爺那邊你也看緊點,雖說姑爺有分寸,可男人也說不好,若是吃了酒又或是那丫頭使了什麼手段,真出了事你再怎麼樣,你婆婆礙著親家的面子,也總不能把人怎麼樣,雖說房裡多個人也沒什麼,但留著這樣的,心裡也難免膈應得慌。」

  佟析華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大太太原想和佟析華商量周公子的事,可又壓了下去,不如她先和錢夫人接觸接觸,也省的到時候事情沒成,鬧得人盡皆知,總歸是佟析硯的名聲重要!

  「也沒瞧見姑爺,他在外院?」大太太便順著轉了話題,問道蕭延亦。

  佟析華回道:「說是來了幾個髮小,在外院聚著呢,侯爺的事府裡雖是不提,但各自心裡都提著,他也是乾著急,夜夜睡不安生。」大太太也嘆了口氣:「老天保佑,侯爺平平安安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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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來坐。」蕭延箏將析秋幾人讓進院子裡,析秋一走進去,就明白蕭延箏所說的什麼都沒有的概念,整個院落裡乾乾淨淨的,連株草都沒有,光潔的青石方磚鋪的田字形的甬道,一路到五間院的正房耳房,她含笑的朝蕭延箏看了眼,就回頭對佟析硯道:「四姐姐可看見了,有人比你還俐落。」

  佟析硯的院子裡,除了幾株冬青也是什麼都沒有。

  佟析硯也笑著回頭對心竹道:「明兒回去便把那幾株冬青拔了。」好像覺得這個主意很好:「還顯得整潔空曠許多。」

  心竹捂脣笑著,直點頭。

  蕭延箏就抿脣輕笑著,比起和析秋說話,態度要清淡許多。

  這點析秋也發現了,蕭延箏待人很被動,也很戒備,她若是認可了,就很熱情活潑,可若是不大熟識的,就顯得疏離孤傲樣子來。

  佟析硯今兒心不在焉,彷彿也習慣了蕭延箏這樣的態度。

  幾個人依次進了正房,房間的格局與太夫人那邊相似,只是擺設既不是玉器古董也不是頑石,而是清一色的五彩瓷器,五顏六色的讓人炫目,隔扇是蝶戲牡丹圖,她們穿過隔扇進了離間,裡面的炕上鋪著鸚鵡綠的姑戎氈毯,炕幾擺著的依舊是五彩的茶盤器皿,臨炕的窗台上擺著一隻做工奇巧有點像小豬的竹編蛐蛐籠子,裡面沒有蛐蛐和另外五個泥捏的小人擺在一起,還有個湖綠色的雨花石,石頭上用刀刻著「別有洞天」四個顏體而書的大字,刀鋒圓潤看得出很有刀工。

  析秋覺得那字體有些眼熟,卻是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佟析玉也看到那隻蛐蛐籠子,就指著那籠子問道:「二小姐,這是裝什麼的,做的這樣有趣。」

  蕭延箏目光忽然一亮,又隨即黯了下來:「是裝蛐蛐的。」佟析玉只專注的看著蛐蛐籠子,並沒有注意蕭延箏臉色變化,又問道:「誰的手這樣巧……真好看。」無論她今兒多麼故作穩重,平日裡話怎樣少,佟析玉也不過只是八歲的女孩子,看到奇巧的頑事也露出童趣的樣子來。

  蕭延箏就讓了佟析硯和析秋各坐了黑漆的玫瑰扶手椅上,自己則在炕頭的主位上坐了下來,一時沒有說話,佟析硯就看出蕭延箏好像並不高興佟析玉提這事,又想到蕭延箏疏離淡漠的性格,就開口道:「二小姐房裡的東西自是好玩的,你若是喜歡明兒回去也讓人去市場上找找,給你買一隻便是。」

  豈料蕭延箏忽然開了口,回道:「這隻籠子買不到的。」她說完,析秋三姐妹俱是一愣,就聽蕭延箏垂了眼睛道:「這是我四哥送我的。」又起身拿起兩隻小小的人物泥塑,一一指著介紹道:「這是大哥的,這是二哥的,這是三哥的……這是五哥的,這是我的。」彷彿在緬懷小時候美好的時光。

  析秋眉梢一挑,原來這幾個看不清面貌的泥人,有這層含義?!

  可更讓她詫異的是,原來蕭府還有個三爺?而這幾個小人裡,也沒有蕭四爺的泥塑……

  佟析玉就很有興趣的,上去將蕭延亦的那隻小泥人拿在手裡把玩,左右仔細看了看,自言自語道:「看著不太像大姐夫。」

  蕭延箏看了眼那隻小泥人,回道:「只是隨便捏著玩兒的,自是不像的。」佟析玉就哦了一聲,又低著仔細去看泥人。

  析秋覺得這個話題,讓蕭延箏似乎不大開心,房裡的氣氛也變了變,就笑著啜了口茶,岔開話題:「二小姐這茶入口清淡,還有淡淡的茉莉花香,是您自製的嗎?」

  蕭延箏果然臉色好看許多,就笑著道:「我哪會做這些,是金陵的表妹送來的,年年都送些,我也喝不完,你若是喜歡回頭我讓人包些給你帶回去?!」

  析秋就搖著頭道:「這倒不用,我喝慣了清淡的,這樣的偶爾嘗嘗也就罷了。」

  蕭延箏就點點頭不再勉強,佟析玉終於從窗前回到座位上坐了下來,也嘗了口茶笑著道:「果然很清香。」她又對析秋道:「六姐姐,我們回去也雋些花茶可好,我記得您院子後面種了一株桂花,我聽人說桂花雋的茶比茉莉還要香。」

  佟析玉今天的話特別多,析秋就笑著回道:「好啊,我也不會,只怕要多試幾次才好。」佟析玉就高興的點著頭。

  佟析硯就垂著眼簾,默默的半天沒有說話,忽然抬頭去看蕭延箏問道:「聽說侯爺又從廣東回了福建,侯爺可有家書回來,他可提過戰事如何?」

  蕭延箏就點頭道:「幾日前才回了一封,說是將倭寇堵在了一個島上了,這幾日恐怕已經攻島了,其它的倒也沒多提。」她眉梢一挑看向佟析硯問道:「四小姐關心戰事?」

  佟析硯就目光一閃,笑著道:「如今人人談論的話題都是福建那邊的事,況且,又是侯爺親自帶兵,也不由在意了些!」

  蕭延箏回道:「不會太遲!大哥答應我中秋節一定回來。」

  析秋正暗暗奇怪,為什麼要趕在中秋節前回來,這邊已經聽蕭延箏說道:「中秋節……我及笄。」

  「啊!」析秋笑著道:「原來是這樣,那要恭喜二小姐了。」蕭延箏淡淡笑了笑回道:「總有這一日的,也沒什麼可高興的。」她抬頭看著析秋幾人:「到時候你們一定要來。」

  析秋三姐妹皆是點著頭道:「一定!」

  正說著,佟析玉就忽然哎呀一聲站了起來,道:「我帕子掉了。」左右各處的亂找。

  女子的貼身之物,便是舊了不用也不能隨意丟棄,更何況在別的府裡丟了,若是被丫鬟撿了也就罷了,若是被男子拾到,那便是有話也說不清了。

  佟析硯很不悅的看著她:「你今日這麼莽莽撞撞的,讓丫頭們去找找。」就回頭對候在門外的心竹吩咐道:「你帶著翠玉和司杏他們去找找。」又問佟析玉:「你帕子什麼顏色的,可有什麼記號?」

  佟析玉答道:「白色的,上面繡著粉白的玉蘭。」

  心竹點頭應是,就帶著司杏幾個沿著來時的路一起去找。

  蕭延箏也對她身邊的丫鬟道:「你也帶著人去找找,也別驚動了旁人。」

  那丫鬟是上次在武進伯府析秋曾見過的,她屈膝應了也帶著人出了門。

  佟析玉紅著臉歉意的道:「是……是我疏忽了。」坐立不安的樣子。

  析秋就笑著安慰她:「在侯府也不是旁的地方,八妹妹也不用著急。」佟析玉就鬆了口氣,點點頭道:「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蕭延箏身邊的丫鬟和心竹都回來,稟道:「一路上都找了,連花叢也翻了翻,沒見著八小姐的帕子。」佟析玉立刻站了起來:「會不會丟在大姐姐房裡了?」

  佟析硯就嘆了口氣,也順勢站了起來:「我陪你去瞧瞧吧。」她覺得蕭延箏脾氣怪怪的,也沒什麼話可聊的,想著大太太和大姐姐該說的話也說得差不多了,不如回去那邊,也能和大姐姐說說話。

  佟析玉搖著手拒絕道:「不……不用,我一個人去就行。」佟析硯就很不高興的瞪了她一眼:「這裡我比你熟,若你迷了路怎麼辦,別到時候帕子沒尋著,人又丟了。」

  佟析玉就喃喃的沒有說話。

  她們兩個都要走,析秋也只能站了起來,道:「既如此那我也一起去吧。」蕭延箏就攔住她道:「讓四小姐和八小姐去吧,我們也好久不見,你在這裡陪我說說話吧,稍後我們再過去尋親家太太。」

  析秋就看向佟析硯,佟析硯點頭道:「即是這樣,你就在這裡陪陪二小姐吧。」

  析秋見此也不再堅持,就和蕭延箏一起將佟析硯和佟析玉送出來門,蕭延箏又讓身邊的丫鬟帶著司杏司榴到耳房去喝茶:「若是有事會喚你們的。」

  司杏和春雁就看向析秋,析秋微微點頭道:「去吧!」兩人就隨著蕭延箏身邊的丫鬟去了耳房。

  蕭延箏拉著析秋的手,笑道:「整日你來我往的,想和你說句話都不行。」她拉著析秋沒有再進左邊的離間,而是進了右邊的臥室,把析秋按坐在黑漆福祿壽不斷頭的圓桌邊坐下,自己則到床後的櫃子翻了片刻,稍後則抱著個厚厚的書出來:「瞧瞧這個。」顯得很高興。

  析秋的視線就落在那本書上,蕭延箏就打斷她:「不是讓你看書。」隨即打開書頁,從裡面拿出剪紙的花樣子來:「看看這些,可都是我收集的,然後一張一張畫出來,又親手剪出來的……怎麼樣,你可喜歡?」

  析秋接過來,放在手裡細細看了遍,是朵杏花的興致,她點頭道:「謝謝,很好看!」蕭延箏聽著眼睛一亮,又從書頁悉悉索索倒出十幾張形狀不一的剪紙來:「你若喜歡下次我再多剪些。」

  析秋一一將剪紙收起來,邊道:「畫出來就很費功夫了,你還剪出來了。」

  蕭延箏嘆氣道:「我平日也沒事做,也不能出門,就只好在房裡做做這些,也能打發些時間。」

  析秋抿脣笑看著她,安慰道:「這樣也很好,至少很安穩不是,再說,太夫人也是擔心你的身體,你不出去她也能安心些。」

  蕭延箏無奈的沒有辯駁:「我也知道,只是日日待著家裡,也覺得悶得很,以前偶爾還能跟幾個嫂嫂出門,自從上次在武進伯府發了病,母親就下了禁足令,我都好些日子沒出門了。」

  析秋沒有話說,只能笑著握了握她的手,蕭延箏見她這樣,忽然又笑了起來:「你也不用替我難過,我也知道是我自己想得多了,旁的府裡的姑娘,也不見得日日都能出去的,還不是和我這病人一樣,關在家裡。」

  她今年就及笄了,按習俗該已訂了婚事才是,或許等嫁做了人婦,自由能自己控制,也能好些。

  蕭延箏忽然想到什麼,就問道析秋道:「我聽說你們府裡的三小姐和任雋定了親?」她說著一頓,又想到析秋可能不知道任雋是誰,就補充的解釋道:「就是武進伯父的三爺。」

  析秋就點頭道:「上個月定的,明年十月的日子。怎麼了?」

  蕭延箏就露出同情的目光來:「和你們大太太說說,那門親事可不能要,任雋整日裡花街柳巷的逛著,若不是四哥約束著,還不知渾成什麼樣,這樣的人若是嫁了,一輩子可就毀了。」

  析秋就露出無奈的語氣,她總不能和蕭延箏說,王姨娘明知道任雋的作風,還依舊用盡心機搶這麼親事,對於她們來說,任雋的作風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武進伯府的任三爺。

  「謝謝你提醒,我回去和母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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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房裡,太夫人和錢夫人,阮夫人,伯公夫人一人坐了一邊,正打著葉子牌,吳媽媽坐在太夫人身邊,時不時指著某張牌提醒著太夫人,侯夫人則陪著伯公夫人坐著,也不說話。

  「太夫人,您真是我的財神爺啊。」錢夫人忽然將太夫人扔出來的九索插進自己的牌裡,又將自己面前的放在桌上:「胡了!」又很開心的道:「今兒您是壽星翁,可是得好好發紅包了。」

  太夫人就哎呦哎呦的捂著額頭,和吳媽媽說話:「去!讓廚房把中午要吃的那隻鱈魚撤了!也免得有人吃著拿著,我白白虧了這樣多。」

  吳媽媽就忙點頭附和:「奴婢瞧著,把這茶也換了吧,這金君眉換了老君眉罷了,也憑白了這好茶。」

  阮夫人就用帕子捂脣直笑:「瞧瞧,果然薑還是老的辣,這半活兒功夫可是把中午席面撤了一半了!」

  一桌子的人就哈哈笑了起來。

  錢夫人就捂著笑疼的肚子,一邊洗牌一邊道:「這親家太太去了這樣久,再不回來我們可真要被太夫人趕出去了!」

  太夫人就嗔瞪著她,滿臉的笑:「便是親家太太來,也是幫我趕你這利嘴拔尖的。」錢夫人直樂,狀似無意的提到:「親家太太真是好福氣,這樣多的女兒,不像我滿府裡的兒子,看著我真是頭疼!」

  太夫人目光一閃道:「你也不用羨慕,女兒有女兒的好,這兒子也有兒子的好,若是不孝順的便是兒女都全了,也不見得稱心如意了。」

  錢夫人怕太夫人想到蕭四郎而心中不快,就笑著岔開話題道:「那四小姐我瞧著不錯,儀態端莊樣子又好,可訂了人家了?」

  太夫人若有所思的看向侯夫人:「應是沒有,她是老二家的嫡親的妹妹,若是定了她該提過才是。」侯夫人並不關心這些,就笑著搖頭道:「瞧著年紀不大,該是沒有的。」

  錢夫人就微微點頭道:「若真是沒有,那我可要和親家太太好好絮叨絮叨了。」

  「哦?」太夫人就停了手裡的動作問道:「可是為了你娘家的侄兒?」

  錢夫人就點頭道:「還沒定,今兒也沒了外人,我也不怕你們笑話,我那侄兒長得一表人才,現在也有功名在身,提親的人家也不少,就是我一直攔著,想尋個門當戶對的小姐,太高了嫁過去仗著自己的身世欺壓他一籌,也不能出身太差,未免小家子氣!」

  太夫人就認同的點點頭:「正是這個理。」

  伯公夫人略一沉吟,就笑看著錢夫人:「若真能成,你我兩府倒真成了一家人了。」

  錢夫人掩袖笑了起來。

  正在這時有個未留頭的小丫頭在門外探了探了頭,吳媽媽眼尖瞧見了,就不動聲色的出了門,問道:「什麼事?」

  小丫頭回道:「二爺讓我回來稟告太夫人,說四爺回來了,稍後他會將人帶進來給太夫人請安。」

  吳媽媽眼見一亮,點頭道:「去回了二爺,就說太夫人知道了。」小丫頭應聲而去,吳媽媽也回了正房,在太夫人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就見太夫人打牌的手一頓,目光頓時浮出一分凜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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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12:55 PM

第七十一章:家事

  太夫人臉色微微變了變,幾位夫人皆了一愣,抬頭去看太夫人,錢夫人更是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不用管他!」太夫人扔了一張牌在桌面上,又道:「我們玩我們的。」但明顯已有些心不在焉了。

  幾位夫人就你看我,我看你,雖心裡疑惑,可畢竟是人家的家事,也不好多說什麼,阮夫人就帶頭站了起來,揉著腰笑著道:「坐了這半日我腰可是疼了,我們也學著年輕的,去園子裡轉轉吧,哪有只許她們賞花談風月的,就不能我們也附庸風雅一番的道理。」說著她又笑著著太夫人:「正好走動走動,也消消食,中午多吃些。」

  錢夫人就附和自家弟媳:「這主意好。」去看武進伯夫人,武進伯夫人也站了起來道:「那我也湊湊熱鬧去。」

  太夫人知道她們是找了藉口出去避一避,也不阻攔就笑著道:「可不能走丟了,你們年輕貌美的,可緊著心些!」

  她這樣一說,三位夫人就更加確定避開是對的,便都都笑了起來,阮夫人對太夫人道:「丟了便丟了,我正想賴在您這裡不想走呢。」

  太夫人笑著又對侯夫人叮囑道:「你陪著她們去吧。」

  侯夫人就站起來笑道:「是!」陪著三位夫人由丫頭婆子呼喇喇的一群人出了正院。

  待人一走,太夫人就沉了臉,讓吳媽媽搬開桌子,她端著茶杯慢慢的啜了口茶,吳媽媽小心翼翼的看了太夫人,就笑著寬慰她:「四爺能回來,您該高興才是,平日雖不說,可奴婢知道您心裡還是記掛著,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您總不能一直和他這樣針鋒相對的,四爺一直住在外面也不是事兒,您總得勸他回來,住在府裡才是。」

  太夫人冷哼一聲道:「回來住?回來好讓他日日氣我,我便是想不明白,我生四個兒子,侯爺性子剛直,老爺溫潤,老爺敦厚,獨獨就是他,脾氣又臭又硬,你和他說理,他何時聽過?整日裡和那些個狐朋狗友來往,能學出什麼好來。」

  吳媽媽就暗暗嘆口氣搖了搖頭,若說幾位爺誰的性格最像夫人,那莫過於四爺了,一樣的聰明,一樣的倔強,一樣的看似咄咄逼人實則心地善良的主!吳媽媽笑道:「這可不是四爺學他們,而是他們在學四爺,您沒聽過那些公子們,無論是誰都怕我們四爺,但凡有我們四爺在,就沒有一人敢鬧事的。」

  太夫人就冷笑一聲:「這倒好,沒掛職就已經歸了五城兵馬司了。」

  吳媽媽樂了笑著不停,給太夫人順順氣道:「我看四爺得有個四夫人管著才是,家裡有人惦記著,男人在外面總歸有件事放不下,記得回家。」

  太夫人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吳媽媽說的沒有錯,若是成了親,會不會就好些?

