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莫風流 -【庶香門第】《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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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02:46 PM

第七十五章:生死

  就在這時,院子外面忽然響起了一陣喧嘩聲,析秋頓時回頭朝門口看去,屋檐下點著七八個白熾的燈籠,將院子裡照的亮如白晝,緊接喧嘩聲後,就看到佟慎之抱著佟析硯大步走了進來。

  大太太從椅子跳站了起來,急忙迎了過去,等她看清佟慎之懷裡的佟析硯,頓時紅了眼睛:「我兒……」房媽媽也驚呼出聲,佟慎之就眉頭緊蹙,抱著佟析硯對大太太道:「進去再說。」

  「好!」大太太身體一側,立刻將佟慎之讓進去,又回頭指揮代荷和房媽媽:「快去把房裡的炕燒熱些,再打些熱水來!」代荷和房媽媽應聲匆匆而去。

  析秋靜靜的看著,心裡頓時鬆了口氣,無論如何在最壞的情況沒有發生前,她能回來就是最好的結果。

  司杏拉了拉析秋,小聲道:「四小姐回來了,小姐您也會去換身衣裳吧,這天氣冷,您的衣裳又盡是濕得,會生病的!」四小姐沒事平安回來了,六小姐的罪責就相應沒有了吧?!大太太即便再有怒,也只有等四小姐醒來才是!

  析秋也皺了皺眉,膝蓋上隱隱如針扎一樣,她朝臥室看了一眼,對司杏回道:「你和春雁回去幫我把衣裳準備好,再派喜兒送過來,你們就不用過來的。」

  司杏一愣,想要勸析秋:「小姐!」析秋抬手打斷她的話,眉頭微蹙:「不要多說,去吧!」

  司杏就和春雁兩人出了院子,析秋依舊是站在正廳裡,房媽媽代荷代絹等幾個丫頭進進出出,時不時傳出大太太的聲音,不一會佟慎之出來了,他黑著臉很是不悅的樣子,看到析秋還沒有走,問道:「六妹妹怎麼不回去歇著?」說完,目光就落在她濕了的夾襖上。

  「大哥!」析秋屈膝行了禮,問道:「您在哪裡找到四姐姐的?」

  佟慎之就目光微斂,聲音低低的回道:「城東。」他出府便去尋了在五城兵馬司做副統領的鐘大人,帶著幾十個人幾乎將京城搜了個遍,連京衙也驚動了,最後還是他們的巡役在城東看到佟析硯,就派著人一路跟著她,然後又通知了他,等他趕過去,就看到佟析硯力竭的站在一個巷子口,一看到他就暈了過去。

  城東?他不明白佟析硯怎麼會出現在城東,這一切只有等她醒了再說,念頭閃過她看向析秋,目光帶著疑惑……

  城東,難道蔣士林的家住在城東?析秋回視著佟慎之,搖了搖頭道:「大哥哥想知道的,還是讓四姐姐告訴你吧!」

  佟慎之略點了點頭,又道:「我要出去一趟,今晚驚動了五城兵馬司和京衙,我在鴻雁樓訂了位子,要趕過去才行。」說著往外走,又回頭道:「若是母親問起來,你如實說便是。」

  「是!大哥慢走。」析秋點點頭,就站在門口目送佟慎之的身影消失黑暗中。

  這時,喜兒抱著析秋的衣裳匆匆跑進了院子,析秋就拿著衣裳進來稍間,把身上濕掉的衣裳換下來,又讓她喜兒將衣裳送回去,她自己則又回到正廳裡,默默的坐在椅子上。

  房媽媽端著熱水進來,詫異的看了眼析秋:「六小姐還沒走?」析秋回視著她,點頭道:「四姐姐沒醒,我也不放心!」

  「那六小姐坐會兒。」房媽媽端著水就進了臥室。

  過了一會兒臥室裡傳來大太太低低的喝罵聲,和哭泣聲,緊接著簾子又掀開,代荷笑眯眯的走過來,朝析秋福了福道:「六小姐,四小姐醒了,說讓您進去!」析秋微微點頭,就隨著代荷進了臥室。

  房間裡,佟析硯躺在床上靠在迎枕上,大太太則臉色很不好看的坐在床邊,房媽媽站在大太太身後,析秋朝大太太屈膝行了禮:「大哥說他去了五城兵馬司,說是在鴻雁樓擺了酒席答謝他們。」大太太就點點頭沒有說話。

  看到析秋進來,佟析硯露出個虛弱的笑容:「六妹妹,是我連累你了。」她聲音嘶啞,人也如虛脫了一般,眼中也沒了光彩。

  析秋上前朝她笑著,搖了搖頭道:「我也有責任,若是我能早些知道,怎麼也不能讓你受這樣的苦。」

  佟析硯搖著頭道:「這和你沒關係,縱是讓我再選一次,我還是會這樣做。」她說的目光堅定,斬釘截鐵,大太太卻猛然站了起來,喝道:「住口!」她氣的身體微微發抖,指著佟析硯道:「這些年我寵著你,慣著你,如珠如寶一樣,教你禮儀讓你學婦德女訓,沒成想你為了……」她說著一頓,將中間的話略去:「盡忘了最基本的禮義廉恥,虧你讀了這麼多書,盡做出這等事情來。」

  看來佟析硯醒來後,已經把事情告訴大太太了!

  大太太的話說得很重,佟析硯低低的哭著,大太太就眯著眼睛看著她:「從今往後,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待在房裡,我明兒就托媒人去周府提親,這門親事你便是願也得嫁,不願也得嫁!」

  「娘!」佟析硯滿眼期望的求大太太:「您就讓我見一面,就一面,只要見到他您讓我做什麼都行。」她就是死也甘心。

  大太太氣了個倒仰,指著佟析硯罵道:「混賬東西!」她捂著胸口直喘氣,房媽媽立刻上來扶住大太太,勸著她:「四小姐也是一時想不開罷了,太太不要發怒,好好勸著就行了。」

  大太太搖了搖了頭,正想說什麼,忽然看到析秋還在房裡,就瞪著析秋道:「這裡沒什麼事了,你回去吧!」總歸是佟析硯的醜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是!」析秋就看了眼蒙在被子裡哭的傷心的佟析硯,朝大太太側身行了禮,就退了出去,身後傳來大太太含怒的斥責聲:「你是佟府嫡出的千金小姐,從小學的仁孝綱常,如今你不但將這些都忘了,竟還學著不三不四之人,和男子私相授受,你可知道這要傳出去,不但你的名聲掃地,就是整個佟府也要被人恥笑,好!便是這些都不重要,那蔣士林是什麼人,那是文痞流氓,孤傲的眼裡只有自己,當初摘了探花卻不思報效朝廷,學古人諫臣掛印而去,自以為清貴高潔,我道他不過是個浪得虛名,徒有其表的登徒子!」

  「不。娘,你不了解他,他當初……」大太太一揮手,根本不想聽佟析硯說半句話,接著道:「我不想了解她,這樣不知廉恥之人,從今天往後佟府的門都不會讓他進來,我沒有去衙門告他,已是他的造化!」

  佟析硯泣不成聲,事情果然和六妹妹說的一樣,娘的反應這麼激烈,根本不聽她的解釋。

  大太太心裡窩著火,她一直引以為傲的女兒,竟讓連幾個庶出的都不如,做出這種丟人現眼的事,這讓她的臉往哪裡放,今晚的事鬧的這樣大,定是瞞不過哪些夫人的耳朵,若是錢夫人知道了,這門親事只怕也要岌岌可危了。

  她越想越氣,倒坐在椅子上,指著房媽媽道:「去!把那幾個丫頭都給我拖出來,每人打五十大板,然後喊各自家裡人來,都給我領回去!」

  房媽媽點頭,佟析硯驚呼一聲:「不要!」從床上下來撲在大太太腳邊:「娘,事情和她們無關,你要罰就罰女兒吧。」

  「罰你?」大太太冷笑:「主子做錯事不是她們伺候不周,就是慫恿攛掇的,豈能輕饒了她們。」她看著房媽媽道:「去,給我狠狠的打!」

  佟析硯趴在大太太的膝蓋上,哭的眼睛都腫了,臉色蒼白的像紙一樣,她瑟瑟抖著道:「若真是這樣,那母親把她們都放出去罷,不要打她們,五十大板她們那還有命活。」

  大太太似笑非笑,讓代荷把佟析硯拉起來按在床上,她站在床邊道:「就是要讓你長長記性,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不能做!」說著她朝房媽媽看了眼,房媽媽立刻躬身出去,不會兒院子裡就響起心竹,心梅以及幾個小丫頭的哭叫聲,她們被堵住嘴,哭著的聲音像是悶在水裡將要溺斃的人,房媽媽一聲令下:「打!」緊接著院子裡此起彼落的落在皮肉上……

  佟析硯聽著哭的撕心裂肺,大太太就紋絲不動的坐在椅子上,代荷不由自主的抱著胳膊,朝後縮了縮。

  不一會兒,院子裡連低低的嗚咽聲也沒有了,只剩下單調的板子聲,轉了眼房媽媽進來,在大太太耳邊耳語了一句,大太太就冷笑著道:「死了就喊了家裡人來領回去,每人給二十兩的喪葬費。」

  「心竹!」佟析硯尖叫一聲,倒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看著頭頂的承塵,眼角的淚無聲的落在枕頭上。

  大太太就看著房媽媽道:「找副架子來,把她抬到我院子裡去,省得她再惹是非。」又看向佟析硯:「你給我養著身子,從今往後若再敢胡思亂想,我就把你送到保定去!」

  房媽媽就出了門找了副架子來,和代荷幾人將佟析硯移上去,又找了被子給她蓋好,抬著佟析硯出門,院子裡的雪地上,心竹心梅正被外院的小廝,從長長的凳子上拖下來,血肉模糊的後背上血順著衣角流在雪地上,讓院子裡充斥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佟析硯淚如雨下,幾次想從架子上跳下來,房媽媽並著幾個粗使婆子就死命的按著她,大太太正在氣頭上,誰也不想再去觸她的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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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杏和春雁背過身去抹眼淚,心竹和心梅都是家生子,一個娘和老子在莊子上,一個留在保定的老宅子裡守門,在府裡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可大太太說打就打,五十大板就是男人也受不住,她們又怎麼能受的了。

  「你們去看過了?」析秋將手裡的繡花繃子放下來,臉色也很不好看。

  司杏點了點頭,露出兔死狐悲的感傷來:「心竹一條腿怕是廢了……心梅……死了,其他幾個小丫頭縱是沒死,這輩子也毀了,家裡人收到消息也不會這麼快就來,恐怕還要在府裡留幾日,我們怕那些迎高踩低的不好好待她們,就私自留了點銀子,不管有沒有用,也算全了我們一場姐妹情誼。」

  這個時候她們就很慶幸,跟在六小姐身邊,雖是提心吊膽的,但卻不會有這樣的滅頂之災,或許,對於她們下人來說,沒有這樣的災難,平平安安的活著出府,就是最大的福分了。

  析秋也嘆了口氣,心竹笑眯眯的面容彷彿還在眼前,她還記得有次佟析硯在小花園裡犯病了,滿臉的紅腫連呼吸都不通順,心竹不敢背著她怕憋著氣,就雙手抱著佟析硯,一路走回了西跨院,那時她不過才十二歲,將佟析硯抱回來後,一雙手臂整整三個月碰也不碰一下,腫的比腿還粗。

  「若是一時半會兒她們家裡人沒來,你們就偷偷去瞧瞧。」頓了頓又道:「把我那幾瓶傷藥都帶過去吧!」

  司杏就點了點頭,朝析秋福了福:「奴婢替心竹,心梅謝謝小姐。」

  析秋沒有說話,又重新低下頭去繡花,心裡卻是在想蔣士林,不知道他醒過來沒有,若是知道因為他好幾個人丟了性命,有的人命運也從此翻天覆地,佟析硯也大病了一場,他會不會什麼都不顧,上門來和大太太提親?

  她想著又搖了搖頭,又無奈笑著,他或許能從外人耳中聽到佟析硯的事,可府裡這幾個叫不出名字的丫頭的命,他又怎麼可能知道。

  她忽然很想夏姨娘,很想見見她,就立刻扔了繡花繃子想要下床,春雁就一個箭步上去,按住她道:「小姐,大夫可是說了,您的膝蓋受了涼,若不好好養著以後恐怕會留下病根,這幾天你無論如何也不能出去!」

  析秋就嘆了口氣,點了點頭道:「我不出去便是,那你代我去看看姨娘吧,再去外院看看七少爺,看看他可穿暖了,這幾日雪大讓他穿我做的那雙鞋底有紋路的靴子,不容易滑到。」

  春雁連連點頭:「奴婢這就去!」析秋又突然喊住她:「穿件披風吧!」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才十一月裡就連下了三場雪,今兒才堪堪出了半天太陽,氣溫卻驟然降了許多,更加的冷!

  這個時候析秋的關心,相比較心竹的悲涼,春雁只覺得心裡滿是暖意,笑著點頭掀了簾子就出了門。

  析秋靠在迎枕上,以她對佟析硯的了解,這件事只怕不會就這樣結束了,好一會兒春雁回來了,跟她一起的還有許久不露面的司榴,析秋笑著坐起來,看著她發福後圓潤的身體和大大的肚子,道:「地上濕滑,你有事讓小丫頭進來說一聲,何必親自來。」

  司杏給司榴搬了椅子,讓她坐在炕邊上,司榴笑摸著肚子,滿臉的甜蜜紅著臉道:「……是我當家的送我來。」司杏捂嘴笑了起來:「瞧著,這都改口喊當家的了,我們天不怕地不怕眼裡只有銀子的司榴,終於被福貴壓下去了。」

  司榴嗔了司杏一眼,依舊似以前一樣一生氣就嘟著嘴說話:「哪有,我不過是在外面給他留點臉罷了,在家裡他敢不聽我的。」

  析秋也笑了起來,看著司榴的肚子道:「我怎麼瞧著你肚子格外的大,可請大夫看了?」她記得佟析華五個月時的肚子可沒有她大。

  司榴就咯咯的笑了起來:「請了,說是……說是一胎懷了兩個……所以我才想在肚子還小些來看看小姐,等過了六個月,只怕我連路也走不了了。」

  析秋啊了一聲,忍不住想去摸一摸司榴的肚子,也是滿臉的高興:「這可真好,一次生兩個可省了許多事。」她忽然又想到:「穩婆可請好了,一個恐怕不夠吧,等我回頭給你列個單子,你生孩子前讓福貴照著把東西都備齊,一定要照著單子做。」生孩子的風險實在太大了,這時又沒有消毒設備淨房隔離,若是感染或是過程中有半點馬虎,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司榴點頭不迭:「我早就和福貴交代過了,以前小姐教我的我都還記得,不過若是您再列個單子那就再好不過了。」

  春雁笑著將茶遞給司榴,忍不住蹲下來摸著她的肚子,她笑著道:「這一次生兩個,可逃不得有一個要給我做乾兒子的。」司杏和司榴大笑起來:「瞧瞧,這還沒嫁人就想要兒子的了。」

  析秋也笑了起來,心裡為司榴高興。

  司榴笑著,就停了下來,朝門口的簾子看了一眼,壓著聲音對析秋道:「小姐,蔣士林恐怕不行了。」析秋心裡突的一跳,緊張的看著她道:「你聽誰說的?」

  「你們在府裡不知道,外面可都傳遍了,說皇上從宮裡調了十幾個太醫,救了一夜也沒有把人救醒,據說早上府裡都敲了喪更了!」

  真的死了?析秋不敢相信,對於大周的學子來說,蔣士林就像是一個傳奇,從一個平民之家一躍成為大周人人敬仰的探花,殿試之上又連得聖上誇讚,一度是朝中炙手可熱未來的肱骨之臣,可他卻因為和三皇子政見不合,一怒掛印而去!

  在城外開了私塾教平民百姓的孩子讀書,卻因為名氣太過響亮,而不得不將私塾不斷擴大,漸漸形成規模成了大周屈指可數的潛山書院,這樣的人,就這樣死掉了?

  「喪更真的從蔣府傳出來的?」

  司榴點頭道:「都是這麼說!」析秋又拉著司榴問道:「那外面可傳了佟府四小姐的事?」

  「沒有,我當家的還特意上街轉了轉,根本沒有人知道四小姐的事,小姐不用擔心。」析秋鬆了口氣,現在大家關心的是福建的戰事,如今蔣士林又出了事,佟析硯這樣的小事要不然就被佟慎之用手段遮掩了下去,又或是被蔣士林和福建的事淹沒了。

  析秋沉默的靠在鴉青色的撒花迎枕上,司榴和司杏擔憂的看著她,春雁就笑著去拉司榴:「你難得來,去我屋裡坐坐吧,我前些日子閒著,又做了幾雙鞋子,你來了正好帶回去。」

  司榴點點頭,順勢站起來,由春雁和司杏一人扶著一邊安靜的往外走:「小姐是不是在擔心四小姐?」

  春雁就點點頭道:「怕是四小姐那邊還要鬧一場。」說著嘆了口氣,三個人就相繼出了門。

  佟析硯那邊果然不安寧,她正拉著房媽媽的手,求著她道:「媽媽我知道您為難,我也不讓你做旁的事,您只要把大哥哥請來就可以了。」

  房媽媽就為難的看了一眼門口,又心疼的看著佟析硯瘦的巴掌大的小臉上,沉吟了半晌點頭道:「好,媽媽替你跑一趟。」

  佟析硯就哭著謝了房媽媽,房媽媽出了門就去了大太太房裡,大太太正坐在炕頭上喝茶,見到房媽媽進來問道:「她說什麼?」

  房媽媽回道:「說想想見見大爺。」

  大太太就擰了擰眉頭,過了片刻點頭道:「慎之性子直不會拐彎抹角,讓他說也好點,一次斷了她念頭,也省得她心裡再有什麼期望!」房媽媽就嘆了口氣,去外院請佟慎之,恰好徐天青也在,兩人不知在說什麼,房媽媽只聽到蔣公子幾個字,旁的一個字沒聽清,她笑著進去將佟析硯的事告訴佟慎之。

  佟慎之就站了起來,對徐天青道:「你稍坐會兒,我去看看。」

  徐天青臉色也不大好看,點著頭道:「我再去蔣府看看。」就和佟慎之並肩一起出了門。

  佟慎之剛進佟析硯的房門,就見佟析硯鞋子都沒有穿就從床上跳了下來,拉著佟慎之的手道:「大哥,他們說蔣公子死了,我不相信,我只想問一問你,他如今到底怎麼樣?」

  佟慎之狠狠的皺了皺眉,面露一絲不悅,斥道:「四妹妹,你這樣成何體統,從來婚姻都是父母之命,你當聽母親的才是。」

  佟析硯哭著搖頭:「大哥要罵我等會兒再罵,你先告訴我,他到底怎麼樣了?」

  佟慎之略一猶豫,忽然門簾子就被大太太掀開,她冷著臉道:「瘋瘋癲癲的……還不快到床上去。」佟析硯根本不聽她說話,就只拉著佟慎之的袖子:「大哥,我求求你告訴我,他到底怎麼樣了?」

  「蔣公子他……」佟慎之話說了一半,被大太太一喝:「慎之!」大太太上前將佟析硯拉開,將她按在床上:「你也不用問你大哥哥,現在滿城裡誰不知道,昨晚蔣府喪更都傳了,你就死了這條心!」

  佟析硯眼睛瞪,兩眼一翻頓時暈了過去。

  佟慎之看著她這樣,欲言又止卻又搖了搖頭,一言不發的揮袖出了門。

  大太太手忙腳亂的將佟析硯放在床上,又去喊代荷:「快去請大夫。」又接過房媽媽手裡的茶親自餵給佟析硯喝,可佟析硯彷彿毫無知覺一般,水到嘴裡就流了出來!

  大太太這次真的慌了,一邊掐著佟析硯人中,一邊去催房媽媽:「快去看看大夫來了沒有。」房媽媽也六神無主的樣子,沒想到四小姐和那個姓蔣的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一聽到他死訊就暈了過去,這可如何是好!

  房媽媽就忽然想到六小姐,按著大太太的手道:「去請了六小姐來吧,她懂醫術,四小姐的病一直是她護理著,這兩年都沒犯,就連侯府的二小姐也是她救了兩次,指不定她能有辦法。」

  大太太哪還有別的想法,就擺著手道:「快去!」

  房媽媽帶著小丫頭匆匆去知秋院,不一會兒就見司杏和春雁扶著一瘸一拐的析秋出了門,急急忙忙的趕到智薈苑。

  析秋一進門就見大太太垂著淚坐在床邊上,見到析秋進來她立刻攜了析秋的手道:「六丫頭,是母親錯怪你了,都是你四姐姐的錯,這孽障被那姓蔣的引得迷了心智,一聽他死了就昏了過去,你快去瞧瞧。」

  析秋扶著大太太的胳膊,安慰道:「我和四姐姐要好,卻沒有及時察覺她的心思,我本就有責任,母親罰得對!」說著就和大太太朝床邊走:「我先看看。」

  析秋上去將佟析硯放平,又解開她的衣領,回頭對房媽媽道:「去泡點糖水來。」房媽媽一聽立刻出去去泡糖水。

  掐了幾次人中,又按了虎口,析秋直嘆氣這裡沒有高科技的東西,她便是想護理也只能做這些罷了,好在等房媽媽來了,析秋又找了讓人找了空的竹枝來,給佟析硯餵了幾口糖水,又等會兒她終於醒了過來。

  大太太鬆了口氣,上去抱著佟析硯,析秋站著忙了一通,腿早就疼的厲害額頭也滲出密密的汗,房媽媽見著就端了繡凳給她:「六小姐快坐著歇歇。」

  析秋朝她笑笑,也不客氣就順勢坐了下來。

  大太太這邊和佟析硯說了半天的話,可後者卻毫無反應,好在這時候大夫來了,就讓閒雜人等出去,析秋由著司杏扶著出了門,房媽媽親自來送析秋:「六小姐千萬別記在心裡,太太那天是被氣糊塗了。」說著看向析秋的腿:「待會可要讓胡先生給六小姐去瞧瞧?!」

  析秋笑著搖頭道:「不用。」她攜了房媽媽的手道:「媽媽說的太客氣了,母親罰我自是我有錯,又怎麼可能記在心裡,只是要勞煩媽媽,若是四姐姐好些,就派個人告訴我一聲,我也放心些。」

  房媽媽就點頭道:「好!」

  析秋帶著司杏和春雁回了知秋院,智薈苑裡胡大夫開了些補氣養心的藥,又停了筆拿出另外一張藥方出來對大太太道:「這是六小姐的方子,她的腿受了寒濕,若不好好養著,怕是會成大疾。」

  大太太目光一閃,就點頭對房媽媽道:「你拿著兩張方子讓人隨先生回去去抓藥吧,六小姐那邊抓好了就送過去。」

  房媽媽躬身道:「奴婢這就讓人去抓藥。」

  等藥煎好了,佟析硯勉強被餵了半碗,卻悉數吐了出來,人也軟軟的倒在床上,雙目放空根本毫無焦距的看著人,大太太擔心她就將她搬到自己房裡,護理了兩天可依舊沒有起色。

  到第三天早上,佟析硯忽然好了起來,自己吃了半碗的藥,又勉強起身要起來梳頭,大太太攔著她:「傻孩子,在自己家裡,便是隨意也沒什麼,況且你又病著,哪顧得了這些。」

  佟析硯很倔強的搖著頭道:「我要梳頭!」大太太不敢太違著她的意思,就讓梳頭的婆子給她梳了頭,佟析硯就笑著和大太太道:「母親,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大太太面露遲疑,佟析硯卻一臉精神爍爍的樣子:「母親放心,我想通了,就想一個人待一會兒,不會有事的。」

  「我把丫頭留在外面,你有事就喚她們。」大太太猶豫的出了門,佟析硯就關了門,找出筆墨紙硯坐在桌子邊上靜靜的寫著字,房媽媽就在門縫裡覷了一眼,回來說給大太太聽:「很安靜,正在寫字呢。」

  大太太就皺著眉頭點點頭:「隨她去吧,練練字也能靜心。」

  房媽媽點點頭又遲疑的道:「大小姐和姨太太那邊可要告訴一聲?」

  大太太堅決的擺手道:「華兒正懷著身子,她一向又疼四丫頭,若是知道了出了事可不得了,至於姨太太就更不要說……」她不笑話自己就算不錯了,哪裡就有同情心!

  房媽媽垂了臉沒有說話。

  析秋這邊也正吃著藥,司杏正用在爐子上烤得熱呼呼的毛巾給析秋敷腿,她看著析秋紅腫的膝蓋道:「都說女人做月子的時候能養好以前的病,小姐以後生孩子時定要好好養著才行。」

  析秋笑了起來:「行,往後我坐月子的事就交給你了。」說著和春雁相視一眼雙雙笑了起來。

  春雁替析秋敷好腿,正拿著毛巾和托盤出門,忽然門簾子被人掀開,喜兒急急忙忙跑進來道:「六小姐不好了。」

  析秋正繡著花,忽然針就扎進手指裡,她趕忙將手指放在嘴裡嗦了嗦問道:「怎麼了?」喜兒回道:「四小姐自縊了。」

  析秋一下子呆住了,不敢置信的看著喜兒道:「你說的是真的?」她這兩日一直讓喜兒沒事就待在正院裡幫忙,連宋媽媽也一起派了過去,大太太還因此誇了她幾句。

  喜兒點點頭,很確信的道:「大少爺和表少爺都去了,連二老爺和二太太都過來了,大太太正哭著呢,院子裡一團亂!」她說著一頓又道:「不過四小姐可能還沒死,我瞧著二老爺讓常隨拿了他的名帖去宮裡請太醫了。」

  析秋鬆了口氣,人還活著就好!

  「你再去看看,有什麼事再回來告訴我。」現在人多她去也沒有用,只能在家裡等消息了。

  喜兒點頭,掀了簾子出去。

  春雁癱坐在地上,她昨天去看心竹,心竹還讓她帶話給六小姐,說她不怨不恨,讓六小姐好好的,不要再做傻事了,只要她知道小姐過的好她比什麼都開心。

  她當時聽著只覺得心裡又酸又痛一句話也回不了,沒想到話還沒找機會送過去,四小姐就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出了這樣的事想瞞也瞞不住了,當天佟析華就由著蕭延亦送回來,姨太太也趕了過來,一家子人待在半夜,好在佟析硯由太醫針灸後又餵了藥,總算醒了過來,大太太后悔莫及,抱著佟析硯大哭起來。

  佟析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看到才幾個月不見自己活蹦亂跳的妹妹就剩了半條命躺在床在那裡,哪有不傷心的道理,她當著姨太太的面和二太太二老爺的面不好去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一等房媽媽送走二老爺和二太太還有姨太太后,又讓佟慎之和徐天青陪著蕭延亦去外院,她就迫不及待去問房媽媽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房媽媽就把事情的前後後果告訴她,佟析華就滿臉的震驚:「是那個蔣探花?」

  房媽媽點頭道:「可不就是他,我當他雖滿腹文采又被學子追捧是不世出的英雄學究,引他為清客領袖,以為是多高風亮節的人,卻沒想到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佟析華也狠狠皺著眉頭:「那些不過是虛名,他得罪了三皇子,若不是二皇子護著早不知死了多少次,這樣的人沒有前程可言,若是四妹妹真的嫁給他,除了和他吃苦,還能得些什麼。」

  「正是這個理!大太太也正是這樣想的,才騙著四小姐說姓蔣的死了的。卻沒有想到,四小姐她……」那日蔣府確實傳了喪更出來,卻不是因為蔣士林,而是蔣父早在蔣士林重傷回府之時受不了打擊一病不起,挨了幾日等不到蔣士林醒來,就撐不住撒手西去了。

  一場誤會而已!

  佟析華嘆了口氣,就撐著腰由林媽媽和秋露扶著進了房裡,大太太見她進了,就擦了眼淚道:「你回來做什麼,懷著身子行動不便,若是出了事可怎麼是好。」

  佟析華懷孕後,孕相極是不好,不但腿腫了就連臉上也微微浮腫起來,吃什麼都吃不下,前幾個月倒還好,後面幾個月因為身子太虛就幾乎躺在床上不敢下來,整日裡用燕窩人蔘養著。

  「四妹妹都這樣了,我不知道便罷了,即是知道了我怎麼能安心呢。」她挽著大太太安慰道:「母親也別擔心,四姐姐年紀小,過段時間等想通了就好了。」她說著,看了眼床上緊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一樣的佟析硯道:「實在不行,母親就和四妹妹說實話,先穩住她然後再偷偷把親事定了,到時候她嫁過去和相公日夜相處生了感情,正經過日子,難道那蔣士林還能厚著臉皮找上門不成,於四妹妹來說這些事也不過是年少輕狂罷了。」

  她話方落,躺在床上的佟析硯眼簾頓時動了幾次,擱在被子裡的手激動的攥起了拳頭。

  大太太嘆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就怕周家聽到風聲,心生退意。」她對那位周公子是真的滿意,不但長相好,人也是知書達理溫文有禮。

  佟析華就面露不屑:「莫說錦鄉侯如今不受寵,就是在朝中得力又如何,他也不過是旁枝罷了,如今才是舉人明年春闈能不能高中還不確定,憑什麼對四妹妹挑三揀四的,便是周家有旁的心思……」她挽著大太太笑道:「不是還有錢夫人這層麼。」

  大太太也露出絲笑容,錢夫人幾次接觸下來,她也知道錢夫人可是聰明人,她選佟析硯看中的可不就是佟家看似簡單卻旁根錯節的姻親,如今二老爺又入了閣,佟慎之將來的仕途必然順遂坦蕩,佟家之勢將來必不可擋。

  放了佟家這樣好的親家,又去哪裡能找到和周家門當戶對的去!

  轉念她又想到佟析硯,露出滿臉愁容來:「可是你四妹妹她……」她真沒有想到,四丫頭性子竟這樣倔,一門心思鑽了牛角尖。

  佟析華目光一轉道:「我看不如這樣,讓她去我哪裡住些日子,一來在侯府是客她總是要壓著點性子,縱是有事也不會亂來,二來我正好也悶得很,讓她陪陪我,我也有人說話。」

  這個主意不錯,大太太卻依舊皺著眉頭道:「你婆婆那裡可知道四丫頭的事?」

  佟析華滿不在乎的道:「婆婆如今拿我的肚子當寶貝疼著,哪會有什麼想法,再說她一直也喜歡四妹妹,過去了只有高興的份。」

  大太太沒有說話,指了指床上道:「也要問問她的意見才好。」佟析華就笑站了起來,朝大太太眨眨眼睛:「我去和四妹妹說。」

  她坐在床邊上,拉著佟析硯的手,笑著道:「四妹妹,和我去侯府住些日子可好?」她看到佟析硯眼睛動了動,又接著道:「也陪陪我說說話,我整日待在房裡,你姐夫又忙得很,你去了我也熱鬧些。」

  佟析硯就忽然睜開眼睛,看了眼佟析華又去看大太太道:「讓我去侯府可以,那讓六妹妹陪著我一起去。」在侯府雖然不如家裡,可人流卻比府裡複雜許多,她打聽蔣士林的事也方便不少。

  大太太眉頭一蹙,想也不想就拒絕道:「你六妹妹也正病著,怎麼能和你一起去,讓她在家呆著養病,你隨你大姐姐去吧!」

  佟析硯倔強的側開臉,又重新閉上眼睛,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佟析華一見她這樣就笑著道:「母親不同意,我答應行不行?就讓六妹妹陪著。」

  佟析硯就睜開眼睛,朝佟析華點點頭。

  大太太狠狠的皺著眉頭,佟析華就挽著她出門勸道:「六妹妹向來也是安分的,我們把四妹妹交給她,她也不敢有什麼心思,若是四妹妹出了半點閃失她可是擔不起責任的,母親就放心吧,縱是再不成,不還有我嘛!」

  大太太沒有說話,算是沒有反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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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02:58 PM

第七十六章:暫住

  「小姐,四小姐為什麼讓您陪著?」春雁將析秋的冬衣一件一件疊好,再歸置到箱籠裡,又將一些日常用的放進去,不過住個十幾天,卻前前後後帶了六七個箱籠,析秋看著暗暗搖頭,忽然明白為什麼那些內宅婦人寧願待在家中,也不願隨意的出門走動,這單單她一人都這麼多東西,還不去看司杏和春雁的,只怕佟析硯的東西只會更多。

  「她心裡悶,去大姐姐家裡雖是能散心,可能和她說話的人卻沒有……她可能想和我說說話吧。」她了解佟析硯,若是平常在她知道自己腿傷未恢復的情況下,不會硬要求帶著自己,既然開了這口想必她定是有事想要和自己商量。

  她暗暗嘆了口氣,若非佟析硯開口,她是無論如何也不願去侯府的。

  春雁和司杏又細細將歸置的箱籠拿筆記著,又在外面貼上紙簽,這才算是收拾完了,兩人站在桌邊喝了口茶,司杏笑道:「也不知道車什麼時候到。」

  析秋也從炕上起來,展開手由春雁服侍穿了衣裳,又轉過身對她道:「姨娘和七弟那邊你可說過了?」春雁點頭回道:「七少爺說了,只是姨娘很擔心您的腿,交代了些話,旁的也沒有了。」

  析秋點頭便坐在椅子上去摸膝蓋,春雁就在她面前蹲下來,替她去揉膝蓋:「是不是又疼了?奴婢再給您敷一次吧!」

  「不用。」析秋笑道:「這樣的病一兩年也不會有起色,單純熱敷解決不了問題的。」她看到春雁臉色黯了黯,就拉著她起來道:「去前面看看,大姐姐的馬車可來了。」

  春雁沒有說話,就點了出了門。

  宋媽媽和春雁擦身而過,一個停在門內一個停在門外,宋媽媽道:「姑娘這是去哪裡?」

  春雁就指了指前院:「去看看四小姐那邊可有幫忙的。」宋媽媽擺手笑道:「我剛從那邊過來,四小姐的東西昨兒就收拾好了,大姑奶奶來接兩位小姐的車也到了,大太太就是讓奴婢回來告訴小姐的,讓我們將東西搬到二門去裝車。」

  我們?析秋眉梢微微一挑,春雁也覺察話裡的意思,問道:「媽媽也去?」她們計劃是讓宋媽媽守院門的,她們三個去侯府。

  「可不是,太太特意囑咐的。」她笑看著析秋:「說是只帶兩個丫頭,未免少了些,侯府不比家裡,總要事事考慮周到些才行。」

  是怕去侯府讓人覺得小姐沒有貼身的媽媽,大太太面子上不好看吧!

  析秋笑著點頭:「有媽媽在確實方便些,那就有勞媽媽了。」宋媽媽客氣的笑著:「六小姐客氣了,奴婢雖年紀長些,可終歸還是您的奴婢,您有事儘管使喚。」

  析秋笑著沒有答話,讓春雁和司杏找來粗使婆子將箱籠抬去二門,她自己則去了智薈苑。

  大太太的目光就落在她腿上,眉頭略蹙了蹙,語氣卻是溫和的:「你雖是妹妹,可在我眼裡你卻比四丫頭穩重許多,你們兩個去侯府你事事要替她想著才好,可不能出了亂子,惹人笑話。」

  「是!」析秋低頭應了,大太太又道:「去了也不要滿院子的亂跑。」說著一頓:「五夫人和二小姐那邊也走動的少些,沒事就去陪你大姐姐說說話,你們終歸是一家人!」

  大太太說著,視線就忍不住落在析秋的身上,她今天穿了一件芙蓉色的褙子,裡頭一件石榴紅的夾襖,下面是澹澹色的挑線裙子,亭亭玉立站在大太太面前,清瘦的面容上雙頰有著淡淡的紅暈,雙眸明亮如寶石一般,晶瑩剔透處處細緻均勻,有幾分夏姨娘的溫婉,卻又不同於夏姨娘單純的柔弱,彷彿有些不一樣,可到底哪裡不一樣她一時卻說不上來,只是忽然間她發現,六丫頭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出落的這般絕色了。

  她又想到佟析硯,入冬才做的衣裳如今套在身上大了一圈,面黃肌瘦的,全沒有平日裡的半分風采,大太太目光一斂眼睛便冷了冷,揮手道:「天氣冷,你先到車上去吧,你四姐姐等軟轎來了,就讓人抬過去。」

  析秋微笑著點頭:「是!」代荷已經掀開門簾子,析秋就笑著和她打了招呼出了門,帶著司杏和春雁去二門,甬道上積雪被鏟掃得很乾淨,可依舊有些濕滑,春雁和司杏就一人一邊扶著析秋生怕她摔倒。

  析秋就笑著打趣自己:「如今我倒也成了柔弱小姐了。」司杏掩面笑道,笑容卻有些苦澀:「小姐從來都是小姐的!」

  到了二門,宋媽媽帶著幾個婆子已經將幾個箱籠搬上了車,析秋就看向前面的兩輛車,果然如她所料佟析硯帶的東西比她多出了一倍,兩個人出門前前後後竟用了五輛車。

  有侯府的趕車婆子笑著過來打招呼,朝析秋蹲身行了禮:「六小姐,四小姐還沒來,奴婢扶您上車坐著歇會兒吧,車裡放著炭爐,您也暖和些!」

  析秋微笑著點頭:「有勞媽媽了。」就回頭看了司杏一眼,司杏就和那婆子一人一邊扶著析秋上車,等析秋上了車司杏拿出個荷包打賞了婆子,笑著道:「天寒地凍,媽媽拿去買酒喝。」

  婆子不收,笑著道:「奴婢是奉命辦差,哪能要小姐的賞錢。」司杏將荷包塞在她手裡:「媽媽可就見外了。」

  婆子就笑著收下了,又在手裡掂了掂,臉上掛著的笑容越發的和氣。

  車和上次侯府派來的車一樣,析秋靠在左邊坐了下來,一會兒佟析硯由婆子抬著過來,她穿著厚厚的夾襖,雖然打扮得很得體,可臉色卻依舊很差,看到析秋佟析硯眼睛裡立刻氤氳著淚水,等放下車簾她便伏在析秋的肩頭哭了起來……

  「快別哭了!」析秋拍著她:「你現在身子虛,可禁不起折騰了。」這裡裡外外都是婆子丫鬟的,知道的還好,不知道的聽見了還不知道會傳了什麼話出去。

  佟析硯擦了眼淚,抬手去摸析秋的膝蓋:「我都聽說了,都怪我太魯莽了……是不是很痛?」

  析秋微微笑著,看著她道:「不過是些小傷,到是你把我嚇了一跳,竟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她目光落在佟析硯脖頸處一道紫色的瘀痕,雖已經有些消褪,可依舊能清晰的看見,佟析硯就拉著她的手,語氣有些急切:「六妹妹,他沒有死,我親耳聽房媽媽說的。」

  析秋一怔:「真的?」

  佟析硯點頭不迭:「房媽媽說他沒有死,我又偷偷問表哥了,他起先不願告訴我,後來礙不住我左右相逼,他就說了,他說蔣府確實死了人,但卻不是蔣公子,而是他的父親,蔣公子在昨天就醒了,他因為腹部受了刀傷現在還不能動,但已經能開口說話了。」她緊緊握著析秋的手:「我一定要想辦法見一見他!」

  析秋笑看著她,沒有接她的話,想見一面?談何容易!

  莫說蔣公子如今有傷在身活動不便,縱是他能出來,他們又從哪裡能找到機會見面!

  佟析硯靠在厚厚的軟墊上,忽然神情又黯淡下來,她轉頭去看析秋嘆氣道:「心竹……心梅,還有端媽媽……都不在了,再也沒有人幫我……」說著又哭了起來:「是我害了她們。」

  她想到那天院子裡雪白的地面上,那一塊一塊刺目的殷紅,這些天無時無刻不灼著她的心,痛得無以復加,她不過想要一份情投意合的情意,為什麼就這麼難!

  「都過去了。」析秋忽然覺得不知道怎麼安慰她,言語表達已經顯得很乾澀,車裡就陷入長長的沉默,幸好車外宋媽媽隔著簾子的說話聲傳了進來:「小姐,啟程了。」

  析秋淡淡回了句:「知道了。」馬車就嘚嘚的動了起來,車輪壓過地面發出吱吱聲,令安靜的車廂裡至少不再死寂,過了許久佟析硯開口道:「六妹妹,你是不是也在怪我,覺得我不該偷偷跑出去,不該這樣做。」

  「啊?」析秋轉頭去看她,笑道:「都已經過去了,就連心竹都說,只要你過得好,她無論怎麼樣都無所謂。所以,你也不要時時掛在心裡了,只要自己不後悔,那都是值得的。」

  「我後悔!」佟析硯掩面而泣:「我後悔沒安排好她們,我後悔沒有想清楚後果,我後悔因為我讓你們都受了連累……我後悔死了……」說著她一頓又道:「可是那時候我不知道怎麼辦,我心裡眼裡都是他,就想知道他怎麼樣,傷勢重不重,不去看一看我真的不放心!」

  「嗯!既然如此就別想了,只是你和蔣公子之間的事,我希望你仔細思量思量,大太太心裡還是疼你的,若想讓她同意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你再不能用這樣過激的方法了。」

  佟析硯就點點頭,沒有說話。

  馬車從上次經過的路進了侯府,在二門又換了青幃小油車,駛進了花園裡,等穿過抄手遊廊析秋遠遠的就看到蕭延箏笑盈盈的站在台階上等她。

  「六妹妹!」蕭延箏迎了過來,拉住析秋的又朝佟析硯笑道:「四小姐。」轉了頭又和析秋說話:「半年不見,你又長高許多,瞧著都快比我高了。」

  析秋笑著道:「哪會比你高。」到是蕭延箏,及笄後彷彿花朵漸漸綻開,眉宇間多了幾分嫵媚。

  佟析硯朝蕭延箏行了禮,蕭延箏看著佟析硯道:「聽說你病了,如今病可好些了?我怎麼瞧著你比上次來瘦了許多?!可請了太醫,怎麼說的?」

  「好多了。」佟析硯回道:「倒也沒多大的事,只是要靜養著。」

  蕭延箏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一手拉著析秋一邊對佟析硯道:「那趕緊進去歇會兒,娘和二嫂正在裡面等著呢。」

  佟析硯點點頭,三個人就帶著丫頭婆子進了正院。

  這次並未進左手邊的隔間,而是隨著蕭延箏進了右手邊臥室前的暖閣裡,太夫人正端坐在炕上,佟析華坐在她的左手邊,宣寧侯夫人則在右手邊,五夫人坐在下首的椅子上,析秋和佟析硯並肩走進去,恭恭敬敬給太夫人行了禮,又和侯夫人和佟析華見了禮,轉身朝五夫人道:「五夫人!」

  五夫人笑眯眯的拉著佟析硯的手,眼睛閃著精光上下打量著佟析硯,笑著道:「幾個月不見,兩位親家小姐可是出落的越發標誌了。」說完又回頭去看太夫人:「娘,您快瞧瞧,我如今這樣和兩位親家小姐一比,簡直就是雲泥之別啊。」

  太夫人笑著看她:「你便是不懷孕,也不及人家一半。」又轉了臉去看析秋和佟析硯:「一路累了吧,都坐下說話。」

  析秋和佟析硯笑著在五夫人的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佟析華笑道:「也不過幾步的路,哪裡就累了,我怎麼瞧著娘有些偏心了。」她說著就挽著太夫人的胳膊,語氣非常親昵。

  析秋暗暗挑眉,她覺得佟析華好像和五夫人之間,彷彿氣氛有些不對,念頭閃過果然就見五夫人眼裡盡是滿眼的諷刺。

  太夫人好像對她們之間的暗潮洶湧絲毫未查,笑著去問佟析華:「住的地方可收拾好了?」

  佟析華回道:「安排好了,就在我院子的後面,離我房裡也近,來回也方便!」太夫人就原來如此的點點頭,忽然又道:「我記得那裡靠著離景閣吧?雖說裡面不住人,可總是不妥的,你哪裡若是安排不開,不如讓兩位小姐住在我這裡罷了,離著延箏也近,彼此年齡相仿也能做個伴!」

  離景閣是四爺八歲前住的院子,幾個少爺的院子都是相鄰不遠,後來成年後一個個搬到外院去住,後來二爺成親後就搬到現在的院子裡,而四爺一直住在外面,離景閣就一直空置著,佟析華曾動過心思將那院子的牆拆了匡到自己院子裡來,可太夫人委婉的拒絕了。

  如今析秋和佟析硯住進去的後院,就是和後來佟析華擴建的,和離景閣只有一牆一夾道隔著。

  佟析華目光一閃,笑著道:「這怎麼好意思,是兒媳邀她們來的,怎麼能做甩手掌櫃……就住我那裡吧,平時丫頭婆子伺候著,也不會有事!再說,眼見也要過年了,年前她們也是要回去的,也住不了多久,也不用講究什麼!」

  「哪有趕客的!」太夫人笑著瞪了眼佟析華:「縱然是妹妹也不能這樣說話。」她又看向析秋和佟析硯:「兩位親家小姐可別往心裡去,她這嘴最是會得罪人的了。」

  明著是在斥責,暗的卻是在維護,佟析硯很高興太夫人和佟析華這樣親近,她們這樣就表明佟析華如今在侯府過得很好,她微微笑著,析秋卻掩面和太夫人道:「有您在,便是姐姐趕我們走,我們也不走的!」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來,太夫人更是看著析秋,顯得很喜歡:「我還道親家小姐內向,卻沒成想也是個有趣的。」

  佟析華詫異的看了眼析秋,仔細去打量她,就見析秋面露微笑,大大的眼睛明亮清澈,不過才十二歲的年紀,舉手投足間婉約風情,相貌也是初見清麗秀雅,她再去看旁邊精神不佳的佟析硯,穿著湖綠色的夾襖外頭是一件煙霞色雙金撒花褙子,本應明艷照人的她此刻去和析秋一比,頓時如明珠失了光彩……她笑站了起來,對太夫人道:「娘,我先帶他們回去吧,等她們收拾好了,再來給您請安。」

  析秋就和佟析硯一起站了起來,太夫人笑著點頭道:「晚上過來吃飯!」析秋和佟析硯雙雙蹲身行了禮:「是!」又轉身去和宣寧侯夫人和五夫人道別,五夫人道:「明兒去我那裡坐坐,我家秋娘也有人作伴了。」宣寧侯夫人則依舊是淡淡的,略點了點頭,析秋和佟析硯應了就跟著佟析華出了門。

  佟析華由秋萍秋露扶著,前後簇擁的丫頭婆子,析秋則帶著司杏,春雁和宋媽媽,佟析硯那邊則是大太太身邊的代絹,代菊並著錢媽媽,一行人呼啦啦出了院子,不如上次來時院子裡綠意盎然,地上零落的散著枯黃的葉子,在青石板的甬道兩邊,頗有古風雅韻,雖也別有風致可析秋總覺得頗有些蕭條之感。

  進了院子,佟析華陪著她們穿過前面的正院,過了穿堂便看到一間四合院,約莫七八間房間,左邊是三間的耳房,右邊則是兩間抱廈,院子中間有個花圃,只是此刻裡面卻只有孤零零的幾株花莖,和蕭延箏的院子格局相似,佟析華就指著正房的門道:「先進去瞧瞧可喜歡。」

  析秋就跟在佟析硯身邊進了正房,正面的牆上也是掛著一幅畫,畫下面則是長長的黃花梨的供案,上面擺著供果以及梅瓶花瓢,一張八仙過海的添紅漆的八仙桌,左右各擺了四張雪踏梅花的紅漆帽椅。

  佟析華在正位上坐下來,就笑著對析秋和佟析硯道:「兩邊房間特意讓人收拾過了,你們去瞧瞧喜歡哪間,然後讓人收拾了箱籠,先住下來,我們晚上再好好說說話。」

  佟析硯就點點頭去看析秋:「六妹妹選吧。」析秋也笑著回道:「還是四姐姐先挑。」

  兩人一番推讓,卻沒有一個人先去挑房間,佟析華就笑站了起來,指著左邊那間道:「六妹妹住左邊,這邊靠著牆也隔著風暖和些!」

  析秋點頭,司杏卻是皺了皺眉,東面種了幾顆大樹若是夏天倒是陰涼,冬天的話就閑的清冷了些,她心裡暗暗腹誹析秋已轉了身對她道:「你帶著春雁去把箱籠搬進來罷!」

  司杏和春雁就和侯府內的婆子去搬箱籠,宋媽媽留在析秋身邊。

  佟析華走了一道的路,此刻也累得很,她撐著腰由林媽媽扶著站起來:「你們先收拾著,缺什麼就和林媽媽說,稍後午飯到我那邊去吃,我先去歇一會兒!」

  「姐姐慢走。」析秋和佟析硯目送佟析華離開,佟析硯就扶著析秋進自己右邊的房間,許是換了新環境,佟析硯眉宇間少了些郁色,她道:「你瞧出來沒有,五夫人好像在處處針對大姐姐。」

  有關佟析華,析秋不好議論什麼,只能問道:「怎麼說?」

  佟析硯就歪著頭去想,沉吟了片刻道:「我也說不上來,就覺得五夫人怪怪的,對了……我們上次來給太夫人拜壽時,五夫人就有些不同了,她和母親說話時,都少了些尊敬。」

  析秋也想到五夫人在拜壽時的綿裡藏針,後來有了錢夫人和周公子的事,她終於弄明白五夫人當時為什麼會有那樣的態度,怕是看中周家那位公子的,不只大太太一人,就連五夫人也有了心,所以才留了娘家的妹妹住在府裡!

  她最後所說的秋娘,是不是就是這位妹妹呢?!

  佟析硯卻似輕鬆了不少,對析秋道:「待會兒我陪你出去逛逛,侯府的後花園裡有間暖房,此時應該仍舊是花團錦簇,這樣的時節看看話人也能輕鬆些。」她說完一頓又想到析秋的的腿:「我忘了你的腿傷了。」臉色又黯淡下來。

  析秋卻笑道:「即便我腿無事,你又敢進花房?」兩人說著皆是笑了起來,一連數日的壓在心裡的陰霾也消散了幾許,佟析硯嘆了口氣道:「不知道蔣公子怎麼樣了!」

  析秋正要說話,房外司杏幾人去搬箱籠的已經回來了,析秋就站了起來對佟析硯道:「我去瞧瞧。」說著就掀了簾子出來,正看到司杏和春雁兩人指揮著幾個小廝將箱籠抬進來,析秋微微一愣。

  司杏看見析秋就笑著走過來道:「我們兩個人去,也不知道求大姑奶奶派幾個婆子跟著,又搬不動東西正發愁呢,正巧大姑爺來了,指了幾個小廝幫我們搬進來的。」

  析秋點點頭,看著東西都擺好了,就對身後的宋媽媽道:「媽媽送送。」宋媽媽就笑著就去給幾位小廝道謝,幾個人垂著臉連說不敢,又低著頭由宋媽媽送出了院子。

  析秋就帶著司杏和春雁去收拾箱籠。

  到了中午,佟析華身邊的秋露就來請析秋和佟析硯:「二夫人請兩位小姐過去用午飯!」

  析秋和佟析硯就換了衣裳,由秋露陪著去了前面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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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03:10 PM

第七十七章:表面

  佟析華坐在暖閣的炕上,見到析秋和佟析硯進來,就笑著道:「可收拾好了?也不著急慢慢收拾。」佟析硯和析秋行了禮,佟析硯回道:「歸置了一些,錢媽媽還在收拾著。」

  佟析華點點頭,轉身對秋萍道:「擺飯吧,也不用費事移到別處去,兩個妹妹也不是外人,我們今兒就在暖閣……」說著忽然眉頭一皺停住了話,析秋正詫異之時就見秋萍緊張的去扶佟析華:「二夫人,您沒事吧!」

  佟析硯也跑過去:「姐姐!」佟析華摸著肚子眉頭皺了半晌,又擺擺手笑著道:「無妨的,就是踢了我一下,略重了些,一時岔了氣!」

  析秋皺了皺眉,抬眼打量眼佟析華,她想到司榴懷孕時面色紅潤身體發福的樣子,相比較佟析華面色泛黃,臉上的粉彷彿也浮在臉上,她的目光又落在她的小腹處,肚子隆起的位置也略低了些,這才七個月而已……

  她暗暗疑惑,秋萍已笑著道:「少爺以後定是文武全才,這樣大的腳勁兒。」

  「就你話多!」佟析華瞪了眼秋萍,又轉頭去和析秋道:「自小進府就跟著我,真是慣壞了的。」析秋也笑著道:「我到不覺得……」

  佟析華滿臉的笑,手緩緩摸著自己的肚子,她請洪道婆打卦也是說她這胎是兒子,前面又有六妹妹的胎夢……想到這裡她笑著道:「都別貧嘴了,快擺了飯,許是他也正餓著,在肚子裡鬧著要吃飯呢。」

  佟析硯就歪著頭去問佟析華:「侄兒也會吃飯?」

  佟析華就哈哈笑了,順勢拉了佟析硯的手,捏了她的鼻子道:「六妹妹不問,就偏你問了出來,真是沒心機的丫頭!」佟析硯頓時鬧了個紅臉。

  丫鬟進進出出,將飯擺在暖閣裡一方黑漆彭牙圓桌上,析秋和佟析硯就佟析華坐了下來,秋萍立在佟析華身後幫著布菜,佟析硯身後則站著代絹,司杏則服侍著析秋,正準備吃這邊外間秋露的聲音傳進來:「二爺回來了!」

  佟析華眼睛頓時一亮,秋露已經放了筷子去掀簾子,佟析硯和析秋也站了起來,隨即就看到蕭延亦大步走了進來,目光在佟析硯和析秋身上轉了一圈,兩人雙雙朝蕭延亦屈膝行了禮,蕭延亦朝她們微微點頭,佟析華已經笑著迎了過去:「怎麼回來了?可用過飯了?」

  蕭延亦回道:「我回來看看,稍後還要去一趟錢府。」又看向佟析華和兩個妹妹:「你們吃吧,我去換件衣裳。」

  這麼說就是沒吃了!

  佟析華就看了眼佟析硯和析秋:「兩個妹妹也不是外人,二爺吃了再走吧。」

  蕭延亦面露猶豫。

  「我和四姐姐回去吃吧!」析秋笑著和佟析華道:「這才到,正好也熟悉熟悉環境。」佟析硯也點點頭。

  佟析華沒有反對!

  蕭延亦卻是目光一閃,擺手道:「也不用麻煩了,我去外院吃!」說著轉身就出了門,佟析華就隨後跟了出去。

  佟析硯垂著頭暗暗皺眉,析秋也微微挑眉,難道他們的感情並沒有傳言中那麼好?!

  不過一刻,佟析華回來了,撐著腰指著桌面道:「我們吃飯吧,飯菜也要涼了。」卻沒有再提蕭延亦,析秋和佟析硯安靜的坐了下來,三個人默默的吃了飯,秋萍又沏了茶,析秋和佟析硯就重新坐了下來,三人在暖閣裡坐著喝茶。

  「說是錢伯爺回來了,聖上昨晚急招入宮,才回到府裡就喊了你們姐夫去,也不知什麼事。」錢伯爺就是錢夫人的夫家,佟析華說著停了停,又指了指上面道:「聽說蓬萊有長生秘方,錢伯爺去了三個月昨兒才回來,也不知尋沒尋到。」

  析秋一驚,聖上已經到尋求長生秘方的地步了?

