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莫風流 -【庶香門第】《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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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09:51 PM

第九十章:私奔?

  「洪公子死了?」析秋一驚也從床上坐了起來,皺著眉頭問司杏:「可說了是怎麼死的?」

  「……說是醉死家中,早上才發現的屍體,人都已經僵硬了。」這麼說來,是意外死亡?!析秋顯得很驚訝,她才和師太兩人說了惡鬼的事,怎麼這麼巧合對方就死了?!

  司杏也有些害怕的樣子:「小姐,師太說的惡鬼,不會是真的吧?」連她都開始懷疑事情的真實性了,說是意外卻實在太巧合了。

  析秋就瞪了她一眼:「胡思亂想。」她說著又靠回到迎枕上,手指就輕輕在摸著手下磨破了皮的《大周地理志》對司杏道:「大太太那邊怎麼樣?姨太太可來了?」

  「來了,說是看見大太太的樣子,眼睛紅紅的……」大太太自昨日起,就粒米未進,一直迷迷糊糊說著胡話:「說是請了普寧師太,明日到家裡來做水陸道場。」

  析秋就點點頭,她並不希望大太太真的有事,若是她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她和七弟年紀都還小,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嫡母出面處理,如若大太太真的死了,以大老爺的年紀定會娶了續弦,到那時候新的主母進府,年紀又輕指不定還不如現在的大太太,也未可知!

  所以,大太太要活著,目前更是要好好活著!

  析秋想了想,就坐直身子,司杏忙蹲身給她穿鞋:「小姐,您要出去?」她們主僕合力演了三日戲,現在想想小姐真的是算無遺策,算準了那夜房媽媽要來,就早早讓春雁在院子外面守著,果然房媽媽來了,還在院子外面靜靜看了半晌才離開……不過她卻是很奇怪,大太太怎麼好好的就做了噩夢!

  她不知道的是,析秋本也沒有打算這樣做,只是待太夫人送來苗藥後,她便起了這樣的心思,那苗藥是一種名為大葉曼陀羅的花和莖碾制而成,對風濕治療很有些效果,但大葉曼陀羅的花和卻有致幻和麻醉的效果,析秋在大太太的茶盅裡放了一些,她自太夫人府裡回來時就吐了一身,她確信了藥效便又故意將荷包落在大太太房裡,大太太中午才吐過身子又虛,才有了那樣的效果……

  「您還病著,現在去合適嗎?」司杏幫析秋穿了衣裳,又扶著她去梳妝檯前,就聽析秋回道:「便是病著才更要去才是!」司杏似懂非懂,也不再追問,幫析秋梳了頭又喊了春雁三個人去了智薈苑。

  「六小姐!」代荷見到析秋進門,就停了腳步側身福了府,錢媽媽也站在廊下對著她笑,析秋就朝兩人點點頭,問代荷:「太太可好些了?太醫可來了?」

  代荷就看了眼臥室的方向,笑著道:「好多了,太醫開了藥說過三日再來。」不是每日都來,看來病情有所好轉。

  析秋就點點頭,由司杏扶著就進了房,房媽媽正坐在腳踏上,按照太醫的吩咐給大太太按摩腿腳,抬眼看到析秋就小聲道:「六小姐來了。」說完,目光在析秋的臉上轉了一眼,果然見她面色白裡泛著青黑色,和大太太的臉色極其相似。

  析秋看了眼大太太,此刻她正睡著,呼吸虛弱人也瘦了許多,睡的極不安穩,她朝房媽媽點點頭,也是壓著聲音道:「我來看看母親。」她說著就自己在床前的繡杌上坐了下來:「母親夜裡可還有夢?」

  房媽媽就搖搖頭:「好了許多,許是吃了藥緣故。」當然好了許多,那個荷包代荷灑掃房裡時撿了回去,又問了人才知道是她的,就送了回去。

  「那就好!」析秋長長的鬆了口氣,看著大太太她微微紅了眼睛,代荷端了茶進來她接過捧在手裡,低頭看著茶盅發呆,也不說走也不去和房媽媽說話,稍坐了會兒,大太太就醒了過來,看到析秋坐在床前顯得很驚訝,又見她面色不好,才道:「不是病了麼,怎麼又來了這裡。」

  析秋幫著房媽媽上去將大太太扶起來靠在大迎枕上,又端了茶餵她喝了,才道:「覺得今天好了許多,心裡惦記母親,就想過來看看您。」大太太面露滿意,看著她道:「普寧師太明日一早便來,這兩日你也別到處走動才是。」失了宣寧侯的親事,如今佟府成了全京城的笑柄,隔著重重樓閣,她似乎都能感覺到那些幸災樂禍的眼睛和嘲諷的笑聲。

  宣寧侯撇開了小小從五品的佟氏,卻娶了一位頗得聖上和皇后娘娘寵愛的承寧郡主,若不是太子爺早逝,承寧就不是郡主而是公主了……侯府也算是否極泰來,內有郡主在聖上面前周轉,外有侯爺朝堂步步為營,想必侯府東山再起已不再遠。

  大太太只要一想到這樣的話,就心如刀割般難受……她的華兒,誰還記得她的華兒!