  只是這成親若是旁人她還能做主,可是對象是老四,她頓時就覺得有力不從心的感覺,還記得上次胡家小姐過世,家裡要給他重新訂門親事,他竟是二話不說,就對別人說他要為胡小姐守孝,三年不娶,以亡妻之禮相待。

  這是鬧的什麼事兒,自古只有妻子為丈夫守孝的,如今他倒好,開了先河了!

  「上次武威侯林夫人說她家有個侄女,說是到了說親的年紀,你明兒去打聽打聽,可說了人家。」

  吳媽媽就抿脣笑著點頭:「也用不著明兒,稍後等阮夫人來了,問問她不就可以。」太夫人一愣,隨即笑了起來道:「果然是老了,竟是忘了這茬,錦鄉侯的二公子,娶的就是林夫人外甥女。」

  吳媽媽見太夫人的怒終於消了點,就笑著道:「稍後四爺來,您若是真有氣,便是打他兩下也可以,打完之後再和他好好談談,總歸是母子,哪有不親的道理。」

  太夫人沒有實話低頭去喝茶,目光就落在身上穿的正紅雙金海棠花的褙子上,臉上表情柔和了一些,朝吳媽媽道:「我瞧著佟家那位六小姐不錯,人敦厚。」

  吳媽媽就為太夫人續了杯熱茶,笑著問道:「敦厚奴婢可沒瞧出,可親家太太的手段,奴婢可看出來了。」

  太夫人就斜了眼吳媽媽,又道:「親家太太那樣說,倒也能理解,家裡嫡女還未找到好人家,今兒幾位夫人都在,她不為自己親生的打算打算,難道給庶出的長風頭不成。」說著她要嘆息的搖了搖頭:「只是做得太明顯了些罷了!」

  吳媽媽就點頭稱是:「我瞧著親家太太指不定對錢夫人娘家的侄兒也有意,若真是能結了親事,也是好事!」又想到五夫人故意拆親家太太的台,還留了位娘家的妹妹住在府裡,就止了話題,太夫人卻接話道:「也沒什麼好處不好處的,那四小姐也不錯,又是嫡出的,想必親家太太也不會隨隨便便定了才是。」

  錢家本就與蕭家是通家之好,便是再多門轉折親,也不會有多少改變。

  吳媽媽目光也落在太夫人穿著的褙子上:「總之,您得了件便宜衣裳,這賬無論怎麼算,你都不吃虧。」

  大太太就微微笑了起來。

  「得了件什麼現成的衣裳。」忽然,隔扇外響起了蕭延亦的聲音,他大步走了進來,溫潤的面容掛著淡淡的笑容:「娘和吳媽媽在說什麼新衣裳?」話落,他的目光就落在太夫人一身喜慶的衣服上。

  太夫人見她進來,眉眼都浮出笑意來:「是親家太太送的賀禮,幾位親家小姐合力做的……怎麼也不讓人通傳一聲?」目光就迅速在他身後掠過,蕭延亦聞音知雅讓開一步,對門口喊道:「四弟,即是來了又何必扭扭捏捏的,這可不是你的作風。」

  隨即隔扇後面就傳來蕭家五爺蕭延庭的聲音:「四哥,二哥說的對,我可從來沒見你這樣不爽快的。」

  一聲冷哼傳出,就見蕭四郎垂手大步跨了進來,見到太夫人他眉梢微微一蹙,就抱拳朝太夫人行了禮:「娘。」又直起身,再沒有多餘的話。

  太夫人也冷哼一聲,轉過頭去看蕭延庭:「你也別事事順著你媳婦,眼見著也要秋闈,你該安心讀書才是。」

  蕭延庭穿著一身湖藍直綴,個子不如蕭四郎挺拔,但也生有蕭氏特有的丹鳳眼,天庭飽滿,俊美和氣的樣子,他笑抱著拳朝太夫人行了禮:「孩兒知道了。」又俯身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禮:「兒子祝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太夫人滿意的點點頭,笑道:「都坐下吧,這樣站著我瞧著也累。」

  蕭延亦就帶頭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蕭四郎則和蕭延庭則按齒序坐在了對面。

  蕭延亦就笑著看向蕭四郎:「四弟,你不是給娘準備了禮物,怎麼又不拿出來了?」

  太夫人目光一閃,捧著茶杯低頭喝著茶,房裡靜靜的,就聽蕭四郎沉吟了片刻才道:「忘記拿了,明天讓人送來!」

  「也別麻煩了,不過是個散生日。」太夫人緊接著口氣冷硬的接了話,蕭四郎卻是面無表情,看也不看太夫人就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

  太夫人氣的捧著茶杯的手一抖,蕭延亦和蕭延庭一見情況不妙,就一個上前去哄太夫人:「母親什麼時候上壽麵,孩兒可是從昨晚就餓著肚子,等著您的壽麵呢。」

  蕭延庭說完,就直朝蕭四郎眨眼,笑嘻嘻的問道:「四哥回來也是想著娘的壽麵,要是哪一年不吃母親一碗壽麵,就覺得這一年吃的東西都不香。」

  豈料蕭四郎非但不答話,反倒一副沒有聽見的模樣,冷冷的坐著,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

  太夫人非但沒有高興起來,反而越加的生氣,蕭延亦心裡嘆了口氣,站起來對太夫人道:「即是壽麵還沒好,我們就還回外院吧,免得我們來來去去的,娘這裡還有女客,也多有不便。」

  他話方落,蕭四郎就負手站了起來,冷冷的道:「我去看看二妹妹。」說著,就抬腳過了隔扇出了門。

  太夫人一怒,拍著桌子道:「站住!」

  蕭四郎腳步略有遲疑,卻最終背對著太夫人停了下來。

  太夫人含怒道:「回去收拾東西,從明天開始搬回來住。」蕭四郎一怔回頭看著太夫人,長長的眼睛微微一眯,沉吟了片刻方道:「我最近要出京城,等回來再說。」

  「你……」太夫人指著他道:「你大哥在福建殺敵立功,二哥打理庶務還有衙門的事忙得不可開交,便是老五也放了書,去幫你大嫂,你呢……你為府裡做過什麼,整日裡不是躲在那烏煙瘴氣的地方鬼混,就是和那些個狐朋狗友一起,簡直不知所謂!」

  這話說得太重了,蕭延亦就笑著攔住蕭四郎,朝太夫人道:「母親消消氣,四弟真的有事要辦,等他回來我親自過去給他收拾,定會搬回來的。」

  太夫人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吳媽媽就嘆了口氣,說是不生氣的,這轉了臉還是發了這樣大的怒。

  蕭四郎垂在身側的拳頭緊緊一握,揮開袖子,頭也不回的大步出了門!

  蕭延亦也是滿臉的無奈對太夫人道:「我去看看四弟!」又朝蕭延庭點了點頭,示意他勸勸太夫人,自己則轉了身追了出去。

  吳媽媽也上來勸太夫人:「您可別氣著身子了,二爺去追了稍後等他們回來您再訓訓。」太夫人就揉著額頭無力的搖了搖頭:「也不知像誰,就是軟硬不吃。」

  蕭延庭半跪在太夫人面前,撐著她的肩膀:「四哥就是這個脾氣,其實他心裡記掛著您呢,若不然他今兒又怎麼會回來……他真的準備了禮物,我聽他的常隨說,說是一個月前就備好了……只是今兒出門忘了罷了。」

  太夫人似笑非笑:「誰又稀罕他的東西!」但面色卻稍稍好了些。

  ====

  「我陪你去園子裡逛逛?後花園裡有個凌波館,湖上也有小舟,母親年前讓人種了睡蓮,也不知開了沒有。」蕭延箏和析秋又從臥室出來,回到剛剛坐著喝茶的裡間裡,兩個人隔著炕桌坐著聊天。

  析秋就笑著搖頭道:「不去了,看時辰也差不多了,稍後還要勞煩人去尋我們。」她對這些人工的花花草草並不感興趣,能圈在宅子裡的,便是再美,也有人工雕琢的痕跡。

  蕭延箏興趣也不大,垂著頭用手指揉著額頭,析秋看著她眉頭微皺,問道:「可是哪裡不舒服?」

  「無妨。」蕭延箏搖著頭道:「許是天氣熱的緣故,有些頭暈罷了。」

  析秋就端了茶遞給她:「你不是隨身帶著藥嗎,吃一粒防著,實在不行你就躺著歇一歇,別累著了。」她的病不能受刺激,也不能過於勞累,否則就很容易發病。

  「謝謝。」蕭延箏接過茶喝了一口,又搖頭道:「不妨事,常有的事!」說著她怕析秋擔心,就笑道:「聽說,二嫂懷孕前,你曾給她做了胎夢?真有此事?!」

  析秋就抿脣笑了笑,並不想騙蕭延箏:「大姐姐懷孕那是大姐姐的福氣,哪裡和我有什麼關係。」露出並不想多談的樣子,蕭延箏一愣,以為她在害羞,畢竟只是小姑娘卻做了這樣的夢,總是有些羞澀的,就笑道:「那斗篷總是你做的吧,我也瞧見了,那小狗跟活的似的,很有趣味。」又巴著析秋道:「若不然,你也給大嫂做件可好?說不定她也能和二嫂一樣懷孕呢。」

  「你大嫂?」析秋就擺手道:「別,別!不過是件衣服,為宣寧侯夫人做也不是不可,只是斗篷本沒有多少的含義,若是東西送去了當了真,她又沒有懷孕……豈不是給了希望,又讓人家失望。」

  「唉!」蕭延箏嘆口氣,點頭道:「你說的也對,大嫂這麼多年沒有子嗣,雖然面上不曾表現過什麼,但是我知道,她暗暗的不知吃了多少藥,看過多少大夫,可一直沒有消息,大哥又堅決不納妾室,大嫂心裡不知多難受,可又不能說……」她靠在身後的迎枕上,看著頭頂上的承塵:「有次她和大哥吵架,還讓大哥休了她……」

  那麼冷清孤傲的女人,竟說出這樣的話,怕是心裡真的壓力很大。

  公爵之家,說看中的是子嗣,不如說看重的是爵位,一旦有爵無嗣無人繼承,那老侯爺辛苦掙來的這個世襲罔替的爵位,便要在這一代手裡斷掉,對與宣寧侯夫人來說,她的壓力最大,侯爺不肯納妾,她若不然就退位讓別的女人來為侯爺繁衍子嗣,若不然,這爵位便就該讓給其它有子嗣的兄弟,不管怎麼說,保住爵位,保住宣寧侯才是重中之重,至於誰做這個位子,已是次要!

  世人不會去責怪男人,只會說女人善妒不許丈夫納妾,斷了他的香火!

  析秋忽然想到,佟析華那樣費盡苦心的想要孩子,除了真心想要以外,是不是也有這層原因?若是侯爺一直沒有子嗣,就不得不將爵位讓出來,那麼作為唯一有子嗣的嫡子,蕭二爺承爵是順利成章的事,即便侯爺不願的位子上退下來,那麼最次的結果也是她的這個孩子過繼給侯爺,做宣寧侯的世子,將來承繼爵位!

  到最後,佟析華依舊是侯爺的母親,一樣的受封誥命,受世人敬戴。

  她暗暗嘆了口氣,忽然對一直印象很好的蕭延炙起了份好奇心,到底是怎樣的男人,寧願放棄尊貴榮華,也絕不負女人的心。

  「你也寬寬心,宣寧侯夫人心裡可能已有了打算,就是往後真的沒有子嗣,那從兄弟間過繼一個也不是不可,同生血脈也是親厚的。」

  蕭延箏依舊是嘆氣,沒有說話,過了許久以後她才淡淡的道:「若是四哥在就好了,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析秋撫額,這樣的事請他會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這時,院子外就聽到丫鬟驚呼的聲音:「四爺?」緊接著有腳步朝裡面跑進來:「小姐……」蕭延箏的丫鬟跑的氣喘吁吁:「四……四爺回來了。」

  蕭延箏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顯得很激動:「四哥真的回來了?沒有看錯?」

  丫鬟也笑著,聲音很大的道:「沒有,奴婢確實看到他和二爺一前一後進了門。」蕭延箏就提著裙擺就跑了出去,丫鬟不放心的也跟著追了出去。

  只剩下析秋在裡面。

  她有些尷尬的站在炕邊,左右去找可以避一避的地方,可是這裡是裡間,本來就是隔出來的,除非把自己塞到櫃子裡,否則她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待!

  司杏和春雁就從外間跑了進來,有些慌張的道:「小姐,大姑爺和四爺已經在院子裡了,要不然我們去二小姐的房裡避一避?」雖然還是會打照面,可總比呆在這裡要好,司杏忍不住抱怨道:「便是在自己家裡,來前也該派個人來打個招呼吧!」也不問問有沒有女客,會不會讓別人尷尬。

  析秋就皺了皺眉,道:「別說了。」他在他自己家,她是客人哪有什麼立場去責怪別人。

  「走吧!」說著就要朝外間走,這時外面的腳步聲已經很清晰了,緊接聲音一亮,蕭延亦的身影已經出現在眼前。

  析秋知道避無可避便朝後退了一步,飛快的看了眼蕭延亦,他今日穿著一件冰藍色直綴,依舊是目光溫和,面含笑意,析秋側開目光帶著司杏和春雁屈膝:「大姐夫。」

  蕭延亦一愣,眼底露出詫異來,隨即便露出淡淡的笑容,道:「六妹妹也在這裡!」說著一頓又道:「可去看了你大姐姐?」

  析秋就回道:「從那邊過來的,母親和四姐姐還有八妹妹依舊在那邊。」

  蕭延亦就點點頭,轉身去看隨後進來的蕭四郎,和挽著蕭四郎的蕭延箏,她正輕快的笑著,滿臉的喜悅。

  析秋半垂著臉,感受到蕭四郎的目光毫不避諱的落在她的臉上,不過也是一瞬而已,她便覺得周身的氣溫都驟然冷了許多,她沒有抬頭只看到一雙黑色雲紋的單鞋出現在視線裡,垂著臉屈膝朝蕭四郎的方向福了福,便對滿臉喜色的蕭延箏道:「你有客,我便回大姐姐那邊,出來太久母親也該掛念了,改日再來看你。」

  蕭延箏剛剛只顧著高興,一時把析秋還在房裡的事疏忽了,就尷尬的拉著她的手,笑著道:「你……你也不熟悉府裡的路,不如在這裡坐會兒,稍後和我們一起直接去母親那邊,也省的來回跑了。」說著她又看了看負手站在她身後的蕭四郎:「再說你是二嫂的妹妹,和我們也是一家人,也不用講究這些規矩。」

  析秋搖頭道:「還是不了。」她和蕭四郎,和蕭延亦也沒有話說,乾坐在這裡,還不如去外面走走,等到時間差不多了,再回佟析華那邊找大太太。

  蕭延箏對剛剛事情生了內疚,哪肯讓析秋單獨一人回去,就求救的去看蕭延亦:「二哥!」

  蕭延亦淺笑著對析秋道:「都是一家人,也不講究這些,稍後我和二妹一起送你回去。」

  話到這個份上了,析秋若是還拒絕,就有些太矯情了,就微微點頭道:「好。」蕭延亦就指著旁邊的椅子道:「坐吧。」

  析秋便在右手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司杏和春雁就立在她身後,蕭延箏鬆了口氣坐在了析秋的隔壁,指著對面的蕭四郎道:「這是我四哥。」

  析秋就順勢起身對蕭四郎又福了福:「四爺!」裝作首次見面的樣子,她總不能說:不用介紹了,我們早就認識了。

  說出來,指不定蕭延亦和蕭延箏會衍生出什麼想法來。

  蕭四郎看了析秋一眼目光一閃,幾不可聞的點了點頭,淡淡出聲道:「嗯。」既沒有戳穿析秋,也不打算和她多說的樣子。

  蕭延亦坐在主位上,看著析秋道:「岳父走的那日我正好衙門有事,便讓門下的清客去送了,岳父可有交代什麼?」

  析秋沒想到蕭延亦會問佟正安的事,就半垂著臉答道:「也沒說什麼,家裡人也只送到二門便不讓送了……只道先去保定再會永州。」蕭延亦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轉了臉對蕭四郎道:「保定府那邊的現任知府,你可認識?」

  蕭四郎眉頭略蹙,沉吟了片刻道:「在泉州府時曾有一面之緣,記得姓陳。」蕭延亦就點頭道:「今年回京述職的官員中,並沒有聽說有保定陳大人,明日去吏部查一查。」

  蕭四郎就問道:「可是有什麼事?」

  蕭延亦答道:「到也沒什麼,聽六妹妹提到保定,問一問罷了。」這位陳大人,能在廣東福建動亂之時,如此平穩的調任,想必背後是有人支撐的,至於是誰他回去查一查吏部的調任書或許就有眉目。