  佟析硯也是一驚,露出驚訝的表情來:「長生之說不過是傳聞,聖上怎麼就信了?」

  「噓!」佟析華小聲道:「平民百姓都想要長生不老,何況帝王,只是苦了錢伯爺一去三個月長途跋涉,若是找到了倒還好說,若是找不到……就怕聖上一怒落一個辦事不利的罪責!」

  這也算飛來橫禍了!析秋靜靜聽著,她知道佟析華真正的目的絕不是和她們議論朝政,念頭閃過就聽佟析華道:「聽說昨晚去宮裡的,還有三皇子。」

  原來如此!

  她是在告訴佟析硯,三皇子的勢力日夜趨勝,而一直與三皇子政見不和的蔣士林,只怕再難起復,只要有三皇子一日,蔣士林就只能做一個山野茅舍的教書先生!

  如果蔣士林的未來只是如此,那麼佟析硯還是趁早打消了這念頭的好。

  果然佟析硯臉色微微一變,立刻垂了臉……點到為止,佟析華看著佟析硯就露出滿意的笑容來,她轉了臉去看析秋道:「六妹妹過了年也十三了吧。」

  析秋點頭道:「是!」佟析華就點頭道:「瞧我,都說懷了孕就容易忘事,前些日子若不是因三妹妹……出了些岔子,你都是定親的人了。」她說著又彷彿覺得自己的話不大對,笑著道:「喝茶,嘗嘗這武夷大紅袍。」

  析秋目光微微一閃,彷彿沒有聽懂佟析華,就乖巧的喝了口茶,又羞澀的紅了臉道:「我不懂茶,倒有點牛嚼牡丹了。」

  「這不懂也好。」佟析華笑著道:「也不用講究什麼,便只要是茶,解了渴就是好茶。便是像我,以前在家時跟在母親後面,盡愛吃老君眉,旁的茶喝了就覺得不對,可自從懷孕後口味又變了,除了這大紅袍,竟是老君眉也吃不得了!」她說著掩面笑了起來:「這話我也只能和你們說說,旁的人聽見還道我矯情了。」

  這是在告訴她,嫡庶有別身份有別,就是愛好和品味也是有貴賤之分的?!析秋笑著道:「我也曾聽母親說起過,說姐姐小的時候就愛和她搶茶喝……」她說著微微笑著道:「還說姐姐最是像她了!」

  佟析華咯咯笑著不停,餘光落在佟析硯身上,就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她狠狠的皺了皺眉,析秋見她這樣就去拉佟析硯的手問道:「四姐姐您說呢。」

  佟析硯一怔,脫口問道:「說什麼?!」

  析秋嘆了口氣,就聽佟析華笑著道:「吃了午飯六妹妹怕是也乏了,我讓秋萍送你回去歇歇,四妹妹身子不好也別來回走,就留在這裡陪我說說話。」

  「是!」析秋笑著站起來,秋萍就走到門口為析秋打了簾子,析秋回身看了眼佟析硯就帶著司杏和春雁出了門。

  剛剛走到院子裡,迎面就碰到個穿著蜜色褙子,梳著婦人髻的丫鬟,析秋微微詫異之際,那丫鬟已經笑著迎了過來。

  她笑著和析秋福了福,道:「奴婢晴霜見過親家六小姐。」她說完抬起頭看著析秋道:「我們夫人想請您和四小姐過去坐坐。」

  析秋眉頭一挑,夫人?難道是五夫人?

  晴霜說完又是一笑道:「是五夫人,說兩位剛剛來,想趁著中午院子裡人少,陪兩位小姐去逛逛園子。」

  「多謝五夫人美意。」析秋笑著又露出為難的樣子來:「四姐姐正在和二夫人說話,還勞您轉告五夫人,稍後我們再去打擾。」

  誰料晴霜卻是笑著道:「那六小姐去坐坐吧,等稍後奴婢再來請四小姐。」竟是執意要請析秋去的樣子。

  析秋微露詫異,回頭看了眼正房的門口,門口守著的小丫頭目光就偷偷往這裡瞟著,她正猶豫著,秋萍從房裡走了出來,笑著和晴霜見了禮,又和析秋道:「二夫人說了,既是五夫人請六小姐,您就去坐坐吧,只記得多帶些人跟著,別在園子裡迷了路!」

  她這樣一說,便是析秋想推辭也說不得了,她朝秋萍身後看了看,果見她身後站著幾個婆子,她笑著點頭道:「勞煩秋萍姑娘轉告姐姐,我去去就來!」說完,就隨著晴霜帶著丫頭婆子出了院子。

  五夫人住的院子穿過了整個花園,和佟析華的院子隔著花園成了對角,門口種著兩顆玉蘭樹,此時花葉凋零,在交錯的樹枝下一方填著紅漆的如意門便現眼前,上方書『娉瀾軒』三個大字,字體渾厚大氣。進了院門過了影壁就是一個小小的花園,花園裡假山層疊水流清澈,水面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冰面下可清澈的看見有金色的錦鯉在游動著。

  晴霜一邊走一邊給析秋介紹院中的景致,此刻見析秋注意到池子裡的錦鯉,就笑著解釋道:「是五爺特意去普濟寺後山釣的,然後又讓人裝了甕送回來給夫人養著,夫人見著歡喜就日日讓人餵吃食,沒成想回來時不過手指這麼長的魚,竟長的這樣大了。」

  析秋想到她在普濟寺時,也收到這樣的魚,她看著小小巧巧還以為是金魚,沒想到卻是錦鯉。

  析秋應景的回道:「聽說普濟寺的錦鯉刁得很,沒想到五爺竟是釣了這樣多!」很感嘆佩服的樣子,晴霜一聽頓時面露驕傲之色:「可不是,每次五爺和二爺一起去,二爺都是空手回來,只有我們五爺不是七八條,也要三四條的樣子……」

  沒想到蕭延亦也釣魚?析秋微微笑著,晴霜又覺得當著析秋的面這麼說蕭延亦有些失禮,就補救似的解釋道:「不過二爺每次去,都志不在釣魚,聽說普濟寺山下那條河裡有許多彩色的石頭,二爺總是帶著人在河裡找石頭,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往府裡搬,有事高興了還親手在上面刻字呢。」

  刻字?析秋心裡忽地一跳,好像想到什麼,卻又沒有抓住,她微微皺了皺眉,晴霜就以為析秋不願聽蕭延亦的事,就露出尷尬的表情來:「瞧我,關顧著說的痛快,竟讓六小姐在院子裡吹風了。」說完就伸手去扶析秋。

  析秋卻笑著道:「原來還有這樣的趣事,難怪我見姐姐房裡擺著許多的石頭。」她想到蕭延箏房裡那塊湖綠色的雨花石,難道也是出自蕭延亦之手?!

  「可不是,我們五爺常和我們說二爺的事,說旁人都愛玉石古物,就二爺最是特別,獨愛這頑石。」

  析秋笑笑沒有說話,一個丫鬟……她的話是不是太多了點。

  她又細細打量晴霜,原以為她是五夫人身邊的媳婦子,如今看來應該是五爺的通房了,若不然以她的身份,怎麼也沒有資格去妄議主子才是!

  「六小姐小心腳下。」晴霜說著人已經上了台階,進了一個穿堂,析秋由司杏挽著,過了穿堂是個三進的院子,比佟析華的院子略寬敞些,院子裡搭著花架子,甬道兩邊種著杏樹,正房裡有嬰兒的啼哭聲斷斷續續傳了出來。

  晴霜微微笑了起來,對析秋道:「定是我們晟哥在哭呢。」

  晟哥?是五夫人的長子吧,五夫人在十月初時產下蕭府的長孫,析秋聽說名字還是侯爺取的,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回來的,佟析華回來和大太太說時,臉色極其難看,說不過運氣好些,讓他生了長孫。

  大太太就笑安慰她:「長孫又如何,不還是庶出的。」佟析華聽著就笑了起來!

  析秋笑著道:「我還沒和五夫人道喜呢。」話落,正房的簾子被人掀開,五夫人笑眯眯的走出來,朝析秋伸出手道:「六小姐可終於到了,若不然我可要親自去請了!」

  「不敢!」析秋任由五夫人拉著,邊往房裡走,邊道:「本也是要來拜訪您的,只是才剛落腳,園子裡又不熟悉,就不敢到處走。」

  五夫人把她讓進房裡,進了右手邊的暖閣:「六小姐快坐。」把析秋按在左邊炕上坐下,很熱情的樣子,又回頭對晴霜吩咐道:「你帶著兩位姑娘也去吃茶歇會兒。」

  晴霜就福身應是,司杏和春雁看了眼析秋,隨著晴霜出了暖閣。

  五夫人隔著炕桌和析秋對面坐著,親自接過丫鬟端來的茶遞給析秋:「上次勞煩六小姐給晟哥做衣裳還沒機會好好謝謝你呢,這來來去去兩三回,也不得空和你單獨說說話,今兒你一來我就迫不及待想請你過來坐坐。」

  析秋謝過接了茶,又笑道:「五夫人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又四處找了找:「怎麼不見大少爺?!」

  提到自己的孩子,五夫人的目光頓時柔和不少,笑著去和身邊的丫鬟道:「去,讓小姐把晟哥兒抱過來。」丫鬟應是而去,五夫人又對析秋解釋道:「剛剛正鬧著呢,也不肯吃奶,就知道哭!」

  孩子的事析秋不懂,只能紅著臉微微笑著,這時厚厚的門簾子被人掀開,就見一個年輕的女子款款走了進來,十五六歲的年紀,身材很高挑,長的和五夫人有幾份相似,也是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皮膚很白,她走進來朝析秋微微一笑,笑容溫婉端莊一派大家閨秀的行止。

  這就是五夫人的妹妹的秋娘?果然長得很漂亮。

  析秋起身給秋娘回了半禮,五夫人出聲問道:「晟哥呢?」

  秋娘答道:「剛剛鬧了一通,許是餓了,這會兒奶娘正在餵奶……親家小姐也不是外人,我就自作主張讓奶娘稍後再抱過來。」說著朝析秋笑著道:「還望六小姐不要見怪!」

  析秋訝異的看了她一眼,也笑著回道:「不會,吃飯皇帝大,哥兒正吃著飯呢!」

  五夫人笑了起來,攜了析秋重新坐了下來,又指著秋娘介紹道:「這是我五妹妹,閨名喚秋娘。」又轉身對秋娘道:「六小姐略比你小幾歲,可卻是比你穩重多了。」

  秋娘掩面而笑:「姐姐便是不說,我也有著自知之明的。」又笑著和析秋道:「早聽說六小姐的名,只是一直無緣得見,如今您也來做客,我倒是有不少針線上的事想請教凝呢。」

  析秋笑著搖頭道:「不敢擔,不過是粗淺的針腳。」說完她端著茶心裡卻納悶起來,五夫人找她到底為什麼事?難道真的至少單純的聊聊天?可若只是聊天也不用這麼迫不及待吧!

  正說著,一個長的白胖的女子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兒進來,女子進來朝五夫人和秋娘福了福,又朝析秋福了福:「晟哥給親家小姐請安。」

  析秋就笑站起來受了半禮,從懷裡拿出個荷包來:「來得匆忙也沒帶什麼,這個先給哥兒玩,改明兒若是五夫人不棄,我再給哥兒做雙鞋。」

  奶娘代晟哥接過禮,又朝析秋福了福,五夫人的目光就落在那個荷包上,湖碧色的荷包,雙面繡著雙子報福的圖案,荷包下面綴著瓔珞,是五隻憨態可掬的金魚,顏色各不相同形態也沒有重疊,五夫人就笑著從奶媽手裡接過晟哥笑著道:「晟哥快謝謝六姨母。」

  秋娘也摸著瓔珞笑道:「六小姐的手真是巧!」

  析秋已經不能用驚詫來表達此刻的心情了,五夫人這樣也太過於熱情了,她紅著臉擺手道:「不敢擔!」又笑著逗了會兒長的虎頭虎腦的晟哥,五夫人就讓奶娘抱著下去休息了。

  析秋看看時辰,就想告辭,可五夫人卻拉著她道:「二嫂正午睡呢,你這會兒回去也沒的意思,不如就歇在我這裡了,我們也正好說說話。」

  「這怎麼行。」析秋笑著擺手:「才落腳,好些東西都沒收拾!」五夫人按著她道:「也不著急這一時,我可還有話和你說呢。」

  析秋眉梢微微一挑去看五夫人,五夫人就滿臉的笑對秋娘道:「你去看看晟哥吧,才吃了奶別像昨兒那樣吐了。」秋娘就站起來點頭應是,又和析秋打招呼:「六小姐,失陪了!」

  析秋起身送她,五夫人就回頭對析秋道:「六小姐喝茶。」析秋笑著端了茶杯,五夫人目光微微一轉狀似無意的問道:「這次我瞧著六小姐可是瘦了許多,聽說生了場大病,如今可好些了?」

  析秋將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笑著道:「也不是什麼大病,就是前些日子得了風寒鬧了一場,這幾日倒是好多了!」

  五夫人目光微黯,喝了口茶才道:「這無論是誰這身子便是重中之重,可要緊著些才好!」她說著話音一轉又道:「四小姐過了年就十四了吧?前些日子我聽說親家太太在給她說親,也不知成了沒有,若是定了我這添箱禮可得提前備著才行。」

  析秋垂著臉眼睛終於鬆了口氣,紅著臉對五夫人笑道:「這樣的事我哪能知道,都是母親做主的!」

  五夫人微露失望,又將桌面上的蜜餞朝析秋面前推了推:「六小姐吃果子。」析秋笑著推辭,順勢站了起來:「時辰不早了,我還是回去吧,免得大姐擔心。」

  這一次五夫人沒有攔她,就笑著道:「我送送你。」她和析秋並肩出了門:「六小姐沒事常來坐坐!」

  析秋笑著點頭:「一定!」又朝五夫人福了福:「夫人留步!」五夫人就在門口停了腳步,門口候著的春雁和司杏就迎了過來,五夫人立在門口看著析秋出了院子。

  她身後,秋娘從簾子後面走出來,露出歉意的樣子看著五夫人道:「要姐姐為我操心了!」說著垂著臉眼眶紅了!

  五夫人眼睛微微一眯,轉了身笑著對秋娘道:「你是我妹妹,便是為你操心也是應該的。」她說著牽著秋娘的手往裡面走:「你我是親姐妹,母親一再交代過我,定要為你尋戶好人家,那周公子一表人才,又有錦鄉侯這樣的叔叔,東昌伯這樣的姑父,將來必是人中龍鳳,這樣的親事放眼滿京城也沒有幾家,而除去這些,他們家的門戶又和我們相當,這門親事再合適不過了……既然佟府和周家還沒定,那我們便還有機會。」

  她說著微微一笑,露出勢在必得的樣子來。

  秋娘卻垂了臉,目光悠遠的彷彿根本沒有聽到五夫人說話。

  析秋走在前面,司杏和春雁一左一右陪著,又有佟析華指派來的婆子跟著,一行人默默的往回走,剛到院子門口遠遠的就看到蕭延亦走了過來,析秋停了腳步朝蕭延亦屈膝行了禮:「大姐夫。」

  「六妹妹這是去哪裡了?」他微微笑著,目光溫和彷若秋日的湖水般……

  析秋垂著頭回道:「五夫人邀我過去小坐。」蕭延亦眉頭略是一蹙,看著析秋道:「聽你大姐說你的腿受了寒?即是腿疼就在房裡多歇歇,我稍後去和娘說,你也不用和在府裡一樣早晚去和她請安,就安心養著病!」

  「不用。」析秋急忙擺著手道:「腿也不是時時都疼,況且,我是晚輩這禮數無論如何也是不能廢的!」

  蕭延亦笑容斂了斂,點頭道:「即是這樣,那給你預備頂軟轎吧,來回也能舒服些。」說完,他不給析秋拒絕的時間,又道:「你回去歇著吧,這裡風大。」說完,與析秋擦身而過,先一步進了院子。

  析秋緊緊皺著眉頭,繞過正門過了穿堂回了自己院子,她坐在床邊喝茶,司杏滿臉愁容的坐在她腳邊,朝析秋問道:「小姐,五夫人是不是在和我們打聽什麼事?」

  「哦?怎麼說?」

  司杏回道:「我守在門外,秋露拐了彎來問我錢夫人的事,又問四小姐的婚事……」析秋挑著眉頭問道:「你是怎麼回的?」

  「我瞧著蹊蹺,也不敢明著拒絕,就一概以府裡沒聽到這樣的事為由,半個字都沒有多說。」她看著析秋又問道:「難道五夫人也屬意周家的親事?」

  五夫人還真是迫不及待啊,析秋無奈的搖了搖頭!

  「小姐,東西都收拾好了,您可要去看看?」宋媽媽笑著進來道:「司杏和春雁我們三個就住在院子裡的抱廈,離小姐這裡近進出也方便些。」對面幾件耳房就給了錢媽媽幾人,畢竟是大太太身邊伺候的,宋媽媽怎麼也不敢出這個頭去和錢媽媽爭,況且,兩位小姐的身份又在這裡,她更是不敢開這個口的。

  析秋笑著點頭道:「媽媽辦事我豈有不放心的,累了一上午你也去歇會兒吧。」她又看著司杏和春雁道:「一直陪著我你們也還沒吃飯,快去吃些!」

  司杏和春雁並著宋媽媽下去吃飯,析秋就靠在床上閉目養神,到了下午她又去了佟析華的房裡,佟析華笑看著她,問道:「五夫人都和你說了什麼?」

  析秋笑著將五夫人的話原原本本的轉述給佟析華聽,果然就見到佟析華眼底劃過絲冷意,她鼻尖冷哼一聲,不屑道:「就會用小聰明,她道旁的人都是傻子不成!」

  析秋垂了臉沒有說話,因為事關佟析硯,她不感興趣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側了臉去喝茶,佟析華笑擺著手道:「時辰不早了,你們過去吧,早些回來吃飯!」

  「是!」析秋和佟析硯站起來屈膝應了,佟析華因為有孕在身,太夫人免了請安,她只要逢初一十五去一次便可以了,可析秋和佟析硯卻不能因此就免了,兩人辭了佟析華就由秋萍送出了門,立在門口兩人看著院子的情景皆是愣了愣,就見院子中間正停著兩輛軟轎,四個粗使婆子見到兩人出來,動作一致的蹲身行了禮。

  佟析硯笑著對析秋道:「大姐姐想得真周到,竟是連軟轎也備了。」送她們出來的秋露卻是皺了皺眉,滿臉的疑惑,她不記得二夫人喊過軟轎!

  析秋沒有說話,她感覺這軟轎和蕭延亦應該有莫大的關係。

  「二位小姐上來吧。」負責抬轎的婆子笑著對佟析硯和析秋道。

  佟析硯也不多想,當先進了前面的那頂轎子,析秋動了動嘴,只能無奈的上了後面那輛,待兩人一走秋萍就急忙回到屋裡去和佟析華說,佟析華喝茶的動作一頓,驚詫的問道:「你說有人給兩位小姐備了軟轎?」

  秋萍點點頭,佟析華將茶盅擱在桌上,問道:「可問了是誰吩咐的?」什麼人想的這麼周到?不可能是太夫人,若是太夫人知道六妹妹腿不便四妹妹身體不適,也只會免了她們請安,怎麼也不會特意喊了軟轎來……

  她神情忽然一變,臉色極其難看,難道是二爺替兩位妹妹備的?

  佟析華的手指緊緊的握成了拳頭,她懷孕七個月,前幾個月每日去娘那邊請安,又要處理房裡的大小事,進進出出的累得腰疼,他提也沒有提過要為她備著軟轎,兩位妹妹這才來了半日,他就已經喊了軟轎進來!

  佟析華一瞬間四肢僵硬起來,周身若被人澆了一盆冷水,冷得她忍不住打了個顫。

  「奴婢這就去問問。」秋萍轉了身就要出去,佟析華卻擺著手示意她不要去:「不用去了。」說完,她靠在身後軟軟的迎枕上,緩緩閉上了眼睛嘆道:「瞧瞧再說!」

  或許是她想多了,二爺對兩位妹妹好,不也是給了她臉面?!

  秋萍停了腳,喃喃的看著佟析華。

  這邊析秋和佟析硯去了太夫人房裡,太夫人正和蕭延箏,宣寧侯夫人以及吳媽媽打葉子牌,見析秋和佟析硯進來,太夫人朝兩人招招手道:「親家兩位小姐來了,快過來給我瞧瞧,也給我換換手氣!」她身邊的大丫頭青月為兩人各搬了杌子放在太夫人身邊,析秋和佟析硯各行了禮,就在太夫人身邊坐了下來。

  蕭延箏笑著對太夫人道:「娘,今兒您可是贏家,若是換手氣,也該是我換才好!」又轉頭對析秋道:「六妹妹到我身邊來,可不能好手氣都給了娘。」

  太夫人呵呵笑了起來,吳媽媽看著太夫人難得這麼高興,就笑著將手裡的牌遞給佟析硯:「四小姐玩會兒吧,奴婢可不敢玩,再玩我這幾年存的棺材本就全都還給太夫人了。」

  佟析硯連連擺手道:「我不會玩這個。」又看著析秋道:「六妹妹玩吧!」析秋也笑著搖頭:「還是吳媽媽來吧,我也不會玩葉子牌!」

  吳媽媽就耷拉著臉,捏著牌嘆氣道:「看來真是難保了!」

  一屋子的人跟著笑了起來,太夫人則指著吳媽媽道:「放心,日子長著呢,等你用的時候,指不定已贏回來了。」

  析秋也隨著眾人微微笑了起來,只是她總覺得太夫人儘管笑著,可笑容卻不達眼底,彷彿心事重重卻又不想讓旁人知道,而故做輕鬆的樣子來……

  析秋坐到蕭延箏身邊,陪著玩了會兒,太夫人就扔了牌,眾人在暖閣裡歇著,喝了會兒茶,析秋和佟析硯見時辰不早了正要回去,這時蕭延亦和蕭延庭一前一後走了進來,析秋就看見一向面含微笑溫潤的蕭延亦此刻竟是冷著臉,眼底微露著寒氣,太夫人見他們進來,頓時面色也變了變,臉上的笑意消失不見。

  析秋拉著佟析硯順勢站了起來,對太夫人道:「我們也回去了。」太夫人朝兩人點點頭,又對蕭延箏道:「你陪親家兩位小姐一起回去吧。」

  書房裡就剩下太夫人和蕭延亦,蕭延庭還有宣寧侯夫人,吳媽媽默默的關了門,送析秋和佟析硯、蕭延箏出門,她自己則守在了門外。

  蕭延箏滿臉疑惑的回頭朝房裡看了看,歪著頭不知在想什麼,析秋和佟析硯在院外的軟轎前停住腳步,對蕭延箏道:「二小姐也回去吧,我們坐軟轎回去。」

  「那好,我就不送了。」說著有些心不在焉的轉了彎進了自己院子所在的夾道。析秋和佟析硯各自上了軟轎回到佟析華的院子。

  兩人進了門秋萍彷彿早就在門口等著她們,笑著迎過來道:「二夫人說身體有些不舒服,晚上就不和二位小姐用飯了!」

  佟析硯緊張的問道:「姐姐不舒服?哪裡不舒服?可請大夫了?」

  秋萍搖頭道:「說只是腰疼,不用請大夫!」佟析硯不放心,回頭對析秋道:「六妹妹先回去吧,我進去瞧瞧大姐姐。」

  「二夫人睡了。」秋萍攔著了佟析硯:「不如這樣,等二夫人醒了奴婢去告訴四小姐可好?」

  佟析硯想了想,沉吟了片刻點頭道:「也好!那我先回去了。」就和析秋回了她們住的院子。

  析秋一進房裡,臉色就沉了下來,她總覺得今天侯府的氣氛很怪異,她見過蕭延亦數次,卻沒有哪次從他臉上見過這樣的表情,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如今朝中暗潮洶湧,福建又是戰事不明,聖上令宣同總兵帶兵二十萬去福建支援,可軍令還未送到宣同,總兵卻因為吃酒與人打架,打傷了一個市井流氓被人告了御狀,隨後一個小小的浪花便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將宣同總兵在任三年來所有的貪污受賄,暗中開挖私礦的事揭發出來……朝堂上御史的唾沫星子都快將宣同總兵淹死,聖上終不是年富力強,挨不住這樣的陣勢,臨陣將宣同總兵下了大獄,沒有總兵,出兵的事也只能一拖數日待定。

  戰時分秒必爭,她不知道這樣的數日,對於宣寧侯來說有多重要,但她卻看明白了,這背後必然是有人在做手腳,有人不想宣寧侯得勝歸朝,不想福建的戰事這麼快就解決……這樣的事連她都看出來了,更何況蕭延亦或是太夫人呢!

  她暗暗嘆了口氣,太夫人的房裡日日歡聲笑語不斷,又怎麼會沒有粉飾太平之嫌呢!

  ==

  太夫人房裡,蕭延亦和蕭延庭各坐在太夫人下首,宣寧侯夫人親自去沏了茶遞給兩人,蕭延亦接過茶喝了一口,太夫人就沉著臉問道:「出了什麼事?」

  蕭延亦沉著臉,聲音也低低的帶著絲涼意:「二皇子下午在宮中伺疾時,也不知怎麼惹了聖顏,如今正在保和殿外跪著呢,楊,胡兩位閣老聽到風聲趕去宮中,聖上卻是連面也未露!」

  「竟有這事?」太夫人皺著眉頭道:「可打聽了聖上到底是為了何事生怒?」

  蕭延亦搖了搖頭:「當時保和殿裡只有聖上和二皇子兩人說話,後來二皇子就沉著臉出來,自行跪在了門外。」

  太夫人神色漸漸凝重起來,嘆道:「就是說,胡楊兩位閣老對宣同總兵人選的提議,聖上並未採納!」蕭延亦就臉色難看的點了點頭。

  出兵的事只要多拖一日,蕭延炙的就可能多一份危險,福建這場戰事涉水太深,已不是他們如今的宣寧侯府可以測探的,如今只要保證蕭延炙能平安回來,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太夫人看著蕭延亦道:「讓你找的高手可齊全了?」蕭延亦點頭回道:「一共十六人,都是江湖上的朋友介紹的。」

  太夫人點頭道:「今晚你讓他們連夜出城趕去福建,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保你大哥周全。」蕭延亦認真的點了點頭。

  蕭延庭卻是垂著臉看了眼一直沉默的大嫂,暗忖道:若是連大哥都應付不了,那這十六人去了也不過是送死罷了!

  「老二,你明天去一趟你岳父府上,探一探佟二老爺的底!」

  蕭延亦就鄭重的點點頭:「好。」想了想又對太夫人道:「娘,我去把老四喊回來吧,這幾日我和五弟各自都有事,有老四在您有什麼事也能吩咐他做!」

  太夫人眼睛微微一眯,滿面不悅的冷哼道:「不用!我還沒老到昏聵的地步!」太夫人轉了臉又去吩咐宣寧侯夫人道:「聽說周夫人這些日子染了風寒,玉貞,我房裡還有幾株百年的人蔘,回頭讓吳媽媽給你包上,你去看看周夫人!」

  宣寧侯夫人點頭應是。

  太夫人就靜靜坐著,她想到先太皇太后去世時,老侯爺致仕歸寧後,對她說的話:「一時的忍辱負重,是為了蕭氏能長久不衰!」

  她緊緊握著手中的茶杯,她無法保證侯府的明天,卻不能讓蕭氏在她的手中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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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03:42 PM

第七十八章:偶遇

  送走一早上來請安的小輩,太夫人就面色疲倦的坐回炕上,宣寧侯夫人將沏了兩邊的茶放在她的手邊:「今兒給您沏的瓜片,早晨喝也清淡些!」太夫人點點頭,端了茶卻沒有喝,問道:「老二可回來了?」

  宣寧侯夫人沒有說話,倒是吳媽媽接了話道:「還沒有,奴婢一早上去外院問過了,說是自昨兒下午出去,一直沒有回來。」

  太夫人沒有說話,眉頭卻略蹙了蹙,她看向宣寧侯夫人道:「你也忙了一早晨,回去歇著吧,吃了早飯再去武進伯府。」宣寧侯夫人就起身行了禮,道:「那我回去了。」就自己掀了簾子出了門。

  太夫人看著她的背影暗暗搖了搖頭,吳媽媽也嘆了口氣,侯夫人比起以往,話變得越發少了。

  「隨我進來。」太夫人隨即起身,帶著吳媽媽就出了門進去對面的裡間,又關了門兩人走進碧紗窗裡,太夫人指著一個落了鎖的箱籠,對吳媽媽道:「你今兒也不用做別的,和青月兩人把賬目算一算,也好些年沒仔細清點,總要心裡有些底的好。」

  吳媽媽一驚:「夫人,您這是……」太夫人一向對身外之物不在乎,這麼多年她的銀錢都是她管著的,太夫人從來問也不問的,可今兒卻讓她重新開了鎖去點算……吳媽媽扶著太夫人的胳膊,紅了眼睛道:「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她在侯府幾十年,即便是太皇太后去世時,也不曾有過這樣的局面。

  太夫人毫不在乎的擺擺手道:「不過是些死物,何必計較這些!算一算也好,也能讓我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家當。」說完,她就緩緩的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吳媽媽就默默的拿出鑰匙,將裡面的賬本一本一本的拿出來,又在底下捧出個黑漆雙銅面的匣子來放在桌子上,出門把青月喊了進來,兩人當著太夫人的面,一本一本對著賬。

  過了片刻,房外有丫鬟隔著門稟報:「太夫人,錢夫人來了!」

  「知道了。」太夫人就站了起來,對吳媽媽和青月道:「你們別管,只管做手裡的事。」說著就自己走了出去。

  錢夫人已經進了門,她今日穿著一件絳紅色的夾襖,外套一件淺藍色的撒花褙子,頭上一隻朱雀銜翠的步搖,兩面各戴了一隻玉篦,她笑挽著太夫人一起朝暖閣裡去:「您這幾日可好?!

  太夫人就笑著回道:「有什麼好不好的,不過是把老骨頭!」說著兩人進了門,已有丫鬟為錢夫人沏了茶,又安靜的退了出去,錢夫人捧了茶喝了一口,對太夫人道:「您都聽說了吧,我家那口子昨兒可被聖上好訓了一番。」

  太夫人點了點頭:「老二說了些,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聖上也不過是訓了幾句,若真是怒了想必也不是訓斥了!」她還記得當年她和老侯爺單槍匹馬回京面聖之時,聖上高站在城門之上俯看著他們,那眉宇間飛揚的自信和運籌帷幄,彷彿一切盡在掌握的成竹在胸之勢,她當時和侯爺便已知道大勢已去,還曾慶幸他們的選擇。

  如今二十一年過去了,聖上依舊是那個聖上,可卻已經沒有那時的睿智聖明,和所有帝王一樣,竟也對長生之術動了心思!

  太夫人搖了搖頭,錢夫人又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倒也沒往心裡去,我們那口子也沒少被罵,只是沒想到聖上連二皇子也訓斥了!」百姓之家父親打罵兒子,不過是望子成龍一片苦心,可帝王之家但凡絲毫的風吹草動,很有可能就會卷起一場暗潮洶湧,二皇子這一跪,讓多少人轉變了方向,又會有多少人夜裡睡不著覺,朝堂又會又怎麼樣的變動……她也搖著頭,比起三皇子,二皇子還是太過仁善了。

  這些她也只在心中想想,甚至連太夫人她也不敢輕易去說,又看著太夫人道:「前些日子也見著二皇子妃了,說了這個月底的產期,我瞧她的臉色,可不大好!」

  「唉!不說這些,如今大勢未定,誰又不是在水裡煮呢!」太夫人擺著手問錢夫人道:「你來,可是有什麼事?」

  錢夫人就笑著道:「也不瞞您說,我是聽說佟府的四小姐在侯府做客,前幾日聽說是病了,所以想著過來瞧瞧。」太夫人看著她,笑的意味深長:「昨兒和六小姐一起來,你若是去我就讓吳媽媽陪著你去瞧瞧。」

  錢夫人連忙擺手:「哪有這麼著急,我還想和您說說話呢。」

  「你也不用和我打太極!」太夫人笑著道:「佟府雖根基淺些,可滿府裡可沒有笨的人,佟大老爺,佟二老爺,一個在朝為官入閣拜相,一個卻是遠離朝政官居五品,這樣退可守進可攻的方式,你放眼瞧瞧滿京城裡有幾家似他們這樣的。」她說著一頓:「四小姐我也瞧過,你也不用左右搖擺不定的,這門親事明著看著像是他們高攀,可說句不中聽的,你那哥哥家裡頭又不是嫡枝,周大人也不過是五品的知府,和佟府也算是門當戶對了。」

  錢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著,親昵的和太夫人道:「我這也是挑花了眼,如今看著誰都是有問題的,偏巧前幾日又傳了四小姐生病的事,叫我如何不去細想。」

  「哪有什麼病不病的,我瞧著精神足得很。」她說完錢夫人笑著道:「去瞧瞧吧,你為你那侄兒也算是操碎了心,看一眼你心裡也篤定些。」

  錢夫人笑了起來,太夫人正要著人去喊吳媽媽,門口五夫人來了,她今天穿了一件粉底纏枝花的雙邊對襟夾襖,下面一件蜜色的挑線裙子,梳著垂柳髻,她笑著走了進來朝太夫人行了禮,又和錢夫人見了禮,有丫鬟端了杌子來,五夫人就坐在太夫人腳邊的杌子上:「我進院子就瞧見錢夫人的丫鬟,就知道錢夫人來了……娘和錢夫人正說什麼?」

  太夫人看了眼錢夫人,就道:「說是去看看析華,我正打算讓吳媽媽陪著去。」又問五夫人:「怎麼沒把晟哥抱來我瞧瞧,我好幾日沒看見他,心裡想得很!」

  五夫人就笑著回道:「早上早早的醒了,這會兒恐是玩得累了,吃了奶又睡了……等他醒了我抱過來給您瞧。」太夫人就點點沒有反駁,五夫人又左右去找吳媽媽,並沒有看見吳媽媽,她便對錢夫人道:「吳媽媽這會兒忙著,不如我陪您走一趟。」

  錢夫人面露猶豫:「這怎麼好意思。」五夫人擺手道:「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您儘管使喚我!」說完掩面而笑。

  太夫人也微微點頭:「那就老五家的陪你走一趟,反正也不是遠,你中午回來吃飯!」錢夫人就點頭站了起來,對太夫人道:「我哪敢多待,稍後還要回一趟娘家。」

  錢夫人的婆母和太夫人自小是閨蜜,兩家一向也走得近,錢夫人常來府裡走動,來來去去的也沒有多少講究,太夫人就不留她,點頭道:「去吧!」

  五夫人就站了起來,請錢夫人走在前面,兩人並肩出了房門,外頭各自守著的丫頭婆子擁了過來,簇擁著二人往院子外頭去,五夫人就在袖子底下拉了拉丫鬟的手小聲道:「去把小姐找來!」丫鬟會意,不動聲色的退後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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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析秋和佟析硯早早去給太夫人請過安,就回了佟析華的院子,佟析硯說要在院子裡坐坐,析秋就回道:「我就不陪你了,我回去歇會兒。」

  「你回去吧,這來回雖是不用走路,可也累得很,如果你的腿真有什麼,我可就得內疚一輩子了。」佟析硯拉著析秋的手,緊緊握著滿臉的歉意,析秋笑著回道:「哪裡就有什麼事,不過仔細養著就罷了,慢慢會好起來的。」說著由司杏和春雁扶著:「我回去了。」就回了房。

  佟析硯在院子裡稍坐了會兒,早上很冷,代絹不敢開口勸佟析硯回去,就回去給她拿了披風,佟析硯在院子裡又坐了會兒,就說要到園子裡走走,就由著丫鬟婆子擁著出了院子。

  房裡裝了地籠熱烘烘的,析秋脫了夾襖坐在椅子上,找出繡花繃子繡花,這時門外就聽到宋媽媽的說話聲:「親家小姐來了!」析秋一愣抬頭去看門口,司杏已經迎過去去打簾子,就見蕭延箏臉色不大好的走了進來。

  「你怎麼來了,剛剛在太夫人那邊沒瞧見,還以為身體不舒服,正想著下午去看您呢!」析秋將蕭延箏讓到椅子上,讓司杏去沏茶,又道:「把外套脫了吧,免得回頭出了汗!」

  蕭延箏擺手道:「不用,我來是想帶你出去一個地方的。」析秋挑著眉頭道:「哦?去哪裡?」

  「去了就知道了。你快穿了衣裳。」蕭延箏接過司杏奉過來的茶也沒有喝就直接擱在桌上,迫不及待的去催析秋。

  析秋無奈的笑著沒有辦法,回頭對春雁道:「去把我衣裳拿來吧。」春雁點頭應是,就將析秋的夾襖和褙子拿來伺候她穿上,又去裝了個手爐捧在手裡。

  蕭延箏見析秋準備妥當,就起身拉著析秋的手道:「也別坐軟轎,你腿疼我們就慢慢走著,正好我們也說說話。」析秋就點點頭,又道:「去和大姐姐說一聲。」出了門院子裡佟析硯早就不在了,析秋暗暗納悶,佟析硯一向不大喜歡走動,這會兒不在,難道去佟析華房裡了?

  兩人去了佟析華的房間,佟析華正盤腿坐在炕上,手裡拿著賬本正在和秋萍算賬,見蕭延箏和析秋進來,就放了賬本問道:「二妹妹來了?快進來暖和暖和。」

  蕭延箏和析秋朝佟析華行了禮,析秋見佟析硯並不在這裡就微微的蹙了蹙眉。

  「二嫂!」蕭延箏笑著和佟析華道:「我不坐了,就來和您打個招呼,我想讓六妹妹陪著我在園子逛逛……」佟析華看了眼析秋,就笑著道:「我當什麼事呢,去吧!不過這天氣冷路面上可不定就結了冰,你們走路時可要當心點。」

  析秋和蕭延箏雙雙應是,佟析華又對析秋道:「早些回來吃飯。」很關心的樣子。

  「是!」析秋點頭應了,又道:「那我走了。」佟析華點點頭,析秋和蕭延箏就前後出了門。

  蕭延箏拉著析秋,一出了院子臉上的表情就鬆了松,析秋覺察出她好像很不喜歡到佟析華的院子來,就笑問著她道:「要帶我去哪裡?神神秘秘的!」

  「去了就知道了。」蕭延箏回頭朝她笑了笑:「我們府的園子,是先太皇太后娘娘為四皇子建的別院,可四皇子還未成年就夭折了,別院一直空置著,太皇太后娘娘就賜給了父親,父親搬進來時因為念著四皇子就絲毫未動曾經的格局,所以我們的花園在京城可是首屈一指的!」說著一頓道:「後來父親致仕後和娘在後花園裡開了地,種了許多瓜果蔬菜。」她說著滿臉的嚮往:「小的時候,我常和四哥去給父親的菜澆水,還偷偷挖了許多紅薯,在園子裡架了火烤紅薯吃,可紅薯沒烤熟卻差點把父親的菜園子燒了,父親還罰了四哥跪了半夜的祠堂。」

  析秋失笑,沒想到蕭四爺那樣的人,小時候竟然也有這麼調皮的時候。

  「我沒吃著紅薯,就整日惦記著,求了大哥,又去求二哥,三哥還給我從外面買了帶回來,我吃了就是覺得沒有父親種的香,就日日到父親的菜園子裡蹲著,後來就有一日,大哥,二哥,三哥和四哥都來了,竟都帶著鏟子,我還清楚的記得,當初自己的心情,就差飛上了天!」

  童年的時光,有這麼多哥哥護著,析秋不用親眼所見也知道,那必然是開心的,她笑著問道:「後來呢,可吃著了?」

  蕭延箏點頭道:「吃到了,那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紅薯!」後來就再也沒有那樣的時光。

  析秋微微笑著,見蕭延箏帶著她已經穿過侯府的後花園,空氣彌漫著淡淡清香,她側著頭去找,蕭延箏笑道:「別找了,在那裡!」

  析秋順著蕭延箏的手眺目去看,就看見不遠處一個小小的山坡上,種著一片梅林,枝頭壓著積雪,雪中一點嫣紅當真是清麗無匹!

  「我們去那邊。」蕭延箏拉著析秋,上了一條鵝卵石鋪的小徑,這條小徑分了兩條岔路,一條往左是倒坡下的小湖,湖中有個小島,上面建著一座兩進的院子,院子裡外有侍衛打扮的人守著,析秋這是第一次見到侯府裡的侍衛,穿著墨藍長袍,雙手抱胸手裡並不見兵器,四人裡外守著島上唯一的一條入口,她直覺這裡可能是侯府的軍師中心,蕭延箏見析秋不說話,就回頭去看她,發現她正看著湖中心的小島,她笑著介紹道:「這裡原來是父親的書房,後來父親走了,這裡就成了大哥的書房,我也只進去過一次。」又指著那幾個守門的黑衣人:「可凶了,問你是誰,半點情面也不留的!」

  她瞪著眼睛,眼裡有著平日裡沒有的淘氣,析秋忍不住笑了起來,像侯府這樣的府邸,侯爺的書房周圍必然有高手相護,這些能看得見並不可怕,可怕的應該是那些看不見隱在周圍的人吧。

  「他們只聽侯爺的話,旁的人一概不留情面的。」蕭延箏拉著析秋加快了腳程:「快到了!」步子一快,析秋的膝蓋上的疼就會加劇,她忍了半天的疼終是沒忍住,司杏看見她的表情,立刻上來扶住了析秋,喊道:「小姐你沒事吧。」心裡又暗暗埋怨蕭延箏,明知道小姐的膝蓋有傷,卻還走的這麼快。

  蕭延箏驚覺,拍著額頭道:「對不起,我忘記了!」說著指著梅林道:「裡面我讓人擺了椅子,進去歇著吧。」

  析秋朝她笑笑點頭,兩人進了林子。

  方一進去,析秋才發現,其實林子並不算大,只是從外面看著彷彿一望無際的樣子,進了裡面才知道,也不過半畝地的大小,蕭延箏果然在林子裡擺了方黑漆的雪塌紅梅喜鵲落枝頭的紅漆圓桌,兩面各放了兩張精巧紅木圈椅。

  「快坐著歇歇。」蕭延箏說著又回頭指著身邊的丫頭道:「回去將我那件四方的氈毯拿來。」小丫頭應聲而去,蕭延箏又對析秋道:「剛剛對不起,我真的是忘了,現在可還疼?」

  析秋搖著頭道:「沒事,現在好多了!」她說著端了茶喝了一口,挑著眉對蕭延箏:「龍井?」她記得蕭延箏喜歡喝紅茶的,這龍井想必是為她準備的。

  「味道如何?我清明就得了,一直擱著沒喝,後來知道你愛和龍井就留著到現在,也不知道味道是不是變了,你若是覺得不好,我再給你換旁的茶?」

  析秋笑著擺手道:「味道沒變,不用給我換。」這樣認真鄭重的,析秋就歪頭去看蕭延箏:「你是為來這裡賞梅,賞雪?」這林子的風也不小。

  「倒也不全是,我就是想和你找個地兒說說話,思來想去,就這裡最適合了。」蕭延箏隔著桌面握著析秋的手道:「昨天下午二哥出去,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蕭延亦出去一夜?析秋露出驚訝的表情來:「可是出了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應該是為大哥的事。」她耷拉著腦袋:「朝廷說派兵去,卻遲遲沒有動作,福建的局勢又亂,說是八王爺的餘黨,可八王爺都過去那麼多年了,怎麼現在才出了餘黨,我看分明就是朝中有人在作亂!聖上真是老糊塗了,兩位皇子明爭暗鬥不可開交的,他卻遲遲不定儲君人選,他到沒事卻害了旁的人。」

  析秋還是贊同她的說法,這一切的癥結就是儲君大位,兩位皇子又是旗鼓相當,在朝中經營多年各自都有支持著,不定人選國家怎麼可能安寧,可反過來說,即便是皇上現在在兩位皇子中定了人選,恐怕也只是加劇矛盾的導火索,事態在她看來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她勸蕭延箏道:「侯爺是軍事大才,在大周之內難有人出其右,無論兩位皇子是誰上位,總要有人用才對,所以,即便是福建的水深,想必也無人敢動侯爺一根毫髮才是!」

  蕭延箏眼睛一亮,看著析秋道:「你說的對,大哥自小最愛看兵法,武藝也深的父親所傳,一般的人根本難以近身,所以他一定不會有事的!」蕭延箏說著站了起來,眼裡滿是歡快的笑意:「四哥向來敬重大哥,等大哥回來他也定然會回來的,那樣的話我們一家人就可以團聚了!」

  她依舊是少女心性,析秋看著她微微笑了起來,這時回去拿氈毯的丫鬟回來,蕭延箏就將厚厚的氈毯放在析秋的膝蓋上,笑著對她道:「我本來心裡很難受,擔心大哥的安危,四哥又找不到,幸好你來了,和你說說話我心裡舒服多了。」她握著析秋的手,眉眼都是笑:「析秋,你可知道我年紀小的時候,很想讓大哥教我習武,可因為身體的關係,這些娘根本不讓我碰,我就偷偷跟在大哥和四哥後面學,你可想看看,我到現在還記得一套拳法呢。」

  析秋見她興致很高,就笑了起來,很感興趣的道:「好啊!我平日在家只見過家裡三弟弟耍拳,還未見過女子打拳呢!」

  「我耍給你看。」蕭延箏說著就將自己的裙擺提起來塞在腰間,又要去脫外頭的褙子和夾襖,她身邊的大丫鬟正吃驚她們的小姐竟會耍拳,愣怔中發現蕭延箏自己在脫衣裳,就上去緊張的拉著她:「我的小姐,您耍拳可以,可千萬不能脫了衣裳,這若是受了涼可怎麼辦!」

  蕭延箏就無所謂的擺著手道:「我沒事的。」說著不顧丫鬟的反對,硬是脫了衣裳,然後擼起袖子就要去耍拳,她身子纖長窈窕,眉眼間滿是青春朝氣,拳路只有重複的兩套,並不好看,可她去擺腰下腿間卻風情獨好,析秋看著讚嘆道:「好美!」

  蕭延箏卻沉了臉,瞪著析秋道:「怎麼就美了?不該是威風凜凜麼?」

  析秋掩袖而笑:「是是,很威風!」她說完,旁邊候著的丫頭婆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她們沒有見過這樣活潑開朗的二小姐,此刻見了吃驚之餘卻是滿臉的高興。

  蕭延箏玩的盡興,就在林子跑了起來,這下連析秋也忍不住擔心她的身體:「你快歇歇,不要太累了。」話語方落,就見蕭延箏一個趔趄停了下來,眾人驚呼一聲朝她跑過去,析秋也驚出冷汗來。

  「沒事!」蕭延箏擺著手道:「不過是樹枝勾著頭髮了,那用這樣緊張。」她說完撥開人群就朝析秋這邊走來,此刻析秋才看到她的髮髻已經被勾散了,凌亂的堆在頭上,她笑道:「快梳梳頭!」

  丫鬟也滿臉擔憂,蕭延箏就回頭對著丫鬟吩咐道:「平巧,你回去取了我妝奩盒子來,就在這裡給我梳頭吧。」

  平巧為難的看著蕭延箏,回道:「小姐,您還是隨奴婢換件衣裳吧,這裡風大,你這褂子可都濕了,若是受了寒可怎麼好!」她說完,蕭延箏也察覺自己的後襟出了汗也濕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讓平巧給自己穿了衣裳,笑道:「沒事,你也別大驚小怪的。」

  「你還是去換了衣裳吧,這裡風大!」析秋笑著說道:「我也覺得冷,不如我們先回去吧。」她見蕭延箏興致很好的樣子,又道:「我不走,就在這裡等你,你速去速回!」

  「好!」蕭延箏笑著道:「你等我一會兒,我就回來。」又指著梅林對面的一叢樺樹道:「你要是覺得冷,那裡有個亭子,四周都掛了棉布簾子,你進去避避風,我讓人在裡面升個爐子,等我回來時我們在裡面下棋怎麼樣?你回去也不過是悶在房裡,難得今天天氣好,我們也好好在這裡散散心。」

  析秋看見了那片在凌波閣右面的樺樹叢,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蕭延箏又不放心的交代了幾句,就帶著丫頭婆婆匆匆回去了。

  司杏就搓著手去和析秋說話:「小姐,二小姐一來一去也要用些時間,奴婢陪著您去那邊的亭子坐著吧!」這裡雪壓紅梅,風景雖是美,可是風也太大了,二小姐沒覺得什麼,可她們小姐如今可受不了涼,要是坐在這裡,晚上回去剛剛消腫了的膝蓋,指不定又得腫起來。

  春雁也去扶著析秋:「司杏說的對,還是先過去吧,二小姐不也說讓您過去等,稍後她去找您下棋麼。」

  析秋主要不願意獨自在侯府裡走動,她對這裡不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沉吟了片刻她猶豫的點頭道:「那就過去吧。」又回頭吩咐蕭延箏留下來的婆子:「這裡也不用了,你們收拾了吧。」婆子就垂頭應是。

  析秋就帶著司杏和春雁和兩個婆子出了梅林又上了鵝卵石的小徑,走到剛剛的岔路口上了通往凌波官的小徑,又拐了彎進來走了幾步進了樺樹的叢中,裡面果然有個亭子,站在亭子上可將下面的凌波館盡收眼底,此時湖水泛著白色,湖面上波光粼粼,和凌波館這個名字很是相符。

  亭子的四周果然如蕭延箏所說掛著深青色的棉布簾子,裡面還沒有升火盆,司杏就回頭吩咐兩個婆子:「勞煩兩位媽媽燒個火盆來吧!」兩個人蹲身應是,就出了亭子上了小徑。

  析秋讓司杏和春雁也坐進來,隔著簾子果然比在梅林要舒服許多,春雁就蹲在地上去給析秋揉膝蓋,將自己的手心搓熱隔著衣裳按上去,析秋按著她的手道:「不用,也不大疼的,你們也不用這樣緊張。」春雁自那次事情之後,沉默了許多,析秋想和她說說話,可卻沒尋著機會,她拉著春雁的手問道:「你可是心裡有事?」

  春雁很堅定的搖了搖頭,回道:「奴婢心裡沒事。」析秋嘆了口氣:「你跟我幾年了,你若有事就不說話,站在那裡就常常發呆,你這幾日可都是這樣的。」

  「小姐……」春雁就摸著析秋的膝蓋,垂著眼睛道:「奴婢只是……只是有些怨,也沒有別的。」

  析秋挑眉問道:「怨什麼?」春雁想到大老爺,想到佟析硯,想到很多人,最後又搖了搖頭道:「奴婢也不知道怨誰,反正每次見您走路時難受的樣子,心裡就難受的緊,恨不得代您去疼,恨不得找個人罵一頓,可是奴婢又不知道去罵誰……」誰也不能罵,誰都比她們尊貴!

  春雁說著,司杏的情緒也跟著低落起來。

  析秋就拉了春雁的手,又看著司杏道:「傻丫頭!人是群居的,活在世上又怎麼能孑然一身全然獨立,總有這樣那樣的撇不清,總有這樣那樣的利益牽扯,你若想過的好,不是去怨別人,而是要讓自己更強大,只有你強大了,再有同類的事發生,便是你扯不清,旁的人也會讓你乾乾淨淨,沒有人敢追究你的責任!」

  春雁似懂非懂,只聽到析秋所說的強大自己,她紅著眼睛點點頭,正要說話析秋卻將手指放在脣邊:「噓!」她說完,司杏和春雁立刻噤了聲,亭子裡立刻安靜下來,外面風吹起樺樹發出沙沙的聲音清晰的傳進來,在那聲音中還摻雜了有人走動的腳步聲。

  春雁壓著聲音道:「是不是二小姐回來了?」析秋搖了搖頭,若是蕭延箏回來腳步不該只有這樣單調才是,她帶著四五個丫頭婆子,又是女子走動,必然是環佩叮噹響動很大。

  「二爺!」一個女子的說話聲傳了進來,析秋聽著有些耳熟,只不過對方因為太過緊張,聲音顫抖著她聽不清晰。

  「什麼事?」蕭延亦的清潤的聲音,此刻聽著沒有平日裡的親和笑意,夾雜著拒人千里的疏離。

  析秋幾乎肯定,自己今天的運氣得很背,這是聽到了不該聽的事了,只是滿後院那麼大的地方,怎麼偏偏在這裡碰見了。

  念頭閃過,那女子正說道:「二爺,我有話想和您說,那邊有個亭子,我們進去坐坐行不行,我保證,只說幾句話就走……畢竟這裡人來人往,被人看見了總是不好!」

  外面沉默了半晌,蕭延亦的聲音才再次響起來:「藤小姐,你若是有事便去和五夫人說,或是去找二夫人也可,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析秋一驚,終於想起來說話的女子是誰,竟然是五夫人的妹妹,秋娘!

  「二爺!」有衣袂摩擦聲傳來,想必是拉住了蕭延亦的衣服:「二爺您別誤會……我只是,只是想將這個送給您。」說著悉悉索索拿了東西出去。

  蕭延亦又是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多謝滕小姐好意,蕭某近日事務繁多,對此頑石也失去興趣,藤小姐還是收回去吧。」說完甩開自己的袖子,傳來腳步移動的聲音:「藤小姐請回!」

  秋娘好像哭了起來,蕭延亦又停了腳步,聲音比方才略溫和了些:「藤小姐是客,對府裡不熟悉,還是不要亂走的好。」說完傳來了腳步聲。

  這時簾子外面傳來蕭延箏的聲音:「析秋!」蕭延箏應該是換好了衣衫回來了。

  析秋哀嘆一聲,支著額頭坐在亭子裡鋪著氈毯的石墩上,司杏和春雁也是臉色一變,本來她們可以等二爺和藤小姐離開再出去,這樣他們也不會發現他們在裡面,這樣蕭二小姐一出聲,小姐就是不出去也不成了。

  析秋尷尬的笑了笑!