  大太太紅了眼睛,才驚覺發現坐在一邊的析秋也低聲哭了起來,大太太就皺著眉頭道:「好好的,怎麼又哭了!」析秋就擦著眼角,語有凄聲:「是女兒連累了母親……若非女兒的婚事,母親又怎麼會……」

  大太太眉頭蹙了蹙,眼底就浮起一絲冷意,又壓了下去……如今事已至此,她再怒析秋也斷不是現在就有動作,失了侯府的親事,姑爺又高娶了公主,這邊女兒未嫁未婚夫卻亡了,如果再出什麼事,佟府就真了京城那些冷眼等佟府出醜的人眼中的笑話了。

  「你安心在房裡待著,別胡思亂想這些事。」話落,門外代荷就隔著簾子道:「太太,侯爺來了!」

  大太太目光一凝,就坐直了身子,緊緊盯著門口沉吟了半晌,才伸手給房媽媽:「扶我起來……我到要瞧瞧,他有什麼話可說。」這邊析秋也站了起來,去扶大太太,待大太太下了床,她便道:「那女兒先回去了。」蕭延亦與佟家已無半點關係,彼此見面也不能再如從前般沒有避忌。

  大太太沒有回她的話,自顧自的坐在梳妝檯前,嘴裡念著不知什麼話,析秋目光頓了頓就和房媽媽打了招呼出了門。

  正廳裡的黃花梨冒椅上,蕭延亦正端坐而上,手裡捧著茶盅但視線卻有些散亂,面無笑容心事重重的樣子,門簾子一動他的視線便落在析秋身上,先是眼睛一亮站了起來:「六妹妹!」

  析秋也蹲身行禮:「侯爺!」她的稱呼讓蕭延亦身體微微一怔,沉吟了片刻方微微點頭道:「聽說你病了,如今可好些?」

  「好多了。」她微垂著臉並不抬頭去看蕭延亦:「多些侯爺關心。」說著又蹲身福了福:「侯爺慢坐!」說著就由門外候著的春雁扶著要出門,蕭延亦看著她的背影又道:「六妹妹的腿,可康復了?」

  析秋的腳步在門口停住,側身垂著臉回道:「好了七八成,劉太醫說再養些日子就能痊癒。」說著她又福了福:「告辭!」

  蕭延亦看著她的背影,微微發怔,負在身後的手就緊緊捏成了拳頭。就在這時門簾子掀開房媽媽已經笑著走了出來:「太太來了!」

  析秋已經出了院門,身後傳來的對話聲,便是她不聽也猜得到內容,蕭延亦被賜婚,婚期定在八月,他現在來也只會是給前岳母的大太太說一聲吧,至於曾經和佟府的婚約,那也不過是口頭之約,如今皇后娘娘指婚,未免引起波折這樣的事還是少說為妙。

  路過西跨院的角門時,就瞧見佟析玉院子的門緊緊閉著,聽說前幾日她就病了,連梅姨娘也病了,聽府裡的下人說當天得知侯府聖旨下來時,梅姨娘曾瘋跑去大太太房裡,求大太太再去侯府,大太太聽著她自以為是的無知論調,氣得讓房媽媽把她轟了出來。

  侯府她倒是可以爭以爭,可皇后娘娘,郡主娘娘,她敢爭麼!

  院子裡是從未有過的安靜,析秋一路回了知秋院,院子裡沒有宋媽媽進進出出,又恢復到往日的景象,至於宋媽媽她不知現在如何,至少大太太並沒有提任何讓她回來的意思。

  析秋這邊安靜,卻不知道太夫人那邊正和蕭延箏說起她:「那孩子也是個命苦的!」本以為延亦對她有意,雖年紀小些可勝在機靈穩重又很懂事,養上一年倒也無妨只要兩人恩恩愛愛便是最好的,可最後卻被佟大太太定去了山東,這才訂了親事對方又意外死了,女兒家的名聲上總歸有些影響,又是庶女往後再想尋著好的婆家,可就難如登天了。

  蕭延箏也是一臉愁容,她滿心以為析秋若是能嫁到侯府裡來給她做二嫂,卻沒想到峰迴路轉,承寧郡主卻半路殺了出來成了她的二嫂……這些倒也罷了,只是卻苦了析秋!

  不過萬幸的是,析秋不用再嫁去山東洪府了:「那洪公子死得也太遲了些!」若是早些死析秋也不用受這樣的苦了,太夫人卻被氣笑了:「說什麼胡話,便是沒有洪公子也會有綠公子藍公子的……女兒年紀大了,總是要定婆家的。」

  蕭延箏聽著就撇撇嘴,又道:「娘,您能不能托了錢夫人,給析秋找門好點的親事?」蕭延箏挽著太夫人說著,太夫人就笑看著她:「錢夫人也不過是娘家的子侄多些罷了,哪裡就有那麼廣的人緣,再說她府裡的事又多,哪得這麼多空。」她頓了頓又道:「再說若是有,我早把你定了,哪裡就讓你在家裡呆著日日煩我!」

  蕭延箏羞紅了臉,騰的一下站了起來:「說析秋便說析秋,怎麼又繞到我身上來了,不和您說了,我去看望大嫂去!」

  「去吧,也正好陪你大嫂說說話,整日裡坐著也不是個事。」太夫人叮囑完,又和吳媽媽就看著蕭延箏的背影,呵呵笑了一陣,待蕭延箏離開太夫人便對吳媽媽道:「老二去佟府了?」

  吳媽媽就點頭:「早上去的!」也不知道佟大太太會說什麼難聽的話,吳媽媽嘆了口氣,大夫人就無所謂的點了點頭:「該去的,雖說結果也不是我們所料,但禮數總不能失的。」

  皇后娘娘突然賜婚她也所料未及,甚至前一日延亦去宮中面聖,也不曾聽皇后提起過半句,若是早早有所提示他們也能想一想對策,這樣突然下了懿旨他們便是想拒絕,也沒有理由,說與佟府有婚約?可佟大太太那樣的態度,六小姐又定了人家,八小姐她是萬萬不能要的……便是拒婚又能如何,況且,依他們如今的形勢,又有什麼資格去拒絕皇后?!

