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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7 05:15 PM

第三十章:熱鬧

  「小姐……你醒了,可是要喝水?你等著我去給你倒!」司杏在爐子上倒了熱茶,又扶析秋起來,一連喝了兩杯析秋才覺得乾渴的嗓子舒坦許多。

  「大夫怎麼說?」原本裝病,卻沒料到竟真的病了。

  司杏在她身後放了個蜜色白蓮花的大迎枕,又幫她掖了掖被角:「大夫說小姐日久多思少眠,前幾日又受了累,加上吃了酒去林子裡吹風,就病倒了!」

  析秋擺著手:「我不是要聽這個,後背的傷你瞧見沒有,傷得如何?大夫如何包紮的?」她迷迷糊糊間聽到大夫提傷口的情況,又覺得有人在脫她的衣服。

  司杏嗔了析秋一眼:「小姐說的什麼話,姑娘背後的傷又怎麼讓大夫瞧,只是開了點藥,奴婢按照你平時教的,用鹽水洗了傷口,抹了藥找了乾淨棉布洗淨曬乾包起來的。」說話的時間,她又從爐子上端了碗粥出來,一邊吹著一邊繼續說:「傷口不大,只是有些深,奴婢特意去林子裡瞧過,小姐摔倒的地方,恰巧有個尖尖的乾筍,上頭還沾著小姐的血!」

  析秋點點頭,張口吃了一口稀粥:「若是大夫來,便讓他開些消炎的藥。」司杏點頭:「奴婢記得!」

  司杏將今天發生的事細細說給她,又道:「王姨娘正鬧著呢,說一本法華經近七萬字,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要反覆抄八十一遍,那不等於要了三小姐的命,她吵著要給大老爺寫信呢。」

  析秋笑笑不置可否:「大太太定是讓人給她備筆墨紙硯,還說讓二老爺托兵部的關係走驛站,三日就能到!」

  司杏連連點頭:「王姨娘頓時就哭了起來,關了門在砸東西呢。」

  析秋苦笑,夏姨娘住在她隔壁,怕是晚上又要睡不安生了。

  春雁掀了簾子進來:「小姐醒了。」又朝司杏道:「小姐的那套粉彩的碟子怎麼少了一個,你瞧見沒有?」

  司杏想了想,起身道:「我和你去找找!」

  春雁按著司杏坐下:「你也別急,我去把司榴喊進來喚你。」說著就出去喊司榴。

  誰知道司榴根本不理她,春雁無奈之下喊了春柳進房。

  司榴瞧見春雁和司杏走了,又不放心春柳服侍,進房換了春柳,可卻一臉不高興的站在哪裡,也不過去服侍。

  析秋拿著書看了半晌,覺察到司榴的反常,問道:「這是怎麼了?誰惹著你了?」

  不問還好,一問司榴就插著腰,橫著眉毛:「小姐下次再和三小姐一起,別再支開奴婢了,這樣的事情春雁也只能在旁邊看著,要是奴婢在,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把她推河裡去餵王八,凍她個幾個時辰!」說著還氣難平瞪了她一眼。

  析秋又好笑又感動:「行行行,以後我無論去哪裡都帶著你,讓司榴姑娘保護我!」司榴自小在鄉下長大,放牛割草打架,和男子一樣養著,性格潑辣得很!

  司榴覺得她在打趣自己不由道:「小姐也不用取笑奴婢,奴婢今兒這話撂在這裡,若是三小姐再欺負你,我就死也拉著她墊背!」說著眼睛紅紅的看著析秋依舊有些慘白的臉:「好不容易養了點肉,這幾天又沒了!」

  析秋垂了眼睛,將淚花咽了進去,笑道:「死丫頭,當我是豬不成!」

  兩人相視一刻,一起笑了起來!

  待春雁司杏進來時,就瞧見主僕兩個頭挨著頭在描花樣子,司杏氣不過上前用手矇住紙墨,對著司榴斥道:「小姐這才好些,你也不攔著,若是再傷了身子怎麼辦!」也不管析秋的反應,呼喇喇收了筆墨!

  春雁捂嘴直笑,點著司榴的額頭:「罵的好!」又委屈的看向析秋:「小姐不知道,她這幾日陰著臉,就差張嘴把我給吞了,我連著做了幾個惡夢!」

  司榴橫了她一眼:「瞧你除了骨頭哪還有肉,吞你還不如吞了三小姐去!」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來,連日來的抑鬱也隨之消散了許多。

  春柳掀開簾子進來,見一屋子人在笑,也展顏道:「這是怎麼了?」又看司榴正笑抱著析秋,罵道:「你那麼胖,別壓壞了小姐!」

  司榴笑聲戛然而止。

  春雁司杏則是大笑不止!

  析秋心情也好了起來,看向春柳問道:「可是有什麼事?」

  春柳上來將手中的匣子遞過來:「這是大少爺給的回禮,說是桂花酥糖不錯。」

  析秋打開盒子,是一整套繡針,整整齊齊碼著幾十根,大小不一粗細不均,相當的專業。

  析秋蓋上蓋子交給春雁收著,笑問道:「沒有別的話?」以佟慎之的個性,該有點別的話才對。

  春柳掩袖笑著:「說是太甜,下次少放糖!」

  幾個丫頭憋著笑,側過頭去。

  酥糖不放糖,那還是糖嗎?

  幾個人又說了會兒話,二太太那邊的大丫頭梅蘭替三少爺佟全之送了回禮,是支三十年的人蔘,讓析秋補補身子,又道:「三少爺那天多有叨擾,要是惹了禍還望六小姐多多包涵。」

  析秋自然一番客氣,不一會徐天青身邊的雛菊又來了:「我們少爺讓我告訴姑娘,說他傷沒有事,到是姑娘要好好養著,千萬仔細著身體。」

  雛菊年紀不大,不過十二歲的樣子,析秋就讓春雁賞了她一個四分的銀錁子,雛菊謝了又謝:「少爺還讓我問六小姐,他過幾日約了吳秀才去法華寺,那邊有攤賣米粉,他記得小姐愛吃,這次要不要給你帶些回來。」

  析秋笑著道:「替我謝謝你們少爺,他傷沒好,吩咐隨去的小廝仔細著點,別磕著碰著了!」

  雛菊眼睛一亮,連連點頭:「奴婢一定轉告!」

  雛菊出門正好與佟析玉擦身而過,也不避她直接出了院子,佟析玉皺皺眉剛進去,就碰到結伴出來的司杏司榴:「八小姐好!」

  佟析玉點點頭,聲音低低的:「我來看看六姐姐。」

  司榴和司杏對視一眼,司榴就上前一步,抱歉的笑著:「真不好意思,小姐剛剛吃了藥歇下了,八小姐稍等片刻,奴婢這進去把她叫醒。」人卻沒有動。

  佟析玉朝簾子裡瞥了一眼,欲言又止,半晌才道:「那我改日再來吧。」帶著丫頭婆子出了院子。

  司杏就拉著司榴:「你這是何必呢,她畢竟是主子。」

  司榴冷哼一聲:「像她這樣只知道自保的人,我們何必對她好,縱是你今天把心掏給她了,明日有事她一樣當縮頭烏龜。」

  司杏失笑,卻沒有反駁。

  析秋坐在裡間也沒有吱聲,大家不是一樣的人,不願成為敵人卻也無力成為朋友,司榴這樣如果能讓佟析玉明白,以後相處也能輕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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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7 05:36 PM

第三十一章:回禮

  養了半個月的病,析秋也沒閒著,不是佟析硯來看她,就是幾個少爺面前的丫鬟連番來問,析秋覺得不好意思,就讓人要了幾個人鞋的尺寸,給大少爺做了一雙墨綠色的棉布單鞋,佟慎之拿著鞋目光在藍色的鞋幫上轉了圈,又落在了那幾枝君子挺拔的綠竹上,面色不變的交給小廝一山:「該換春衫了。」

  一山通透,第二天就並著春衫整整齊齊擺在床邊上。

  三少爺的一雙玄色的棉布單鞋,上面繡了一個胖胖的可愛的彎刀,三少爺愛不釋手,當時就穿在腳上逢人就抬腳炫耀:「六姐姐做的鞋又好看又舒服。」又道「這把刀正是我看中的兵器!」

  表少爺的則是一雙藍色的,上面用銀線隔紗滿鞋鏤空的繡了白雲,寓意平步青雲。

  徐天青親自動手,從衣櫃裡翻出個檀木紅漆匣子,裡面有七八封字體娟秀的信,還有幾副繡工不一的扇套,有的是析秋才開始學刺繡時做的,陣腳細密不一,竹子歪歪扭扭,每一幅繡品都能看到她的進步和變化,直到如今手中的這雙繡鞋,更是行雲流水以假亂真。

  一樣一樣細細看過,又重新擺好,將鞋子用棉布帕子包起來小心翼翼放在匣子裡,又鎖好重新放回去,想到那日鼻尖縈繞的香氣,紅了耳朵。

  七少爺鞋子最不缺,因為在長身體,析秋幾乎每月都會有新的給他,縱是這樣他還老不樂意的盯著佟全之的鞋子嘟囔了半天。

  過了兩日又收了各自的回禮,析秋絞盡腦汁的又繡一回了扇套,然後又得了回禮,她便開始認真思索要不要繼續繡下去。

  「大少爺也真是的,竟讓人送了布料來,說他留著沒用,不如送給小姐。」春雁和佟慎之是屬於兩種人類,思想上完全沒法溝通:「也不知那位守孝的江小姐以後能不能受得了大少爺。」

  大少爺今年十八歲,十四歲時就訂了親,對方是鴻臚寺卿的長女,因兩方年紀都不大,雙方商議再等一年成親,可當年佟府老太爺就去世了,適巧佟慎之剛剛中了舉人,便閉門謝客守孝,去年孝期剛過就考了進士又點了庶吉士進了翰林院,正要重提婚事,那位江大人卻又一睡未醒,江小姐又得守孝三年。

  大太太吵著要退婚,江家雖世代簪纓,可沒了岳丈相助小舅子尚且年幼,旁的人還不是隔了一層,大少爺如今又是少年進士,前途無可限量,便和大老爺吵了幾個月,最後佟慎之一句話歇了戰火:「若退婚,我便終身不娶!」

  大太太蔫了,大老爺歡樂的回了任上,滿京城裡人人都誇佟府清貴仁義。

  接觸之後,析秋也覺得這位寡言少語的大哥非常有趣:「他若有意送料子給我,又怎麼會送寶藍色?」是在告訴析秋,他很喜歡寶藍色,而那絹布又是細紗羅綢的,只適合做男子的夏衫直綴。

  春雁瞠目結舌,哭笑不得:「是在拐著彎的讓您給他做件夏衫?!」

  析秋只是笑。

  拖了半個月,大太太那裡卻不能再拖,這一日早上起來,換了件清爽的芙蓉色褙子,配了件柳綠的挑線裙子,去了智薈苑。

  大太太見她進來,臉上都是笑容:「這半個月不見,竟是瘦了一圈。」又指著房媽媽:「去,讓廚房加幾個葷菜,今日讓幾個丫頭都留我這裡吃飯。」想了想又加了句:「六丫頭愛吃肘子,記得加上。」

  析秋起身福了福:「謝母親。」另外兩個也起身謝了。

  佟析言還在抄佛經中,大太太免了晨昏定省,實際上她根本出不了院子,所以並不在列。

  大太太又笑道:「三月三我約了陳夫人去普寧寺吃齋,也不過還有半月,你們也都準備準備。」

  幾個女兒眼睛一亮,對於來了五年才出過一次門的析秋來說,雖只是寺廟,可也讓她非常高興。

  「那時候天氣應該很暖和了,我穿那件桃紅的褙子怎麼樣?或者湖綠色的也可以。」佟析硯難得這麼興奮:「六妹妹穿那件月白的,你穿白色好看。」

  析秋掩袖而笑:「好。」又笑著打趣她:「我怎麼記得你那件湖綠色的,是去年做的,你確定你今年還能穿?」

  佟析硯恍然想起來,她今年好像沒做湖綠色的春衫,又存了僥倖:「我沒你長的多,應該可以穿的。」

  析秋就笑了起來,就連房媽媽也捂著脣滿臉的喜色。

  大太太就瞪了眼自己的女兒:「若真想穿讓針線上再趕一件出來就是,何必穿去年的。」又看看析秋和佟析玉:「給六丫頭做件茜紅的,給八丫頭做件鵝黃的。」

  佟析硯和佟析玉都笑了起來,析秋卻暗暗皺了眉頭。

  一個湖綠一個鵝黃,為何獨獨給她做了紅色?

  陳夫人,莫不是尚書府的陳夫人?

  府裡的丫頭婆子知道要出門玩,一個個興奮的整日裡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聊著普濟寺齋菜,就連山腳下的排攤也細緻的說著,可大太太一句話又將眾人打入谷底:「要等三小姐抄完了法華經,她才能去廟了,若是抄不完就再議日子吧。」

  於是,丫頭們開始輪番在王姨娘門口轉悠。

  佟敏之身邊的春雨,秋雲兩個大丫頭也去示威,她們自持是大太太的人,又是少爺身邊服侍服侍的,在王姨娘門口鬧的最凶,說的話更是難聽之極。

  王姨娘先是氣的大罵,可罵了兩天沒有討到半點便宜,反而被那些小丫頭們占了上風,沉寂了一日她一反常態的拿了瓜果點心出來:「日頭毒辣,幾位姑娘也進來坐坐,免得站在這裡曬著了。」又熱情的拉著春雨的手:「早聽說姑娘賢惠,也幫我勸勸三小姐早些抄了的好,免得誤了大太太的日子。」

  春雨,秋雲向來天不怕地不怕,昂著頭進去:「去就去!」見到三小姐就一通冷嘲熱諷,王姨娘也不生氣,反而不停誇讚兩人,還各賞了銀手鐲:「兩位姑娘生的好,又這樣知書達理,以後一個屋檐下相處也是一家人,大家也提前走動走動。」

  春雨秋雲眼睛一亮,羞紅了臉。

  王姨娘目光一閃,親熱的拉著她們的手:「我是過來人,兩位妹妹何必如此,闔府裡誰又是傻子,大太太把你們放在七少爺身邊的,你們又是這般年紀,用意誰不清楚!?」說著笑了起來:「說起來,我都是要請教兩位妹妹的,我雖年長些,到底沒養過少爺,可在永州時一位劉道婆斷我這胎定是位少爺,這養兒誰都會,可伺候少爺,滿府裡丫頭誰也沒你們有經驗不是。」姿態擺的非常低!

  這話說的二人心坎上了,大少爺身邊根本沒有丫頭,四個小廝懂什麼,二房那邊還輪不到她們操心,滿府只有她們兩個是七少爺身邊大丫頭,算起來自是她們最尊貴,伺候少爺的活也是最熟練。

  三人聊的頗為投機,自那之後幾天春雨秋雲日日過去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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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7 05:39 PM

第三十二章:出門

  三月三的前一天,三小姐佟析言雙眼凹陷,顴骨突出幾乎是飄出了院子,後面跟著的一排婆子,捧著十幾疊的白紙,上面密密麻麻寫著經文。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抄了五百多萬字,怎麼做到的,析秋想不到!