  蕭四郎目光微微一眯,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這邊蕭延箏卻是不滿的道:「四哥好久沒有回來,一回來就談這些?!」蕭四郎就抬眼看著她,眼睛裡有絲冷意:「聽說你前些日子,在任府犯病了?」

  蕭延箏一愣,隨即縮了縮肩膀,朝析秋看了一眼,點頭道:「是。」

  「好了,好了!」蕭延亦怕蕭四郎當著析秋的面斥責蕭延箏,就接了話:「你難得在家,也不要說她了,母親也罰過了。」

  蕭延箏就點著頭:「我真的沒事,不信你問六小姐。」說著,就拉著析秋的手:「六小姐,你告訴四哥,我當時是不是很快就恢復了?連二嫂都沒有發現。」拼命朝她眨眼間。

  蕭四郎就挑著眉朝析秋看去,析秋目光微微一閃,很認真的點頭道:「是。」

  蕭延箏就笑眯眯的去看蕭四郎:「你不信我,總該信六小姐吧?!」蕭四郎眉頭略是一蹙,目光再次落在析秋身上,聲音依舊很低沉:「多謝!」

  析秋一愣,沒明白他突然而來的道謝。

  蕭延箏就笑道:「四哥是在替我謝謝你。」

  析秋就看了眼蕭四郎,他依舊是冷著臉坐在對面,並無多餘的表示,她心裡無奈的嘆了口氣,忽然覺得她和人溝通很有障礙。

  蕭延亦怕蕭四郎這樣驚著析秋,就笑著解釋道:「六妹妹別見怪,他自小就是如此。」

  「沒事!」析秋就很誠懇的點了點頭:「再說,四爺也沒什麼奇怪之處,令人害怕的!」蕭延亦就露出詫異的表情,蕭延箏更是笑著道:「還沒有人剛見四哥卻不怕他的,你還是第一個呢。」說著很愉悅的笑了起來。

  看的出來,蕭延箏對蕭四郎好像格外的親近。

  蕭延箏又轉了臉去問蕭四郎:「四哥,你這次回來不走了吧?大哥不在,二哥事情又多忙不過來,府裡的事情又多,你回來二哥也輕鬆些。」她說著一頓又道:「況且,我們都很想你。」

  蕭四郎捧起茶杯喝了口茶,看向蕭延箏,目光變的柔和了許多:「我不便回來,你若有事,就讓人去南坊胡同找我。」

  蕭延箏就很沮喪的樣子。

  畢竟是人家兄妹間的事,析秋不便多說什麼,就低著頭喝茶,忽然對面一陣動靜,蕭四郎已揮袖站了起來,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蕭延箏一下子跑過去,緊緊的拉著蕭四郎:「你就在家裡住一晚吧,你的院子大嫂一直讓人打掃的乾乾淨淨,下人們也沒換,都是老人!」蕭四郎看著蕭延箏,低聲道:「下次吧!」一副執意要走的樣子。

  蕭延箏就回頭看著蕭延亦,蕭延亦起身道:「吃了娘的壽麵再走吧。」

  話音方落,析秋就見蕭四郎垂著身側的手微微的動了動,只是一瞬他聲音又恢復了冷靜:「年年都有,何必在乎這一次。」說著鬆開蕭延箏的手。

  蕭延箏哭了起來,她從小就跟在四哥身後,無論去哪裡四哥都會帶著她,從來不像五哥那樣嫌棄她的病,每次怕她累了就背著她走,困了就在他背上睡覺……若是不是出了那件事,四哥也不會搬出去住,也不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面。

  再也沒有人像四哥一樣對她。

  析秋有些擔憂的看著蕭延箏,她情緒這麼激動,剛剛又一直喊頭暈,生怕她再次犯病,念頭剛剛閃過,她就看到蕭延箏哭著的眼睛,忽然向上翻了翻,她心裡一凜暗道不妙,腳下已經沒有多想朝蕭延箏跑過去……

  蕭四郎看著析秋的舉動,但他反應很快,立刻回身去看蕭延箏的表情,隨即眼睛微微一眯手臂一抄,在析秋到之前先一步將蕭延箏攬住,蕭延亦也走了過來,一見蕭延箏如此,立刻回身將炕上炕桌等物品全部揮到地上,空出地方來。

  「把她放在這裡來。」

  蕭四郎就把蕭延箏平放在床上。

  析秋有些錯愕的看著兄弟兩人,這一連貫的動作,做得既熟練又周到,想必已經很有經驗了,等到她念頭還停在腦海裡,就見蕭四郎回頭看著她道:「愣著做什麼,讓人去打點水來。」

  析秋本來沒愣,被他一說倒真的愣了一愣,這人說話為什麼總是這樣讓人心裡堵得慌。

  不過都是為蕭延箏好,她便忍了,就回頭吩咐蕭延箏的丫鬟:「把她的藥取來,再打些熱水,取了乾淨衣服,再把大夫找來……」等她說完,丫鬟領命而去,床上蕭延箏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和上次一樣,嘴裡有白色的吐沫從嘴角溢出來,四肢僵硬著,頭機械的撞著炕面,發出單調的令人心顫的聲音,不一會兒房間裡充斥一股異味。

  「讓一讓。」析秋也顧不得許多,上前推開蕭四郎和蕭延亦,走到炕邊將蕭延箏的本已經鬆開的衣領,又解開了些,又解開她的腰帶,將她的頭側擺著,等一系列事情做完,她又回頭去吩咐蕭延亦:「勞煩大姐夫把窗戶全部打開。」

  蕭延亦微微點頭,就去把臨炕的窗戶完全打開,房間裡的異味終於消散了些,析秋就坐在床邊接過蕭四郎的手去按蕭延箏的人中。

  他是習武之人,下手太重,不過幾下蕭延箏的人中已經是紅紫一片。

  蕭四郎目光頓了頓,想到上一次蕭延箏發病時,就是析秋救治的,想必她對醫術比自己了解,便什麼也沒說自動的退在一邊。

  析秋按了幾下,蕭延箏這次發病比上次時間要長,析秋正要收回手,忽然蕭延箏身體一抽,忽然抬起頭來就隔著嘴裡的帕子,一下子咬在她的手背上,突然其來的變故,連析秋都沒有反應過來,只覺得一陣疼痛就迅速自手背蔓延開來。

  「六妹妹。」

  「小姐。」

  蕭延亦和蕭四爺一個去扶析秋,另一個就想去掰開蕭延箏的嘴,析秋就忍著痛攔著蕭四郎道:「不用掰了,你這樣會傷著她的。」

  蕭四郎看著她面色發白,卻依舊從容淡然的樣子,眉梢微微一挑,又看了眼死死咬住析秋手臂,身體抽搐著的蕭延箏,就側開臉點了點頭道:「我去看看郎中來了沒有。」說著,轉身已經出去了。

  像蕭府這樣的府邸,家裡又有病人,一般都會養著一兩個府醫,做一些配藥或是煎藥的事,下人們生病也會去找府醫瞧。

  析秋手背很疼,疼得她額頭的冷汗都滲了出來,她沒有力氣去回蕭四郎的話,也就不管他剛剛那一眼,到底有著什麼含義。

  蕭延亦把析秋交給司杏和春雁扶著,析秋就勢靠在司杏的身上,房間裡的氣氛很怪異,析秋就對春雁道:「去喊她的丫鬟進來,她既是經常發病,想必大夫定是教過方法的。」

  春雁就出去把蕭延箏的丫鬟喊進來,幾個人一見析秋的手正被蕭延箏咬著,驚呼一聲:「六小姐……」白著臉亂了方寸,就要和蕭四郎一樣試圖去掰開蕭延箏的嘴,析秋一見她們這樣,就知道這時人們對癲癇的認知度還不夠,即便像他們這樣已經極有經驗的,所掌握的知識也不一定有她多。

  「算了,只能等她醒過來了。你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吧。」幾個丫鬟點點頭,就上去給蕭延箏揉著僵硬的四肢。

  蕭延亦滿面的愧疚,可心裡卻忍不住驚怔,還記得前幾日在佟府外院見到她時的樣子,身處尷尬之時不躁怒莽撞,如今看她顯然也是受驚不小,卻依舊這樣從容淡然,他目光落在析秋的臉上,不由生出了絲好奇。

  析秋顧不上蕭延亦在想什麼,就覺得若是蕭延箏再不清醒,她手背上這塊肉,就真的要被她當點心吃了,好在蕭延箏終於慢慢的鬆了口,析秋趕緊抽出手指著丫鬟道:「快給她餵藥。」

  丫鬟就立刻端了茶水,又將藥塞進蕭延箏的嘴裡,不一會兒蕭延箏就慢慢平靜下來。

  等蕭四郎和大夫來,蕭延箏已經睡著了,他看了蕭延箏知道她沒有事,就轉身去看析秋,析秋坐在椅子上,手背上是觸目驚心的牙齒印,已經咬破了皮,正在往外面滲著血,蕭四郎就揪著大夫扔到析秋面前,吩咐道:「給她止血。」

  府醫哪見過這陣仗,膽戰心驚的去開藥箱,析秋就看著藥箱對大夫道:「我自己可以了。」說著,司杏已經打了熱水進來,析秋自己清洗過手,就在蕭延亦和蕭四郎雙雙的沉默中,自己給自己上了藥,又在藥箱裡找出乾淨的棉布,讓司杏幫著包紮起來。

  等她全部做完,便抬著頭對蕭延亦和蕭四郎道:「二小姐可能一時半會兒醒不來,就讓她多睡會兒吧。」

  「六妹妹也在這裡歇會兒吧,岳母那邊,我去說。」總歸她的傷因為蕭延箏而起,蕭延亦怕析秋說不清楚,反而被大太太誤會。

  析秋看了看時辰道:「只怕太夫人的席面也要開了。」今兒她可是來賀壽的,卻沒有想會變成這麼狼狽,她若帶著傷出去難免不會讓別人亂猜測,便點頭道:「勞煩姐夫了。」

  蕭延亦就笑著道:「是姐夫該謝你才是,你兩次相救,我代延箏謝謝你。」說著要給析秋行禮,析秋立刻站起來,側開身讓了他的禮:「姐夫不必客氣,我與延箏本也投緣,只要她沒事就好了,我這不過是小傷,養幾日就好了。」

  蕭延亦沒有說話,沉吟了片刻道:「那我先去岳母那邊,把你留在這裡的事和她說一說,晚一點我再來接你。」析秋點點頭,沒有異議。

  蕭延亦就回頭看著蕭四郎:「四弟是留在這裡,還是隨我去見娘?」

  蕭四郎想也不想就在析秋對面的椅子上穩穩的坐了下來,回道:「我等她醒了便走。」

  蕭延亦欲言又止,搖了搖頭便出了門。

  房間裡陷入長長的沉默中,沒有人敢大聲說話,大家都默默的做著手裡的事,走動時也輕手輕腳的不敢發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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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01:10 PM

第七十二章:傷藥

  丫鬟們進進出出,卻都是極有默契的不發出一點聲音,蕭延箏安靜的躺在床上,面容平靜,呼吸也逐漸平靜下來,析秋鬆了口氣也靠回椅子上,司杏讓蕭延箏房裡的小丫頭,為析秋換了茶,她端給析秋目光戒備的看了眼對面坐著的蕭四爺,擔憂的問道:「小姐,你的手……疼不疼?」

  也不知怎麼了,這才三兩個月,小姐就受了兩次傷,她前一次還發誓以後再不讓小姐受這樣的傷害,不過才過了這麼點時間而已……

  析秋接過茶,安慰的朝她笑道:「不過小傷,養幾日就好了。」其實很痛,而且沒有疫苗,衛生狀況也不好,讓她這學醫出身的人,心裡極不踏實。

  春雁也皺著眉頭,眼睛紅紅的小聲嘀咕道:「早知道我們也和四小姐一起走了。」

  析秋斜她一眼,面上平靜無波但聲音卻隱含著不悅:「說這些做什麼!」春雁閉了嘴,卻和司杏一樣,飛快的掃了一眼蕭四爺,見他正垂目慢慢的喝著茶,彷彿對她們主僕的談話好無所覺,她不由暗暗的鬆了口氣。

  長長的沉默之中,蕭四郎忽然抬起眼睛,一雙微挑的丹鳳眼看向析秋,又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你不生氣?」

  析秋一愣,生氣?氣什麼?

  她看著蕭四郎,問道:「四爺這話從何說起?」

  蕭四郎眉梢微挑,回道:「任雋!」沒有前言,沒有後語。

  任雋?姓任,是武進伯府任三爺?她剛剛也聽蕭延箏提起過,析秋終於弄明白蕭四郎問的是什麼,語氣平和的反問道:「並無瓜葛的人,我又為何要生氣?」

  蕭四郎眼睛微微一眯,眼底有抹審視落在析秋平靜的面容上,目光微微一閃,似笑非笑道:「倒是我小瞧你了。」

  析秋抿脣朝他笑了笑,並未說話,她不需要和別人去解釋什麼,況且,莫說那門親事她本就不願,縱是有意又如何,不過是門親事罷了!

  「我去園子裡走走,四爺稍坐。」析秋站了起來,雖說房裡還有別人,可畢竟她和外男共處一室,傳出去總歸是不好聽的:「若是延箏醒了,勞煩四爺著人告訴我。」

  蕭四郎幾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析秋便帶著司杏和春雁轉過了隔扇,出了門。

  出了門,司杏和春雁不約而同的長長的呼出口氣,析秋回頭朝她笑笑,在蕭延箏院子前面的穿堂坐了下來,有丫鬟立刻去沏了茶端過來,析秋靠在椅背上去問司杏:「現在什麼時辰了?」

  司杏便從懷裡拿出懷錶,回道:「辰時初。」

  原來已經這麼晚了,不知道太夫人那邊的宴席什麼時候結束!

  這時,門口的人影一閃,吳媽媽胖胖的身影出現在析秋眼前,她笑站了起來,朝吳媽媽側身福了福,道:「吳媽媽。」

  吳媽媽目光就落在析秋包著棉布的手上,疼惜的抬起她的手,滿臉內疚的道:「讓六小姐來做客,卻讓您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是我們疏忽了……稍後親家小姐也別急著回去,太夫人已和大太太說了,讓六小姐把傷養好了再回去,我們心裡也安心些!」又從懷裡拿出個小瓶子:「是太夫人讓我拿給六小姐的,這傷總歸要擔心些才好,若是留了疤,可真是罪過了。」

  析秋笑著接過藥,又搖頭道:「太夫人太客氣了,我和二小姐本就一見如故,只要她沒事就好了,我這不過是小傷,養養就好了,還勞媽媽告訴太夫人,真的不用在意。」

  吳媽媽看著析秋,她眼裡雖是在笑,可除了認真並沒有客套的意思,她神情一愣便笑著岔開了話題:「六小姐怎麼不在裡面坐,反而坐在穿堂裡了?」她留不住,怕是要太夫人親自說才好。

  析秋笑道:「二小姐睡著了,丫鬟們都在,我怕人多吵著她,就出來坐坐。」說著她掩袖而笑:「沒想到這裡空氣倒很好,一坐下來便就不想動了。」

  吳媽媽笑看著析秋:「那六小姐坐著歇會兒,奴婢進去看看,太夫人心裡惦記著卻又走不開,總歸知道了到底如何,才能放心啊。」析秋忙點著頭道:「媽媽去吧。」

  「那奴婢進去了。」就放開析秋的手,帶著兩個小丫頭進了院子。

  司杏扶著析秋坐下,目光落在吳媽媽的背影上,道:「小姐,奴婢怎麼覺得吳媽媽怪怪的」析秋眉梢一挑,問道:「怎麼說?」

  「奴婢也說不清楚,總覺得怪怪的……小姐是客,如今卻乾坐穿堂裡,總是有些不成規矩的,她卻什麼都沒有說就走了!」還說留小姐在府裡養傷,聽著怎麼也不是真心的。

  析秋也挑著眉頭笑了笑,:「她不是問過我嗎,是你想多了。」心裡卻是笑了笑,吳媽媽定是知道蕭四郎在裡面,明白她坐在這裡是避嫌,又怎麼會讓她進去,況且,她特意過來,除了來看蕭延箏,恐怕還有話和蕭四郎說卻又不便讓她這外人知道,索性就不提別的事了。

  司杏沒有說話,只是狠狠的皺著眉頭。

  吳媽媽進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帶著兩個小丫頭出來了:「這裡風大,不如奴婢送您去二夫人那邊吧,前頭人多二夫人也還在房裡,您去了正好你們姐妹也說說話。」

  析秋就回身看了眼蕭延箏的房間,吳媽媽立刻笑道:「我留個丫頭在這裡,二小姐若是醒了,我讓她去和您說一聲,也免得您擔心。」析秋就笑著點頭道:「那就有勞吳媽媽了。」

  雖然她並不想去佟析華那邊,可總比坐在這穿堂裡,人來人往的好。

  析秋便帶著司杏春雁出了穿堂,和吳媽媽一起又回到佟析華的院子。

  一見析秋手上包著棉布,又是吳媽媽親自送回來的,佟析華眼底便露了一絲冷意,她笑拉了析秋到自己身邊,又回身對吳媽媽道:「母親那裡可還好?」

  吳媽媽笑著道:「熱鬧得很,錢夫人可是鐵了心要把周夫人灌醉,正鬧著呢。」佟析華就笑了起來:「就她最是鬧人的。」看的出來,她和錢夫人的關係還不錯。

  「誰說不是,太夫人直捂額頭說頭疼,可錢夫人說今兒是太夫人壽辰,本該請了戲班子唱個三天的堂會,再席開八十桌,如今又拒了外人的禮,留他們幾個不鬧一鬧,豈不顯得她們沒有規矩,讓太夫人冷冷清清的過了個壽辰。」吳媽媽說著用帕子捂住嘴角:「太夫人就佯裝醉了酒,躺在一邊歇著……錢夫人就轉了方向,去灌周夫人的酒。」