  太夫人嘆了口氣,吳媽媽見他這樣就安慰她道:「您可是要心思放寬些。」太夫人就笑著道:「放心,無論如何我也看著鑫哥兒長大成人!」說著她就對著吳媽媽道:「走,我們去瞧瞧鑫哥兒去。」

  吳媽媽就扶著太夫人到暖閣裡,鑫哥兒剛剛搬過來,有些地方還未收拾好,但總歸是在郡主進門前,把鑫哥兒接過來了。

  第二日一早,析秋才剛剛起床,普寧師太已經到了府裡,在她院子外做了佛壇念了經文,又去了大太太院子裡,滿府的丫頭婆子都跟著來來去去的看熱鬧,析秋也讓春雁和司杏去瞧瞧,自己一個人則坐在院子外的屋檐下繡花。

  這時,院外有腳步走動的聲音,她以為是司杏或是春雁回來了,等她抬頭才看倒是佟敏之小小的身影,一下子撲了過來:「姐姐,您身體好些了沒有?」析秋差點沒接住他胖胖的身體,兩人就並肩坐在椅子上,析秋揉著他的髮髻道:「怎麼來也不提前讓六福進來打個招呼?!」

  佟敏之就滿不在乎的道:「我本也進不來,不過一瞧院子裡的婆子丫頭都去看熱鬧了,我就順著牆根偷偷溜進來了。」析秋就微微笑了起來,佟敏之這一年個子竄得很快,才七歲而已都已經過了她的肩膀線了,樣貌也越長越有大老爺和夏姨娘的樣子。

  算是集合了兩人的優點吧!

  「可吃了早飯?今兒怎麼沒去學堂?」佟敏之答道:「我們先生今兒有事,放我們一天假。」說著頓了頓他又道:「去潛山書院了。」

  潛山書院,就是蔣士林辦的那個書院吧,析秋挑了挑眉,就佟敏之四處看了看露出神秘的表情來:「我們先生和將探花是好友,聽說蔣探花最近有番大動作,先生就打算去瞧一瞧。」

  析秋就笑拍了拍佟敏之的腦袋:「你整日裡不好好讀書,哪裡來的這些小道消息。」佟敏之就嗚嗚捂住頭辯解道:「我哪裡有不好好讀書,我最近進步很大,就連大哥哥和表哥也誇我呢。」

  「哦?大哥也誇你?怎麼誇的?」佟慎之在家休了四天沒有去館裡,聽說劉學士昨日派了學子去外院,說是明日讓佟慎之重新回館。

  佟敏之大眼睛晶晶亮著,一眨一眨煞是調皮靈動:「大哥說我字帖有進步,表哥說我對中庸參透得尤其的好……您說這算不算誇我?」析秋就噗嗤笑了起來,攔著佟敏之道:「算,敏之真棒!」

  佟敏之就開心的笑了起來,忽然笑容一斂又露出愁容來:「聽彩霞說您定的親事,那位公子死了是吧,您不要難過,表哥說那位公子不是好人,死了也就死了,倒省得退婚這樣的麻煩事了!」

  析秋笑容一頓,徐天青怎麼會和佟敏之說這些,她想了想又道:「嗯,知道了,姐姐不難過!」佟敏之就煞有其事的點著頭:「等我長大了,我養你!」析秋就笑著點頭,佟敏之卻是目光一轉又道:「姐姐,我想和你商量件事情!」

  析秋就露出認真的樣子:「你說!」佟敏之就垂了臉對她道:「我也想去潛山書院讀書。」她又怕析秋多想,就擺著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潛山書院很好,我想去讀書,而且我們先生也支持我去!」

  「潛山書院?你怎麼想到去潛山書院讀書的?」析秋納悶不解,佟敏之就撓著頭說:「我常聽表哥說蔣探花如何有才,如何清高……」

  析秋就笑著道:「所以你就想去潛山書院,和蔣探花學?」佟敏之就點著頭,忽又搖著頭:「不單我一人想去,就連三哥哥也想去……只是他不如我便利,我寫信告訴父親我的想法,父親說若是我想去,他就寫信給同僚推薦我去,可是三哥哥卻不一樣,二老爺和蔣探花雖表面上沒什麼,可私底下二老爺根本連提都不准提蔣士林這個名字,三哥哥根本不敢和二老爺提!」

  沒想到佟敏之一直在和大老爺通信,看樣子信來去不但頻繁且看佟敏之這樣,似乎和大老爺相處得很好,她替他高興,就點著頭道:「這件事我不反對,可是可能還要再等一等,等明年再說,況且如今大太太也病著,這時候去說學堂的事,總是不便的。」

  「我知道!」佟敏之點頭不迭:「我本來也是想著等明年跟先生學完了論語,再去那邊的。」析秋就微微點頭,佟敏之就站了起來道:「趁著府裡人少,我再去看看姨娘。」

  析秋就拉著他:「你擔心些!」佟敏之頭也不回的往外跑:「我知道了,姐姐多注意身體!」說著,小小的身體就蹦跳著出了門。

  提到蔣士林,析秋也沒了心思再繡花,就站起來也慢慢走出了院子,三月的竹林裡微風徐徐,春暖花開,她還記得去娘二月二佟析硯生日時,她們在這裡喝酒賞春,不過一年就發生了這麼多事,她來到佟慎之和徐天青曾坐著下棋的石墩上,看著樹葉浮動竹枝輕舞的畫面,心裡也似乎輕鬆許多,洪公子雖遠在山東,但此時雖通訊不發達,可洪大人畢竟曾在朝為官,這樣的事又怎麼瞞得住,況且又有侯府和佟府婚事鬧得滿城流言四起,佟府的事就格外引人關注,在這樣的情景之下,想必她的婚事也成了旁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是啊,還未嫁未婚夫就死了,這對於閨閣女子來說,算是極大的名譽傷害!