  不過據佟析硯說,裡面大部分的字跡都不一樣,佟析言自己解釋說:「前面抄時還好,後面手臂就有些抖,往後幾日又染了風寒,所以字跡有些不同。」

  析秋笑笑不置可否,有的事嘴裡說的不過是給人聽的,她屋子的墨香、水香一個月沒出來,昨日瞧見瘦得只剩皮包骨,就連王姨娘身邊的幾個丫頭也瘦得不成人形,據說邱媽媽還三五日出門一趟,不是請了人抄又是什麼。

  大太太看著佟析言明顯瘦了許多的臉,將經文隨意擺在一邊,笑道:「病可好些了?若是不行就再養些日子。」

  佟析言立刻跪了下來:「勞母親掛念,女兒日日抄經文,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從今以後女兒一定循規蹈矩,好好和母親學規矩!」說完,咚咚磕了三個頭。

  大太太點點頭:「想明白就好!」她頓了頓,漫不經心的喝了口茶:「回去收拾收拾,明兒去普濟寺。」

  過了一個月暗無天日的日子,終於結束了,佟析言喜形於色。

  春雁送明日出門的衣裳進來,是大太太囑人做的那件茜紅色褙子,析秋看也沒看囑咐她道:「上次大太太賞的燕窩你拿了送去給三小姐,也給墨香水香送點,順便和水香聊聊。」春雁一怔,她和水香並不熟悉:「小姐想問什麼?」

  「我聽說最近秋雲春雨和王姨娘走得很近,你去問問水香,這件事大家都知道,她也不會瞞著你。」頓了一頓又道:「順便拿五兩銀子給她補補身子,探探秋雲和王姨娘平日都聊些什麼。」

  春雁一愣,心裡的疑問脫口而出:「小姐為什麼去問水香?」她記著水香上次和司榴吵嘴的事,後面和她說話就應付居多。

  析秋手中拿著一件舊的披風,拆著上面的蓮花:「我自是明白你的顧慮,可你可有想過,你們因為此事恨三小姐,水香難道就沒有可能?」上次在竹林裡,先衝過去扶著佟析言的是墨香,水香站在一邊雙目發直,卻什麼也沒有做,不過最後應應景扶著佟析言罷了。

  有的時候,人的態度會無意間表露出來,水香對佟析言的不滿絕不會一日兩日了。

  春雁恍然大悟,也拿起披風的一角學著析秋拆線:「奴婢明白了,等到午時三小姐歇了就過去。」

  析秋見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說。

  第二日跟車的丫鬟婆子寅時便開始收拾,準備馬車,各房的丫頭也忙活了半天,主子出門換洗衣服,連喝茶的茶具,甚至馬桶都要帶著,大太太並著幾個少爺小姐,六輛馬車浩浩蕩蕩的出了府。

  車簾被風吹開,有暖風吹進馬車裡,也將街市上的嘈雜熱鬧送了進來,析秋正襟危坐,目光隨著掀開的車簾一角,落在窗外街道上。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大周的街市,上一次出門還是四年前,因為太小和姨娘坐在一起,又擠著幾個丫頭,她根本不敢掀開簾子偷看。

  一側,佟析硯輕推了推她:「我聽三弟說這條街上有家桂花酒釀特別好吃,我讓跟車的婆子買點進來可好?」這是在問析秋的意見。

  難得佟析硯也有孩子氣的一面,斂了心思,析秋笑了起來:「這前前後後六七輛車,若是我們停下又不知耽誤多少功夫,你若餓了讓司杏取些棗泥糕給你,我出門前囑她備了些。」

  放在現代,佟析硯也不過是十三歲的小姑娘,平日端莊矜持可到底也有些玩心:「我不餓,只是想嘗嘗鮮。」說著一臉嚮往的撩開簾子偷偷看著街面上。

  析秋忽然很想念前世,和室友一人捧著一盒臭豆腐,邊走邊吃的愜意,如今她們不過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也不得不顧忌名聲而偷偷撩著簾子覷著一角。

  析秋目光看向南方,不知道永州那邊是不是不一樣呢?!想著又無奈的笑了笑:「等回來的時候讓婆子買了送回去可好?」

  佟析硯也知道她說的在理,並不再央求,專心的看著外面,等到馬車顛簸了一下,又停了片刻後,她們已經出了城門。

  「普濟寺我只去過兩次,聽說寺後面有座蓮花池,常人把銅錢扔進去都會沉到水底,若是有緣人就會飄在水面上三日不沉。」她說的也覺得有趣,朝析秋這邊擠了擠:「待會我稟了母親去看看怎麼樣?」

  析秋笑著點頭:「好,多備些銅錢,一個不成四姐姐可以多扔幾個。」

  一邊心竹並著司杏捂嘴直笑。

  佟析硯拍了拍析秋的手臂:「取笑我,我看你都快和大哥哥一樣了。」

  「那也不錯!」析秋想到那天佟慎之穿新衣的模樣,笑出了聲:「大哥哥書讀得好,前途又好,我巴不得也變成男子和他一樣呢。」

  佟析硯洩了氣,她書讀的也好,連大老爺都誇她聰明,可她是女子,書讀多了反而成了負累,還不如六妹妹這樣單純些好。

  析秋見她不說話,想著法子逗了逗她,佟析硯這才又展了笑顏,兩人說說笑笑不過小半個時辰,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小姐,到普濟寺了。」司杏掀開簾子看向外面:「大太太那輛馬車停了,好像碰到熟人了。」

  析秋皺了皺眉,不一會兒馬車又重新動了起來,再次停下時已經在普濟寺的正庭了。

  司杏和心竹跳下車,又在車邊放了角凳,扶著佟析硯下了車,又攙析秋。

  這時析秋才發現,這裡是普濟寺專門為女客建的「停車場」,已經並排停了十幾輛馬車,七八個趕車的婆子正湊在一起打牌,見她們下車朝她們很有禮貌的行了禮,轉身又繼續打牌。

  佟析硯就湊了過來:「一些是尚書府的馬車,一些不認識面生的很。」

  析秋目光就落在不認識的車上,裝修並不豪華,非常普通黑漆車篷,趕車的婆子穿的也很普通,縮在車上顯得畏手畏腳很沒見過世面,馬車的壁角上,貼了一塊鎏金的銘牌,上面草書寫了個類似「胡」的字。

  她不記得京城裡有什麼胡姓的大官,當然,她知道的官家也不過那麼幾家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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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7 05:57 PM

第三十三章:客人

  佟析言和佟析玉也以前一後下車,佟析言瘦了許多,裡頭穿著一件淺綠的小襖,外套一件芙蓉色的撒花褙子,梳著墜馬髻左右並插兩隻步搖,塗了粉又著了胭脂,卻掩不了面色上的蠟黃,和眼底的淤青,想必她縱是找人代寫,也不敢太過分引起大太太懷疑,而日夜不輟。

  四個人站在一起,互相的欠了欠身,佟析言看向析秋道:「月餘不見,六妹妹氣色到是越發的好了。」

  「彼此彼此!」析秋並不像以前那般,任佟析言說什麼她都笑面以對。

  第一次見她這樣,佟析言怔了一怔,說的話泛著酸氣:「不敢和六妹妹相比。」她目光睃了一眼佟析硯:「如今在母親跟前,你可是比四妹妹還得力呢。」

  就見佟析硯撇撇嘴,譏諷道:「三姐姐這話說的可不該,都是一樣的女兒,還能疼了誰疏了誰不成。」她目光一轉懶得去看佟析言,拉著析秋退開一步:「不過是自己不正,卻瞧不得別人好罷了!」一副不願與她多說的模樣

  析秋也不願在外面和她逞口舌之快,轉了身與佟析硯低低聊了起來。

  佟析言碰了個軟釘子,冷著臉道:「你們太過份了……」話未說完,袖口卻被人扯了扯,佟析玉垂著頭小聲道:「三姐姐這件衣服可真好看,是不是府裡的陳繡娘縫的?」有意打斷佟析言的話,不讓她繼續說。

  佟析玉的舉動,讓析秋挑了挑眉,隨即又無奈的笑笑。

  佟析玉的站隊示好,卻沒有換來佟析言的熱情歡迎,她甩開手冷哼一聲:「不過是粗布舊衣,那比得上你們新裁的。」大太太給她們三位小姐每人做了新衣裳,獨獨缺了她的。

  佟析玉頓時鬧了個紅臉,垂著頭不再說話。

  這時,大太太跟前的紫鵑迎了過來,一身秋香色褙子,身材高挑皮膚白皙,笑起來牙齒整潔亮白,討人喜愛,她笑著朝幾位小姐福了福:「大太太和尚書夫人去了廂房,讓我在這裡等小姐們。」

  佟析言一改方才冷漠笑著道:「有勞紫鵑姐姐。」說著迎了上去:「大哥哥七弟他們也過去了?」

  析秋和佟析硯低聲說著話,耳朵卻在等著紫鵑的回答。

  能在大太太跟前服侍,又是一等的丫頭自然是伶俐的:「大少爺,七少爺和表少爺去了後山。」她頓了頓又笑道:「三小姐不用擔心,聽說那裡也有廂房,幾位少爺身邊也安排了人伺候。」

  佟析言彷彿真的很關心大少爺和七少爺,放心的點點頭:「那就好!」

  析秋也放了心,和佟慎之在一起,又有心思細緻入微的徐天青,佟敏之應該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

  四個小姐由紫鵑領著,一一穿過幾個正殿參拜敬香,去了後院的廂房。

  房間裡大太太正和一個婦人相攜坐在炕上,兩人正說著什麼,見幾個姑娘進來,大太太止了聲笑道:「路上可順利?」

  從「停車場」到這裡不過半盞茶的路程,前後又有小尼和丫頭婆子護著,哪會出什麼事,大太太這麼說不過是向旁邊那位婦人展示佟府的家規。

  幾個小姐動作整齊的福了福身子,年齡最長的佟析言道:「回母親的話,一路都很順利。」

  大太太笑容和藹,滿意的點點頭,又親昵的握了握那婦人的手:「這位是陳夫人。」

  四個小姐又行了禮。

  陳夫人身穿大紅牡丹褙子,裡頭一件碧藍色雙金小襖,容長臉看上去比大太太年輕幾歲,她含笑的目光在四個姑娘臉上各自停留了片刻,這樣的感覺讓析秋很不舒服,彷彿她是待價而沽的商品,此刻正被人暗暗品著優劣,而身邊的三位小姐卻彷彿毫無所覺,似乎這樣的打量不是種侮辱,而是種榮耀。

  是啊,陳夫人是三品誥命,在毫無品級的大太太這裡,身份自然又尊貴了一層,在這樣的社會裡,女人嫁得好,老公官途順利兒子爭氣妾室安分就是所謂的幸福人生,若再得個誥命,那簡直是所有女子的夢想了。

  所以陳夫人在她們眼中,那就是站在高台的明星,崇拜、敬仰,更多的是嚮往和羨慕。

  「平日瞧蕭二夫人,就覺得端莊貌美,可不曾想到家裡竟還藏了這麼幾個水靈的姑娘。」陳夫人笑看著大太太:「您是個有福的。」

  蕭延亦在宣寧侯府排行老二,所以外人稱佟家大小姐為二夫人。

  「什麼福不福的!」出了門大家就是一家人,綁在一起,這一點大太太做的向來很好,只見她眼睛掃了遍四個女兒:「只求這幾個猴兒別上不了檯面,給我添亂就好!」滿眼裡卻是寵溺。

  「這要求可不低。」陳夫人笑著打趣,又從懷裡拿出四塊一模一樣的蝶形玉佩,朝四位小姐道:「不是什麼好東西,拿去戴著玩。」

  「謝夫人!」四個人又行了禮,接過見面禮規規矩矩坐在下首。

  大太太笑道:「讓您破費了。也不將陳小姐一併帶來,也好讓她們認識認識,今後也好走動。」

  陳夫人搖著頭,一副不願多提嫌棄的樣子,語氣卻透露著寵愛:「那孩子也不知隨了誰,淘得沒邊兒,一個姑娘家整日裡跟在哥哥身後,摸魚捉鳥無所不為,真不知以後誰能受得了她這性子。」

  析秋低頭喝著茶,餘光卻看到佟析硯臉上露出嚮往的神采,就連另外兩位也露出羨慕的表情。

  「怎麼會!我瞧著陳小姐好,模樣好性子又爽朗,比起我這幾個丫頭,不知強了多少倍!」不管心裡覺得怎麼樣,面子上大太太自然是要捧的。

  陳夫人目光又重新落在幾位小姐身上:「您太謙虛了!」目光一動,又看向析秋,指著她笑道:「這位是六姑娘?」

  大太太眼底笑意更濃:「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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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7 06:02 PM

第三十四章:緣分

  陳夫人就仔細打量析秋,一身茜紅色的褙子,與旁邊湖綠色的四小姐,鵝黃色的八小姐和芙蓉色的三小姐相比,就顯得張揚了些,可她卻很巧妙的通身只配兩隻釵一朵淺粉的珠花,生生將這抹艷麗給壓了幾分,不但不覺得突兀反而增添了幾分清雅。

  陳夫人暗暗點頭,不愧是書香之家,女子穿衣打扮上一點也不輸那些郡主公爵小姐。

  「就是瘦了些!」陳夫人淡淡笑著,聽不出話裡的意思。

  可大太太卻眼神微微一閃,看向析秋。

  析秋嬌怯的站起來,垂著頭臉頰紅紅的:「就是吃了不長肉,母親愁著說讓大夫開幾副藥調理調理!」

  大太太又笑了起來:「你這孩子,這瑣碎的事情拿出來說,沒得叫陳夫人笑話了。」又看向陳夫人:「從小就是個老實的。」

  陳夫人暗暗點頭,知道進退護著嫡母,不管她和嫡母關係是不是真的這麼好,但是這面子卻是做得極漂亮,如果是真孝順自是很好,即便是裝的,那也是個聰明人。

  又看向佟析硯:「這就是四丫頭吧,我可常聽你姐姐提起你。」

  佟析硯眼睛一亮,笑望著陳夫人:「定是姐姐說我太淘,總不聽母親的話。」

  大太太和陳夫人笑了起來。

  佟析言在一邊暗暗皺眉,怎麼瞧著陳夫人的目的不純,不像是與大太太約著來上香的?!

  陳府她聽說過,有三個兒子,可老大老二都已經成家,老三如今還小的很,怎麼也不可能到說親的地步,那陳夫人這般做態是幹什麼?

  忽然,她心中驀地一個激靈,保媒?

  給誰家保媒,陳夫人是三品誥命,能請得動她的不是簪纓高官就是伯公勛貴之家。

  佟析言不安起來,難道是看中了六妹妹?那以後她若是嫁給徐天青,見到她難道還要見禮?