  「我看,以周夫人的酒量,怕是最後倒的是她!」佟析華也笑了起來,吳媽媽就點頭不迭:「二夫人所料不錯,奴婢來前錢夫人說話就有點壓著舌頭了。」

  「也只有母親寬厚容得她,她才這麼鬧……給她備間客房,回頭待她喝醉了也別著急送回去,讓她歇一歇才好。」

  吳媽媽就稱是:「太夫人已經讓人備好了,只怕今兒幾位夫人都要留下來的。」說著吳媽媽一頓又道:「太夫人說是裝醉,可到底吃了酒……六小姐也送到了,奴婢也回去了。」說著又看向析秋:「六小姐在這裡歇個午覺,親家太太怕也要下午才能回去了。」

  析秋就笑著給吳媽媽福了福:「媽媽慢走。」佟析華就讓身邊的林媽媽去送吳媽媽,她轉了頭笑拉著析秋道:「你和吳媽媽從二小姐的院子裡來?」

  析秋乖巧的點了點頭:「本是打算回來的,可二小姐留了我想說說話……後來大姐夫和四爺也去了,我正要走二小姐又犯了病,就一時也沒走開,等二小姐安穩下來,就出了門坐在穿堂裡,吳媽媽來瞧見,就把我送姐姐這裡來了。」

  佟析華目光一閃,問道:「四爺也在?!」

  析秋就點頭道:「是!說是等二小姐醒了再走。」佟析華沒有說話,目光又落在析秋的手背上:「你這好好的,怎麼又受傷了?」

  析秋原原本本的將房裡發生的事給佟析華說了一遍:「並不深,養幾日就會消了。」一個府裡的事,想瞞也瞞不住,她何必去遮遮掩掩,惹了佟析華的懷疑。

  「也不能大意了,你年紀還小,若是留了疤可就難看了。」又回頭對秋露道:「把我房裡的那瓶凝露拿來給六小姐抹上。」

  析秋笑著拒絕:「姐姐不用麻煩了,剛剛吳媽媽也給了我一瓶,我回去抹上就好了。」佟析華眉梢微挑:「太夫人給的,那是太夫人的,姐姐給的這是姐姐的心意,況且,這疤恐怕也要好些日子,一瓶也是不夠的。」執意要讓秋露去取。

  析秋就笑著謝了。

  佟析華就拉著析秋坐在炕上,又笑看著她道:「你和我客氣,我還要多謝妹妹呢,姐姐這次可真是托了你的福了!若真是如你所說,生了小侄兒,姐姐定是要謝謝你的。」析秋垂了頭,紅著臉道:「這本就是姐姐的福氣,妹妹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佟析華笑了起來,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我們姐妹也不必這般客氣,你的好……姐姐心裡可都記著呢。」又親昵的攜了析秋的手:「待他日你也嫁人成家,我們姐妹再想走動,可也都沒時間了。」

  析秋連連點頭,佟析華示意她喝茶,狀似無意又問道:「你平日和四妹妹走的近,可知道她近些日子怎麼了?我瞧著怎麼心事重重的?」

  析秋心裡提著的石頭,終於落了下來,佟析華忽然對她這般親近,她還沒納悶呢,原來是想問佟析硯的事,她也露出詫異的表情來:「心事?這我倒沒覺得,若真是有,她連大姐姐都沒有說,怎麼可能讓我知道!」

  佟析華目光一閃,嘆息道:「她若是真和我說了,要是有事我也能幫幫她,可她就跟鋸嘴葫蘆似的,問什麼也不說,倒真讓我沒轍。」說著她看著析秋:「你回家幫我看著她,若是有事就寫了信著人送來,也省的我亂猜,心裡也不安生。」

  「好!」析秋點頭回了,佟析華又道:「你可是累了,若不然去客房歇一歇?!正好我也去歇個午覺,母親怕也要到下午才能回來了。」

  「我在這裡坐坐就好,也不麻煩了,您去歇著吧,如今侄兒的事才是最重要的。」析秋笑著道。

  佟析華眼睛一亮,作為母親提到孩子總是高興的:「我讓小丫頭去正房守著,母親出來就會回來告訴我們的,也不知何時回來,你就放心去歇著吧。」說著,就指著秋露道:「把六小姐送去西廂房裡歇著。」

  秋露正好從裡面拿了藥膏出來,就順勢應了,析秋就站起來和佟析華道別:「那姐姐好好休息。」隨著秋露去了門。

  剛剛出了房門在抄手遊廊上,蕭延亦就從穿堂走了出來,遠遠的他就看到析秋站在廊下,一件芙蓉色的素面褙子,顯得她越發的單薄,滿面素淨未施半點脂粉,柔柔的彷彿似墻頭上那剛剛露了新枝,含苞待放的杏花,徐徐清香自花間流露,微風拂過時而跳動,時而輕舞,時而靜雅,卻永遠淡淡的落在枝頭,不驚不怒,無喜無悲……

  蕭延亦目光微微一黯,驀地收回了目光,走到析秋面前,笑著道:「六妹妹可好些了?」

  秋露首先蹲身行了禮:「二爺!」析秋這才驚覺蕭延亦來了,才回身帶著司杏春雁也屈膝行了禮:「大姐夫!」又回道:「好多了,剛剛太夫人和大姐姐又都給了藥,稍後我再抹一些!」她垂著眼臉,並沒有抬頭去看蕭延亦。

  蕭延亦微微點頭:「二妹妹的病……自小就有了,尋了許多大夫,吃了很多的藥,卻俱是不見起色,去年娘便心疼她,就停了藥,沒想到病發得反而少了,沒成想今兒倒傷著六妹妹了。」

  析秋就搖頭道:「也不過是意外罷了!」

  蕭延亦微微笑著:「你不記怪二妹妹就好!」他說著從身後的常隨手裡接過個藥瓶遞過來:「你拿去用,對治外傷很有用。」析秋目光一怔,正要拒絕蕭延亦就已經把藥交給了析秋,她看著今兒拿到的第三瓶藥,露出頭疼的樣子來。

  「多謝大姐夫!」

  秋露詫異的看了眼蕭延亦,歪著頭用餘光去打量析秋。

  蕭延亦並未覺察析秋細微的變化,又似想起來什麼,問道:「六妹妹可用過午膳?」析秋沒有說話,蕭延亦眉頭就狠狠皺了起來,回身看了眼正房,又回頭目光似箭看向秋露,滿臉不悅冷冷的吩咐道:「讓廚房重新給六小姐做了飯菜送來。」

  秋露也是一驚,立刻蹲身應是,將手裡的藥膏交給司杏,又交代一個小丫頭領析秋去客房,她則帶著人匆匆出了門。

  「我在二小姐房裡用了糕點,本也不餓的。」說著她也看了眼正房,就側身福了福:「那我先去客房了。」

  蕭延亦點了點頭:「六妹妹好好休息。」又對小丫頭吩咐道:「你也不用急著回來,就留在六小姐房裡伺候吧。」小丫頭應是。

  析秋便轉過身拐了彎,又走了進了一間廂房。

  蕭延亦則皺著眉頭,轉過身又重新下了台階,頭也不回的又出了院子。

  佟析華在房裡等了半晌,就囑咐秋萍去看看:「怎麼這麼久,你去看看。」秋萍飛快的出了門,在院子裡轉了兩圈沒看見蕭延亦的身影,就拉著他小丫頭問道:「二爺不是回來了嗎,人呢?」

  小丫頭回道:「剛剛和親家小姐說過話,就帶著人又走了。」

  秋萍臉色一變,頓時僵硬起來:「走了?沒有交代什麼?」

  小丫頭就懵懂不知的搖了搖頭:「奴婢不知道……要不然秋萍姐姐去問問親家小姐吧!」秋萍就狠瞪了她一眼,啐道:「沒腦子的東西,去做你的事。」

  就氣呼呼的回了正房。

  佟析華聽到秋萍說時,臉色頓時就是一變,捂著肚子靠在床上,眼底盡是失望之色,她早上還道蕭延亦對她好了許多,可轉眼功夫他又回到了以前,明明回來了他卻連門也沒進就又走了……

  從昨晚開始,她們還沒有見過面。

  秋萍小心翼翼的安慰道:「今兒雖說來的客人少,可外院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二爺拿主意,夫人也不用擔心,等二爺忙完了太夫人壽辰就會回來了。」

  佟析華失望的擺了擺手,嘆道:「你不用說了,他什麼心思我比你清楚。」可不管什麼心思,總歸她現在懷著他的骨肉啊。

  秋萍欲言又止,也是滿眼的失落。

  析秋回到房裡,秋露的飯也送了過來,她面露歉意的笑著道:「還當這個時辰了小姐定是用過來才來,是奴婢疏忽了,也不知道小姐沒有用飯。」她說著朝析秋行了大禮,算是賠禮道歉。

  司杏趕忙過去將秋露扶起來,笑道:「姐姐這是做什麼,這事那是您的錯,是我們疏忽了沒和您說這事,還望姐姐多擔待些。」

  秋露又客氣了幾句,析秋便笑著道:「快去忙吧,姐姐如今身邊缺不得人。」

  「那六小姐慢用。」說著行了禮退了出去。

  司杏就冷了臉,卻又不敢去說佟析華的不是,只是心裡卻還是忍不住嘀咕,一家子的姐妹,大小姐卻問也沒有問六小姐可用了飯,若不是大姑爺,六小姐這場客做的,竟餓著肚子回家了。

  春雁把飯菜擺在桌上,給析秋倒了茶放在一邊,析秋就指著椅子道:「你們也坐著一起吃吧。」

  司杏和春雁就在析秋的對面坐了下來,析秋卻是連筷子也沒有動,司杏抬頭看著她:「小姐好歹吃點,這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可不能餓壞了身子。」

  析秋搖著頭道:「我不餓,你們吃吧。」說著已經起身坐在床上,靠在迎枕上閉上了眼睛。

  到了下午,大太太帶著佟析硯和佟析玉回來了,太夫人也來了,秋露來喊門:「六小姐,太夫人和太太來了,讓您過去。」

  析秋立刻睜開眼睛,半點睡意也沒有,她讓司杏開了門,對秋露道:「勞煩秋露姑娘了,我們走吧!」就出了房門,秋露一愣,眼睛往房裡的床上掃了一眼,就看到床上的被子整潔如初,她暗暗詫異……難道六小姐根本沒有睡?

  念頭閃過,她又去看析秋,依舊是清清淡淡的樣子,面上是親和的笑容,眉宇間雖有些疲累,但背脊卻挺的筆直,秋露笑道:「前面二小姐房裡有個小丫頭來說,二小姐已經醒了,來和您說一聲,說已經沒事了。」

  析秋眉頭急不可查的皺了皺,笑道:「知道了。」小丫頭來說蕭延箏的事,卻沒有來見她?!

  進了正房,太夫人和大太太一左一右坐在炕上,佟析華坐在大太太的身邊,宣寧侯夫人則坐在右手邊的椅子上,不見其他幾位夫人,席面應該已經散場了,她笑著走進去,先朝太夫人行了禮,又對大太太喊道:「母親。」轉了身又和宣寧侯夫人行了禮。

  太夫人立刻攜了她的手,疼惜的摸了摸她的手背,道:「委屈你了,好孩子。」

  析秋看了眼大太太,就垂著臉道:「不疼的,又上了您給的藥,這會兒怕是已經結痂了。」

  太夫人暗暗點頭,笑道:「回頭讓延箏給你賠不是,是她弄的,總要給你個交代才是。」析秋忙搖著頭:「二小姐也不是有意,太夫人千萬不必這樣。」

  大太太滿臉的笑,點頭道:「不過咬了一下,二小姐那樣的嬌弱,又是犯了病哪裡就有多嚴重,回頭上了藥歇幾天就沒事兒,若是讓二小姐賠禮,反倒落了二小姐的面子。」

  太夫人目光微微一動:「若不然就留在這裡住些日子吧,住我那裡去,請了太醫來瞧瞧,不然我這心裡可過意不去。」

  「哪能留她在這裡給您添麻煩!這丫頭看著柔弱也皮實得很,您不用放在心上!」大太太笑看著太夫人,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太夫人的邀請。

  「好吧!」太夫人就點著頭,回頭對吳媽媽交代道:「你去庫房包些人蔘、血燕給六小姐送回去。」

  吳媽媽忙應是。

  大太太看了眼佟析華,就笑著和太夫人道:「倒讓您費心了。」太夫人無奈的擺擺手:「是六小姐受委屈了。」

  佟析華立刻起身走到太夫人身邊,笑挽著她:「你別放在心裡上了,還是二妹妹的身體要緊,你若真不放心六妹妹,明兒讓人拿了帖子去宮裡請了太醫過去瞧瞧便是,您也好放了心。」

  太夫人點頭道:「這主意好,明兒一早老二去宮裡時,讓他把這事辦了。」說起蕭延亦,太夫人又問道:「去送周夫人了,說是晚些回來,讓我和你說一聲。」

  佟析華眉頭微微一皺,心裡冷笑,什麼讓您和我說,他何時出門和我提前打過招呼?哪一次不是她去外院問,才知道他去了哪裡,有一次他去瑞州,竟然是走了兩天她才知道!

  想到這裡佟析華心裡便是鈍刀子磨的難受,臉上卻是滿臉的笑容:「我說剛剛讓人去外院送醒酒湯,說是二爺不在,原來去送周夫人了。」她話一出,太夫人的眼睛就眯了眯,沒有說話就拍了拍佟析華的手。

  析秋默默退開一步,佟析硯就立刻握著了她的手,小聲的道:「疼不疼?」析秋搖了搖頭,佟析硯眉頭始終皺著,卻又不能當著太夫人的面去說蕭延箏的不是,只能握了握析秋的手:「沒事就好。」

  析秋朝她笑笑,卻發現有道視線始終粘在她身上,她挑著眉回去找,卻發現佟析玉正雙目放空的看著她,像是在想事情,又像在發呆,她咳嗽一聲問道:「八妹妹怎麼了?」

  佟析玉一驚,臉紅了起來,搖頭道:「沒……沒有什麼。」析秋正納悶,耳邊就聽到佟析硯含著怒的道:「什麼沒什麼,你不知道她,一整日恍恍惚惚的,說是帕子掉了,我陪她一路找回來,路上又要去淨房,又要去逛園子……好不容易到了大姐姐這裡,才發現帕子根本就沒有丟,還在她荷包裡好好的放著呢。」

  佟析玉話雖不多,但絕非粗心之人,況且,即便她粗心不還有翠玉她們,怎麼帕子丟沒丟也不知道?析秋嘆了口氣,不再去看佟析玉,和佟析硯道:「她年紀小,總有迷糊的時候,你也消消氣。」

  佟析硯冷哼一聲,沒有接話,析秋微露驚訝,難道事情並非如她所述那麼簡單?

  這邊大太太已經和太夫人說完了話,起身正要告辭:「叨擾了一日,我們也該回去了。」太夫人就道:「本想留你們歇一夜,可我也知道你心裡記掛著府裡的事,再稍坐坐等老二回來,讓他送你們回去。」

  大太太就笑著道:「姑爺事兒忙,也不要他跑來跑去,反而累著她!」太夫人擺手道:「他是您的女婿,也是半個兒子,您儘管指使!」

  析秋不得不感嘆,太夫人真的會說話,就連大太太和她比起來,都不知落了幾個階層。

  果然大太太滿眼的笑,沒有再繼續推辭,又說了幾句,外面就有小丫頭傳二爺回來了,說馬車已經架好了,他在二門等親家太太。

  佟析華眼睛一黯,大太太卻笑站了起來:「可真是……那我就先告辭了。」佟析華也隨著站了起來:「我送您去二門。」

  大太太就嗔瞪了她一眼:「不許去,你這身子哪裡也不許去,就聽太夫人的話,好好養著。」

  太夫人也點頭:「頭三個月至關重要,可馬虎不得,親家太太也不是外人,有老二在就夠了。」大太太忙附和的點頭。

  佟析華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本想找大太太傾訴的,現在只能重新壓下去,宣寧侯見她這樣,就笑著也站起來道:「我代二弟妹送送吧。」

  是佟析華的大嫂,可更是宣寧侯夫人,大太太正要推辭,太夫人已經點了頭:「你去也好!」

  析秋和佟析硯,佟析玉上前和太夫人和佟析華告辭,太夫人一手拉著佟析硯,一手拉著析秋,又朝佟析玉笑道:「都是可人的孩子,便是你們母親沒有空,你們也能常來府裡坐坐。」

  析秋原想和蕭延箏打個招呼的,可現在看來已經沒有機會了,只能回去寫信給她解釋了。

  一行人去了二門,果然見到蕭延亦正站在馬車前面等她們,蕭延亦一眼便落在由丫鬟婆子簇擁著,正和佟析硯,佟析玉走在一起的析秋,此刻析秋也正抬起頭來,雙雙的目光便在半空一碰,析秋心中一怔,迅速移開了視線……

  蕭延亦收回目光,去迎大太太上馬車。

  眾人和宣寧侯夫人告辭,析秋依舊和佟析玉一輛車,大太太帶著佟析硯坐了一輛,後面兩輛車上,還有婆子往裡面搬著東西,過了許久馬車得得動了起來,佟析玉始終看著簾子外面,直到車拐了彎出了侯府,她才尷尬的回頭對析秋道:「六姐姐好福氣,不過受了點傷,太夫人竟賞了這麼多的藥和補品。」

  她並沒有諷刺或者酸味,反而有著淡淡的羨慕,析秋心裡咯噔一聲,腦中隱隱的猜想終於落實了,她不敢相信……佟析玉不過才八歲而已!