  「二哥?藤小姐?你們怎麼在這裡?」蕭延亦詫異的看著蕭延亦和藤秋娘,滿臉的疑惑。

  秋娘迅速將手裡捏著的石頭塞進了袖子裡,紅著臉支支吾吾的回頭去看蕭延箏,蕭延箏目光狐疑的落在她臉上,又去看蕭延亦,蕭延亦滿臉淡然的樣子回蕭延箏道:「我去大哥的書房取些東西,你怎麼在這裡?」

  蕭延箏彷彿明白了什麼,收回了放在藤秋娘身上的目光,走到蕭延亦身邊笑著道:「我和析秋在梅林賞梅,後來我出了汗就回去換衣裳,讓析秋在亭子等我呢。」又指著自己帶來的棋盤:「二哥有沒有空,我們好久沒有下棋了。」

  蕭延亦沒有去看棋盤,目光卻看向樺樹叢中的亭子,挑著眉問道:「六妹妹在裡面?」

  「是啊,林子風大,我讓她在這裡的等我的。」蕭延箏無所覺得答道,又對著亭子喊道:「析秋!」

  藤秋娘此刻的臉色,已經由紅變成了黑紫色,她緊緊捏著手指順著目光看向亭子,暗暗祈禱析秋不在裡面。

  析秋嘆了口氣,她知道以蕭延箏的性格,若是她再不出去,指不定就會讓人進來找,她搖了搖頭,又不是她做了不能見人的事,怎麼反倒她成了躲著的那個人了。

  想著,她就看向司杏:「出去吧!」司杏就硬著頭皮掀開簾子。

  蕭延亦看見析秋果然從裡面走出來,目光微微一閃,析秋從容的朝他們走來,朝蕭延亦屈膝福了福:「大姐夫。」又和藤秋娘見了禮:「藤小姐!」

  藤秋娘此刻看析秋的眼神,已經不是單純的尷尬,她窘迫垂了臉手足無措的回了析秋的禮,語無倫次的道:「我……我出來有半刻了,就先告辭了!」說完也不等別人回話,就一個人匆匆往回走。

  析秋暗暗挑眉,也垂著頭不去看蕭延亦,蕭延箏倒是納悶了,看了看析秋又去看蕭延亦,直覺得氣氛有些怪。

  蕭延亦見平日裡從容淡然的六妹妹,此刻竟有些無措的尷尬的舉止,眼底就暈出絲笑意來,一整夜的勞累和鬱悶也消散了不少,他知道若是自己一直待下去,析秋定會一直垂著臉,他笑著對兩人道:「你們玩吧,記得別吹了風。」又對蕭延箏道:「六妹妹腿不好,你可不能由著性子累著她。」

  蕭延箏很認真的點點頭,回道:「我知道了,二哥去忙吧!」

  蕭延亦就朝析秋點了點頭,轉了身下了台階去湖中的凌波館裡。

  蕭延箏則滿是不屑的撇撇嘴,對析秋道:「五嫂整日裡將疼秋娘誇的仙女似的,到處托了人去說媒,沒想到疼秋娘卻是這樣的……」竟打起二哥的主意來!她失了興致,就拉著析秋的手道:「咱們也別在這裡待著了,去我哪裡吧!」

  析秋求之不得,她巴不得立刻離開這裡才好!

  兩人就攜了手原路返回園子裡,又去了蕭延箏的房裡。

  析秋坐在炕上,心裡憋著的氣終於舒了出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事情,藤秋娘到底在想什麼?她娘家在通州也頗有名氣,聽說前朝時還出過一位閣老,如今家裡也有人在朝為官,雖不是高門可也是書香門第,這樣的人家嫡出的女兒無論如何也不會送去給人做妾,她放著嫡妻不做,卻來和蕭延亦糾纏,難道她想留在侯府裡,給蕭延亦做妾不成?

  蕭延箏靠在蜜色的碎花的迎枕上,閉著眼睛嘆了口氣:「五嫂那樣要面子的人,恐怕要丟大臉了。」二嫂可不是省油的燈,這麼多年她沒有子嗣,雖然很大度的要給二哥納妾,可但凡二哥多看一眼的丫鬟或者良家女子,過幾天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出來,不是得了病就是逃走了,再不然就莫名其妙的的犯了錯,被她罰了,她還記得前幾年,她身邊陪嫁來的丫頭,叫什麼她不記得了,只知道長得頗有幾分姿色,二嫂說要開了臉做通房,當晚還親自將二哥送去那丫鬟的房裡,可還沒等燈吹滅,二嫂就上吐下瀉的病了,二哥本也沒有這意思,索性就回來陪著二嫂,可這事卻沒有完,那丫頭過兩天也開始上吐下瀉,沒幾日就去了。

  二嫂說是她不好,那丫頭床前床後的伺候她,怕是過了病氣。

  她暗暗笑了起來,怎麼她自己沒事,那身體強壯的丫頭反而死了!

  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的罷了,誰又不知道呢!

  析秋笑著回道:「藤小姐畢竟是閨秀千金,也不過是一時糊塗罷了,過後會想明白的。」蕭延亦這樣的男子,溫潤清雋,對人又和煦親和,對一般的少女確實具有極大的吸引力,譬如藤秋娘,譬如佟析玉!

  她想了想也搖頭搖頭,目光又落在靠在炕邊的窗台上,不期然的看到那塊刻著『別有洞天』四個字的雨花石,她忽然心裡突的一跳,想到自己曾在普濟寺裡得到那塊石頭,那上面的字體和這四個字如出一轍,她臉色微微一變,指著那石頭問道:「這石頭上的字是誰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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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04:48 PM

第七十九章:噩耗

  蕭延箏就起身看著那個石頭,回道:「二哥!」她笑著道:「你在二哥房裡一定看到很多奇形怪狀的石頭吧?二哥可喜歡這些東西了,以前他常常一個人去深山裡,一待就是好幾日,每次回來時包袱總能找出幾塊石頭來,他還喜歡用刀上面刻字。」她說著彷彿很高興,就坐在炕上摸著那塊石頭上的字道:「有次他還在一塊很大的太湖石上刻了蘭亭序,花了數月時間,當時父親還在,就狠狠說了他一通,讓他扔了,二哥就是不扔晚上還抱著那塊太湖石睡覺呢。」

  析秋微微笑了起來,問道:「那時年紀很小吧?」蕭延箏點頭道:「好像是十一歲的樣子。」

  蕭延箏說得眉飛色舞,析秋笑了笑沒有說話,心中卻是想到她手中那塊石頭,若上面的字真是出自蕭延亦之手,那又怎麼會落在普濟寺,又怎麼會在那隻甕裡?如果真的是蕭延亦的,那麼無論當初是什麼緣由,她都不能留著那塊石頭!

  念頭閃過,房外平巧掀了簾子進來,站在門口對蕭延箏道:「小姐,太夫人讓您過去一趟。」蕭延箏抬著眉梢問道:「可說了什麼事?」

  平巧搖了搖頭:「二爺也去了!」蕭延箏就點點頭沒有說話。

  析秋起身和她告辭,和蕭延箏一起出了門,在門外分了手,她則回了佟析華的院子。

  等進了院子,析秋先去佟析華房裡,她彷彿小憩了片刻,正讓一個媳婦子在給她梳頭,析秋就靜靜站在她身後,房間裡靜悄悄的,等佟析華重新梳好頭,她才回頭去看析秋笑著問道:「和二小姐去逛園子了?」析秋就點點頭,佟析華又道:「都去了哪裡了?」

  析秋低著頭,就將她和蕭延箏的今天走過的地方一一說了一遍:「我們在梅林裡坐了一會兒,裡面風很大,不過臘梅開的卻很好,雪壓在枝頭上嫣紅的梅花自雪白中露出點頭來,輝映成趣美不勝收,只是路上有些滑林子風也很大,若不然姐姐要是得空也可以去坐坐。」說著她笑看佟析華:「本來想去樺樹邊的那個亭子裡下棋,又碰到姐夫了,說了幾句我就和二小姐回來了!」

  「哦?」佟析華滿面的笑意:「還碰著二爺了?都聊了什麼?」

  析秋就回道:「姐夫和二小姐說了幾句,我也沒插嘴,二小姐問姐夫是不是一早回來的,姐夫說是,正要去凌波館取些東西,然後就讓我們先回來了。」佟析華低頭喝茶,眼睛微微一眯,嘴角上就浮出一抹笑容來,似笑非笑頗有深意。

  析秋彷彿毫無察覺,依舊緩緩說著:「又去二小姐房裡坐了會兒,太夫人著人把二小姐請走了,我就回來了!」

  佟析華沒有立刻說話,她看著析秋,心裡暗暗嘲諷,庶出的就是隔了一層,二爺在樺樹林前被藤秋娘堵了路,那麼大的事情她卻故意避開不談,根本就不為她這個姐姐想過半點,如若今兒是佟析硯,非但不會瞞著她,指不定當場就會指著藤秋娘的鼻子一頓罵!

  「你也累了,回去歇著吧!」佟析華淡淡說著,微垂的眼底皆是疏離和冷意。

  析秋屈膝行了禮:「是!」轉身便就出了門,她看出佟析華眼底的不耐和冷意,可是她卻沒有去提藤秋娘的事,侯府說大很大,可是說小也很小,下人們之間的關係盤根錯節,有的事情前面發生了,不到半刻鐘指不定就到了各個主子的耳中,她又何必去費這個事說這個,況且,事關姐夫的事她又怎麼能去說。

  析秋無奈的笑笑,回了自己的房裡,剛剛到院子裡,就聽到一陣喧嘩的笑聲,是從佟析硯的房裡傳出來的,緊接著就有面生的媽媽和媳婦子從房裡出來,見到析秋就屈膝行了禮,又匆匆出了院子。

  析秋詫異不已,佟析硯才來侯府,怎麼會和這些人來往?她站在院子門口,不一會兒就見到錢媽媽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一一去送七八個婆子出門,見到析秋錢媽媽無奈的笑笑,屈膝行了禮:「六小姐!」

  析秋就問道:「這些人是?」錢媽媽垂著頭,答道:「四小姐在院子裡逛,就認識了個祖籍保定的媽媽,四小姐說佟氏祖籍是保定人,就說雖是這樣她卻從來沒有去過保定,讓媽媽和她說說保定的事,那位媽媽就給小姐說了許多保定的人文趣事,四小姐聽著歡喜,就請了媽媽到房裡坐,她又是自小被買進府裡的,在府裡認識的人多,一來二去的……」她指著了指還依舊能看見背影的媳婦婆子們的背影:「就成這樣了!」

  析秋詫異不已,佟析硯自小由大太太教導,向來對下人疏離,就連和端媽媽也不是貼著心的親,她什麼時候對一個第一次見的「老鄉」這麼熱情了?她只覺得奇怪,直覺上感覺佟析硯彷彿在籌算什麼!

  心思轉過,她朝錢媽媽笑道:「媽媽快去歇會兒吧!」錢媽媽就行了禮,轉了身進了耳房裡。

  析秋就進了正房,佟析硯的房門關著的,代絹守在門外,房裡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代絹看見她就屈膝福了福,析秋抬手指了指門,代絹就壓著聲音道:「說累了要歇一會兒,等下午再喊她起來!」

  析秋就點點頭沒有說話,轉身回了自己房裡,又脫了鞋到床上捂著,春雁擰了熱毛巾在她腿上敷著,又為她擦了藥,析秋才覺得膝蓋上的疼好了許多,她想到前世裡常有那些自動發熱的護膝,若是有那樣的東西常常護著,膝蓋是不是也舒服些?!

  正想著門外佟析硯掀了簾子進來了,見析秋歪在床上又看到春雁正替她敷著膝蓋,臉色頓時黯了黯,析秋見她進來就讓春雁停了手:「去給四姐姐沏茶!」又看向佟析硯:「聽你睡了,就先回來了,你還好吧?!」

  「沒什麼好不好,聽說你今兒和二小姐去梅林了,那邊景色怎麼樣?」佟析硯在析秋床邊的杌子上坐下來,又接過春雁沏來的茶捧在手上,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層陰影,情緒看似並不高。

  析秋就點頭道:「還不錯,只是林子風太大,沒坐會兒就回來了。」她問佟析硯道:「你怎麼了?」

  佟析硯沉吟了片刻,搖了搖頭笑道:「我沒事。」目光又落在析秋的膝蓋上:「你沒事也別出去了,反正大家都知道你腿傷了,就是不去走動也不會怪罪你的。」

  析秋笑笑沒有說話,佟析硯就嘆了口氣道:「大姐姐也不知怎麼了,突然就生了我氣!」

  析秋眉梢一挑問道:「生氣?怎麼說?」佟析硯耷拉著腦袋道:「說我惹了婆子丫頭進房裡,又不知底細的,若是房裡丟了東西,找誰去好!」

  這件事析秋也覺得奇怪,就道:「大姐姐向來疼你,也是擔心你才說你的,你便按著她的意思做不就可以了。」

  說起這件事,佟析硯卻是臉色一轉,眼睛頓時亮了亮,她從杌子上移到析秋身邊,笑著壓低了聲音道:「我可不是故意和她們說話的,你可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她神秘秘兮兮的道:「那是因為我讓他們給我送了一封信出去!」

  「啊?」析秋驚訝的的看著她,感嘆於她的智商:「你怎麼能讓侯府的婆子給你帶信出去,又是送去蔣府的,若是傳出去怎麼辦?」

  佟析硯卻滿不在乎信心滿滿的道:「不會!我有把握,你放心好了!」

  她這樣說析秋只能嘆了口氣,又抬腳要下床,佟析硯按住她問道:「你就在床上捂著,下來做什麼?」析秋回道:「你不是說大姐姐生氣了麼,我陪你去看看!」

  「不用。」佟析硯將析秋按在床上:「大姐姐出去了!」

  析秋一愣,佟析華很少出門,現在出去難道是去了五夫人那邊?

  析秋料的不錯,佟析華果然去五夫人那邊鬧了一通,說了很多難聽的話,藤秋娘在一邊直哭,五夫人理虧可陣不輸,兩人算是徹底撕破了臉,宣寧侯夫人趕過去,連太夫人都驚動了,這才消停下來,太夫人就下了令,讓五夫人送藤秋娘回去。

  畢竟藤秋娘是黃花閨女,若是在侯府裡出了事,知道的便說是藤秋娘行為不檢,可不知道的難道不認為不是一個巴掌拍不響,若不是蕭延亦好色荒淫,女子又怎麼就盯上他了。

  如今侯府裡是多事之秋,她決不允許出現這樣的事情。

  五夫人氣得不行,又在人前丟了面子,關了門狠狠說了秋娘一頓,秋娘卻只知道哭,五夫人發泄了一通消了氣,就給通州的父母寫了信,讓他們派人來將藤秋娘接回去。

  析秋待在房裡休息了兩天,佟析華連發了兩天脾氣,讓人去找蕭延亦,卻外院,內院都尋不著人,連衙門也找不到人,她氣得摔了一地的瓷器,跑到太夫人面前哭了一通,太夫人什麼話也沒有說,讓人送她回來。

  析秋明白,如今佟析華鬧得這樣有底氣,必然和侯府如今的形式有關,如今侯爺在外生命堪危,而佟府的佟二老爺如今卻是春風得意之時,在朝中勢力越發壯大,佟析華如今又有孕在身,她打不得罵不得,只能任由她去鬧!

  朝中對於宣同總兵的人選,終於有了最後的定奪,只是在主帥於副將上又有了分歧,事情一拖又是一日,太夫人急的上火,蕭延箏雖日日來尋析秋,可依舊是心不在焉的樣子,析秋在床上休息了兩日,終於起床去給太夫人請安,她和佟析硯並肩坐在軟轎上,剛剛走到太夫人院前的穿堂裡下了軟轎,就見一個長隨打扮的人急急忙忙從外面跑了進來,他滿身風塵,衣服上都是撕裂的口子,嘴角長的滿是火泡,頭髮凝結在一起成了硬塊,滿臉灰土臉色暗啞無光,他一路上跌跌撞撞,摔在地上又爬起來,所到之處皆是一片死寂無聲,所有都停下來看著他,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

  因為所有人都認識,那個人是跟著侯爺去福建的長隨!

  析秋和佟析硯靠在一邊,讓開穿堂的甬道給他,他看也不看析秋和佟析硯,飛快的跑進了太夫人的正房,析秋靜靜的站在的門外,就覺得有股涼意自腳底一點一點緩慢的爬上了心頭。

  佟析硯害怕的朝她身邊靠了靠,緊緊握住她的手。

  一聲瓷器碎裂聲證實了她的猜想,緊接著房裡傳來了震天的哭泣聲,隨後整個院子裡所有的的人陸陸續續跪在了地上,這樣的情景火速蔓延到全府,析秋只覺得耳朵了嗡嗡的響,滿世界裡都是哭泣聲。

  宣寧侯蕭延炙於正德二十三年十一月逝!

  宣寧侯府的天,塌下來了!

  析秋站在穿堂,做為外人此刻太夫人和宣寧侯夫人在裡面必然有事要談她不便進去,可做為親家她卻不能在聽到侯爺的死訊時轉頭便走,正房裡剛剛進去的士兵,被兩個婆子抬了出來,他已力竭的暈了過去……司杏挽著析秋的胳膊,看著像是她在扶著析秋,實際上她腿軟的早就半靠在析秋身上。

  轉眼的功夫,吳媽媽紅著眼睛從裡面跑了出來,沒有目標的對著院子裡喊道:「去請太醫來。」太夫人暈倒了!

  地上就有婆子爬起來,匆匆忙忙的跑出去,析秋一個激靈醒了過來,想也沒想對院子裡的婆子道:「都別哭了,安靜些!」所有人回頭看著她,析秋就從容的朝吳媽媽走過去,吳媽媽也愣了愣看著析秋,析秋朝她福了福道:「太夫人眼下吵不得,安靜些好!」

  吳媽媽從愣怔中醒來,朝析秋點了點頭,就讓一院子的人都退到外面,那些下人沒了主心骨捨不得離太夫人的院子太遠,就默默的站在院外,低聲的哭著。

  吳媽媽說完,忽然想起來析秋懂些醫術,如今太醫沒有來,只能求著六小姐想想辦法,她含著眼淚拉著六小姐的手,還不待她開口求析秋,析秋便朝她點點頭道:「我略懂些醫術,先進去看看!」

  吳媽媽感激的看著析秋,親自為她打起簾子,析秋走了進去,佟析硯也默默的跟在她身後走了進去,司杏司榴守在外面,等吳媽媽放了簾子,院子門口蕭延庭,五夫人,佟析華以及蕭延箏都趕了過來,所有人面如死灰般,停在門口大家互相看著對方,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恐懼。

  析秋進來門,宣寧侯夫人正面無表情的站在太夫人的床邊,比起躺在床上的太夫人的灰敗之色,宣寧侯夫人的臉卻呈現著不正常的紅暈,她雙目放空的看著太夫人,對房裡所有的動靜都視若無睹,好無所覺。

  吳媽媽引著析秋到床邊,其實沒有儀器和藥物,析秋能做得也只有那幾個步驟,又擰了毛巾給太夫人擦了臉,太夫人才悠悠的醒了過來,析秋趕緊讓吳媽媽將冷著的白開水端來為太夫人喝了,太夫人這才醒了過來,看清面前的人,她握著析秋的手艱難的點點頭,喊了聲:「親家小姐。」

  析秋也微微點頭:「太醫馬上來了,您再躺會兒。」

  太夫人卻不依,硬撐著坐了起來,這時佟析華、蕭延箏、蕭延庭和五夫人掀了簾子進來,蕭延箏就直接撲倒太夫人懷裡,哭的肝顫俱裂,太夫人抱著她也哭得沒了聲音,房間壓抑著一種令人絕望的氣息。

  析秋和佟析硯默默的退到後面,太夫人又哭了一陣以後,就擦了眼淚看著蕭延庭道:「去找你二哥,再去宮裡確認你大哥的死訊,即便是遺體沒有回來,朝廷也該有文書送來才是!」蕭延庭應是,轉身便出去了,太夫人又對宣寧侯夫人吩咐道:「你把對牌交給小五。」宣寧侯就木然的點點頭,五夫人眼裡光芒一閃而過,太夫人轉了臉看向五夫人道:「只怕消息是不會有假,你和吳媽媽去準備孝服、香燭、紙錢,內院裡的事就交給你和吳媽媽了。」五夫人就垂著頭應了。

  太夫人又轉頭去吩咐佟析華:「你有孕在身,也不能進進出出,讓你待在房裡怕你也待不住,你就陪在我這裡,若是有人來,就幫我陪大家說說話。」

  佟析華沒有異議,點頭稱是。

  析秋暗暗去觀察太夫人,此刻她端正坐在炕上,滿臉的嚴肅和蕭然,有條不紊的將將要面對的工作,根據個人的情況細緻劃分開來,她心裡佩服不已,能在極度的悲傷中,迅速鎮定下來,又能具有預見性的,將準備工作做好,這樣的能力若不是久經風雨的太夫人,一般的人根本無法應對。

  「親家小姐!」愣怔中,析秋就聽到太夫人的聲音,析秋一怔看向太夫人,和佟析硯緩緩走了出來:「太夫人!」

  太夫人看了眼佟析硯,目光又落在她身上:「這兩天府裡的人多,本應送親家小姐回去的,可延箏身體不好,還得麻煩四小姐和六小姐在府裡多留兩日,陪一陪她!」

  佟析硯和析秋互看一眼,雙雙屈膝應是。

  太夫人就面露疲倦的靠在迎枕上,佟析華和五夫人一個上前去安慰太夫人,一個去和宣寧侯夫人說話,前者無心說話,後者卻似死人一般,靜靜的坐著無論五夫人說什麼,她都毫無反應。

  太夫人嘆了口氣,對五夫人道:「你送她去碧紗廚裡歇會兒,讓人陪著!」宣寧侯夫人就機械的由五夫人拉著,跟著出了門去了對面的裡間碧紗廚裡。

  蕭延亦趕了回來,向來含笑溫潤的臉上,此刻冷意凜凜,他眼睛也是紅紅的顯然在進來之前是哭過的,他進來什麼話也沒有說,就跪在太夫人面前,將福建送到宮裡的喪報遞給太夫人。

  太夫人接過去,眼睛在內容掃了一眼,微微眯了起來,冷笑一聲道:「忠義……殉職!算他們有良心!」她將喪報扔在炕桌上,問蕭延亦:「宮裡怎麼說,你大哥的遺體何時送回來!?」

  蕭延亦面無表情的回道:「說三天前前啟程的,恐怕還要二十多日的時間。」

  「二十多日!」太夫人就揮著對眾人道:「問清楚走的水路,還是陸路,派人去迎你大哥回來!」她頓了一頓又道:「各府的喪報都送過去,祭棚打起來,府門上掛上孝幡!其他的事情你們也都心裡有數,各自把手了的事情做好!散了吧!」太夫人冷靜得有些可怕,連蕭延亦都不由擔心的看著她。

  太夫人就道:「現在還不是傷心的時候,老二留下,其他的人都散了吧。」

  析秋就和佟析硯退了出來,蕭延箏坐在太夫人身邊哭得筋疲力盡,她不肯走緊緊的抱著太夫人。

  「六妹妹。」佟析硯心有餘悸唏噓不已:「我還記得前一次來侯府做客,在太夫人這裡見到侯爺,彼時他正要出軍,我還跟在大姐姐身後為他送行,沒想到……那竟是最後一面。」她又想到蔣士林和侯爺的關係:「不知道聽到消息傷口會不會因此惡化!」

  析秋沒有說話,紅白喜事她都不大懂,但卻知道搭了祭棚後,各府都回來報喪,可侯爺的遺體還在路上,到時候又不知會惹出什麼亂子,況且侯爺既然戰死,那麼福建的戰事可想而知必是敗了,一場小小的戰事最後演變成這樣,其中必然有說不得的緣由,聖上又遲遲沒有發兵相助,如今這樣的局面就必然要有人出來擔這個責任,她感覺到,朝廷必然會有一番動亂。

  當晚,侯府裡入眼都換成了白茫茫一片,析秋也換上素色的衣服,太夫人說她的腿不好,來回的跑也不便,就讓她搬到蕭延箏那邊和她同住,佟析硯依舊留在佟析華的院子裡,一連幾日蕭延箏都是躺在床上,侯府內院人流客往,第二日大太太就帶著佟慎之過來了,在太夫人房裡坐了一天,因為遺體不在,一應的小殮,大殮都不能操作,來的也都是侯府走得近的女眷,男賓則在外院由蕭延亦接待。

  析秋陪著蕭延箏,端了飯擱在桌上哄她:「你多少吃些,侯夫人也病倒了,你若是再有事可怎麼辦,太夫人可怎麼受得了。」蕭延箏就面無表情的吃了幾口飯,又一言不發的回到床上躺著。

  析秋嘆了口氣,坐在床邊看著她,過了半晌就在她以為蕭延箏不說話時,她卻突然說道:「二哥去找四哥了,可是他卻像消失了一樣,滿京城都尋不著人,連任雋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析秋眼皮跳了跳,她覺得那個冷漠的蕭四郎,不像是不懂事的人,他消失必然有他的原因。

  「娘很失望!」蕭延箏道:「雖然這些年娘對四哥有氣,可我知道她心裡還是念著四哥的,可是這件事四哥卻做得不對,大哥以前對他多好,這個時候他卻人影無蹤的。」

  析秋嘆氣,安慰她道:「四爺做事心裡有數,或許有事耽誤了也未可知。」

  蕭延箏搖了搖了頭,否定了析秋的話:「你不了解四哥,他從小都極有主見,做事又果斷從不拖泥帶水,他若是有心便是天大的事也攔不住他的!」

  析秋和蕭四郎不過見了幾面,談不上了解,所以就無法辨別是非了。

  又過一日,到是第四日,府裡的人來的少了些,大太太帶著佟析玉來了,歇在佟析華的房裡說話,大太太支開佟析硯和佟析玉,對佟析華道:「你也別拋頭露面的累著自己,眼下你肚子裡的才是最緊要的。」

  佟析華點點頭,回道:「我知道了,不會累著自己的。」大太太頓了頓問佟析華道:「往後的事,你可細細想過?」

  佟析華一愣,問道:「什麼事?」大太太就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她一眼道:「如今侯爺不在了,雖還在喪服期,可這爵位卻不能丟了,長兄亡逝自是二爺繼任,太夫人那邊可遞了摺子去禮部?」

  蕭家的爵位雖是世襲罔替的,可爵位的繼承還是要經過禮部審核,由禮部再報去宮裡由皇上最終定奪,尤其像蕭延炙這般爵位還在卻沒有子嗣繼承的,便是流程也是要走一遭的。

  若是禮部關係不通,拖去個一年半載再到宮裡,如今聖上龍體堪憂,若再攤上天子更遞,那原本板上定釘的事,說不出就能出個什麼麼蛾子來。

  大太太的擔心不無道理。

  佟析華怔住,自侯爺出事四天來,她還沒有想過這件事,只覺得侯府的天塌了,心裡惶恐不安的,卻沒有去想蕭延炙沒有,二爺就是長子,這爵位理所應當就是蕭延亦的!

  「府裡是不是根本沒有人提?」佟析華就點了點頭,太夫人根本沒有說過,蕭延亦她幾天沒有見著,更是沒有機會去問,她站了起來就要去喊林媽媽把蕭延亦找回來,大太太攔住她:「這麼心急做什麼?現在這樣的情景,你怎麼能去和姑爺說這件事。」

  佟析華問道:「那怎麼辦?!」

  大太太就道:「這件事只能去提醒你婆婆,讓她去說。」其實大太太心裡清楚,她能想到的,太夫人不可能想不到,況且,蕭家一直把爵位看得很重,怎麼也不可想不到這件事,她真正的擔心的卻是……蕭四郎。

  佟析華喃喃的點點頭,沒有說話,大太太就拉著她的手,在她耳邊細聲的說起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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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夫人沉著臉坐在椅子上,看著蕭延亦道:「可查到了,到底是怎麼死的?」

  蕭延亦就道:「那十六個人去福建,在路上就被人殺了,還是任雋託人捎來的口信,說他一個走漕運的朋友,在河裡撈上來的屍體,見那些人懷裡有府裡的銘牌,就告訴了任雋,任雋一見人,就確定是侯府外院的銘牌,帶著人去把那十六個人的屍體接了,又去找四弟,找不到四弟就來尋我了。」

  田夫人眼睛眯了眯又道:「回來報信的長隨名叫蕭山,昨夜醒了,他說侯爺帶著一隊四十八人,偷襲那夥倭寇的糧草大營,卻不知是誰洩了軍機,路過一個名叫斷頭坡的地方時,被一股穿著黑衣蒙面的人攔住,對方數百人,且都是高手,殺氣人來手起刀落凶殘得很,他護著侯爺逃走,侯爺卻將他推下了河道,說他不能丟下自己的士兵獨自逃命,讓他一定要活著回來,給您報喪!」說完,蕭延亦頓了頓,聲音沉沉的沒有絲毫的波瀾:「還將大嫂的一塊玉佩一起交由他帶回來,我來前把玉佩送給大嫂了。」

  太夫人的眼淚,就順著眼角落了下來,蕭延亦上去坐在太夫人的身邊,環抱著她:「娘,大哥還說他有負父親所托,無臉回來見您!」

  太夫人抱著蕭延亦,嗚嗚痛哭起來,吳媽媽也在一邊擦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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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府的正門口,白幡飄搖,平日裡的莊嚴肅穆此刻縱然客來人往,賓客不斷,可依舊顯得冷清而蕭條。

  有侯府的小廝站在門口,引著下車的官員往裡去!

  安靜中,忽然自一字排開的官員用的鶴頂琉璃平頂馬車中,傳來一聲驚呼聲,眾人駐足回頭望去,就見遠遠的一輛黑色平頂馬車疾速飛馳而來,卷起漫天灰塵,所到之處所有人驚呼著跳開,愣愣的去看馬車。

  霧濛濛中駕車人一鞭揮起,尖利的鞭聲穿過人群,馬車驟然止步在侯府正門前,駕車人一身黑衣,面容之上敷著黑色面巾,只餘兩隻精光暗斂的眼睛露在外面,他動作輕盈的跳下車,在所有人瞠目結舌不明所以中,他挑開車簾。

  一襲黑袍呈在眾人眼中,緊接袍子一動,車裡的人已經站在馬車外面,當眾人看清那人面孔之時,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只見那人鬍鬚敷面,臉上除了一雙狹而長的丹鳳眼,再也看不見別的東西,他大步朝侯府大門走來,走動時步履沉重,發出砰砰的聲響震懾眾人的耳膜。

  此刻他們才驚覺,他懷裡還抱著一人,那人一身金色戰袍,袍子上血跡斑斑,看不清臉但侯府早有眼尖的下人認出來,那是侯爺出征時,穿著的戰袍!

  「四爺!」有人推開旁人驚呼的迎過去,噗通跪在地上哭道:「侯爺!」

  蕭四郎看也不看那樣,大步朝正門走去,門口的官員主動讓開一條通道,府門大開蕭四郎揮袍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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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四爺回來了!」平巧衝進蕭延箏的房裡,爬在床邊抓住蕭延箏的手道:「四爺回來了,還把侯爺也一起帶回來了!」

  蕭延箏一下子坐了起來,拉著平巧的手確認道:「四哥把大哥帶回來了?」

  平巧連連點頭。

  蕭延箏立刻坐了起來,對平巧道:「快幫我穿衣服,我要去看看!」平巧急忙幫她幫夾襖和褙子找出來,又隨便梳了頭,析秋正好掀了簾子進來,見到蕭延箏起床不由問道:「怎麼了?」

  蕭延箏匆匆往外跑:「四哥把大哥帶回來了,我要去看看。」

  析秋一愣,難道蕭四郎消失了這麼多天,是去接蕭延炙了?!

  她不放心蕭延箏一個人出去,就陪著她去太夫人那邊,就見到太夫人的正廳裡,太夫人坐在正位之上,三個兒子依次跪著,在他們的前面,蕭延炙一身戰袍面色祥和的躺在那裡,這是析秋第一次見到蕭延炙,也是最後一次見到!

  一屋子的人靜靜的,沒有人發出半點聲音來,蕭延箏進房,一下子撲在了蕭延炙的身上:「大哥!」她拿著帕子去擦蕭延炙沾了血的臉,可因為時間太久怎麼也擦不乾淨,蕭延箏就死命的擦著:「大哥,您平日最愛乾淨,現在怎麼變得這麼不講究了!」

  太夫人也哭了起來,靠在椅子上眼淚無聲的落著!

  析秋默默的走到佟析華身邊站住,壓抑的哭聲在蕭延箏撕裂的哭聲中終於不再壓抑,眾人放聲大哭起來!

  析秋抬眼去看蕭四郎,他垂頭臉臉頰上的鬍鬚已有半指長,面上滿是灰塵,甚至有幾處傷口正在滲著血,身上的衣服也是皺巴巴的,滿身的風塵……她聽蕭延箏說過,蕭延炙的遺體還有二十日左右才能到京城,可蕭四郎僅僅過了四日,就將蕭延炙帶回來了,她無法想像他一路是怎麼走的,才能將二十日的路途縮短至四日。

  「侯爺!」忽然,門外一聲驚呼聲傳來,析秋就見到宣寧侯夫人甩開身邊攙扶的人,衝進了正廳裡,撥開蕭四郎和蕭延亦撲在蕭延炙的身上,放聲大哭起來。

  這是析秋這幾日來,第一次聽到她發出聲音來!

  蕭四郎卻在哭聲震天中,突然站了起來,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

  遺體抬回侯爺生前居住的房裡,梳洗小殮後,欽天監的人到了,擇了三日後大殮,停靈七七四十九日!

  析秋第二日才知道,蕭四郎在蕭延炙的書房獨自坐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和蕭延亦一起在外院裡接待。

  第二日聖旨來了,追封了蕭延炙為一等忠勇侯,榮威大將軍的封號,按郡王禮葬!

  這已經是無上的殊榮!

  朝廷的態度明確後,侯府的門庭再次熱鬧起來,幾乎在京的官員都來弔唁,三日後大殮,大太太的三牲祭品也到了,宮裡的兩位皇子以及太后娘娘也各都送了三牲祭品,本應隨大太太回府的析秋,卻因為蕭延箏的病再次犯了留了下來。

  蕭延箏躺在床上,析秋給她餵了藥,蕭延箏嘆氣道:「禮部,把奏摺扣了下來!」

  析秋一驚,問道:「可問了緣由?」蕭延箏搖頭道:「我不知道,只是二哥在和母親說時,我聽到了,恐怕有人不想二哥順利承爵。」

  禮部能做的也只是走個過場罷了,真正的定奪的大權還是在聖上手中,至於聖上為何這麼留而不發,她卻不知道,若是有意冷落蕭家,可蕭延炙的追封以及葬禮都給足了面子,滿大周都知道,蕭延炙封了榮威將軍,享郡王葬禮,這樣的殊榮之下為什麼又扣了蕭延亦承爵的奏摺?

  難道是怕蕭府恃寵而驕,而壓一壓?

  析秋只覺得可笑!

  太夫人留了五夫人和佟析華在府裡,一連兩日都出了門,析秋不知道太夫人為何出去,但五夫人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她拉著蕭延庭在房裡,沉著臉道:「我讓你去和娘說,你到底說了沒有?」

  蕭延庭一把甩開五夫人的手,面色不耐的坐在椅子上,怒道:「說什麼?如今家裡這樣的光景,但凡有點良心的人,都不該這個時候去給娘心裡添堵,要說你去說,我絕對不會去說。」

  五夫人瞪著眼睛看著他道:「你整日跟在老二身後,懵懵懂懂不問家事,可我這幾日管著府裡的收入,開支……從三天前母親從賬上拿去三千兩後,今日又拿走了兩千兩,還在庫裡把父親留下的一對前朝青花官窯梅瓶也拿走了,這樣下去,我們若是再過段時間分家,家裡還能剩下什麼?」

  蕭延庭目光一閃,也驚了一驚,卻不肯去議論自己的嫡母:「娘也是為了府裡,她日夜奔波這些日子頭髮都白了許多,我告訴你,我不但現在不去說,就是以後也不會說!」

  五夫人惱怒的看著他,插著腰道:「為了府裡?那是為了你二哥,你能得到什麼好處?有沒有侯府這棵大樹撐著,你是能享蔭恩還是能承爵,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晟哥想想,難道等他長大了也要和你一樣,在嫡出的光芒下唯唯諾諾的活著?以前老四不在家裡,你日子還好過一些,如今老四也回來了,這個家以後還有你立足之地!?」

  蕭延庭被五夫人的話堵住,他悶悶的灌了一杯茶,五夫人又接著道:「你不說可以,那我去說!這一次無論誰攔著,我也要把家分了!」說著就要出去。

  蕭延庭一把拉住她,狠狠的道:「你敢去說,我就休了你!」五夫人回頭看著他,譏諷道:「廢物!你也敢?」一把揮開蕭延庭的手。

  蕭延庭被她一眼刺痛,想也不想一巴掌揮了過去,打在五夫人的臉上,他指著五夫人道:「你大可試試看!」說完,袖子一揮就出了門!

  五夫人捂著臉氣了個倒仰,頓時淚如雨下。

  這時藤秋娘聽到動靜,就掀了簾子走了進來,五夫人看到自己的妹妹,忽然心裡突的跳了一下,一個大膽的念頭成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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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05:00 PM

第八十章:四爺

  太夫人請了西郊朝聞寺大師回府,做九九八十一場水陸道場,府裡人多析秋和蕭延箏就更不宜亂走動,析秋怕她心裡難受,便拉著她一直做針黹,蕭延箏有一針沒一針的走著,常常便停下來,看著窗台上年少時蕭延炙送給她的泥人,有時靜靜看著,有時便哭得和淚人一般。

  前院每日客流漸漸少了些,但與侯府走得相近的一些女眷,還是會日日來,若太夫人在便陪著太夫人說說話,若是不在便陪著宣寧侯夫人說話,析秋也陪著蕭延箏去了一次,卻在房外停了停並未見到了,只聽說她整日整夜的不吃不睡,單單坐著也不說話,只拿著侯爺送回來的那枚玉佩發呆,若不然就一個人日夜跪在靈堂裡一動不動的看著侯爺的遺體。

  大太太依舊是每日都來,佟析華在前院替太夫人招待女眷,大太太就在太夫人的院子裡稍坐,析秋知道大太太來了便去了太夫人房裡稍坐,大太太看著她道:「二小姐的身體可好些了?」

  此刻已近午時,房裡的客人都各自回府了,析秋坐在大太太對面的杌子上,見她問起便抬了頭回道:「稍稍好些,這兩日就只發作了一次。」蕭延箏的病不能受刺激,所以這些日子發病的次數相比以前頻繁很多,析秋不敢大意,日夜讓人在她身邊伺候著。

  大太太微微點頭,嘆了口氣:「也是命苦的!」身為侯府的嫡女,自是不愁嫁的,可聽說早前太夫人說了幾家的親事,最後對方都聽到了風聲,都以各種理由悔了,以至於蕭延箏到今日也沒有定親,過了年,可就十六了!

  析秋垂著臉沒有說話,大太太又道:「你照顧二小姐也累,可也要多關心你大姐姐才是,我不在這裡,她身子又不便,這些日子勞累得很,你也常去走動走動。」

  「是!」析秋點頭:「女兒也是這麼想的,大姐姐如今雙身子,可心思重又每日在太夫人這裡忙著,我也是怕她受了累,便和四姐姐每日都去瞧她,見她無事心裡才安心些!」

  大太太看著她,微微頷首笑道:「我知你是個知道輕重的,這些日子辛苦你了,等過兩日我便去和太夫人提,讓你們姐妹回家去住,留在這裡也總是不便的。」

  如今也是年關,在新年前總是要回去的。

  析秋點點頭,大太太又轉頭去看坐在一邊不知在想什麼的佟析硯,微蹙了眉頭問道:「四丫頭!」佟析硯一愣看向大太太:「娘。」

  「住在這裡可還習慣?」大太太問道。

  佟析硯點了點頭,又搖頭:「在大姐姐這邊,有什麼不習慣的。」她說完又回頭看了眼掛著簾子的暖閣的門:「母親何時讓大哥哥來接我們回去?」

  大太太笑了起來看著她搖了搖頭,心裡卻是暗暗高興,還怕佟析硯依舊是放不下,可聽佟析華說她日日待在房裡,安安分分的情緒也很穩定,只是不知怎麼,和一位保定的婆子走的近,那婆子平日得了空便去和佟析硯說話,以前和端媽媽都隔著一層的佟析硯,竟和一個面生的婆子這樣投緣?

  大太太目光微微一斂,眉頭又緊緊蹙了起來!

  佟析硯不明所以,用眼神去詢問析秋,析秋也不明所以微微搖了搖頭。

  大太太沉吟了半晌正要說話,忽然門簾子一掀,五夫人笑盈盈的走了進來,朝大太太屈膝行了禮,笑道:「怎麼二嫂不在?竟讓親家太太一人在這裡,真是過意不去!」她說著又看向正起身向她行禮的析秋和佟析硯道:「兩位親家小姐也在啊。」

  大太太笑看著五夫人:「她說有些累,我便替她守一會兒。」大太太頓了一頓又道:「我聽析華說,這兩日侯府裡的事都是你裡裡外外的照應著,都是主持中饋的,這府裡的事最是累人,如今又正辦著大事,來來往往的客人又多,我本還怕五夫人年輕,讓析華便是累些也要去幫著你一些,卻不想五夫人這樣能幹,這裡裡外外打理的井井有條!」說著抿脣而笑:「倒是我多慮了!」

  「不多慮,不多慮……」五夫人笑著道:「親家太太擔心的可都有道理,我年輕也不知事,在娘家雖是隨母親主持過中饋,可畢竟經驗尚淺,以為每日發發牌子就好了,誰知道如今真的著手做起來,才知道這其中學問大著呢,就比如這灶上的事,昨日採買了多少,今兒剩餘多少,還要採買多少,這東西都用在哪裡,又是經誰的手,銀子進出支領,單是廚房一個地兒,就夠我忙一上午的了,更何況偌大的一個府邸,我真是恨我沒那分身的本事……」

  五夫人說著,大太太微微笑了起來,她又道:「親家太太是能幹的,不像我又笨,想去問太夫人可又怕煩著她,大嫂又成了那樣,二嫂懷著孕也不敢累著她,我只能現學現賣就怕照顧不周。」她說著掩面而笑:「得虧太夫人這兩日沒問我府裡的事,若不然我心裡可真是沒了底!」

  一番話,看似貶低自己,實則卻是在告訴大太太,她在娘家也隨母親料理過中饋,比起佟析華可不是差的,況且,即便她不會她現學也能做得這樣好,大太太的關心實在是多餘!

  至於提到太夫人,不過是在暗示大太太,太夫人沒有問過府裡的事,是對她非常的信任。

  大太太目光一閃笑著點頭:「五夫人謙虛了,這來來去去的夫人們,誰不知道你是能幹的,以往只道你乖巧懂事,沒成想這當家的事也做得這樣好!」

  是在說五夫人不要那雞毛當令箭,順著桿子爬,這當家作主的事不是每個女人都有資格做的。

  五夫人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又用帕子捂住了嘴角,咯咯笑了起來,析秋看著她,想到她第一次見到五夫人,白白胖胖的看上去不過十二三歲,單純可愛的樣子,卻沒有想到她也會有和大太太明嘲暗諷的一次。

  「光顧著說話,竟忘了問一問,兩位親家小姐何時回去?若是回去可得提前告訴我一聲,我將馬車準備好,這兩日府裡事多車也用的多,就怕到時候臨時要起來卻尋不著,到時候不單太夫人說我,恐怕連二嫂也要怪我辦事不利了!」

  大太太臉色僵硬起來,你算個什麼東西,若非宣寧侯夫人如今無心料理,析華又是懷孕在身,這拿主意的事怎麼也輪不到你一個庶出的兒媳,況且,她們可是正經的親家的,怎麼也輪不到你一個庶兒媳婦來問親家小姐的去留!

  心思轉過,大太太笑道:「五夫人說的在理,我昨兒也和太夫人說起這事,眼見著也到了年關,家裡的事也多,兩個丫頭也打攪了許久,哪總能一直留在這裡,這不我剛剛正和兩個丫頭說起這事,便是太夫人和二小姐再留,我們也要回去才是,這馬車的事還得勞煩五夫人多操心了。」

  五夫人擺手笑著,一副恨賢惠的樣子:「親家太太才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的,這便又和我客氣上了。」說完轉了身又去拉析秋的手:「還要多謝六小姐為晟哥做的鞋,可真是又小巧又有趣,連晟哥見了都要抓在手裡,用什麼換也拿不下來,愛不釋手呢!」

  大太太的臉色微微一變!

  析秋垂了頭,紅著臉道:「五夫人客氣,便是答應您的事,自是要做到才是,況且,晟哥也生得可愛,我瞧著也喜歡得很。」她說完又看著大太太:「也不知大姐姐何時生!」

  五夫人神色一怔,訕訕的沒有說話,大太太笑了起來,指著析秋道:「也不知羞,姑娘家也說這樣的話。」

  析秋掩袖笑了起來,五夫人握著她的手很自然的就鬆開了,她暗暗搖頭,看來藤秋娘把自己撞見她堵著蕭延亦說話的事,說給五夫人聽了,五夫人這裡怕是記恨上了!

  大太太又和五夫人說了幾句客套話,就順勢站了起來:「也不早了,我去析華那邊坐坐便回府了,待太夫人回來,也勞五夫人轉告一聲,我就不等她了!」

  五夫人點頭:「好,我送送親家太太!」說完親昵的挽了大太太的手,兩人說說笑笑的出了門。

  析秋和佟析硯兩個人跟在後面,有意將距離拉開一些,佟析硯就挨著析秋小聲說道:「五夫人越發的得寸進尺了!」析秋笑笑,沒有說話!

  析秋又陪著大太太去佟析華房裡坐了會兒,就回了蕭延箏的院子,她正在睡覺,析秋便回了自己房裡,司杏幫她把外間的褙子脫了,邊為她鬆妝面邊道:「小姐,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析秋回頭看她,笑道:「想回去了?」司杏點點頭回道:「在別人家自是不如自己家裡自在的。」

  是啊,在別人家終不如自己家裡自在。

  她暗暗挑眉,什麼時候她已經把佟府當成自己的家了?!

  她靠在迎枕上長長的舒了口氣,春雁又拿了熱毛巾來給她敷退,司杏又重新拆了藥給她換,析秋看著她手裡沒見過的包裝,問道:「這是新抓的藥?我怎麼沒瞧見過!」

  司杏一怔,臉色變了一變,垂了臉笑道:「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小姐怕是記錯了!」

  析秋眼睛微微一眯,沒有說話,司杏心裡咯噔一聲,餘光看了眼析秋,敷在膝蓋上的手動了動,猶豫了半晌終是道:「是……是表少爺託人送來的。」

  析秋睜開眼睛看著司杏道:「表哥?他托了誰送來的?」

  「錢媽媽前日和大太太回府了一趟,晚上回來的時候,就悄悄把這個給我了,說表少爺不要讓我們告訴小姐,我就沒說!」司杏說著偷看了一眼析秋:「奴婢覺得表少爺也是關心小姐,所以才收下的!」

  析秋聲音漸漸冷凝下來,看著司杏道:「當初我怎麼和你們說的,以後但凡有東西送進來,除了大哥哥和七弟,其他人的一概不要留的,可你呢,把我的話當做耳旁風了,不但收了還替他瞞著!」

  司杏跪了下來,連春雁也嚇得並著她跪在析秋腳邊,析秋眯著眼睛看她們道:「這是我最後一次說這樣的話,以後若再有這樣的事發生,我定不會輕饒。」

  「奴婢記住了!」六小姐很少生怒,可若是生氣了卻很可怕,而且她但凡說過的話,就會做到,所以她才聽了徐天青的話,瞞著析秋。

  畢竟是跟在自己身邊很多年的,析秋也了解司杏的個性和動機,她心軟的嘆了口氣道:「起來吧!」

  司杏就站了起來,默默的把手裡的藥換成原來太醫開的膏藥,析秋閉著眼睛靠在床上沒有再說話。

  晚上洗梳了之後,析秋靠在床上看書,外頭代絹隔著窗戶喊了聲:「六小姐。」坐在床邊的春雁一愣,便起身走了出去,和代絹在窗根下說了幾句話,代絹便跟著春雁走了進來,看著析秋代絹回道:「六小姐,四小姐她……不見了。」

  析秋一驚,從床上坐了起來,看著代絹問道:「什麼叫不見了?可仔細找過了?」

  大太太把四小姐交給她和代菊時,可說過的,若是四小姐出了事便拿她們是問,心竹和心梅的下場她可是親眼見過的,她現在只要想到這些,她的就腿軟的連步子也邁不開,她原是想去求大姑奶奶的,可大姑奶奶畢竟和大太太是母女,和她說了就等於告訴了大太太,思前想後就只有六小姐最合適了,她忍著害怕和代菊還有錢媽媽在侯府偷偷的找,可又不敢驚動了旁人,所以提心吊膽的找了一個多時辰也毫無結果。

  四小姐能去哪裡,出府是必然不可能的,可侯府那麼大,她們要想藏起來,她們想找到那也是不容易的。

  「可去告訴了大姐姐?」析秋並沒有立刻從床上起來,侯府不如在佟府方便,守衛又森嚴,佟析硯想出去那是不可能的,就只能在府裡,即是在府裡便是她去也沒有用的,就只能去請佟析華了。

  代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淚眼朦朧的看著析秋道:「奴婢不敢去告訴大姑奶奶,四小姐已經出去兩個時辰了,奴婢在附近偷偷找過了,都沒有見著人,實在沒有法子了,才來求六小姐,求您幫忙想想辦法。」

  「我哪裡就有辦法!」析秋嘆了口氣:「這事只能去求大姐姐,便是我去也只能隨著你們一起去找罷了!」

  代絹哭了起來:「六小姐求求您了!奴婢和錢媽媽,代菊的命可都在您的手上,大太太來前交代過奴婢,但凡四小姐出事,便唯我們三人是問,奴婢哪裡敢去告訴大姑奶奶!」

  錢媽媽?!析秋目光動了動,讓春雁把代菊扶起來,道:「我和你去看看吧。」錢媽媽曾幫過她,不為佟析硯也為了錢媽媽!

  代絹喜極而泣,急忙和春雁一起服侍析秋穿衣裳,房外宋媽媽聽到聲音探了探頭,看到代絹在裡面,目光一閃人就離開了門口,趁著夜色迅速出了門。

  析秋由代絹在前面打著燈籠,司杏和春雁挽著析秋,上了甬道去了佟析華的院子。

  進了門,錢媽媽和代菊正束手無策的在房裡打轉,一見析秋進來立刻激動的過來,錢媽媽道:「六小姐這可如何是好,都兩個時辰了,四小姐還沒有回來!」她倒不怕別的事,只怕四小姐再和在府裡一樣,找了個地兒尋了短見什麼的,那她這半輩子辛辛苦苦積累的所有東西,可都要瞬間覆水東流了!

  「媽媽不要著急」析秋看了眼床上的東西,又問道:「你仔細說說,四小姐什麼時候不見的,你們怎麼都沒有跟著呢。」

  錢媽媽回道:「奴婢和代絹到前頭去拿晚飯,留了代菊在房裡陪著四小姐,可等我們回來的時候,代菊就說四小姐不見了!」她說完,析秋又去看代菊,代菊哭著道:「奴婢就守在門外,後來院子裡有個面生的小丫頭,說是大姑奶奶身邊服侍的,和我聊了幾句,又說和我借兩個花樣子,我就帶她到我房裡去了,奴婢住在耳房裡,就怕四小姐出去我不知道,就留著門沒有關,還特意注意院子裡的動靜。不過轉眼的功夫,等那小丫頭離開我就又回到原來的地方守著,可總覺得不對勁,這才注意到四小姐房裡沒有聲音,我心裡擔心就推了門進去看,才發現四小姐根本不在房裡。」

  她說著哭了起來,她才到府裡不過半年,前些日子還道自己運氣不錯,到主母房裡當差,可轉眼急轉直下,恐怕連性命都要丟了!

  析秋皺了皺眉,二房離正房不過幾步的距離,正房裡進進出出的總有聲音,佟析硯想出去,必然會被代菊看到。

  除非……

  她沒有走正門?

  她一聲未出,出了房門就到後堂,後堂外面有兩間倒座,倒座裡沒有住人裡面零散堆了些平常不用的桌椅,倒座外面就是院牆,佟析華當初存了心要把外面圈進來,所以院牆並未砌得很高,也就約莫一米多高,她站在牆頭下比了比,佟府的院牆她是沒有辦法爬過去,可這堵牆若是腳下踏個凳子,還是很容易的!

  難道佟析硯是從這裡走的?

  析秋想了想,回頭對錢媽媽和代菊幾人吩咐道:「代菊和代絹到後花園裡去找找,打著燈籠,若是旁人問起來,就說四小姐養著的貓不見了,也別多說!」代絹和代菊點點頭,析秋又對錢媽媽道:「你留在這裡等著,一來若是大姐姐來你也能說上話,二來房裡留著人若是四姐姐回來,也有人能給去報個信。」

  錢媽媽回道:「奴婢知道了!」

  析秋就抬著頭,朝院牆外面看去,她帶著司杏司榴就繞開了正院出去,走到後罩房外的院牆,這裡新種了幾株桂花,此刻光禿禿的視野還不錯,她讓司杏舉著燈籠四處看了看,果然看到地上有兩隻不大卻很深的腳印,像是有人從高高的地方跳下來,踩的腳印。

  她抬頭四處去找,目光就落在離景閣裡。

  她提著裙擺走到離景閣門口,門外並沒有守著人,院門也只關著的,析秋在門口猶豫了片刻,司杏便開口朝裡面小聲的試探的喊了幾聲:「四小姐?!」

  析秋側耳聽了聽,裡面沒有聲音,可若是佟析硯從這裡出來,她除了這裡能去哪裡?府裡到處都是人,她雖常常來侯府可若是很熟倒也說不上,她又是一個人又怎麼會跑遠。

  她想了想,就讓司杏去推院門,司杏略一遲疑,就推開了院門。

  院子裡靜悄悄的,藉著燈籠發出的微弱的光芒,她略打量了一眼院子的格局,侯府的院子格局大多相近,這間也不例外,院中一個花壇,裡面並未種花,甬道上落了些許枯葉,顯然這裡不常來人。

  可是,空氣中卻飄著一股酒氣!

  析秋微微皺眉,司杏和春雁互相看了一眼,道:「小姐在門口等等,我和春雁進去看看。」

  析秋猶豫了片刻,這裡沒有住人又是在守衛森嚴的侯府內,危險必然不會有的,就怕臨時有人發現她們會說不清楚,索性現在是晚上,想必也不會有人來,她想了想就點頭道:「若是四姐姐不在,你們就趕快出來。」佟析硯不會是躲在這裡偷偷的借酒消愁吧?!

  兩人點了點頭,析秋把燈籠遞給她們,等兩人去了後院,自己就退開了一步,站在院門口等她們。

  「你在這裡做什麼?」冷不丁的,忽然有道聲音在她身後響了起來,她驚了一跳,下意識的就捂住嘴不讓自己驚叫出聲,身體卻已經本能退開兩步,靠著牆去找出聲的人。

  隨即就看到院門口,站著一個高大挺拔的黑影,暗淡的光影中她認出來人是誰,析秋放下了手看著他,聲音裡透著絲不悅:「蕭四爺,這就是您打招呼的方式?!」

  蕭四郎眉頭略挑了挑,眼底浮現出絲詫異來,這是析秋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除了微笑以為旁的情緒,他竟是尷尬的咳嗽了一聲,目光不移看著析秋,聲音不自覺得柔和了一分,將剛剛的話重複了一遍:「你在這裡做什麼?」然後挑著眉看她,好像在問這樣你可滿意?!