  惶惶不安中,大太太的聲音打斷她的胡思亂想:「去吧,多帶些人跟著,不要亂跑。」

  原來是大太太同意了佟析硯的請求,讓她們去寺後面的蓮花池玩。

  四個小姐按齒序由丫頭婆子們簇擁著出了門,又在門口碰到來見禮的普寧師太,穿著半舊的灰色袍子,圓胖和藹的樣子,待人熱絡,析秋目光與她不經意相遇,兩人互相點了點頭,錯身而過。

  幾個上了廊道朝後山走去。

  佟析言忽然停了腳,落在後面皺著眉頭:「我有些不舒服,不如你們三個去吧。」

  佟析硯轉身看她,面無表情道:「那三姐姐好好休息。」又看向一邊伺候的墨香:「好好伺候你們小姐,若有事就去稟了大太太。」

  墨香點頭稱是,扶著佟析言往回走。

  析秋若有所思看了眼佟析言的背影,就聽到她輕輕的聲音傳了過來:「勞煩小師傅帶我去廂房。」

  剛剛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不舒服了?

  析秋看了眼春雁,春雁立刻會意,腳步慢了下來。

  析秋追上了佟析硯和佟析玉:「這裡風景真是美。」像個天然的氧吧,氣溫適宜,樹木蔥蘢,就是什麼事都不做,在這裡發著呆也是一種享受。

  佟析硯顯得很高興,聲音也歡快的很:「比我上次來的時候又多了些樹。」然後又指著遠處迴廊邊上的幾株正開著白花的樹:「那瓊花我上次來就沒瞧見。」

  旁邊的丫頭婆子也嘰嘰喳喳的聊著,氣氛顯得很熱鬧。

  佟析玉似乎並沒有來過,目光追隨著佟析硯的手指的方向,感嘆道:「這花可真好看。」

  說說笑笑,三個人上了後山,穿過了座涼亭,扶著欄桿拾階下去,就見山腹間有個十幾平的圓形看台,看台中間有一個方形的池子。

  池子邊正有三四個丫頭擁著兩位小姐,一行人瞧見析秋他們過來,便轉了彎上了另一邊的階梯。

  她們的舉止有些怪,若是尋常碰上了點頭打個招呼便罷了,少見她們這樣,見人來了反而避開了。

  難道是門口那輛「胡」家馬車的家眷?

  「那就是蓮花池!」人走了,佟析硯臉上的笑容更甚,加快了步子走了過去。

  析秋收回目光,也挨著看了看,不過是個普通的池子,她又伸手試了試溫度,水是熱的,難道山裡有溫泉?

  想著她目光本能的在滿眼都是綠色的樹林中尋索,彷彿這麼一看就能看到冒著熱氣的溫泉似得,可溫泉沒有看到,卻看到離這裡不遠的山腰上有一座兩進的院子,有人在那裡進進出出,這應該就是佟慎之他們歇腳的地方了吧!

  她笑了起來,又看向別處,卻發現從這裡看去,不但能看到後山全貌,而且還能看到山腳下的山門。

  有十幾匹馬正以極快的速度靠近山門,馬上面坐著都是男子,遠遠的捲起煙塵滾滾……

  那幾個人在山門下被人小尼攔了下來,就看到一個人揮起鞭子要抽小尼,那小尼嚇的坐在地上。

  那拿著鞭子的公子跳下馬,趾高氣揚的不知說著什麼,小尼瑟縮著連連後退。

  一副富家紈褲公子作派!

  普濟寺並不忌男客,尤其是這樣身份尊貴的,可一般男子若無緊要的事,又怕驚擾到山上來往的女眷,會避到山腰處的四合院歇腳,

  像這樣的,到是少見!

  析秋諷刺的笑笑,轉頭不再去看,也就沒有看到,那拿著鞭子的公子,手中的鞭子卻被另外一位同伴扔了出去,不但如此那十幾個人還給小尼道了歉,一行人就在山下涼棚坐著,等著山門打開!

  「六妹妹快來瞧瞧。」佟析硯過來拉析秋,指著一枚銅錢道:「我的銅錢沉了,你來試試。」

  幾個丫頭也站在對面,紛紛朝裡面投著錢幣。

  滿地沉的都是銅錢,根本分不清誰是誰的:「我瞧著就好,不試了!」沉了是常理,不沉也正常,這裡水是熱的也不知裡面有什麼金屬元素含量,又或者是寺廟做出來的噱頭也未可知。

  佟析硯不依,硬是塞了一個在她手中:「既然來了,快試一次!」析秋擰不過她,只能接過銅錢隨意朝裡面一丟。

  就見銅錢打了個轉,悠悠的沉了下去。

  佟析硯滿臉的失望:「誰才是有緣人呢!」

  析秋抿嘴笑了起來,打趣她:「姐姐是尋佛祖的有緣人呢,還是尋自己的有緣人?」

  佟析硯臉頓時紅了起來,瞪了她一眼氣鼓鼓的上了台階棧道。

  在後山轉了一圈,三個人又和大太太陳夫人一起吃了齋飯,各自回廂房歇著。

  廂房擺設簡單,司杏幾人先一步收拾了妥當,析秋歪在炕上看著書,春雁面色無波的進來,析秋朝她搖搖頭示意有話回去再說,擔心隔墻有耳,春雁點頭和司杏挨著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歇著。

  三個人隨意聊著天,忽然有人在外面敲門:「六小姐!」

  司杏將門打開,就看到兩個小尼站在門口,每人手裡捧著一個濕漉漉的甕,正朝外滴著水。

  「六小姐,這是山下幾位少爺讓我們給您送來的,他們在山下的池子裡釣的,說是很好看,拿來給小姐們圖個新鮮。」

  析秋也下了炕,探頭去看那個甕,裡面裝了半甕的水,水裡三條胖胖的滾圓的小魚正歡快的游著,非常可愛。

  她看著小魚,彷彿不經意的問道:「就我這裡有,還是其他幾位小姐都有?」

  小尼答的不卑不吭,顯然經常與貴家千金打交道:「回小姐的話,貧尼和師姐送了三小姐、四小姐才來這邊的。」

  析秋笑了起來,親自接過魚:「謝謝小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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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7 06:08 PM

第三十五章:解數

  司杏和春雁去送那兩個小尼,析秋盤腿坐在炕上,伸頭朝甕裡看著游動的小魚,忽然發現甕裡有一顆形狀奇怪的碧綠石頭,因為光線折射一時竟沒有發現。

  她伸手進去將那塊石頭拿出來,竟然是一塊通透的玉石,形狀不規則但勝在顏色純正,就這麼拿在手裡就覺得通心清涼……

  指尖細細摩沙,上面有淺淺的似是紋路,她拿起來細細看著,竟發現上面淺淺的刻著一個字,一個顏體書寫端正的「秋」字。

  故意刻的?!

  她挑著眉念頭轉了幾轉,屋外有腳步聲走進,她迅速將石頭塞進荷包,又垂頭去看小魚。

  「大少爺怎麼想起來送魚過來呢。」春雁也伸著頭在看:「小姐你看,這條魚好可愛,胖胖的圓圓的眼睛又大又亮和七少爺一樣。」

  析秋笑了起來,想到佟敏之胖胖的包子臉,她的臉上也忍不住浮上層笑意。

  三個人湊在一起正討論著,紫鵑又來通知她們半個時辰後啟程,幾個人開始悉悉索索收拾東西,茶壺碗碟銅鏡臉盆,胰子面巾等等,忙活了半天終於上了馬車。

  陳夫人提前下了山,大太太也出了廟門,堪堪到山腳下馬車就停了下來。

  析秋並著佟析硯和司杏心竹,坐在第四輛車中,就聽到最前面有男子說話的聲音,低低的非常有磁性,心竹好奇掀開車簾露出一點縫隙,析秋也掃了一眼。

  那人正站在最首的馬車前,大太太隔著車簾正和他說著什麼。他穿著通身的黑,黑色的直綴繡著銀色的暗紋,黑色的腰帶,黑色的馬靴。這樣的打扮通常讓人覺得老成,他並不,山風吹起衣角髮帶,帶著點桀驁不馴的味道。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側臉,鼻梁很高,眼睛是狹長的丹鳳眼,嘴脣薄薄的抿成一線,沒有應付或者迎合的笑容,表情冷漠,勉強算得上有禮。

  他身後不遠的地方,十幾個少年圍坐在一起,其中一個穿著絳紅色直綴的男子手中拿著馬鞭,析秋認出來就是剛剛用鞭子打人的男子。

  原來是一起的。

  佟析硯也探了身子過來,看了一眼又迅速的靠回褥墊上,語調有些怪異:「是宣寧侯府的四爺,就是大姐夫的弟弟。」

  心竹頓時撇撇嘴,立刻放下簾子。

  析秋挑眉,就是那個名滿京城的蕭四郎?

  他怎麼出名的析秋不知道,但是卻不是好名聲,據說他未成親就搬出去單過,一年回府不過一兩次,大部分時間住在自己的宅子裡,和一群紈褲子弟夜夜笙歌,就連侯府太夫人想見兒子一面,也要到宅子裡堵著門才能見著。

  不一會兒那些人就結伴起哄著走了,佟府的馬車也動了起來,析秋迷迷糊糊打了個盹已經到佟府的二門了。

  顛簸了一天各自回了院子後,析秋讓司榴把魚養在一個玻璃的透明的缸裡,她又小心的將那塊玉石收進一個匣子裡,這時春雁進來在繡杌上坐下:「三小姐回房後就讓邱媽媽去了前院,她自己卻沒有出來,我偷偷去前院瞧,就看到邱媽媽正和尚書府的幾個趕車婆子打牌。」連她都沒有覺察到,她的語氣透著絲緊張。

  看來佟析言也覺得陳夫人有問題!

  析秋微蹙著眉頭:「你上次說陳夫人最近和武進伯府走的很近?」

  春雁想了想,點頭道:「是的!」

  析秋皺著眉頭,面色有點沉,半晌開口道:「你明兒去打聽打聽,武進伯家可有公子未成親的。」

  春雁彷彿早就知道析秋會問這些,一早準備好了說詞:「奴婢上次從燈草胡同回來後,就一直留了心,武進伯家並沒有適婚的公子,但是……」她小心看了眼析秋的臉色:「但是武進伯府三少夫人,三年前去世了。」

  析秋一愣,脫口問道:「你是說武進伯的三公子喪偶?」

  春雁點點頭:「到這個月九號整三年。」

  這樣高的門第……喪偶三年至今沒有續弦……陳夫人的態度……

  析秋沒有說話,回憶今天陳夫人看她們的目光,隨即心中一凜,若她和佟析言佟析硯之間很好辨認,可她和佟析玉一起基本分不出齒序,為什麼陳夫人問也不問就知道她是六小姐,是大太太早告訴了她,還是以前就已經關注過她?

  大太太到底什麼意思?

  四姐姐是嫡出自是要做嫡妻的,可為什麼大太太卻跳過佟析言選了她,是不是說武進伯並沒有她們想的那樣遭?大太太想用她去攀附武進伯這棵大樹?

  若她相信大太太不可能把她們送去做妾,是因為顧忌佟府臉面,可若是將她嫁到公侯之家做繼室,這可不算辱沒家風。

  她不過是五品官府中小小的庶女,論身份可是高攀。

  析秋靜靜想著,屋子裡一時靜悄悄的。

  春雁也跟了析秋也兩年多,很清楚析秋在考慮事情的時候,總喜歡獨自一個人待在房間裡,有時候一連幾天,有時候只需片刻。

  她悄悄出了門拐進自己的房裡,從床頭拿出早就準備的好一個荷包,裡面有五兩銀子,還有一根她一直捨不得戴的銀簪,是剛剛進府時大太太賞她的。

  她將荷包揣在懷裡,徑直出了門去了三小姐的院子。

  ==

  佟析言剛剛進門,王姨娘就將她拉進房裡,關了門她面上露出興奮的表情:「今兒見到陳夫人了?」

  佟析言猛然抬起頭,驚訝的看著自己的姨娘:「姨娘猜到什麼?」她想到邱媽媽打聽到的事,陳夫人和武進伯府二少夫人是同族,所以走得很近,兩府來往也很頻繁。

  武進伯三公子這個月為亡妻辦除服禮……陳夫人忙得很,兩府來回的奔波。

  三少夫人的除服禮,陳夫人忙什麼?

  王姨娘見女兒面色恍惚,忽然笑了起來:「傻孩子,大太太什麼人?向來孤傲的很,不屑低眉哈腰與人交往,可這次卻和陳夫人走得這樣近,不是有貓膩又是什麼!」王姨娘一副事事洞察的樣子:「我從永州帶了幾匹滾雪細紗,回頭讓人給大太太做件綜裙,到時候就說是你親手做的。」

  佟析言猛然站了起來,臉色有些,像是在做極大的掙扎:「姨娘!武進伯府雖門第高,可那三公子根本不知道是什麼人,年紀輕輕就喪妻,他……」腦海中想到徐天青清俊的面容,難以取捨!

  王姨娘沉了臉,一把將她按在座位上:「貴門公子哪個沒有幾分頑劣,重要的是看你怎麼抓住他的心。」她恨鐵不成鋼的瞪著佟析言:「雖說是續弦可前頭夫人沒有子嗣,你嫁過去再生個兒子,誰能越得你去?」她這輩子再沒有指望,只能仰人鼻息低頭過日子,可她的女兒不可以,一定要做人上人,讓那些人瞧瞧,她王芳芝的女兒可是伯公府的夫人!

  佟析言一臉灰敗,眼睛發直:「姨娘……表哥他……」

  王姨娘揮手打斷她的話,似笑非笑道:「你可想過,如果大太太著意六丫頭,六丫頭那樣精明的人,肯定會爭取這次機會,難道你甘願以後見到她,要矮上三分?!還有梅姨娘,今日大太太一回來,她就去伺候著了。」

  這話點到了佟析言軟肋,只見她纖細的手指,瞬間捏成拳頭:「不可能!」她說的咬牙切齒:「她們憑什麼!」

  王姨娘笑了起來,將佟析言攬在懷裡:「這是絕好的機會,你一定不能錯過!」

  還有句她沒有說,若是先定六丫頭,那前頭三丫頭,四丫頭必然也要定下來,四丫頭是嫡出大太太必然早有準備,可三丫頭呢,以大太太的手段定是隨便尋戶小門小戶的人家嫁了,再不然就遠遠的相戶人家,到時候一嫁過去十幾年都回不了京城。

  她的女兒決不能隨隨便便嫁了!