  恐怕,她的婚事會更加的難!

  其實嫁不嫁對於她來說,根本無所謂,嫁了人不過如鳥兒換了個籠子,飛來飛去還是後院這一尺見方的地方罷了。

  只是讓夏姨娘跟著擔心,將來佟敏之說親也會受到她牽連,她心裡過意不去!

  析秋長長的嘆了口氣,忽然竹林裡就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落在樹葉上發出清脆的吱吱聲,她驀地回頭去看,就是一愣驚了驚:「表哥?」

  徐天青穿著冰藍色的直綴,身形比去年要高出許多,俊朗如玉皎皎如月般垂手而立,遠遠的對析秋微微一笑,宛如春陽初綻耀眼奪目華光粼粼……

  「……六妹妹。」徐天青朝析秋幾步走來,析秋也同時站了起來,看了他身後一眼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徐天青就笑著道:「我原是要出門,卻瞧見七弟偷偷溜了進來,我一時好奇就跟著他來了……沒想到在這裡見到六妹妹。」析秋自是不信他的話,徐天青很少到內院來,這段時間她也聽佟敏之說過,徐天青也不如以往那般日日待在房裡讀書,而是早出晚歸,還曾獨自出門了兩天,他問了幾次徐天青卻沒有告訴他。

  不知神神秘秘在忙什麼!

  「表哥有事?」析秋也笑著道,他們這一年雖也常見面,但每次也不過點頭之交不曾說過話,析秋想不到他來這裡能有什麼事。

  徐天青就目光微微閃了閃,看著析秋,她今天穿了一件川花對襟的淺綠褙子,一如既往的素面朝天,髮髻上也不見多餘的首飾,彷彿出水芙蓉般清雅淡然,亭亭玉立,眼前的人和他日日腦中想念的人影重疊在一起,他緊緊攥緊了拳頭:「六妹妹,我有話對你說。」

  析秋聽著眉梢微挑,點頭道:「表哥請講。」徐天青鄭重的樣子,讓她生出絲疑惑來。

  就見徐天青面色凝重,彷彿練習過無數次一般,脫口而出卻說得很順溜:「六妹妹,我記得你去年和我說過的話,你處處避我,我到今日也明白你的良苦用心,所以我想發奮讀書努力考取了功名,唯有這樣我才有資格站在你面前,告訴你我有能力給你安定的未來,可是……春闈失力我原想再等三年的,但姨母卻給你定了親事……六妹妹我不能等了,我這些日子見了許多朋友,也弄到了我們新的身份文牒,你隨我走吧,我們天涯海角我定能護你如目,絕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

  析秋震驚的說不出來話,愣愣的看著徐天青……徐天青以為自己的想法太過驚世駭俗,驚著析秋了,於是他朝析秋邁進一步,一鼓作氣道:「六妹妹,我知你不易,姨母處處打壓,你過得很難,而我……」他垂了眼睛露出一抹挫敗的憂傷:「我也和母親提過你,可母親卻想也不想便否決了,還說她在一日便絕不會答應……所以,我便想到此下策,雖然太過驚世駭俗,可是卻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們一路從京城往西走,我們去苗疆,去西域,去任何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只要我們在一起,就一定能生活得幸福美滿。」

  徐天青自小學禮教德法,學孔孟君臣父子之道,析秋不知道他是做了怎樣的心裡鬥爭,才做出這樣大膽的決定來,私奔?連她都沒有想過!

  「表哥!」析秋感動之餘又搖著頭道:「謝謝你對我的這份心,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即便有身份文牒,你我出了這個內宅的門,以後靠什麼生活?這些都不提,我們就這樣走了,你可想過你的父母,可想過我的姨娘和弟弟,我們一去就不可能再回來,他們會怎麼樣?你苦讀這麼多年,姨太太對你寄予厚望,你這麼輕易就放棄前途功名,往後數十年都過著風餐露宿的生活,一直在路上奔波……她會怎麼樣?你能為了一份男女之情,就放棄多年的努力,放開父母對你的含辛茹苦?」原諒她的不信任,她出自現代對男人的戒備要遠遠超出她的想像,徐天青的愛來得太沉重,她捫心自問能不能承擔得起時也會去想他的能力,他能不能背負的了這樣的重擔,即便是現在能,那麼十年,二十年之後呢,他會不會後悔,會不會生出埋怨,埋怨她當時為什麼要答應和他私奔,為什麼拖累他自高高在上的公子跌落泥濘變成社會最底層的庶民?他後悔了,她該如何?!

  這太冒險了,析秋心裡跳出來的答案,很肯定的給予了否定!

  徐天青震在當場,他不知道析秋這一瞬間想了這麼多,是的,析秋說的他都想過,並且日夜都在問自己能不能做到,他很確定自己可以,所以才做足了準備來找她:「六妹妹,這些都不重要,只要能和你一起,便是再大的苦我也願意承受。」

  當他聽到大太太給析秋訂了親事時,心就宛如被人割去一塊,他便是站著不動不睡不呼吸,也會覺得五臟六腑都在疼,疼得他什麼事也做不了,他做了難以想像的努力才克制住不去找析秋不去找大太太,他靜思了幾夜才做出這個決定,他很清楚自己的心,也很慶幸自己做出這樣的決定。

  「六妹妹,自從四年前我第一次見到你,你便一直在我心裡,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改變我對你的心意,請你相信我!」