  她難以接受的皺著眉頭,勉強對她笑了笑。

  她們若是親姐妹,她說的話或許佟析玉還會聽,可依她們如今的關係,若是她說了只怕佟析玉非但不會聽,反而會嫉恨她,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析秋不會去做!

  車外,蕭延亦騎在高高的馬上,背影挺拔,俊雅瀟灑,佟析玉的目光就一直隔著車簾子落在蕭延亦的背影上,手裡捏著的帕子,緊緊的被她攥在手心裡……

  析秋熬了一路,終於到了佟府,送走蕭延亦回到自己房裡,剛一進去她便對司榴吩咐道:「去打熱水來,我要洗澡。」

  司榴就疑惑的看向司杏和春雁,兩人都是搖搖頭表示不知情,司榴只能帶著小丫頭去燒水,不一會兒將水桶注滿,她看著析秋道:「讓奴婢服侍您吧。」

  析秋搖頭道:「不用,你就隔著簾子陪我說說話吧。」

  司榴就端了杌子隔著屏風坐了下來,析秋進到水裡終於舒服的嘆了口氣,問司榴道:「今兒可上街買東西了?」

  司榴就點頭道:「去了,買了些日常用的小東西,鏡子買了兩柄,胭脂水粉奴婢用不上就省了,買了兩匹紅布,還有裡衣,中衣各四套,還有子孫桶也買了兩隻……拿不動,還是宋媽媽回來喊了車去接的。」

  「宋媽媽也去了?」

  司榴就嘟著嘴道:「我本打算請端媽媽或錢媽媽的,可宋媽媽說請她們不如她陪我走一趟,免得房裡有個老媽子還要到外面去請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院裡多有不合呢!我說不過她,也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就和她一起去了。」

  司榴終於懂事了,知道退一步了,她笑道:「就買了這些?我可是聽說大姐姐出嫁時,子孫桶去了八個,你就兩個是不是少了點?」

  「哪用這麼多!」司榴笑道:「再說,我若是沒了子孫桶用,他們來家還能讓我隨地解決不成!」

  析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今天一天的沉悶頓時消散了許多,她笑道:「真不知福貴以後怎麼受得了你!」

  司榴滿不在乎的道:「我小時候聽我娘說過,這夫妻過日子,最重要的不是這些看得見的東西,而是……」析秋聽著好奇,就隔著屏風問道:「重要的是什麼。」

  「是……是夫妻那點事。」

  析秋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沒想到司榴的母親有這樣的前衛的理解力!

  晚上析秋又去大太太那邊請安,大太太仔細問了蕭延箏的事,就頗有心事的讓析秋幾人各自回了房,又讓幾個粗使婆子將太夫人送的藥膏,以及一些補品給析秋送了過來,春雁還皺著眉頭說了句:「我記得後面裝了半車的東西……」

  等晚上各自吃過飯,春雁帶著婆子巡查院子,正要落鎖,就見到二門的一個面生的婆子,偷偷摸摸的湊了上來:「姑娘,奴婢有事想見一見六小姐。」

  春雁一愣,以為是七少爺出了什麼事,就問也不問將婆子讓進了房裡,析秋詫異的看著婆子問道:「什麼事?」

  婆子也不說什麼是,就鬼鬼祟祟的從懷裡掏出個添紅漆描金的匣子來要交給春雁,春雁不肯接皺著眉問道:「怎地這樣沒有規矩,這是小姐房裡,什麼來路不明不乾不淨的東西,也敢往這裡送?!」難道又是表少爺送來的東西?

  婆子一驚,嚇的就跪了下來:「姑娘可不能亂說,奴婢是受人之託來送東西的。」

  春雁還要說什麼,析秋朝她搖搖頭,若是徐天青送東西進來,不會讓一個婆子送進來,她問道:「什麼人,讓你送的又是什麼東西。」

  婆子抬頭看了眼春雁欲言又止,析秋皺著眉頭道:「她是我房裡的丫頭,你有什麼就說吧!」婆子就支支吾吾的道:「送匣子來的是位小公子,奴婢瞧著像是哪位公子的常隨,穿著談吐皆是不俗,他把匣子交給奴婢,讓奴婢交到小姐手裡,說若是小姐不肯收,就……就……」

  春雁很不悅婆子這樣和析秋說話,就壓著聲音叱道:「快說!」

  婆子覷了春雁,笑道:「姑娘可真是凶。」又看向析秋笑的有些曖昧道:「那位公子說若是您不收,就讓奴婢找個地兒扔了。」她嘖嘖的看著春雁手中那個價值不凡的匣子嘆道:「小姐您說,這人真是奇怪,費盡心思又花了銀子,就這麼白白扔了多可惜!」

  不要就扔掉?春雁滿臉的不相信:「沒有再說旁的了?」婆子連連搖頭:「沒有了。」

  春雁就有些不確定的去看析秋,析秋沉吟了半晌,對春雁點頭道:「收下東西吧。」又指著婆子道:「給她一兩銀子去買酒喝。」

  春雁有些猶豫的掏了銀子遞給婆子,喝道:「可不許出去嚼舌頭根子。」婆子連磕了幾個頭,滿口保證:「奴婢就是死也不會出去亂說的。」

  析秋揮手讓她出去,又讓春雁打開匣子,春雁點頭開了匣子,滿臉訝異的拿給析秋看:「小姐,這是什麼?」

  析秋也是一愣,是一隻黑漆漆的瓶子,瓶子上貼著一張紅色的字條,上面寫著:「外傷」再沒有旁的解釋。

  外傷?外傷用藥?

  電光火石間,析秋忽然想到這東西的主人會是誰,她皺著眉頭道「把東西扔了吧,小心些,別讓別人瞧見。」

  春雁依舊是一團迷糊,拿著藥瓶翻來覆去的查看:「小姐,這到底是誰送啊?」她也覺得這匣子看著很貴重。

  析秋就擺著手道:「別問了,讓你扔就扔!」

  春雁點點頭,把瓶子又重新放回匣子裡,又露出遲疑的表情來:「那婆子會不會出去亂說?」

  析秋似笑非笑道:「憑她一人的說詞,誰又能信她!」

  春雁放了心就用藍布將匣子包了,拿到院外的竹林裡,找了個地兒仔仔細細的埋了進去。

  第二日蕭延亦果然從宮裡請了太醫來,給析秋把了脈,又開了瓶外傷用藥,說了七日不要碰水就走了,蕭延亦在外院沒有進來,聽到太醫說的只淡淡的點了點頭,和大太太打過招呼,就走了。

  過了幾日到了端午節,姨太太和徐大人來了,卻沒有住在府裡,而是隨著徐大人住在京城的驛館裡,徐大人來述職的事住在驛館是說的過去,可姨太太卻連面也沒有在大太太面前露,只把徐天青接去了驛館。

  大太太的臉陰了許多天,免了幾個庶女的請安,府裡的上空籠罩上了一層陰霾,析秋落了清淨,便整日待在房裡又或是和春雁幾人到竹林去納涼,等她給佟敏之和夏姨娘各做了一套夏衫後,和蕭延箏通了三封信後,大太太的臉色才徹底好轉過來。

  錢夫人上門來做客。還彼此約了去了一趟普濟寺,回來後臉上更是滿臉的笑,當夜便給大老爺去了一封信,第二日又去一趟宣寧侯府。

  析秋隱隱覺得有什麼事會發生,心裡落了不安,她想到錢夫人看佟析硯的目光,又想到大太太這樣積極,難道是和佟析硯的婚事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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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02:13 PM

第七十三章:輪盤

  司榴從小被人販子賣到府裡來的,按照習俗女婢出嫁是不能在府裡辦的,又是未出嫁小姐房裡的丫頭,只能出了府去辦,析秋就只能托了來旺家的,在佟宅的附近,找了間民房,是戶經營皮毛的商戶的人家在京城置辦的宅子,夏秋兩季沒有人住,只有留了兩個下人看管宅子,來旺家的給了二兩銀子,對方就租了外院一間小四合院給析秋,前後三天時間。

  司杏就帶著宋媽媽和春雁,春柳,將司榴的陪嫁都搬了過去,又花了一天的時間,布置了喜堂,雖只是出嫁但總歸是嫁女,女人一生一次,總是馬虎不得,又請了佟析硯的奶媽端媽媽做全福人,錢媽媽和外院的一個管事做男女雙方的媒人。

  司榴跪在地上,給析秋磕頭:「小姐……」說著就哭了起來,哽咽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析秋扶起她,用帕子給她擦了眼淚:「還有兩日可就要出嫁了,你若是哭紅了眼睛,倒時候不能漂漂亮亮的嫁出去怎麼辦。」她自己的聲音也哽咽了:「也不是嫁的遠,福貴還在府裡當差,你沒事也能常來看我。」

  府裡有規矩,夫妻兩人不能同時在府裡當差,所以福貴留在府裡,司榴就不能再回來了。

  司榴泣不成聲,抱著析秋道:「小姐,您一定注意身體,可不能夜夜熬著不睡覺,吃飯也不能吃那麼點,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可不能餓壞了身體。」她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堆,析秋始終笑著,等她說完就去逗她:「人家說女人出嫁,母親在一邊絮絮叨叨就怕交代不周,如今我們司榴竟是反過來了。」

  司榴破涕為笑,嘟著嘴道:「小姐就會笑話奴婢。」說完又哭了起來。

  司杏和春雁春柳並著喜兒幾個小丫頭,也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一時間院子裡就只剩下嗚嗚的哭泣聲。

  佟析硯和佟析玉進來,先是一愣,隨後就笑著進了房,佟析硯笑道:「我當今天是正日子,正哭嫁呢,沒成想這還沒嫁,是不是有人等不及了,竟是提前哭了?」

  司榴忙擦了眼淚,屈膝給佟析硯和佟析玉行了禮。

  佟析硯就笑著從心竹手裡拿了個荷包遞給司榴:「這十兩銀子是我給的添箱錢。」又拿出另外一個匣子來:「這是我以前置辦的一套頭面,一起給了你,也添個喜慶。」

  司榴昨日去給大太太辭別,磕頭時大太太給的是二十兩的添箱錢,佟析硯總不能越過大太太,所以就給了十兩。

  司榴忙搖著頭:「奴婢出嫁借了端媽媽,已經給四小姐添了許多不便,哪能再要四小姐的東西。」佟析硯一瞪眼睛,司榴縮了脖子就去看析秋,析秋笑著點頭道:「即是四姐姐給你的,你就拿著吧。」

  司榴就接了荷包和匣子,跪在地上給佟析硯磕了頭。

  這邊佟析玉也遲疑的拿出個荷包來遞給司榴:「我沒有四姐姐的多,可也是一份心意。」司榴接過,在手裡暗暗掂了掂,略比四小姐輕了點,約莫七八兩的樣子,她笑著給佟析玉磕了頭。

  析秋就招呼佟析硯和佟析玉坐進裡面,這邊府裡梅姨娘身邊的彩絹來了,也是給了十兩的添箱錢,夏姨娘的昨晚就讓人送來了,給的也是十兩又送了一套銀頭面,司榴知道夏姨娘除了月例,根本沒有多餘的錢,就是小姐生病那次姨娘那麼著急,可還湊不出錢來,司榴哪肯要她的錢,析秋就笑攔著她讓她收下,總歸是夏姨娘的一片心意……羅姨娘的禮托了人,一早從永州帶回來。

  佟慎之讓人送了一個觀音送子的玉雕,佟敏之是對胖胖的銀豬,析秋認得是前年蕭延亦給他的新年禮,府里幾位有頭面的媽媽各添了二兩銀子,幾個玩得好的大丫頭,也都各出了一兩,二房那邊,二太太讓人送了十五兩,佟析佳送了五兩,佟全之則是套銀鎖,像是他以前戴的。

  佟析硯看著滿炕上堆著的東西,就笑著對司榴道:「我們姐妹幾個身邊還沒嫁過丫頭,你可是頭一份,嫁過去也要過得好好的才行,這頭一人可是帶個好頭才行。」

  司榴紅了臉,垂著頭道:「托四小姐的福!」

  佟析玉想說幾句吉利話,可看著滿炕的東西,心裡忍不住酸酸的,又想到死去的彩陶,便張了幾次嘴,終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析秋心裡高興,也不去管她,給兩人讓了坐,析秋就笑看著心竹和心梅,打趣佟析硯道:「你也不用羨慕,指不定今年你也能經一次這樣的事。」心竹和心梅雙雙臉一紅,就跺著腳去喊佟析硯:「四小姐,您看看六小姐,整日裡就拿我們打趣。」

  佟析硯掩袖笑了起來:「你這麼一說到是提醒我了,回頭我便去求母親做主,都配了人打發出去,我也能落個清靜。」

  「小姐!」心竹心梅被說的滿臉通紅,嗔了佟析硯一眼,就跑了出去。

  一屋子的丫頭也跟著笑了起來,佟析硯就抬手自司杏開始一一指了過去:「你們也別著急,也就這兩年的功夫罷了,就把你們都嫁出去,便是六妹妹不辦,我也給你們辦了。」

  司杏,春雁春柳,俱是臉色一變。

  「好了,好了!」析秋就笑著打斷佟析硯,道:「我看不像是我房裡辦喜事,倒像是你房裡有人嫁出去。」

  佟析硯樂個不停,顯得很高興的樣子,析秋看著她這樣,就想到大太太這兩天不尋常的舉動。

  佟析硯湊到析秋面前,小聲的問道:「三姐姐沒有派人來送添箱錢?」

  析秋抿脣笑著,搖了搖頭,看來佟析言是徹底想跟她們幾個姐妹斷絕來往了。

  到了下午,析秋又陪著司榴去給大太太磕了頭,又去二房給太太磕頭,便由著宋媽媽陪著,去了租用的宅子裡。

  來總管府裡也很熱鬧,聽說從明天開始就有酒席,宴開三天……析秋很高興,來總管對司榴這樣的看中,看來她嫁過去後不會吃苦。

  到了出嫁這一日,司杏,春雁和春柳帶著兩個婆子都過去幫忙,就留了喜兒在房裡,府裡面端媽媽和錢媽媽因為一個是全福人,一個是媒人,寅時就去了那邊,大太太也顯得很高興的樣子,對析秋道:「家裡許久沒有辦喜事了,這樣也熱鬧。」

  析秋笑著道:「是母親寬厚,他們才敢這樣鬧騰。」滿府裡的下人,都暗地裡商量好了,輪著班的去吃酒席,私底下早就為正日子去,還是次日子去鬧得沸沸揚揚。

  大太太笑看了佟析硯一眼,笑容自眼底溢出來:「也是借個喜慶罷了。」並沒有提佟析硯的婚事,析秋暗暗去想,是不是對方和徐天青一樣,等著博取了功名,再行婚嫁?

  若是這樣,那最遲明年春天,佟析硯的婚事,是不是就會定下來了?

  過了兩天,司榴回門,析秋坐在主位上,司榴進門便給她磕了頭,福貴不方便進來就在外面等她,析秋讓人將司榴扶起來,笑著打量著她,圓圓的眼睛依舊笑著如月牙一樣,皮膚比以前紅潤,氣色顯得極好。

  司杏幾個人捂嘴直笑,宋媽媽也站在一邊笑道:「這嫁了人可真的不一樣了,奴婢瞧著司榴姑娘……不,福貴家的,可越來越漂亮了。」

  司榴臉紅了個徹底,垂著臉都不敢抬起來,析秋就笑拉著她道:「怎麼嫁了人臉皮倒是變薄了。」看她這樣,想必福貴對她應該很好。

  因為是只是回門,司榴又是從小姐房裡嫁出去的,析秋不便留她飯,待和司榴說過話,就陪著她去大太太那邊磕頭,在大太太那邊析秋終於隔著簾子見到了福貴,長得很壯實,很好的遺傳了來總管和來旺家的優良基因,人顯得很機靈卻又不輕浮。

  析秋滿心的安慰,希望她沒有給司榴選錯人。

  時間是證明一個人最好的衡量計,到了六月末司榴就查出來懷孕了,府裡都在傳司榴懷孕後,來旺一家不但不讓她做家務事,就連平日裡洗臉洗腳,也是福貴幫著她洗的,宋媽媽還打趣說司榴再好的福氣,那也是析秋會挑人家,福貴那樣好的孩子,不說府裡,縱是這世上也難尋一二。

  析秋聽到時很高興,就和司杏幾個人整日待在房裡,給她做了滿滿一個箱籠的小衣裳,從出生到五歲,都穿不完,來旺家的看到衣服,就代替司榴進來,給析秋結結實實磕頭行了大禮。

  佟析華的過了三個月的危險期,中間回了佟府一趟,由蕭延亦陪同,佟析華把姐妹幾個都喊過去,一人送了一套頭面,又各送了一套乞巧針,滿面歡顏的道:「先不要打開,等到了七夕再拆開,到時候你們投了針,記得把結果告訴我,讓我也聽聽你們都得了什麼。」

  去年乞巧節析秋沒有投針,她覺得這樣的事情,不過是個寓意,針落在水裡開了什麼花,就意味結什麼果,以後女兒家的人生也會和這花一樣,其實不過是個樂子,誰的人生還能因為一根針便決定了?!