  佟析言閉上眼睛,忽然又睜開:「可大太太那裡……」

  王姨娘知道女兒動了心,又露出事事洞察的笑容來,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態,佟析言立刻面露興奮:「姨娘有辦法?」

  王姨娘從多寶格中,取出一個朱紅描漆的盒子來,兩手一扣,盒子上一對雙金銅扣靈巧的脫開,王姨娘拿出裡面的物件,頓時滿屋子亮堂了幾分。

  佟析言瞠目結舌,看著眼前一對月白的東珠頓時愛不釋手:「這樣貴重的東西,大太太那裡也不見得有,母親從那裡得的。」她忽然看著王姨娘:「您要拿去送給大太太?」

  王姨娘掩袖而笑:「送給她能落著好?!」又避而不答神秘莫測道:「錢媽媽明兒要去陳府回禮吧?我已經打通了人,讓邱媽媽也跟著去一趟,到時候這東西送到陳夫人手中……」

  陳夫人不過是保媒,三小姐又不比六丫頭差,嫁誰去還不是她一句話的事。

  佟析言撲在王姨娘懷裡,王姨娘摟著她笑道:「咱們內攘外緊,還怕大太太那顆千年老蚌,不鬆口!」只要淘汰了六丫頭,大太太又一門心思想結這門親事,那除了三小姐還能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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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7 06:22 PM

第三十六章:失蹤

  「小姐,你瞧瞧!」司榴風風火火進來,將食盒放在炕桌上,窸窸窣窣端了一碟醬黃瓜和七八個小菜,一碟桂花糕,一碟紅棗糕,光粥就有四種,她皺著眉頭像出門被銀子砸暈了頭:「今天也不知道吹的什麼風,我一去廚房那些婆子就貼了過來,那熱絡的樣子,看見我就和看見銀子一樣。」

  析秋一臉平靜,手上的針線不停:「當時還有誰在?」

  司榴一邊擺著碗筷,一邊道:「各個屋子裡的丫頭都在,就連三小姐屋裡的墨香也在。」

  析秋笑了起來,將針線放在一邊,指了指對面:「這麼多,坐下來一起吃!」就著醬黃瓜喝了幾口白粥,就擱了筷子擦了擦嘴才道:「都說了什麼?」

  司榴本想問她怎麼不吃了,昨晚就沒好好吃東西,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回道:「還能怎麼樣,除了心竹,一個個臉色都不好看。」

  析秋笑了笑,大太太那樣的動靜,各個小姐哪裡又會不知道,尤其是佟析言又怎麼會沒有動作……

  她正等著佟析言的動作,只有把水攪渾了,她才有機會,才能掌握主動權。

  析秋下炕由著司榴給她穿了粉白的褙子:「春雁去了哪裡?」

  司榴搖著頭,也一副納悶的表情:「我也不知道!」她說著頓了頓,又補充道:「瞧著天沒亮就去了前頭,這幾天她和水香走的很勤,可能去了那邊。」正說著,司杏和春雁結伴進來,司榴笑道:「說曹操,曹操到!」

  兩人看見一桌子的菜和粥,也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

  司榴撇撇嘴,將事情和她們說了一遍,看著桌上的飯菜露出興奮的表情:「是不是因為小姐辦了四小姐的宴席,得了大太太的賞,那些婆子巴結來了?」說完她又苦惱的皺皺眉頭:「也不對,這都半個多月了,怎麼到今天才突然變得熱情了。」

  她沒有跟去,所以並不知道具體的緣由,春雁垂了眼簾不再說話,她雖不知道事情的始末,但是隱約還是猜到了些,小姐如今的情況,她心裡也沒有底。

  「不理你也不是,奉承了你又渾身難受,真不知怎麼伺候你了。」司杏點了點司榴額頭:「還不快收拾了,還要去大太太哪裡呢。」

  司榴不再說話,兩人將桌子收拾了,又上了茶。

  析秋看向司杏:「七少爺那邊可好?」

  司杏點點頭,笑道:「奴婢去的時候,六福正伺候他出門,背著小姐做的書包去了學堂,奴婢瞧著氣色比前幾天好。」

  析秋放心了些,等司杏司榴出了門,又從枕頭底下拿出張便簽交給春雁:「你悄悄去外院,將這個交給表哥。」

  並沒有裝信封,春雁低頭看了眼紙條,隨即身體一怔,春雁驚訝道:「小姐,不如讓奴婢去打聽吧,表少爺畢竟……」

  析秋擺擺手,如果能不麻煩別人她寧願自己去查,可她們在內宅猶如井底之蛙,春雁經常出府也不方便,而徐天青卻不同,他是男子無論行動還是動機都要簡單多了,所查的信息也只會比她們豐富。

  所謂知己知彼,她現在連任三公子情況都不了解,接下來該怎麼做,她心裡也就沒有了底氣。

  「去吧!」

  春雁不再多說,拿著便簽出了門。

  收拾妥當,她看著時辰差不多,準備起身去正房請安,司杏領著佟敏之身邊的六福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六小姐……七……七少爺一個人跑出去了。」

  析秋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膝蓋磕在桌腳也無所覺:「仔細說說,到底怎麼回事?」佟敏之近來懂事許多,怎麼好端端的一個人跑出去了。

  六福也是一臉茫然,搖著頭道:「奴婢也不知道。」說著頓了頓:「七少爺自去普濟寺前,奴婢就覺得他怪怪的。」像是很苦惱的在想形容詞,皺著眉頭小片刻道:「顯得心事重重。」

  他有什麼心事?難道是被先生罵了?

  「現在跟在他身邊的小廝是誰?可問過學堂裡的情況,他一向和三少爺走得近,可去問過他?」

  六福搖搖頭,蓄在眼底的淚流了出來:「沒有!春雨姐姐說少爺該自立了,用不著天天跟著,還……還……」哽咽了半天,司杏端了杯茶給她,她搖著頭繼續說道:「我來告訴小姐,她還攔著我不許,要不是我藉著上茅房,根本出不來。」

  析秋氣的腦袋裡嗡嗡的響,司杏擔憂的看著她,安慰道:「七少爺在家塾裡讀書,又有別府的少爺借讀,會不會去哪個府串門了,我去門房問問,這幾天可有人來找過七少爺。」

  誰知還不待析秋說話,那邊六福就截話道:「姐姐不用去問了,七少爺沒有和什麼人來往。」

  析秋心情已經平復下來,事情沒弄清楚前,不能鬧得闔府皆知,若是沒事還好,若真有事以後佟敏之在府裡還怎麼自處。

  「你先回去守著,七少爺要是回來什麼也別問好好伺候著就行。」她想了想,又囑咐司杏:「你稍後送碟山藥糕過去,看看什麼個情形,稍晚點再去取碟子。」

  司杏點頭,幫六福擦了眼淚:「難為你這點年紀竟想的這樣細緻周全,快別哭了,免得讓小姐也跟著擔心。」

  六福聽話的止了哭,又朝析秋磕了頭才貓著腰出了院子。

  析秋什麼也沒有說,沉著臉出了門去了大太太屋裡,約莫半個時辰回來後,就翻出給佟慎之做了一半的夏衫,迅速的飛針走線,好在到了中午,一件湖藍色直綴總算完工了。

  她起身讓春雁給她換了件衣服,又重新梳了頭:「司杏可回來了?」

  春雁點頭道:「回來了,看你在忙就沒有進來,七少爺……還沒有回來。」

  析秋也不再說什麼:「將大少爺衣服包起來,我們去大太太那裡。」

  去的時候是房媽媽迎了出來,笑著攔著析秋:「大太太這幾日睡不安生,這才眯了會兒,小姐可有什麼事,要不去進去等等?」

  她來前就知道這個時間大太太通常都在午睡,而佟慎之中午歇了館會回來吃飯:「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就是這幾天天氣熱了,給大哥哥做了一件春衫,一件夏衫,他昨日還差人來問,我怕是等著用的,就想稟了母親親自給送過去,也看看尺寸是不是合適!」

  房媽媽就笑了起來,目光在春雁手中提著的藍色包袱上轉了一圈:「還是六小姐心巧,便是大太太也沒想到的事,大少爺下午還要去館裡,不如您先過去,等大太太醒了我替您稟一聲。」

  析秋就感激的朝房媽媽福了福:「勞煩媽媽了。」帶著春雁去了東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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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7 06:26 PM

第三十七章:疑惑

  析秋出了大房的角門上了橋,直奔佟慎之的院子,他果然還在家,正拿著本書坐在正屋裡看著,見析秋進來起身道:「六妹妹有事?」

  析秋接過春雁遞過來的包袱:「衣衫做出來了,我又和母親討了匹雲錦做了件春衫,大哥試試合不合身,若是尺寸不合我再修改。」

  佟慎之面無表情的接過包袱,什麼也沒說就去了臥房,不一會穿了那間湖藍色的雲錦直綴出來,在析秋面前露了個臉,又一聲不吭的進去換了那件寶藍色夏衫出來單調的語氣毫無波瀾:「都很合身。」

  析秋鬆了口氣,笑道:「那就好,還怕大哥不喜歡。」

  佟慎之脣角僵硬的扯了個微笑:「很好!」又覺得自己態度是不是冷淡了點:「坐下喝杯茶?!」

  析秋搖頭:「既是來外院我也去看看七弟,好些日子沒見他,也不知他怎麼樣了。」說完見佟慎之沒什麼意見,就福了福打算出門。

  誰知道佟慎之卻道:「等等。」又進了正房,換回了那件雲錦春衫:「我和你一起去。」竟是直接穿了新衣。

  析秋有點詫異,卻不好拒絕他:「好。」跟在佟慎之後面去了斜後方佟敏之的院子。

  還未進門,就聽到六福粗粗的嗓子哭鬧聲,析秋迅速看了眼佟慎之,就見他蹙了蹙眉頭。

  兩人一進去,院子裡的情景便落在眼中,一個未留頭的小丫頭,正押著六福趴在地上,另一個粗使媽媽拿著一根細細的竹絲,朝她後背狠狠的扎著,六福痛的嗚嗚哭著。

  秋雲正高坐在椅子上,一手捧著茶又從腳邊的小几上抓著瓜子磕著,隨便吐在了地上:「我道你長了幾個膽子,竟沒有我同意,隨隨便便就出了院子。」說完陰冷的笑著:「說!去勾搭哪個小廝隨從了?」

  六福不過才八歲!

  佟慎之的身影甫一出現在院子裡,秋雲一口茶就直接噴了出來,不敢置信向來不管閒事的大少爺,竟然親自到他們院子裡來,隨即迎了過來,一改方才的趾高氣揚,嬌笑著福了福:「奴婢秋雲見過大少爺。」說完,拿眼角瞟著佟慎之,對析秋的到來彷彿沒看見。

  七少爺雖是少爺,可到底是庶出,大少爺就不同是嫡出的少爺,又有功名在身,兩個人雲泥之別,平日沒有機會近身就罷了,既然有了機會怎麼能隨便錯過。

  佟慎之被她身上濃厚的脂粉香氣薰住,皺著眉頭快步進了院子,竟是看也不看一干丫頭婆子:「七少爺去哪裡了?」

  院子裡婆子在看到他們時就歇了手,六福見到析秋露出滿眼的希望。

  「七少爺還沒回來。」秋雲亦步亦趨的跟在佟慎之後面要進去服侍。

  誰料佟慎之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眼沒動身的析秋,面無表情的落在秋雲和一干丫頭身上:「誰教的你們規矩,見到六小姐也不行禮?!」

  秋雲滿臉錯愕,就連析秋也暗暗驚訝,沒料到佟慎之這樣熱心。

  偷偷撇了撇嘴,秋雲不甘願的領著丫頭朝析秋福了福:「六小姐好。」

  佟慎之滿意了,什麼都沒說直接進門坐在正堂裡。

  析秋不在意這些,人都是逢高踩低的,她既沒時間威懾她們,又不能給她們相應的好處,又何必強求勉強來的誠服

  「怎麼這個時間還沒回來?可交代去哪裡了?」佟慎之見析秋進門坐下,問道。

  秋雲哪知道佟敏之去了哪裡,不過她自持是大太太的人,大少爺又是嫡出自然又近了一層,態度也變得模稜不清:「奴婢不過是個丫頭,主子去哪裡也是不敢問的。」

  這樣的回答,讓少和丫頭接觸的佟慎之狠狠的皺了皺眉頭,滿臉不悅顯露在臉上。

  析秋怕他發怒秋雲,又鬧到大太太跟前,這兩個丫頭她要收拾,卻不是在這個時候:「這裡沒你的事,你去忙吧,讓六福進來伺候,大少爺有話要問她。」

  秋雲顯然沒把析秋放在眼裡,又想朝佟慎之跟前湊,卻見他沉著臉忍著怒意似得,也不敢再說別的,一想大少爺不高興,六福進來也沒好果子吃,立刻樂顛顛的出去喊六福:「還矗在那裡做什麼,大少爺傳你進去問話。」

  六福站在門外整了整凌亂的衣服,又理了理頭髮才進門磕了頭:「大少爺,六小姐。」

  佟慎之自然沒有話問她,不由拿眼去看析秋,析秋勾著脣讓六福起身:「也沒別的事,不過路過進來瞧瞧,既然七少爺不在府裡,你帶我們去他書房看看吧,也不知他功課如今怎麼樣,正好大少爺有空也看看。」

  佟慎之也點點頭,對於佟敏之他接觸不多,但畢竟也是兄弟,並不介意析秋自作主張。

  兩人一前一後隨六福進了書房。

  房間裡收拾的很整齊,桌子上筆墨紙硯放的也很妥帖,還有一張寫著大字的白紙鋪展著,上面雜亂無章的寫了字,筆畫雖正但字卻歪歪扭扭的,一看寫字的人就心不在焉。

  析秋目光又落在一旁的書架上,一本《中庸》倒插著裡面,還有本當代大儒劉寶學所作的《宗嗣》橫放在書櫃上,不知為何,析秋心裡咯噔一聲,有些不好的預感。

  佟慎之又翻了幾本臨時放在書桌上的書,看了看佟敏之常臨摹的字帖和幾張寫滿字的宣紙,便不再說話。

  收拾的很乾淨,也沒什麼能讓她看到的:「大哥?」

  佟慎之就看向她,目光又落在六福的臉上:「等他回來,讓他去我哪裡等我。」

  析秋喜悅的看向佟慎之,她知道以佟慎之的學問若能指點佟敏之,自然是求之不得,而且佟慎之為人正派,佟敏之的人生觀也才初成,若能受兄長的影響和引導,哪怕幾句話也比她費盡心思要顯著的多。

  當然,除了這些還有些別的好處,此刻還顯不出罷了!

  析秋面露喜色,誠心的福了福,連語調也少有的揚高幾分:「勞大哥費心了。」

  佟慎之有些不自然,嘴角又扯了扯,這次卻沒有成功露出笑容。

  六福不知道大少爺的意思,生怕因為七少爺不在而讓他不悅,不由解釋道:「奴婢一定轉告,七少爺中午也回來過,後來說是去三少爺那邊坐坐,也不知是不是在那邊歇了午覺才回來。」

  佟慎之點點頭不再多說轉而看向析秋:「我還要去館裡,你也早些回去。」說完也不再管析秋,負手出了門。

  他一走,六福就壓著聲音在析秋耳邊道:「前面三少爺身邊的小廝來,說七少爺在他那邊,讓我們不用擔心。」

  析秋蹙著眉頭:「怎麼又在二房,可細細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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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7 08:29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7 08:30 PM 編輯

第三十八章:暗示

  六福點點頭,目光謹慎的瞥了眼院子裡,正殷勤的送大少爺走的秋云:「在二房後院的假山洞裡,七少爺在裡面睡著了,還是三少爺把他背回去的。」說著眼睛又是一紅:「還聞到七少爺身上有酒氣。」

  氣血就湧到析秋頭頂上,他才六歲竟學著大人借酒消愁了。

  「六小姐你別生氣,七少爺年紀還小定是偷偷嘗了口,等他回來,我仔細留意著,若有什麼事我定去報你。」六福也怕析秋生佟敏之的氣,不由替他說好話。

  析秋明白她即使再生氣也什麼都做不了,袖中的拳頭緊緊握著,指甲掐著手心裡鑽心的疼:「你也擔心些,晚些我讓人給你送點藥來,仔細養著別留了疤。」

  六福就扯了扯後背滲著血黏糊糊的裡衣,滿不在乎的笑道:「奴婢皮糙肉厚也習慣了,過幾天就自己長好了。」

  析秋抬手摸了摸只有自己肩膀高的六福,圓圓的雙髻有些鬆,淳樸的朝她笑著,她心中一酸,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六小姐慢走!」秋雲陰陽怪氣的笑著,欠了欠身昂著頭回了房。

  是認為自己奈她不得麼?!