  析秋就恢復了淡然的表情,側著身很從容的屈膝行了禮,回道:「四姐姐的貓不見了,我替她尋一尋,不留意就進了這裡來了,抱歉!等我的丫鬟出來,我就會離開!」

  析秋忽然想到,她和蕭四郎見了三面,卻每一次她都非常狼狽,第一次在大老爺的書房下,她無路可走躲在樹後面,第二次在蕭延箏的房裡,她被蕭延箏咬了卻不敢動,尷尬的忍著痛,今天這次卻是闖進了他曾住的院子,被他「抓了個現行」。

  蕭四郎負手,始終高高站在門口的台階上,就這麼看著析秋,面容籠在暗影中析秋看不清,但那雙狹長的鳳眼,卻發著微亮的光芒,讓她一眼就能看得見,很具有標誌性!

  「尋貓?」他終於動了動,只是動了眼睛四處看了一眼,又音無波動的道:「可尋著了?」

  這問題問的,析秋忍不住撫額,回道:「不知道,要等我的丫鬟出來才能知道結果。」此刻她反而希望佟析硯不要在裡面,若真當著蕭四郎的面將佟析硯帶出來,指不定他會怎麼想。

  蕭四郎煞有其事的點點頭,沒有打算離開,也沒有打算進來,高大的身影幾乎將門堵了個嚴實,他沉吟了片刻道:「傷,可留了疤?」

  析秋挑了挑眉,想了片刻終於跟上了他的思路,下意識摸了摸手背微微凸起的一點,平日裡看去不會發現,因為疤痕和皮膚的顏色相近,可若是用手去摸便能感覺到沙粒般的凸起,類似疤痕增生硬結,她沒有多想就回道:「留了點,不過不明顯。」

  「留了疤?」蕭四郎皺了皺眉,目光就落在析秋的手背上,他的樣子析秋都快懷疑他是不是能在這麼暗的光線中真的能看的見,耳邊就聽他聲音微冷的問道:「傷藥……你沒用?」

  「啊?」析秋將手攏在袖子裡,點了點頭,又搖頭道:「沒有!」

  「扔了?」

  析秋心里幾乎哀嘆,她要怎麼回呢,是謝謝他的藥,但她不方便留著所以就扔了,還是說你的藥效果不佳,我用是用了可依舊留了疤。

  她選擇了前者:「沒有用。」算是變相同意了他的說法。

  蕭四郎沒有說話,鼻尖冷哼一聲,目光落在通往後院的夾道裡……

  便是他這一哼,析秋彷彿從他的身上聞到一股淡淡的酒氣……和院子裡飄散的酒味很相近。

  是不是說,他在她們進來之前,就已經在這裡裡喝酒了?

  析秋的臉驀地一下紅了起來,那她說進來找佟析硯的貓,是不是他早就知道她在說慌?!析秋有些心虛的側開目光,希望春雁和司杏早點出來,她能立刻離開這裡。

  可是院子裡靜悄悄的,除了她和蕭四郎彼此的呼吸聲,再沒有一點聲音,蕭四郎依舊站在門口,餘光看著析秋道:「你的丫鬟是不是從側門走了?」

  析秋一愣,問道:「還有側門?」

  蕭四郎也不看她,回道:「後院有道側門,離二哥院子不遠!」析秋就皺著眉頭想了想,搖了搖頭道:「我在這裡,她們不會先走了。」其實心裡卻有些不確信,如果是她一人在這裡,司杏和春雁必然會回來,可蕭四郎在這裡,她們或許因為害怕,或許因為怕連累自己,見到側門就繞開佟析華的院子先出去,再在院外等她也不是不可能!

  「嗯。」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蕭四郎再次沒有了聲音。

  如果司杏和春雁真的從側門走了,蕭四郎又不離開堵著門,她總不能一直呆在這裡吧?!

  「四爺既是回來,就必是有事吧,那我就到外面等吧!」析秋微微笑著看著他,朝前走了幾步,抬手指了指門口,示意他讓一讓。

  蕭四郎挑眉,看著她道:「這裡遠,你不從側門走?」

  我走不走似乎與你無關吧!析秋依舊是笑著回道:「不用,這里路好走些。」

  蕭四郎就點點頭,負手側身下了台階看著析秋,析秋就朝他屈膝福了福,提著裙擺上了台階,心裡暗暗鬆了口氣,卻在她正要出門時,身後又傳出他的話:「你的腿也受了傷?」

  析秋眉梢一挑,她走路姿勢這麼明顯?

  彷彿看出她的疑惑,蕭四郎眉頭蹙了蹙,析秋想了想回道:「受了寒氣,養幾天就好了!」說完,也不等他再說話,提著裙子就飛快的出了門。

  站在甬道上,她終於是鬆了口氣,可司杏和春雁並沒有找來,她不敢走遠怕她們尋不著佟析硯又丟了她心裡著急,只能站在佟析華院子和去蕭延箏院子的小徑等著。

  夜風很涼,也不知佟析硯到底躲去了哪裡,她心裡暗暗懷疑,佟析硯這幾日一直和府裡的婆子走的近,又讓那婆子偷偷幫自己送過信,會不會是那個婆子幫她偷偷出了府?

  想到這裡她有暗暗搖頭,侯府不比佟府,出門不單是宣寧侯夫人的對牌,還要內院總管的對牌,兩個對牌一個不能少,方才能出的去,那婆子便是再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幫著佟析硯走出去。

  難道佟析硯……

  她打住了自己的念頭,蔣士林的傷好了,佟析硯該做的也該是去和蔣士林共同努力,讓大太太同意他們的婚事才是,至於尋短見該是不會!

  念頭閃過,她就看到小道上,燈籠的光線若隱若現,緊接著就聽到春雁驚喜的聲音:「小姐!」兩人匆匆跑了過來:「小姐,您果然先走了!」

  什麼叫果然先走了?析秋眉梢一挑看著她們。

  春雁就笑著道:「我和司杏在後院轉了一圈,沒有看到四小姐,就順著原路返回,可回來沒有看到您,卻看到蕭四爺了,我們兩個害怕正想怎麼去解釋,沒想到蕭四爺卻告訴我們您從正門先走了。」

  析秋瞪著眼睛,有種她被耍了的直覺……

  春雁和司杏無所覺,對析秋道:「四小姐不在,這大晚上的我們還是先回去看看吧,說不定她已經回去了呢。」析秋略沉吟,就點頭道:「回去再說吧。」再找不到,就只能讓佟析華派了婆子去找了!

  她帶著兩人回到佟析華的院子,院子裡燈火通明,佟析華捧著肚子站在門口,面色難看的看著析秋,問道:「可找到了?」

  析秋不知道佟析華怎麼知道,但現在想瞞也瞞不住了,便搖了搖頭回道:「沒有!」

  佟析華氣息起伏不定想,顯然氣的不輕,她目光陰寒的看了眼錢媽媽幾人,就對著身邊的林媽媽道:「帶幾個丫頭婆子去找,動靜小些,別驚著別人!」

  林媽媽點頭應是,點了幾個婆子和丫頭,正要出門,遠遠的正門口就看到佟析硯走了進來,看到佟析華和析秋都在,便露出疑惑的樣子來:「大姐姐還未休息?出了什麼事?」

  佟析華沒有看她,目光似箭一般射向她身邊的人,卻問佟析硯道:「這麼晚了你去哪裡了?也不和身邊的人留個話,不知道我和六妹妹擔心你?!」

  佟析硯露出歉意的表情來,垂了頭道:「我就是想一個人出去走走,讓大姐姐和六妹妹擔心了,對不起!」說完又轉頭看著身邊的人道:「又在路上碰到藤小姐了,她怕我一個人危險,就送我回來了。」

  析秋暗暗嘆氣,就聽藤秋娘朝佟析華側身行了禮,道:「二夫人。」又朝析秋行了半禮:「六小姐。」析秋淡淡的回了禮。

  佟析華冷笑著看著藤秋娘,道:「真是多謝藤姑娘了,這夜裡路黑,藤姑娘也早些回去,改日我再好好謝謝藤姑娘!」說完,根本不給藤秋娘說話的時間,對林媽媽道:「媽媽去送一送,可不能讓藤姑娘走錯了路!」

  林媽媽聲音很大,回道:「回夫人,奴婢明白,定不會讓藤姑娘走錯了路!」說完,走到藤秋娘身邊,手一抬道:「姑娘請!」

  旁邊秋萍領頭低低的笑了起來,秋露也是目露鄙夷的看著藤秋娘。

  藤秋娘臉色很難看,可依舊強撐嘆了口氣,低著頭朝佟析華福了福,回道:「多謝二夫人!」說完帶著丫頭婆子轉身走了幾步,忽又停下來,深吸了口氣回頭看著佟析華笑道:「瞧我,忘了件事,適才在路上碰到二爺,他讓我給二夫人帶句話,說他晚上有事就不回來了。」說完,也不和林媽媽一起,帶著丫頭婆子揚長而去。

  佟析華步子退了一步,氣了個倒仰,呼著氣抬手指著藤秋娘沒說出話來。

  析秋擔憂的看了眼佟析華,目光又落在她的肚子上,佟析硯再不明白此刻也知道了藤秋娘的意思,她急的的紅了眼睛一下子過去扶住佟析華:「大姐姐,您沒事吧,我……我不知道她……」

  佟析華恨恨的瞪了她一眼,卻看到佟析硯清澈毫無心機的大眼,又無奈的嘆了口氣,厭煩的揮了揮手道:「你去歇著吧,以後沒事不要亂跑了。」

  佟析硯就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六妹妹,今兒辛苦你了,你也早些回去歇著吧。」佟析華臉色很難看,撐著腰彷彿馬上就要倒下了一樣,析秋就看著她問道:「大姐姐可要請太醫回來看看?」

  「不用。」佟析華不耐煩的回了句,就帶著丫頭往外走:「你們都歇著吧。」說完頭也不回的回了前院。

  佟析硯擔憂的看著佟析華的背影,等她走了又去看析秋,析秋嘆了口氣看著她道:「四姐姐也早點休息吧。」佟析硯看著析秋的背影,終於忍不住眼淚落了下來,代絹撿回條命,此刻再看佟析硯簡直就如重生一樣,上前半扶著佟析硯:「四小姐快進去吧,夜裡涼!」

  佟析硯點了點頭,又對她吩咐道:「六妹妹沒有穿披風來,你把我的披風送過去。」

  代絹就點了點頭,立刻回了房裡,拿了件披風匆匆去追析秋。

  這邊佟析華回到房裡,秋萍小心翼翼的端了茶遞給她,小聲安慰道:「二夫人,您消消氣,二爺在外院呢怎麼可能回來,便是回來也不可能讓她帶信給您,她不過想氣一氣您罷了,您可千萬不能上了她的當。」

  「閉嘴!」佟析華一巴掌揮開秋萍手裡的茶杯,瞪著她道:「沒用的東西,讓你去服侍二爺,他卻連碰都不肯碰你,你說我留著你做什麼,這點事都做不好!」

  秋萍捂著被燙紅的手背強忍著淚,她也想二爺看她一眼,可是二爺進了房裡,見到她在裡面,連說句話的機會都不給她,轉了身就走了,她就是滿身的本事,總也不能追出去讓滿院子的丫頭婆子看笑話吧!

  她不敢說話,佟析華的氣卻沒有消,她扶住炕桌艱難的坐了下來:「現在侯爺的靈柩還停在府裡,諒她們也不敢怎麼樣,想把我擠開,那也看看有沒有本事!」等她誕下孩兒,再好好收拾他們!

  秋萍怯怯的點點頭,佟析華看也不看她道:「你去看看,二爺今晚到底在什麼地方。」

  「是!」秋萍點了頭,迅速的掀了簾子出了門。

  林媽媽去送藤秋娘,路上藤秋娘放慢了腳步,就回頭笑看著林媽媽,臉色一改方才的趾高氣揚,低聲下氣的去和林媽媽說話:「媽媽……」

  林媽媽眉頭一橫,揚著臉上冷哼一聲。

  藤秋娘就看著她,聲音裡含了委屈:「我……是不是又惹二夫人生氣了?」她頓了頓眼淚就落了下來:「我剛剛實在是覺得丟了面子,一時氣衝了頭腦說了胡話,還望媽媽替我和二夫人說話好話,我今晚沒有見到二爺,那些話都是我編的!」說著垂了頭。

  林媽媽就沒好氣的看著她道:「姑娘怎麼說是姑娘的事,我們夫人也不是小氣的人,便是姑娘碰見二爺也不稀奇,有的事能發生一次便就會再有下次。況且,如姑娘這樣的人說的話、做的事,我們夫人也不會放在眼裡,記在心裡,姑娘若是有本事便去做哪些偷雞摸狗的事,但凡鬧起來,丟的也不會只是姑娘一個人的臉罷了!」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一位未出閣的小姐,饒是藤秋娘有心理準備,也紅了臉,她垂著頭哭了起來,又哀求的看著林媽媽:「媽媽別這麼說,那天的事我也是一時糊塗,後來姐姐訓斥過我,我也想明白了,以後再不會做那樣的事,我過些日子也要回家了,以後也不定還有機會再見二夫人,還求媽媽幫我和二夫人求求情,念著我年紀小,大人不計小人過。」

  林媽媽冷笑一聲:「姑娘還是消停消停吧。好走……奴婢就不送了!」說完就離開。

  藤秋娘卻突然抓住了林媽媽的手,朝林媽媽柔弱的笑了笑:「還是要多謝媽媽相送,這點東西不成敬意!」說完,也不等林媽媽說話,率先走了岔道回五夫人的院子。

  林媽媽目光一閃,捏了捏手裡的荷包,不動聲色的回去。

  進了佟析華的房門,林媽媽就就將藤秋娘和她說的一一轉述給佟析華聽,又露出嘲諷的笑把藤秋娘給的荷包拿出來給她看:「真是大手筆,奴婢瞧過了約莫七八兩的銀子。」

  佟析華眼睛驟然眯了起來,似笑非笑道:「給你,你就收著,我倒要看看她還有什麼招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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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05:07 PM

第八十一章:被拒

  「收拾好了?」蕭延箏站在析秋身後,依依不捨的拉著她的手,眼眶微紅:「住了這些日子,突然要走我都有些不習慣了!」這一次若不是析秋時時在她身邊照顧,處處想的周到,她甚至懷疑她還會不會活著在這裡說話。

  有好幾次她聽平巧說,病犯的是又急又猛,她們幾個丫頭雖有經驗,可依舊是慌了心神,若非析秋在,她們慌張之下哪還記得太醫教的手法!這些她都記在心裡,所以對析秋,又多了一份感激。

  「雖不住在一處,可都在京城,你若是覺得府裡悶就去我那邊小住,也當散散心。」析秋笑看著蕭延箏:「府裡如今是多事之秋,你也該保重身子,免得太夫人再為你操心。」

  太夫人不過半個多月的時間,看上去就似老了十幾歲,兩鬢都添了許多斑白,幸好如今幾個兒子都在府裡,蕭四郎這些日子都住在外院,幫著蕭延亦處理府裡的庶務,多一個人也多份力量,總算是好了很多!

  蕭延箏點點頭:「我知道!」她擦了眼角看著析秋:「等過了年,若是府裡無事我就去你那邊走動,你教我的湘繡我可都還沒學會呢。」

  析秋微微笑了起來,門外宋媽媽隔著簾子道:「小姐,大少爺來了!」大太太今兒安排了佟慎之來接她們回府,昨兒就打了招呼,析秋早就想回去,自是沒有意見的,倒是佟析硯前天晚上的事,佟析華依舊還是氣著她,她心裡難受想留下來陪陪佟析華,在門外磨了半日,佟析華見是見了可卻訓了她半日,佟析硯蔫了一樣一早上都提不起精神來。

  「知道了!」析秋鬆開蕭延箏的手:「我去和太夫人辭別。」蕭延箏點頭和她一起往外走:「我陪你去吧。」

  析秋朝她笑笑,兩人去了太夫人的院子,又在院外等佟析硯,等她到了三個人才進去,太夫人正坐在炕上喝茶,見到析秋和佟析硯進來,笑道:「本想著留著你們在這裡過了年再走,可眼下府裡事情又多,留著你們倒吵著你們了。」太夫人又朝析秋和佟析硯招招手:「到我身邊來坐。」

  析秋和佟析硯就乖巧的走過去,在太夫人身邊坐下來,太夫人笑看著佟析硯道:「我怎麼瞧著親家四小姐似乎比來時又瘦了許多,這不管心裡有事沒事,這身子當是重中之重,雖是年輕可也不能馬虎大意了!」

  佟析硯垂著臉點頭道:「知道了!」太夫人又看向析秋,眼底盡是笑意,輕輕拍了她的手背,彷彿有著無盡的含義:「你和延箏親厚,我也把你當她一樣看,若是往後你有事,便讓人寫了信帶過來,雖說我這老婆子如今沒什麼用了,可終究比你們多活了些年,經驗卻是有的。」她說著頓了頓又道:「你的腿我也聽延箏說了,前些年老侯爺還在時,也是這樣受了寒濕,到陰雨冷寒的天氣,就疼得厲害,後來去苗疆時遇到位苗醫,開了藥敷了半年,之後就再沒犯過,等過些日子我派人去打聽打聽,也不知能不能尋著,若是能尋著你用了藥這往後也不用受這樣的罪了。」

  「這怎麼好意思。」析秋擺著手道:「怎麼能麻煩您。」苗疆那麼遠,太夫人彷彿說得很輕鬆,可是做起來並不輕鬆,人力物力的投入……這個人情她要怎麼還!

  「傻孩子。不過是件小事,那用你這樣緊張。」太夫人笑著道。蕭延箏也挽著析秋的手,忙不停點頭:「娘從來不許空口之諾,她說可以就必然是有辦法的,你就安安心心等著藥回來吧!」

  析秋無法拒絕,只能感激的點了點頭。

  佟析硯歪著頭去問太夫人:「這藥功效真的這麼神奇?」她想到王姨娘吃天火草流產的事,對太夫人的話又信了幾分。六妹妹的腿是因為她落了病,若是能治好她比誰都要高興!

  苗疆?!等他日寫信給蔣士林,也讓他托了人去苗疆打聽打聽才好。

  太夫人見佟析硯問,就點頭回道:「苗疆多山,多霧,地形也難走,民風未開,中原的醫藥難以深入,當地的苗民就自創了苗藥,採集山裡的一些草藥配了方子用,久而久之竟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如今也有許多人慕名而去,不過苗醫行蹤不定,又不肯為中原人醫治,常常有人長途跋涉去了,卻是空手而歸,我和老侯爺也是機緣巧合得了這緣分,若不然便是千金,也是難求的。」

  佟析硯似懂非懂點點頭,若有所思。

  關於苗醫,析秋多少也知道一些,不過也只是聽說,了解並不多!

  析秋和佟析硯辭別了太夫人,又去佟析華房裡,她躺在床上看著臉色不大好,她們和她說了會兒話,就站起來辭別:「姐姐多休息,我們先走了。」佟析華半靠在床上道:「去吧,我今兒覺得身子重,就不送你們了,等過了年你們再來!」析秋和佟析硯就點頭應了出了門,由蕭延箏陪著,帶著丫頭婆子去了二門……佟慎之正站在馬車旁等她們,析秋和佟析硯和佟慎之見了禮,佟慎之目光在兩個身上轉過一圈,就面無表情的指了指馬車道:「先上車吧。」說完就避開到一邊,指揮婆子將箱籠以及太夫人賞的東西搬上車。

  半個月不見,再看到佟慎之她只覺得親切,朝著他微微一笑,析秋福身道:「是!」佟慎之一愣,轉過身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析秋。

  析秋已經回頭去和蕭延箏說話:「你多注意身體!」蕭延箏拉著她的手點頭道:「你也是,多注意休息才是!」兩人說完相視一笑,析秋又道:「天冷你快回去吧。」蕭延箏本想等他走了再離開,可礙不過析秋再三說,她只能帶著丫頭婆子回去。

  稍片刻,佟慎之便收拾了妥當。

  馬車嘚嘚行在路上,析秋竟有些近鄉怯的感覺,等真到了二門外,看到夏姨娘笑盈盈的站在人後看著她,看到佟敏之遠遠的跑過來撲在她身上,抬著白白胖胖的小手拉著她,露出可愛的笑容,她的眼睛頓時就濕潤了,忽然覺得無論她遇到什麼,過的怎麼樣,只要還有他們在她身邊,就一切都足夠了!

  「姐姐,你終於回來了,我們天天算著你去了多久,什麼時候回來!」析秋忽略他話中的「我們」包括誰,就笑著捏了捏他的臉:「怎麼這樣沒禮貌,四姐姐還在呢。」

  佟敏之就轉了臉去看佟析硯,微微一笑像模像樣的叉了叉手:「四姐姐好!」一改方才的可愛活潑,舉止間竟有幾分佟慎之的影子。

  佟析硯朝他笑著,伸手摸了摸佟敏之頭:「不過才幾天的功夫,七弟的個子又長高了。」佟敏之下意識的側頭去讓,析秋眯著眼睛朝他微微一笑,他立刻笑著回佟析硯的話:「我吃很多飯,就自然長高了,四姐姐也多吃點,個子也會長得很高!」

  他迅速的反應,讓佟析硯剛剛一瞬間的尷尬的消失無蹤,析秋微微笑著目光又在人群中去找夏姨娘,可不過轉眼的功夫,原來她立著的地方已經沒有人了,析秋心裡一黯就重重嘆了口氣!

  「先去母親那邊吧。」佟慎之說完又看著院子裡的丫頭婆子們:「都散了!」話音方落,一院子的人頓時都散了去。

  析秋和佟析硯,佟敏之就去了智薈苑,大太太正和房媽媽在說話,見她們進來,房媽媽立刻笑著迎了過來:「兩位小姐可回來了,你們不在這府裡就覺得冷清多了」說完又仔細看了眼佟析硯,臉上的笑容更加的歡暢。

  「房媽媽。」析秋和佟析硯朝房媽媽行了辦禮,房媽媽側身讓過,就親自打起簾子將兩位小姐讓進去,佟慎之和佟敏之隨後也走了進去,大太太很高興的拉著佟析硯的手,連連點頭:「回來就好。」

  佟析硯也是笑眯眯的樣子:「還是家裡舒服啊!」

  大太太笑了起來,又道:「我剛和你父親寫信說起你,你父親還說若是你們覺得府裡悶,開了年就讓來總管陪著去永州住些日子。」佟析硯聽著眼睛一亮,連析秋聽著也高興起來,大太太卻話語直轉笑道:「我拒絕了,我哪能放心讓你們去外地,永州路上就要用一個月的時間,又是馬車又是船的,無論如何也是不行的。」

  佟析硯蔫了下來,不高興道:「母親根本不用擔心,有來總管陪著,又有婆子侍衛護著,哪裡就有什麼事。」大太太嗔怒瞪了她一眼,轉移了話題:「既然回來了,明兒錢夫人會來府中做客,你也來吧!」

  佟析硯聽著,頓時臉色白了起來,大太太一副不容她拒絕的樣子,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又轉臉去看析秋:「聽說太夫人賞了你許多東西?」析秋點了點頭,大太太又道:「既然是太夫人賞你的,你就留著吧,你也大了也不用我事事都給你把持著,總要學著些好!」

  析秋垂了臉,乖巧的應道:「女兒讓母親操心了!」大太太就微微一笑道:「你們才回來也都累了,都回去歇著吧!中午到我這裡來吃飯。」

  「是!」析秋和佟析硯雙雙應了,大太太又看向佟慎之:「你今天既是休沐,就稍後再回一趟宣寧侯府吧,也去看看你大姐夫那裡,可有幫的上的地方!」

  「大姐夫早上進宮了,我和他約了明兒再去!」大太太就點點頭:「也好,那你今天好好休息,也難得休沐。」

  佟慎之沒有說話,大太太看向佟敏之,挑著眉梢道:「你今兒怎麼不去學堂?」

  析秋眉頭微微一皺,耳邊就聽佟敏之笑著答道:「先生回鄉過年,就讓我們提前放假了。」

  大太太就面露不悅,皺著眉頭道:「這還有十多日便放假了!」也沒了別的話,就揮著手道:「都去吧,我也累了!」

  房媽媽就送析秋和佟析硯,佟敏之,佟慎之出了門,彼此又分了手各自回房。

  司杏和春雁,春柳正在收拾箱籠,宋媽媽則拿著賬冊將太夫人賞的布匹,補品等物一一上了賬記在本子上:「太夫人對我們六小姐可真好,我去瞧過了四小姐那邊雖和咱們小姐一樣,可你們瞧瞧,這燕窩的成色卻是不同,依我看這不單是燕窩,就是這布料也是不同的。」

  春雁就皺了皺眉,一邊將手裡的衣裳掛在櫃子裡,頭也不回的接了話:「媽媽這話可不能亂說,要是傳到旁人的耳朵裡,還當我們小姐得了多好的東西,我們小姐倒是沒什麼,可別人卻會去想太夫人辦事不公偏心私向的,太夫人若是知道了,還當我們多麼不知好歹呢!」

  宋媽媽目光微微一閃,訕訕笑著回道:「姑娘這話可嚴重了,我也不過是在房裡說說,這出了門哪還會說這些!」春雁似笑非笑回頭去看宋媽媽:「在我們房裡這話也不能說,指不定我們之間的誰一不留神就說了出去,到時候惹出禍來,難不成媽媽能擔,還不是小姐替我們擔責任!」

  春雁話裡有話意有所指,宋媽媽頓時沉了臉,將賬本擱在桌上冷嗤一聲道:「房媽媽找我還有事,我去看看。」說完掀了簾子就出了門。

  司杏就勸春雁:「何必呢,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春雁皺著眉頭道:「我自是知道這個道理的,她才來時我不也是敬的,當初司榴說她時,我還替她反駁了司榴,如今到真應證了司榴的話,這才不過幾個月就現出原形了。」

  司杏就搖搖頭:「以後房裡的東西你看緊點,別讓她時時往小姐跟前湊,防著點就好了,她畢竟是大太太的人,若是得罪了她,小姐那邊只怕又要受氣。」春雁將手裡的東西放回箱籠裡,洩氣的坐在杌子上不說話,析秋進來時就看到這一幕,笑著問道:「又是怎麼了,一個個沉著個臉。」

  司杏就把剛才的事和她說了一遍,析秋也是眉頭微蹙,卻沒有說話。

  宋媽媽這樣,如果真的只是在她房裡說說倒也罷了,可若是出去也這樣說,那這個人是留不得了。

  可她畢竟是大太太的人,若想把人送回去,還得從長計議。

  中午在大太太房裡吃過飯,析秋又去看了夏姨娘,她剛剛回房,喜兒就回來告訴她:「前院來了位公子,大太太也不知怎麼了,關了門正發脾氣呢!」

  析秋一愣,回身問她:「公子?可知道是誰?」喜兒搖了搖頭,又道:「不知道,不過四小姐好像認識,那位公子來了之後四小姐就匆匆趕過去了,奴婢在外面還聽到大太太訓斥四小姐了。」

  蔣士林?難道他是來提親的?

  析秋想的沒有錯,蔣士林確實是來提親的,只是大太太根本不聽他說話,蔣士林就跪在大太太面前,大太太氣得臉色發紫,指著蔣士林道:「蔣公子,我們佟府廟小容不下您這尊大佛,您今兒說什麼也沒有用,我的女兒是不可能嫁給你的!」

  佟析硯被關在門外,她不敢進去也進不去,只能在外面急著哭。

  「佟夫人!」蔣士林昂著頭看著大太太,雖是跪著背脊卻是挺得筆直:「我蔣某人此生非令媛不娶,您就告訴蔣某,到底怎麼樣你您才會答應蔣某的求親。」他今天是親自上門,而非請了媒人來,雖有失體統規矩,但也是因為他很清楚,大太太必然不會輕易答應,如此的羞辱他心裡早就有所準備,所以說的話也是斬釘截鐵,沒有半分的猶疑。

  大太太被他的話氣的噎住,指著蔣士林就冷冷笑著道:「答應你?好!等你他日入閣拜相,再來問我吧!」

  蔣士林臉色一變,身體也僵住,看著大太太一時說不出話來,大太太就眯著眼睛笑道:「做不到,還是沒把握?我不管你是什麼願意,我只告訴你,你若做不到這點就趁早死了這條心,從今日開始就不準你再和她聯繫,若是被我知道,到時候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說完一揮手:「房媽媽,送客!」

  蔣士林木然的從大太太房裡走出來,他知道大太太這麼說,是明知道他和三皇子因為政見不和才掛印而去,而且曾揚言此生絕不再踏官場一步,如今讓他再重回官場,便是他食言無妨,可三皇子如今勢力日盛,他怎麼可能在他的眼下入閣拜相。

  即便一切順利,等他入閣拜相之時,又會是哪一年!

  大太太不過想他知難而退罷了!

  佟析硯站在門外,痴痴的看著他,大太太說的話她都聽到了,她很清楚蔣士林為難之處,她用帕子捂住嘴角,眼淚刷刷的落了下來,蔣士林就站在台階上看著他,兩人遠遠對視,蔣士林卻是眉頭微微一蹙,一臉堅毅甩開袖子頭也不回的大步出了門。

  佟析硯就砰的一聲坐在了地上,房媽媽心疼的扶著她,勸慰道:「我的好小姐,你這次可瞧清楚了,這樣的人根本就不是良配啊!」

  「不,不是的!」佟析硯哭著就倒在房媽媽懷裡暈了過去!

  析秋聽到時,狠狠的皺了皺眉頭,潛意識中她認為蔣士林不是這樣的人,可是事實擺在眼前,他確確實實因為大太太的刁難而退卻了,這樣的情況她也只能為佟析硯惋惜了!

  第二日錢夫人就上門了,佟析硯的婚事終於口頭上訂了下來,隔一日周家請的媒人便上門提親,雙方選了年後納吉過了雙方的生辰八字!

  佟析硯被關在房裡,所有的人不准探視,這一次大太太是鐵了心要好好擰一擰她的倔脾氣!

  轉眼到了小年,司杏帶著房裡的丫頭除塵,拜灶神,夏姨娘還親自下廚了做了灶糖送過來,她坐在析秋面前,拿著糖餵她笑著道:「六小姐過了年就十三了。」

  糖進了嘴裡迅速便融化了,析秋笑眯眯的看著她:「姨娘卻一點沒有變,還是這麼年輕!」

  夏姨娘面頰一紅,嗔了析秋一眼道:「竟學著油腔滑調的,打趣姨娘了。」說著,又從身後秀芝的手裡接過一個包袱來:「這是羅姨娘從永州託人帶進來的,大太太不知道,你拿去仔細留著,她說了你成親她不定能回來,只能提前給你的添箱禮!」

  「這才哪裡到哪裡,怎麼又送添箱的東西來了。」析秋眉梢一挑,接過夏姨娘手裡的包袱,打開一看隨即愣住:「怎地這樣貴重,她日子也不見得多寬裕,她這樣做可還有什麼別的話?」夏姨娘目光就閃了閃,側開目光笑道:「哪裡有什麼話,這也是她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析秋看著一包袱的金銀玉釵,手鐲,底下竟還壓著五百兩的通寶銀票,這樣多的添箱錢可能比到時候大太太給她的還要多,她皺著眉頭看著夏姨娘問道:「羅姨娘真的沒有別的要求?」這可不像羅姨娘的作風!

  夏姨娘很肯定的搖搖頭否決道:「真的沒有。」說著她又道:「四小姐的婚事定了,接下來大太太怕是又要操心你的婚事,你自己也上點,姨娘不求你大富大貴錦衣玉食,只求你能嫁給如意郎,能一心一意對你,比什麼都好!」

  析秋笑著點頭,其實她們知道這不過是她們的一廂情願罷了,若是她的婚姻能自主,又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委屈不得已?!

  夏姨娘站起來,拉著析秋的手道:「東西你收好。我先回去了,免得大太太起疑心!」

  「我送送您!」析秋挽著她的胳膊,送夏姨娘出門,這邊正好碰見宋媽媽急急忙忙從院子裡出去,析秋狐疑的皺了皺眉,朝一邊守著的喜兒看去一眼,喜兒雖是年紀小可向來很機靈,她明白析秋的意思,就立刻貓著要也跟著宋媽媽出了門。

  夏姨娘也露出不解的樣子來:「是不是大太太那邊出了事?」

  析秋笑著回道:「也瞞不住,稍晚些就能知道了。」

  這邊大太太正和府裡各處的婆子對賬,宣寧侯那邊的林媽媽下了馬車,由著小丫頭扶著跑了進來,大太太見到林媽媽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裡咯噔一聲,扔了手裡的賬本問道:「華兒怎麼了?」

  林媽媽就在大太太面前跪了下來,哭著道:「太太,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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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05:14 PM

第八十二章:風波(1)

  「大太太和大少爺可回來了?侯府那邊有沒有消息回來?」析秋見喜兒進來,就放了手中的繡花繃子去問她,早上林媽媽來了以後,也不知和大太太說了什麼,大太太派人去館裡請了佟慎之,她自己則急匆匆去了宣寧侯府。

  喜兒搖搖頭,撓著頭道:「大太太還沒有回來,不過中間代荷回來了一趟,帶走了一個婆子。」她想了想又解釋道:「那個婆子以前是在廚房打雜的。」

  打雜的?帶去宣寧侯府做什麼?

  喜兒終究是年紀小,若是春雁或是司杏就會連那婆子的來歷一併問了,析秋見喜兒這裡問不清楚什麼,就擺著手道:「你去歇著吧,若是太太回來,你再前院看看。」

  喜兒點頭應是,出了門。

  析秋重新坐回炕上,心中思慮著林媽媽是佟析華成親時帶去的陪嫁婆子,是看著佟析華長大的,她對佟析華比對自己兒女都要親,若是有什麼事能讓她這麼急急忙忙的趕回來,除了佟析華出了事她想不出還有別的原因。

  佟析華出事?

  她就想到了佟析華肚子裡的孩子,她走時就覺得佟析華的臉色很不好看,說話時也是有氣無力的,可她自懷孕開始臉色就一直不大好,若說出事也不會等到今天吧!?

  念頭閃過司杏和春雁笑眯眯的走了進來,一人提著一個筐子,司杏手裡更是多抱著一個黑漆匣子,她走進來笑看著析秋道:「小姐,司榴的年節禮到了!」說著把手裡的東西放在桌面上,又將司榴送年節禮的清單拿出來遞給析秋:「這是禮單。」

  析秋接過單子掃了一眼,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春雁也捂著嘴脣笑指著單子道:「小姐您瞧瞧,這誰家送年節禮,竟送布匹紅線針頭的。」她接過析秋手裡的單子折了半頁指著上面的一處笑道:「不送年糕,竟是鴻雁樓的桂花山藥糕!」說完直搖頭。

  司杏也是笑的前合後仰的:「她這是圖實惠,小姐這裡又沒有小廚房,吃什麼都要去院子裡的廚房做,她若是和旁人一樣送了魚鱉年糕,還要拿去廚房做,憑白給了旁人議論。」

  春雁不服氣,指著那個籃子道:「便是如此,那年節的八大件總是少不得的,你們瞧瞧這哪裡有,依我看啊,她根本就不在乎這些,沒把這些事記在心裡。」司杏訕訕笑著沒有說話,比起春雁她更了解司榴一些,春雁說的沒有錯,司榴根本就不注重這些,想必她是思量這小姐這裡缺什麼,她就送什麼,至於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這樣的事她都可以隨意做主,看來她在來家的日子過的真的不錯。

  司杏滿心裡的高興。

  「她向來如此你們又不是第一次認識她,何必去爭個長短。」析秋笑著將禮單放在桌子上,對司杏和春雁吩咐道:「把糕點給七少爺和姨娘都送一些過去,你們也留點,其他的東西都入了庫吧」

  司杏和春雁不再說話,兩人默默的將桌上的東西拾掇了,又重新記了賬,春雁又拿著筆墨去院子裡,將擺在院子裡沒有搬進去的東西上了賬,讓粗使婆子抬到庫房裡去,等他們回來時析秋又吩咐道:「明兒沒事,你們親自把回禮送去,也看看她身子怎麼樣!」她說著一頓又道:「等回來,就把今年的年節時的值班表排好,讓大家也過個舒坦的年。」

  司杏和春雁笑了起來,她們早就想去看看司榴,可房裡事請雖不多,可樣樣都要她們來拿主意,離了半日她們心裡也不放心。

  這一夜,大太太和房媽媽並著佟慎之都沒有回來,看來事情比她想的可能還要糟糕!

  析秋有些不安的過了一天,晚上代絹來了,朝析秋屈膝行了禮問道:「四小姐讓我來問問六小姐,可知道大太太去宣寧侯府做什麼?!」

  「不知道。」析秋搖著頭回道:「人也沒有回來,也沒有消息送回來!」代絹滿臉的忐忑,不安的道:「我們四小姐昨晚一夜未睡,擔心大姑奶奶的安危,讓奴婢去打聽,奴婢思來想去也沒什麼地兒可去,就想著到六小姐您這裡來問問。」

  「我也不知道。」析秋搖頭道:「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心裡正擔心著呢。你告訴四姐姐也不用擔心,若真是出了什麼事,想必侯府的人會來報信,如今什麼消息也沒有,想必事情並非是我們想的那樣。」

  代絹其實心裡也清楚,四小姐不知道的,六小姐想必也沒有旁的法子,只是她出了院子就立刻想到了六小姐,總覺得只要到她這裡來,總會有法子的,如今聽六小姐這麼一說,她心裡也莫名的安心許多。

  「叨擾六小姐了,那奴婢回去了。」代絹朝析秋行了禮,轉身要出門。

  析秋又喊住她,問道:「四姐姐她怎麼樣了?」代絹回頭看著析秋,眼眶就紅了起來:「兩天沒有吃東西,錢媽媽哄著勸著才喝了點水,如今人躺在床上,瘦的不成形了。」

  析秋皺了皺眉,和代絹道:「你也別著急,我讓人去打聽打聽,一有消息就讓人去告訴你們。」

  代絹點點頭,側身福了福:「多謝六小姐,那奴婢告退了!」說著,掀了簾子走了出去。

  析秋嘆了口氣,喊來司杏道:「你去找找來旺家的,讓她想辦法去打聽打聽,大姐姐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司杏點頭:「奴婢這就去。」

  到了戍初司杏才回來,她氣喘吁吁顯然是跑著回來的,一進房裡就面色難看的和析秋道:「來旺家的說,昨兒是她送房媽媽走的,房媽媽在車裡訓斥小丫頭,她聽了一耳朵,好像是大小姐早產了!」

  早產?佟析華這才八個多月,怎麼就早產了呢。

  「她可聽到是什麼原因了嗎?」司杏搖搖頭道:「房媽媽怕她聽見,就故意壓低了聲音,不過明兒大太太就回來了,說是今天有婆子回來說,明天辰時去接大太太!」

  析秋點點頭,如果佟析華早產了,那麼林媽媽和大太太的反應就說的通了,只是不知道母子現在可平安,這都兩天若是生了,侯府也該有人來保喜才是?!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動靜。

  忐忑不安的過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侯府的一個婆子果然來報喜了,大太太不在還是二太太過來接待的,此時傳言才真的得到了證實,佟析華自前天早上肚子就開始陣痛,也見了紅,可一直疼著卻不見半點生產的跡象,太夫人請了太醫,又請了四五個穩婆等著,蕭延亦更是去了宮裡的奶子府,請了乳母回來,可肚子疼了兩天兩夜,佟析華嗓子都喊啞了,可孩子依舊在肚子不見半分動靜。

  穩婆嚇得都快暈過去了,最後還是太夫人有辦法,求了太醫施針,雖風險極高,可比這樣一直呆在肚子裡不見動靜的好,果然太醫兩針扎完,過了半夜佟析華就產了一子,只是因為未足月的關係,氣血有些不足,生下來等了許久才聽到第一聲哭。

  侯府的嫡孫,又是在侯府這樣風雨飄搖的時候降臨,幾乎給了全府人的希望,太夫人喜極而泣,大太太也是如此,兩個人抱著紅紅皺皺的孩子,大太太更是當即給取了小名,叫鑫哥兒,諧音心和辛。

  到了中午大太太回來了,析秋帶著丫頭婆子和佟析玉一起去道喜,進了房才發現,大太太臉色很難看,析秋心裡咯噔一聲,將恭喜的話咽了下去,道:「母親!」

  大太太看了她一眼,就心不在焉的點點頭,佟析玉也笑著上去:「恭喜母親,恭喜大姐姐。」

  「嗯。」大太太臉色變了一變,臉上並沒有什麼喜悅之色,她心裡更加的狐疑,難道是孩子出了什麼事?心裡想著耳邊就聽大太太道:「我下午還要去你們大姐姐那邊,家裡的事我就先交給梅姨娘和錢媽媽照料著,你們若是有事就去和她們說。」

  析秋點了點頭,佟析玉眼裡一喜,垂這頭也就沒有看到大太太眼裡一閃而過的厭惡之色,她道:「都回去吧,我也累了休息會兒。」

  「是!」兩人屈膝應了,就雙雙出了門,佟析玉站在智薈苑門口,和析秋道:「六姐姐慢走,我去看看姨娘。」

  析秋挑了挑眉,看見佟析玉面上的笑容幾乎是壓抑不住的流露出來,她笑了笑回道:「八妹妹也慢走。」析秋說完,就上了小徑回了西跨院。

  剛到院子裡,來旺家的已經在門口等她,見到她就迎了過來,左右看了一看,在析秋耳邊小聲道:「大姑奶奶昨晚生了個少爺,小少爺雖有些不足之症,倒也算齊整,可是大姑奶奶卻……」析秋一愣,來旺家的又道:「大姑奶奶血崩了,太醫救了半夜才救回來,這會兒還沒醒呢。」

  原來是這樣,難怪大太太的面上不但沒有喜悅,反而臉色陰冷的可怕,這個時代女人生孩子就等於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運氣好的能走回來,運氣不好的一屍兩命的機率非常高。

  佟析華身體向來不好,這次又是早產……

  來旺家的面色凝重,暗暗為侯府捏了把汗,宣寧侯的靈柩如今停在在家裡還未發喪,如若佟析華再出了什麼事,那對於宣寧侯府來說,簡直猶如雪上加霜,想著她就搖搖頭滿臉的唏噓:「阿彌陀佛,保佑大姑奶奶母子平安!」

  析秋沒有說話,佟析華如今這樣,估計明天孩子的洗三禮該是不會辦了!

  可到了第二天,卻出乎意料的,大太太回來了,看上去面色要比昨日好一些,她喊了析秋去又叫了佟析玉,把佟析硯也放了出來,對著三人道:「你們都回去收拾收拾,稍後隨我一起去侯府,鑫哥兒的洗三禮,你們這些做姨母的可不能缺席了!」

  才兩日的功夫,佟析硯就瘦了一大圈,臉瘦瘦小小的只有一雙眼睛顯的特別大,只是看人沒有焦距更沒有神采,聽到大太太提到鑫哥兒眼睛一亮,就垂著臉福了福道:「女兒知道了!」

  析秋和佟析玉也各自點頭應了,大太太就看著佟析硯道:「四丫頭留下,你們兩個都回去準備吧,稍後直接去二門便可。」

  析秋看了眼佟析硯,就和佟析玉兩人前後回了東跨院,又換了衣裳準備好直接去了二門,她們到時大太太和佟析硯也走了過來,她就看見佟析硯的臉色要比剛才更加的難看,眼睛也是紅紅的。

  她是因為自己的婚事哭,還是因為大太太和她說了佟析華的病情才哭的?

  「等等你們嬸嬸。」因為侯府還在喪期,大太太就穿了間蜜色素面的褙子,頭上別一隻累鳳鑲藍寶石的簪子,右邊一隻赤金珊瑚珠花,下面掛著紅寶石的墜子,耳朵上是指甲大小的珍珠耳釘,比平日打扮簡單許多!

  析秋又去看佟析硯,她穿了件耦合色的夾襖,外面套了件鵝黃色褙子,頭髮也只是象徵性的別了兩隻髮釵,臉上敷了脂粉,可依舊顯得很憔悴,她再看自己,一件玉渦色的夾襖,外面一件象牙白的褙子,頭幾朵珠花,和大太太、佟析硯比起來,卻還是素淨了些。

  她挑了挑眉,轉過視線,二夫人也帶著佟析佳過來了,析秋幾人就和二夫人行了禮,又還了佟析佳的禮,二太太一上來就攜了大太太的手,大太太就朝她微微點頭,二夫人就笑著道:「大嫂也別擔心,華兒自小是個多福的,這次也不會例外,再說,今兒可是大喜事,是我們鑫哥兒人生頭一件事呢。」

  大太太笑著點頭,拉著二夫人笑道:「二嬸說的在理!」又道:「我們上車吧。」

  二太太就點頭,大太太轉了身由房媽媽和代荷扶著上了馬車,佟析硯回頭看了她一眼也隨後上了車,析秋就和佟析玉坐在後面的一輛車上,二太太則和佟析玉坐了中間的一輛馬車,接著車輪便吱吱動了起來。

  好像眨眼的功夫,馬車就顛簸了一下,已經進了侯府的側門,又在二門處換了軟轎進了內院,侯府內依舊是入眼都是白色,來往下人也是一身的孝服,她們這次沒有去太夫人的房裡,而是直接去了佟析華的院子,才一進門就見到門口站著的蕭延亦,他負著臉色沉著的立著,見到大太太他迎了過來,叉手行了禮喊了聲岳母,又和二太太行禮:「二夫人!」這邊大太太已經迫不及待的問道:「怎麼樣了?人可醒了?」

  蕭延亦眉頭又緊了緊回道:「還是您在時醒了會兒,強撐著抱了會鑫哥兒,就又睡過去了。」大太太鬆了口氣,又問道:「中午的藥可吃了?」

  蕭延亦點點頭:「餵了半碗!」

  析秋也鬆了口氣,人是清醒的,又能吃的進去藥,想必問題還不算很嚴重。

  大太太面色鬆了,就對蕭延亦道:「東西可準備好了?」蕭延亦回道:「都準備好了。」

  析秋就隨著大太太和二太太進了正廳,果然見正廳裡插著香案,供著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等小巧的雕像,門上掛著紅色布條,以及一些艾草,青蔥之類的物什,大太太沒在門口停留就直接穿過正堂進了臥室,房間裡的血腥味沒有散去,又混合中中藥味,氣味並不好聞,孩子不在房裡,只有佟析華躺在床上,臉色如紙一樣的白,毫無血色,輕淺的呼吸聲若不是細聽根本無法分辨,彷若是個沒有生命的木娃娃……

  縱是這兩日一直陪著佟析華,大太太再看見依舊是紅了眼睛,她坐在床邊握著佟析華的手,眼淚就無聲的落了下來,二太太就安慰著大太太,自己卻紅了眼匡。

  佟析硯也跪在床邊哭了起來,析秋也低低抽泣起來,前些日子見時,她還是笑面如花,撐著腰去罵藤秋娘,如今卻突然成了這樣,她暗暗嘆了口氣,掏了帕子站在床前抹眼淚。

  大太太哭了一陣,就回頭問蕭延亦:「太夫人可來了?定了什麼時辰?」

  蕭延亦站在門口並未進來,聽到大太太說話,門前守著的秋萍就掀開簾子,蕭延亦跨了進來,目光在佟析華的臉上掠過,眉頭蹙了蹙回大太太的話:「定了辰時三刻,娘那邊剛剛差人來問了,稍後就會過來!」

  現在是辰時,還有三刻鐘。

  大太太目光閃了閃沒有說話,過了半晌又抬起頭來去看三個女兒:「去看看你們侄兒吧!」這是有話和蕭延亦說,要把她們支開,二太太目光一閃也笑道:「我也去看看鑫哥兒吧!」大太太卻拉著她道:「二嬸在這裡坐坐吧,稍後再去看鑫哥兒。」二太太就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析秋就隨著佟析硯出了門,在臥室的左手邊,有隔間的碧紗櫥,現在臨時改成了兒童房,有兩個身體豐腴的女子,正坐在嬰兒床邊說話,想必就是蕭延亦從奶子府請來的奶媽,兩人見到幾位小姐打扮的姑娘進來,就立刻站起來躬身行了禮,旁邊秋萍就介紹道:「這幾位是親家小姐。」

  兩個人就蹲身行禮喊道:「親家小姐。」析秋幾人走進去,看到小小的嬰兒床裡,躺著個紅紅皺皺的孩子,此時閉著眼睛正睡的鼾。

  佟析硯看著疼惜的不得了,立刻伸手要去摸,析秋就看見旁邊的有位奶媽眉頭皺了皺,卻不敢說話,她就拉住佟析硯的手,道:「孩子還小,別驚著了。」

  佟析硯就收了手去看奶媽,奶媽笑著道:「早上一直哭著,這會兒才睡下。」

  佟析硯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不一會兒房外就聽到太夫人的聲音,析秋幾人迎了出來,太夫人正由五夫人和蕭延箏扶著走了進來,宣寧侯如今在孝期又是孀居不便出席,只讓身邊的丫頭蔣禮送了過來。

  「太夫人!」析秋幾人走過去和太夫人見了禮,太夫人微微點頭,臉上也並無多少喜色,析秋暗暗吃驚,恐怕佟析華的病情比她想的要嚴重許多!

  大太太聽到聲音也從裡面走了出來,太夫人看見他就攜了大太太的手:「親家!」又朝臥室看了一眼:「可醒了?」

  「沒有!」大太太滿面憂色的搖搖頭,太夫人就嘆了口氣,五夫人卻是笑眯眯的道:「二嫂這可是大難不死,其後必有大福的,太醫也說了,這血崩之症需要靜養,短則半年長則三五年,我們凡事也看好的一面,他們母子平安,也是我們的大福了!」她說著一頓又道:「所以我說,娘和親家太太也別太憂心,二嫂會福運即轉必不會有礙的。」

  大太太目光微微一閃,看了眼五夫人,笑著朝她點點頭,太夫人也笑了笑,拍了拍五夫人的手,又去和二太太說話:「又是年關,府裡的事情定是多得很,耽擱您時間了!」

  二太太滿臉的笑:「太夫人太客氣了。我一直把華兒當女兒看,這鑫哥兒可不就是我的外孫,莫說一趟就是日日讓我跑,我也巴不得呢!」大太太微微一笑,太夫人也笑著點頭,這時屋外錢夫人並著兩位面生的夫人進來。

  太夫人就為大太太和二太太介紹:「這是東昌伯府二夫人。」又道:「這是周夫人!」

  東昌伯的二夫人,不就是錢夫人的弟媳?!至於周夫人,析秋眉梢一挑,想必就是周公子的母親,錢夫人娘家的嫂子了吧!

  佟析硯本能的朝析秋身後縮了縮,析秋回頭看著她,無奈的握著她的手,輕輕搖了搖頭,佟析硯垂著臉沒有再動。

  大太太目光一亮,笑著去和錢二夫人打了招呼,又親熱的拉著周夫人的手:「沒想到您能來!」

  周夫人個子很高,清清瘦瘦的笑的時候眼角略有些皺紋,手上的皮膚也不如大太太細膩,她笑著回了話,聲音很低沉:「一早就聽到喜訊了,就想著過來討杯哥兒的酒喝!」又看著太夫人道:「哥兒,怎麼沒瞧見。」

  太夫人就笑著回頭去和身邊的吳媽媽吩咐:「快去把鑫哥兒抱來!」吳媽媽應是而去。

  這時穩婆也笑著走了過來,朝太夫人和大太太,蕭延亦行了禮,笑道:「太夫人,親家太太,二爺,吉時到了……我們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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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05:27 PM

第八十三章:風波(2)

  穩婆話落,門口又走來位六旬的老夫人,左右由丫鬟婆子扶著,顫顫巍巍走進了院子,太夫人親自迎了過去,遠遠的就伸出手挽著那位夫人,嘴裡道:「親家,您怎麼親自來了!」

  周夫人也不認識,目光看向錢夫人,錢夫人就壓著聲音介紹道:「是誠意伯的唐老夫人!」周夫人就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又用餘光去看大太太,大太太也是笑盈盈的站在門口,去迎唐老夫人!

  析秋也是挑了挑眉,原來是唐老夫人,那也就是宣寧侯夫人的娘家,這個時候來,該是在爵位繼承的事情上和太夫人表個態度和立場吧?!畢竟若是宣寧侯夫人願意,過繼一個子嗣在她名下,那麼爵位也並非蕭延亦繼承不可,可無論是宣寧侯夫人和唐家,還是蕭家,都默契的沒有人去提這個方案,因為他們明白,對於宣寧侯府來說,如今正是風雨飄搖之際,只有蕭延亦或是蕭四郎才有能力承擔,讓侯府度過這個難關。

  可是,蕭家能這麼想理所當然,可是唐家也這麼想不得不讓她刮目相看!

  不過,誠意伯和武進伯在坊間,都被冠上了不倒翁的稱號,只是誠意伯的稱號是褒義,而武進伯的卻是含有貶義。

  她不由又暗暗感嘆,侯府中侯爺,二爺以及五爺的親事,都是由太夫人親自挑選的,唐家是根基深厚的功勛之家,爵位雖不如侯府,可現下的在朝中的卻要比侯府好上許多,佟家兩位老爺,當年是京中有名的清貴書香之門,頗得學子文人的推崇,至於藤家,她起初以為藤家只是沒落的書香貴門,後來又無意間聽佟析華說起過,藤家這些年雖在官場不如意,但私底下卻在通州做起了漕運,早就賺的盆滿缽滿。

  三門姻親,都是侯府低娶,可卻各有各的領域和優勢,明顯是經過挑選的,如今唐家深厚的修養和通情達理顯現出來了……對於太夫人的深謀和遠慮,她不得不佩服!