  只是佟析華如此盛情,她怎麼能拒絕,便和佟析硯,佟析玉一起謝了。

  大太太就笑看著佟析華:「女兒節年年都有,你不能因為幾個妹妹的事,累著自己,也不能為了這事總去麻煩姑爺!」

  佟析華就掩袖而笑,並不在意。

  析秋對這樣的節日不以為意,到了七巧節的那天,滿府的丫頭婆子,都坐在屋檐下洗頭髮曬頭髮,等到中午,佟析硯就拉著析秋去投針,等到屋檐下才知道析秋昨晚根本就沒有準備,她笑著道:「我看著你們投還不是一樣。」

  佟析硯瞪了她一眼,就帶著丫鬟們在大太太的院子裡投針,不過她的針剛扔進去就沉了下去,她滿臉不高興的去看佟析玉碗裡的,就看到佟析玉的針落在水裡,先是搖晃了幾下就浮在水面,隨後也沉了下去,析秋是瞧不出像什麼花來,她身邊的大丫頭翠玉卻是高興的道:「八小姐的是蘭花。」

  析秋挑了挑眉,又去看代荷幾個人的針,不是浮著再沉就是直接沉了,得出的結論像什麼花卻各不相同。

  她雖對這些沒有感覺,但是卻被這樣熱鬧的過節氣氛感染,等到大太太讓房媽媽端了果子等物什出來賞了丫頭們,她也和佟析硯湊在裡面得了一匣子果子,回了院子,晚上司榴讓人帶了一筐橘子進來,司杏幾天就架了桌子,在院子裡吃水果聊天,直到半夜才各自散去。

  過了乞巧節,七月半又是鬼節,便就是中秋節,大老爺自永州捎回來許多的月餅,蘇式月餅有的裡面包著豆沙,有的裡面還裹著肉,大太太本也是江南人,自是歡喜得很,析秋得了一盤子月餅,讓司杏拿去分了又給司榴送了一些過去,等司杏回來後,她笑著道:「不過才三個月,肚子都已經能看見了。」

  析秋掩袖笑了起來:「我瞧著那不是懷孕顯的,該是她長胖了才對!」

  過了中秋,重陽,眨眼功夫就是秋闈,今年的秋闈定在九月十一、十二、十三,三天,大太太和姨太太不來往,還聽說姨太太在羊腸胡同裡置了宅子,讓徐天青搬過去,徐天青卻執意留在府裡,所以到了秋闈前幾天,佟府立刻籠上一層緊張的氣氛,二老爺下了館就會徐天青房裡坐坐,還為他請了幾位據說當年考得很好的同僚為徐天青授課,大太太又讓外廚房給徐天青加餐,徐天青整日關在房裡看書。

  析秋讓司杏去外院,告訴徐天青,這天氣白天雖還是很熱,可到夜裡卻還有些涼,讓他備一條薄薄的棉褲,若是夜裡涼著也能穿上,徐天青知道是析秋說的,立刻就應了,親自去翻箱籠找了一條棉褲帶上。

  到了秋闈這一日,大太太帶著幾個兒女,送徐天青到二門,佟慎之則將徐天青一路送到考場,而姨太太寧願在門外的胡同口等徐天青,也沒有進府,大太太知道後氣得不行,直說姨太太沒有良心。

  房媽媽就安慰大太太:「姨太太生氣,不過是因為您拒了洪公子的親事,讓徐大人差點因此丟了官職,如今徐大人因為二老爺的走動,大姑爺從中周旋,也任了山東布政司,她的氣其實早該消了,現在這樣不過是在和大太太堵著一口氣,自家姐妹太太還不了解姨太太的個性麼,她和您一樣,都是像極了老夫人,若是能有一方進一步,哪裡就有什麼嫌隙惱恨的。」

  大太太冷哼一聲:「難道還要我這做姐姐的去求她?做人要憑良心,洪府的婚事難不成是我不應?徐大人任職若不是因為大姑爺周旋,他能這麼順利?還有天青,他在府裡住了這麼久,我拿他和慎之一樣看,那一點虧待過他們,現在倒好,有點氣就和我鬧成這樣!」她眯著眼睛暗怒道:「便是沒有這個姐妹,我也不會鬆了這口。」

  房媽媽嘆了口氣,也不再說什麼。

  知秋院裡,司杏在房裡來回不停的走動,析秋坐在炕上繡花,見她這樣就揉著額頭看她:「你轉了一上午了,難道你這麼轉著,表哥就會考得格外的好?」

  「小姐。」司杏停下來坐在析秋的腳邊:「昨晚夜裡我躺在床上都覺得涼,您表少爺若是染了風寒怎麼辦?還聽說裡面一日三餐都吃的是饅頭,表少爺會不會餓著?」

  析秋無奈的看著她:「你睡了被子,他也有被子,又怎麼會冷。」只是睡覺得地方太狹窄了些,析秋笑道:「至於一日三餐,朝廷都是有定例的,那都是學子,又不是囚犯,還全是饅頭,你怎麼不說是餿水呢。」

  司杏洩了氣靠在床沿上,還是緊張的心砰砰的跳,析秋看著她的樣子,暗暗嘆了口氣。

  第二天,徐天青終於從考場回來了,依舊是和佟慎之回的外院,他回來時析秋沒有看見,司杏心有餘悸的道:「才三天而已,表少爺就瘦了一圈,臉上鬍子都長出來了,大少爺準備了飯菜他也沒吃,關了門倒頭就睡……」

  「別說了。」春雁眼角瞥見宋媽媽進了院子,她若是看到司杏這副樣子,不知又會去大太太跟前說什麼難聽的話:「小姐還沒吃晚飯呢。」

  司杏一驚,趕忙擦了眼淚,面露歉意道:「是……是奴婢失態了。」說著幫春雁去擺碗筷。

  析秋看著司杏眉頭卻皺了皺,真不知對與她來說,這樣的非分之想,是福是禍!

  徐天青從下午一直睡到第二日午時,姨太太終於熬不住了,卻死咬著牙關,竟是從二房的門進去,先是拜訪了二太太,然後由二太太陪同去看望徐天青,徐天青沐浴完正在吃飯,佟慎之坐在對面,佟敏之和佟全之中午下了學也直接奔了過來,七嘴八舌的去問徐天青:「表哥,聽說有位考生答不出題,竟用腰帶勒了脖子自殺了?」

  徐天青擦了嘴,睡了一覺後起色終於恢復了,他笑道:「嗯!說是被發現時已經咽氣了,我倒是沒有見著,聽說通知了家裡人,這兩日把屍首抬回去。」

  佟敏之聽的膽戰心驚,佟全之卻是一副鄙夷的樣子:「這點苦都受不了,縱是考上了以後做了官,肯定也是沒骨氣的牆頭草。死了也好!」

  徐天青笑看著他:「你這話我倒是不反對,若是連這點心理壓力都承受不了,將來也難堪大用。」他說著又去看佟慎之:「大哥,你可是有事找我?」

  佟慎之就皺著眉頭點了點頭,對佟全之和佟敏之道:「時辰也不早了,快回去準備準備,下午還要去學堂。」

  佟敏之和佟全之頓時耷拉了腦袋,佟全之嘆道:「這才下學呢!大哥就是不想讓我們兩個聽罷了。」佟敏之則拉著他往外走:「先生說的字我還沒寫完,你陪我去寫吧。」將滿臉不憤的佟全之拉出去。

  等兩人一走,徐天青看著佟慎之,表情鄭重的問道:「什麼事?」

  佟慎之道:「福建戰事有了轉折,侯爺又是半個月沒有戰報回來,聽從那邊回來的百姓說,戰事已經從海裡到陸上了……」他頓了頓又道:「能有這樣大手筆的,已不是十幾年前八王爺餘黨能做到的……」

  徐天青一怔,這意味著可能會再有一次「八王謀逆」?

  佟慎之道:「蔣大人可給你來過信?」徐天青皺著眉頭道:「沒有,上一封信還是七月寄來的,已是一個月前了……怎麼?難道出了什麼事?」

  「還不清楚,你今天再給蔣大人去一封信。」聽回來的人說,侯爺身邊有位軍師受了重傷,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蔣士林。

  徐天青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蔣士林雖已經不在朝為官,但在學子中極有號召力,若他在福建遇難,一旦消息傳回京城,這些還在等待放榜未回鄉的學子,必然不會善罷甘休,掀起一場軒然大波,即時本就暗潮洶湧,局勢不穩的朝政,又將會面臨一場巨大的衝擊。

  「我現在就寫!」徐天青說著就去書房,佟慎之負手站在一邊道:「等今晚我去一趟兵部,看看能不能借兵部的郵站,也能快些。」

  等佟慎之拿了信離開,二太太便陪著姨太太到了,徐天青看見自己的母親,縱然心裡再不滿,可不能說什麼,將姨太太讓進房裡,二太太借說府裡還有事,略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姨太太看著自己的兒子瘦了一圈,心疼道:「讓你回家裡住,你偏住在這裡,如今倒好,竟是瘦成這樣了。」

  徐天青眉頭略蹙了蹙,回道:「這裡有大哥,二叔在,我有不懂時也能請教他們,也比在家裡方便些。」他說著一頓去看自己的母親:「洪府的事,我覺得姨母沒有錯,洪公子那樣的身體,她若是將三表妹嫁過去,不就是害了人家……娘,你也不能為了父親的前程,拿別人的一生去換啊。」

  姨太太暗怒,沉了臉道:「這話什麼人告訴你的。」說著就站了起來喝道:「墨菊!」

  徐天青滿臉的無奈:「娘,我已經長大了,凡事難道不會自己去看,去想?你卻還像從前一樣,但凡有事便喝斥丫頭婆子。」

  「說的什麼胡話,主子做錯了事,便就是下人們沒有服侍好,在身邊亂嚼舌頭,這幾個丫頭我瞧著年紀也大了,改明兒都打發出去,跟著你時間長了,還不知心裡存了什麼心思。」

  徐天青搖了搖頭:「娘,您是長輩,您和姨母之間的事,我本不該妄言,但您和姨母一母同胞,感情向來很好,如今為了一點事情就這樣避而不見,若是外祖母泉下有知,該多失望……姨母為人雖好強,但對您對我們全家,一向是照顧有加,便說父親這次述職,洪大人惱了你連帶父親也一併不加理睬,可最後山東布政使之位,還不是父親所得,這其中是誰的功勞,難道您看不明白嗎?」

  他說的語重心長,又走到姨太太身邊蹲下,握住她的手道:「便是這些您都不看,也要想想往後,您就生我一子,無幫無助,可佟府卻有三位公子,您也瞧見大哥的為人和才學,將來絕非池中之物,我若將來與他們同朝為官,卻因為彼此母親的矛盾,而互不相認,這到底是兒子的損失,還是他們的損失,您可想過?」

  這些道理姨太太都明白,只是心裡一口氣難以咽下,洪府的婚事反覆便反覆了,洪大人惱了老爺她也認了,可大姐倒好,一句歉意的話都沒有,彷彿這件事她就是跳樑小丑,最後沒有得一分好,還落得裡外不是人,連老爺都怨她做事有欠周到。

  她憑什麼受了這樣的氣,還要主動去找她說和,自小到大哪一樣好處不是她得,便是做了新衣服,也是她先挑了才輪到她,她咽不下這口氣!

  徐天青見姨太太這樣,他目光一轉,就貼到姨太太耳邊,耳語了幾句。

  姨太太目光一亮,露出興奮的表情來:「你說的是真的?」徐天青就煞有其事的點點頭:「母親隨意在府裡找個婆子問問就清楚了!」

  「這可是要仔細問問才好。」姨太太不同剛才的意難平,頓時露出滿臉的笑意,原來她不在的這段時間,發生了這麼多事,可大姐信裡卻什麼都沒有對她說……哼哼,便是不說她也能打聽得到。

  徐天青就鬆了口氣,端起茶杯慢慢的喝了口茶,母親和姨母這樣僵持著總不是好事,等明年春闈之後,他便要母親和姨母提親,若她們之間關係不好轉,他的親事就更加的難了!

  ==

  「小姐!」司杏興衝衝的跑進來,看著析秋道:「表少爺中了,八十四名!」

  析秋絲毫不覺得意外,以徐天青的學識考秋闈自是不在話下,她在意的只是明年的秋闈罷了。

  「您怎麼一點也不高興。」司杏滿臉的笑:「姨太太來了,和大太太關著門說了半日的話,這會兒大太太紅著眼睛出來,說是今日府裡上下全部加菜,且每人賞五百錢。」

  析秋眉梢一挑,沒想到姨太太和大太太和好了,不知道是誰的功勞,竟能說服姨太太。

  佟府熱鬧了兩日,終於安靜下來,徐天青又關了門讀書備戰明年春闈,到是佟慎之日見忙碌起來,便是下了館也常常夜半才回府,析秋心裡有些隱隱的不安,總覺得有大事發生。

  進了十月,天氣驟然冷了許多,段閣老再次病倒了,不過這一次卻沒有前一次幸運,在他病了三日之後,段府在十月初九的夜裡傳出了喪聲,這一次朝堂徹底沸騰了,兩位皇子在一番爭鬥之下,三皇子占了上峰,於是佟正川在一番角逐之後,升任為吏部侍郎官拜四品,並封東閣大學士,成功進入內閣。

  二房水漲船高,整日裡賓客盈門,連帶大房也受了一定的好處。

  十一月中,京城下了第一場雪,析秋指揮著司杏幾人將窗戶上掛上棉布簾子,炕也重新燒了起來,她坐在炕上看著床腳上縮著的佟析硯道:「蔣公子還沒有信回來嗎?」

  佟析硯木訥的搖了搖頭:「都已經一個半月了,我去問過表哥,表哥也說沒有聯繫上他。」析秋也嘆了口氣,福建一戰,起初之時不過是幾百倭寇作亂,朝廷大材小用派了宣寧侯去,卻沒有想到戰事打了一年,竟是有越演越烈之勢。

  侯爺已是第二次失去聯繫,就連蔣士林也失了消息,福建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析秋正要說話,端媽媽掀了雅青色的棉布簾子進來了,面色不好的對佟析硯道:「小姐,錢夫人來了,太太喊您去。」佟析硯有氣無力的擺擺手道:「不去,去和母親說我病了!」

  端媽媽急了,道:「我的小姐啊,如今到了這步,您可不能還一心放在那個什麼蔣公子身上啊,不論太太是否同意你們成親,單說他如今生死未卜,難不成您要沒名沒分的為他守一輩子?」端媽媽有些恨鐵不成鋼的道:「奴婢也聽說了,錢夫人這次來可是為了她娘家的侄兒提親的,據說那位周公子一表人才,雖說現在不過是個舉人,但京城裡可有許多太太有意與周家結親,太太費盡心思為您尋了這門親事,您可不能為了個不知死活的蔣公子耽誤了自己終身大事啊。」

  原來佟析硯早就知道了。

  析秋暗暗挑眉,錢夫人與大太太接觸也不是一兩日,一直沒什麼動靜,怎麼突然就上門提親了?難道也是因為二老爺的升遷,她覺察到佟氏的興起,急不可待的想把這門親事定下來?