  析秋散失了語言功能,不知道去和他說什麼,徐天青直直的看著她,他看到析秋眼中的冷靜,他突然很害怕,害怕析秋直接拒絕他,徐天青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和她道:「六妹妹我不是要你立刻答應我,我給你時間考慮,五天後你若是想清楚了就讓司杏來找我,告訴我結果……行不行?」

  析秋很想現在就告訴他,可還是點了點頭,徐天青就笑了起來,笑容燦爛絢麗,他點著頭就依依不捨的看了她一眼,道:「那我先回去等你的消息。」說著轉身就一步三回頭的走進了竹林裡。

  析秋坐在石墩上,看著徐天青的背影直發呆,她彷彿還沒有從徐天青突然而來的大膽中反應過來,直至過了半晌司杏和春雁找來,她才喃喃的回了院子裡。

  本以為他們上次談話之後,她的態度那樣明顯,徐天青早已經收了心思,卻沒有想到時隔一年後,他突然來和她說這樣的話,她不知道他這一年在想什麼,但卻不忍心直接拒絕他……

  一夜未睡,析秋一早上去給大太太請安,大太太臉色好看許多,姨太太坐在大太太身邊,見析秋進來視線就落在她纖細玲瓏的身影上,暗暗感嘆:六丫頭果然長得像夏姨娘,如今瞧著可越發的比夏姨娘還要貌美。

  她想到徐天青前些日子讓她來提親的樣子,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六丫頭如今未嫁先亡夫,京城內外誰不知道這事,莫說姐姐不會給她用心挑,即便是用心挑只怕以後也尋不著好人家,她出身不高又是庶女……或許等過一兩年,天青成親後可以讓姐姐嫁了她給天青做房妾室。

  也算全了天青一片痴心,也省得他整日胡思亂想耽誤學業!

  姨太太的心思,析秋根本不用擔心,大太太再霸道就是把她送去當姑子,也不可能不顧臉面把她送去當妾,況且還是姨太太家,姐妹之間這臉面大太太怎麼可能不要,她笑著和姨太太行了禮,姨太太就笑著道:「快起來!這段時間委屈你了。」析秋垂著臉露出一絲委屈的樣子,嘆道:「姨母言重了……這都是我的命!」

  沒有怪她們姐妹的意思,姨太太露出滿意的表情來,和大太太說話:「姐姐說的不錯,還是六丫頭乖巧懂事!」

  大太太微微點頭,卻沒有說話,她想到蕭延亦的來時和她說的話,言語間雖沒有怨她的意思,可是她卻看得很明白,姑爺分明就是對六丫頭動了心,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華兒為何執意要她將八丫頭嫁過去,原來姑爺早在以前就對六丫頭動了心。

  她的親生女兒早逝,如今又丟了親事,她此刻看著析秋則暗暗惱恨,為何那洪公子這麼短命,若不然將她嫁了也不會日日在她眼前提醒她,華兒連死前心裡那難以吐出鬱結。

  大太太側開眼睛,面無表情的道:「我這裡也沒什麼事,你身子也不好,回去歇著吧。」析秋就乖巧的點點頭:「是!」又朝姨太太屈膝行了禮,便退了出來。

  這一日,佟慎之回來得很晚,一回來就去了二老爺的房裡,兩人關著門說了半天的話直到天擦著黑二老爺又匆匆出了門,析秋則安靜的待在院子裡,她讓春雁將徐天青過往送來的東西,全部打包整理好,擱在她的臥室裡,又囑咐道:「等入夜後你帶著春柳抬過去,別驚動司杏!」

  春雁知道析秋的意思,就沉默的點點頭,將箱籠歸置好就等著入夜,然而京城裡卻在當夜毫無徵兆的全城宵禁,城內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二老爺也派人通知大太太守好門戶,大太太又通知了各房,析秋就吩咐春雁將院門落鎖,所有人不得出入!

  原來,經過數日的內閣以及大理寺合議推斷辯證又有福建當地的官員作證,福建通敵倭寇暗中斂兵的罪名終於定了下來,證據確鑿直指二皇子,聖上勃然大怒一封聖旨就奪了二皇子的所有的爵位,封了平貴王,將貴州十三城劃做他的封地,勒令次日內必須啟程趕赴封地。

  貴州可謂是山惡人窮,窮鄉僻壤,此一去山路迢迢二皇子這一生可能都無法再回來。

  二皇子手捧聖旨攜臨盆在即的皇子妃在宮門外跪了數個時辰,宮門緊閉聖上避而不見,二人就長跪不起,直至二皇子妃突然腹部陣痛,羊水破裂在宮門外痛哭不止,二皇子也慌了神,宮門外旗手護衛才尋了軟轎由內監抬回了皇子府,經過一天一夜的腹痛,二皇子妃卻依舊沒有誕下皇子,三皇子就認為二皇子故意拖延時間,帶著羽林衛三千人,將二皇子府圍的水洩不通,罪名為:違抗聖旨,欺君犯上!若二皇子不能立刻出城,他就帶兵將皇子府一干人等全部絞殺殆盡。

  二皇子自然不能立刻走,二皇子妃正在生產之際,三皇子不撤兵,兩方就隔著二皇子府對峙,雙方寸步不讓。

  城內戒嚴,佟府府門緊閉,大太太將府裡所有的小廝,婆子都調遣出來守著各個大門,所有人無事不得出門!