  心思轉過,太夫人和唐老夫人已經進門,唐老夫人和大太太認識,太夫人就介紹了周夫人和二太太,大太太就將佟析硯、析秋和佟析玉、佟析佳介紹給幾位夫人,大家互相寒暄過後,就轉去佟析華的房裡。

  佟析華躺在床上,不知何時已經醒了,見太夫人和大太太進來,硬是強撐著坐起來,大太太醒了先是喜形於色,可一見她要起來就皺著眉頭按著她道:「這裡又沒有外人,你現在身體虛弱又是在月子裡,就是失了禮幾位夫人也不會怪你,你好好躺著!」

  佟析華被大太太按著也沒有力氣動,就拉著大太太的手:「娘,鑫哥兒呢?」

  大太太回道:「鑫哥兒還沒有抱過來,你再睡會兒,有我和太夫人在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佟析華垂了眼睛又抬起來去看太夫人,太夫人就朝她點點頭:「聽你母親的話,好好養著身子才是關鍵!」

  唐老夫人也道:「這坐月子可馬虎不得,還是仔細點好!」佟析華就沉默的點點頭,卻堅持讓林媽媽拿了個迎枕墊在身後,大太太拗不過她,就無奈的搖了搖頭。

  佟析華就和各位夫人打招呼,錢夫人笑著安慰她:「雖說比產期提前了些,可也算有驚無險,你們母子都平安無事也是大福的!」佟析華虛弱的笑著點頭:「我心裡怕得很,真的怕自己就這樣沒了,盼了那麼久的孩兒,我若是連抱都沒有抱過……我不甘心。」

  「胡說什麼!」大太太打斷她的話:「這不是好好的麼。」佟析華就朝大太太笑了笑了沒有接話,目光又落在周夫人身上,朝她笑著道:「您第一次來,我也沒能起來接待,真是對不起。」

  周夫人微微笑著,視線很自然的從佟析硯身上轉過,眼底有滿意之色,又朝佟析華笑著回道:「以後時間長著,又是一家人,又何必在意這些禮節。」佟析華笑著也去看佟析硯,佟析硯臉頰微紅站在析秋身後,臉上看不出多少喜色。

  她微微皺了皺眉,五夫人就笑著打斷她和周夫人的話:「說了這半天,我們的正主兒可還沒有出來呢!」又去問太夫人:「娘,這吉時可是到了?我可等不及想見一見我們鑫哥兒了。」

  佟析華目光微微一眯,大太太就不動聲色的捏了捏她的手,朝她點點頭,佟析華面色稍霽。

  太夫人就去看穩婆,穩婆就點頭示意,門外就有婆子和丫頭端著個大大的楠木金邊雕著福祿壽的木盆進來放在房間中央,穩婆就滿嘴裡念著吉祥的話,幾位夫人包括析秋在內,就紛紛朝盆子裡投金銀錁子,幾位夫人投的都是七八分的金錁子,小姐們則是四五分的銀錁子,穩婆見了更是滿臉的笑,吉祥話說個不停,又讓人抱鑫哥兒進來。

  析秋就見到佟析華硬撐著手臂,目光殷切的看著門口,大太太也站了起來,五夫人跟是笑著迎了過去:「哎呦,我們的鑫哥兒來了!」說著要伸手去抱,大太太目光一閃,就笑著對奶媽道:「快抱進來,門口風大!」

  奶媽朝走過去的五夫人看了眼,又看向大太太,就朝五夫人蹲身行了禮,朝床邊走了過去,五夫人就面露尷尬的立在門口。

  房間裡有一瞬的尷尬,錢夫人就笑著道:「我瞧瞧!」說著湊上去,左看看右看看贊道:「哎呦,瞧著眉眼可不是和二爺一個模子拓出來的。」錢二夫人也忙點著頭:「這臉盤可是像我們二夫人,瓜子臉周正,長大了定又是個美男子!」

  唐老夫人坐在椅子上,也對乳娘招招手:「抱給我來瞧瞧。」乳娘就朝大太太看了一眼,大太太朝她點點頭,乳娘就把鑫哥兒給唐老夫人,她將鑫哥兒抱在手裡,看著喜愛不已的樣子,嘖嘖嘆道:「雖未足月,可這個頭卻是不矮。」

  想到宣寧侯夫人這麼多年都沒有子嗣,而佟析華雖也得的艱難,可終歸是有了,大太太就滿眼的笑,太夫人也顯得很高興的樣子,床上佟析華也露出會心的笑容,滿面溫柔的看著鑫哥兒,唐老夫人就指著床上對乳娘道:「快給他母親抱去瞧瞧,否則這脖子可就得長三分了。」

  一屋子的人輕輕笑了起來,乳娘依言把鑫哥兒抱過去給佟析華,佟析華就撐著身子,在大太太緊張的表情中,接過鑫哥兒抱在懷裡親個不停,不過這麼一小會兒,她已經是滿頭的虛汗,坐著哪裡也搖搖晃晃的。

  太夫人眉頭微皺,可畢竟是兒媳有的話說不得,到最後大太太也瞧不下去了,才走過去接過鑫哥兒對佟析華道:「你快躺著歇著會兒!」又對秋萍使了眼色,秋萍就上去扶著佟析華躺了下去,佟析華拉著她的手,壓著聲音問道:「二爺呢?」

  秋萍就小聲的回道:「您睡著的時候來過,還和親家太太說了會兒,後來幾位夫人來了,二爺就避出去了,也不知去了哪裡。」

  佟析華眉頭皺了皺沒有說話,秋萍心裡也暗暗嘆了口氣……五夫人站在太夫人身後,視線就落在佟析華的面上,脣角掠出沒譏誚的笑意。

  大太太就將鑫哥兒交給穩婆,穩婆和兩個奶媽去給鑫哥兒脫衣裳,待鑫哥兒衣服脫下來時,析秋眉頭就微微的皺了皺,孩子因為不足月所以有些小,也非常的瘦,呼吸時胸口有微微凹陷,這樣有些不大正常!

  她心裡咯噔一聲移開目光去看太夫人,就見太夫人也正看著鑫哥兒光溜溜的身體,目光中有淚花閃現。

  念頭閃過,穩婆已將鑫哥兒的衣服重新穿了起來,又裹上了一層包被,這個過程中鑫哥兒始終閉著眼睛,連哼都沒哼一聲。

  「這孩子可真乖!」二太太就笑盈盈的看著鑫哥兒,五夫人就接了話道:「可不是,從出生到現在我可都沒聽見哭過,不像我們晟哥兒,生下來就鬧個不停的。」

  大太太眉頭一蹙,面色變了幾變,五夫人彷彿毫無所覺:「當時洗三禮的時候,我們五爺親自抱出來的,他就在五爺懷裡動,還差點掉地上去,可把五爺嚇壞了!」

  析秋皺著眉頭去看五夫人,她這麼說無非是在刺激佟析華,當時晟哥的洗三禮,是五爺親自抱出來的,可今兒二爺卻為了避開諸位夫人,根本沒有出席,佟析華心裡必然不會好受,她又拿晟哥兒和鑫哥兒比較,有意在說鑫哥兒是早產身體弱,連哭都沒有力氣!

  果然,佟析華就氣的瞪了眼,大太太安撫的看了她一眼,太夫人在這裡自是有太夫人主持公道,怎麼也不能當著外人的面,兩個兒媳明嘲暗諷的給旁人看笑話……

  佟析華捏著拳頭生生忍了這口氣,噙著淚水去看太夫人,就見太夫人面色不悅的看了眼五夫人,站了起來對唐夫人道:「讓她們娘倆歇會兒吧,去我那裡坐坐!」

  五夫人撇了撇嘴,彷若無所覺的去和錢夫人說話。

  唐老夫人就笑站了起來:「好……讓她們娘兒倆好好休息!」她說完,周夫人,錢夫人和錢二夫人也站了起來和佟析華告辭:「你好好休息,我們改日再來看你。」

  佟析華就蒼白著臉,微微點頭道:「讓各位夫人費心了!」她又目含淚光的去看大太太:「娘,您陪我說會兒話吧。」

  大太太也想和她說說話,可這裡這麼多夫人在,她不好太明顯,還是錢夫人笑著道:「那我們就先去太夫人那邊,稍後等親家太太來了,我們再喝幾杯。」

  大太太就笑著道:「可不敢和您喝,您可是海量。」錢夫人就掩袖而笑,太夫人也回頭對大太太和佟析華道:「那我們就先過去。」又看著析秋和佟析硯,佟析玉,佟析佳:「幾位親家小姐也隨我們去吧,讓延箏陪著你們!」

  析秋幾人就福身道:「是!」

  一行人就隨著太夫人和唐老夫人出了門。

  這邊才出了院子,迎面便走來個打扮精貴的媽媽,見到太夫人就跪在地上行了禮,又和唐老夫人見了禮,起身和幾位夫人蹲身福了福,太夫人就笑盈盈的看著她,問道:「你怎麼來,你們主子可還好?」

  唐老夫人就看著那位媽媽,皺著眉頭想了半天,然後哦了一聲道:「這是婁老太君身邊的姜媽媽,怎麼你主子沒來,單讓你來了?」

  姜媽媽就笑著回道:「這兩日著了涼,就不敢出門,昨兒大夫人去了普濟寺,給哥兒求了道平安符,太君就差了奴婢給送來了,還讓奴婢問問,哥兒取了什麼名字,長的什麼樣兒。」說著就遞了個荷包過來,吳媽媽笑著接了,太夫人就笑著道:「叫鑫哥兒,長的像延亦。」姜媽媽笑著說了幾句誇讚的話,太夫人又道:「回去也告訴她,即是病了就好好養著,等我這裡的事忙完了,就去看她!」

  姜媽媽笑著點了頭,又道:「那就不打擾太夫人和幾位夫人了,奴婢去外院給侯爺上柱香,這就回去了。」

  太夫人就點點頭:「去吧!」又轉頭對吳媽媽道:「送一送姜媽媽。」

  吳媽媽應了就和姜媽媽一起上了甬道。

  路上析秋和蕭延箏並肩走著,狀似無意的問道:「唉!前些日子不還好好的嗎。」

  蕭延箏回頭看了眼佟析華的房間,壓著聲音道:「也不知怎麼了,早上起來突然就肚子疼,娘就讓人去喊二哥又請太醫,太醫到了直搖頭,若不是礙著侯府的面子,都要走了……」她說著也是滿臉的唏噓,又納悶的道:「怎麼好好的突然就這樣了呢!」

  析秋也暗暗納悶,總覺得有些奇怪,卻又說不出哪裡奇怪!

  ==

  大太太坐在佟析華床邊,看著她毫無血色的臉,眼眶微紅道:「你何必撐著,這生產才兩日的時間,你又是這麼個情況,撿回條命已是大幸,得好好養著身子,不為你自己也得為鑫哥兒想一想。」大太太說著便是一頓,眯了眼睛看著佟析華又道:「這兩天也沒機會和你說話,我正有事問你,但凡這生育,早產都會有一些跡象的,總不會無緣無故……我也仔細問過林媽媽,她說沒有一點跡象,又不曾出過意外,怎麼就這樣了呢!」林媽媽生過四個孩子,經驗豐富,她又和房媽媽一樣深的大太太的信任,她當初才會讓林媽媽跟著佟析華一起到侯府,事後她仔細盤問過林媽媽,可她卻說什麼也沒有看出來,早上起來大小姐突然就喊肚子疼,緊接著就落紅了。

  這件事確實有些蹊蹺!

  佟析華想到鑫哥兒瘦小的身子,又想到太醫和太夫人在房外說的話:「太夫人,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太夫人就道:「你我相識這麼多年,當初侯爺在世時還特意提過太醫院裡,唯有您值得信任,如今我們侯府是多事之秋,您肯來是給了莫大的面子,您有話儘管說!」

  太醫沉吟了片刻道:「小少爺現在雖說暫無大礙,可因為早產有些先天不足之症,以後只怕也……」只怕也很難活下去。

  他說著就停了,後面的話沒有明說,可太夫人卻聽明白他的意思,臉上露出沉痛的神色,追問道:「以您之見,能撐到幾時?」

  太醫就搖著頭道:「若仔細養著,三五年吧……」他說完重重嘆了口氣,太夫人就沉默的坐在外間的椅子上,久久未語,她在裡面卻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她辛苦盼來的孩兒,懷胎八月曆經艱辛生下來的孩兒,怎麼可能會有先天不足?!怎麼會只能活到五歲,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佟析華痛苦的閉上眼睛沒有說話,大太太見她這樣,以為她是累了,就嘆了口氣道:「你好好歇著,不管什麼事當務之急要先把你的身子養好,其他的都有我呢!」

  「娘!」佟析華忽然睜開眼睛,渾黃無光的眼中射出明亮的光芒,她眯著眼睛道:「娘,我想和您商量一件事。」

  大太太一怔,細看著她問道:「什麼事,你說!」

  佟析華就沉吟了片刻,道:「娘,二爺的爵位一直懸而未決,婆婆也多方打聽,不知使了多少銀子,這兩天才知道,這背後恐怕是三皇子而為,二爺還特意為了這事去見了二叔,可二叔也是束手無策,三皇子如今也非事事和他商量,這件事他事先根本毫不知情。」大太太仔細聽著,佟析華看著她又道:「鑫哥兒身子弱您也知道,我如今身子也成了這樣,還不知能活到幾時,我必須要在閉眼前,看到二爺承了爵,立了世子我才能安心,以後鑫哥兒有了世子之位的庇護,也不會因為身子的緣故,受他人欺辱!」他做了世子,太夫人也必定會更加的上心,說不定鑫哥兒就能長命百歲了……

  大太太皺著眉頭,彷彿在想佟析華話裡的意思,佟析華說著咳嗽了幾聲,這身子一抖動,房間裡的血腥味便更加的濃厚,她拉著佟析華的手道:「你先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佟析華就堅決的搖了搖頭:「娘,您聽我把話說完。」她粗喘著氣,等稍稍平緩之後接著道:「三皇子位高權重,尋常的手段根本沒有用,他平日裡也沒有什麼愛好,縱是是太夫人也無從下手去疏通關係,可是我卻知道他喜歡什麼……」大太太目光一怔,脫口問道:「喜歡什麼?」

  「雛子!」佟析華捂著胸口,聲音越來越低,大太太就低下頭離她近了一些,佟析華就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大太太臉色一變,直起身便道:「不行!」

  「娘!不過是個庶女,你何以捨不得!」

  大太太沉了臉,語氣很不好:「這不是捨不捨得的問題,而是事關佟府臉面,這件事若真如你所說,那我們佟府就必然會被扣上賣女求榮的帽子,這以後你父親和你大哥還怎麼在朝為官,我們以後哪還有臉面見人。」她說著一頓,態度堅決:「這件事就此打住,你休要再想。」

  「娘!」佟析華拉著大太太的手,可後者彷彿毫無商量的餘地,她目光閃了閃勉強點了點頭,大太太見她這樣又於心不忍,安慰道:「這件事你別管了,太夫人絕不會坐視不理,各方疏通,再若不濟便寫信讓你父親回來,和他商量之後我們再決定怎麼做。」

  佟析華就沉默的點點頭,閉上了眼睛對大太太道:「娘,我累了先睡會兒。」大太太心疼的看著她,微微點頭,等佟析華睡著,又為她掖了掖被子,轉身又去了鑫哥兒房裡坐了一會兒,囑咐了奶媽幾句,又喊來林媽媽囑咐道:「大小姐那邊,你可要時時緊著心,鑫哥兒就更不能有半點馬虎,若是有事就回府告訴我,切不可私下裡做決定!」

  林媽媽神情一怔,點頭道:「奴婢明白!」大太太點點頭,就由房媽媽和代荷扶著去太夫人房裡,稍坐片刻後,又和周夫人約了年後見面,周夫人又拉著佟析硯仔細打量了片刻,問了許多的話,一行人才各自自侯府散了。

  析秋隨著大太太回佟府,大太太依舊是每隔一日去一趟侯府,去了兩次後,便已是新年已至,府裡張燈結彩終於有了點生氣,大年三十那天,析秋吃過年夜飯,就和司杏,春雁,春柳待在房裡守歲,第二一早佟慎之親自點了鞭炮,開了府門終於迎來了新的一年。

  佟析華的身子並無起色,依舊是躺在床上,好在鑫哥兒雖依舊不如正常孩子,但卻穩定下來……佟析硯的婚事在二月二這天,定了下來,和周家互換了庚帖,定了明年四月初五的日子,大太太的臉上終於有了點喜色,可這喜色在她第二天去了趟侯府之後,卻又沉了下來!

  佟析華的病情加重了許多。

  到宣寧侯發喪這日,一大早析秋、佟析硯、佟析玉,並著佟慎之,佟敏之和大太太和二太太一起去了侯府,這一日又是三年一度春闈的日子,姨太太二月二那日山東趕來陪徐天青下考場,大太太也格外關注今年的春闈,因為除了徐天青,如今和佟府有直接關係的周公子,也在今年會試。

  在侯府來回奔波,等眾人歇下來時已經到了放榜的日子,姨太太一早就進了佟府,坐在大太太房裡坐立難安,佟慎之親自陪徐天青去看榜,等中午回來時,徐天青的臉色很難看,佟慎之就安慰他:「你年紀還小,去年才入試秋闈,今年未中也在情理之中!」硬板板安慰的話,說的姨太太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心疼的拉著兒子安慰道:「依我看這沒有中也有沒有中的好處,你瞧和你常來往的錢公子,以我看他還不如不中,中了個三甲同進士,以後官場上也抬不起頭來,所以,聽娘的話,不要氣餒,不還有人考成老叟麼,可見這春闈的難處,你才一次而已,回去好好讀書,三年後娘再陪你來!」

  徐天青微微點頭,沒有說話,只說累了回房歇著,之後析秋聽到徐天青落榜的事,就讓人送了一幅繡品過去,並非出自她手,而是讓來旺家的從錦繡閣買的,是一幅日出東山早霞漫天,蒸蒸日上景色艷麗的繡圖,徐天青收到後頓時眼睛一亮,拿在手裡愛不釋手。這是後話,等徐天青和姨太太走了大太太就拉著佟慎之問道:「可看到你妹夫的名字?」佟慎之眉頭蹙了蹙,回道:「見了,二甲三十七名!」

  考得很不錯!

  「阿彌陀佛!」大太太笑了起來,總算有件好事讓她輕鬆一些了,佟慎之卻在大太太身邊坐下來,看著大太太道:「我回府時,碰到嬸嬸出門,聽她之言好像是大姐派人請她去的。」

  大太太一怔,目露詫異問道:「你大姐?她請你嬸嬸去侯府做什麼?」難道和蕭延亦的爵位有關?

  佟慎之搖了搖頭,站起身對大太太道:「我看您再去趟侯府,和大姐說一說,爵位的事姐夫心中有數,讓她不用明著暗著去用些婦人的手段,斷不能壞了姐夫的籌謀!」

  大太太臉色不大好看:「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你大姐,她再不濟也是你姐姐。」佟慎之面無表情,微微點頭道:「知道了。」就負手而去。

  大太太坐在椅子上久久無語。

  過了兩日,林媽媽又上了門,說是佟析華這兩日身子不好,讓幾個妹妹去坐坐陪她說說話,大太太以為她整日在房裡覺得悶,便點頭應允了……

  析秋坐在炕上,並不著急換衣服,她皺著眉頭神色有些不確定,司杏端了茶給她,小聲的問道:「小姐,是不是腿又疼了,若是這樣不如去和大太太說說,讓您在家休息一天。」

  析秋沒有說話,讓她休息一天大太太也不會不允,只是她覺得很奇怪,佟析華為什麼好端端的,派了人來請她和佟析玉過去?佟析硯自蔣士林從佟府離開後,彷彿變了一個人一樣,見到人也不說話,整日待在房裡,二月二定親那日她本以為佟析硯會鬧一場,可她卻非常沉默的應了,什麼話也沒有說,大太太徹底放了心,就讓她和佟析言一樣,待在房裡繡嫁衣。

  佟析硯不能隨意出去,佟析華不可能不知道,可依舊派人來請,那就是想見一見她和佟析玉了,她要幹什麼呢?

  這些日子除了侯爺發喪那幾日她去了侯府,可因為人多也並未和佟析華說過話,她們之間也沒有什麼共同的話題,她更不可能相信佟析華是因為想她和佟析玉才讓他們去的。

  她忐忑不安的坐著,司杏見她這樣就默默的退了出去,正碰上迎面進院子的宋媽媽,宋媽媽笑著過來,問道:「小姐可起了?林媽媽還在等著呢。」

  活了這麼大年紀,果然越活越糊塗,林媽媽等小姐,即便她是大姑奶奶身邊的媽媽,可小姐終歸是主子,讓她等一等又怎麼,竟過來拿林媽媽壓小姐一籌,催著小姐快些!

  司杏眉頭皺了皺,滿心的不悅,她看著宋媽媽回了句:「不知道。」轉身就進了耳房。

  「這是怎麼了!」宋媽媽訕訕的笑笑,目光落在正廳裡,抬手便掀開簾子走了進去,進了暖閣就見到析秋正盤腿坐在炕上,不知在想什麼,她急著上前喊道:「我的六小姐,這都什麼時辰了,林媽媽可還在等著您呢。」她急不可待的要去給析秋拿衣裳換,又伸手將析秋手裡端著的茶盅拿走,想要扶著她下炕穿衣服。

  析秋眼睛微微一眯,看向宋媽媽,宋媽媽頓時一驚身體怔住,伸出的手就僵在析秋面前……

  「媽媽來的正好。」析秋忽然微微一笑,看著宋媽媽道:「我早上起來腿疼的厲害,正要去和母親說,改一日去看大姐姐,媽媽既然來了,就陪我一起去吧。」

  「這怎麼能行。」宋媽媽脫口而出:「大小姐說了是今日,怎麼能改明天呢,況且,林媽媽可是親自來請,小姐若是不去就有些過不去了。」她說完又覺得自己疏漏了什麼,喃喃沉吟了片刻,析秋就坐著紋絲不動看著她,宋媽媽靈光一閃又道:「小姐若是腿實在疼的厲害,那奴婢去喊頂軟轎吧,來回也用不著您走路,您看可好!」

  「難為媽媽想的這麼周到。」析秋笑著道:「既如此,那媽媽便去安排吧。」

  宋媽媽心有餘悸的鬆了口氣,剛剛六小姐那一眼真的是很可怕,彷彿帶著光一下子就能穿的人的心裡去,看得到聽得到你在想什麼一樣,她穩定了情緒就笑著道:「那奴婢喊司杏進來服侍您。」說著轉身出了門,她站在門口拍了拍胸口,又呼出口氣,快步去了司杏的屋裡。

  析秋就沉默的看著宋媽媽離開,不過片刻她又轉了回來,隔著簾子對析秋道:「小姐,軟轎來了,奴婢就在門外候著,你若出門就喚奴婢一聲。」

  「她今天這是怎麼了,這麼積極!」司杏為析秋別了髮簪,又拿起胭脂盒子來,析秋就按住她的手,搖頭道:「不用這些!」便站起來離開梳妝檯,司杏看著她素面朝天的樣子,欲言又止的停了話。

  析秋忽然轉身看著她,問道:「宋媽媽這幾日都在忙什麼?」

  司杏就搖著頭回道:「依舊是日日圍著房媽媽轉,只早中晚回來點個卯罷了,至於做什麼奴婢卻是不知道!」析秋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今兒你就別去了,去把春雁和喜兒叫上,讓她們陪著。」

  司杏一怔,喊了句:「小姐……」析秋回身看著她,安慰道:「你別多想,你跟著我來回跑了這麼多天,今天只是讓你在家裡歇歇罷了!」司杏垂了臉點點頭沒有說話,析秋見了也沒有再說什麼。

  不一會兒喜兒和春雁進來,喜兒顯得很高興的樣子,這還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走出佟府,興奮的圍著析秋跑前跑後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析秋看著她微微笑著,就出了門,宋媽媽果然帶著軟轎候在了門外,析秋就坐著軟轎去了智薈苑,佟析玉早就在候著她了,今兒她穿著一件湖綠色的撒花雙金對襟的褙子,襯得她膚色白皙,身材高挑,和析秋站在一起,越發顯得她像姐姐,析秋像妹妹的樣子。

  大太太看著兩人囑咐道:「去了不要亂跑,陪你們大姐姐說說話就回來。」

  析秋和佟析玉雙雙點頭應了,大太太就擺手道:「去吧!」

  等兩人出去,大太太就對房媽媽道:「你也跟著去,看看華兒要做什麼,防著點!」房媽媽一愣,露出驚詫的樣子來,大太太就搖頭道:「也許是我想多了,希望華兒不要做傻事!」

  畢竟是自己的女兒,大太太縱是心裡猜到了一些,可依舊不願捨了佟析華的臉面。

  比起年前面無血色,此時的佟析華已是臉色蠟黃,彷彿一朵枯萎的花朵,花瓣正在一日日的凋零萎縮……

  佟析華讓林媽媽陪著房媽媽和宋媽媽下去坐著喝茶,她便笑著去和析秋兩人說話,目光就從析秋身上移到佟析玉身上,笑著道:「也別站著,坐著說話。」等析秋和佟析玉各自在床前的杌子上坐下來,她又道:「過了年六妹妹十三了,八妹妹也快十歲了吧?」

  析秋微紅了臉,回道:「十三了。」佟析玉也點頭道:「回大姐姐的話,過了年我九歲。」

  佟析華笑著道:「瞧著和六妹妹一樣高了,我們家要數八妹妹的個子最高了。」

  佟析玉紅了臉,目光微垂著羞澀的道:「姨娘說我是正月生的,這實際的年歲要多算一歲的,所以也只是比六姐姐小了兩歲罷了!」佟析華眉梢一挑,頗有深意的看了眼佟析玉,又轉了目光去看析秋,只見析秋依舊是垂著臉,很乖巧的坐著,緊緊扣著的衣襟上露出一截欺霜賽雪的脖頸,面頰紅潤光澤,身材纖瘦姿態優雅,單是她看著也覺得賞心悅目,不捨移開目光。

  她的脣角微微露出絲笑容來,手就從被子裡伸出來,拉著析秋的手道:「我出嫁的時候你們都還小,我們姐妹也就這兩年親近了些,這也是我這做姐姐的錯,沒能好好和你們相處,如今身子不爽利門前冷落時,也只有親姐妹才記得我,才願意上門來陪我說說話。」

  析秋一驚,有些緊張的回道:「姐姐是有福之人,如今又有鑫哥兒承歡膝下,只等您身子好了,這日子必定比以前還要好的。」她有所指蕭延亦的爵位,若是蕭延亦順利承爵,她便就是宣寧侯夫人,這地位榮寵和以往將不可同日而語。

  「六妹妹也不用安慰我,我的身子我最清楚,左右也不過熬過這半年罷了,我現在也沒了別的期望,只希望鑫哥兒能順利長大,平平安安的,就是他日我閉了眼在地下也能安心些。」

  不待析秋說話,佟析玉率先紅了眼睛,她趴在佟析華的身上,嗚嗚的哭了起來,佟析華皺了皺眉又迅速的鬆開,拍著佟析玉道:「傻妹妹,人都是有一死的,不過早晚的事罷了。」

  析秋暗暗狐疑,佟析華怎麼會突然和她們說這些,這邊佟析玉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道:「大姐姐定會長命百歲,絕對不會有事的。」

  佟析華就眉眼含笑,疲累的嘆了口氣。

  這時秋萍掀了簾子進來,朝析秋和佟析玉行了禮,佟析玉起身站在一邊擦眼淚,秋萍就低聲在佟析華耳邊小聲說了句什麼,析秋就看見佟析華目光一亮,臉上也露出少有的光芒來。

  「你去忙吧。」佟析華對秋萍道:「去看看鑫哥兒在做什麼,早上可吃過奶了。」秋萍就點著頭出了門。

  佟析華就笑對析秋和佟析玉道:「鑫哥兒脾氣也大了點,但凡有點餓就會哭鬧,三四個丫頭並著兩個奶媽跟在後頭,有時都忙不過來!」她說完就疲憊的挪了個姿勢,佟析玉一見她如此就立刻上去幫忙,佟析華就笑看她:「兩位妹妹今兒晚點回去,等歇了午覺我讓林媽媽送你們,這會兒我有些累了想睡會兒。園子裡有些花也開了,就讓林媽媽陪你們去逛逛吧。」

  析秋靜靜看著她,聽著她說話,佟析玉抬頭想說什麼,佟析華卻已經閉上了眼睛,發出淺淺的呼吸聲,她喃喃的沒有說話,又抬頭去看析秋。

  析秋朝她微微一笑,佟析玉就站起身來:「六姐姐笑什麼?」並不見平日裡的低聲下氣,彷彿一鼓作氣想說些什麼,析秋不給她機會,就轉了身往外走,正巧林媽媽也走了進來,朝兩位小姐行了禮,就道:「兩位小姐,奴婢陪兩位小姐去園子逛逛吧,趕巧今兒天氣也很好!」

  「有勞媽媽了。」析秋微微點頭,佟析玉就捏著帕子上去笑挽了林媽媽的手:「侯府的園子我還沒仔細瞧過,今兒多謝媽媽了。」

  沒心沒肺的東西,這邊才在大小姐身邊哭的肝腸寸斷的,轉了眼就興高采烈的去逛園子,大小姐還誇八小姐雖愚鈍了些,可對她一片真心,如今依她看連這點真心只怕也掩飾不了了,念頭閃過林媽媽笑著道:「那今兒八小姐好好逛逛才是!」

  三個人前後出了門,門口候著的春雁,喜兒和宋媽媽就迎了過來,佟析玉身邊的丫頭也擁著她,一行人朝院子外走……

  而院子門口,侯了半天的晴霜一見她們出門,便迅速退了幾步,轉了身朝另外一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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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05:42 PM

第八十四章:風波(3)

  院子兩邊站著七八個丫鬟,見到兩位小姐出來,皆是蹲身行禮喊道:「親家小姐。」析秋朝她們微微笑著,一反常態的上去攜了個正提著半桶水,梳了雙羅髻,濃眉大眼未留頭的小丫鬟,笑著道:「我可是常來的,你們也不用這樣守著禮,快去忙你們的去!」小丫鬟一驚,頓時紅了臉低下頭去,析秋笑看著她,喜兒也嘻嘻笑著湊上去,拉著那小丫鬟的手道:「你長得可真好看,你多大了?」

  那小丫鬟見析秋還有害怕,可見到喜兒卻立刻露出童真的笑容來:「我七歲,你幾歲?」

  析秋很自然的鬆開小丫鬟的手,卻站在並未走遠,彷彿很高興聽喜兒和那丫鬟說話。

  「那我們同齡,你幾月生的?」那丫鬟答了八月,喜兒則笑道:「那我比你年長,我六月!」喜兒說著又去看小丫頭手裡提著的水桶,抬手就去接桶:「妹妹要提到哪裡去,我幫你提吧!」

  那小丫頭眉頭一皺,飛快的看了眼林媽媽道:「我提到後院去,不敢勞動姑娘。」喜兒一副熱心腸的樣子,硬是去提小丫頭的木桶,析秋就冷著臉看向喜兒,斥道:「胡鬧什麼!」

  喜兒一驚,就鬆開手,木桶頓時就掉在地上,水漬濺開落了一地,連析秋的長裙上也沾上了幾處泥點子,喜兒和小丫頭就嚇得立刻跪了下來:「奴婢該死!」

  析秋皺了皺眉,春雁上去擰著喜兒扎著的髮髻,斥道:「瞧你成什麼樣兒了,小姐真不該帶你出來。」

  喜兒就哭著個臉。

  林媽媽也是狠狠的皺了皺眉,指著那個提著桶的小丫鬟道:「沒有規矩,還不下去!」那小丫鬟嚇的趕緊提著空著的木桶抖抖索索的跑去後院裡,林媽媽又笑著去和析秋說話:「六小姐沒事兒吧?!」

  析秋就露出為難的樣子來,指了指自己的裙子:「恐怕還要勞煩媽媽幫我和大姐姐借條裙子換一換。」

  「這好辦!」林媽媽就露出為難的樣子來,這時正房裡的簾子一掀秋萍走了出來,站在台階上問道:「二夫人問,出了什麼事怎地這樣吵!」

  林媽媽就往前走了幾步,回道:「青穗兒把桶弄翻了,又弄濕了六小姐的裙子……姑娘快去和二夫人說一聲,可有合適的裙子給六小姐換一換。」秋萍的目光就落在析秋的裙子上,遠遠的朝析秋蹲身福了福道:「六小姐稍等。」又回了正房。

  院子裡靜悄悄的,春雁鬆開喜兒,喜兒就拿帕子給析秋去擦裙子,嘴裡不停說抱歉的話,析秋就拉著她起來,撫了撫她頭上的髮髻,笑道:「不過是小事,也不用緊張!」

  林媽媽目光一閃,都說六小姐待下人體恤,今兒一瞧果然是這樣,這小丫頭既沒有規矩又莽莽撞撞的,六小姐竟還留在身邊用。

  轉念又想到析秋的身份,便是她不高興,怕也不敢當著大小姐的面去斥責身邊的丫頭,怕落個跋扈的名頭吧!?

  這時,秋萍又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件月白的綜裙,上來遞給春雁,又笑著對析秋道:「奴婢陪小姐去換裙子吧。」又回頭對佟析玉道:「還勞八小姐稍等一等。」

  析秋也歉意的對佟析玉笑了笑,就隨著秋萍重新上了台階,拐了彎進了抄手遊覽,析秋邊走邊問秋萍:「怎麼沒瞧見鑫哥兒?!」

  秋萍笑著回道:「小姐來前才睡下,一早上被二爺抱到前院裡去給……」說著忽然一頓,後面的話沒有說下去,析秋目光微微一閃裝作沒有聽出來,問道:「好些日子沒瞧見了,是不是長大也長結實了?」

  秋萍見析秋沒有追問,就暗暗鬆了口氣:「是,可結實了,整日裡哭著鬧著要吃呢。」析秋掩袖而笑,轉眼就到了西廂房的門口,秋萍替析秋推開門,析秋站在門口對她道:「讓春雁伺候我吧,也不敢勞動秋萍姑娘。」

  怕是不習慣吧!秋萍沒有多想,就點頭笑著道:「那奴婢就在外面等親家小姐。」說著又替析秋關上房門。

  門關上,析秋就沉了臉,春雁也覺察到一些反常,她顫抖著聲音去問析秋:「小姐,奴婢怎麼覺得大小姐怪怪的?」突然喊了小姐來說話,可沒說幾句又讓小姐去逛園子,前幾次來她都是備了廂房讓小姐歇著的,這次卻是讓小姐出去走動。

  還有蕭二小姐,小姐每每過府她都會來看望,陪小姐說說話,這次卻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蕭二小姐根本不知道小姐來了?

  她想著,額頭上的冷汗就流了出來,她不知道害怕什麼,可是心裡就忍不住打了個突!

  析秋面色沉沉的沒有說話,想到秋萍剛剛的話:「鑫哥兒一早上被二爺抱到前院去了……」侯爺已經發了喪,如今侯府爵位未定,可謂是門庭稀落得很,來的也是通家之好,鑫哥兒滿月酒都辦了,常來的人都見過的,那麼這次蕭延亦能特意將鑫哥兒抱到外院去,必是不常來侯府的人,而且能讓佟析華捨得將身子柔弱的鑫哥兒抱出去吹風的,也必定不是尋常的客人。

  會是誰?

  佟析華為什麼突然喊她們過府做客,這個客人的到來,會和她有什麼關係?

  驟然的,析秋想到一個可能……

  春雁看著析秋臉色漸漸變得不好看,她也緊張的拉著析秋的手問道:「六小姐……我們怎麼辦?」

  析秋擺了擺手,指著裡面的淨房道:「先去換了裙子再說。」春雁就去扶著析秋,析秋卻搖著頭道:「我自己來就行,你在外面等著我。」

  春雁沒有說話,就替析秋將身上的桃粉的披風解開拿在手裡,析秋就拿著裙子進了淨房,淨房的中間放著馬桶,一邊放著臉盆架子,盆子裡裝了清水,析秋的坐在椅子上,目光就落在那盆清水裡……

  「小姐。」春雁見析秋進去半天沒有出來,著急著問道:「要不我進來幫您吧!」正說著話,析秋已換好裙子走了出來。

  春雁挽著析秋的手,隨即一愣:「小姐,您的手怎麼這麼涼?」又去看析秋的額頭:「怎麼出了汗?」

  析秋朝她無所謂的笑笑:「許是剛剛換裙子動了一下出了汗,無礙的。」春雁就緊張的將手裡的披風給析秋繫上,又仔細的攏了攏,才扶著析秋出門。

  秋萍站在門口,見析秋出來,就笑著道:「六小姐好了?」目光又落在析秋換好的裙子上,隨即眉頭一皺,她怎麼忘了,二夫人的裙子都是婦人穿的綜裙,六小姐穿著有些不合適……

  可現在錯也錯了,她總不能勞動六小姐再脫下來重新換吧?!況且,二夫人這裡沒有挑線裙子,若是要換也只能去找二小姐了。

  秋萍心思轉過,終是沒有再提裙子的事。

  析秋彷彿沒有看見秋萍的面色變化,笑著道:「八妹妹和林媽媽還在院子裡等著呢,我們走吧。」秋萍就跟在析秋身後重新去了院子裡。

  院子裡早有丫頭端了椅子給佟析玉坐著,林媽媽正站在她身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喜兒早將剛剛的不快拋到腦後去了,正和院子裡灑掃的丫頭聊著天,一見析秋出來,喜兒就飛奔著跑過來扶著析秋。

  林媽媽就不悅的看了眼喜兒,上去笑著和析秋道:「六小姐,走吧!」析秋也微微點頭,由春雁扶著,春雁則不悅的回頭瞪喜兒:「還不老實點!」

  喜兒朝春雁調皮的吐了吐舌頭。

  佟析玉也走到析秋身邊,打量了眼析秋穿著的裙子,眉頭略皺了皺卻笑著和析秋說話:「六姐姐終於出來了。」析秋朝她笑笑沒有說話,佟析玉又去挽著林媽媽的手……

  出了院子上了門口的小徑,院門口的杏花也發了新枝,又幾處也露出花骨朵的花苞,佟析玉停下來瞧了眼:「園子裡花果然要開了,可真是好看。」又去看林媽媽問道:「媽媽今兒帶我們去看什麼花?」彷彿很嚮往的樣子

  林媽媽笑著回道:「若說園子裡的景,那首屈一指的自是後花園凌波館邊的梅林了,可是八小姐來的晚了,這會兒臘梅花都謝了,要想再看可是要等到年底了,那落著雪紅梅盛開的景象,真是美不盛收啊!不過旁邊的樺樹林風景也不錯,旁邊湖水波光粼粼,樺樹林中樹葉沙沙鳥兒清脆啼鳴,也是很不錯的。」林媽媽說著一頓彷彿又想起來什麼,又道:「八小姐可以去問問六小姐,去年六小姐和我們二小姐可是去逛過的。」

  佟析玉就怯怯的轉過身去看析秋,低聲問道:「六姐姐,好看嗎?」

  「好看!」析秋如實的贊道:「和林媽媽說的一樣,美不勝收!」佟析玉有些失望的點點頭,析秋就笑著安慰她:「八妹妹也不用失望,等年底再來看!」

  佟析玉就點了點頭,林媽媽卻是目光一閃,又道:「如果八小姐實在想去,那我們就去看看,雖不見梅花,但湖水樺樹又有綠意盎然的春景,也是不錯的!」

  佟析玉就面色一喜,點頭笑道:「那聽媽媽的。」

  一行人就拐了走了一小段,喜兒忽然在宋媽媽身邊嚷著道:「媽媽,我肚子疼,要去方便!」宋媽媽眉頭一皺,想也不想就怒斥道:「你這小蹄子,出了門就事兒這樣多,這花園裡哪裡有淨房,你就仔細忍著點吧!」

  喜兒憋紅了眼睛,捂著肚子蹲在地上,宋媽媽正要罵她,析秋聽到動靜回了頭,皺著眉頭問道:「怎麼了?」

  「小姐,我要上淨房,宋媽媽不讓我去!」說著一臉委屈的樣子,析秋就為難的回頭去看林媽媽,林媽媽皺著眉頭道:「這兒是花園,哪裡有淨房……」彷彿因為喜兒耽誤腳程顯得有些不悅,又看了站著並未移步的析秋,無奈之下就指著一個小丫頭道:「你陪著姑娘去吧,也不用去遠,就回二夫人院子罷了!」

  那小丫頭點點頭,喜兒卻連擺著手道:「不用麻煩姐姐帶我回去,既然是回大姑奶奶院子路我認得的,順著這條路走回去就是。」說著捂著肚子就從地上跳了起來,夾著腿就往回跑:「小姐,你們先去,我一會兒就來找你們!」很沒有規矩的樣子。

  人是析秋的丫頭,也是佟府的丫頭,析秋臉頰微紅,林媽媽也不能當著蕭府下人的面,去下佟府的面子,只能揮退了那個帶路的丫頭,回頭笑著道:「年紀小記性也好,精神頭足,六小姐也不用擔心她迷了路!」不過七歲的孩子,涼她也出不了什麼麼蛾子。

  析秋紅著臉,彷彿因為管教不周而有些窘迫的樣子,林媽媽怕又生什麼枝節:「我們往前走吧。」

  析秋挑了挑眉,沒有說話,隨著林媽媽往前走

  一路走著,甬道兩邊新枝發芽,花苞含苞待放,清香徐徐綠意盎然,比起佟府的花園,侯府的園子確實要美上許多倍,佟析玉彷彿很驚奇的樣子,頭上步搖隨著她走動叮噹炸響,說話雖還是低聲細語唯唯諾諾的樣子,可是相比較以往卻顯得格外的活潑可愛,青春朝氣。

  她和林媽媽並肩走著,林媽媽卻時不時回頭和析秋說話,析秋由春雁扶著,走走停停,林媽媽詫異道:「六小姐可是走累了?前面就是亭子,我們到那邊歇歇腳!」

  析秋沒有說話,宋媽媽卻笑著和林媽媽道:「我們小姐有腿疾,天氣冷了或是累了就會有些疼,不過到也無礙的,媽媽儘管往前走!」

  春雁鼻尖一哼,正要說話,析秋卻拉了拉她的袖子,微微搖頭搖頭,春雁就咬著嘴脣沒有說話。

  林媽媽一臉原來如此的樣子,佟析玉就回頭對析秋道:「六姐姐慢些走,反正也只是逛園子,不用趕著的。」自己的步子卻不慢!

  析秋就點頭笑道:「八妹妹說的在理,雖是逛園子,可也不能因為我,就耽誤你們的腳程,不如這樣你們在前面,我遠遠的跟在後頭就是。」林媽媽眉頭一皺,佟析玉已經點頭道:「那六姐姐可要跟上!」

  析秋就笑著點點頭,林媽媽出口的話硬生生吞了下去,只得和佟析玉走在前面,析秋則帶著春雁和宋媽媽落在後面,待林媽媽和佟析玉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時,析秋就回頭看了眼無人的小徑,忽然眉頭一皺腳步磕了一下,春雁就驚呼一聲道:「小姐,您怎麼了?」析秋就白著臉搖頭道:「沒事,我歇會兒!」

  額頭上已微露出汗珠來。

  宋媽媽就皺著眉頭道:「小姐若是腿的疼得厲害,就讓奴婢背著您吧。」析秋回頭擺手道:「又不是在府裡,成何體統!」宋媽媽就喃喃的沒有說話,析秋就在路邊堆著的一塊太湖石上坐了下來,春雁就心疼的蹲在析秋身邊給她揉腿,出聲道:「小姐,我幫你去和二夫人要個暖袋來吧,給你敷一敷也好些。」

  「到不用這麼麻煩,你去前面亭子裡幫我倒杯茶來吧。」說著析秋目光一閃又嘆了口氣道:「府裡你也不熟,若是迷了路可如何是好。」她說著又抬頭去看宋媽媽:「勞媽媽跑一趟吧,前面亭子裡想必也備著茶水,媽媽快走幾步跑個來回,幫我倒杯熱茶。」

  「這……」宋媽媽面露猶豫,支支吾吾顯得不大情願,春雁冷哼一聲道:「還是奴婢去吧,如今小姐可指使不動她了!」說著就冷著臉站了起來。

  「瞧姑娘這話說的。」宋媽媽訕訕的笑了起來:「奴婢也沒說不去啊,小姐在這裡稍坐著歇一歇,奴婢快去快回。」說著提著裙子就快步去追林媽媽和佟析玉。

  等宋媽媽走的遠了,析秋臉色一變,對著兩邊半人高的花叢道:「出來吧!」緊接花叢裡就露出喜兒撒著幾點雀斑笑嘻嘻的臉來,析秋朝她招招手,皺著眉頭道:「怎麼樣?」

  喜兒顧不得在花叢裡鑽的一身泥濘,壓著聲音道:「奴婢回到院子裡時,大姑奶奶身邊的大丫頭秋萍正好出門,見到奴婢就問我什麼事,我說我想找淨房,秋萍就親自帶我去找了個淨房,還在門外候著,說待會兒親自送我到小姐身邊,奴婢就故意把帕子落在淨房裡,等秋萍送我出來又重新進了大姑奶奶房裡,我又跑了回去,說是找帕子,然後就和早上那小丫鬟說話……」

  竟是防的這麼緊!析秋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喜兒就接著道:「小丫頭說二爺一早上把鑫爺抱到前院去了,太夫人還親自去了前院……」析秋問道:「可說了是什麼客人?」

  喜兒點點頭,臉上露出驚懼的樣子來:「是……」她正要說話,這邊宋媽媽一手拿著個青釉花瓷的茶壺,一手托著個茶杯過來,後面還跟著侯府的小丫頭:「小姐……」喜兒餘下的話就硬生生的被打斷。

  析秋眉頭就緊緊的皺了起來。

  喜兒的話沒有說完,現在也不方便問,但析秋卻心裡沉了下去,果然來人如她所料身份很高,若不然怎麼連太夫人也親自去外院見他!

  念頭閃過,宋媽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小姐,茶水還是熱的,您趁熱喝些!」她很殷勤的為析秋倒了茶水,析秋不動聲色笑著接過來道:「有勞媽媽了。」

  宋媽媽就呵呵笑著,又看到喜兒滿身是泥的狼狽樣子,臉色一沉呵斥道:「不過回去上了淨房,怎地似泥裡鑽過一樣,這可是侯府,你當在小姐院子裡任由你沒規矩。」又要去揪喜兒的耳朵:「瞧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析秋看著宋媽媽,目光微微一閃,就疲憊的擺了擺手道:「她年紀小不懂事,媽媽也不用責怪她。」目光也落在喜兒的衣服上,就站了起來,解開自己身上披著的披風道:「天氣也不冷,你把這披風裹上,免得失了禮!」

  宋媽媽攔著喜兒,驚呼道:「這怎麼使得,小姐的衣裳她一個粗坯怎麼能穿。」喜兒也朝後縮了縮,她胡鬧也是析秋吩咐的,可眼下讓她穿小姐的衣裳,她確實不敢!

  析秋就喜兒招招手,又示意春雁去給喜兒穿上,春雁皺了皺眉,就去拉著喜兒的手,拽到跟前來:「小姐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哪裡來的這麼多話。」

  春雁這是在指桑罵槐,宋媽媽臉色一變,春雁裝作沒看見,幫喜兒繫好披風就囑咐道:「仔細著點,別把小姐的衣裳弄髒了。」

  喜兒的看了眼析秋,就死命拉著披風的下擺,忐忑的點點頭:「知道了!」

  析秋喝過茶,由春雁扶著朝亭子裡走去,喜兒就提著披風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頭,走走停停終於到了樺樹林邊上的亭子,林媽媽就遠遠的侯在亭子外面等她,見她終於到了笑著迎了過來:「前面就是,六小姐進去歇歇腳!」

  析秋就笑著道:「有勞媽媽了。」由林媽媽扶著,走進了亭子,亭子四周的棉布簾子已經拆了,帶著湖水濕氣的風吹在人身上有絲涼意,兩邊樺樹聳立挺拔,樹葉發出沙沙聲響,佟析玉正坐在鋪著-紅氈毯的墊子上,眼睛落在遠處的凌波館,滿目驚艷的樣子。

  析秋笑著走過去,在佟析玉身邊坐下,春雁和宋媽媽就各站在她身後,析秋笑指著湖心的凌波館道:「媽媽,那湖心就是凌波館?」林媽媽點頭道:「是,那裡是老侯爺和已故侯爺的書房,不過尋常的人去不得,聽說就連侯爺夫人也不曾進去過。」

  析秋就點點頭,餘光落在佟析玉身上,見她正若有所思的看著凌波館,析秋笑著道:「八妹妹可要去梅林裡瞧瞧?」

  還不待佟析玉說話,林媽媽就搶先接話道:「這林子風大,兩位小姐還是在這裡坐坐吧!」這一次林媽媽的態度,連佟析玉也露出詫異的表情來。

  析秋低頭喝了口茶,稍坐了片刻彷彿很無聊的樣子,忽然站了起來去拉佟析玉的手:「八妹妹我也累了,這裡風大,不如我們回去吧,大姐姐也該醒了!」佟析玉眼睛一亮,就去看林媽媽,見林媽媽不悅的皺著眉頭,她就鬆開析秋的手,退後一步小聲道:「我還不想回去!」

  對於佟析玉來說,六姐姐必然不如大姐姐好吧?!又或者,她根本早就知道一切,而故意擺出順從的樣子,在這裡等蕭延亦?

  析秋沒有說話,卻露出少有固執的樣子來:「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吧,我一路走著腿也疼的厲害,這會兒吹著風更是疼的緊……」她說的並不假,宋媽媽也覺得析秋的臉比剛才顯得更加的蒼白了些,她就焦急的去看林媽媽,林媽媽卻攔了析秋道:「難得來一趟,六小姐還是再坐坐吧!」

  析秋似笑非笑道:「就這麼坐著?」林媽媽神情一怔,她不由懷疑六小姐是不是知道了一切,可是這件事除了她和大小姐,根本沒有人知道,就連大太太也是瞞著的,六小姐怎麼會知道的?!

  林媽媽露出少有的緊張的樣子來,忽然餘光就看到凌波館外面唯一的小路上,蕭延亦和一個穿著蓮青色直綴的男子大步朝這邊走了過來……

  蕭延亦遠遠的就看到亭子裡析秋站在裡面,穿著單薄的衣裳,正被林媽媽拉著,不知在說著什麼,臉色很不好看的樣子。

  他猶豫的看了眼身邊的三皇子,此刻三皇子也正饒有興致的看著亭子裡的鶯鶯燕燕,又回頭看向蕭延亦,眼底盡是戲謔……

  蕭延亦頓時臉色難看起來。

  佟析玉見到蕭延亦臉上先是一喜,又看到蕭延亦身邊的男子,臉色又是一僵,遲疑的回頭去看析秋。

  想迴避?除非躲到樹林去!

  析秋側開臉不去看她。

  「林媽媽……」佟析玉害怕的又去看林媽媽,林媽媽暗暗的鬆了口氣,正要說話,卻見六小姐秋已提著裙子帶著喜兒出了亭子。

  林媽媽愣住,就詫異的看著六小姐滿臉的笑容去迎姑爺,朝姑爺蹲身行了禮,又朝姑爺身邊的人蹲身福了福,三皇子面露微笑的看著六小姐去問蕭延亦道:「這位是?」目光在析秋的臉上打了個轉,明目皓齒,膚色白皙面頰上飛出兩朵紅暈來,果然是天姿國色,三皇子的目光又落在析秋的身上,穿著一件鵝黃的素面褙子,下面卻穿著一件月白的綜裙,打扮的有些怪異,並不像婦人卻又穿著婦人的裙子,三皇子的眉頭略蹙了蹙,目光又落在析秋身後,長的相貌無奇約莫七八歲的小丫頭身上,看舉止形態是丫鬟打扮,但穿著卻比小姐還要華麗。

  析秋偷看了眼蕭延亦,垂著頭臉頰微紅很羞澀的樣子,回三皇子的話:「妾身佟氏!」

  三皇子就原來如此的哦了一聲,又和蕭延亦道:「原來是尊夫人的妹妹!」蕭延亦此刻正詫異析秋的一反常態,喃喃點了點頭去問析秋:「六妹妹怎麼在這裡?」又忐忑不安的看了眼三皇子。

  三皇子的嗜好已不是秘事,六妹妹又生的這樣……她怎麼會無緣無故跑到這裡來!

  析秋也不看三皇子,垂著頭道:「姐姐讓林媽媽陪著我和八妹妹在園子裡逛逛,我們走得累了,媽媽就帶著我們到亭子裡歇歇腳。」

  蕭延亦聽著,面色就是一變,三皇子來府裡的事,佟析華早就知道了,她為什麼還請了妹妹來府裡做客,竟讓林媽媽帶著她們到這裡來,她到底想幹什麼!

  此時,林媽媽陪著佟析玉也走了過來,佟析玉蹲身行了禮,身後林媽媽則帶著丫鬟婆子呼喇喇的跪了下來。

  「我送送貴客,你和八妹妹坐會兒就回去吧!」蕭延亦對析秋道:「這裡風大,六妹妹腿不好還是不要久待了!」

  三皇子的目光又落在佟析玉身上,微微挑了挑眉,又去看析秋,彷彿在比較,蕭延亦就面色難看的對他叉了叉手道:「請!」

  「好!」三皇子微微一笑,又去看析秋:「六小姐若是要回去,不如和我們同路而行吧。」

  這是在邀請,林媽媽笑了起來,蕭延亦臉上卻是唰的一下白了起來。

  析秋彷彿渾無所覺得樣子,目含曖昧的去看蕭延亦,徵求他同意的樣子,這一眼讓蕭延亦一怔,這眼神……分明就是含著一絲愛慕,可轉眼的功夫,他再去確認,可析秋卻早已重新垂了臉,彷彿剛剛那一眼只是他的幻覺。

  三皇子也看到了!

  他眉頭緊緊蹙了起來,想到蕭延亦夫人臥病在床,可姨妹妹卻在府裡毫無顧忌的走動……

  他笑容少了一分,耳邊就聽到析秋回覆道:「那妾身恭敬不如從命!」

  果然是這樣!

  林媽媽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她捏著手裡的帕子,怎麼也想不明白六小姐這是唱的哪齣戲,尤其是六小姐剛剛看姑爺的那一眼,雖是很快可她卻看的清清楚楚,她怎麼就沒有想到,六小姐竟有這樣的心思!

  林媽媽氣得說不出話來,更加希望三皇子能看中析秋。

  可是事與願違,析秋正側身給三皇子和蕭延亦讓開路時,她的身子便毫無徵兆的一晃,蕭延亦眼捷手快就攬住了析秋,問道:「怎麼了?」

  析秋紅著臉避開蕭延亦,低頭道:「沒事,只是腿有些疼。」

  春雁跟在後頭,也緊張的撲了過來,扶著析秋,蕭延亦就皺著眉頭道:「去亭子裡坐著歇會兒吧。」

  析秋就乖巧的點了點頭,春雁就和喜兒扶著析秋進了亭子,春雁蹲在地上給析秋揉膝蓋,忽然驚呼一聲:「小姐,您的腿這麼腫成這樣!」

  她這一聲驚呼,外面的人都聽到了,蕭延亦就皺著眉頭問道:「怎麼回事。」春雁就紅了眼睛跪在地上:「小姐早上起來就喊膝蓋疼,平日裡也疼到也沒多在意,沒想到這會兒卻腫成了這樣……」

  蕭延亦點點頭,對身邊長隨吩咐道:「去喊了軟轎來,把六小姐送到暢園去歇會兒,再到外院去讓趙總管拿了對牌去宮裡請了太醫來。」他說完,就歉意的回頭的看著三皇子:「真是抱歉,這……」

  三皇子就曖昧的看著滿臉緊張的蕭延亦,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擺手道:「你忙著,我無妨!」

  他的表情,讓蕭延亦心裡一怔,又想到析秋剛剛的表情,他靈機一動就道:「去外院把四爺找來,讓他送一送貴客!」長隨應聲而去,蕭延亦就壓著聲音歉意道:「殿下稍等!」

  彷彿很緊張擔心析秋的病,甚至比三皇子還要重要。

  三皇子挑著眉頭看了眼析秋,就戲謔道:「此處景色悅目,便耽誤了時間也是值得!」卻又轉開目光,暗暗嘆了口氣:「可惜了……」

  蕭延亦聽著,就狠狠的皺了皺眉。

  不過轉眼的功夫,蕭四郎就大步從外院進來,蕭延亦迎過去,對他道:「你送一送三皇子。」蕭四郎眉頭略蹙了蹙,又看見亭子正坐著的析秋,目光微微一斂,又迅速轉開目光去和三皇子說話:「三皇子,請!」

  三皇子就回頭拍了拍蕭延亦的肩膀,似笑非笑道:「延亦兄先忙著。」說著,甩袖大步離開!