  佟析硯將頭蒙在毯子裡,悶悶的道:「便是不能守一輩子,我也要等到他的消息,我怎麼能在他生死未卜之時訂了親事,若是他回來我要怎麼和他交代。」

  端媽媽氣的沒話說,直拍著蒙在被子裡的佟析硯後背,道:「你……你,若是被太太知道,這可怎麼好啊。」

  析秋朝端媽媽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說了,佟析硯心中一門心思等著蔣士林,只要沒有他的消息,若是大太太硬訂了親事,還不定會發生什麼無法想像的事。

  端媽媽沒有辦法,只能去前院回了大太太,大太太聽到時眉頭狠狠的皺了皺,卻又不敢在錢夫人面前露了底,惹她懷疑,只能笑著道:「這天突然冷了下來,怕是受了涼了。」

  錢夫人目光一轉,滿臉的笑:「身子可要擔心些,即是病了也不能拖,還是請了大夫的好。」

  大太太就認同的點頭對端媽媽囑咐道:「去請了胡大夫來!」端媽媽滿嘴的苦味,只能屈膝應了。

  等錢夫人走後,大太太將佟析硯找去,發了一頓怒,佟析硯卻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大太太看著更加的生氣,就指著她道:「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哪一件事不是為你考慮周到的,這門親事可是我思慮再三的,那位周公子也是百里挑一一表人才,不管你什麼心思,都把它給我收起來,若再有這樣的事,我便稟了你父親,將你送去保定去守祠堂。」

  佟析硯垂著臉,無論大太太說什麼她也都不反駁,大太太見她這樣,彷彿一拳打在棉花上氣的不行,就揮著手讓端媽媽扶著她回去。

  第二日,原在館裡的佟慎之匆匆回府換了衣裳,連午飯也沒有吃,便又急急忙忙的離開了,直到第二日也沒有回來,大太太著了急讓人去找,佟慎之卻是滿臉胡渣的回府了。

  大太太拉著他,心疼的問道:「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成了這樣?」

  佟慎之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沉著聲音道:「蔣士林回來了。」

  大太太眉頭一挑,不解道:「就是去福建的蔣探花?與你有什麼關係?」佟慎之看了眼大太太,回道:「受了重傷,昏迷不醒!」

  「重傷?」大太太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那侯爺如今怎麼樣?」

  佟慎之回道:「侯爺沒事,只是福建的戰事一時只怕難以控制,朝廷已經派了鎮威將軍領兵二十萬增援,如今滿朝正在商議何時發兵。」

  不過幾個倭寇,怎麼鬧得這樣大了?大太太不明白,再去問佟慎之,就見他已經進了房,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他換了衣服又出來,對大太太道:「我去館裡。」

  蔣士林對於佟府來說,並不熟悉,所以這個消息並沒有多大的影響,但析秋聽到時,卻是心裡一跳,立刻站了起來對司杏道:「走,我們去四小姐那裡。」

  司杏面露猶豫的看了看外面道:「正下著雪,小姐要不要再等一等。」她話音未落,析秋已經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小姐。」司杏只能跟在後面,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的冒著大雪去了佟析硯的院子裡。

  沒有她所預料的情緒激烈,佟析硯很平靜的坐在炕上,看到她進來還笑盈盈起來打招呼:「六妹妹快坐。」析秋滿臉疑惑的看著她,在判斷她到底知不知道蔣士林的事。

  豈料佟析硯卻笑著道:「蔣公子送信來了,說他平安無事,讓我不要擔心!」

  析秋一愣,佟析硯果然不知道蔣士林已經昏迷不醒的消息。

  她抬眼去看端媽媽,端媽媽就背著佟析硯直對她搖頭,示意她不要說,析秋會意就笑著道:「這可真是大福,人沒事就好。」

  佟析硯就笑眯眯的點頭道:「他說他年前回來,等他回來就會去和母親提親!」析秋一愣,可不待她說話佟析硯又笑著道:「六妹妹我查了福建回京城的水道和陸路,若是走水路大概一個月左右,要是走陸路時間會稍微長些,約莫兩個月不到。」她拉著析秋的手,笑得很開心:「六妹妹,我要不要先寫信先將這事告訴父親?若是有父親做主,母親便是不同意,也沒有辦法的吧?」

  析秋無話可說,她回握著佟析硯的手道:「這封信可有署名日期,哪一日寄出來的?」

  佟析硯回道:「是十月初寄出來的,也不知為何路上耽誤了這麼久,反正收到了總是好事,他沒事就好!」

  端媽媽聽不下去了,噙著眼淚飛快的掀了簾子出了門,析秋心底直嘆氣:「這件事你不要著急給父親寫信,等蔣公回來也不遲的,至於母親那邊,你也不要說,若是提了母親一怒之下提前將你和周公子的婚事定了,那便得不償失了。」

  佟析硯覺得析秋說得很有道理,就認真的點了點頭:「那好,我等他回來再說。」門外端媽媽斷斷續續的哭泣聲傳了進來,佟析硯一驚就從炕上掀了簾子出去。

  端媽媽避之不及,佟析硯看著她問道:「奶娘,您好好的怎麼哭了。」

  端媽媽強擦了眼淚,笑道:「奴婢是替小姐高興。」佟析硯也笑了起來:「我也很高興!」她又回頭去看析秋:「時間不早了,我們去母親那邊吧。」

  析秋怕她出了院子,難保不會聽到下人們談起蔣士林的事,可是這件事她早晚都會知道的,析秋無奈只能點了點頭道:「我出來得急,回去換件衣裳,你先去吧!」

  「那你快去快回,路上也擔心,若不然讓司杏取了來,你在我這裡換了也罷!」佟析硯說著一頓又道:「你就是太瘦了,若不然穿我的衣服也行。」

  析秋抿脣笑著道:「可不見得,也不知昨日是誰穿我的衣服尺寸剛剛好的。」佟析硯這一個月瘦了許多,臉色也變得蠟黃沒有精神。

  「快走,快走!」佟析硯推她出門:「總比你肉多的。」析秋就笑著出去,一轉過身她的臉色便沉了下來,看來她低估了佟析硯和蔣士林之間的感情了。

  她忐忑的不安的去換了衣服,還未等她出門,心竹就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拉著析秋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六小姐……我們小姐她……」

  析秋神情一凜將心竹拽了起來,問道:「到底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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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02:25 PM

第七十四章:大錯

  心竹胡亂擦了眼淚,回道:「我們小姐知道了蔣公子的事,暈過去了,六小姐您快去看看。」她和端媽媽心裡慌得很,又不敢去告訴大太太,想來想去只有來六小姐這裡,四小姐一向願意聽六小姐的話,只有請了她去。

  析秋聽著心裡一凜,眉頭微蹙,壓了聲音問道:「誰告訴她的?」

  「也不是誰說的。」心竹語氣急迫的接著道:「是我們去正房的路上,無意間聽到兩個婆子說的……四小姐一聽就上去質問婆子,婆子哪敢不說,四小姐聽著就直挺挺的暈過去了。」

  怎麼那麼巧?!

  析秋來不及換衣服,已經抬腳朝外走,邊去問心竹:「這件事可告訴了告訴了大太太?」若是大太太知道了,恐怕想瞞也瞞不住了。

  心竹搖著頭:「端媽媽扣了那兩個婆子,正關在院子裡呢,奴婢六神無主的,就……只能來求六小姐了。」

  析秋到時,佟析硯依舊毫無反應的躺在床上,端媽媽急的在旁邊亂轉,一會兒拿熱毛巾擦臉,一會兒又囑咐心梅餵點水,這會兒正拼命掐人中呢……一見析秋,端媽媽立刻迎了過來:「六小姐,你快看看……這都好長一會兒,人依舊沒有反應的,不會出什麼事吧?」她說得語無倫次,臉上的皺紋彷彿一下子多了許多!

  析秋攜了端媽媽的手,安慰道:「您也別著急,免得急壞了身子!」她走到床邊,目光落在佟析硯慘白的面容上,紅潤的脣瓣,清澈無波的眼睛,此刻都沒了往日的神采和明亮,脣瓣慘白眼眸緊閉……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

  她暗暗嘆了口氣,轉頭朝端媽媽點了點頭,端媽媽面露詫異,析秋就壓了聲音和她道:「你帶著心竹,心梅出去吧,我陪陪她。」端媽媽就面露感激的看著析秋,析秋又道:「那兩個婆子一直扣著,也惹人懷疑,媽媽先將人放了。大太太那邊暫時瞞著點吧。」

  端媽媽就鄭重的點了點頭:「有勞六小姐了。」話落,就帶著心竹和心梅出了房門,又回身將門關門。

  析秋就坐在床邊,握住佟析硯的手,嘆氣道:「四姐姐……你別胡思亂想,蔣公子現在雖說受了重傷,昏迷不醒,可畢竟已經回了京城,連聖上都知道了此事,派二皇子去看望他,宮中太醫也去了數十位,用不了多久他必然能康復醒過來的。」她看著佟析硯:「你這樣反應激烈,若是被母親知道,他與你私相授受,便是蔣公子再優秀,母親也堅決不會同意你們的婚事,如若你再有個閃失,那就想都不想了。」

  佟析硯閉著的眼睛動了動,析秋又道:「往後的路還長,你即是鐵了心的要和他在一起,也要細細思量打算一番,如今這樣的情況,你才更要熬住才行啊。」

  一滴淚就從佟析硯的眼角落了下來,她低聲嗚嗚的哭了起來,析秋就緊緊握著她的手,低聲安慰道:「你我都在內宅,他具體病情也不過聽婆子嚼舌頭聽到的,或許他只是受了點輕傷,又或者是現在已經醒了呢,總歸事情沒有弄清楚前,為了你們的將來,你也該謹慎些才好。」

  「六妹妹!」佟析硯睜開眼睛,滿目的血絲:「我好擔心她,這個時候我就好恨,恨我生在佟府,若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子該多好,也不用整日裡關在房裡,哪裡也不能去!」

  析秋點點頭,道:「是啊。若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子,也不用這樣日日熬著日子過!」可是事情往往都是公平,沒有自由可你有平常百姓家女子所沒有的榮華富貴,即享受了佟府帶給你的安逸,就該付出對應的代價,析秋看著她道:「說這些不過是氣話,你也別胡亂思想,蔣公子那邊,即有皇上的照拂,便不會有問題,你在這裡著急上火,若是生了病豈不又讓他擔心。」

  佟析硯流著眼淚,有氣無力的道:「可我真的好擔心。」她一下子抓住析秋的手:「我……我想去看看他,哪怕一眼我也能放心些。」

  這想法簡直猶如天方夜譚,析秋怕她真會上演一處小姐會公子的私奔戲:「莫說你能不能出去,縱是去了看了一眼又能如何,你要真的不放心,就讓端媽媽過去瞧一眼,回來說與你聽,也是一樣的。」

  佟析硯沒有說話,只默默的流著眼淚,析秋知道現在除了帶她出府,其他的說什麼她也聽不進去了,就拉著她的手,沉默的坐在床邊又陪了會兒,就拍著佟析硯的手道:「我去母親那邊,你今天好好睡一覺,旁的事也不要多想。」佟析硯閉著眼睛一動不動,析秋心裡無奈就起身出了門,端媽媽守在門外,見她出來立刻問道:「六小姐,四小姐怎麼樣?」

  析秋要了搖頭,壓低了聲音道:「她的情緒不穩定,你們得小心守著才是。」

  端媽媽神情一凜,暗暗咬著牙去罵蔣士林,若不是他引著小姐,小姐又怎麼會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如今卻還要為了他擔驚受怕,若是身子弄壞了,她便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去找蔣士林理論理論,好好的小姐,竟為他成這個模樣了。

  「作孽啊!」端媽媽老淚縱橫,唉聲嘆氣:「也得虧有六小姐鎮著,否則我這老婆子真要手忙腳亂了,六小姐放心,我這兩日一定處處留心,絕不離開小姐半步!」

  析秋放了心,就帶著司杏和春雁去了正房!

  大太太只當佟析硯還在和她賭氣周公子的事,也就沒有多問!

  晚上吃過飯,司杏陪著析秋坐在炕上繡花,她用餘光觀察著析秋的臉色一邊道:「小姐……四小姐她是不是……」她隱約覺出些什麼,可又覺得太驚世駭俗不敢相信。

  析秋垂著臉做著手上的針線,頭也不抬道:「沒事!」說完她用剪刀剪斷了線頭,又重新穿了針對司杏道:「天氣冷了,也不用你們值夜,免得受了涼,快回去歇著吧!」

  司杏收了滿腹的心思,就將手裡的線又多分了兩副給析秋備著,才收拾好東西退了出去。

  等到了第二天,析秋吃過早飯又去了佟析硯那邊,她依舊和昨日一樣躺在床上,臉色卻要比昨天難看許多,析秋端了粥坐在床邊:「你好歹吃點東西,你這樣若是被母親知道,該如何是好,只怕以後便是蔣公子醒了,你們也再沒有機會見面了。」

  佟析硯放空的視線,就忽然轉而看向析秋,眼底驟然一亮,她出乎意料的對析秋點點頭道:「六妹妹說的對,無論如何我要先養好自己的身體才是。」又去喊心竹:「扶我起來。」她不讓析秋喂,自己端著碗出乎意料的連喝了兩碗粥,又起身換了衣服,和析秋一起去大太太房裡請安,大太太見到佟析硯滿臉的笑意,拉著她的手問道:「可吃了早飯?」

  佟析硯很乖巧的點了點頭道:「吃了!」又挽著大太太的手問道:「父親今年可回來過年?」

  大太太眼神一黯,想到大老爺信中所說的話:「永州自入冬後便是大雪不斷,他日日去鄉間巡視,又和朝廷要救濟糧和冬衣,事情繁多,今年年節就不回來過了!」

  以前大老爺常常不會來過年,她無話可說,可是她前一次明明在信中提過四丫頭的婚事,想讓他回來決定,卻沒想到他卻一句話沒有提,還讓她自己拿主意……當初三丫頭的婚事,他卻一副生怒著急的樣子怪她沒有做好嫡母該有的事情,現在輪到四丫頭了,他卻一副不管不問甩手掌櫃的樣子!

  她想著心裡有氣,便回道:「不回來,你有事?」

  佟析硯就搖了搖頭道:「沒事,不過問問而已。」她說完朝大太太一笑,道:「我有些日子沒見過大哥了,我想去外院瞧瞧。」

  大太太一愣,挑著眉道:「怎麼突然又提到老爺,又說道你大哥,你今兒怎麼了?」

  析秋聽著也微微詫異。

  佟析硯卻笑道:「哪有什麼事,不過是突然想大哥了。」大太太也沒多想,就點了點頭道:「路上滑,你多帶些人跟著。」又看著析秋囑咐道:「你也陪著你四姐姐去吧,她一個人我也不放心吧!」

  析秋正想點頭,卻不料佟析硯卻攔著了大太太,笑道:「我帶著丫頭婆子,哪裡就讓您不放心了,況且,我也有話對大哥說。」說完又笑看著析秋:「六妹妹在,我怎麼和大哥說悄悄話!」

  析秋聽著,就狠狠的皺了皺眉頭,她覺得佟析硯的舉動很反常,可又說不出哪裡不妥。

  大太太目光一閃,就眯著眼睛看了眼析秋,難道是六丫頭和四丫頭吵架了?她目光微冷,又笑著對佟析硯道:「去吧!也別待太久,這雪堆得這樣深,叫了軟轎抬著。」

  佟析硯就點著頭,笑著帶著心竹和端媽媽並著幾個粗使出了門,在門外又坐了軟轎去了外院。

  析秋獨自一人回了院子,一回去她就拉著司杏道:「你去四小姐院子裡去看看,她若是回來你就回來告訴我。」司杏不明所以,以為析秋有話和佟析硯說,就點頭應了:「是!」

  到了辰時,天空又陰霾了下來,紛紛揚揚的大雪將院子籠在一片銀白之中,司杏卻沒有回來,析秋有些不放心,正要讓春雁也去瞧瞧,司杏卻回來了,她凍的臉頰和鼻子都紅紅的,析秋將手裡的手爐遞給她,問道:「回來了?」

  司杏將外套脫了,又抱著手爐暖著回道:「沒有,不過端媽媽和心梅回來,說四小姐正在大少爺房裡看書呢,大少爺房裡的炕燒的不熱,四小姐就差了端媽媽和心竹回來取衣服。」

  析秋皺著眉頭,心裡越發的不安。

  可到了中午,佟析硯卻又安安穩穩的回來了,她提著的心才稍稍放下來,可第二天佟析硯又去了外院,這一次卻是去找徐天青,析秋讓司杏遠遠跟著去了,司杏回來說四小姐去和徐天青借了本書就回來了,沒有多做停留了。

  析秋心裡越發的狐疑,她覺得佟析硯這樣的反應很不尋常,可她去了外院卻又好好的回來了,難道她是去和佟慎之和徐天青打聽蔣士林的事情?

  ======

  端媽媽坐在佟析硯的腳邊的榻上,手捧著參茶滿臉愁容的道:「小姐您中午也沒吃幾口,把這參茶喝了,可不能熬壞了身子啊。」

  佟析硯面無表情的看了眼端媽媽,抬手接過茶碗一口飲盡,眼也不抬又落在書上,語氣毫無起伏的道:「您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端媽媽遲疑的看著她,她這兩天眼皮一直跳,心裡總覺得不踏實,可四小姐除了話比以前少了,人也沉默了許多,其他的她也沒覺出哪裡不對。

  她心裡擔心就猶豫的站在房裡,沒有立刻出去,佟析硯卻忽然抬起頭來叱道:「媽媽不出去,可是等我出去來讓你?」

  端媽媽一驚,四小姐可從來沒有這樣和她說過話,她頓時眼睛一紅,端著碗開了門就出去了,可又不放心佟析硯,就讓心竹進來伺候著。

  佟析硯垂著頭去看書,可是過了許久書頁都沒有翻動,腦海出了蔣士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喊著她的畫面,再也容不下別的半分,這時心竹推門進來,她想也沒想就將手裡的書扔了出去,瞪著眼睛去看心竹:「你們還當不當我是主子,我說的話竟是半點用也沒有了。」

  心竹被佟析硯的樣子嚇的哭了起來,跪在濕冷的地面上,磕著頭道:「奴婢錯了,小姐消消氣!」佟析硯冷笑一聲:「那就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是!」心竹膽戰心驚的又將門關上,就默默的守在門外,過了小片刻,房門突然打開,佟析硯就穿著厚厚的衣服走了出來,看也不看守在門口的心竹,心梅道:「我一個人去走走,你們不用跟著!」說完,抬腳就出了院子。

  心竹,心梅根本不敢上去,卻又滿心的擔心就跑著去找端媽媽。

  佟析硯出了門,就迅速繞上了小道,穿過小花園直奔東跨院,東跨院門口守著的婆子見到佟析硯,就笑著蹲身行禮,佟析硯看也不看他們,就飛快的跑到王姨娘空著的院子裡,趁著沒人又閃進上次和蔣士林見面的夾道,迅速脫了外面套著的夾襖,露出裡面心竹的衣裳,又把頭上的朱釵拔下來,將頭髮打散梳了個丫頭的髮髻,跑到角門邊顫抖的去摸析秋曾經說過放鑰匙的磚,夾道裡穿堂風如針般打在臉上,她的額頭上卻滿是汗水……

  摸了半天,她終於找到那塊可以活動的磚頭,拿出鑰匙來去開了角門,因為大老爺不在家,書房的裡只留了兩個小廝守著,天氣冷小廝早不知躲到哪裡偷懶去了,她就迅速出了書房的門拐了上了抄手遊覽,就看府門前的影壁,她繞過影壁就見到外院的側門,側門邊守著兩個年輕的小廝。

  小廝沒有進過內院,更不可能見過佟府尊貴的小姐,見佟析硯一副二等丫鬟的打扮,就笑著迎過來道:「姐姐好,姐姐這是要去哪裡?」

  佟析硯緊張腿都在發抖,她極力平穩了情緒,露出一副倨傲的樣子來,道:「四小姐要吃鴻雁樓的桂花糕,打發我出去賣!」說完又瞪了眼小廝:「好好守你們的門,內院的事豈是你們能問的。」