  析秋目光微微一眯,看著她的背影,輕輕一笑……

  ==

  大太太笑盈盈的坐在炕上,秋香色的福祿壽褙子,將她本就富態的面容襯得越發圓潤:「你去的時候你大哥還沒走?可用了午膳?」

  「到的時候大哥正在看書……還試了試衣服,尺寸倒是剛剛好。」析秋說著頓了頓:「也沒換就去了館裡。」

  這樣的邀功顯擺,析秋從不低調!

  大太太挑了挑眉,顯然也覺得意外,朝著一邊的房媽媽道:「慎之向來挑剔,如今到瞧得上六丫頭的手藝了。」

  房媽媽見大太太心情好,笑著湊趣道:「奴婢瞧著大爺這性子,倒是隨了您了。」說完,用帕子捂住嘴角笑了起來:「也得虧我們六小姐的手巧。」

  析秋笑道:「也是母親的布料好。」

  三個人笑了一陣,忽然大太太話鋒一轉:「老七哪裡可還安穩?」

  用的是「安穩」,仿似佟敏之向來就是搗亂惹事的主。

  無論心裡怎麼想,析秋面上卻不露分毫:「與大哥一起去的,人不在府裡,說是三弟弟留了午飯,下午兩人又結伴去學堂。」她起身拿起炕幾上的茶壺,親自給大太太續了杯熱茶:「大哥向來忙,又難得去,還怕招待不周,幸好有秋雲得力。」很是欣賞感嘆的樣子。

  「哦?」大太太接過茶,語氣有些驕傲:「秋雲春雨向來機靈,老七屋裡又沒能拿主意的,這兩個倒是合適的。」

  「女兒也這麼認為,七弟也得虧她們管著,若不然還不知怎麼樣。」析秋笑的真誠,滿面的感激:「就連大哥哥也誇了幾句呢。」

  大太太沒有說話,眉頭微不可查的蹙了蹙。

  房媽媽心裡咯噔一聲,迅速看向析秋,想從她臉上找到一絲一毫的表情,可是沒有,她依舊是淺笑著態度恭謙的坐著,微垂著眼簾彷彿剛剛那一句話,真的只是是由心的誇獎。

  房媽媽一時恍惚,笑著開口:「這個時間大爺該下館了。」秋雲春雨是她親自調教的,若真出了什麼醜事她面子上也掛不住:「上午大姑奶奶不是送了幾筐魚鱉麼,不如讓廚房燉些?」

  析秋滿面的詫異:「這個時間京城魚鱉尤比黃金價!」她一臉的佩服,感嘆不已:「還是大姐姐有辦法!」

  大太太露出了笑容,眼裡是毫不掩飾的驕傲:「哪是她得力。說是侯爺讓人從福建快馬運回來的,知道你大哥愛吃,就叫人勻了兩筐回來。」

  福建那邊捷報連連,據說宣寧候蕭延炙一路從福建打到廣東,將倭寇趕回海裡,傷亡慘重怕是一時半會兒難以恢復。

  奏摺到時,聖上坐在大殿上連說了三個好,宣寧侯府如今是水漲船高,賓客盈門。

  「大姐姐真是有福氣!」析秋笑著,語氣真摯,大姑爺是宣寧侯的弟弟,在五軍都督府掛的閒職,雖沒有實權但有侯爺這個後台,大太太說起來也是滿面的驕傲。

  大太太很高興,眉梢眼角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析秋負責奉承一直坐到申時初才出門。

  等她一走,大太太便皺了皺眉頭,對房媽媽道:「你去廚房看看,那魚鱉挑些大的才好,讓他們緊著慎之的口味做。」

  房媽媽神情一怔,悄悄看了眼大太太:「奴婢這就去。」

  大太太朝剛進門換班的紫鵑看去,聲音略放低了些:「你悄悄去外院瞧瞧,回來細說給我聽。」

  紫鵑心裡驀地的一凜,知道大太太是說秋雲、春雨兩個丫頭,認真點頭:「奴婢省得。」

  析秋出了智薈苑,在假山後微停了停,果然見房媽媽陰著臉出了院子去了小廚房,隨後紫鵑拐了彎去了東面。

  是去查證她的話是不是屬實?

  脣角揚起抹笑意,她由司榴扶著,穿過小花園進了垂花門,忽然從門裡躥出來一個人,嚇了打頭的春雁一跳,司榴上前將春雁拉開,冷著臉斥道:「作死的蹄子,走路也不看……」話沒說完,就看清那丫頭的臉:「六福,這是怎麼了?」

  六福臉上滿是淚水,平時的分寸也失了,慌亂不堪。

  「回去再說!」析秋心裡沉了下去,直覺六福這樣一定與佟敏之相關,她不敢多想,這在門口來往都是人,越是事情急的時候,就越要冷靜。

  春雁趕忙夫扶著六福,四處看了看抬高了聲音:「莫不是偷吃了果子,被秋雲罰了吧,你這丫頭這點事也求到小姐這裡來了,真不怕難為情。」一邊說著一邊給她擦眼淚,手臂用了點力帶著她跟在析秋後頭,朝知秋院走去。

  六福被析秋剛剛那一眼看的心底澈涼,她知道自己一慌又失了方寸,也不說話收了眼淚安靜的跟在春雁後面。

  一進知秋院,析秋站在炕前原地轉了身看向六福:「可是七少爺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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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7 08:32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7 09:01 PM 編輯

第三十九章:冷漠

  「七少爺……少爺他正發著高燒,奴婢也不敢跟別人說,心裡害怕只能來求您了。」六福跪了下來,無論多麼懂事沉穩,可畢竟只是八歲的孩子,遇到性命攸關的事,哪能不方寸大亂。

  「發燒?」析秋覺得涼意從腳底躥了上來:「怎麼好好的發燒了?」

  六福也不起來,跪在地上小聲道:「他……他掉到通濟河裡去了。被大葵背回來的,囑咐我不讓來內院稟報,奴婢拗不過只能哄他洗了熱水澡,煮了碗薑湯,捂著被子發了汗,本以為沒事,可沒過小半會兒就發起了高燒了。」

  掉到河裡去了?那條路他一日走了七八趟也是常事,怎麼會好好的掉到河裡去?可現在不是查原因的時候,既是高燒就必須去請大夫,先退了燒再說。

  大太太那裡想瞞也是瞞不住的,若是讓她從別人那裡聽到,反而會對讓她們起疑心,不如直接去告訴她。

  「你來我這裡,可還有別人知道?」析秋皺著眉頭,眼神格外的深邃清冷。

  六福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木然的搖搖頭:「奴婢悄悄來的,沒有人知道,七少爺生病也只有我和大葵知道,秋雲她們幾個還不知道。」

  析秋點點頭,拉起她在她耳邊小聲吩咐了半天,換來六福瞠目結舌的反應:「六小姐……這樣……行麼?」

  析秋皺著眉頭:「你照我說的做就是了,其他的一概當作不知道。」

  六福重重的點點頭,突然心裡鬆了下來,彷彿有了析秋的肯定,她就確定事情一定能成,心裡莫名的踏實許多:「奴婢這就去辦。」

  等她一走,春雁著急的看著她:「小姐,我們要做什麼?」七少爺身體雖說不錯,可好好的孩子哪能經這樣的折騰,若是燒壞了腦子那怎麼了得,六小姐和姨娘可怎麼辦!

  析秋擺擺手示意她冷靜下來:「我們現在著急沒有用。」她面色沉靜,捧著茶杯的手,指尖卻是蒼白。

  六歲的孩子,寒熱高燒不可怕,只是怕引起肺炎,那就回天乏術了。

  她忽然想到府裡早年夭折的二少爺,也是高燒了一夜,拖了半個月就去了。

  她緊著心,不斷回想著所學的護理知識,一邊喊春雁給她換衣服:「現在什麼時辰了?」

  春雁給她找了件藕合色素面褙子,繫著胸前的盤扣:「快酉時了。」

  「你親自去一趟姨娘那邊,我前幾日給她的藥別忘了吃,心口疼的毛病要好好護著。」人已經朝外走:「你去看著點,藥上了爐子再回來。」

  春雁眼中詫異不已,小姐到底和六福說了什麼?怎麼突然又讓姨娘接著吃藥了?

  七少爺那邊怎麼辦?

  不敢多問,她到正院後和析秋分開拐了彎上了小路去了東跨院。

  析秋到大太太那裡時,佟慎之並不在,正巧見到他隨侍的小廝回稟,說是有點事晚點來吃飯。

  「可能是有事耽誤了。」房媽媽笑著打岔:「要不然使個小丫頭去瞧瞧?」

  大太太並不在意:「許是來了同僚。」

  「大哥哥做事向來嚴謹,媽媽不用擔心。」析秋朝房媽媽笑著,又若無其事的與幾個小姐說著話。

  「六小姐說的在理。」房媽媽看著正與佟析硯說著話的析秋,目光皆是審視。

  小片刻,大少爺身邊的小廝二山匆匆跑了過來:「太太,大少爺說七少爺病了,讓您給請個大夫。」

  笑聲消失了,屋裡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的人視線立時看向析秋。

  大太太眉頭一挑,彷彿早就知道了,一點也不顯驚訝,隨意的瞥了眼析秋:「病了?好好的怎麼病了?」

  析秋一臉的詫異,面色發白也朝大太太看去,完全不知道很無措的樣子。

  二山跪在地上,年紀約莫八九歲的樣子,人一向很機靈:「說是和三少爺玩,三少爺不小心滑了一跤,七少爺去拉沒拉住,反倒自己落到河裡去了。」

  析秋愣住,六福並沒有說為三少爺落河的,難道是大少爺吩咐他這麼說的?

  「三少爺可傷著了?」大太太身體微微傾了傾了,眼睛緊緊盯著那小廝。

  「三少爺好好的,只有七少爺落到河裡了。」

  大太太鬆了口氣,人也靠回軟墊上,對紫珠道:「你拿了對牌去二門,把劉大夫請來瞧瞧。」請的不是府裡相熟的大夫。

  紫珠拿著對牌領著二山去了外院。

  析秋沒有說話,但頭卻垂得很低,彷彿很擔心壓抑著情緒一般,佟析硯瞧著心裡一軟:「六妹妹不用擔心,等郎中來了吃了藥就沒事了。」

  析秋抬起臉,大大的眼中蓄滿了淚水,微微點點頭,淚水就順著腮邊滑了下來,無助的讓人心疼:「也不知燒的重不重……」

  大太太嘆了口氣,讓人給析秋打了盆水淨面:「左右不過是風寒罷了,這孩子從小就不讓人省心。」喝了口茶,轉而看向佟析言:「你姨娘可好些了?」

  佟析言臉色有些不自然,站了起來:「回母親話,姨娘覺得好多了。」

  大太太很頭疼的樣子:「你好好陪著她,她年紀不小了,若想吃什麼喝什麼,就讓人來和我說,不要虧了身子才好!」

  佟析言暗暗撇嘴,吃什麼喝什麼?你把兩個小廚房的人都換了,姨娘半夜餓了去廚房要個銀耳羹都不行,如今還擺出這副樣子來,大老爺不在家又做給誰看,她敢這麼想,面上卻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多謝母親,姨娘吃的也不多,隨府裡的伙食就很好了。」

  「委屈她了!」大太太笑著看向洗好臉整理好重新從淨房走出來的析秋:「一會兒大夫診斷完了會過來,你也問問到底什麼病情。」意思是讓她放心。

  析秋點頭:「謝謝母親。」隻字不提去看望佟敏之的事。

  大太太面露滿意:「都別回去了,晚上都留這裡用飯吧。」又朝房媽媽道:「去看看慎之來了沒有。」

  房媽媽去了約莫半個時辰,才和佟慎之以及請來的大夫回來了,佟慎之皺著眉頭本就沒有表情的臉上,顯得越發的僵硬。

  大太太瞧出端倪,卻不好問什麼,只看向大夫問道:「劉先生,老七的病如何?」

  劉先生年紀很大,說話有些口齒不清,他皺著眉頭道:「河裡水涼,年齡又小……」說著欲言又止,析秋的心立刻提了上來,就聽到大太太的聲音:「先生當說無妨。」

  劉大夫攆著鬍子道:「他體內酒寒未散,又入了寒氣,所以才燒了起來……老夫開了些藥吃著,如若今晚能退燒,那便無事了。」言下之意,病情還是有些凶險的。

  析秋隱在通袖下的手,緊緊的攥著拳頭,克制著不讓自己在大太太面前失態。

  喝了酒?難怪會掉到河裡去!

  大太太心底冷笑一聲,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析秋,見她正靜靜坐著,只是眼睛依舊紅紅的,她笑著讓房媽媽送劉大夫出去,又吩咐了婆子去抓藥,就揉著額頭道:「不過風寒也不算大事,這個劉大夫說的也過於誇大其詞了。」

  所有都變了臉色,無人說話。析秋抬起臉看向大太太:「母親……」欲言又止。

  大太太皺著眉頭打斷她,輕描淡寫的道:「他院子裡丫頭還算得力的,又開了藥,你也不用擔心。」又揮著手道:「都散了吧!」

  幾個小姐立刻起身,佟析言就幸災樂禍的去看析秋,只見她垂著臉面色無波的出了門……

  六妹妹怎麼一反常態,不關心七弟了?

  她笑著攔著析秋:「七弟病得這樣重,六妹妹怎麼就不擔心了?連我聽著心裡都緊張的不行。」她用帕子掩了掩眼角:「我還記得二哥哥……」

  記得什麼,二少爺病逝時她們還很小,說這些不過是刺激析秋。

  佟析硯也面露難色,大太太說的話,她也不敢反駁。

  佟析言正等著析秋說話,卻見她臉也未抬,就出了院子……

  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佟析言弄了個無趣,跺了跺腳罵道:「小娼……」忽然意識到還在智薈苑門口,悻悻然收了嘴。

  房間裡大太太就看向沉著臉佟慎之問道:「這是怎麼了,誰惹著你了?難不成你要為老七的事來埋怨我?」

  佟慎之皺著眉頭臉色很不好看,聽到大太太的話,眼簾微抬撇了眼自己的母親,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七弟屋裡的人,母親著實該管管了。」

  大太太一下子便想明白其中的事,心裡的火騰的一下躥了起來,她再怎麼樣也輪不到兒子過問她的事,況且,這是內宅的事他向來也不關心:「是老七和你抱怨了,還是有什麼人在你耳邊說了什麼?」

  她第一個想到的是析秋,今日她不是去送衣服麼,難保她沒有偷偷嚼舌頭,這丫頭,竟是高看她了!