  蕭四郎就停了腳步,頗有深意的看了析秋一眼!三皇子就邊走邊問道:「這位六小姐真的只是延亦的姨妹?」

  蕭四郎沒有說話,三皇子又點頭道:「原來他也好這一口!」說完就曖昧的笑了起來,蕭四郎就擰著眉頭岔開了話題:「聽說二月二三皇子在景春院包了場?」

  三皇子的興頭立刻被他打斷,頗有興致的道:「你知道?」說完,他又笑道:「我忘了,你深諳此道!」兩人漸行漸遠。

  這邊,林媽媽目瞪口呆的看著三皇子的背影,怎麼和二夫人說的不一樣,她明明見到三皇子的目光落在六小姐身上有驚艷之色的,為什麼轉了眼就改變了主意?她又回頭看著蕭延亦,他正在亭子裡和六小姐說話,眉目微皺滿面的認真,這樣的表情她從未在蕭延亦臉上見到。

  大小姐嫁過來九年,姑爺都不曾和她這麼說過話!

  林媽媽心神巨震,轉了頭也不去管亭子裡的事和佟析玉,轉了身就小跑著回佟析華的院子。

  佟析玉愣愣的站在亭子外面,至此她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蕭延亦見林媽媽小跑著離開,臉色驟然結成了冰,等軟轎到了就把析秋抬到暢春園裡,蕭延亦讓人把析秋放在暖閣的炕上,又讓人去把炕燒暖,才坐下來說話:「這裡以前是五弟住的院子,有些日子沒有住人,你稍微忍耐些,等太醫來了瞧過再送你回去。」

  析秋就點點頭,目光看了眼春雁,春雁就很識趣的拉著喜兒又回頭對宋媽媽道:「媽媽陪我出去燒點熱水吧。」說完也不管宋媽媽願意不願意,就拉著她出門,佟析玉坐在蕭延亦對面的椅子上,目光就落在他的臉上,析秋看了眼佟析玉就笑著對蕭延亦道:「今日多謝大姐夫了。」說著要下炕給蕭延亦道謝。

  蕭延亦想去攔析秋,析秋卻是側身一避,避開他的手臂,依舊是蹲身行了禮:「我和八妹妹若是有失禮之處,還請姐夫擔待。」一改方才親近的樣子,回到以往疏離的態度。

  蕭延亦眼露失望,他朝析秋點點頭,示意她坐下說話,析秋就重新回到炕上坐了下來,蕭延亦道:「你和八妹妹今早來府裡的?可是有什麼事?」

  析秋就看了眼佟析玉,回道:「也沒有什麼事,是大姐姐派了林媽媽請我們過府陪她說說話,不過一會兒大姐姐就說累了,讓林媽媽帶我們逛院子,我和八妹妹說要回去,林媽媽說再等一等,然後就碰見您了。」

  蕭延亦放在膝上的手就緊緊捏了起來,果然是佟析華所為,她知道三皇子要來府中,就特意接了兩個妹妹過府,這其中居心根本不用他去想,一目了然!

  便不是她的親妹妹,也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他終於明白析秋剛剛的反常之舉,她拒絕不了嫡母和嫡姐的安排,也不能去和林媽媽發生正面的衝突,更不能當著三皇子的面做出失禮之舉,只有用這樣看似有損名譽的卻很好的法子保全自己。

  三皇子身份高貴,又怎麼會為了一個女子,去和他爭奪?!況且,這女子還是他夫人的妹妹!

  這一招雖險,可是卻用得很妙!

  剛剛的一絲失望,化成了滿心的疼惜和讚賞,蕭延亦看著她道:「你大姐那邊有我,稍後我便讓人送你們回府。」

  析秋就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多謝大姐夫。」這時春雁領著太醫進來,蕭延亦就避到外面去,太醫給析秋把了脈又看了腿,就搖著頭道:「小姐的腿上不能再受寒受累了,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析秋微微點頭,後果她自然知道,就和太醫道:「藥也日日敷著效果並不理想,還勞您給我針灸吧!」太醫就看著析秋腫的似饅頭一樣的膝蓋,點點頭道:「也只有這個法子了。只是開始針灸就不能中間間斷,要連續半月方可!」

  析秋就垂著臉,目光微微一閃,太醫的醫術都是經過層層篩選,才有資格入宮,自是最好的,而請太醫回府,更是並非每個官員都享有資格,如佟大老爺的官級是沒有資格的,就是佟二老爺也不是隨時都能請了太醫到府裡來。

  只有侯府這樣的門第,才能拿了對牌,去宮裡隨時隨地的和最高當權人資源共享。

  析秋明白這個道理,她點頭道:「您儘管施針吧!」太醫沒有說話,就拿著針仔細的替析秋扎針,析秋忍著痛就和春雁低頭吩咐了幾句,春雁滿臉的驚訝:「小姐……」析秋皺著眉頭道:「我們若是一味忍讓退步,誰又能救我們?!去吧!」

  春雁就破斧成舟般的點點頭,析秋又轉頭對太醫道:「也不知您怎麼稱呼,還勞您等我們離開後,再將我的病情和蕭二爺告訴蕭二爺。」太醫目光一挑,析秋就笑著解釋道:「我也是怕他擔憂。」

  太醫就點點頭。

  廳外,蕭延亦立在門口,佟析玉不安的站在他後面,猶豫了半晌,開口道:「大姐夫,我和六姐姐今日是不是給您添麻煩了?」

  「嗯?」蕭延亦才注意佟析玉的存在,挑了挑眉梢搖頭道:「沒有!該是大姐夫給你和六妹妹製造困擾了!」說完微微嘆了口氣。

  佟析玉不明所以,又小心的問道:「六姐姐的腿是不是好不了了?」蕭延亦就皺著眉頭要了搖頭,佟析玉就嘆了口氣道:「日日這樣疼,怕是以後就是好了也要落個外樣了!」

  這是在告訴蕭延亦,析秋的腿即便是好了,也可能成為瘸子!

  蕭延亦就擺擺手否定了她的說法:「八妹妹不用擔心,有太醫在必是有法子的。」

  佟析玉就小心的看了眼蕭延亦又垂了眼睛,太醫?這樣的腿疾太醫瞧過一次怕是無用的吧?!而大太太怎麼可能為了六姐姐去請二老爺請太醫回府?!

  佟析玉就面無表情的側開臉,想到早上來時,姨娘說的話:「大小姐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你去走動走動也好!」

  她心思轉過,又抬頭去和蕭延亦說話,可蕭延亦已經轉了身去看正掀了簾子出來的春雁,問道:「可好了?」

  春雁走了出來對蕭延亦回道:「回姑爺的話,好了!」

  蕭延亦就走了進去,佟析玉滿眼的失望!

  春雁替蕭延亦打了簾子,卻並未隨蕭延亦進門,而是轉身出了門……

  房裡,析秋已經整理好重新坐在炕上,太醫在一邊寫著藥方,蕭延亦就問道:「如何?」

  析秋就笑著對蕭延亦道:「劉太醫給我針灸過,現在覺得好多了。」蕭延亦就點點頭,彷彿想到什麼就道:「針灸要持續些日子才有效果!」

  「是!」析秋笑著道:「我剛才請教了劉太醫,我自己也略懂醫術,回去可以買了針自己扎!」

  蕭延亦就不贊同的擺手,又對劉太醫道:「還勞煩您以後按療程去佟府給六小姐施針,至於宮裡的事我會去打招呼。」

  劉太醫就點頭回道:「也好,這位小姐的腿也是耽誤不得的。至於病情我稍後和您說。」

  蕭延亦就面露鄭重的點點頭,析秋就垂了臉沒有說話!

  隨後進來的佟析玉就怔在當場,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蕭延亦會幫析秋去約太醫,佟析玉垂在身側的手就緊緊捏著帕子,站在門口久久沒有說話。

  這邊林媽媽並著秋萍秋露又趕了回來,見到蕭延亦行過禮,就對析秋和佟析玉道:「二夫人知道六小姐腿疾犯了,就讓奴婢來接六小姐回去,留在她房裡也方便些!」

  佟析玉就點點頭走到林媽媽身邊,林媽媽就似笑非笑的去看析秋。

  析秋就去看隨後進門的春雁,見她朝自己微微點了點頭,她便笑著站了起來:「好!」又看著蕭延亦怕他阻止,就率先開了口,說完,就由春雁扶著出了門。

  蕭延亦微蹙著眉,負手而立在門口,等析秋一行人離開,小徑上藤秋娘的身影便出現在其後!

  析秋靜靜的隨著林媽媽走著,春雁就落在後面去和析秋說話:「小姐,您的膝蓋怎麼突然腫成這樣。」她早上還瞧過,明明是好好的,而且這些日子養著也好了許多,怎麼突然就成了這樣:「不過還好,以後有太醫日日去給小姐針灸,也算是因禍得福了!」說著又頓住,露出擔憂的神色來。

  今天的事她也看明白了,現在去大姑奶奶那邊,不知道她又會說什麼……

  析秋沒有說話,卻回頭去看蕭延亦的身影,他正站在門口和劉太醫說著話,不遠處花叢中藤秋娘的身影在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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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06:52 PM

第八十五章:消氣?

  一路上都不曾有人說話,林媽媽走在前頭,時不時回頭來看析秋,那渾濁的目光,恨不得變成一柄鋒利的劍,刺在析秋身上以解她今日所受之氣。

  析秋面色平靜,走的極是從容,比起春雁和喜兒的忐忑,她卻清楚的知道,即便是佟析華知道了她的用意,也不可能在侯府裡發飆,這件事若是攤開了說,理虧依舊是她,她將自己的庶妹推出去賄賂三皇子,就是為人所不齒的行徑。

  不過,佟析華不說,並不代表她就此忍了這口氣!

  遠遠的在佟析華的院子外,就聽到劈劈啪啪聲音傳了出來,有女子低弱的求饒聲斷斷續續……析秋手臂上一緊,喜兒已經嚇得緊緊抓住她的衣袖,析秋目光一閃,眉頭就皺了起來。

  「小姐,是青穗兒的聲音。」喜兒白了臉,一改前面的嬉皮笑臉不懂事的樣子,此刻規規矩矩走在析秋的身邊,壓著聲音和她說話。

  析秋拍了拍她的手,一行人就走進院子裡,院子裡靜謐的可怕,滿院十幾個丫頭加上粗使婆子跪在院子中央,每個人都神色木然的看著院中一條長長條凳上,被捆著的青穗兒,兩個婆子正擼著袖子手裡拿著一根手臂粗細的長條木棍,一下一下打在青穗兒的後背上。

  青穗兒的後背已是血肉模糊一片,剛剛還能聽到她呼救的聲音,此刻再去看早已沒了聲,雙眼緊緊閉著看樣子已經沒了氣息……

  才七歲的孩子,命也不過十幾板子的事吧!?

  析秋在袖子底下,就拉住喜兒顫抖的手,目不斜視的隨著林媽媽進去,身後果然聽到婆子厭棄的呼了一聲:「林媽媽,青穗兒沒氣了!」旁邊跪著的丫頭中,就有人嚇的砰的一聲暈倒在地上。

  喜兒也是嚇的腿一軟,若非析秋扶了她一把,怕也要跪在了地上,林媽媽就回頭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喜兒,指著婆子道:「拿三十兩銀子給她的老子娘,讓她們把人領回去。」

  喜兒終於受不住驚嚇哭了起來。

  一條命,不過三十兩銀子,喜兒知道不會有人為青穗兒說半句話,她的老子娘說不定也會高興這筆意外橫財,她死命的捂住嘴脣……是她害了青穗兒,若非她回去找她說話,打聽府裡的事,大姑奶奶一定不會下這樣重的手。

  析秋心裡沉了下去,看著喜兒慘白著臉傷心欲絕內疚的樣子,她就捏了捏喜兒的手,又去看春雁道:「你陪著喜兒去外院待會兒吧,大姐姐房裡人多,也用不上你們!」

  春雁就擔憂的看著析秋,析秋朝她點點頭,春雁就默契的去拉喜兒。

  林媽媽見析秋停了下來,本以為析秋會因為青穗兒的死有所驚懼,卻沒有料到她依舊是淡然的停在那裡,正小聲的和春雁說著話,她目光一厲就道:「六小姐可是腿疼,要不然奴婢扶著您吧!」析秋就笑看著她,卻把手伸去宋媽媽眼前,笑著道:「不敢勞動您,還是讓宋媽媽扶著我吧!」

  林媽媽眉梢一挑,深看了析秋一眼……

  宋媽媽一愣,這還是六小姐第一次吩咐她做事,她拿眼去看六小姐的表情,她正笑意盈盈看著自己,宋媽媽就遲疑的去扶了六小姐的胳膊。

  析秋就笑著對宋媽媽道:「宋媽媽今日辛苦了!」

  這句話若是宋媽媽沒有多想,那她便白在內宅待了這些年,可這句話若是從旁的人嘴裡說出來,她便是一萬個確信,可是六小姐笑意深深的看著她,目光清澈無波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她心裡又覺得有些不確定。

  六小姐到底是什麼意思?!

  析秋不給她確信的機會,就微笑著去看站在門口等她的佟析玉,佟析玉面色發白迅速側開臉和林媽媽一起進了門,析秋收回目光也笑著走了進去,卻沒有直接進佟析華的臥室,而是進了她們早前來時的歇腳的暖閣裡。

  就見到佟析華就靠坐在炕上,身後墊子兩個厚厚的迎枕,她臉色發黃,頭髮即便抹了桂花油梳的一絲不苟,卻依舊是泛著枯黃毫無光澤,穿著一身正紅暗紋纏枝玫瑰鑲一指寬金絲絨邊的對襟褙子,左手戴著一直翠綠碧潤的鐲子,右手上則是一對龍鳳彩頭的金鐲,與頭上點翠飛鳳的步搖,赤金鑲紅寶石珊瑚絡簪子相互輝映,珠光寶氣端坐而上……

  沒有躺在床上,而是撐著坐起來,又穿得這樣鄭重,是想告訴她們,她無論病得多重,卻依舊是宣寧侯府高高在上的二夫人?析秋微微詫異!

  見到佟析玉和析秋前後進來,佟析華強撐坐直了身體,目光就直接落在析秋身上,眼睛微微一眯,臉上卻露出笑容來:「六妹妹腿不好,快坐下說話。」

  佟析玉一愣,彷彿有些不解佟析華的態度,再去細看佟析華她便是心裡一顫,低著頭不敢再去打量,析秋卻從容的笑著和佟析華行了禮:「大姐姐!」說著就在秋萍端來的杌子上坐了下來,佟析玉垂著臉跟在後面朝佟析華行了禮,在析秋身側半坐了下來。

  佟析華等著析秋問院子裡青穗兒的事,可等了半日析秋只安靜的喝著茶,她便皺著眉頭去看林媽媽,林媽媽上前道:「二夫人,青穗兒的娘和老子已經進府了,說要來給您磕個頭。」

  佟析華就無所謂的擺著手道:「不用磕頭了,這樣沒有規矩的丫頭,料想她家裡也不會多有體統,讓他們早些出去吧!」

  林媽媽就福身應是,掀了簾子出門。

  佟析華又看著析秋,問道:「聽說你腿疾犯了?怎麼不和我說,竟就真的跟著林媽媽逛了半個園子……」說著,就搖著頭嘆道:「你啊,往後可不能如此馬虎大意了。」

  彷彿這一切只是析秋貪玩而引起的。

  佟析玉幾乎坐不住了,意料中的佟析華怒火並未瞧見,卻是對析秋溫聲細語笑語盈盈,而六姐姐也沒有針鋒相對,反而一派姐妹和睦,她不由懷疑,剛剛在園子裡發生的事,不過只是她一個人的錯覺。

  「去之前到不覺得,可能是因為走了路又吹了風才會如此,是妹妹錯了,還讓姐姐跟著受驚,真是對不起!」佟析華就一副大度慈愛的樣子道:「你我姐妹,何必這樣見外。」說著,話鋒一轉:「聽說你姐夫給你請了太醫,現在可好些了?」

  析秋就垂著臉,緩緩回道:「請了太醫,太醫施了針現在好多了。」她又笑看著佟析華:「還勞大姐姐替我謝謝姐夫才是,妹妹在這裡總是給你們添麻煩。」

  佟析華眉頭一挑:「倒也不用,他是你姐夫便是關心你也是應該的。」說著一頓又問道:「只是他事情多,以後你有事還是來告訴我的好,免得煩著他了……」說著笑了起來:「別看你姐夫脾氣好,若是發起怒來,便是連我也要懼三分,幸好他不曾對我惱過,若不然我真是不敢想。」

  析秋就露出滿臉的笑容,欽佩的看著佟析華:「姐姐賢良,和姐夫相敬如賓,不但姐夫敬您愛您,就連滿府裡的人也是對您敬佩有加,姐夫又怎麼捨得惱您。」佟析華一愣,眼底露出詫異的目光來,就見析秋掩袖而笑道:「我從暢園回來,姐夫還特意留在後面,說是要仔細問一問太醫姐姐的病症呢,不但姐夫,就連五夫人那邊也特意去了人在一旁聽著呢。」

  簡直胡扯!

  佟析華臉色驟然紅了起來,是一種不正常的紅暈,眼底的目光寒冽的蝕骨,她看著析秋問道:「五夫人房裡的?」析秋就天真的點點頭:「我也不大確定,只是瞧著面熟,像是五夫人房裡的。」

  佟析華暗暗呼出口氣,目光狀似無意的去看眼守在門口的秋萍,又回頭對析秋笑道:「這幾日晟哥也染了風寒,怕是去請太醫過去瞧瞧吧,倒也不見得是關心我。」

  析秋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秋萍不動聲色的掀了簾子出去。

  佟析華沒了說話的興致,撐著身體在等秋萍回來,不一會兒秋萍跑的氣喘吁吁的回來,一進房就走到佟析華的身邊,壓著她的耳朵,低聲道:「奴婢去瞧了,是藤秋娘。」

  佟析華就唰的一下站了起來,又驚覺析秋和佟析玉還在這裡,就笑著對兩人道:「說是你們姐夫還在那邊,也不知什麼事要讓我去一趟。」析秋裝作毫不知情,就點點頭道:「既是姐夫找您,怕是有事,姐姐儘管忙著我和八妹妹在這裡等您!」

  佟析華目光一眯,打量了析秋一眼:「那兩位妹妹稍坐。」說完回頭示意林媽媽扶著她,林媽媽露出猶豫的目光,擔憂的看著佟析華的身體,佟析華朝她點了點頭,林媽媽就上去扶住她。

  走了一半,佟析華又忽然停在門口,她轉了臉看著析秋和佟析玉,笑著道:「這兒也不遠,若是六妹妹腿不疼,便和八妹妹一起隨我去吧,也不知你姐夫什麼事,總不能讓你們一直待在這裡等著我。」

  是因為藤秋娘在那邊,所以想讓她一起去看?

  析秋微笑著點頭,去看佟析玉,佟析玉畏畏縮縮的樣子,彷彿也覺察出此一去並非好事,她猶豫不定之間析秋不給她考慮的時間,便笑著去拉佟析玉的手:「八妹妹走吧!」

  佟析玉身體一顫,支支吾吾半天沒有說話,佟析華卻是若有所思的歪著頭去看佟析玉。

  「走吧!」佟析華說著由林媽媽扶著出了門,並著析秋和佟析玉四個人朝五夫人的院子去,在門口析秋低聲囑咐春雁:「你帶著喜兒和八小姐身邊的丫頭去二門等著,若是半個時辰我們沒有出來,你們便自己回去,去尋大太太來!」

  春雁不疑有他,點頭嚇得神情游離的喜兒朝另外一邊走。

  析秋快走幾步趕上佟析華,不過才走了幾步,她就看到佟析華額頭上的滲出細細的汗珠來,自她身上也發出淡淡的血腥味,難怪大太太那樣憂心,沒想到過了這麼久,佟析華生產後身上竟然還沒有乾淨!

  走出院子,佟析華喘著氣停了下來,析秋也在她身後停了下來,佟析華忽回頭看著析秋,笑著道:「林媽媽累了,六妹妹來扶我一把吧。」析秋眉梢微微一挑,就點了頭上去扶著佟析華。

  「我是不是很重,六妹妹累不累。」走了幾步佟析華笑著說話,語音已是不清,彷彿在攢著力氣一般,析秋笑著回道:「我力氣大,姐姐不用擔心。」

  佟析華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邊走邊和析秋聊天:「我嫁給你們姐夫時,比你稍稍大一些,也和你一樣很瘦,卻沒有你力氣大。」她說著頓了頓,析秋知道她要說的絕非只是這些,就歪著頭去看她,果然佟析華接著道:「新婚那天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平日裡只聽說蕭家二爺貌似潘安,俊逸瀟灑,我就常想著他長得是什麼樣,我想了無數種他的樣貌,卻在那一夜見到他時依舊是驚訝到說不出話來……」她說著停了下來,又去看析秋的反應,析秋就微笑著附和道:「然後呢?」

  佟析華目光微轉又道:「他穿著一身大紅喜袍,眉眼溫和的看著我笑,那笑容彷彿包羅了世間的一切情緒,平和的能直入人的心底,我傻傻的不知所措的看著他,只覺得滿眼只有那一張無可挑剔的面容和含笑的眼睛。」她彷彿陷入回憶之中,聲音也變得有些飄渺:「常聽幾位要好的夫人說起洞房那夜,怎樣記憶深刻,怎樣的驚心動魄,可是我卻什麼都不記得……」她說著笑了起來,不是嘲諷而是滿眼的甜蜜。

  是在那一夜就愛上蕭延亦的嗎?析秋沒有說話,靜靜聽著,佟析華又道:「我從未見過你姐夫發過脾氣,他永遠都是那樣,便是不高興也是只是冷著臉訓斥一句,在府裡不但是年輕的丫鬟媳婦子,便是年老的婆子小廝,也個個有事願意找他……」

  「所以,我常因為這事和他鬧,說你是侯府的二爺,何必要和別人這樣和氣,不管是誰都是一副溫潤親和的樣子,也因此惹了多少是非,你猜你姐夫怎麼說?!」

  析秋很配合的搖搖頭,回道:「不知道!」

  「他說,不過是一副皮囊,愛恨若只是因此衍生,那不要也罷!」

  佟析華和她說這些,是在告訴她,蕭延亦對誰都是一樣的,便是下人他也能親和以對,而他這麼做不過是習慣,毫無旁的意思,是非只是對方胡思的非分之想,而蕭延亦根本不在意甚至不屑這些來自外在的迷戀和愛慕!

  析秋微微笑著,並不參與討論,佟析華喘了口氣突然話鋒一轉又道:「你可知道今日你們在花園中,碰到的是誰?」

  「不知道,我當時嚇的不敢抬頭,只是低著頭說了幾句話。」析秋如實的回著,她甚至連對方穿著什麼衣裳都沒有去看,有的事情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佟析華就嘆息的搖了搖頭:「那是當今三皇子,如今朝中儲君之位便是他呼聲最高。」說完,她又拍了拍析秋的手:「你是不是在想,姐姐故意讓林媽媽帶你們去花園裡,讓三皇子瞧見?」

  析秋繼續搖頭:「沒有!」她頓了頓又天真的道:「便是姐姐這麼做,也定是有姐姐的道理。」

  佟析華呵呵笑了起來,胸腔震動的聲音比她的笑聲還要高,她笑完又咳嗽起來,林媽媽讓她休息,她卻擺手制止了林媽媽,又對析秋道:「娘常說你沉穩乖巧,是我們幾個姐妹中最聽話懂事的,我一直不信,如今我倒信了這話。」她在暢園的門口停下,側目看著析秋:「希望六妹妹一直如此,方才能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析秋很聽話的點頭:「謝謝姐姐教誨,妹妹謹記在心。」

  佟析華點點頭,轉過臉目光就穿過暢園前長長的穿堂,目光驟然變得冷冽起來,她對林媽媽道:「走吧!」三個人就並肩進了門。

  院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人聲,佟析華不動神色的放開林媽媽的手,回頭對林媽媽吩咐道:「你就守在這裡。」又轉頭去和析秋和佟析玉說話:「六妹妹和八妹妹陪我進去吧。」

  林媽媽就獨自一人守在穿堂的入口處,析秋和佟析玉一人一邊扶著佟析華,三個人穿過庭院,上了兩階的台階站在正房的門口,門沒有關,裡面就有低聲哭泣的女聲傳了出來,析秋沒有聽到蕭延亦的聲音,難道已經走了?

  佟析華目光一閃,就抬腳跨了進去,左手邊並未和侯府大多數房間的格局一樣放著屏風,而是砌牆掛了簾子,右手邊也是暖閣,析秋剛剛在這裡歇過腳,佟析華就站在暖閣門口,隔著門簾子去聽房裡的對話。

  「二爺,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給您泡一杯茶,我明天就要回去了,就想在連走前見您一面,絕對沒有別的意思!」蕭延亦沒有說話,藤秋娘繼續道:「二爺,我知您不喜我如此行徑,我自小也飽讀詩詞,知羞恥也知我這麼做不對,可是我忍不住……我想到我此一去與您便是一生相隔,便想來見您最後一面。」她說著就捂著帕子低聲哭了起來,語不成聲。

  佟析華聽著臉漲的通紅,她突然抬手刷的一下掀開門簾子,就連一直有心理準備的析秋,也不由被嚇了一跳。

  門簾子掀開,裡面的情景便清晰的落在她們眼前,就見地上碎裂了茶盅,藤秋娘低低哭著,一邊用帕子去擦蕭延亦衣擺,蕭延亦則側對著她們垂首站著,眉頭緊緊擰在一起,聽到門外的聲音藤秋娘忘記了哭,睜著眼睛滿臉驚恐的看過來,等看清來人竟是嚇得朝後一頓坐在地上,而蕭延亦卻是皺著眉頭,目光先是落在佟析華臉上後而一轉又看見了析秋,隨即目光便閃了閃。

  佟析華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推開析秋和佟析玉,當先跨了進去,嘶啞著聲音吼道:「蕭延亦,你對得起我嗎?」

  門簾子再次落下將析秋和佟析玉隔在外面,佟析玉緊張的去看析秋,彷彿在問她們是跟著進去,還是留在外面!

  析秋恨不得立刻消失在這裡,也不去管傻傻站在門口進退遲疑的佟析玉,轉身出了門又反手去關門,佟析玉瞧見立刻也跟著退了出來,析秋就將正門關了起來,轉過頭就看見林媽媽似笑非笑含怒的眼睛。

  析秋朝她微微一笑,下了台階穿過院子就坐在穿堂裡的玫瑰紅靠椅上。

  林媽媽詫異的看著析秋,彷彿從未認識過她,析秋不去管她的反應,這時房間裡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以及佟析華怒不可遏的喝聲:「你說我無事生非,顛倒黑白?今兒到底是誰黑白顛倒?」

  「若你們真的清清白白,又怎麼會孤男寡女獨處一室,你當我已經死了嗎?!還是你巴不得我立刻死掉,好讓你娶了這賤人續弦,我告訴你,便是我真的死了我也不會成全你的。」

  蕭延亦怒道:「不可理喻!」

  林媽媽聽著就露出惶恐不安的樣子,猶豫著到底要不要進去。

  佟析玉緊張的捏著帕子嚇的靜若寒蟬,房間裡也安靜下來,只餘下藤秋娘持續不斷的哭泣聲,忽然正房的門打開,佟析華夜叉般站在門口,對林媽媽吩咐道:「去把太夫人和五夫人請來!」林媽媽一怔,對析秋道:「勞煩六小姐和八小姐守在這裡。」說完迅速跑了出去!

  門半掩著,又傳來佟析華罵聲:「我倒是要問問娘,這件事到底是我不可理喻,還是你蕭延亦做得太過分!」

  「二夫人,我和二爺真的什麼也沒有,求您消消氣……」藤秋娘絕望的哭著肝腸寸斷,佟析華大喝道:「滾!」

  析秋老僧入定般坐著不動,忽然衣袖被人輕輕拉了拉,析秋擰著眉頭轉臉去看佟析玉,她害怕的抬手指了指正房裡面:「大姐姐會不會出事,六姐姐我們進去瞧瞧吧。」

  析秋和想把佟析玉的腦袋撬開看看裡面的到底裝了什麼,若非是在蕭家她和佟析華在旁人眼裡一家人綁在一起,若非怕回府大太太追究,她現在連這穿堂也不會多待,微微笑著她抽開手:「不如八妹妹去吧,我這腿著實疼得厲害,半點路也走不得了!」

  佟析玉噤了聲,卻不再提進去的事。

  她不了解太夫人,但若裡面是他的兒子,正被兒媳「捉姦拿雙」下了臉面,她也不會願意讓多餘的人瞧見!

  不過半刻的功夫,太夫人和五夫人來了,太夫人由吳媽媽扶著,身後並未帶任何丫頭婆子,五夫人則是從另一邊進來,由晴霜扶著也是單獨一人過來,兩人進了穿堂就看到就看到析秋和佟析玉坐在裡面,太夫人眼睛一眯看向析秋,露出一絲詫異來:「親家兩位小姐怎麼坐在這裡?」

  析秋就垂著臉起身回太夫人的話:「大姐姐說是要送我和八妹妹回府,也不知怎地就突然到這裡來,林媽媽說有事出去,讓我和八妹妹在這裡稍坐一坐!」她說著又朝五夫人行了禮。

  五夫人根本沒有心思去和她說話,巴不得立刻飛到房裡去,太夫人就原來如此的點點頭,指著吳媽媽道:「即是這樣,就勞煩你送一送親家兩位小姐吧。」

  吳媽媽應是。

  析秋和佟析玉就雙雙蹲身行禮,對太夫人道:「給太夫人添麻煩了!」又行了禮告退,並多說什麼。

  太夫人就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析秋!

  五夫人已經急不可待的去挽太夫人的胳膊:「娘!」太夫人朝她擺擺手,目送析秋和佟析玉離開,她才眯起眼睛走進房裡。

  析秋一路出了二門,春雁和喜兒早在那邊等著她,見到她過來兩人都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笑了起來,佟析玉身邊的兩個丫頭也雙雙迎了過來,佟析玉愣住就問道:「你們怎麼在這裡?」兩個丫頭就去看春雁,回道:「是春雁姑娘說六小姐吩咐我們在這裡等你們的。」佟析玉就驚詫的看著析秋:「六姐姐您……早就知道?」

  析秋懶的理她,由春雁扶著和吳媽媽打了招呼就上了馬車,春雁拉著她的手問道:「宋媽媽還在大姑奶奶房裡。」

  析秋擺擺手道:「她自己會回去的。」留她在府裡,更能證明她走得急,身不由己!

  馬車慢慢駛出侯府,析秋也長長的透了口氣,回到佟府析秋和佟析玉直接去了大太太房裡,只是不巧大太太正好去了二房,析秋就和守在門口的代荷打了招呼,先回了知秋院,她梳洗換了衣裳就喊了司杏道:「把我去年繡的那套鴛鴦戲水的枕套拿出來。」司杏一愣就問道:「那不是您給三小姐準備添箱的東西嗎?」

  析秋就一邊自己繫了釦子,一邊搖頭道:「三姐姐婚期還有幾個月,眼下急用先用著,回頭再繡便是。」司杏暗暗納悶六小姐是給誰準備的,她拿眼去詢問春雁,春雁也搖著頭毫不知情。

  析秋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春雁道:「喜兒讓她好好休息,這幾日別讓她做事兒,再去請來旺家的給她抓些安神溫補的藥進來,順便問一問司榴怎麼樣了。」司榴的產期應該就是這幾日,她心裡一直惦記著,司榴卻遲遲沒有動靜。

  春雁點著頭:「奴婢知道了。」她拉住析秋:「小姐這是去大太太房裡?」春雁顯得忐忑不安。

  析秋就點頭道:「總是要去的!」大太太那邊她不但要去,還要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告訴她!

  夜色漸漸暗了下來,析秋走到東跨院的角門時,遠遠的就瞧見佟析玉的院門口小丫頭正探著腦袋看著自己,見到析秋出了門,小丫頭迅速跑到院子裡,眨眼功夫佟析玉就提著裙擺小跑出了院子。

  析秋進了智薈苑,大太太正坐在暖閣的炕上喝茶,見析秋進來就挑著眉梢問道:「回來了?你大姐姐怎麼樣?」析秋朝大太太蹲身行了禮,眼眶就微微紅了起來,大太太一驚坐直了身體,問道:「哭什麼,可是你大姐姐出了事?」

  析秋就搖了搖頭,大太太鬆了口氣,問道:「那到底出了什麼事,你仔細說與我聽。」

  析秋就她到佟析華房裡說的話,然後和林媽媽去逛園子,又碰到蕭延亦的事說給大太太聽,隱去了她暗暗做的小動作,又道:「我和八妹妹當時嚇得不知所措,想迴避四周卻又是通達毫無遮蔽之處,只能硬著頭皮去和大姐夫打招呼。」

  大太太眉頭就緊緊蹙了起來,華兒把兩個丫頭喊過去,果然是為了三皇子的事,她擰著眉頭問析秋:「可和貴人說了話?」

  「說了。」析秋答道:「說侯府的景致好,讓姐夫陪著他四處走走。」大太太露出驚訝的表情來,析秋沒有明說但是她卻是聽懂了析秋的話,三皇子的為人她多少也從二太太那裡聽說了一些,論手段計謀政見在幾個皇子中出類拔萃,可是卻獨有一樣為人所不齒的愛好,以六丫頭的長相和年齡,若是三皇子沒有瞧上,倒讓她意外了。

  六丫頭說三皇子讓延亦陪他逛園子,恐怕是讓六丫頭陪她逛吧!?

  可為什麼最後事又沒成呢?大太太疑惑又問道:「可去逛了?」析秋就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腿:「女兒的腿疾犯了,連路都走不了,還是大姐夫幫我請的太醫!」

  大太太眯著眼睛去審視析秋,眼中的光芒銳利而懾人,析秋垂了臉露出委屈的樣子,大太太就笑道:「你們回府是你們大姐姐派人送的?」

  析秋就搖著頭回道:「不是,是太夫人讓吳媽媽送的,走得有些急,如今宋媽媽還留在大姐姐屋裡。」

  大太太又露出疑惑的表情來,也生了一絲怒意:「你這丫頭,說話怎地說一半留一半!怎麼又是太夫人送的你,你大姐姐呢。」

  析秋就回道:「大姐姐也不知怎麼了,硬撐起了床,還讓我和八妹妹陪著她去五夫人以前住的暢園找姐夫,又不讓我們進去,我和八妹妹守在穿堂外面,不一會兒太夫人來了,就送我們兩人回來了。」

  大太太砰的一聲,把手裡的茶盅擱在炕桌,發出清脆的瓷器碰撞聲,她問道:「找姑爺?房裡除了姑爺還有什麼人?」

  析秋紅了臉垂頭去道:「是藤秋娘,大姐姐掀開簾子時,我和八妹妹都瞧見了,她和姐夫兩人在裡面!」

  大太太氣的沒了話,顫抖的對外面喊道:「房媽媽,快去套了馬車去侯府瞧一瞧!」又站起身怒看著析秋,彷彿是因為她說得晚了,才鬧出這樣的事情來。

  就在這時,佟析玉掀了簾子進來,還不待她和大太太行禮,大太太已經滿面怒容喝道:「都給我出去!」佟析玉一愣,就抬眼去看析秋,析秋已經起了身去大太太告辭,佟析玉只能默默的也跟著退了出去。

  出了門,佟析玉便去問析秋:「六姐姐你和母親說了什麼?」析秋就笑轉了臉去和佟析玉道:「沒說什麼,只是把今天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母親罷了。」說著一頓她又似笑非笑的看著佟析玉:「不過八妹妹放心,我必不會把你和大姐夫說的話說出去的。」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佟析玉臉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了個乾淨,她怔在那裡過了許久才飛快的出了院子,直接跑去東跨院。

  析秋呆在房裡的,問春雁道:「你去拿藥,來旺家的怎麼說?」春雁回道:「說是尋了穩婆瞧了,也找了郎中,也瞧不出什麼來,只說再等一等。」春雁說著面露忐忑,司榴的產期就是今天,卻遲遲沒有動靜,又是懷的雙胞胎,怎麼能不讓人擔心。

  析秋也緊緊皺了眉頭:「等晚上你再去看看她。」頓了一頓又道:「大太太早上去了侯府?」

  春雁點頭回道:「昨晚房媽媽去了半夜回來,還是大姑爺派了侯府外院的總管,拿了大姑爺的名帖才回府的,一早上大太太早飯也沒有吃,就趕去了侯府!」京城過了亥初就會宵禁。

  大太太這麼早便趕了過去,宋媽媽也沒有隨著房媽媽一起回來,看來昨天下午佟析華果然借機發作大鬧了一場。

  春雁就不安的坐在析秋腳邊的腳踏上,垂著頭道:「小姐,您說藤秋娘會不會說是我們通知她的?大太太若是知道了會怎麼樣?」析秋就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她不會說的。」她不但不會說是她通知她的,而且還會一口咬死是回暢園幫五夫人取東西,才碰到二爺的,兩人在房裡不過說了幾句話,是佟析華小題大做錯怪她們了。

  況且,她們所爭論的矛盾點,並非是藤秋娘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因為自上一次佟析華鬧到五夫人那邊罵了藤秋娘之後,滿府裡誰不知道藤秋娘對蕭延亦的心思,如今再出現這樣的事一點也不稀奇,便是她說出去她一沒有證據,也不會有人去相信她。

  而真正要討論的是,藤秋娘的去留!

  去,佟析華必不會輕易讓她離開,此後藤秋娘必會身敗名裂,留,佟析華還活著,想要如五夫人的願做正房,那是不可能的事,只有一頂小轎抬進來,做蕭延亦的妾!

  這些都與她無關,她在意的至少佟析華的身體,她垂了眼睛拿了繡花繃子靜靜繡著花……或許佟析華根本熬不到藤秋娘進門去報這刻骨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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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夫人沉了臉推開吳媽媽遞過來的茶,含著怒意道:「親家太太早上來了?」吳媽媽小心看了眼太夫人回道:「是,一早上就過去了。」說著一頓又小心翼翼的問道:「您真讓二爺把藤姑娘收了房?!」

  太夫人冷笑一聲:「不這麼做又能怎麼樣,事情鬧成這樣不想傳出去也瞞不了,人家好好的姑娘住在這裡,最後成了我們蕭家的妾室,難道還是我們臉上有光不成!」他說著怒上心頭:「等析華身體好些,就把這事兒辦了!」

  眼下爵位未定,朝廷暗潮洶湧,侯府裡不擰成一股繩,卻關起門來鬧出這樣的醜事,太夫人怎麼能不生怒!

  吳媽媽嘆了口氣,道:「奴婢說句僭越的話,這事兒錯不在二爺,他不過送走親家小姐,和太醫裡面說了會兒,就出了這麼多的事情……」她後面的話沒說完,那些人還不是看著二爺雖爵位未定,但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等二爺承了爵就是宣寧侯爺,一個個上跳下竄想得一分好處罷了!

  太夫人就重重的嘆了口氣,靠在身後的迎枕上,忽然暖閣的門簾子掀開,蕭四郎擰著眉頭冷著臉走了進來,太夫人一驚就睜開眼睛,眯著眼睛去看蕭四郎。

  蕭四郎負手而立,聲音沉冷的可怕:「爵位的事你若是沒有辦法,就讓我去辦,沒必要弄出這些麼蛾子來,憑白丟了蕭府的臉!」

  這句話沒頭沒尾,卻又大逆不道,太夫人怒從心起喝道:「老四,你說什麼!」

  蕭四郎就冷哼一聲道:「二嫂通過佟二夫人求了佟二老爺,把三皇子請到府裡來,又私下把兩個妹妹叫過來,她存的什麼心思難道你不知道?三皇子什麼樣的人,若非二哥護著,那佟氏二女指不定已經進了皇子府了,人若是在我們府裡被帶走,佟家不顧臉面,可我們蕭家卻丟不起這樣的人!」他說著又冷冷看著太夫人拂袖道:「爵位的事你不要再管我自有辦法,三皇子我勸你也少接觸些,此人心術不正難堪大業!」說完,甩袖而去!

  大夫人被氣了個倒仰,顫抖著手指著蕭延亦的背影罵道:「不孝子!」

  吳媽媽聽的膽戰心驚,不停的給太夫人順氣,又餵著太夫人喝了杯茶,太夫人這才緩了口氣,癱在迎枕上,沉默了半晌又把蕭四郎方才的話回味一遍,她猛然坐了起來眯著眼睛問吳媽媽:「老四剛才說什麼?析華把兩個妹妹喊進府是為了送給三皇子」吳媽媽就惶恐的點點頭,心裡暗忖二夫人為了爵位真是連臉面也不顧了,幸好這事沒成,若是成了那兩府的臉可都要丟光了!

  太夫人氣得捂住胸口:「怪道老二看著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從來不發脾氣的他,下午也生了那樣的怒。」她想了想就指著吳媽媽道:「去告訴老五,也別挑日子了,就今晚把那位藤姑娘抬進來!」

  吳媽媽瞠目結舌:「太夫人,您這樣不是火上澆油,豈不是又要鬧一通,況且二夫人的身體……」下午在暢園裡,就吐了一回血。

  太夫人擺著手,根本不去看吳媽媽:「我便是讓她知道,事情即是做了就要負的了責任,這樣的結果也是她自找的!」她說完,又想到下午在暢園的穿堂裡,見到兩位親家小姐時,六小姐低著眉眼都不敢看她,與平時乖巧討喜的模樣大不相同,她當時沒有多在意,現在想想,怕是那孩子已經受了委屈,卻無處去說心裡正苦著呢!

  萬幸的是,佟析華的計謀沒有成,若不然好好的孩子可就要糟蹋了!

  太夫人做的決定,吳媽媽自是不敢反駁,她放了茶盅做最後的努力:「若是二夫人身子真的受不住,親家太太那邊鬧起來怎麼辦?」

  「親家太太?」太夫人冷笑著道:「那便看看親家太太有沒有這個本事與我們鬧!」

  吳媽媽沒了話,便掀了簾子親自去了一趟五夫人房裡。

  五夫人正坐在椅子上,也是氣的臉色發白,指著自己的妹妹罵道:「我怎麼和你說的,讓你等一等,她的身體也不過這幾個月的光景,你倒好等不及要去見老二,見也見了竟還被人當場抓到了,你的腦子到底長到哪裡去了!」

  藤秋娘哭紅了眼睛,用帕子捂住眼角的眼淚回道:「姐姐說的我都記在心裡,可是我明天就要回家去了,這一去還不知什麼時候回來,況且您說二夫人不過幾個月,可是我瞧著她身體好得很,晴霜也瞧見了她在房裡和兩個妹妹有說有笑的,指不定她不會死,反而會痊癒呢,到時候我怎麼辦,難不成真的讓娘隨隨便便找個不相識的人嫁人了?!」

  五夫人氣的不行,她拍著桌子罵道:「你不信我的話,也要信周道婆的話,她當初給我們藥時怎麼說的,多則半年少則三個月,眼下才過了三個月而已,你就等不及了?」

  藤秋娘撇撇嘴,周道婆還說佟析華會一屍兩命,可最後怎麼樣,還不是生了孩子,三個月,她怎麼能憑著一個滿口怪力亂神的婆子,去決定自己的命運!

  五夫人不知道自己妹妹心中所想,就嘆了口氣坐在角凳,也紅了眼睛道:「娘把你交給我,就是讓我給你找個好人家的,如今倒好,沒尋著人家,卻留在了侯府,我們妯娌不是妯娌,姐妹不是姐妹的,這讓我們藤家以後還怎麼見人!」

  她真的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藤秋娘也暗暗捏緊了手裡的帕子,想到下午有人去和她的丫頭說,蕭二爺正獨自在暢園裡,她當時遲疑了,怕有人給她下的圈套,可是她依舊受不住誘惑去了,如今想來那很有可能,根本就是佟析華的套,那個去報信的丫頭她仔細問過,像是六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頭,因為沒有證據,太夫人問她時,她便什麼也沒有說,就連五夫人也沒有說。

  其實,即便是說了又有什麼用,腿長在她身上,旁的人還能捆了她去不成!

  藤秋娘認命的閉上眼睛,忽又睜開去看五夫人:「妾就是妾,我倒要看看,最後這侯府天下是她佟氏的,還是我藤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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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07:22 PM

第八十六章:死別

  「二夫人……」秋萍丟了魂一樣,從院子小步跑了進來:「二夫人不好了。」佟析華正半闔著眼睛和大太太說話,看見秋萍大太太就皺了皺眉,佟析華睜開眼不悅的看著秋萍道:「怎麼這樣沒有規矩,沒瞧見大太太在這裡?!」

  秋萍一愣,壓著浮躁的呼吸聲,蹲身給大太太行了禮:「親家太太。」此刻佟析華才問道:「什麼事讓你這樣大驚小怪的。」

  秋萍就白著臉回道:「方才吳媽媽到五夫人那邊去了,通知了五夫人又去外院通知了二爺,說今晚就要把藤小姐抬進府。」她說著見佟析華變了臉色,卻依舊沒有停下來:「吳媽媽說等過了侯爺的頭七,再給藤小姐補幾桌酒席!」

  佟析華聽著眼睛一瞪,隨即漸漸紅了起來,大太太卻是眉頭一擰回頭去問秋萍:「去打聽打聽,太夫人為什麼突然改變了主意。」秋萍擔憂的看了眼佟析華,就應了是轉身出去。

  佟析華劇烈的咳嗽起來,捂著胸口艱難的喘著氣,大太太和房媽媽,林媽媽三個人又是餵茶,又是順氣忙活了半天,她才稍稍消停了些,大太太看著骨瘦如柴的女兒,疼惜捂住眼角哭了起來,林媽媽也躲到一邊老淚橫流。

  佟析華順了氣,便攜了大太太的手,露出虛弱的笑容來:「母親不必難過,女兒早就料到會有這一日,只是我死了無事,可憐了我的孩兒!」大太太就一把拉住佟析華的手,哭著道:「我的兒,不准亂說話!」

  「娘!」佟析華也落了眼淚,母女兩人對面哭了一陣,大太太怕傷了佟析華的神,就強忍住眼淚按著被角道:「你快閉著眼睛休息一會兒,府裡的事有我呢!」

  佟析華就搖搖頭,一臉堅毅的樣子:「娘,我還沒死呢,婆婆一下午就轉了臉改了兩回決定,藤氏我原是要送回去的,太夫人卻完全不在意我的意見,讓二爺納了藤氏,如今才過去幾個時辰,太夫人又改在今日抬了她進門!太夫人這樣反反覆覆為的什麼,還不是希望我早點死,好給別的女人挪位子,好……」好讓他的兒子,再生一個嫡子!

  她說著頓住,想到鑫哥兒的身體,終是沒有忍心將最後一句說出來。

  「姑爺怎麼說?」這件事裡面,姑爺的意見最重要,若是姑爺不同意,便是太夫人也得遲疑三分的!

  佟析華就露出失望的表情來,譏誚著道:「他有什麼同意不同意,都和藤氏孤男寡女獨處一室,自然是迫不及待想要納她入房的!」大太太聽著就皺了皺眉,所謂當局者迷,大太太想說什麼卻又看著女兒如今的樣子,什麼話都不忍心再說。

  姑爺的性子,旁的人不知道,她卻是清楚的,姑爺若真有心納妾室,這麼多年莫說府裡就是外面又有多少人盯著的,他要真是這樣的府裡早填滿了人,又何必等到現在,況且,那藤秋娘她也見過,姿色雖是不錯,可也不是絕色,依她看這件事不過是那個藤秋娘和五夫人一廂情願罷了,只有正在氣頭上的佟析華,才中了她們的圈套!

  不過藤家終是捨了一個女兒嫁入侯府來做妾,這也算是狠搧了他們一個耳光!

  至於五夫人……大太太抓住女兒的手:「你早產的事,可查出了眉目?」佟析華就搖了搖頭,道:「沒有,東西都清的乾乾淨淨不留一點痕跡,不過便是我不查,這府裡誰會做這樣的事,也是一目了然,以往我也只是懷疑,如今出了藤秋娘的事,我算是真的看明白了,她分明就是想要我早點死,好讓藤秋娘嫁進來和她做妯娌,如此一來這整個侯府可就是她們藤氏的了!」

  大太太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握住佟析華的手道:「你可不能做傻事。」太夫人可精的很!

  佟析華就露出似笑非笑狠厲的樣子來。

  正說著,秋萍回來了,佟析華就皺著眉頭看著她,秋萍滿臉猶豫不定樣子,佟析華就怒道:「讓你說你就說,哪裡來的吞吞吐吐!」秋萍就遲疑的回道:「下午四爺去了一趟,和太夫人吵了一架,他說話的聲音很大,太夫人院子裡的丫頭們都聽到了,他說……說二夫人為了讓二爺承爵不擇手段,用自己的妹妹去賄賂三皇子……」府裡傳得還有更難聽的,秋萍實在不敢繼續說下去:「等四爺離開,太夫人就……就定了今晚抬藤小姐過府。」

  佟析華聽著臉色巨變,放在床邊的手就劇烈的抖了起來,大太太就緊張的幫她順著氣,佟析華就指著窗口瞪著眼睛:「娘……」大太太一驚,就抱住佟析華:「娘在,娘在……」

  「他算個……什……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說我。」佟析華氣的發抖,想到現在滿府裡都傳遍了,她便一口氣堵在心裡,餘下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大太太也是咬牙切齒,縱然她再不贊同佟析華的所為,可她畢竟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哪有娘去怨怪自己的孩子的。

  林媽媽抹了眼淚,也上來勸道:「大小姐消消氣,可千萬不能氣壞了身子啊!」

  「他除了整日裡花街柳巷,遊蕩在市井中做些偷雞摸狗的上不得檯面的事,回到府裡和太夫人吵架,他還會什麼,這才回府安穩了幾天,就不知天高地厚,來派我的不是,他算個什麼東西!」佟析華緊緊捏著拳頭,恨的咬牙切齒,大太太也緊緊皺著眉頭,這件事連蕭四郎都知道了,那麼姑爺那邊也必然知道了,難怪她來這半天,卻不見他過來,只怕心裡現在也對佟析華生了怨氣!

  她不由嘆了口氣,轉頭去問林媽媽:「姑爺現在可在府裡?」

  林媽媽就搖著頭道:「從昨天下午出府,到現在都沒有回來,外院和書房我都去了,姑爺昨晚都沒歇在那邊!」昨天下午姑爺拂袖而去,到現在都不曾回府,看來這一次是真的動了大怒!

  果然如此,大太太嘆了口氣!

  佟析華滿不在乎的冷嗤道:「何必去管他,今晚他洞房花燭,怎麼捨得不回來!」她緊緊攥著拳頭,一想到蕭延亦和別人的女人眉來眼去,她的心便宛如利刃在裡面翻滾,絞得她五臟六腑生生疼的她透不過氣來。

  想到這裡,她拉住大太太的手道:「娘,我隨你一起回府吧,帶著鑫哥兒一起回去!」這一次大太太卻沒有依她,皺著眉頭道:「現在回去成了什麼,那藤氏還以為你怕了她,你就待在房裡,等著她明天早上來給你跪安敬茶,叫你主母!」

  佟析華沒有說話,大太太就按住她的手道:「你心裡再不願,可是事情已經定了,還是太夫人親自定的,你駁了誰也不能去駁了她的面子,這府裡明面看著是宣寧侯夫人主持中饋,可但凡遇到大事哪一件不是太夫人親自定奪的……她可不是簡單的!」這一點,大太太深有體會:「你不要怪娘說話難聽,太夫人這麼做,只怕也是在敲打你,告訴你她對你昨天做的事很不滿意!」

  佟析華緊緊咬著牙齒:「不滿意?難道我不是為了侯府,若是他們有辦法,我又何必去做這個惡人,只是如今事情未成,若是成了呢,他們還不是只有感謝我的份。」

  大太太沒了話!

  佟析華皺著眉頭,如今這個局面不是她的錯,也不是太夫人的錯,更加不是蕭延亦,而是藤氏姐妹一手造成的,處心積慮想把她擠出去,那也要看看她們有沒有這本事,想到這裡她便去看林媽媽,林媽媽默契的把身子湊過去,佟析華就和她耳語幾句,聲音並不低,大太太也聽得清清楚楚,等佟析華說完話,林媽媽就鄭重的點點頭回道:「二夫人呢放心,奴婢心裡有數,一定辦妥!」說完,她轉身就出了門。

  大太太就嘆了口氣,無奈的看了眼佟析華,對她道:「有的事你可以做,但要做得小心些,千萬不能傷了二爺的心!」佟析華就微微笑了起來,回道:「娘放心,女兒心中有數!」

  女兒房裡的事,大太太也只能說到這裡,她站起身對佟析華道:「府裡也沒什麼事,我今晚就陪著鑫哥兒睡,免得驚著他!」

  佟析華就放心的點了點頭:「有娘在,鑫哥兒我也放心了。」大太太就俯下身給佟析華壓了壓被角囑咐道:「你快歇會兒,別費了神,太醫可是千叮嚀萬囑咐你不能再受刺激了。」

  佟析華就聽話的閉上了眼睛,等大太太出去,她便突然又睜開,眼底盡是破釜沉舟之勢。

  到了下午,大太太去太夫人那邊,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粉飾太平的說了半天的話,這邊藤秋娘上午出了府,到了下午便一頂小轎自側門抬了進來,住進析秋和佟析硯曾住過的院子裡,房間裡五夫人已經囑咐婆子略收拾了一番,點了龍鳳花燭,藤秋娘進到房裡獨自關了門,嘴角就露出微微的笑容來。

  蕭延亦被人從外面尋了回來,從不喝酒的他,沾了滿身的酒氣,直接被太夫人派人送到藤秋娘的院子裡,蕭延亦目光迷離的在院子裡停留了片刻,又朝佟析華的房間方向看了一眼,轉身便大步走進了房裡。

  入了夜大太太便將鑫哥兒抱到佟析華臥室隔壁的暖閣裡,佟析華睡在臥室裡,問秋萍話:「二爺可回來了?」

  秋萍支支吾吾半天,又覺得這件事瞞不住,就小聲的回道:「下午就回來了,喝了酒……直接去了藤姨娘的房裡。」話音方落,佟析華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起了拳頭,她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眼角的淚就滑了下來,秋萍膽戰心驚的上去勸她:「夫人,奴婢瞧著二爺也是不願的,若非太夫人顧忌五夫人的面子,逼著二爺去,我看二爺根本不會進藤姨娘的院子。」秋萍說著一頓,又露出一絲解恨的笑容來:「她現在進了我們的房裡,搓扁捏圓還不是任由夫人發落。」

  佟析沒有說話,卻忽然強撐著要坐起來,秋萍一驚按著佟析華道:「夫人,太醫說您的身體可不能再受累了,您要做什麼吩咐奴婢去做,您可是要顧忌著身子啊!」

  「扶我起來。」佟析華說的斬釘截鐵,秋萍再怎麼得力也不過是奴婢,她小聲道:「奴婢去喊林媽媽!」

  佟析華目光一凜,就看著她道:「站住!」秋萍只得停了腳步,垂著臉上去小心的扶著佟析華,又幫她穿了衣裳,佟析華就喘著氣吩咐她:「我們悄悄出去,不要驚動大太太。」

  秋萍滿臉的為難,可不敢違逆了佟析華的意思,只能扶著她起來小心翼翼的出了門,院子裡守夜的婆子,見到二夫人這麼晚還出了房,頓時一陣錯愕,秋萍就擠著眼朝她們搖搖頭,婆子忙低下頭去,佟析華和秋萍就穿過了前庭拐到抄手遊廊去了後院。

  藤秋娘的院子裡,依舊是燈火通明,明亮的窗戶上依稀能看到房裡有人影走動,佟析華就在院門口的一顆梨樹下站定,遠遠的看著院子裡的動靜,秋萍急的滿頭大汗,二夫人不會想要這樣一直看著藤姨娘的房間到天亮吧?!