  小廝被她一斥,那還敢多問什麼,就笑著道:「那勞煩姐姐把腰牌給我瞧瞧吧。」府裡凡事出府的下人,都要有房媽媽給的對牌才可以,若是沒有無論是誰也不能放出去。

  佟析硯就不慌不忙的從腰間拿出對牌來,在小廝面前一晃:「看清楚了?」

  這麼一晃小廝哪看得清楚,可佟析硯這樣凶的樣子,他們哪敢要求再細細看一遍,就一個低頭哈腰說看清了,另一個則去打開了門。

  見門打開,佟析硯激動的都快哭了出來。

  她提著裙子飛快的上了台階,忽然身後小廝又喊住她,她心一下自己提到嗓子眼,顫顫巍巍的頭也不敢回問道:「什麼事?」

  小廝就笑著迎過來,討好的道:「雪天路滑,姐姐要不然就在門口稍等等,讓小的去給您跑一躺吧!」

  佟析硯鬆了口氣,就冷笑道:「小姐的吃食,豈能是你們能經受的。」小廝又嬉皮笑臉的道:「要不然,讓小的給你你租輛馬車吧。」

  「不用。」佟析硯根本不敢再多說什麼,話一落就頭也不回的,飛快的出了院子。

  小廝跟在後頭撇撇嘴,不屑道:「還是小姐跟前的丫頭,這樣的小氣!」

  佟析硯一路跑,她早就在徐天青那裡打聽清楚蔣士林所住的位置,說是離佟府很遠,她不知道有多遠,只知道即便是坐馬車也要半個時辰,她不知道在哪裡可以租到馬車,也不敢隨便和人說話,就提著裙子朝著徐天青說的方向,一路飛奔在大街上,無人之處她心裡還放心些,可到了滿是人流的大街上,佟析硯心裡就開始發慌,她堵著著一位滿頭銀髮的老者去問城東十里鋪怎麼走,老者卻拉著她問:「姑娘可要住客棧?」

  佟析硯嚇的撒了退就跑,她不敢再去問人,就憑著感覺朝北走……

  ====

  析秋心緒不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後索性坐了起來,去問司杏:「什麼時辰了?」司杏回道:「巳時。」

  「扶我起來吧。」她下了床由司杏服侍著穿了衣裳,就盤腿做在炕上,越想心裡越是不安,她忽然跳下炕道:「把我的披風取來,我們去四小姐那邊。」

  司杏將披風給她披上,就和春雁兩人攙著她三人冒著風雪去了佟析硯的院子。

  院子的門緊緊關著,司杏露出遲疑的樣子,析秋朝她點點頭,司杏便抬手去敲門,手才落在門上,門已經被人打開,露出心竹開心的面容:「四小姐你……」話沒說完,她立刻又露出失望的面色來。

  析秋卻皺著眉頭問道:「四姐姐不在院子裡?」

  心竹就臉色蒼白的點了點頭:「說是一個人出去走走,不讓我們跟著,可是這都出去一個時辰還沒有回來,心梅也去外院找了,四少爺大少爺那邊也沒見著。」

  她出去散步,還不讓人跟著,析秋心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濃,去問心竹:「幾位小姐那邊可找了?」

  心竹就洩氣的點點頭:「都找了,不在!」析秋怒了,眯著眼睛看著心竹道:「那你呆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去找?!」

  「六小姐……」心竹捂著臉低低的哭了起來:「奴婢害怕!」

  「這時害怕有什麼用!」析秋推開門,大步走了進去,對著端媽媽並著五六個丫頭道:「不要出聲,都給我去找,府裡的幾個門房也去問問,也不要單問六小姐,就問下午內院可有人出去,若是問著了就仔細問問模樣,可明白?!」

  「奴婢知道了!」端媽媽也想到可能性,可她不敢相信自己一手帶大的,一直端莊識禮的小姐,能做出這樣大膽的事情來,析秋如此一說她頓時清醒過來,立刻帶著院裡的丫頭出了院子,分散著出去找了。

  析秋心裡砰砰的跳,希望端媽媽能在宅子裡把佟析硯找到,即便她躲在哪裡也沒有關係,千萬不能和她想的一樣,偷偷跑出去府去,她沒有獨自出過門,根本無法預料,從這個門走出去,會遇到什麼樣的事情。

  可有的事你越是不想,卻偏偏如你所料,端媽媽帶著院子裡的丫頭哭喪著臉回來:「外院側門的小廝說是中午有位丫鬟出了府,聽他們描述的身高,應該就是小姐了。」析秋知道事情已經不在她所能掌控的範圍了,她看著端媽媽道:「去稟了大太太吧!」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便是想瞞也瞞不住了,她不敢去想大太太知道了會怎麼樣,只希望佟析硯千萬不要出事才好。

  心竹一下子癱坐在地上,端媽媽面色發灰的點了點頭,如踩在棉花上一樣去大太太房裡,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大太太就帶著房媽媽,錢媽媽並著七八個丫頭粗使婆子趕了過來,她面色如冰的進屋裡轉了一圈,就站在院子指著房媽媽道:「把這些蠢奴才全捆了,若是四小姐有半分閃失,就統統送衙門裡去!」

  院子裡頓時響起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房媽媽帶著粗使婆子,將心竹,心梅等人的嘴立刻堵上,三兩下捆了個結實扔在地上,大太太又道:「去外院把來旺找來,再去館裡把大少爺請回來。」

  錢媽媽立刻去外院找來總管,大太太就看向站在院子裡的析秋,眼睛一眯道:「你說,到底怎麼回事。」

  析秋也跪在了雪地裡,膝蓋上頓時一陣刺骨的冷意蔓延至全身,她暗暗咬了咬牙回道:「我來找四姐姐,卻發現她不在院子裡,以為她可能去了大哥哥那邊,就和端媽媽商量去外院找,可外院那邊說根本沒有看到四姐姐……」

  大太太怒容滿面,一下將手裡捧著的手爐扔在析秋的面前,爐子裡的炭火從裂開的蓋子裡散落在雪地裡,發出滋滋的聲音,她冷眼看著析秋道:「這樣冷的天,你素來又是怕冷的,為何不待在房裡,竟到你四姐姐這裡來串門?說,到底怎麼回事?你若是不說,待我查出來,你知道後果的!」

  析秋垂著臉低低的哭了起來:「女兒只知道四姐姐心情不好,確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大太太冷笑連連:「好,好!你們一個個串通好了來糊弄我。」她指著析秋道:「那你便給我跪在這裡,一日你四姐姐沒有回來,一日你就給我跪在這裡!」

  析秋沒有說話,靜靜的跪在地上。

  端媽媽身體一晃,脫口想為析秋求情,可是一張口卻又縮了回去,她在府裡這麼多年,大太太的個性她自是知道的,若是現在求情恐怕非但不能讓大太太饒了六小姐,只怕會罰的更重!

  她念頭閃過垂了頭,大太太卻目光似箭射向她:「我念你奶過四丫頭,當你是個懂事的……哼哼,我看你也是好日子過多了,昏了頭了!」

  端媽媽面色一凜在另外一遍跪了下來。

  滿院子裡的人,沒有一個人敢開口去求情。

  司杏和春雁跪在析秋身後,眼淚匡在眼睛裡卻不敢落下來,心裡卻忍不住去抱怨,因為四小姐,六小姐這已經是第二次受到無辜牽連!

  四小姐這次也太胡鬧了些,竟做出這樣沒譜的事情來!

  不一會兒,來總管來了,一進院子她就看見析秋跪在雪地裡,頭頂上落滿了雪花,面色也慘白的毫無血色,他目光一凝,垂著頭迅速進了房裡。

  大太太和來總管在房裡說了小會兒話,就見來總管面色難看的疾步出了院子。

  司杏就擔憂的看著析秋:「小姐……要不然你把四小姐的事告訴大太太吧,這雪地裡涼,奴婢怕您受不住。」

  析秋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回道:「說與不說結果都一樣,又何必去說呢。」這樣的事情,不應該由她來告訴她大太太,雖都是女兒可佟析硯是嫡女,出了這樣的事情,大太太必然是想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若是現在說了,對與大太太來說,在往後的日子裡,就像一根刺一樣卡在她的喉嚨裡,每一次見到她,就會想到她自己親生女兒和男子私相授受,又私自出府所犯的彌天發錯!

  況且,但凡出了事,就必須就得有人去擔責任,若是大太太一口咬定是她教唆的佟析硯,便是她有百口也辯解不了!

  司杏流著眼淚不再說話,卻偷偷往析秋身後膝行了幾步,用自己的身體去撐著析秋。

  析秋回首,感激的朝她笑笑。

  雪越下越大,不過半刻的功夫,析秋和司杏,春雁就若雪人一樣落了全身的白,身上穿的衣裳裡外都濕了個透,徹骨的冷讓析秋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咬著牙不讓自己暈過去。

  心竹和心梅並著幾個小丫頭和粗使婆子,被捆著扔在雪地裡,早就有小丫頭扛不住冷昏死過去,端媽媽也翻白眼搖搖欲墜。

  院子裡,死一般的靜,甚至連各自的呼吸聲,都被淹沒在大雪之中。

  「六小姐!」忽然,院子外面夏姨娘的聲音,毫無預兆的傳了進來,析秋眯著的眼睛猛然睜開,長長的睫毛上早就落滿了雪花,她只能模糊的看到一個清瘦的影子跌跌撞撞的跑進院子裡,一下子撲在她身上。

  「六小姐!」夏姨娘抱住析秋,用自己的袖子去擦析秋臉上的雪水,又將析秋的凍得僵硬的手塞進自己懷裡,抱著她不停的搓著析秋的後背,嘴裡喃喃的道:「凍壞了吧,凍壞了吧……」

  憋了許久的眼淚,在姨娘將她的手塞進懷裡的時候,便落了下來,析秋哽咽的道:「您怎麼來了,快回去。」

  「你在這裡,我怎麼放心。」夏姨娘搖著頭,死命的抱住析秋:「你等著,我去求大太太……求大太太。」說完,她放開析秋就爬著進了正屋。

  「姨娘!」析秋高聲去喊夏姨娘:「是女兒做錯了,母親罰的對,您別去了!」大太太正在氣頭上,若是夏姨娘去求,只怕會引起反效果,連夏姨娘一起罰了。

  夏姨娘一路跪著進了正屋,就看見坐在主位陰著臉的大太太,夏姨娘就膝行著跪在大太太腳邊,哭著道:「太太,六小姐自小身體弱,求您饒了她吧!奴婢願代她受罰……」

  大太太眯著眼睛去看夏姨娘,冷笑道:「這樣就受不了?她滿騙我時就該想到有今日,四丫頭沒事便好,若是傷了半根毫毛,你們一個也別想脫得了干係!」

  四丫頭還沒有回來,事情還沒有弄清楚,她一向乖巧規矩得很,怎麼可能突然做出這樣的事情,定是有人在背後指使她。

  想到這裡,她看著夏姨娘的視線就更加的冷厲。

  「都是奴婢的錯,都是奴婢的錯!」夏姨娘看著大太太道:「太太,奴婢知道您擔心四小姐,可六小姐年紀這麼小,她什麼也不懂,哪有膽子去騙您……」又拉著大太太的裙裾:「不然,你罰奴婢吧,奴婢願意代六小姐受罰!」

  大太太雙目赤紅,喝道:「把她給我拖出去!」她站起來指著夏姨娘道:「你既然想受罰,那就一起給我跪倒院子裡去!」房媽媽就皺著眉頭,嫌惡的去拉夏姨娘:「姨娘快別胡鬧了,還是回去吧!」

  夏姨娘卻是甩開房媽媽的手,再次跪了下來:「太太,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您打也好罵也好奴婢絕無怨言,只求您饒了六小姐。」

  大太太滿臉不奈,析秋跪在外面緊跟著也進了房門,她扶著夏姨娘跪在大太太腳邊道:「母親消消氣,姨娘只是擔心我,一時說了胡話,女兒這就讓人送她回去。」說完,她怕再次發怒,立刻把夏姨娘拉起來:「姨娘快回去歇著,母親正惱著呢,您不要在這裡給母親添亂了。」說著眼淚卻忍不住順著面頰落了下來。

  「六小姐……雪地那麼涼,你年紀小哪能受的住……」析秋按住她的手,不讓她再說下去,就拉著夏姨娘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壓著聲音去勸:「來總管已經去找四姐姐,大哥哥也快回府了,我跪在這裡旁的人還能求情,若是姨娘誰又能幫得了。」她怕夏姨娘不聽,就緊緊的攥著夏姨娘的手:「不過一刻功夫,我還受得了。」

  夏姨娘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析秋就對門口的秀芝和冬青使眼色,兩人明白過來,立刻跑過來一人一邊架著夏姨娘。

  夏姨娘不再掙扎,她知道析秋說的有道理,只能哽咽著喊了聲:「六小姐……」夏姨娘看著析秋濕漉漉的夾襖,小臉已經凍得發紫,卻還依舊笑面如花的看著她,她心疼得無以復加,牙齒咬著嘴脣,鮮紅的血就嘴角流了下來……

  析秋不忍看她,轉了身又重新跪了下來!

  大太太看著她們母女的背影,嘴角的笑容越發的狠厲!

  房媽媽就上去安慰她:「太太也消消氣,四小姐福大命大,定不會有事的。」大太太著急的來回在房裡走動,根本聽不進房媽媽的話,時不時停下來指著小丫頭道:「去看看,來總管可回來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佟慎之踏著一地的雪花進了院子,他見到析秋跪在院子,頓時面色一凜,步子在她面前頓了頓了,析秋就有氣無力的喊了聲:「大哥哥。」佟慎之目光在她發紫的小臉上轉了一圈,轉了身頭也不回的進了正屋。

  「你總算回來了。」大太太拉著佟慎之的手,低聲的哭了起來,佟慎之就皺著眉頭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大太太抱著佟慎之哭著,房媽媽一見大太太也慌了心神,就低聲的將事情經過交代了一遍,佟慎之臉色難看至極,他鬆開大太太道:「你別著急,我去五城兵馬司去找找人,讓他們派些人去找。」

  哭聲一頓,大太太想也不行就阻止他:「這怎麼行,若是鬧的滿城風雨,以後你妹妹還怎麼做人!只能偷偷的去找。」若是傳出去讓周家知道這件事,她以後的婚事可就更加難尋了。

  佟慎之皺著眉頭道:「事情分輕重緩急,眼見天色近黑,又是天寒地凍的,當務之急是先找到人,至於其他的事現在不要考慮!」他說著頓了一頓又道:「您也不用著急,她沒有身份文碟就不可能出城,即然還在城裡,就一定能找到!」

  大太太覺得佟慎之說的在理,就拉著他又道:「即是這樣,也順便去找找你大姐夫,他在衙門里路子廣,單五城兵馬司若是不行,也能去京衙借調些人。」

  佟慎之略一沉吟就點頭道:「也好!那我去了。」

  大太太就揮著手:「快去!」佟慎之轉了身忽又停了下來,對大太太道:「讓六妹妹回去吧,她身體一向弱,不要到時候四妹妹平安歸來,六妹妹卻出了事,最近朝廷裡也不安生,但凡哪家出了點小事,也會被御史放大,佟府如今在風頭浪尖上,謹慎些才好!」

  大太太就不耐煩的對房媽媽道:「讓她們都給我滾吧!那幾個丫頭找間屋子關起來,不管四丫頭怎麼樣,這幾個是不能留了。」

  佟慎之沒有反駁,房媽媽就站在門口指使婆子把心竹幾人關到耳房裡去,又讓端媽媽也跟著進去,最後才看著析秋道:「六小姐也回去吧!」

  析秋由司杏和春雁半扶著,在門外對大太太屈膝行了禮,又朝佟慎之行了禮,卻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皺著眉頭忍著膝間的劇痛,一步一步進了正房。

  佟慎之看著她慘白的面色,狠狠的皺了皺眉,大太太卻挑著眉看她。

  析秋進來,垂著頭立在了一邊,身上的夾襖因為屋裡氣溫變高,結了冰後便開始滴滴答答落著水,她面色平靜的站著,看向大太太道:「女兒心裡擔心四姐姐,想留著在這裡一起等四姐姐回來,求母親應允。」

  大太太目光一凝,面色終於好了一些,她不看析秋卻對佟慎之道:「你快去吧,多耽誤一刻你四妹妹就多一份危險。」

  佟慎之點點頭,就頭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房媽媽詫異的看著析秋,暗暗點頭,都說四小姐和六小姐親近,適才知道四小姐出事她也生了六小姐的氣,大太太問她一問三不知,明顯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四小姐私自離府的事定也與她脫不了干係,至少她不會毫不知情,至於她是什麼用心,到真是要好好度量度量才知道。

  可是如今看她的神色,倒像是真的擔心六小姐多過自己……

  難道她真的不知道。

  想著,房媽媽就去看大太太,果然見大太太臉色比方才稍微好些。

  析秋默默的站著,每過一刻對於她來說彷彿過了一日,她是真的擔心佟析硯,甚至有些自責,若是她能極早發現,怎麼也也不會讓她做出這樣的傻事!

  戍時,院子裡依舊一片靜悄悄的,大太太雙目緊閉靠在椅背上,久久沒有動彈,下人們大氣不敢喘,析秋垂著臉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外面這麼冷,若是佟析硯找到了蔣士林的家倒也罷了,若是在外迷路了……

  結果,她不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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