  怕有流匪宵小趁火打劫?佟析硯聽到時不以為然道:「不過是兩個皇子之間的矛盾,又怎麼會有流匪入城?!」佟慎之則皺著眉頭道:「德宗一年,據史料記載,京城中便出現匪亂,許多官家因防備不當,一夜之間被人血洗滿門,全府之人成了流匪刀下亡魂,那時又處於朝政動亂,根本無人去管此案,直到德宗登基才著手調查此事,只是直至現在也沒有查到凶手依舊是無頭公案!」

  佟析硯聽著咋舌不已,大太太急忙讓代絹,代菊將四小姐的衣物搬到正院裡,將佟析硯帶在自己身邊,佟府內氣氛緊張京城內亦是如此,達官權貴閉門謝客商家紛紛關門閉戶,街道上也是人煙疏落根本無人敢上街。

  二皇子在皇子府內,三皇子在府外圍守,對峙之下,終於在第二日晚上有了新的進展,二皇子妃並未順利生產,而是……薨了,一屍兩命!

  宛如緊繃的弦,最後一根扯斷了!

  二皇子抱著皇子妃被血染紅的的屍體,打開府門站在台階上,冷冷的看著三皇子……三皇子也驚了一驚,沒有想到二皇子妃竟真的一屍兩命,他的目光就在皇子妃依舊隆起的肚子上轉了一圈,就抱拳道:「二哥,請!」

  二皇子什麼話也沒有說,帶著唯一的長隨,躍上馬車在近千人的「護送」之下,朝城門而去,忽然不知從何處湧出百人的亡命之徒,個個皆是絕頂高手,一下子衝散了護送的羽林衛,與近千人廝殺欲救出二皇子,兩方人馬在長街之上刀光劍影,嗡鳴聲直傳出幾條街,血腥味彌漫在京城上方。

  人人膽戰心驚,佟府幾位小姐的院門口大太太派了三四個粗使婆子日夜守著,析秋緊緊蹙著眉頭,她的院子在佟府的最西方,過了竹林便是佟府的倒座,隔了倒座就是外面的衡街,若真有流匪闖入,此處便是最危險的地方之一。

  子時時分,便是位於城北的佟府,也清晰的聽到了外面有依稀喊殺聲傳來。

  春雁和司杏護著析秋坐在臥室裡,院子裡有風吹著竹林的竹枝沙沙炸響,司杏簡直是草木皆兵,頓時嚇得面色發白,然而就在此時,樹影跳動的竹林之中,一個黑色的身影,輕盈的從院牆上一躍而下,龍行虎步般踏著濃濃的夜色朝知秋院慢慢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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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10:05 PM

第九十一章:兒子?

  「你們去睡會兒吧。」析秋揉著太陽穴,連著兩夜都是神經都是緊繃著的:「這一仗約莫也是要到天亮的,這麼熬著終不是事。」她總覺得這場仗打得很蹊蹺,二皇子的罪名是聖上定的,他被流放到封地,但凡有點腦子的人,要不然就去求聖上開恩,要不然就到封地韜光養晦以待時機,總之不可能在臨走前,拼了命做出這樣毫無意義的反抗。

  二皇子明明有很多選擇,卻為什麼要用最糟糕的法子呢?

  「小姐,您去睡吧!我們在這裡守著,若是真有流匪闖了進來,我們人多他也不敢怎麼樣吧?!」說的極是不確信,析秋就笑著道:「若真有流匪,莫說知秋院就是整個佟府也不定能反抗的去,你們在這裡也無濟於事……你們都守了兩夜了,都去睡吧。」二皇子離開,三皇子就是最大的皇位繼承人,將來整個天下都是他的,京城也將是他的首都,在這樣關頭他無論如何也要做出儲君的樣子來,做好全面的安全防範措施,保證京城百姓安危,以獲得更多民心才是,所以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析秋反而冷靜下來了。

  司杏和春雁、春柳、喜兒猶猶豫豫不肯出去,析秋就轉了身往臥室走:「你們不走,我可要睡覺了!」說著就自己進了臥室,司杏就跟了過來,猶豫道:「那我們去睡了,我們四個輪流值夜,小姐有事喊一聲就行了。」

  析秋就點點頭道:「去吧!」就看著司杏和喜兒出了房門回去睡覺,留了春雁和春柳守在外間,兩人坐在椅子上強作鎮定拿著繃子繡花,析秋則半掩著房門靠在床上閉目養神,耳邊彷彿依稀能聽到夜空中鐵器交鋒的尖銳嘯叫聲……

  院子裡逐漸安靜下來,析秋半夢半睡間,就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看著她,她睜開眼睛就看到原本關上的窗戶此時只攏了半扇,暗暗的牆上有一道長長的影子一動不動的站在床邊上……她整個人受了驚嚇「啊」的一聲,驚坐而起手臂一揮便帶倒床邊放置的杌子,隨即身子一傾就朝地上倒去。

  電光火石間,一隻大手便是一撈將她整個人撈了起來,析秋的後背就撞到那人的胸膛上,堅硬的寬厚的胸膛,帶著濃濃的男性氣息,瞬間充斥著她的感官……她抬腳就要跑,那人便是輕笑一聲,彷彿蔑視她徒勞的行為。

  果然,她還沒動,人又再次回到他懷中被圈住,析秋的鼻尖撞在他的胸口,鼻子便是一算,隨即眼前便是一黑,那人低沉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別出聲。」

  析秋被禁錮著無法動盪,滿眼裡是一片墨黑的顏色,還有濃濃的血腥味,那人單手環著她,右手卻穩穩的托著一個包袱,很是鎮定從容。

  「小姐,您沒事吧?」房門沒關,房裡的聲音春雁在外間聽得很清楚,她隔著門喊了一句,雙手已經放在了門上,析秋眉頭一蹙隨即腰上便是一緊,那人緊緊攥著她的纖腰,彷彿隨時都能掐斷一般:「讓她出去!」

  沉沉的聲音,不帶絲毫情緒,析秋卻是聽著一愣,出口的驚叫就卡在喉嚨裡,她的目光又重新落在牆壁上,他的影子比她高出許多,纖長挺拔,肩膀很寬左手正落在她的腰上……她瞪著眼睛彷彿能感覺到自己的心在嗓子眼迅速的跳動著……