  她張了幾次嘴,想去勸一勸佟析華,可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不知過了多久,熾亮的房裡撲的一下熄滅了燈,頓時,秋萍只覺得滿世界裡都死寂了,眼睛也彷彿隨著那盞燈的熄滅,而墜入無邊的黑暗中。

  二爺……他真的留在疼姨娘的房裡了。

  她想到自己的命運,開了臉卻依舊是完璧之身,她以為不是二爺不喜她,而是二爺根本不在意這些,不單是對她,即便是對二夫人也很少宿在房裡,可是剛剛那一盞燈的熄滅,卻徹底打碎她的幻想。

  原來二爺不是不喜,而是不願碰她!

  她面如死灰,毫無知覺的站在哪裡,只覺得自腳底升起一股涼意來……過了許久她才驚覺的發現,身邊的二夫人沒有動靜,她轉頭去找,卻發現二夫人正雙眼瞪著一眨不眨的看著那間窗戶,無聲無息的,若非她扶著樹枝的手臂顫抖不停,秋萍甚至以為……

  這樣的二夫人,彷彿垂死之人在最後的掙扎!

  秋萍害怕的抱住佟析華,小聲的喚道:「二夫人!」她不碰還好,手剛剛抱上去,佟析華便是身體一傾,一口血驟然噴了出來,秋萍被噴了滿臉的血,卻不敢去擦,她摟著二夫人就要大聲求救。

  佟析華尚存一絲清醒,就按住秋萍的手,斷斷續續的道:「扶我……回去!」秋萍無力的抱著她,又拖不動,只能將佟析華推到身後,自己蹲在地上將她放在自己背上,她自小進府哪裡做過這樣的體力活,一時不著力便猝不及防的摔倒在地!

  佟析華最後一絲清醒,也在轟然倒地時,徹底湮滅。

  秋萍嚇得整個身子抖著不停,她咬著牙半拖半拽的將佟析華拉到前院,院子裡守著的婆子一見到秋萍,就嚇得軟了腿,秋萍瞪著眼睛怒斥道:「都是死人嗎,還不過來幫忙!」

  兩個婆子急忙跑過來,兩人合力將佟析華扛了起來,抬進了房裡。

  大太太從夢中驚醒,她一坐而起,去喊房媽媽:「快去看看,外面出了什麼事。」房媽媽聽著,就立刻披著衣裳從腳踏上爬起來,開了門出去就看到幾個婆子抬著佟析華回來,她一下子撲過去:「小姐……大小姐!」大太太聽到房媽媽的驚呼聲,就立刻從床上下來,來不及穿鞋光著腳就跑了出來!

  「快去請太醫!」大太太一看佟析華這樣,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立刻吩咐秋萍去請太醫,又對她囑咐道:「就說二夫人夜裡病情加重,旁的話不要多說。」

  秋萍忙點著頭,提著裙子飛快的跑出院子。

  大太太就帶著人把佟析華放倒床上,忙碌了半夜連太夫人那邊也驚動了,連夜也由著吳媽媽扶著過來,太夫人看到躺在床上滿臉死氣的佟析華,就對外頭的人吩咐道:「快去把二爺請來!」

  過了許久蕭延亦才過來,他後面跟著劉太醫,蕭延亦換了身衣裳,梳洗過後身上依舊殘留著酒氣,太夫人就狠狠的皺了皺眉,大太太此刻看著他,就恨不得上去狠狠搧他兩個耳光。

  自己的嫡妻臥病在床,他卻和妾室洞房花燭,算她錯看他了!

  蕭延亦對兩人的目光彷彿好無所覺,依舊是淡然立在房中,對劉太醫道:「有勞先生了。」劉太醫就點了點頭,沒有多說就上去把脈,片刻他起身嘆息的搖了搖頭,大太太一驚就迫不及待的問道:「怎麼樣?」

  劉太醫就回道:「下午替二夫人把脈時,我就曾囑咐過,二夫人的病定要靜養,切不可再受累受刺激……」他說的是空話,大太太不想聽直接問道:「那現在如何?」

  「回天乏術!」劉太醫就抱歉的對太夫人和蕭延亦叉了叉手:「恕老夫無能!太夫人和二爺還是準備後事吧!」

  大太太驚呼一聲,就撲倒佟析華身上哭了起來,蕭延亦也是身體一怔,眼神漸漸變得晦暗,太夫人也紅了眼睛拿帕子擦著眼角,吩咐吳媽媽送劉太醫出府,這邊便對蕭延亦道:「你今晚哪裡也不準去,就留在這裡陪陪析華吧。」

  人之將死,過往恩怨又何必記著呢!

  蕭延亦沒有反駁,就沉默的站在房間中,房外秋萍幾人也是低聲哭了起來,吵醒了鑫哥兒,滿院子裡丫鬟婆子孩子的哭聲震天。

  佟析華迷迷糊糊醒了過來,她見大太太哭得雙眼紅腫,就握著大太太的手:「娘,女兒不孝恐怕要先走一步了,往後您沒事可要多來看看鑫哥兒啊。」大太太捨不得讓她多說話,就點著頭:「娘知道,你別說話好好休息!」

  「娘,我沒時間了,您讓我把話說完。」佟析華就搖著頭,又去看太夫人:「娘!」太夫人就捂住眼角走過來,房媽媽就端了杌子放在太夫人身後,太夫人坐下對佟析華道:「你說,娘在!」

  「娘,我希望您不要怨我,雖然我做了糊塗的事,可是事事都是為侯府著想,為二爺著想,您能體諒我的心情,原諒我嗎?」太夫人就點著頭,佟析華又道:「娘,我有個請求,請您答應我!」

  太夫人點頭道:「你說!」佟析華就捂住胸口深喘了口氣才道:「我死後,想請您在我兩個妹妹中,挑一個進府,鑫哥兒太小,他的身體您又知道,我不放心他一個人啊……」

  太夫人聽著目光就微微一閃,迅速看了眼大太太,就見大太太也是滿臉驚詫的表情,她就皺著眉頭去安撫佟析華:「你好好養著病,不要再說這樣喪氣的話!」

  蕭延亦站著,身體就是微微一顫,垂了目光滿臉的黯然。

  佟析華固執的,一手拉住太夫人的手,一手握住大太太的手,問太夫人道:「娘,您不看在我的份上,也請你看在鑫哥兒是侯府嫡長孫的份上,求您答應我!」

  太夫人腦海中不知為何,就浮現出析秋側著臉微微一笑的樣子來,她擰眉頭就道:「好,娘答應你。」佟析華面色一喜,就去看大太太:「娘,這件事您和太夫人商量,兩個妹妹由您們定,六妹妹聰明懂事,八妹妹也乖巧可人,雖年紀小了點,可也能先娶進門過幾年再圓房……」重要的是,她進門幾年沒有子嗣,就能全心全意的去照顧鑫哥兒,等鑫哥兒大了她再懷有子嗣也威脅不到鑫哥兒的地位!

  大太太滿臉的淚,此時巴不得自己替佟析華去死,那還能顧得了許多,點頭不迭道:「都聽你的,都聽你的!」佟析華笑笑,就握著大太太的手,在她手心裡寫了個字!

  大太太心領神會,就默默的點了頭。

  佟析華鬆了口氣,目光又放空似得看著屋頂的承塵,喃喃的道:「把鑫哥兒抱過來吧,我想看一看他。」太夫人就立刻吩咐人去將鑫哥兒抱過來,佟析華就側著臉去看鑫哥兒,嘴角露出絲笑容來……

  她不知疲憊的逗著鑫哥兒說話,卻自始自終沒有去看蕭延亦一眼,房間靜悄悄的只剩下佟析華若有若無的喘氣聲,直到天色漸漸放明,林媽媽帶著宋媽媽從外面跑進來,一見佟析華這樣,林媽媽頓時老淚糊了滿臉,佟析華就朝林媽媽伸出手,林媽媽握著她的手,當著太夫人和大太太蕭延亦的面,就附在佟析華的耳邊,悄悄說了句什麼……

  佟析華嘴角就綻開大大的笑容出來,握住林媽媽的手道:「媽媽扶我起來,我要梳洗穿衣……」頓了一頓又道:「就穿我成親時穿的那件嫁衣!」

  一屋子的人低聲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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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析秋緊張的來回在房裡走動,一會兒抓著春雁的手道:「你再去讓婆子去瞧瞧,生出來沒有!」春雁就把析秋按在炕上坐下來:「昨天劉太醫離開時可是仔細吩咐過您,千萬不能再累著了,您再關心司榴,可也顧著自己的身體吧!」

  析秋就嘆口氣坐了下來:「這都一夜了,怎麼還沒有生下來!」司榴從昨天申時就開始陣痛,痛了一夜到現在都沒有動靜,她怎麼能不擔心:「不然你親自去瞧瞧,她用的剪刀,棉布,可都是仔細煮過的,孩子的鞋襪可經過暴曬!」

  春雁有些哭笑不得,她還從未見過六小姐這樣手忙腳亂無措的樣子,就安慰她道:「奴婢都仔細問過了,確確實實都按照您的吩咐消毒了。」她說著正好司杏掀了簾子進來,她怕析秋不相信,就拉著司杏道:「小姐若是不信,就問問司杏!」

  司杏捂住嘴吃吃笑了起來,析秋嘆了口氣靠回迎枕上,司杏就放了手裡的食盒:「小姐,先吃點東西吧!」析秋哪裡有心情吃東西,就擺著手道:「你們吃吧,我不餓。」

  司杏正要說話,忽然門簾子自外面掀開,春柳笑容滿面的走了進來,看著析秋就笑道:「小姐,生了!」析秋眼睛一亮,傾著身子問道:「快說!」

  春柳回道:「兩個兒子,母子平安!」

  析秋就長長的透了口氣,壓了一夜的石頭頓時落了下去:「謝天謝地!」春雁和司杏就拉著春柳問道:「誰來報信的,怎麼也沒瞧見紅蛋?」

  春柳回道:「是來旺家身邊的小丫頭,顛著腿腳說完就跑了!」恐怕來旺家的早喜的忘了這茬事了。

  析秋是第一次經歷身邊有人生孩子,顯得很開心:「快去問問還缺什麼,司榴可有奶水,孩子幾斤重,生下來哭聲大不大……」她囑咐了一堆話,聽的司杏幾人目瞪口呆,看著析秋直笑:「小姐,您這真是比來旺家的這做婆婆的想得還細!」

  析秋也覺得自己的神經過於緊張了,也微微笑了起來!

  幾個人圍著桌子吃了飯,佟慎之破天荒的過來了,他隔著簾子聲音沉沉的道:「六妹妹可在?」析秋一驚,立刻放了碗筷親自掀了簾子出去:「大哥哥!」佟慎之微微點頭,就面色沉重的對她道:「母親派房媽媽回來了,大姐姐她……剛剛去了!」

  析秋眉頭緊緊蹙了起來,她原以為還要等些日子,沒想到這麼快,難道是昨晚又發生了什麼事?

  她也沉了臉,朝佟慎之點了點頭:「大哥哥稍等,我換了衣服就來。」佟慎之點頭道:「你直接去二門,我們在那邊一起過去。」

  析秋就回了房裡,幾個丫頭臉色因為司榴生產帶來的喜色也悉數收了起來,一個個默不作聲的服侍析秋梳洗換衣,不同於侯爺時的素色,析秋這次穿了孝服,頭上只戴了兩朵粉白的珠花,便帶著司杏和春雁匆匆去了外院。

  二門口,佟慎之,佟敏之,佟析言,佟析硯,佟析玉以及徐天青都在,等析秋一到幾個人皆沉默的分別上了馬車,一路上析秋隔著車簾子都能聽到街上百姓竊竊私語的議論的,越接近侯府,議論聲便是越頻繁。

  「宣寧侯府真是多事之秋啊,這邊侯爺頭七還未過,好不容易下了聖旨封了蕭二爺爵位,二夫人得了一品夫人銜,可連聖旨都未領二夫人就撒手而去了!唉……」

  「可不是,事情一樁接一樁,真不知道太夫人能不能受得住啊!」

  析秋怔住,難道聖上已經批了承爵的摺子,這麼說蕭延亦已經是宣寧侯了?

  她暗暗搖頭,不知道佟析華連死前,有沒有一絲半點的後悔?

  後悔,佟析華怎麼也沒有想到,封爵的聖旨會在此時下來,她躺在床上目光渙散的聽著大太太說著聖旨的內容,終於是落了淚,大太太也緊緊抱著她:「我的兒,你如今是宣寧侯夫人,朝廷封的一品夫人,你要好好養著身子,千萬保重啊!」

  佟析華彷彿想到什麼,突然伸直了手,眼睛直直的盯著站在門口的蕭延亦,死死盯著他……大太太著急的拉著她:「華兒,你要說什麼?」

  蕭延亦看著她,就緩緩的走了過去,扶住佟析華伸出來的手,這隻手已經瘦的只剩下骨架,卻力氣大的出奇死命的扣住蕭延亦的手指,在他手心裡寫著字,可是因為太急太亂沒有章法,字不成字根本無法辨認。

  蕭延亦靜靜站著,目光微斂,視線從他的手心移開,落在佟析華的臉上,淡淡的出了聲:「你放心,我定會立鑫哥兒為世子!」話語雖輕,卻是不容置喙!

  話語方落,佟析華握著的手,就驀地鬆了下來,嘴角掠出一絲笑容,就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大太太放聲痛哭,太夫人也由吳媽媽扶著哭了起來!

  析秋到侯府時,佟析華已經小殮,侯爺的頭七未過,侯府裡的白幡現成的,下人們依舊是一身孝服,祭棚搭在外院,佟慎之並著佟敏之以及徐天青直接去了外院,析秋則和佟析言,佟析硯,佟析玉去了內院。

  大太太哭倒在椅子上,四個女兒進到佟析華的臥室裡,析秋一進門,便就有數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眉頭緊緊的蹙了蹙,垂了臉隨著佟析言往床邊走。

  佟析華的遺體已經是梳洗穿戴過了,正面色安詳的躺在床上,鑫哥兒彷彿被這樣沉重的氣氛驚著,哭鬧著不停,奶娘在一邊輕聲哄著,秋萍,秋露披麻戴孝跪在床邊,見四位小姐進來,就在床前放了褥墊,四個人依次給佟析華磕了頭。

  析秋隨著佟析言起身,走到太夫人面前,低聲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就走到大太太身邊,站在她身後,佟析硯就趴在大太太的膝蓋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大太太摸著她消瘦的後背,骨頭硌著她的手心,她的目光又落在同樣瘦得不成形的佟析華身上,眼淚流得更凶!

  析秋就上去扶著佟析硯,佟析言目光微微一動,就自身後端著茶盤進來的丫頭手中,拿了茶水端給大太太:「母親,您要注意身體啊。」大太太就抬頭詫異的看了眼佟析言,見她眉宇間似有愁苦,正紅著雙眼含淚看著自己,大太太就感動的拍了拍她的手,點頭接過茶來。

  佟析玉則用帕子捂住嘴角,悶悶的哭著歪在自己丫頭身上,大太太就轉頭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佟析玉,又去看也哭腫了眼睛,正細聲安慰佟析硯的析秋。

  不一會兒,二夫人來了,她進來就捂住眼角到佟析華床前哭了一陣,又走到太夫人跟前說了話,便去安慰大太太:「大嫂,您要節哀順變啊!」

  大太太就哭著道:「勞煩你們了!」二太太就擦了眼淚:「大嫂說這話就見外了,我們可不是一家人嘛!」

  大太太就喃喃的沒有說話。

  這時,忽然有人喊了一句,「藤姨娘來了!」所有人的目光便轉道臥室的門口,析秋就看見藤秋娘一聲純白的無稜紗的孝服,裙擺如水流動飄逸的走了進來,頭上配著白花,眼睛鼻子都紅紅的,卻比平日添了一份溫婉動人凄楚之美。

  析秋一愣,這才一日的功夫,藤秋娘就已經納了房了?

  難道佟析華病情並且惡化,猝然離世和她有關?

  析秋彷彿明白了一些事,卻又覺得房裡的氣氛不對,尤其是太夫人和吳媽媽時不時落在她身上眼神,讓她很不舒服!

  她一進來就跪在佟析華床前,幾乎哭暈過去,大太太目光似一把鋒利的尖刀始終落在她身上,有人上去將藤姨娘扶起來,就見她走到太夫人面前行了禮,低聲說了幾句,又到大太太面前磕了頭,這才站在了一邊,又看到鑫哥兒被奶娘抱著正苦惱著,就掏了帕子要去哄鑫哥兒。

  大太太就忽然站了起來,一屋子的人視線就落在她身上,她也覺得自己動作有些突兀,可卻沒有因此尷尬,兩步走到奶娘身邊,接過鑫哥兒抱在手裡,轉頭對佟析硯姐妹道:「這裡也沒您們什麼事,來來往往的人多,你們幾個陪著鑫哥兒回房去吧!」

  藤秋娘尷尬的伸著手,訕訕的收了回來!

  析秋自然知道大太太的用意,就率先蹲身行了禮,又和佟析硯走到太夫人面前行了禮,太夫人打量的目光就又落在她臉上,析秋的感覺很不好,像是被人審視著評估著,這樣的眼神她從來沒有在太夫人的眼中發現過,今天這是怎麼了?

  昨晚除了藤秋娘抬進了房,還發生了什麼事?

  四個人並著兩個奶娘,就抱著鑫哥兒去了碧紗櫥鑫哥兒的房間,佟析言就垂著眼淚坐了下來,拿眼角去看鑫哥兒,嘴角就幾不可聞的露出一絲譏誚的笑容來,佟析硯則則靠在析秋身上,默默的垂著淚,佟析玉也是滿臉凄容……

  析秋讓春雁找了婆子打了水,佟析硯和佟析玉就到一邊去洗臉,析秋靜靜坐著椅子上,去想剛剛太夫人看她的眼神!

  彷彿帶著審視,挑剔的樣子……佟析華到底和太夫人說過什麼?又或者說她們在昨晚做了什麼決定,而且這個決定還有關於她!

  會是什麼?佟析華死了對她有什麼影響?

  她會因此更加難尋到門當戶對的親事?顯然不是,那會是什麼?

  電光火石間,析秋忽然想到,佟析華死了蕭延亦就是喪偶,封建社會若是喪妻,無論他後院有多少妾室,他都算單身,蕭延亦如今又是肩負宣寧侯府重任的侯爺,他不可能一直單身,就必須續弦為蕭家開枝散葉,繁衍子嗣!

  佟析華必然知道這些,那麼以她的性格,她會怎麼做?必然是捨不得讓佟府放開宣寧侯這棵大樹,繼續把姻親做下去,一來佟府得力,二來鑫哥兒也有放心的人照顧。

  繼續姻親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在她的幾位妹妹挑選一個給蕭延亦續弦,佟析言,佟析硯都已經訂婚,最後只有她和佟析玉最合適?!

  心思飛快的轉動,析秋緊緊攥住手指,這是佟析言就用帕子捂住翹起的嘴角,看向析秋,析秋坦然的回視著她,佟析言挑著眉頭道:「果然說要想俏,一身孝,六妹妹這一身孝服著身,可真是美啊!」

  析秋挑了挑眉,佟析言就笑道:「你知道,大姐姐死了,誰最傷心?」見析秋不說話,佟析言道:「可不是大太太,而是那位剛剛進門的藤姨娘!」

  是啊,藤秋娘怎麼能不傷心,她若是能忍過這幾天,她離正房的位置就會更近一步!

  只是差之毫釐失之千里,自此以後她就是宣寧侯蕭延亦的妾室了。

  析秋搖了搖頭,去看佟析言:「這些應該和三姐姐無關吧!」她挑眉打量著佟析言,她也是一身孝服,多日不見她比起以往更多了一份少女的風韻,一顰一笑間越發顯得嫵媚動人!

  佟析言不以為然,嘲諷的看著析秋,湊過來道:「你猜,大太太會讓誰嫁過來代替大姐姐呢?!」

  析秋捧了茶杯喝了口茶,頭也不抬道:「三姐姐還是安心繡你的嫁衣比較好!」

  析秋說著,心去漸漸沉了下去。

  續弦,宣寧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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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08:21 PM

第八十七章:婚事?

  看來嫁或不嫁,爭或不爭都已箭在弦上!

  若是大太太定了佟析玉,那麼作為她的姐姐,按齒序自是要先訂了親事先嫁出去,時間並不多想必大太太能尋得著的人家也非常有限!若是她去爭呢?蕭家人員簡單,蕭延亦她也熟悉……至少他有令人賞心悅目的外表和人人誇讚的好性格,以及位及人上的地位!

  析秋露出苦澀的笑容來,轉了臉又去看正由丫頭幫著整理衣著的佟析玉,同一時間佟析玉也轉過臉來,兩人目光一碰,佟析玉便神情一怔,匆忙的避開去看別處,析秋就嘲諷的搖了搖頭。

  「六妹妹。」佟析言挑著眉梢看她:「我很期待,這一次你要怎麼做呢?!」

  爵位傳承近百年,比的已不是當下的榮寵得失,而是子孫後代,只要爵位人脈還在,又有得力上進的兒孫,這樣的門庭又怎麼會長久的衰落,譬如武進伯府那樣,雖如今看著光鮮亮麗,可倘若伯公爺一死,任家的未來,可想而知……

  析秋也看著佟析言,淡淡一笑:「姐姐後悔了?」她與佟析言之間,已經不需要遮遮掩掩虛與委蛇,只有說得直白,對與佟析言來說,才會有相應的效果。

  果然,佟析言面色一冷,鼻尖冷哼一聲,轉頭用帕子捂住眼角又繼續低低抽泣起來,不再理會析秋。

  四個人待在房裡,房外人來人往,佟析硯紅著眼睛過來,坐在析秋身邊握著她的手,眼淚又落了下來,析秋不知道她是在哭佟析華,還是在哭自己,便輕聲安慰道:「你也要顧著自己身子,若是大姐姐在,也不願意看見你這樣的。」

  佟析硯就哭得更凶,狠落了一番淚後,她總算情緒穩定了些,就挨著析秋抽泣著,析秋又道:「快別哭了,免得驚了鑫哥兒。」果然佟析硯收了眼淚,淚眼朦朧的去看正在奶娘手中睡得正酣的孩子,嘆了口氣道:「以後鑫哥兒可怎麼辦。」

  想必太夫人會親自撫養吧!

  析秋沒有說話,佟析硯就拉著析秋,壓著聲音問道:「你可見著周夫人了?」析秋搖了搖頭:「沒有見著,怎麼了?」

  佟析硯就鬆了口氣:「沒什麼……就是很怕見到她。」是媳婦見婆婆的緊張嗎?那不知道待會兒佟析言見到武進伯周夫人又會如何。

  說曹操,曹操到,碧紗櫥門口房媽媽探著頭進來,見到佟析硯和佟析言,就笑著對兩人道:「大太太請三小姐,四小姐出去!」析秋去看佟析硯,就見她身體一怔,忍不住的朝她身後縮了縮。

  佟析言則是捏著帕子站了起來,朝房媽媽點點頭:「這就去!」又去看佟析硯:「走吧,三妹妹。」

  佟析硯就跟著佟析言往外走,房媽媽又看向佟析玉和析秋:「大太太說今兒六小姐和八小姐就受些累,在這裡陪陪鑫爺!」

  析秋和佟析玉雙雙點頭,房媽媽就並著佟析言,佟析硯出了門,下午蕭延箏也來坐了一會兒,太夫人怕人太多她身子吃不消,便讓她回房裡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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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夫人坐在房裡抬眼去看蕭延亦,見他沉著臉,臉上沒了往日的笑容,嘆了口氣道:「逝者已矣,你這般樣子又有什麼用,府裡裡外這麼多事,你要打起精神才行。」

  蕭延亦垂著眼瞼沒有接話,太夫人就沉吟了片刻,道:「她說讓你娶了佟氏兩位庶女做續弦,你又是怎麼想的?」

  「娘!」蕭延亦抬起來頭來:「我現在沒有心情想這些。」

  太夫人就皺著眉頭看他,將手裡的茶盅放在炕桌上,語重心長道:「這並非你有沒有心情,如今我們是被佟府牽著鼻子走,我倒沒有想到,她連死前竟做了這麼多的打算……」佟析華這麼做她能理解,但心裡卻是不舒服,他們蕭家要娶誰,什麼時候由別人做定奪拿主意了。

  蕭延亦就蹙了眉頭,看著太夫人道:「您既是答應她了,又何必說這樣的話。」說完又覺得自己的話不太禮貌,就咳嗽了一聲,端了茶杯低頭去喝茶。

  太夫人了解自己的兒子,也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和析華成親九年,雖彼此談不上恩愛,可畢竟也有感情,縱是一個不相干的人離世他都要傷心一番,又何況是自己的髮妻,又是當著他的面去的,留下嗷嗷待哺的孩兒,老二有內疚感那是必然的。

  太夫人嘆了口氣道:「我便也沒旁的意思,即是答應就不會有反悔之事,親家太太那邊也要給個準信才是,我喊你來就是想知道,這六小姐、八小姐你屬意誰?」

  蕭延亦目光微微一閃,沒有說話,太夫人以為他不熟悉,就解釋道:「六小姐我瞧著不錯,聰明、大氣,待人接物也周到機靈,八小姐嘛……年紀太小了些。」太夫人說著,目光又詢問的看著蕭延亦……

  蕭延亦忽然站了起來,一副無意多談的模樣:「這件事娘拿主意就好了。」他說完,便拂袖往外走:「外院還有事,我先去忙!」就走了出去。

  太夫人看著他的背影,就和吳媽媽兩人相視笑了起來。

  吳媽媽收拾茶盅,嘴角卻是翹了起來,看來二爺和太夫人的意思一樣,都是屬意六小姐的,她又想到府裡下人們的傳言,說二爺對親家六小姐格外的好,那一日三皇子來,親家六小姐腿疾犯了,二爺可是丟了三皇子去照顧親家六小姐的。

  太夫人也露出欣慰的表情來,當初延亦的婚事他便是不願,是她做的主娶了析華進門,原以為成親後總能處出感情來,卻沒有想到過去這麼多年,延亦對析華還是淡淡的……若是這一次娶了他屬意的,夫妻恩愛,侯府的子嗣是不是也興旺些?!

  第二天佟析華大殮,大太太就帶著幾個兒女,送了三牲祭品過去,析秋依舊和佟析玉待在房裡,比起侯爺逝世的排場,佟析華的也算得上隆重,看得出來蕭家對佟析華的重視。

  析秋依舊和佟析玉待在碧紗櫥裡陪鑫哥兒,佟析言和佟析硯就坐在外面,陪著各自未來的婆婆說話,又陪著大太太和太夫人招待客人,令析秋感到奇怪的是,五夫人和藤秋娘第二天都沒有出現,她正暗暗納悶之時,春雁把自己打聽的消息轉述給她:「我去後院和五夫人的院子看過了,五夫人房門關著的,對外稱身體不適,而藤秋娘那邊卻是熱鬧得很,她貼身丫鬟去外院跑了幾趟請侯爺,可侯爺都以抽不開身為由沒有回來。」

  析秋皺著眉頭,按照五夫人姐妹的處事方式,這樣的場合不會不出現,如果真如春雁所說,恐怕是真的病了!

  「奴婢還瞧見,五夫人房裡的晴霜帶著一位婆子進了藤姨娘的房裡,看那婆子的打扮像是特意換過衣裳的,懷裡也塞了許多東西……像是……」她想了半天,後又驚呼道:「像是黃表紙!」

  難道是巫醫?民間有許多以鬼神驅邪之說為人治病祛災的道婆,難道五夫人和藤姨娘是中了邪?

  析秋不相信,她總覺得佟析華不會就這麼隨隨便便讓藤秋娘嫁進來,她若是不做些什麼,她怎麼會死得瞑目!

  可是她做了什麼?析秋不由暗暗好奇!

  春雁看著析秋,猶豫了片刻,又道:「小姐,我還打聽到一件事。」她面露鄭重的看著析秋,析秋便是眉頭微蹙擺手打斷她的話:「回去再說。」

  春雁正要說什麼,就在這時,門外一陣喧嘩聲傳來,析秋對春雁道:「去看看,出了什麼事。」春雁應聲而去,小片刻又跑了回來,回道:「是宮裡來的祭品,聽說是皇后娘娘送的。」

  皇后娘娘?就是那位生了太子,太子早逝又得了五皇子,卻又在三歲時得了小兒麻痺症,落了殘疾的皇后娘娘?她曾聽大太太和二太太說起過,皇后娘娘頗為強勢,三宮六院皆被她抓得滴水不漏,如今聖上龍體堪憂,後宮嬪妃爭寵之心也淡了許多,以往聖上康健時,後宮之中每日上演的宮鬥爭寵的戲,可謂是精彩紛呈手段如百花齊放層出不窮,直至現在百姓之中還暗暗流傳津津樂道。

  皇后娘娘送來的祭品,難怪會引起這樣大的躁動。

  前太皇太后的娘家,和皇后娘娘走的近,對於眾人來說,想必極具有衝擊力!

  析秋笑笑沒有說話,指了春雁道:「你陪著我在這裡坐著吧!」春雁點點頭,就站在析秋身後,析秋就低了頭去看搖籃裡的鑫哥兒,笑著去逗他說話。

  晚上,送走客人大太太便帶著幾個女兒回府,析秋剛出了佟析華的院子,就從角落裡出來一個人,她定睛一看,竟然是宋媽媽!

  幾日不見,她似乎瘦了許多,臉上也有憔悴之色,和林媽媽並肩站在一起,正笑容滿面的看著她們。

  「太太!」宋媽媽上來和大太太行了禮,又轉身和幾位小姐見過禮,走到析秋面前笑著喊道:「六小姐!」

  析秋眉梢一挑,飛快的看了眼大太太,她臉上就露出驚喜的笑容來,上去攜了宋媽媽的手,淚睫於盈的道:「宋媽媽,您這兩天可還好,我讓春雁去尋您,可總也走茬了!」又上下看了宋媽媽:「你可是瘦了,快隨我回去吧!」滿臉遇見親人開心的樣子。

  大太太眉梢一挑,拿眼去看宋媽媽,宋媽媽心裡正暗暗納悶,可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六小姐給她示好,她若不順著台階下來,還不知她何時能回府呢:「奴婢沒事,奴婢就是想小姐了。這幾日陪著林媽媽忙著大姑奶奶的事,也不得空來給您請安。」

  析秋就點點頭,說話聲略提高了點:「大姐姐的事才是當務之急,您做得好也是我的面子不是!」宋媽媽就點頭不迭,但心裡卻開始發毛。

  六小姐這樣讓她覺得有點奇怪,可哪裡奇怪她卻一時又說不上來!

  這邊佟析言等的有點不耐煩,就催析秋:「快點說,可別讓母親久等了!」

  析秋就點點頭,拉著宋媽媽道:「您累了些日子了,和我坐一輛車吧。」又去看佟析玉:「八妹妹不介意吧?」

  佟析玉正要說話,大太太卻停了腳步,回頭看了眼宋媽媽,又去看析秋,忽然出聲道:「也別急著回去了,你那裡也沒事,林媽媽這裡又忙不過來,還是留在侯府幫幫林媽媽,也算盡了一份孝心。」

  析秋詫異的抬起頭去看大太太,又迅速垂下頭,依依不捨的放開宋媽媽的手,叮囑她道:「那您保重身體,若是少了什麼,就讓春雁告訴我,我來時給您帶過來!」

  宋媽媽錯愕,林媽媽雖然忙,可她手下也有許多婆子丫頭,又有秋萍秋露得力的相助,她留在這裡又不熟悉侯府,根本幫不上忙,這一點大太太是知道的,可為什麼還要讓她留下?!

  她不知道,析秋卻是知道,宋媽媽留在侯府這兩日,又日日跟在林媽媽身後,必然知道許多不該知道的事情,若是房媽媽便是無妨,可是宋媽媽是她房裡的媽媽,她適才又表現出與宋媽媽這樣親近,以大太太的多疑,必然會懷疑宋媽媽會不會把佟析華的事告訴她。

  宋媽媽她那邊是留不得了,她卻又不能直接動,唯有借了大太太的手去處理!

  「走吧!」大太太頭也不回,便由房媽媽扶著拐了彎出了院子,析秋就滿目不捨的看了眼宋媽媽,由春雁扶著跟著大太太走了出去。

  獨留下宋媽媽愣在當場,林媽媽朝大太太蹲身行了禮,就起身冷笑著推了推宋媽媽:「走吧,還有活兒!」說完,就當先轉身回了院子,宋媽媽搓著手只能跟著林媽媽往回走。

  等回到府裡,梅姨娘早早的侯在二門口,見大太太回來,就殷勤的迎過來,親自扶著大太太一路去了正院:「知道您忙著,定是也沒顧得上吃飯,這怎麼能行……」她一邊說著一邊親自給大太太打起簾子來:「奴婢親自下廚做了幾個小菜,您好歹吃一點,這喪事前前後後還有許多事,您若累壞了身子,我們這一大家子人,可怎麼辦!」

  大太太就嘆了口氣,撫著額頭道:「華兒福薄,我又不放心鑫哥兒,怎麼能吃得下!」梅姨娘又為大太太換了外面的褙子,穿了件家常的對襟褙子,扶著她去淨房,用帕子圍在她胸前,又褪了手上的鐲子,頭髮的髮釵,拿了胰子淨手又換了水,為大太太淨了面,才又扶著她出來,坐在梳妝檯前,取了凝膏香露為她抹在臉上手上,輕輕按摩了足足半盞茶的功夫,又轉到大太太身後,給她捏了肩膀手臂,正要蹲身去給大太太脫鞋捏腳,大太太攔住她:「你在家裡也忙了一天,快歇會兒!」

  析秋看著梅姨娘這番作態咋舌不已,平日裡梅姨娘也會日日來大太太這裡走動,服侍大太太吃飯,可並沒有看到她這般作態,彷彿要把大太太供起來才能安心一樣。

  「我不累!」梅姨娘還是為大太太換了鞋,又扶著她坐在桌子前面,替大太太呈了一碗雞湯當歸木耳的小米粥放在大太太面前:「奴婢熬了三個時辰,你嘗一嘗,說是補氣寧神的。」她說完這些,這才想到房間裡還站著佟慎之等兄妹,就紅了臉對佟慎之道:「幾位少爺,小姐也來吃些吧,奴婢熬了許多!」

  佟慎之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佟析言不屑吃,佟析硯沒有心情吃,析秋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佟析玉不敢吃……至於佟敏之在外院早就吃的飽飽的。

  沒有人捧場,梅姨娘尷尬的笑了笑,大太太就抬頭看著佟慎之問道:「可寫了信告訴你父親?」佟慎之就點頭回道:「昨日信便去了,想必要明日才能收到。」

  大太太點點頭又問道:「你姨母那邊呢,可去了信?」佟慎之則點了點頭:「信一起出去的,山東近又是兵部的郵道,今日應能收到。」大太太聽完就揮著手道:「你們也都累了一天,各自去歇了吧!」

  佟慎之就帶頭朝大太太行了禮,帶著兄妹幾人依次出了門,又在院外各自散了,析秋就和佟析言,佟析硯,佟析玉回了西跨院,又在角門邊和幾人分了手,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進門,析秋便看到桌子上擺著的喜蛋,她笑著走過去,拿著喜蛋去問春柳:「是司榴的嗎?」春柳就點頭道:「你們早上走後送來的,來旺家的……不,來媽媽說府裡這樣的情勢,就不張揚了,就幾處要好的婆子那裡送了,還有就是六小姐,夏姨娘和七少爺各處拿了些。」

  析秋就點點頭,大太太如今心情不好,還是收斂點的好!

  春雁把桌上的東西收好,卻低著頭站在房裡沒有出去,析秋就笑看她又轉頭去喊司杏和春柳:「你們也別忙了,都坐下來。」司杏和春柳面色一怔,就自己端了杌子坐了下來。

  析秋又看著春雁道:「說吧,什麼事?!」春雁抬頭看著析秋,訝異她竟然早就知道了,就道:「小姐知道了?」她這麼一說,司杏和春柳更是一頭霧水,析秋就擺手道:「別管我知道不知道,你說出來我們也一起商議商議。」

  司杏和春柳也起了好奇心,去問春雁:「你快說,到底什麼事?打啞謎一樣,我們都糊塗了!」春雁就面露鄭重的看了眼司杏和春柳,垂著頭道:「我今天在侯府裡打聽五夫人和藤姨娘的事,還聽到婆子們在議論……」司杏一愣問道:「議論什麼?」

  「說大姑奶奶去世前,曾拉著太夫人的手,讓太夫人答應她,等她死後在府裡六小姐和八小姐之間挑一位嫁過去續弦,他們都在猜,最後嫁到侯府裡的會是哪位小姐。」

  司杏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嫁給大姑爺做續弦?若這件事是真的,八小姐還那麼小,那只有六小姐合適了,她想也不想脫口去和析秋道:「小姐,您不能答應啊。」析秋就挑著眉頭看她:「為什麼不能答應?」

  「因為……」司杏喃喃的說不出話來,想了半天面色堅定的抬頭道:「若是嫁去宣寧侯府,不等於還是在大太太的掌控之中,這與您一直說的自由背道而馳,所以你千萬不能答應啊。」

  析秋無奈的看著她,笑了起來:「嫁給表少爺,就脫離了大太太的掌控?」

  「這……」司杏頓住:「可是表少爺對小姐好,又是遠在山東,總比在京城的好!」析秋沒有說話,春柳卻打斷了司杏的話:「表少爺再好,那還有個姨太太呢,姨太太那樣的人不說會不會同意表少爺娶小姐,便是小姐嫁過去,也不會過得順遂的!」

  司杏還想辯駁什麼,春雁皺著眉頭看著兩人道:「你們不要爭了,眼下不是小姐想要嫁給誰,而是大太太會讓小姐嫁給誰,說這些……有什麼用!」她說完也不看司杏和春柳,就回頭看著析秋道:「小姐,我們要怎麼辦?」

  析秋讚賞的看了眼春雁,點點頭道:「春雁果然長大了,看問題也不停留在表面了。」春雁被誇的羞紅了臉道:「小姐還有心思拿奴婢打趣!」

  析秋就端著茶盅喝了口茶:「春雁說的對,並非是我想要嫁給誰,而是大太太是如何決定的?!」以她對佟析華和大太太的了解,若是太夫人真的答應在她和佟析玉之間選一個嫁去侯府,那麼那個人必然不會是她。

  並非因為大太太不滿意她,而是因為佟析玉比她更合適。

  一個還有五年才及笄的孩子,嫁去侯府裡能做什麼,除了去照料鑫哥兒就是無論何事都要回來求大太太的意思,佟析玉又是那樣的性子,這樣一來大太太不但能處處了解鑫哥兒的動向,甚至能通過佟析玉的手,伸到侯府裡去!

  這才是大太太和佟析華最終的意思。

  司杏向來不笨,經析秋點撥之後,突然就便清醒過來,她看著析秋露出驚恐的表情來:「小姐的意思是說,若是大太太定了八小姐,那麼大太太就不得不盡快把您的親事定了,畢竟長幼有序,八小姐總不能越到您前頭去!」

  析秋就認真的點了點頭,司杏就噤了聲沒有說話,春雁就和春柳對視一眼,小心翼翼的看著析秋道:「小姐,您為什麼不……」小姐為什麼不去爭一爭,大姑爺雖是續弦,可是小姐若是過了這回,再想尋到比大姑爺更合適的人,那就是難如登天了!

  春雁覺得,嫁去蕭家是眼下最好的選擇,最重要的是,總不能讓小姐任由大太太擺布,隨隨便便就嫁了吧?!

  析秋垂了眼睛,忽又抬起頭來,對春雁道:「你明天也不用跟著我去侯府,等我隨大太太離開,就絞了太夫人送的金頭面,拿去換了銀子,去普濟寺裡為大姐姐點一盞長明燈。」她說著一頓,又將自己一直隨身攜帶的荷包交給春雁:「見到普寧師太,就把這個荷包給她,旁的什麼也不要說。」

  春雁露出驚訝的表情來,小姐什麼時候和普寧師太有過來往?她接過荷包就朝析秋點頭道:「奴婢知道了!」

  析秋就沉了臉沒有再說話,想到她和普寧師太最後一次見面,還是上次在普濟寺的後山裡,她們擦身而過卻沒有機會說話,不知道過了這麼久她過得還不好!

  司杏拉著春雁出了門,隔著簾子焦急的去問她:「六小姐到底是什麼意思?」

  春雁就喃喃的搖了搖頭!她若是能猜到小姐的意思,她就不會這樣著急了。

  司杏就嘆了口氣:「若是大太太真的定了八小姐嫁到侯府去,隨便為小姐定了親事,怎麼辦?」她看著春雁道:「我出去一趟,若是小姐問起來,你替我遮一遮。」

  春雁沒有答應,反而拉著她道:「你別去尋表少爺,即便尋到他又能怎麼樣?難不成你真以為姨太太會願意讓表少爺娶小姐?」那比小姐爭取嫁入侯府還要容易許多!

  司杏就洩了氣,悶悶的坐在門外的杌子上,和春雁兩人久久沒有說話!

  又過了兩日,大老爺和姨太太都回了信,姨太太說這幾日就會上路趕過來,至於大老爺,則因為朝廷派了巡撫去巡視,如今正到了湖廣永州地界,他一時走不開,遂定了三月初的啟程,大太太收到信沒有說話,房媽媽就小心翼翼的安慰她:「大老爺也是身不由己,您也體諒他!」

  大太太將信扔在地上,紅了眼睛道:「華兒生產時他便沒有回來,後來又臥病在床他依舊沒有回來,如今華兒沒了,他還是沒有回來……我真不知對於他來說,是家重要兒女重要還是他的官位重要!」

  都說勸和不勸離的,房媽媽沒有說話,大太太又含怒說了許多話,等她發洩了一通,房媽媽才笑著把茶遞給她,大太太就嘆了口氣道:「我也知道如今最要緊的事,不是析華的後事,而是她臨終前託孤的事,如今大老爺不回來,那只有等姨太太到了,我再與她商量。」

  房媽媽知道,大太太要商量的事並非是她難以抉擇,而是有事要讓姨太太去辦!

  五日後,姨太太到了京城,大太太早早得了信在家等她,兩人關著房門說話,姨太太就迫不及待去問大太太:「姐姐,您信中說太夫人答應讓您從府裡兩個丫頭中挑一個去續弦,可是真的?」

  大太太就點點頭,姨太太一愣便是滿臉喜色,畢竟多了一個像侯府這樣的連襟,對於她來說是好事。

  「那姐姐是如何決定的?定了誰?」

  大太太沉吟了片刻,並未回答姨太太的話,而是問道:「我托了陳夫人去幫忙打聽,京城裡可有適齡的公子,一時半刻也不會有消息回來,叫你來,就是想知道,山東那邊可有合適的人家?」

  姨太太一怔,轉眼之間就明白了大太太的意思:「您定了八丫頭?」大太太就點頭道:「我和析華的意思一樣,八丫頭年紀小,嫁過去這三五年也不能圓房,只能一心一意照顧鑫哥兒,有她在侯府裡守著,我也能放心些!」

  姨太太皺了眉頭,抓著大太太的手:「侯府那邊也同意了?」大太太就搖頭道:「最近一直忙著析華的後事,哪有心思去說這些,只等過些日子析華的遺體入了土,再與太夫人說這事。」她一想到,自己女兒含恨而終,卻讓別人的孩子去享受她留下來的榮華富貴,她的喉嚨裡就猶如卡了一根刺,便是想一想也覺得難受!

  姨太太就不贊同的搖著頭道:「姐姐,恕我直言,這件事恐怕只能是你們一廂情願,您想一想,如今侯府子嗣單薄,要的就是兒媳婦年紀大些好生養,依我看就是六丫頭的年紀也小了些,太夫人又怎麼會答應,讓八丫頭嫁過去呢!」

  這些道理姨太太能想到,大太太何嘗想不到,所以她才遲遲沒有去和太夫人談這件事,她也遲疑過,六丫頭比八丫頭機靈,做事也沉穩些,把她嫁到侯府只要她沒有異心,對於鑫哥兒的成長來說可能更穩妥,可是六丫頭今年十三歲了,再過個一年就很有可能生下子嗣,她就是平日再聽話,可一旦有了自己的嫡子自然就會生出旁的心思,她又是鑫哥兒的嫡母,若是想動點手腳那簡直易如反掌!

  她不能拿鑫哥兒的未來去賭六丫頭的忠心。

  「這件事我會去和太夫人談,我有法子讓她們答應!」

  姨太太知道自己姐姐的個性,縱然心裡有許多話,也收了話頭沒有再說,而是提起析秋的婚事:「既如此,那麼六丫頭的婚事要早點定了才好,一來侯府沒了多餘的選擇,只能定八丫頭,二來,長幼之序,六丫頭總要先訂了才好!」

  大太太就贊同的點點頭,姨太太忽然眼睛一亮,就道:「你問我可有合適的人,我倒真想到一位!」

  大太太挑著眉頭笑看著她:「快說說。」姨太太就故作神秘的道:「姐姐可記得洪大人?」大太太就點點頭,原來徐大人的上司,原山東布政司!

  「那位洪公子去年年中成的親,可今年年初那位洪少奶奶就得了病去世了,如今洪大人正滿山東的,給他兒子尋填房呢。」大太太就露出懷疑的目光來:「這才半年,怎麼就去了?」

  姨太太就嘆了口氣:「那也是位福薄的,出身也不好,是萊州一位姓丁縣令的千金,還是嫡出的,只是母親去世的早,就由繼母做主嫁給了洪公子,若說丁家比起洪家來,那就是一個猶如天上一個譬如地下,那位丁小姐才過去也還好,日日安分伺候公婆,可不知怎麼了,才過了幾個月就鬼迷了心竅,和暫住在洪府的一個姓柳的童生暗生情愫,竟捲了金銀打算私奔,可沒等他們逃出府去,就被人發現了,那丁小姐和那位柳公子一見逃跑無望,竟雙雙投了井!洪大人面子上掛不住,就對外宣稱丁小姐是因病亡故!」

  大太太就點點頭,道:「原來如此!這種小戶人家出來的女兒,又是早年喪母的,便是嫡出教養上恐怕還不如大府裡的丫頭來的正派,能出這樣的事,也不奇怪!」

  「正是這個理!」姨太太就點頭道:「如今洪大人就想尋一個大戶人家的女兒,和以前一樣嫡庶不論,只要品行端正即可!」

  大太太就露出嘲諷的笑容來,憑如今的洪家的家勢,洪公子是殘疾又是續弦,還有資格提出這樣的條件來!

  「姐姐,依我看洪家如今雖不如從前,但好在家境殷實,嫁過去也能衣食無憂,莫說庶女,就是嫡女選親事又有幾個能挑到這樣的人家,如今時間又緊,六丫頭能等,八丫頭的婚事可等不得!」

  大太太動了心,當務之急要先穩了侯府的婚事再說:「你可要去信去探一探洪府的底?或是去問問楊夫人?」

  姨太太胸有成竹的擺擺手道:「不用問,洪大人必定十二分的滿意,以如今佟府的門第,洪府可算是高攀了,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去年三小姐沒有說成,到如今洪大人都不和徐府來往,依她說不來往也無妨,如今徐府難道還要靠洪家不成,可是徐大人卻是一根筋,說洪大人對他有恩,此恩不報他便是死了也不會安心。

  姨太太這才時時將洪公子的事掛在心上,想為他們尋門尚好的親事,了了徐大人的一樁心願!

  去年因為此事和她們姐妹鬧得不快,沒想到兜兜轉轉她們竟又重提了這門親事。

  大太太沒有說話,卻也覺得這門親事可行。

  第二日大太太和姨太太留了幾個孩子在府裡,便結伴去了侯府,來來回回數日,到了三月底大老爺並沒有如期而至,大太太去問佟慎之,佟慎之回道:「說是巡撫去了寶慶,要大老爺陪同,大老爺推辭不過只得去了!」

  大太太聽著沒有說話,等佟析華發喪入殯,太夫人便正式下了帖子請大太太過府。

  大太太和太夫人一番寒暄,等吳媽媽上了茶又退了出去,太夫人便開口道:「你我做親家也近十年,兩府來往也親近,即是有關兒女的事,我也就直接說了。」她說著一頓,看向大太太,見她點了點頭又道:「析華自打嫁進侯府,我便對她視如己出,如今她撒手而去留下鑫哥兒身子不好又還小,她臨終的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所以我答應她,在佟府的六小姐和八小姐之間選一位做續弦,這件事親家太太也知道,如今析華入土為安,我們雖不著急成親,但還是先把親事定了再說。」最近侯府裡,來來往往的女眷,有多少人盯著宣寧侯夫人的位子,光是提親,暗示者就不下數十位,這親事她即是答應了,就不會又反悔,未免夜長夢多惹人詬病,還是定下來的好!

  大太太沒有異議,就贊同的點頭:「太夫人說的在理,我也正是這個意思!」

  「正好!」太夫人笑道:「我也請了錢夫人做我媒人,若是親家太太也這麼想,那便選定了日子,讓她上門去提親!」

  這麼說,太夫人已經定好了人選,今天來並非是商議人選的?

  大太太愣住,就端了茶盅喝了口茶道,笑著道:「日子由您定,只是能不能稍稍晚幾日,這幾天府裡的六丫頭的親事也定了下來,同時忙兩個丫頭,我還真有些忙不過來!」

  「六小姐?」太夫人面色一變:「親家太太為六小姐定了親?」大太太彷彿沒有明白太夫人的意思,就笑著道:「可不是,是原山東布政司洪大人的嫡子,去年就提了提,我卻是捨不得六丫頭年紀小,想再等一年,沒想到今年析華又……」她說著用帕子抹了眼角:「即是八丫頭要嫁到侯府來,那六丫頭的婚事也等不得了!」

  太夫人用不認識的眼神去看大太太,心裡便窩了一股火,當她侯府是什麼地方,想嫁誰就嫁誰?那八小姐年紀這樣小,難不成真要延亦等她五年?

  莫說延亦能不能等,就是侯府如今也等不得,鑫哥兒的身體她心裡清楚得很,能不能活著成人還是未知數,如今子嗣對於他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吳媽媽隔著簾子在門外聽著,就拿眼角覷了一眼對面的房媽媽,隨即心底冷冷笑了起來:張氏可真是好算計,可這次也太露骨了,拿捏著太夫人好說話,便坐地抬了身價,想壓太夫人一籌?

  房媽媽側開眼不去看吳媽媽,耳中又聽到大太太的聲音:「不知太夫人對八丫頭嫁進來可有什麼想法?八丫頭年紀雖小,可勝在聽話懂事,又乖巧穩重得很,自小也會體貼人,她嫁進來照顧姑爺和鑫哥兒,我也放心!」

  太夫人沒有說話,門外吳媽媽忽然掀了簾子進來,笑著朝大太太行了禮,又對太夫人道:「太夫人,五夫人那邊說是出了事,想請您去瞧瞧!」太夫人目光一閃,就站了起來,笑著對大太太道:「親家太太稍坐,老五那邊最近身子也不安生,也不知怎麼了,日日喊著肚子疼,身上也不利索,無獨有偶,藤姨娘竟也是這樣,這都一個多月了也不見好,太醫瞧了也不知什麼癥狀,我心裡也惦念得很,如今府裡可不能再出一星半點的事兒了。」

  大太太也站了起來:「這可怎麼是好!」她上去挽著太夫人:「不如我和您一起去看看吧。」太夫人就擺著手,也順勢讓開了大太太挽著的手臂,道:「不用!我去去就來!」說著,由吳媽媽陪著就出了門!

  等出了門,太夫人便沉了臉冷笑一聲對吳媽媽道:「我們去延箏那邊坐坐。」

  太夫人和吳媽媽出去,房媽媽就掀了簾子進門,大太太沉了臉坐在玫瑰紅的冒椅上,手裡緊緊的攥著帕子,顯然也氣的不輕!

  房媽媽暗暗嘆了口氣,大太太等了約莫一個時辰還不見太夫人回來,她冷著臉忽然站了起來,對她道:「我們回去!」房媽媽上去扶著大太太,小心翼翼的問道:「太太要不然再等一等太夫人?」

  大太太道:「不等了!」等出了侯府上了馬車她壓著聲音對房媽媽吩咐道:「去和林媽媽說一聲,讓她把太夫人答應大小姐的事傳出去,傳得越遠越好!」只要這件事弄得人盡皆知,太夫人又是好面子的,如今蕭延亦剛剛承爵,他們只會求穩,哪還願多出事端?!

  「去請姨太太來,我有事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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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08:32 PM

第八十八章:對策

  「走了?」太夫人坐在蕭延箏房裡,抬眼去看吳媽媽,吳媽媽就點點頭回道:「是,奴婢瞧著臉色可不好看!」

  太夫人就冷冷一笑:「不好看又如何……我答應析華,是覺得六小姐不錯,她竟是不聲不響自己定了八小姐,如今侯府正是多事之秋,八小姐那麼個小人怎麼能陪著延亦去扛起侯府這龐大的家業!」

  吳媽媽就贊同的點點頭,她也覺得佟府實在太得寸進尺了,想了想她又道:「太夫人和佟大太太做親家九年,又和已故二夫人相處九年,奴婢對她們母女也了解甚多,以奴婢看,佟大太太既然把話說出了口,又先斬後奏的先定了六小姐的親事,想必不會輕易妥協!」

  佟大太太她不敢說了解,可是二夫人她卻清楚得很,那一身的心眼和手段,不是和佟大太太學的,又是來自哪裡?!

  「不會妥協?」太夫人就笑了笑:「那便讓她去鬧!」她倒要看看,佟張氏能做出什麼事來!