  感受到母親的怒火,佟慎之的面色也稍稍緩和了些:「無人和我說此事。」說完他起身朝外走:「母親早些歇了,我再去看看七弟。」走出了門口他忽然腳步一頓:「胡大夫並未誇大!」走了出去。

  走了?大太太氣了個倒仰,捧著茶杯的手直抖,看向紫鵑:「讓你去查的事有什麼眉目?」無緣無故佟慎之不會這樣說話。

  紫鵑知道她正在氣頭上,若答的不好,保不定那杯滾燙的茶就落在自己身上,遂低著頭一字一句道:「奴婢去時秋雲春雨不在屋子裡,在門口候了片刻才見到兩人塗脂抹粉的一搖三擺的回來。」她話頓了頓,偷偷看了眼大太太的臉色:「手裡拿著個官窯青花瓷碟裝著零嘴,奴婢瞧著像是王姨娘那邊的。」

  大太太冷冷笑著:「沒腦子的東西,竟與那賤人搭上了!」並沒有要發落的意思,又道:「去把一山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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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7 08:52 PM

第四十章:曲線

  佟慎之身邊共四個小廝,名字是按數字排列,很好記。

  眨眼功夫一山就跟著紫鵑進來,彷彿早就候在院子外面等著傳喚一樣。

  大太太正在氣頭上,也就沒注意這些,冷聲問道:「下午老七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山向來得力,佟慎之想什麼他不一定清楚,但大太太要他做什麼他卻最通透:「七少爺燒的糊裡糊塗的,大夫又沒有來,大少爺讓六福去庫房裡找些冰給他敷著,六福一走房裡就沒了人伺候,那幾個丫頭並著粗使婆子又尋不著蹤影,還讓大少爺親自動手打了熱水……」

  大太太深呼了口氣,她知道若只是此事佟慎之還不會這樣擺臉子。

  果然就聽一山繼續道:「小的好不容易把那幾個丫頭尋了回來,春雨秋雲見七少爺生病,非但不上去幫忙,竟……竟在大少爺跟前轉悠,忙東忙西,就差……就差……」他年紀還小,剩下的話哪還好意思說。

  砰!

  大太太手中的茶盅終於碎裂在地上。

  和那賤人學狐媚子的手段,原來打的是慎之的主意!

  誰給她們的膽子!

  「你回去服侍著,讓大少爺快回去歇著,別熬著夜傷了身子。」至於那兩個蹄子,自有法子收拾她們。

  一山嚇得不輕,他還沒見過大太太發這樣的怒,顫著聲音答道:「太太,七少爺病成這樣,他身邊沒主事的人,大少爺肯定不會回去歇著的。」他磕著頭:「小的不敢說。」

  大太太知道兒子的脾氣,帶著火的目光騰的一下看向紫鵑:「去,讓夏姨娘去外院守著老七。」

  「是!」紫鵑立刻吩咐門口的小丫頭去東跨院跑一趟,小片刻功夫那小丫頭氣喘吁吁跑回來,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紫鵑面色一變進門回了大太太。

  「說是話還沒說完,姨娘就捂著胸口暈過去了。」紫鵑垂著眼瞼,直覺得今天的事情格外的多,還一樁比一樁棘手:「珠兒進去的時候,說是一屋子的藥味,爐子上正燉著藥呢。」

  大太太嘴角冷笑連連:「真是沒用的東西!」說完皺著眉頭,苦惱著誰能去把佟慎之換回去。

  房媽媽垂著眼睛想了想,在她耳邊小聲道:「不然,讓奴婢去瞧瞧吧。」

  大太太擺擺手:「許是折騰起來就是一夜的事,你年紀也不小了,也受不得這樣的折騰。」這樣的事弄不好就擔了罪名,一般上不得檯面的婆子丫頭去,大老爺嘴上不說,又定會埋怨她沒有盡心,心思轉過她目光一亮:「讓六丫頭去,這時候也用不著避嫌!」

  六丫頭什麼都不懂,也不過擔個名聲,就是出了事,大老爺也怪不到她這個嫡母頭上來。

  房媽媽雖然覺得讓六小姐去有些不妥,可又說不出更好的法子,七少爺身邊沒了得力的人,說到底還是大太太這個當家嫡母太過苛刻了,念頭閃過她腦子裡有什麼突然跳了出來,又隨之消失,她皺了皺眉,怎麼事情這麼巧,平時不管事的大爺強了脾氣要照顧七少爺,夏姨娘的病也趕巧了?

  暗暗搖頭,她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太荒唐,大太太既是這樣安排,也是最為妥當的了,身為嫡母做到該做的,即便大老爺回來也無從怨起!

  ==

  「小姐,大太太怎麼會同意讓你去照顧七少爺?」司榴跟在析秋身後,緊趕著腳步氣喘吁吁,朝外院趕!

  析秋拐了彎過了穿堂上了夾道,心裡緊張的很,煎了藥吃了這都幾個時辰了燒還不見退!

  到了佟敏之的院子門口,見正房裡燈火通明,遠遠的就見佟慎之高大的背影立在門口,不知和小廝說了什麼,轉了身又進了正房,她腳下的步子微微一頓,想到下午她和六福說的話:「去智薈苑堵了房媽媽回話,說七少爺染了風寒,求她稟了大太太請郎中來,病情不要說得太重……大夫不去大少爺也會讓人來稟報大太太,再故意當著秋雲的面,在大少爺面前獻殷勤,得了機會就去求他,這院子沒主事的人,求他留一個晚上。」

  房媽媽向來多疑,沒有確認的事又怎麼會辦的周全,秋雲和春雨兩人眼高於頂,只要有機會見到佟慎之又怎麼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只要她們事做出格了,惹了大少爺的不滿,動了大太太的底線,大太太必然想辦法換大少爺回去……讓人通知了姨娘裝病,這樣一來事情果然就朝她想要的方向發展。

  大太太怕佟敏之出事,讓佟慎之擔責任,又怕秋雲春雨在佟慎之面前使手段,迫不及待的找人把佟慎之換走。

  姨娘身子弱,若是她來保不準兩個人都病到了,換了別的丫頭婆子必定不會盡心,只有她自己來,才有可能幫著佟敏之度過今晚。

  只是將佟慎之算計在內,她心裡生了些愧疚,可隨後又重重嘆了口氣,她不這樣誰又能真正的去幫她們姐弟呢。

  「六小姐!」六福手裡捧著盆水,見到析秋眼淚就湧了出來,她照著六小姐的話去做了,結果她卻沒有想到,秋雲和春雨一見她討好大少爺,立刻把她指使得團團轉,她們也不管七少爺就守著大少爺,想到秋雲媚著笑臉湊著大少爺面前說的話:「奴婢以前在大太太跟前服侍的時候,大太太常誇奴婢手巧,力道拿捏的穩,少爺累了一天,奴婢替您捏捏肩吧……」得虧大少爺看也不看她一眼,不然七少爺這裡還不知被這兩個人糟踐成什麼樣了。

  她看向析秋,目光中有她都未察覺得尊崇!

  「進去吧!」析秋朝她點點頭,進了正房,司榴上前接過六福手中的水盆:「你還沒吃飯吧,趁著我們在你也去歇會兒。」

  六福大大的鬆了口氣,卻是搖頭道:「奴婢進去候著吧,房裡的東西姐姐們也不順手,我在也給你們打打下手。」

  司榴深看了眼六福,不再說什麼,幾個人前後進了正房。

  析秋進門就碰到聽到聲響走出來的佟慎之,朝他福了福:「辛苦大哥了。」

  佟慎之有些意外她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析秋辦事一向穩妥,想必也是大太太應允了的,遂放了心道:「進去瞧瞧吧,才吃了藥歇下。」

  析秋不再說什麼,幾步進了臥房,隨即眼淚再忍不住落了下來。

  就見佟敏之胖胖的小臉,一個下午的時間就瘦了一圈,蒼白的膚色有著不正常的紅暈,睫毛一顫一顫的還掛著晶瑩的水滴。脣瓣也毫無血色,不知夢見了什麼,從喉間不斷發出低低的哽咽聲。

  這樣虛弱毫無生氣活力的佟敏之她第一次見。

  司杏端了杌子放在床頭,析秋順勢坐了下來,摸著佟敏之的額頭,滾燙的熱度頓時灼著她手心,可手腳卻是冰涼如水。

  「大夫說今晚要注意著,怕驚厥又怕風寒轉了肺癆。」佟慎之的聲音出現在她身後,低低的嗓音讓她莫名的鎮定下來。

  擦了眼淚,她點點頭道:「這裡我守著,大哥哥明日還要去館裡,別耽誤了正事。」她想到自己算計利用佟慎之,再不好意思讓他熬夜陪著佟敏之。

  佟慎之皺眉想了想卻是回頭對六福道:「讓一山把我的書拿來,今晚我就在這裡歇下了。」隨即撩了袍子坐了下來。

  又不能直接趕他走,析秋無話可說,只能點點頭:「勞煩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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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7 09:02 PM

第四十一章:關護

  「大夫開的方子拿來我瞧瞧。」既然佟慎之不走,她總不能硬趕著,接過六福遞過來的藥方細細看了起來,她雖未學中醫,但曾作為選修課上了一年,簡單的藥方醫理她還是明白的。

  也不知是不是那劉大夫年紀太大的緣故,藥方開的太過溫和了些,析秋皺著眉頭道:「去幫我打點溫水來,再拿點燒酒。」

  她的話一出,在場除了司杏幾人,俱是一愣,佟慎之疑惑的看著她:「燒酒?」

  析秋也顧不得許多,點頭道:「嗯!」又看向傻愣愣發呆的六福,挑眉道:「沒有?」

  六福反應過來,呆呆的連連點頭:「有!有!奴婢這就去拿。」她抬腳匆匆出門,迎面正好撞上提著紅漆雙金杜鵑花的食盒進來的秋雲,後者雙眸一瞪:「作死呢,這樣橫衝直撞的。」

  六福不想在這裡吵,六小姐說了這幾天無論秋雲做什麼,都要裝作沒看見任她去,過了這幾天自有人會收拾她們!

  六福側身出去,秋雲轉過臉迅速換了一副笑面朝佟慎之道:「奴婢去廚房親自燉了蓮子羹,大少爺累了一天,再用些吧。」說完旁若無人自顧自的給他倒了一碗,目光親昵的粘在佟慎之的臉上。

  佟慎之眉頭都快擰成了一個疙瘩,拂袖站了起來,看向析秋:「我在隔壁,六妹妹若有事差人去叫我。」話落,頭也不回的出了門,看也沒看秋雲一眼。

  秋雲羞得雙頰通紅,咬著的嘴脣囁嚅了半天,終是一跺腳追出了門。

  司榴嫌惡的翻了白眼:「這樣輕浮,待在內宅真是屈了才了!」春雁這幾天日日和水香走動,終於知道秋雲春雨每日去王姨娘那裡都聊些什麼,一開始還只是討論女人家的事,然後話題從府裡的少爺轉到主子身上,王姨娘就順勢給她們支招,這男人喜歡什麼樣的女人,什麼樣的手段能留住男人的心,又怎麼樣打扮怎麼樣示好比較巧妙,等等事無鉅細傾囊相授。

  她們幾個聽到時咋舌不已,感嘆道:「難怪大老爺寵了王姨娘十幾年。」手段這樣多,青樓女子也不過如此!

  「別說了。」司杏捂住司榴的嘴巴,瞪著她道:「小姐正著急呢,你管她作什麼!」

  司榴立刻神色一緊,偷眼去看六小姐,就見她正握著佟敏之的手不知在想什麼。

  六福小半天才回來,手裡提著熱水壺,卻沒有見她拿酒,析秋正想問,就見她身後一抹天青色的身影走了進來,徐天青單手提著壇酒,俊挺的眉頭微微皺著,第一眼便看到立在床前的析秋。

  她穿著一件芙蓉色的棉紗小襖,外頭一件藕合色的素面褙子,清雅素淡,比起半個月前竹林中,又消瘦了許多。

  「表哥!」析秋淡淡的聲音,讓徐天青一愣,收回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淺笑道:「我剛巧路過,見六福滿院子的找燒酒,就想到我哪裡還有壇,就拿了過來。」他將酒遞給司榴問道:「七弟怎麼樣?可還需要什麼?」

  析秋目光落在那罈子酒上,這酒封口還很新,是京城有名的「燒刀子」,不是從山東帶來的,他好好的院子裡這麼存了這樣的酒?

  「多謝表哥!」是什麼原因也不是她能問的,析秋不再說什麼,轉了身讓六福將酒倒在茶碗裡,又親自動手解開佟敏之的衣服,擰了帕子要給佟敏之擦身體散溫……

  忽然手裡一輕,徐天青溫潤的臉離她只有寸許的距離,聲音更是淡淡的:「擦身體?我來做吧。」

  說著,挽起袖子也不去管析秋的反應,放了紗帳為佟敏之擦身體。

  析秋目光閃了閃,卻沒有推辭輕說了句:「有勞!」便退開一邊,等徐天青擦完,她又將茶盅裡的酒遞給他。

  徐天青挑眉看著,顯然不明白她給他酒做什麼。

  「給他擦擦腋窩,有助散熱!」又細細講了其他幾處,又吩咐六福:「拿身乾淨的衣服來。」六福應了去找衣服。

  徐天青捧著燒酒,眉梢微挑,這樣的退燒方法他還是第一次見,不過他知道析秋略懂醫理,雖方法古怪了些但既然她這樣確定,必是有些道理。

  幾個人遞毛巾換水忙活了半天,又換了乾淨的中衣,終於勾了紗帳,析秋再去摸佟敏之的額頭。

  依舊是高溫,沒有絲毫的退燒的跡象。

  她又嘆了口氣,真是關心則亂……任何的方法也不會立刻見效的。

  跳動的燭光下,她長長的睫毛落在面頰上,留下一層陰影,徐天青收回目光,輕聲道:「春天河水涼,怕是受了寒,我小的時候淘氣也落過水,聽母親說燒了三天,人都燒糊塗了,陸陸續續半個月才見了好,現在不也好好的健康得很。」他坐在佟敏之的床邊看著析秋:「這才擦了身體也不見得立刻有效,我守在在這裡,你也去歇歇吧。」

  「我不累!」析秋看著佟敏之堅定的搖搖頭,眉頭緊緊擰在一起。

  她心裡有很多疑問,他為什麼突然心事重重,還獨自一人偷偷喝的酩酊大醉,她了解佟敏之,雖看著大大咧咧但心思卻很細膩,他是發現了什麼,還是有什麼人在他耳邊說過什麼,才讓他做出這樣不合常理的事情。

  她看著佟敏之睡的不安穩的小臉,心痛如絞。

  一定不能讓他出事,她要他健康快樂的長大!