  「我沒事!」析秋出聲道:「我剛剛不小心打翻了杌子,沒有事你不用進來了,去歇著吧。」

  春雁在門口頓了頓,微微遲疑過後她道:「那小姐早點休息,奴婢就在外面,小姐有事喊奴婢就行。」析秋輕輕嗯了一聲,又道:「幫我把門關上。」

  春雁點頭,收回手又重新關了門。

  房間裡又恢復了安靜,空氣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彌漫開來,析秋擰著眉頭動了動:「蕭四爺不請自來,有何貴幹?!」話落抓著她腰的力道便是一鬆,隨即析秋掙脫出他的懷裡,她轉過身去看身後的人,果然就見堂堂宣寧侯府的蕭四爺,穿著一身淺藍色直綴從容淡然的站在她的房中,如刀削般的五官俊美而堅毅,長長的鳳眼眼角微挑,毫不避諱的直視著她……

  「你知道是我?」蕭四郎眉梢微挑,全沒有半絲深夜出現在女子房中的尷尬,一臉悠然不迫的樣子。

  析秋眯著眼睛,剛剛受的驚訝此時正一點點變成驚怒,她怒看蕭四郎聲音冷意凜凜:「蕭四爺,這樣做很有趣?半夜不請自入女子閨房之中,裝神弄鬼很有趣?」

  「有趣,或是無趣並不是你來定義的。」他淡淡說著:「況且,蕭某並非裝神弄鬼,只是……」他抬起手裡一直托著的包袱:「想請六小姐幫個忙。」

  此刻析秋才發現他手裡包著的包袱有些奇怪,可哪裡奇怪她一時又說不上,就見蕭四郎打開包袱的一角,析秋隨即一愣,連生氣都忘了,滿臉的驚訝道:「孩子?」

  蕭四郎就點頭道:「外面想必你也聽到聲音了,我獨自一人帶著他多有不便,所以就想把他寄放在六小姐這裡一夜,明晚此時我再來接他。」

  「我?幫你照看孩子?」析秋不敢置信的看著他,蕭四郎很認真的點點頭:「有勞了!」說著就要把孩子遞過來的意思。

  析秋就擺著手,退後一步道:「我這裡怎麼能放孩子?」她是未出閣的小姐,若是房裡多出一個孩子,這名聲便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只有你這裡最適合。」他看著析秋道:「延箏說你懂醫術,也很細心,想必照顧孩子也必不會生疏,沒有什麼誰比你更合適。」析秋啼笑皆非,難道她要為被他選中而感到榮幸嗎?

  況且,帶孩子哪有這麼容易,他說得彷彿就是一件物品,隨意塞在旮旯犄角就行一樣!

  「四爺你既是不便,又為什麼帶著孩子出來,即是沒有地方安置,帶回侯府也比我這裡便捷不是?!」她頓了頓又道:「我是會些醫術,可是這和照顧孩子兩個概念,若是孩子在我這裡出了什麼事怎麼辦?我可負不了這個責任!」

  蕭四郎顯得毫不介意的樣子:「六小姐只需照顧他即可,一切有我!」他說著挑著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原本看著析秋的眼神,忽然移向了別處,就在這時安靜的佟府內院裡,突然響起了緊湊的鑼鼓聲,緊接著知秋院外面守著的粗使婆子用力的拍著院門:「六小姐,院子裡有盜匪闖進來了,六小姐……」

  或許因為突然而至的聲音,那孩子在蕭四郎懷中拱了拱,嘴巴癟了起來,一副要放聲大哭得樣子,析秋看著就是一驚,若是這個時候哭起來,被門外的婆子聽到那真是說不清了。

  「噓……」她急著正要去抱孩子哄一哄,就見蕭四郎緩緩抬起頭,豎起食指放在脣邊輕輕噓了一聲,那孩子半睜著眼睛看著他,半晌沒有動靜,竟然就非常聽話的安靜下來……

  析秋詫異之極,真不知是他運氣好,還是他冷冷的面容連剛剛出生的孩子也能被鎮住?

  就在這時蕭四郎緩緩抬起頭來,一點招呼不打,很熟稔的將手裡的孩子往她懷中一放:「多謝六小姐,蕭某明晚此時來取!」說完深看她一眼,轉身縱然一躍就從窗口跳了出去,融入濃濃的夜幕中。

  析秋愣愣的抱住孩子,看著蕭四郎迅速的消失的身影,她剛剛……似乎……在他的眼中,看到一絲戲謔的笑意。

  「可惡!」析秋急忙抱著孩子跑過去,窗口早已經看不到人影,她怕被院外的婆子發現,就迅速將窗戶關了起來,外面敲門聲依舊,析秋慌亂間就將孩子放在床上,整理了衣飾打開房門就走了出去,此刻司杏和喜兒也從門外跑了進來:「小姐,門外的婆子說,外院發現了盜匪,讓我們小心關好門戶,千萬別出去!」

  司杏幾人嚇得臉色發白,抓著析秋的手道:「小姐,我們怎麼辦?!」析秋就皺著眉頭,暗暗想著蕭四郎有沒有從佟府安全出去。

  院子裡鑼鼓聲震耳欲聾,有婆子呼喇喇的跑動的腳步和驚呼聲,緊接著突然安靜下來,過了一小會兒院門外的婆子又重新拍著門:「六小姐……來總管說盜匪已經抓到了,請六小姐放心。」

  幾人鬆了口氣,析秋的心卻提了起來,難道蕭四郎被抓到了?她拉著司杏道:「去仔細問問,抓的是什麼樣的人。」司杏沒有多想,就起身開了正房的門對著院外道:「抓到的是什麼人?」

  「奴婢去問問。」說著婆子就砰砰跑遠了,過了一會兒就回來道:「來總管說,是個慣盜,等天亮就送去衙門!」

  這麼說就不是蕭四郎了,析秋鬆了口氣,畢竟蕭四郎是蕭延箏的哥哥,兩府又曾是姻親,不管他今晚來有什麼目的,若真的被抓兩府面子也不好看!