  蕭延箏坐在旁邊安靜的聽著,等太夫人說完,她似乎也聽明白了一些,就皺著眉頭和太夫人道:「這麼說……府裡傳的話是真的?娘真的答應二嫂,從析秋和八小姐之間選一個做我的新二嫂?」

  大太太就微微點頭:「你也大了,知道到也無妨,不過這件事未定也不用聲張!」蕭延箏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忽然眼睛一亮就道:「那麼說,娘本是有意析秋的,可是佟家太太卻定了八小姐,所以您今兒才在我這裡坐了一上午,就是為了避開佟家太太的?」

  「鬼機靈。」太夫人呵呵笑著,忽又沉了臉:「這件事暫時不要和你二哥說,免得他多想!」正說著,蕭延亦自門外走了進來:「什麼事不讓我知道?」他掀了簾子大步進來,太夫人見到他就笑道:「真是說你,你就到了!」

  蕭延亦微微笑了起來,又去問太夫人:「娘和二妹妹正在說什麼?」太夫人目光一閃沒有急著回答,蕭延箏卻接了話回道:「正說您的親事呢。」

  蕭延亦就是臉色微微一變,又看向太夫人,太夫人知道自己兒子向來聰明,事情但凡提了頭,他只要細想一想就能想到其中原委,太夫人就頓了頓,把大太太剛剛在她房裡說的話,轉述給蕭延亦聽:「我不想與她爭執什麼,便藉口老五房裡有事,就到延箏這裡來避一避!」

  蕭延亦臉色沉了下來,緊緊皺著眉頭去問太夫人:「可說了六小姐定的哪一個府上?」太夫人就皺著眉頭去想,吳媽媽就笑著道:「說是原山東布政司洪大人府上的嫡子,也不知怎麼樣,說是這兩天就定親!」

  洪大人?蕭延亦沒有印象,他冷著臉沒有說話,太夫人就想轉移話題,問道:「朝中如今怎麼樣?」蕭延亦收了心思,去回太夫人的話:「宣同董坤達回來了,恐怕這些日子不會安生。」

  太夫人一驚,就問道:「怎麼說?可是為了福建戰事?」蕭延亦點點頭:「有人發現,大哥當時走的那條路的路邊,落一柄彎刀,那把刀不是普通的刀,而是二皇子的岳家在福建的一個冶煉廠所治……二皇子正為這事去了宮裡。」

  二皇子的岳家?太夫人臉色驟然變得難看至極,她半傾了身子去問吳媽媽;「我聽說二皇子妃臨盆在即,生了沒有?」吳媽媽就搖著頭回太夫人的話:「應是沒有,若不然該有喜報送來才是。」

  太夫人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看來,不管這件事是不是真的,三皇子必定會抓住不放了!」看來宣寧侯府又將會被捲入漩渦之中了:「宮裡皇后娘娘可有什麼動靜?」

  蕭延亦就微蹙了眉頭,淡淡回道:「皇后娘娘昨晚傳了太醫,說是胸口窒悶,要沐浴吃齋四十九日,為天下百姓祈福!」太夫人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來:「不過是藉口罷了,這麼些年還從未聽過她信佛!」

  蕭延亦沒有說話,如今局勢微妙,如緊繃著的弦,彷彿只要一點輕輕一碰,就會引發轟然大波,他知道這局勢要動是必然之勢,不過是早或是晚罷了。

  太夫人喝了口茶,看著蕭延亦問道:「你辦事我放心,只是有句話我還是要和你說一說。」蕭延亦認真的點點頭,太夫人就道:「侯府正是休養生息之時,如今又被捲入漩渦之中,你在朝中定要忍得住這一時,斷不可貿貿然做出任何決定,你可知道!」

  「娘!」蕭延亦回道:「這件事我心中有數,雖福建戰事事關大哥,我們必須會去查個水落石出,但現今穩住家中才是重中之重,兒子明白!」太夫人就放心的點點頭。

  這時門外蕭延亦的常隨就隔著簾子道:「侯爺,錢大人來了!」蕭延亦聽著就站了起來對太夫人道:「聖上留了他在宮中,此刻來怕是有要事,我去一去!」太夫人就點頭道:「去吧!」蕭延亦就由吳媽媽掀了簾子出去。

  東昌伯錢忠長的胖胖的,看上去比蕭延亦略長了幾歲,一見蕭延亦進來就笑著站了起來,對身邊作陪的蕭四郎道:「你二哥這笑容以往便就迷住了萬千女子,如今這勢頭只會越來越猛,看得我好生嫉妒。」

  蕭延亦搖搖頭沒有說話,蕭四郎卻捧著茶盅眉梢一挑回道:「我可聽說你昨夜又抬了一位進府,這半年已經是第三個了吧,該換我們嫉妒你才是……」錢忠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正要謙虛一番,蕭四郎卻是話鋒一轉:「嫉妒你得了嫂夫人那樣大度賢惠的夫人!」

  錢忠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就指著蕭四郎和蕭延亦說話:「老四這麼多年依舊不改,但凡說話總有一句能戳中你的痛處,讓你連反擊都無力!」

  蕭延亦就微微笑著,看著錢忠問道:「你從宮裡直接來的?」錢忠收了嬉皮笑臉的樣子,認真的道:「皇上將董坤達查的案宗扔在了二皇子臉上,讓他回去自己看!」蕭延亦和蕭四郎就雙雙眉頭一蹙,這麼說皇上是相信了董坤達,開始懷疑二皇子了?

  蕭四郎就緩緩撫摸著杯盅沒有說話,蕭延亦和錢忠又說了幾句,錢忠就站了起來:「府裡還有事,我先走一步!」蕭延亦沒有留他,送他到門口又讓常隨送出府。

  他轉回頭,和蕭四郎對面坐在黃花梨木高腳扶手椅上,兩人沉默了半晌,蕭四郎忽然開口道:「你的親事怎麼樣了?」蕭延亦一愣,沒想到四弟會問這事,他向來不會關心這些,他露出錯愕的表情看著蕭四郎,蕭四郎就眉梢微挑道:「聽府裡下人們說的。」

  原來如此,蕭延亦就答道:「佟大太太和母親生出了分歧,怕是有一番周折!」蕭四郎就皺了皺眉,卻突然站了起來,頭也不回的往外走邊道:「我有事,出去一趟。」

  ==

  大太太正和姨太太在說話:「你今天就寫信給洪家,讓他們找了媒人來提親,盡快把婚事定下來。」姨太太就驚訝的看著大太太:「姐姐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去侯府與太夫人沒有談成?」

  大太太就冷冷笑著道:「說是看中了六丫頭,嫌八丫頭年紀小!」姨太太就嘆了口氣,事情果然如她所料,她勸大太太道:「那您有什麼打算?」侯府的親事最重要,若太夫人執意要娶六丫頭,也不是不可,都是庶出的,六丫頭和八丫頭本質上沒有分別。

  大太太就目露厲光,握著茶盅道:「這是華兒臨終囑託,她既如此定就必然有她的原因,況且,我也覺得八丫頭比六丫頭合適。」

  「姐姐!」姨太太皺著眉頭道:「您可想過,若是太夫人不退讓呢?前侯爺的死雖讓侯府有些傷筋動骨,可皇上不還封了他一等忠勇侯,榮威大將軍麼,雖只是頭銜並無實權,但足以說明侯府無論如今看著如何,可根基還在,你總不能為了這件事,去得罪了太夫人,最後大家弄的不歡而散,婚事不但成不了,反而變成了仇家,這豈不是得不償失!」若是換做平日姨太太不會和大太太說這樣的話,她心裡清楚得很,無論佟府誰嫁過去都與她無關,但前提是,侯府這門好不容易得來的親事決不能丟!

  大太太沒有說話,姨太太心裡也沒了底,不知道她作何打算,過了半晌大太太終於開了口:「這件事我心中有數,你不要再說了。」依舊是一意孤行!

  姨太太心裡就暗暗搖了搖頭!

  姨太太當日就寫了信由佟慎之借了兵部的郵道回了山東,過了五日後便收到了回信,洪大人果然很高興,當即說請了楊夫人做媒,上佟府提親。

  ==

  春雁小步跑著回知秋院,臉色白的毫無血色,她呼呼喘著氣和析秋道:「小姐……那位楊夫人又上門了!」析秋眉頭略蹙,楊夫人?春雁等不及她去想楊夫人是誰,就立刻解釋道:「就是上次府裡唱堂會時來的那位楊夫人。」

  析秋微微怔住,佟析言和任府定親後,她曾一次聽房媽媽和大太太說話,說起姨太太生了大太太的氣,說得罪了徐大人的上司,山東布政司洪大人……而當日楊夫人來時,就是為了洪公子和佟析言的婚事。

  沒想到過了一年,大太太和姨太太竟又重新提起這門親事!

  她露出譏誚的笑容來,看來大太太還真是迫不及待啊!

  春雁見析秋依舊是冷靜從容的樣子,就拉著她道:「小姐,您快想想辦法,您難道真的讓大太太把您嫁去山東?」析秋略蹙著眉頭,大太太這樣急切,看來那日去侯府和太夫人並沒有談好,所以她才急著把她嫁出去,這樣一來太夫人在佟府的親事上,就沒了選擇?

  真是可笑!

  析秋抓住春雁的手,附在她耳邊小聲道:「明天一早,你再去一趟普濟寺,請普寧師太三日後到府裡來!」春雁知道,析秋這是有了對策,就點頭道:「奴婢知道了!」

  春雁慌忙的下去準備,析秋就沉默的坐在炕上,忽然門簾子一掀,夏姨娘匆匆走了進來,她臉色泛白連走路的姿勢都有些跌跌撞撞,析秋一驚就急忙起身迎了夏姨娘:「姨娘,您怎麼了?!」她又朝屋裡整理箱籠的司杏喊道:「快倒杯茶來。」

  「姨娘!」析秋將夏姨娘扶坐在炕上,握著她冰涼的手問道:「我去讓大太太給您請大夫來,您可是心絞痛又犯了?」說著她就要起身,夏姨娘一把拉住她,緩了口氣道:「六小姐……我沒事!」

  析秋回身看著她,接過司杏遞過來的茶餵夏姨娘喝了些,她臉色好看了些許,析秋見她無事才放了心:「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夏姨娘就握住析秋的手,析秋還能清晰的感覺到,她的手在微微發抖:「六小姐,秀芝剛剛和我說,她聽梅姨娘房裡的丫頭在議論,大太太要把你嫁到山東去,八小姐則嫁去侯府續弦,可是真的?」

  析秋眉頭一擰,夏姨娘終歸還是知道了,她嘆了口氣點了點頭,夏姨娘一見她做出肯定的答覆,眼眶立刻就紅了起來:「你可知道那山東洪公子是什麼人,你絕對不能嫁到山東去!」

  析秋安撫的給她順著氣,夏姨娘就按住析秋的手:「這件事無論如何也不能依了大太太,我現在就去給你父親寫信,把這件事告訴他!」她說著就迫不及待的站起來要回去。

  夏姨娘從未這樣,永遠似水流一般,勻速的做著任何事,析秋心疼的抱著她,搖頭道:「是女兒讓你擔心了!」她又抬起來頭,與夏姨娘對視:「這件事不用告訴父親,當初大太太為三姐姐定洪公子時,父親就沒有反對,您又有什麼把握,父親對我會比對三姐姐更加上心?!」

  夏姨娘愣住,析秋就微微笑著道:「您不用擔心,女兒心裡有數!」夏姨娘此刻已方寸大亂,女人的婚事是一輩子的大事,她總以為大太太好歹能給析秋選一門正常的親事,不論富貴不論身份,對方至少是個正常人,沒想到卻是個……

  「那我們就去爭一爭,讓大太太把你嫁到侯府去,不管怎麼說洪公子是絕對不能嫁!」析秋按著她的肩膀:「姨娘,姨娘!」她蹙著眉頭道:「您聽我說……侯府的親事不用爭!」

  夏姨娘就驚訝的看著析秋,滿臉的不解!

  這邊析秋在和夏姨娘說話,那邊梅姨娘和八小姐母女也正在說話,梅姨娘就笑眯眯的靠在椅子上,看著佟析玉道:「我總算沒有白在大太太面前伏低做小這麼多年,如今侯府的親事總算落在你頭上了!」她捂著嘴脣壓抑著笑聲大笑了起來:「我倒要瞧瞧,往後府裡還有誰敢小看我們母女!」

  佟析玉羞紅了臉,垂著頭道:「姨娘,這婚事還沒有定呢,若是被旁人聽到,會笑話我的。」

  梅姨娘渾不在意的擺擺手,胸有成竹的道:「你沒瞧見今兒楊夫人來了?楊夫人這是提親呢,六小姐的親事一旦定下來,那府裡還能有誰和你去爭!」

  佟析玉滿臉酡紅,腦中就浮現出蕭延亦溫潤如玉的樣子,往後他就是自己的相公了嗎?她不敢相信,可這卻又是真的!

  「對了!」梅姨娘一下坐直了身體,佟析玉一驚問道:「怎麼了?」梅姨娘就握著手對佟析玉道:「我要把我這些年的攢的頭面首飾和銀錢都準備準備,宣寧侯府是高門大戶,府裡光是打賞下人用的就是八分的銀錁子,大太太那邊不能指望她給你準備多少嫁妝,所以姨娘要好好給你算計算計!」她說完就忙忙叨叨的進了內室,在裡面一通找……

  佟析玉看著梅姨娘忙碌的背影,就微微笑了起來:「那您忙著,我去三姐姐那邊坐坐。」說著她便出了門,一身石榴紅的川紅對襟褙子,如火般耀眼奪目,一路走過,府裡的下人皆是低眉順眼和她問好,佟析玉背脊挺的直直的,目不斜視一路穿過花園回了西跨院。

  守著角門的婆子一見八小姐過來,就笑著迎上去:「八小姐,這一大早你這是去了哪裡?」說著又從身後拿出把傘出來:「雖說才三月,可這日頭曬了也悶得很,奴婢給您撐著傘!」

  佟析玉目光微微一跳,就笑轉了身看著婆子道:「那勞煩您了!」說著,由丫頭扶著進來門。

  ==

  太夫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眯著眼睛怒道:「虧她能做出這樣的事來,竟散布謠言讓人人都知道延亦和佟氏女定了親!」這件事連婁老太君都知道了,想必這京城人人都知道了!

  吳媽媽坐在一邊,從馬車的車壁暗格上,取出茶壺給太夫人倒了杯茶,也是鐵青著臉色,太夫人接過茶喝了一口,兩人沉默的回了侯府,太夫人下車時,正遇到從裡面出來的蕭四郎,她站在門口看著他怒道:「這幾日都沒見著你,你在忙什麼,你二哥那裡事情那樣多,你也不想著幫一幫他!」她說完,又想到這次侯府爵位能順利拿到,老四的功不可沒,語氣不由又軟了軟:「你也多在家呆呆,別總往外跑!」

  蕭四郎眉頭就略蹙了蹙,復又回道:「佟府的事,您怎麼處理?」太夫人一愣,奇怪老四怎麼管起這事,就聽蕭四郎又道:「外面謠言四起,說您答應了二嫂,定佟氏八女為續弦,親事都定下來,可是真的?」

  一提這件事,太夫人就露出怒容來:「宵小之作!」

  蕭四郎就點點頭,忽有道:「我去一趟東昌伯府!晚點回來。」說完,又是匆匆出了門,太夫人就愣看著他,又回頭問吳媽媽:「老四這是在向我交代行蹤?」吳媽媽就捂脣笑了起來:「是,太夫人!」

  太夫人的眼角,就露出一絲笑容來。

  吳媽媽問道:「可要換軟轎?」太夫人就擺手道:「不用,你陪我走走吧!」太夫人就沒有說話,和吳媽媽兩人在小徑慢慢往回走!

  「太夫人,您要答應佟大太太娶八小姐回來嗎?」吳媽媽扶著太夫人邊走邊問道:「如今滿京城的人可都知道了二爺定了親家八小姐,若是……對二爺的名聲也有影響!」

  太夫人露出一絲冷冷的笑容來:「她以為這樣就能迫我答應?她也太不把宣寧侯府當回事了。」她頓了一頓又道:「佟家大公子在翰林院吧?」吳媽媽想了想就點頭道:「是!聽說很得劉大學士賞識,明年散館怕是要留在翰林院裡。」

  太夫人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你稍後去庫房裡,將延炙在苗疆帶回來的苗藥,給劉學士夫人送一些去,就說佟家最近事多,佟大公子又是家中的頂梁柱,還是放他一些假比較好!」

  吳媽媽一驚,就問道:「這成麼?佟二老爺可是在吏部……」大夫人就胸有成竹的擺擺手:「他手再長也伸不到翰林院去,再說,他當年可是踩著翰林院那些同僚肩膀爬上去,裡面留下的那些人又多是些書呆子,最不會變通的,能有幾個人賣他的面子。」吳媽媽就認同的點點頭,太夫人又道:「你下午去把錢夫人找來,我有事找她!」說著她又嘆了口氣:「佟家這門親事是要不得了,只是可惜那位六小姐……」

  吳媽媽想到六小姐的模樣,卻定了洪家那樣的人家,也重重嘆了口氣……到了下午錢夫人就到了侯府,太夫人見到她就開門見山道:「這次來,可是有事要麻煩你!」

  錢夫人呵呵笑了起來:「您有事儘管吩咐我去辦,哪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太夫人就微微笑了起來:「上次你說你娘家有位侄女,今年多大了,可及笄了?」

  錢夫人目光一閃,頓時亮了起來,上去湊在太夫人面前挽著她的胳膊問道:「今年八月及笄,長得也是好相貌,我正四處打聽,想給她尋門親事呢。」

  太夫人就微微點頭,笑著道:「若是得空,改明兒你把她帶到府裡來坐坐,讓我也見見!」錢夫人一愣,她和太夫人之間一向親近,也沒有太多的忌諱就問道:「外面不是說您和佟大太太……」太夫人就擺著手打斷她的話:「她當我是和過去一樣,把面子看的比命重,哼哼……這次我偏不要這臉!」如今丟的只是面子,若是依了她那連裡子也失了!

  錢夫人就笑了起來,挽著她的胳膊道:「您可沒有丟面子,這京城裡頭誰不是人精,我婆婆一聽這話,當時就說您這次恐怕要動大怒了……」太夫人也笑了起來:「就你們婆媳最機靈!」說著一頓又道:「你和欽天監的王大人的夫人相熟,可有這事?」

  錢夫人就點頭道:「是,我們在娘家時曾是手帕交!」太夫人就點點頭道:「恐怕還得麻煩你一件事。」

  「你說。」錢夫人洗耳恭聽的樣子,太夫人就道:「兩日後壽寧伯婁老太君府上要辦賞春宴,你請了王夫人與你一同去吧,到時候多和那些夫人聊聊……」錢夫人向來聰明,一聽太夫人這麼說就驚呼一聲道:「您是讓王夫人去說,延亦和佟氏八小姐八字不合?」

  太夫人就讚賞的點點頭,又嘆氣道:「這是也下下策!」錢夫人不由暗暗搖頭,那位佟大太太她瞧著也是聰明人,怎麼就做了這樣的糊塗事,太夫人早點跟著老侯爺出征打戰,那是親手殺過人的,侯府這些年又是浮浮沉沉,什麼場面沒有見過,又怎麼會怕這樣上不得檯面的伎倆!

  兩日後,壽寧伯府上賞春宴上,王夫人果然按照太夫人所說,將蕭延亦和佟析玉八字不合的事傳了出去,大太太聽到時頓時氣了倒仰,正收拾了衣裝要去蕭家見太夫人,適時佟慎之又從館裡回來,大太太驚訝的看著他問道:「我記得你是月底休沐,怎麼今日也在家中?」

  佟慎之就淡淡的回道:「劉學士說我家中近日事多,著令我放假幾日!」大太太震驚的說不出話來,放假幾日?難道劉學士這是警告佟慎之,若是下一次是不是就徹底放假了?

  她不敢相信,佟慎之可是天子門生,除了皇上誰有資格去讓他們回家?她氣得手指抖個不停,半天沒有說出話來,佟慎之卻是繼續問道:「您為六妹妹定了親事?」

  大太太皺著眉頭,漫不經心的回道:「定了,明年六月!」等佟析硯嫁了,就是析秋!

  佟慎之眉頭緊緊蹙了起來:「我聽天青說,那洪公子在登州可是無惡不過的紈褲子弟,也就這兩年腿腳不便歇在家中,可也不得閒,日日尋了三五好友在家中作樂,洪府三五日便有下人抬出去,這樣的人家……您怎麼能把六妹妹嫁過去?」大太太心裡正窩著火,一聽連佟慎之也責怪她,就怒從心起正要說話……這時門簾子掀開,露出析秋笑意吟吟的面容,她小步走了進來,朝大太太福了福道:「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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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08:44 PM

第八十九章:惡鬼

  析秋進門見佟慎之也在,便朝他屈膝行了禮:「大哥哥!」

  佟慎之看向她,清瘦的面容上一雙眼睛如流水般清澈明亮,清清淡淡站在那裡看著自己,他朝析秋微微點頭,喊了聲:「六妹妹。」大太太壓了心中的怒火,也轉頭看著析秋,語氣淡淡的問道:「有什麼事?」

  析秋彷彿沒有感覺到房間裡氣氛的詭異一般,笑著道:「司榴前幾天滿月了,我想請她到府裡來坐一坐,她的兩個孩兒我也沒見過。」她說著垂了臉:「往後見的機會也少了……」

  大太太目光一怔,忽然想起來,自從給六丫頭定了親事以後,她一直忙著侯府的婚事,還沒有和她正式說過,想著她便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指了指面前的繡杌對析秋道:「坐下說。」正在這時,代荷端著茶托進來,析秋就接了茶盅奉給大太太,才在她指著的繡杌上坐了下來,大太太喝了口茶又道:「聽說前段時間劉太醫日日到府裡來給你治腿?現在可好些了?」

  析秋的目光就落在那杯茶上,聽大太太說話她微微挑眉,這是大太太第一次過問她腿的事,想了想她道:「好多了,現在已不大疼了。」

  大太太就點點頭:「腿好了就行。」又想到就是因為析秋的腿疾,蕭延亦請了太醫來給她看病,所以才引起佟析華一連串的病發最後病逝,她心裡泛酸,又升起一股怒意來,側開眼睛對析秋道:「往後你也不用日日來請安,旁的人也不要多見,就在房裡繡嫁衣吧。」

  析秋垂了臉,長長的睫毛在臉上落下一層淡淡陰影,她輕輕嗯了一聲:「女兒知道了。」大太太就滿意的點點頭:「你回去吧,我和你大哥哥還有話說。」

  析秋應是,佟慎之默默看著,眉頭緊緊蹙了起來,握在手裡的茶杯燙得他手心微疼,他看著析秋站了起來,滿面失落的樣子,連和大太太行禮都忘了便出了門,大太太便冷哼一聲道:「若非因她,你大姐姐也不會……」如今竟是把責任都歸攏到析秋身上,佟慎之聽著忽然拂袖而起,面無表情對大太太道:「我出去一趟。」大太太一愣就看著她,含著一絲不悅道:「你站住!」她說著走到佟慎之面前:「我陪你去一趟劉學士府,明年就要考核,你總不能一直不去館裡吧?!」大太太對他的期望很高!

  佟慎之看了眼大太太,聲音毫無波瀾:「我心中有數!」說完,轉了身便出了門。

  大太太氣的扶住椅背呼呼喘著氣,又覺得頭暈砰的一聲坐倒在椅子上,房媽媽走了進來,要給她順氣她擺著手道:「我沒事。收拾收拾隨我到侯府去!」房媽媽沉默的點點頭,又面露猶豫的勸道:「奴婢聽說錢夫人昨日把娘家的一位侄女領去侯府做客了……」太太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那又如何,析華臨終所托她可是答應的,如今總不能食言而肥吧!」

  房媽媽沒有說話,就陪著大太太去了侯府,她沒有進門只在太夫人的院子外面稍等,裡面大太太和太夫人說話聲壓得很低,不過片刻功夫大太太就怒容滿面的走了出來,房媽媽趕緊上去扶著她:「太太您沒事吧!」

  大太太只覺得頭暈目眩的,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她捂著胸口搖頭道:「回去再說。」房媽媽就小心翼翼扶著她上了軟轎,又上了佟府的停在二門的馬車,房媽媽立刻給大太太倒了杯茶,大太太接過去喝了一口,忽然胸口的氣翻了出來,來不及讓房媽媽找痰盂,俯身便大吐起來……

  房媽媽嚇得面無血色,一邊給大太太拍著後背,一邊喊駕車的婆子道:「去請胡大夫去府裡。車駕的穩一些!」

  跟車的婆子一聽,便俯身應是趕忙落了一步,拐了去旁邊小巷,跑著去找胡大夫。

  這邊大太太吐了一陣,將早上吃的都吐了個乾淨後,總算緩了口氣,她閉目靠在車壁上,只覺得天旋地轉,雙腳如踩在棉花上一樣,手也無力的垂在一邊。

  房媽媽的心砰砰的跳,她跟了大太太這麼多年,大太太的身體一直保養得很好,還從未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她扶著大太太道:「您快躺著歇一歇,就快到府裡了。」

  大太太彷彿沒有聽見,就鼻尖哼哼了兩聲。

  析秋出了智薈苑,由春雁扶著慢慢走在佟府的小花園,春雁緊蹙著眉頭滿臉的忐忑不安,析秋就轉頭看著她道:「是不是還在擔心婚事?」春雁沉吟了半晌,才回道:「小姐,來總管說從京城去登州,途徑一座叫泉城的地方,聽說那裡很美……」析秋聽著一驚,也詫異的看著春雁,以往只在司榴的嘴裡聽過逃走之類的話,卻沒有想到今天從春雁的嘴裡也聽到這樣的話來。

  「春雁!」析秋停下裡握著她的手道:「我不會嫁去登州的,即便是去也會把你們都安排好!」春雁就搖著頭,眼淚落了下來,紅著眼睛道:「不……小姐去哪裡,奴婢便去哪裡。」

  析秋就微微嘆了口氣!

  春雁擦了眼淚,就看著析秋手裡拿著一個荷包,她就疑惑道:「小姐,您怎麼把太夫人送您的藥帶出來了?」前日太夫人突然派了人給析秋送了兩帖膏藥來,春雁當時滿心以為,是太夫人給六小姐的暗示或者含有別的意思,就和送藥來的媽媽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太夫人要去給一位姓劉的學士家送藥,正巧見庫房裡有兩帖治風濕的苗藥,就讓人給析秋送來了。

  說是沒有尋著苗醫,太夫人心裡一直惦記著……

  春雁聽著心裡微微失望!

  析秋看著手裡的荷包,就狀似無意的放回腰上,笑著道:「就覺得這香味很好聞,才帶著出來了……」春雁沒有多想,就陪著析秋慢慢往回走,路過西跨院的角門,就直接拐了彎去了佟析硯的院子,代絹正守在院子門口,一見析秋進來就立刻跑到房裡去,代菊迎了過來:「四小姐剛剛從您院子回來,聽說您去了大太太那邊,就特意讓我和代絹守在這裡,若是看見您就定要請您進去坐坐。」析秋就微微笑著點頭:「有勞兩位姐姐了!」代菊就笑著扶析秋進了門。

  佟析硯從暖閣裡迎了過來,她穿著素色的衣裳,通身沒有半點首飾,瘦瘦的面色彷彿染了一層蠟,沒有半點光澤,見到析秋,佟析硯就拉著她的手道:「聽說母親給你定了親事?是山東洪府的?」

  析秋就點點頭,佟析硯頓時紅了眼睛,拉著析秋就走:「走,我陪你去找母親,一定要讓她把這婚事退了!」析秋回拉著她搖頭道:「沒有用的,母親和洪府都過了庚帖,怎麼會輕易退婚。」

  佟析硯就抱著析秋哭了起來:「那我們就寫信讓父親回來,母親只聽父親的話。」析秋微微笑了起來:「先不著急,我想和你說說話的。」

  佟析硯就收了哭勢,兩人進了暖閣坐在炕頭上,熄了的炕上鋪著薄薄的天藍色姑戎氈毯,房間裡依舊是書卷濃濃,只是比起以前少了許多生氣,析秋看著佟析硯道:「你又瘦了!」

  佟析硯垂了臉嘆了口氣,回道:「這些不過是皮肉罷了,隨它去吧!」一副心灰意冷的樣子,析秋想了想勸道:「我見周夫人舉止優雅端莊,談吐不俗,周公子如今又點了庶吉士,和大哥哥一起在翰林院中,就連大哥哥對他都是讚賞有加,想必此人必是不錯的,你又何必心裡總放不下……」她對佟慎之看人的眼光非常相信,但凡他願意交往走的近的人,想必人品都不會有大問題!

  佟析硯根本不在乎,面無表情道:「我曾說過,既不是嫁他,那換成誰與我而言都無所謂!」析秋還想說什麼,佟析硯卻轉了話題道:「我們來給父親寫信吧!」她覺得大老爺回來,定會勸著大太太和洪家退親的。

  析秋卻不報希望,卻又不忍打消她的希望,就笑點頭道:「好!」兩人去了書房,佟析硯就坐在書桌前,一字一句的將最近家裡發生的事,寫在信中,等寫好了又讓代絹直接拿去給來總管。

  她這才鬆了口氣,拉著析秋道:「父親一定會回來的!」析秋笑笑並沒有接話,而是道:「我今晚就睡你這裡行不行?我一個人睡不著。」

  佟析硯點頭不迭:「好!」就拉著析秋的手:「我們好久沒一起睡了,我有好多話要和你說。」析秋也笑著點頭,兩人在佟析硯房裡吃過午飯,這邊去送信的代絹匆匆跑了回來,臉色不大好看:「四小姐,六小姐……大太太回來了!」

  「怎麼了?這樣慌慌張張的。」佟析硯不以為然,大太太出門她是知道的,代絹卻急著回道:「聽守門的蔡婆子說,大太太在回來的路上暈倒了!」佟析硯驚的站起來,拉著代絹道:「怎麼好好的暈了,可請了大夫?」

  代絹點點頭:「說是去請胡先生了!」佟析硯就急急忙忙下了炕穿鞋,析秋也隨著她起身,代絹和春雁兩人各自幫著自家小姐穿了鞋,析秋己吩咐代菊道:「去二房把大太太病了的事告訴二夫人。」代菊沒有多想就點頭出了門,春雁和代絹就扶著她們匆匆往外走:「四姐姐別著急,母親身子一直好得很,可能是這幾日累了也說不定。」兩人出了門,就在角門邊碰見佟析玉和佟析言,佟析玉見到析秋就微微露出笑容來,屈膝福了福道:「四姐姐,六姐姐。」

  析秋點點頭還了半禮,佟析玉就上來挽著她的胳膊道:「聽說母親給您定了親事,我一直不得空去給您道喜!」析秋還未說話,佟析言就掩袖而笑道:「沒想到我和六妹妹真是有緣分呢!」

  是在說,任家的親事原是是析秋的,卻最後定了她,而山東洪府的婚事原是她的,卻兜兜轉轉落在析秋頭上!

  析秋就笑看著佟析玉回道:「謝謝八妹妹,或許等過幾日姐姐也要和你道喜呢。」佟析玉眼睛一亮,滿臉的緋紅嬌羞的笑了起來,析秋又轉臉回佟析言的話:「俗話說千年修得同船渡……我們今生做了姐妹,可不就是緣分!」

  佟析言就呵呵笑了起來:「那到是,我們姐妹如今可都定了親事,再等些日子可就各奔東西了……」她看著析秋:「我和四妹妹八妹妹倒還好,都留在京城,唯獨你卻嫁去那樣遠的地方,便是想見一面也難得很呢。」

  析秋就笑著回道:「山東倒也不遠,不過,想必把姐姐嫁過去也忙得很,不然,您若沒事時去看看我也是方便的。」任雋三兩日不著家,可不要忙得很!

  佟析言鼻尖冷哼一聲,甩了袖子走在前頭,佟析硯心裡著急,大太太也無心和她說話,就並著析秋四個人匆匆去了智薈苑。

  院子裡,梅姨娘,夏姨娘並著佟敏之正站在外面,佟析硯匆匆跑了進去拉住正端著水盆出來的代荷問道:「大太太怎麼樣了?大夫來了沒有?」代荷就點頭回道:「大太太醒了,大夫也來了說是肝氣鬱結,肝火上亢,開了藥說是靜心養著,不宜太過操勞……」

  佟析硯就鬆了口氣,率先進了門,析秋回頭看了眼夏姨娘,也隨著佟析硯進了房裡,大太太正躺在床上,頭上敷著毛巾臉色有些發青,房媽媽端著藥正一勺一勺餵著,佟析硯看見就紅了眼睛,大太太一直是意氣風發精神飽滿的樣子,冷不丁見她這樣,她心裡頓時堵著難受,撲在大太太身上哭著道:「娘!」

  大太太拍著她的後背,聲音裡透著虛弱:「我沒事。快別哭了。」

  梅姨娘就走了過去,接過房媽媽手裡的碗去餵大太太藥:「太太這些日子也太辛苦了,就是身子骨再好,也總有個疲累的時候。」又笑容滿面轉道去安慰佟析硯:「四小姐也不用擔心,大夫都說了太太只要靜心養著就沒事了。」

  大太太靠在床上,目光落在站在佟析硯身後的析秋身上,又去看佟析玉,她想到太夫人說的話:「親家太太,你我親家這些年,我為人如何對析華如何,想必你心裡自是清楚,沒錯,我是答應析華娶佟氏小姐過府照顧鑫哥兒,為了鑫哥兒我旁的事情也不去計較,可您若是一意孤行定八小姐,那恕我不能答應!」

  太夫人說的斬釘截鐵,眉宇間英氣颯爽,她直到此時才想起來,許多年前太夫人陪著老侯爺征戰苗疆,殺敵萬千的事……這一步棋,難道真的是她走錯了嗎?!

  大太太尤不死心,六丫頭的婚事是她定的,她怎麼可能左右反覆又去退婚,況且,析華可是去世前特意囑咐她,定要讓八丫頭嫁去侯府。

  她還想再說什麼,太夫人已經喝令吳媽媽送客,大太太被堵了一肚子的氣,氣呼呼的出了門。

  太夫人的意思是不是說,若是換了六丫頭她就會答應?

  她看著佟析玉,佟析玉似乎覺察到大太太在看她,便紅著眼睛默默的落著淚,不知為何大太太看著她便是一陣煩躁,皺著眉推開梅姨娘手裡的勺子道:「我這裡有房媽媽己行了,你帶著八丫頭先回去吧。」三小姐,六小姐,夏姨娘可都在這裡,大太太卻獨獨讓她們母女出去。

  梅姨娘一愣,沒有從大太太突然轉變得態度中反應過來,佟析玉也是呆呆的站在那裡,大太太就擰著眉頭滿臉的煩躁,房媽媽見著就委婉的去勸梅姨娘:「姨娘和八小姐先回去歇吧,大太太這裡有奴婢在。」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梅姨娘的面子下不來,佟析玉就紅著眼睛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梅姨娘就追了出去,在門口拉著佟析玉:「哭什麼,免得讓人瞧見笑話。」

  佟析玉就抽抽泣泣不說話,梅姨娘越想越不對,大太太去侯府回來就病倒了,對她們母女的態度又變成這樣……難道,侯府的婚事有什麼變化?!

  她拉著佟析玉,匆匆去了二門,拉著守門的蔡婆子問道:「早上是誰跟車去侯府的?」

  蔡婆子今兒沒有喝酒,腦子也清醒得很:「是張婆子和王貴家的跟著的,姨娘可是有什麼事?」態度明顯不如以前殷勤!

  夏姨娘就附在蔡婆子耳邊問道:「你可知道大太太早上去侯府和太夫人都說了什麼?怎麼好好的病了?」

  蔡婆子目光一閃,就露出猶豫的樣子來,梅姨娘以為她不願說,就毫不猶豫的從荷包裡拿出五百貫丟給蔡婆子:「快說!」蔡婆子心裡不屑的哼哼了,臉上表情就有了微妙的變化:「奴婢也不大清楚,就聽說大太太和太夫人意見不合,這事兒恐怕……懸!」

  梅姨娘聽著心裡咯噔一聲,意見不合?大太太的意思一直都是嫁八小姐去,難道太夫人想娶的是六小姐,所以才和大太太意見不合?雖說抬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可太夫人畢竟畢竟是侯府的太夫人,大太太便是再拿捏著,那也不可能擰得過太夫人吧?!

  她又想到大太太的樣子……

  這麼一來八小姐的婚事,豈不是黃了?

  她直直的站著,連日來的興奮和竊喜,頓時被衝的支離破碎,渾身的力氣彷彿被抽了個盡,她站不穩頓時搖搖晃晃起來,蔡婆子一見就立刻腳下一動,不動聲色的退開一步,守門的其它幾個婆子,也紛紛朝後退開,一改前幾日的忝著臉巴結她們母女的樣子。

  佟析玉遠遠聽著,早就驚訝的目瞪口呆,她用帕子捂住臉,彷彿周圍落在她身上的視線,都帶著尖銳的刺,扎的她渾身難受再也不能留在這裡,提著裙擺也不管梅姨娘然後,就匆匆跑了回去。

  梅姨娘雙腿一軟,就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析秋和佟析言並肩站在大太太床前,夏姨娘就小心翼翼的去幫房媽媽端茶盤,大太太看著三個女兒,就道:「你們也都回去吧,我也清靜清靜。」佟析硯不放心大太太就道:「讓女兒陪著您吧!」大太太就正要說話,房媽媽就掀開簾子笑盈盈的對大太太道:「太太,二太太來了。」

  大太太就坐直了身子,對門外道:「快請進來!」話落,二太太就疾步走了進來,目露關切的去和大太太道:「怎麼好好的病了?大夫怎麼說?」

  房媽媽端了繡杌放在床前,析秋幾人和二太太行了禮,二太太就笑著坐了下來,大太太這才道:「也不是什麼病,就是這幾日累著了。」二太太聽著,臉上依舊是擔憂的樣子,可心裡卻忍不住冷哼了一聲,什麼累著了,分明就是侯府的親事出了岔子,好好的婚事卻因為她一意孤行,鬧到如今的地步:「大嫂也注意身子才是,這滿府裡這麼多人,這麼多事哪一樁離得開您,您若是病了可讓這些孩子們怎麼辦!」

  大太太就嘆了口氣,二太太就回頭看著幾位小姐道:「我和你們母親說說話,你們也都回去歇著吧。」大太太朝幾人點了點頭,析秋隨著佟析言,佟析硯站起身朝大太太和二太太行了禮,起身間她身上佩著的荷包卻不小心落在椅背後面,她毫無所察的隨著幾人出去,房媽媽也跟在後頭出了門,把門關上。

  「大嫂!」二太太就拉著大太太的手問道:「聽說你上午去了侯府?親事談得如何?可訂了日子?」侯府的親事,當年可是她的女兒佟析雪的,若非析雪身子不好早早去了,也不會落在佟析華身上。

  越是妯娌間,有的話就越不能說,大太太就笑著回二太太:「還沒有定,等定下來我告訴你。」二太太就低頭喝了口茶,又道:「老爺昨晚還和我說,大嫂這幾日又忙著六丫頭的婚事,又忙八丫頭的婚事,怕您忙不過來,就讓我跟著您後面打打下手呢,雖不一定能幫得上,但兩個人總比一個人要好不是!」她說著一頓:「如今您又病了,指不定老爺回去要怎麼斥責我,大哥不在家,卻把您一人累著了,等他回來,我們夫妻也不好和他交代。」

  大太太眼睛眯了眯,臉色比起剛才越發的柔和:「哪敢麻煩你和二老爺,這府裡的事裡裡外外也就這麼些事,我雖是病了不還有房媽媽麼,再不濟幾個丫頭也都大了,這眼見就要出嫁,總要學著料理中饋才是!」

  二太太己掩袖而笑,點頭道:「大嫂說的言之在理,到是我多慮了!」話落,一副言之已盡的樣子,等晚上回去就滿臉不高興的和二老爺抱怨:「你讓我去問問大嫂,婚事可需要我們出面,我們一片好心她卻當成了驢肝肺,倒顯得我忝著臉求她似得。」

  二老爺也微微搖頭,這麼大的事大哥不在京城,可大嫂也該和他和慎之商量商量,她獨自做了決定也就罷了,可如今卻鬧成這樣,太夫人得罪了連慎之的課都被停了……

  大太太卻是不這樣想,她強撐著和二太太說了半天的話,終於送走了二太太,她便氣得變了臉色,一下子將床頭杌子上擺著的茶盅扔了出去,還不待她說話,便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倒在了床上,房媽媽扶著她順了半天的氣,大太太才鐵青著臉道:「她和老二這是不放心我呢,提醒我這婚事可不是大房的事,當初若非二房我們也得不了這麼好的親家,哼哼……怕我弄巧成拙壞了他們的大事!」

  「奴婢瞧著二夫人也不定有這意思,今兒太夫人話也沒有說死,也不是沒有商量的餘地,您先好好養著身子,只要您身子好了如今的困難都會迎刃而解的。」

  大太太就閉上眼睛靠在床上,房媽媽拿了湯匙去餵她藥,大太太喝了一口就擺著手道:「我頭疼,藥先放著你幫我揉一揉!」房媽媽就把藥放在一邊,替大太太揉著太陽穴,一小會兒大太太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等到夜裡,大太太半夢半醒之間,就聽到安靜的院子裡,突然一聲凄厲的尖叫聲響了起來,大太太從夢中驚坐起來,滿身虛汗的去摸床邊,喊房媽媽,房媽媽披著衣裳過來急忙點了燈:「太太,您怎麼了?」

  大太太就驚疑不定的道:「剛剛是什麼聲音?」房媽媽一臉疑惑,回道:「奴婢沒聽到什麼聲音,您是不是做噩夢了?」說著又給大太太在床頭溫著的茶壺裡倒了杯茶:「你喝口茶!」

  大太太就著房媽媽的手喝了口茶,靠在迎枕上滿臉困惑的道:「……我剛才明明聽到了。」房媽媽就笑著說:「府裡雖不敢說守衛森嚴,可婆子們一夜也要巡視七八次,若真有這樣的聲音,定是出了什麼事,這個時間該有人來向您稟報才是!」

  大太太聽著也覺得有些道理,便點點頭,房媽媽道:「你再睡會兒?天還沒亮。」說著就又扶著大太太睡了下來,大太太剛剛閉上眼睛,眼前就浮現十年前難產而死的柳姨娘的面容來,她披著頭髮穿著她抬進府時穿的那件粉紅色的對襟小襖,臉上流著滿臉的淚,哭著對她伸出手來:「太太,奴婢和四少爺來給您請安了。」

  大太太的目光就從她身上移到她的腳邊,果然就見柳姨娘手裡牽著一個孩子,只是那個孩子沒有手也沒有腳,正半浮在空中朝她飄了過來……蒼白如紙的臉上,沒有任何五官,只有一雙空洞洞的眼睛,像是無邊的深淵般將她整個人吸了進去……

  她驚叫著把手裡端著茶盅扔了出去,畫面一轉又變成王姨娘的樣子來,她日日吃著豬油拌飯,原來妖嬈的身段如今如水桶一般,精緻的五官被滿臉的橫肉堆疊在一起,只剩下細小的眼縫看著她,卻不是笑……而是帶著怒意的殺氣,王姨娘拖著肥碩的身子,不知從哪裡就拿出一把鋒利的尖刀來,對著她的胸口就刺了下來……

  「救命!」大太太驚叫一聲,就從夢裡醒了過來,這才發現剛才不過是個夢,她心有餘悸的捂著胸口,身上穿著的裡衣濕了個盡……

  第二日,三小姐,四小姐,八小姐都到智薈苑請安,唯獨缺了六小姐,大太太就問代荷道:「六小姐怎麼沒來?」

  代荷就笑著回道:「一早上春雁就來了,說是六小姐昨夜裡受了驚,一早上就發了高燒,特意來和您說一聲。」大太太就點點頭,並未放在心上,可代荷說完話卻自言自語道:「我也沒聽到什麼聲音,怎麼獨獨六小姐聽到了呢。」

  大太太聽著一驚,就喊住代荷問道:「你一個人嘀嘀咕咕說什麼呢?」代荷轉過身,猶猶豫豫了半天,有些拿不準該不該說,房媽媽就蹙了眉頭:「太太問你話呢。」

  代荷聽著垂了頭,回道:「春雁說六小姐昨天半夜,就聽到院子裡有怪叫聲,聽的人毛骨悚然的,所以……六小姐可能被驚著了,一早上就病了。」她說完一頓又道:「奴婢就覺得奇怪,昨晚我半夜還起來小解的,卻什麼聲音也沒聽到。」

  大太太臉色一變,房媽媽聽著心裡也突的漏跳了一拍,斥責代荷:「胡說什麼,好好的院子裡哪來的驚叫,六小姐昨晚定是聽錯了!」大太太卻擺手示意房媽媽不要說,臉上卻是滿臉的驚恐不安。

  佟析硯見大太太這樣,就上前按著大太太的手:「母親,您怎麼了?若是擔心六妹妹我一會兒去瞧瞧她,若是病的重了就請了大夫回來。」昨天六妹妹原是要睡她房裡,可從大太太這邊出去,兩個人又都沒了說話的心思,就各自回了房,一早上也不得空去看一看,怎麼好好的就病了呢?!

  大太太彷彿沒有聽到佟析硯的話,雙眼無神的盯著頭頂的承塵,臉上的表情也有些扭曲……

  眾人見大太太這樣,皆是一副不解的樣子。

  當天晚上,大太太又是如此,依舊是如昨晚一般從夢中驚醒,她一驚坐了起來,拉著房媽媽手就囑咐道:「快去六小姐那邊瞧瞧,悄悄的去也別驚動旁人!」房媽媽跟了大太太這麼多年,自是知道她的意思,就立刻穿了衣裳帶著兩個小丫頭,連燈籠都沒提匆匆去了知秋院。

  知秋院裡也是燈火通明,春雁和司杏兩人進進出出又是熱水,又是拿了髒衣裳出來,房間裡還有六小姐驚呼聲傳出來……房媽媽靜靜瞧著卻是出了一身汗……難道六小姐和大太太做了一樣的夢?

  房媽媽高一腳低一腳的跑回智薈苑裡,大太太立刻迫不及待的問她,房媽媽就道:「院子裡亂糟糟的,丫頭們都披著衣裳忙進忙出的,還拿了髒了的裡衣出來……奴婢瞧著六小姐確實像是受了驚。」

  大太太就緊緊皺著眉頭,握著房媽媽的手:「你搬了被褥來,和我一起睡吧!」房媽媽就面色沉重的點點頭,出去搬了自己的被褥鋪在床邊的腳踏上,和衣睡下。

  早上,六小姐果然沒有來請安,依舊是春雁傳的話,大太太臉色蒼白的靠在床上,只覺得周身的力氣像被抽了個乾淨,房媽媽就坐在床邊,看著大太太道:「太太,奴婢想著……要不要請普寧師太來一趟?」

  大太太沉吟了片刻,終是點頭道:「也好,府裡最近諸事不順,請她來瞧瞧心裡也踏實些。」房媽媽聽著就點了幾個婆子,準備今日就去普濟寺跑一個來回,卻不料還未出門,二門的蔡婆子就匆匆跑來道:「房媽媽,普寧師太來了,說是路過我們府進來看看大太太。」

  房媽媽臉上一喜,急忙親自迎了出去,普寧師太依舊是一身灰色的僧尼袍子,見到房媽媽就行了禮道:「我路過貴府,特意進來瞧瞧。」房媽媽就笑著讓開道,和普寧師太並肩走在甬道上:「不瞞您說,我正準備讓婆子套了車去普濟寺請您呢。」

  「哦?」普寧師太目光一閃,就問道:「何事請我?!」房媽媽就揮退了跟在身後的小丫頭,左右看了看壓著聲音將大太太突然生病,又半夜噩夢連連,六小姐也被驚著的事情說了一遍:「連著兩夜都是如此!」

  普寧師太就變了臉色,臉色鄭重的四顧察看了一遍,又手拿著佛塵並不著急去智薈苑,疾步走到花園中站在佟府的中軸線上,掐指一算,房媽媽看著困惑連連就問道:「師太,可是瞧出什麼來?」

  普寧師太臉色不太好看,擰著眉頭道:「怕不是不乾淨的東西,而是大太太和六小姐,被惡鬼纏上了!」

  房媽媽聽著心裡就一驚,卻又疑惑,府裡這麼多人,為何獨獨大太太和六小姐被惡鬼纏上了?心思轉過,她就聽見普寧師太道:「帶我去大太太房裡走一遭!」

  「請!」房媽媽就領著普寧師太去了智薈苑,越接近智薈苑大太太的普寧師太的臉色就越發的難看,房媽媽也看的心驚膽戰,待進了大太太的臥室,普寧師太卻是進也不進,就在房門口燒了三刀符表紙,她跨著灰燼跨進了房裡。

  普寧師太進門和大太太寒暄了幾句,大太太就指著對面的椅子請她坐:「聽丫鬟說,您是自己來的,不知師太來府裡所為何事?」

  「今早我在山中打坐,忽見城中北方煞氣漫天,心知定有妖孽作祟於此方向,所以便循著煞氣一路下山,剛走到貴府門口那股煞氣便隱匿不見,所以我這才敲響了府門,冒昧打擾了!」

  大太太和房媽媽對視一眼,雙雙臉色巨變,普寧師太又道:「適才我一聽房媽媽說起您和六小姐的事,就明白其中原委,怕是太太和六小姐已被惡鬼纏上了。」她看著大太太問道:「太太是不是噩夢不斷,盜汗頻尿,頭暈目眩又四肢無力?」

  大太太就點頭不迭,普寧師太就雙掌合十:「阿彌陀佛!」大太太就目光灼灼的看著普寧師太:「師太可有辦法化解?!」普寧師太就嘆了口氣搖頭道:「恕貧尼無能,這惡鬼不為仇不為怨,貧尼也無能為力!」

  「師太!」大太太坐直了身子:「只要師太替佟府化解這災難,佟府願出五百兩為貴寺所奉佛祖重塑金身。」普寧師太就遺憾的搖著頭:「並非貧尼不願幫您,而是貧尼也無能為力,這隻惡鬼不為仇不為怨,如今之計想要收服他,只能尋著他自何處來又為何事留才可。」

  大太太一聽有辦法,立刻就面色一鬆:「還請師太施法,找出這妖孽的根源。」普寧師太就為難的點了點頭。

  當天下午,普寧師太在智薈苑與知秋院的軸線上,架了佛壇念了九九八十一遍《往生經》才終於睜開眼睛,驚呼一聲指著東北方道:「惡鬼自此處來!」房媽媽滿臉高興:「那他來佟府又是為何?」

  普寧師太就又重新閉目,念經不斷,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她才滿臉大汗的起身,扶著隨身伺候的小尼,臉色也是蒼白無力的樣子,回房媽媽的話道:「他說佟府欠他兩世姻緣,他來討屬於他的姻緣!」

  房媽媽聽著滿臉糊塗,顯然不明白普寧師太的意思:「師太,可有解法?」普寧師太就念道:「世間之事有因必有果,欠了他還他便是!」說完也不管房媽媽如何挽留,竟執意離去!

  房媽媽細細將普寧師太的話轉述給大太太聽:「說是在東北方!」大太太就閉上眼睛一言不發的靠在床上,直過了許久大太太才忽然睜開眼睛,驚呼一聲道:「難道是山東?山東又是在京城的東北方,師太又提到佟府欠了他兩次姻緣……」她頓了頓喃喃的道:「……那洪公子,可不就是兩次!」

  如今定了六小姐,所以厲鬼才纏著他們不放?!

  「可師太說解鈴還需繫鈴人,又道欠他什麼便還他什麼……難道是要我們盡快把六小姐嫁過去?」還是說,要幫六小姐把這姻緣解開,方才能化解?房媽媽想不明白,況且那洪公子如今尚在,惡鬼又從何說起?!

  大太太卻是心中有數,像洪公子那樣為非作歹之人,便是未死也如行屍走肉,若談惡鬼她半點都不懷疑……她閉上眼睛揮手道:「你出去吧,我一個人靜一靜!」房媽媽就沉默的出了門。

  第二日大太太讓房媽媽請姨太太進門,說是要退了洪府的親事……佟慎之卻先姨太太一步回了府,緊隨其後二夫人也匆匆趕了過來,兩人臉色都不好看,佟慎之就皺著眉頭對大太太道:「昨晚,宮裡皇后娘娘下了懿旨,將前太子府承寧郡主賜給了宣寧侯蕭延亦!」

  「承寧郡主?」大太太坐直了身子,直接問道:「那姑爺可接了旨?」

  佟慎之就擔憂的看了眼大太太,點了點頭,大太太就覺得胸口一甜,一口血便噴了出來,雙眼一黑倒在了床上。

  佟慎之和二太太請了太醫,直到下午大太太才悠悠醒了過來,一看佟慎之就紅了眼睛:「你去!去把蕭延亦給我找來,你大姐屍骨未寒,他竟又要娶妻,他怎麼對得起你姐姐在天之靈。」

  佟慎之沒有說話,當日皇后娘娘給大姐姐送三牲祭品去侯府時,他便有不好的感覺,一向對前太皇太后娘家頗有微詞的皇后娘娘,怎麼會突然示好,送了三牲祭品……原來,她竟然看中了蕭延亦空置的後院。

  二太太就似笑非笑的端著茶,坐在大太太面前,想到前幾日受的氣,心裡覺得舒坦許多,想了想她也開口道:「中午時二老爺自衙門裡捎來了信,說是同僚自山東寄來的密奏,原山東布政使洪韜的嫡長子,於前日醉死家中。」

  佟慎之聽著先是一喜,後又生出愁慮來……可這個消息對於大太太來說,已經不是雪上加霜……大太太聽著身子驟然就從腳心一直涼到心裡,她瑟瑟抖著縮進被子裡,彷彿那隻躲在角落裡的惡鬼,隨時隨地都會撲身而出,將她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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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寧侯府中,蕭四郎負手而立在凌波館外的亭子裡,看著凌波館中徹夜明亮的燭火,臉上的溫度降至冰點,跟在他身後的常隨天益搓著手,就小心翼翼的問道:「四爺,這都三更天了,您回去歇一歇吧!」

  蕭四郎無聲無息,眼眸深邃而悠遠,天益試探著道:「爺是不是在擔心侯爺?」他看了眼蕭四郎面色良好,無發怒的痕跡又道:「侯爺是為大局著想,他定能想清楚的……」他想到侯爺接到懿旨時步履踉蹌的背影,就心疼不已!

  天益話落,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直到天色漸明,蕭四郎才挪動了腳步,他大步走出亭子,頭也不回的問道:「山東那邊可有信回來?」天益聽著就立刻從懷裡拿出一封奉給他:「一早就來了,奴才見您一直忙著,就沒敢拿出來。」

  蕭四郎面無表情的接過信,接著微弱的亮光隨意一掃,就丟給天益道:「燒了!」隨後大步朝馬廄而去,上了馬揚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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