  她重新坐在床邊,握著佟敏之的小手,忽然想到前世看過一本育兒的書,裡面有小兒發燒可用推拿的手法退燒,是哪幾個穴位她依稀記得一些,不確定有沒有效,可這個時候無論什麼辦法,都要試一試。

  說做便做,她朝司榴道:「你回去將大太太賞我的那瓶桂花油取來。」司榴已經習慣她有時奇怪的想法和舉動,福身應道:「奴婢這就去!」

  析秋也無心應付徐天青,坐在床邊靜靜的不再說話。

  不一會兒司榴便取了油過來:「小姐是要做什麼,讓奴婢做吧,你身子這才養好了些,不能受累。」

  「我自己來!」析秋倒了油在手上,擼起佟敏之的衣袖:「再去打些熱水,待會再給他擦擦身子!」已經動手憑著記憶順著手臂的手肘內側,開始自上而下的推拿。

  「奴婢去取些碳來。」司杏出了門,司榴又帶著六福去打溫水,一時間房裡安靜下來,只剩下析秋有些氣喘的呼吸聲,這樣按著其實很耗體力,小半會兒她的額頭已經滲出細細的汗來。

  徐天青有些擔心的看著她:「你歇會兒,讓我來吧。」作勢要去接過佟敏之的手臂。

  析秋一揮手,卻無意間被徐天青伸過來的手按住……

  兩人愣住,徐天青腦中嗡的一聲,所有的感覺只剩下手心中單薄而冰涼的小手,他的心驀地的揪了起來。

  若是嫡出的小姐,有母親護著,又有一群丫頭婆子跟著,這樣的事哪用她操心又親自動手。

  她不過才十二歲,就負了這樣的重擔……

  他手動了動,手心卻忽然一空,徐天青一愣就聽到析秋淡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表哥也歇會兒吧,我再按幾次便好了。」

  恍惚間他再去看她,只見她依舊專注的看著佟敏之,臉上除了對佟敏之的擔憂,再無其他。

  他不由苦笑,這個時候他怎麼能想這些!

  徐天青面露尷尬,有些不安的站立起來,露出愧疚的表情:「那……那我去大哥那邊坐會兒,你若有事便著人去喊我。」

  析秋隨意的點點頭,便未特意去看他,徐天青深看了她一眼,逃也似的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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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7 09:07 PM

第四十二章:巧合?!

  「姐姐!姨娘!嗚嗚……」睡夢中,佟敏之哭的撕心裂肺,淚水順著眼角落在枕頭上,析秋半抱著他:「姐姐在,姐姐在這裡……」又輕柔的順著他後背:「敏之不怕……」

  好像是感覺到她的存在,佟敏之抬手胡亂在空中舞著,析秋將他的手握著手中,佟敏之緊緊的攀住她的手臂,將自己的腦袋枕在上面,隨即睫毛顫了顫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析秋沒有抽出手,順勢摸了摸他的額頭,果然推拿的效果很好,高溫終於開始消退,度過了最危險的時刻,她不由舒出口氣人也鬆懈下來,半靠在床頭上抱著佟敏之。

  六福跪在佟敏之的床邊,低聲哭了起來,她覺得這麼短短的一天,她像是重新活了一回。

  析秋拍拍她的肩,露出寬慰的笑容:「傻丫頭,七少爺沒事兒了,你怎麼又哭了!」

  六福用袖子胡亂擦著眼睛,扯出一抹笑容來:「奴婢是高興的。」她並不出奇的五官,此刻顯得格外的明亮。

  「快起來!」她又朝司杏道:「把六福扶起來,你們忙了一夜,都去歇著,這裡有我守著就行了!」司杏為析秋倒了杯茶,心疼的看著她:「還是小姐去歇著吧,我們守著。」

  六福也猛點著頭。

  析秋不捨的抱著佟敏之:「我不放心他,就是睡也不會睡的著。」她見司杏司榴固執的站在哪裡不肯走,想了想又道:「待會兒若是我累了,再喊你們就是。」

  司杏司榴對視一眼,想了想猶豫道:「那我們就在外間,小姐有事喚我們。」又把茶壺裡換了新茶,爐子提進來溫著熱水,拿了件絨毯給析秋披上,三個人才關了房門退了出去。

  析秋靠在床頭,看著佟敏之熟睡的小臉,心裡刀割般的疼,她汲汲營營、如履薄冰為的就是讓她們母子三人,能在沒了大老爺的寵愛之下,在佟府裡有尊嚴的活下去,可現在佟敏之這樣,讓她一直堅定的信念開始動搖,她不去爭是因為她懂大太太的性子,柔弱比好勝強,不爭比爭更安全,可是這次,她覺得是自己的退讓害了佟敏之。

  若是這次她不能過來陪護,佟敏之會不會和二少爺一樣?!

  她不敢想!

  忽然,外間有司榴的說話聲傳來,不由讓她眉頭重新皺了起來。

  「秋雲姑娘這麼晚可有事?」司榴叉腰護在門口,目光中帶著警惕。

  秋雲早聽聞司榴的性子,若是動手十個秋雲也不一定是她的對手,不由撐開臉笑道:「司榴姐姐見外了,妹妹是七少爺的房裡的,如今主子病著,妹妹來伺候也是天經地義的。」說著,要饒過她去推房門:「今兒大太太還問我七少爺的病情,姐姐這樣……妹妹也不好和大太太交代啊。」

  想拿大太太壓她?!

  司榴脣角一勾,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這時候到想盡心了?可不敢勞秋雲姑娘大駕,您還是歇著的好,免得磕著碰著累著,我們可不好向大太太交代了。」她擋在門口,挑釁的看著秋雲,大有你去推門試試,看我能不能把你嘴撕成喇叭花!

  秋雲不甘心,惦著腳豎著耳朵想探房裡的情景,可一瞧司榴這副架勢,只能偃旗息鼓,目光一轉她笑著道:「這裡有勞兩位姐姐了。」一扭三擺的出去了。

  司榴撇撇嘴,倒了杯茶一飲而盡,司杏瞧不過就拉著她上炕:「別和這種人計較。」又給她蓋上被子:「你趕緊眯會兒,一會兒去換小姐去。」

  「我就見不了她那副輕狂樣兒!」司榴又掙扎著爬起來:「那你呢?」司杏坐在桌邊,拿了針線給佟敏之補今天落水時劃破的小襖:「我守著門口,等你醒了我再睡。」

  「那你一個時辰後喊我。」司榴不再說話,翻了個身睡著了。

  司杏做了會兒針線,揉著發酸的脖子,忽然門外見門外暗影中,有個丫頭在探頭探腦的。

  這時間內院早落了鎖,難道是表少爺屋裡的?

  「墨菊?」司杏凝目看了會兒,果然瞧出是墨菊的身形,丟了針線出門:「可是有事?」

  「司杏姐姐。」墨菊福了福:「七少爺可好了些?」

  司杏點點頭:「剛退了燒又吃了藥,才睡的安穩些。」拉了墨菊的手:「夜裡涼,你進來坐會兒吧,你們家主子和大少爺在廂房呢。」

  墨菊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道:「我不是來找我們少爺的。」她低著頭顯得有些緊張:「我是有事想請司杏姐姐幫忙。」

  「什麼事讓小丫頭來說一聲就好了,何必大晚上的親自來!」

  墨菊揉著手中的帕子,壓低了聲音不大好意思的道:「我知道司杏姐姐繡工拔尖兒,平日想去找你可你又忙的很,正巧今天你在外院,就厚著臉皮來請教你。眼見夏天也快到了,我想給少爺做件長衫,可又怕太單調遂想繡些花草圖案,可我自小跟在少爺身邊,這些繡活會的還沒字識得多,只能來求姐姐了。」

  她真怕墨菊會求她什麼為難的事,司杏暗暗鬆了口氣:「這個好辦,你要是著急就去取了衣料來,我瞧見了也知道搭個什麼圖樣子妥帖,若是你那裡沒有合適的花樣子,明兒我尋幾個小丫頭給你送來便是。」

  墨菊眼露感激,反握住司杏的手,顯得的很開心:「謝謝姐姐。」轉了頭又道:「不如姐姐去我那裡坐坐,也幫我選選布料。」

  司杏眼露為難,回頭看了看正房,六福正坐在門檻上打瞌睡,裡間司榴正歇著,門口還有婆子小廝候著的,猶豫了片刻終是點了點頭:「也行,不過我不能離開太久,得去去就來。」

  墨菊喜形於色急忙拉著司杏就走:「姐姐人真好,我那就幾種料子,姐姐看一眼喝杯茶回來便是,應該不會耽誤六小姐的事。」

  司杏打消了顧慮,兩人提著燈籠,上了抄手遊廊漸行漸遠。

  院子裡靜悄悄的,就見春雨從一側的耳房裡探出臉來,迅速出了門拐了彎上了通濟橋,秋雲則端著茶盤進了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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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7 09:11 PM

第四十三章:堵門

  秋雲托著茶盤,站在廂房的門口「一山大哥,大少爺累了一天,這時間還未休息,我特意泡了參茶,給他養養神!」

  一山滿臉的笑,卻毫不客氣的伸手擋住她:「秋雲姐姐稍等,容我進去問問。」他推開門走了進去,又反手將秋雲關在門外。

  房間裡佟慎之和徐天青的談話聲中斷,一山低聲說了什麼,就聽到佟慎之不悅的道:「讓她回去!」

  秋雲不甘的咬著脣,心裡一橫推門走了進去,轉臉露出笑容來:「大少爺,這茶新泡的,若是涼了就落了腥氣,你趁熱喝了吧。」

  一山暗道一聲糟糕,偷偷去看佟慎之,果然見他臉徹底黑了下來,秋雲彷彿無所覺般,將茶放在桌子上,好像剛剛看到徐天青一樣道:「表少爺在這裡啊……奴婢來時正聽六小姐在找您呢,好像有什麼事。」

  六妹妹在找他?徐天青面上一喜。

  佟慎之側目去看他,眉頭略蹙了蹙。

  「我去看看六妹妹有什麼事。」徐天青站了起來就朝外走,又怕佟慎之多心,解釋似的道:「若是沒事,我再回來陪大哥說話。」話落人已經走了出去。

  秋雲脣角一勾,露出得意的笑容來。

  ==

  「七弟!」手臂上枕著的頭微微動了動,析秋一驚就看到佟敏之醒了過來,正睜著大眼迷茫的看著她,她激動的問道:「要不要喝水?肚子餓不餓?」

  「姐姐……」佟敏之虛弱的搖搖頭,因為高燒原本粉紅的脣瓣有些開裂,聲音也有些嘶啞:「我沒事,姐姐不用忙!」

  析秋將他放下,依舊倒了杯水餵他:「……先喝點水。」

  佟敏之喝了半杯水,析秋在他身後墊了個秋香色的迎枕,微笑著看著他:「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可想吃點東西?」

  佟敏之不答反抓著析秋手,露出愧疚的樣子來:「姐姐……您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怎麼會!」析秋挑著眉笑望著他:「只要你沒事,姐姐高興還來不及。」

  佟敏之不但沒有露出如釋負重的表情,反而垂了眼瞼,表情顯得很痛苦:「我……我也知道喝酒不對,可……可是卻想學一學大人們,他們說酒能消愁,我就想試一試,就偷了三哥哥的酒,躲在花園裡喝了半壺,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三哥哥找到我時,我已經有些醒了,卻固執的吵著要去找你,過橋時不小心就掉到河裡去了。」

  縱然心裡有太多疑問,此刻析秋也不敢細究,怕他傷了神:「我們不說這些,你別胡思亂想,好好睡一覺,等你病好了再和姐姐細細說可好。」

  這一次,佟敏之不如往常那樣乖巧,執拗的搖著頭,緊緊攥著析秋的手:「不……我想和您說,姐姐,我心裡很難過,他們說……說我不是父親的孩子,說姨娘她……」

  析秋捂住他的嘴,臉也沉了下來:「這話是誰說的?」

  佟敏之卻不顧一切的掙開,眼淚啪啪的落了下來:「您別管誰說的,您只要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我是不是父親的孩子。」

  「胡說八道!」析秋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想想,若事情真如他們說的那樣,父親為何還留我們在府裡,這樣秘辛的事,旁人又怎麼會知道。敏之,你雖是年紀小,可也該分清什麼話該聽,什麼話不該信,以後若還有人和你說這樣沒有根據的話,你便直接發落了,縱是大太太也不會姑息這樣的人。」

  佟敏之畢竟年紀小,將信將疑道:「真的?」

  「真的!」析秋抱著他,輕柔的說著:「你想想,大老爺雖冷落了姨娘,可並沒有按上罪名,他表面上好像不喜歡我們,可是你想,若他真的不關心,又怎麼會讓大太太給你啟蒙,又怎麼同意你單獨開了院子,還有六福,她可是大老爺特意從山東送回府的給你做丫頭的。你安心養病,這些沒影的事,再不要胡思亂想了!」

  佟敏之眼睛漸漸明亮起來,彷彿積壓在心裡多日的陰霾掃去,他露出嘴角甜甜的酒窩:「姐姐說的對!父親是在意我的。」

  析秋笑著點頭,心裡卻似咽了一杯黃連,那個遙遠的成了記憶的父親,對於她來說,終於起到了一份作為父親的作用。

  可是那樣的作用,卻是這樣的可笑。

  卸了重擔,佟敏之靠在迎枕上小雞啄米般打起盹來,析秋嘆了口氣,將他重新放平又掖了掖被子。

  臉卻沉了下來……

  大太太不會讓人在佟敏之面前說這些話,一來她根本沒有必要這樣做,二來這畢竟事關佟府的聲譽,她即便用手段也不會用這樣的方式,佟敏之平日接觸的人不多,說這話的人必定是和他親近的人。

  她想到了秋雲、春雨!

  可這兩個丫頭雖跋扈,不知天高地厚,但這樣的話沒聽到府裡的下人傳過,她們怎麼會知道?會是誰告訴她們的?

  說這話的人又是什麼目的?!

  這時,房門輕輕的被人推開,她看著佟敏之頭也沒回的道:「司杏,幫我倒杯茶!」

  稍傾,一杯熱茶落在她手心。

  「謝謝!」析秋接過茶,隨即一愣,抬頭看向來人驚訝道:「表哥?!」

  徐天青溫潤的笑著,笑容純淨若一縷艷陽,嗓音也是少年特有的清亮:「七弟可好些了?」卻在看到她紅紅的眼睛,眉頭微不可查的蹙了蹙。

  析秋目光掠過敞開的房門,隨即又覺得自己疑心太重,尷尬的咳嗽了一聲:「燒退下去了,應該無妨了。」

  彷彿知道她的顧慮,徐天青善解人意的退了幾步,停在桌邊看著她:「讓丫頭來守著,你也去歇會兒吧。」話落,瞧見析秋手裡的茶杯空了,想過去接了,可動了動腳又猶豫的停了下來。

  析秋自床沿上站了起來,也不知是坐得太久,還是一夜未睡的緣故,忽然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制的晃了晃……

  徐天青心裡一緊,三兩步走了過去,伸手就要去扶她,卻見析秋身體一側,扶住了床櫞站穩,他尷尬的伸著手,連姿勢都忘記收回來。

  析秋恢復過來,才發覺他的動作,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屈身福了福:「多謝表哥。」轉身將茶杯放在桌面上:「表哥過來可有什麼事?」

  徐天青暗自懊惱,也覺得自己今晚太過唐突了,做事贍前不顧後的,不由心生愧疚,也就沒在意析秋的話,門外秋雲的臉一閃而過,析秋暗暗蹙了蹙眉……

  兩人沉默了片刻,徐天青忽然想起來了什麼,道:「六妹妹讓我打聽武進伯府的事,我打聽到了……」細細將武進伯的事情說與她聽。

  門外,春雨嬌笑著領著一群婆子,跟在錢媽媽後頭:「奴婢也只是聽人說,像七少爺這樣許是白日裡受了驚嚇,尋常的法子也退不了燒的,只有請了有經驗的媽媽過來叫叫魂,保管明兒一早燒就退了。許是老天保佑七少爺,奴婢心裡想著摸黑去叫門,就算磕破了腦袋也要把媽媽請來,卻沒想到這麼巧媽媽過來巡防。」

  錢媽媽何等聰明的人,這樣的小把戲又怎麼能逃過她的眼睛,這裡是外院,今晚六小姐在這裡,能有什麼?她不敢深想。

  原本依她的性子,縱是院子裡起了火,她也最多提著水桶做做樣子,保全自己才是正事,能避則避,若不然她也不可能在府裡這些年,服侍了幾個太太,來旺家的那樣能幹的人,大太太掌權後還不是去了外院,只有她還在太太跟前辦事。

  可是,當她看到春雨時,卻鬼使神差的攔住了她。

  如今奇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走到底,念頭一閃她笑道:「姑娘一心為主子考慮,我既能出份力又怎麼敢託大,不過這叫魂也需要個東西,還勞煩姑娘幫我準備一下。」她聲音很大,在安靜的夜色裡,格外的洪亮。

  春雨眉頭幾不可查的皺了皺,隱去眼底的不耐煩,強忍著笑道:「媽媽需要什麼只管吩咐,我這就去準備。」錢媽媽就道:「取些未開包的繡花針來,再倒半碗清水。」

  春雨點頭:「奴婢馬上就去準備。」又扶了錢媽媽:「外頭冷,媽媽們不如先進裡頭驅驅寒氣。」說著就扶著錢媽媽要進去。

  錢媽媽笑著點頭:「好!」領著一群丫頭婆子呼喇喇進了院子,又上了正房。

  春雨進門,正巧看到六福垂著腦袋坐在椅子上打瞌睡,上去就用腳踢踢她:「整日裡睡不醒,半點也不中用。」瞧見六福被驚醒,喝道:「沒瞧見媽媽們來了麼,還不去倒茶。」

  六福清醒過來,不明白大半夜的錢媽媽怎麼忽然來了,難道是大太太不放心七少爺,派錢媽媽過來瞧瞧?她心中一喜也不和春雨饒舌,福了福回道:「奴婢這就去。」三兩步出了門去倒茶。

  春雨回過頭領著錢媽媽就進了左邊的臥室,睡在外間的司榴早就被驚醒了,披著褙子迎了出來,皺著眉頭低聲喝道:「怎麼回事,聲音這樣大不知道七少爺正病著呢。」話落,她看到錢媽媽等人,驚訝道:「媽媽怎麼來了?可是大太太有什麼事?」

  錢媽媽心裡咯噔一聲,暗道果然如此,春雨自作主張的去內院,六小姐根本不知道。

  這樣她的目的再明朗不過,想到這裡她似笑非笑看向春雨,道:「春雨姑娘說七少爺燒得厲害,人也迷迷糊糊又叫又哭的,就去請了我來給七少爺叫叫魂。」她也不著急,就在外間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司榴姑娘,七少爺可好些了?!」

  司榴眯著眼睛,就差在春雨身上剜出個洞:「春雨姑娘整夜守在外面,可能不知道裡頭的情況,七少爺上半夜就退了燒,又吃了藥早歇了,媽媽既然來了,也進去瞧瞧,不過也擔心些,別過了病氣才好!」

  說完,幾個婆子面色一變。

  主子生病了問醫吃藥丫頭婆子跟前伺候周到,可要是她們病了,不但要做事還是瞞得死死的,若是被大太太知道,保不準送到莊子裡養病,一來二去差事被人頂了不說,還可能留在莊子裡再也回不來了。

  他們心生怯意,去看錢媽媽的臉色。

  就見錢媽媽笑道:「既然退了燒也就不用再添麻煩了,生病吃藥是正道,尋常的舊法子也不一定得用的。」說完一副不願多坐的模樣,起身要走:「姑娘替我問六小姐好!」

  春雨急了,四處尋秋雲的人影,尋了半天也不見她出來,只能暗暗咬牙攔了錢媽媽:「媽媽既然來了也好歹進去瞧瞧,若是明兒大太太問起來,媽媽也好回話不是。」

  錢媽媽正要說話,可就在這時,內室的門的被人從裡面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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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7 09:17 PM

第四十四章:處置

  析秋冷著臉站在門口,眼底若寒潭一般透著凌厲,她目光一個個掃過去……

  門外的幾人不由自主的瑟縮,矮了一頭齊齊屈膝道:「六小姐。」

  氣氛凝滯下來,春雨心虛的低下頭,析秋忽然笑了起來看向錢媽媽:「媽媽來了。」說著迎了過來:「媽媽快坐,您親自過來,可是母親那邊有什麼交代的?」

  錢媽媽沒有和以往一樣坐下來,而是垂首站在一邊答道:「回六小姐的話,大太太沒有話交代,只是今晚奴婢值夜順道過來瞧瞧,六小姐這裡可有用的上奴婢的地方。」

  春雨臉色一變:這個老東西,變臉的速度這樣快。

  析秋接過司榴奉過來的茶,親自遞給錢媽媽:「那就好,七少爺病情雖是穩定了,可到底人還沒醒過來,我也不敢大意了。待他醒了我就去和母親稟報,若是母親問起還勞煩媽媽幫我解釋解釋,多謝媽媽了」

  錢媽媽一愣慌忙接過茶,疊身福了又福:「六小姐辛苦了一夜,奴婢能盡點心也是奴婢的福分,不敢擔個謝字。」她目光一轉又笑道:「再說,您是奉了大太太的旨意來照顧七少爺,一時有些不便,大太太也是知道的。」

  春雨聽著臉色又是一變。

  析秋卻笑盈盈的:「媽媽不必自謙。」又看向其餘的婆子:「天色不早了,媽媽們若差事辦完了,就留下來歇歇吃杯茶再走吧!」

  幾個婆子方才被析秋的臉色怔住,隨後又怕佟敏之過了病氣,早就想離開這是非之地,如今析秋一開口挽留,其中一個連忙回道:「不敢叨擾六小姐、七少爺,奴婢們差事還沒做完。」

  析秋點點頭,看了眼司榴,司榴就從荷包裡拿出幾吊錢:「媽媽們也去買點酒喝祛祛寒。」幾個婆子忐忑的接了:「謝謝六小姐。」又去看錢媽媽的臉色。

  這期間,錢媽媽的目光迅速在內室裡一掃,眼底一絲詫異浮現,她又福了福:「天氣涼了六小姐也注意著身子,若是有事就差人喚奴婢,奴婢這就先回去當差了。」這小半天,錢媽媽再沒去看春雨一眼。

  春雨差點咬碎了滿嘴的牙齒,一見錢媽媽要走,連忙攔住她:「媽媽既然來了就再坐坐吧,秋雲姐姐還說有事和您說呢。」

  錢媽媽似笑非笑,推開春雨的手,語氣不復方才的和氣:「秋雲姑娘若有事,就勞她去內院找我,姑娘也別拉著我,我可不如姑娘這樣清閒。」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你!」春雨氣得面紅耳赤,等錢媽媽幾人背影消失在門口,她猛然轉過頭來,不甘的瞪著內室,彷彿下一刻門口就能出現奇跡,能如願以償的看見,徐天青從裡面走出來。

  司榴插著腰,皮笑肉不笑的道:「春雨姑娘真是忠心,這大晚上的,為了七少爺竟這樣的忙活。」

  錢媽媽一走,春雨頓覺勢單力薄,可事情到這個份上,她只能賭一把,轉了臉她就笑道:「是啊,七少爺病了,奴婢心裡焦急的很……」說著,抬腳朝屋裡走:「六小姐照顧了一個晚上,就讓奴婢替您吧,可不能把您累著了。」

  司榴手臂一抬,擋住她的去路:「不勞春雨姑娘!」

  「這是做什麼?」春雨腳步一頓,去看析秋:「六小姐,難道我看看七少爺也不……」話未說完,她不由自主的愣住,只見析秋正淡淡站在那裡,臉上掛著淺淺的笑,依舊如往常那樣恬淡溫和,可她身體卻不受控制的打了個寒顫。

  彷彿不認識析秋般,愣在哪裡!

  「把她捆了,著人看管起來。」析秋淡淡說著,看也不看春雨一眼,轉身就要進房。

  「是!」司榴笑了起來,她早就想收拾她了。

  春雨面色一變,不相信析秋真的敢對她怎麼樣:「六小姐憑什麼捆奴婢,莫說奴婢沒有錯,縱是有了錯也輪不到你來問罪!還是說六小姐做了什麼骯髒事心虛了,怕奴婢說出去,惱羞成怒了?!」

  析秋根本不理她,抬腳已經跨進房裡,司榴已經拿住了她的手臂,春雨急了猛使了勁一把推開司榴,手一掀推翻了一側的圓桌,桌上茶盤瓷碟摔碎了一地,茶水濺濕了析秋的裙擺,滿室的狼藉:「不過一個不得寵,靠著巴結大太太活著的庶女,在這府裡有頭臉的丫頭都比你強,你憑得什麼!」她看著析秋的背影,猶如困獸一般:「奴婢沒有錯,奴婢要見大太太。」

  析秋已轉身進了房,根本沒有看她一眼,司榴被春雨推了一下脾氣也上來了,剛剛她雖然睡著了,可看了這半夜的功夫也明白了其中的緣由,早氣得不行,立刻擼了袖子一把按住春雨的手,抬手就給了她一巴掌:「你既是稱奴婢,就該知道自己的身份,主子的事情,也不是你一個奴婢可以議論的。」說完,抽了春雨的腰帶三兩下把她的反手捆了起來,又啪啪給了她兩巴掌:「讓你滿嘴胡說!」

  「六小姐要殺人了,殺人了!」春雨的臉迅速腫了起來,嘴角也滲出血絲,她紅著眼睛大叫,引得院子裡的丫頭婆子紛紛探出腦袋偷看。

  這時,佟慎之皺著眉頭從一側的廂房裡走了出來,春雨一見到他,像見到救命稻草一樣,發了瘋的衝了過去,跪倒在地上:「大少爺,求您救救奴婢,奴婢自小進府在大太太跟前服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六小姐不問青紅皂白就綁了奴婢,奴婢不服,不服!」她一改方才的尖利,哭的梨花帶雨凄凄楚楚,彷彿析秋是那萬惡的主子,容不下一個出色得力的下人般。

  司榴看向析秋,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去拉春雨。

  析秋轉身從容的走了出來,和佟慎之見了禮:「大哥!」

  房間裡有一瞬間的靜謐,院子裡的丫頭都知道春雨是大太太的人,這個府裡除了大太太還沒有人敢處置她們,以至於她和秋雲兩人在七少爺院子裡作威作福,都無人敢管。

  她們暗忖著,也偷偷為六小姐捏了把汗,悄悄縮了回去,他們無能為力,無論是大少爺還是大太太都得罪不起。

  春雨希翼的看著佟慎之,認為他定然會顧著大太太的面子而救她,甚至目光中已透著暗示性的隱隱情意。

  卻不料,佟慎之退開一步,不悅的看向司榴:「愣著做什麼,這樣的奴才還不拖下去,免得吵了七弟的休息。」說完,他又朝身後喝道:「一山!」

  所有人愣住,春雨更是呆呆的看著佟慎之,不明白他何以不顧大太太的面子,而是幫著六小姐,可下一刻她更是驚訝的說不出話裡,只見隨後而出的一山,正押著同樣被捆著堵了嘴巴的秋雲。

  司榴一看這情形,那一點點的猶豫頃刻煙消雲散,三兩步上去拽住春雨,學著一山的手法堵住春雨的嘴巴,又和他一前一後拽著春雨秋雲出了門。

  春雨看向秋雲,兩人眼中滿是絕望的驚恐。

  人一走房間裡安靜下來。

  「大哥,喝茶!」有丫鬟進來收拾,扶起桌子拿來新的茶具,析秋親自為佟慎之倒了杯茶,恭敬的站在一邊。

  「母親那裡我會去說。」佟慎之接過茶卻沒有喝,房間中早已沒有下腳的地方,只能原地站著,他看著析秋,微蹙著眉想了又想,出口的話終是咽了下去。

  析秋什麼也沒有說,只福了福:「多謝大哥。」她頓了一頓又道:「七弟剛才醒了,大哥要不要進去瞧瞧?」

  佟慎之目光一閃,看了眼打開的房門,忽然鬆了口氣:「也好!」率先進了房。

  房間不大布置的也極其簡單,除了兩頂紅漆的衣櫃,便是一個花草魚蟲的屏風,屏風上搭著幾件換洗衣服,正面放著一張大床,帳鉤是兩隻碩大的野豬伸著獠牙,透著幾分孩子氣的調皮,所有的擺設一目了然。

  佟敏之睡的很不安穩,臉色雖還是蒼白,但卻沒有發燒的跡象,躺在那裡脆弱的像個瓷娃娃。

  「既然七弟無事,你也早些回去吧。」佟慎之忽然轉身看向她,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累了一夜,回去歇歇還要去母親那裡。」

  析秋目光閃了閃,留戀的停留在佟敏之臉上,卻還是點了點頭:「好!這裡就勞煩大哥了。」又上前為佟敏之掖了掖被角,在他耳邊不知說了句什麼,佟敏之睫毛顫了顫卻沒有動,她起身又看向正端著茶盤過來的六福道:「你好好守著,吩咐廚房燉些清粥溫著,等他醒了餵他吃了。」走了幾步又回頭道:「讓他多喝些水。」

  一步三回頭的出了門。

  司杏剛剛回來,見司榴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房裡又是這樣的凌亂,正納悶著又瞧見析秋,迎了過來道:「小姐,你沒有事吧?!」

  析秋看了她一眼,隨後目光轉向門外,外面夜幕如墨濃的化不開,不知何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她收起臉上的清冷,淡淡出聲道:「走吧。」話落,頭也不回的走進了雨中。

  司杏司榴一驚,一個隨手抓了柄傘,一個提著墻角的燈籠追了出去。

  窗後,佟慎之的身影攏在窗台上,他皺著眉頭無奈的搖了搖頭,又走回床邊抓起本書隨意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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