  既然沒有事,她還惦記房間裡的孩子,心裡一凜就站了起來,春雁一怔問道:「小姐怎麼了?」

  析秋搖頭回道:「沒事,既然盜匪抓到了,我回去就再歇會兒,你們也別來來回回的跑了,就在暖閣裡歇著吧。」春雁就點點頭:「好,小姐有事出聲就行,」她說著,聲音裡還發著顫!

  析秋轉了身就回房,又迅速回身去關門,走到床邊隨即他抱起孩子,孩子又重新睡著了,小小的手舉在頭頂上,皮膚皺皺的呈現著粉紅色,長長的睫毛一動一動頭髮上還帶著絲絲血絲,呼吸也輕輕的分明就是剛剛出生的孩子!

  饒是她沒有帶過孩子,此刻見了心裡也軟了一塊,小小的人兒剛剛出生就這樣奔波,甚至可能連自己母親一面都沒有見過,就被人扔到陌生的環境裡,她雖氣蕭四郎,可孩子留下了總不能扔了,她抱著孩子來回在房裡走動,生怕她撩開嗓子大哭,引來門口婆子的注意!

  看來若想安全,得把門外那幾個婆子支走,只要那幾個婆子一走,她這裡才算真的安全了,她忽然想到,蕭四郎肯放心把孩子放在她這裡,是不是也想到了,她這裡是在佟府最角落,前面又隔著後花園又隔著竹林,即便是孩子哭,也傳不到正院去?!

  真是好算計!

  她抱著孩子走到門口,把司杏幾人都喊了進來,司杏看著析秋手裡從天而降的嬰兒,瞪著眼睛道:「小姐……怎麼會有個孩子在這裡?」春雁也驚訝道:「難道……奴婢剛剛聽到房裡有人說話是真的?這孩子是什麼人送來的?」

  析秋就露出愁容來:「快別說這麼多了,他可能是餓了,快想想辦法弄一點米湯給她喝。」喜兒則開心的跑過去,墊著腳看孩子,笑著道:「小姐,他還太小了不能喝米湯的吧,不如給他餵點水吧。」說著又毫無心機的動手去戳了戳他的臉,那孩子就歪著嗦著嘴巴,要去吃喜兒的手指。

  很可愛的樣子,析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可能是餓了。」析秋抱著孩子在椅子上坐下來:「米湯不能喝,那就給他弄點水喝吧,總不能餓著了。」司杏就去倒了杯溫水,又出了門拿了一個小小的勺子來,小心翼翼的去餵……析秋看著孩子啪嗒啪嗒喝著水,心裡總算鬆了口氣,她抬頭對著司杏道:「出去拿些銀子給幾個婆子,就說外面也沒了聲,也不用守著讓她們各自尋了地兒喝點酒歇歇!」司杏露出猶豫的樣子來:「小姐,若是……」析秋擺手道:「沒事,看天色也快亮了,許是已經塵埃落定了。」

  司杏就拿了荷包開了們出去,析秋就看著春雁道:「等天亮你就去找來旺家的,讓她把司榴送來,就說我想見一見司榴,把兩個孩子也帶來。」春雁覺得很有道理,如果司榴也把孩子帶來了,那麼即便是院子裡有孩子的哭聲傳出去,旁的人也不會多想,更不會知道多出一個孩子來!

  春雁笑著點頭:「好!奴婢一會兒就去。」說著又露出猶豫的樣子來:「大太太那邊若是問起怎麼辦?」析秋擺著手道:「無妨,讓司榴直接進來,大太太即便不高興也總不可能把人趕出去,她便是不顧我的面子,也會顧著來總管的面子的。」

  不一會兒司杏轉了回來,門外幾個婆子已經撤走了,外面天漸漸亮了起來,析秋將孩子交給春柳,自己則換了衣裳道:「我去正房請安,你在房裡陪著,若是有人來了就把孩子抱到竹林中去……那裡僻靜又離外面的街上近,便是孩子哭也不容引起旁人注意」她說完又道:「待司榴來了,就安排在暖閣住著,她帶著兩個孩子怕是要用的東西很多,喜兒稍後把暖閣裡收拾出來!」

  幾個丫頭就各自點頭,析秋換了衣服就去了大太太房裡,沒想到二老爺,二太太以及佟慎之都在,房裡的氣氛有些怪異,她走進去朝大太太,二太太,佟慎之行了禮,又和佟析硯見了禮,就和她並肩站在大太太的床頭。

  「三皇子已經派人去尋了,不過那麼高的懸崖跳下去,恐怕也凶多吉少!」二老爺說著,析秋就見他和二太太眉宇間似有喜色,再去看佟慎之,卻表情僵硬似乎並不高興,她暗暗疑惑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二老爺說的是什麼意思,就聽到大太太嘆了口氣:「二皇子夫婦也是沒福氣的,便是聖上降了罪也大可不用做出這樣過激的事情來,最後鬧得家破人亡!」

  難道二老爺剛剛說的跳崖,說的是二皇子?那二皇子妃怎麼又死了?

  「可不是,聖上雖說封地封得遠了些,可也保不準過幾年氣消了就好了,畢竟是父子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卻沒有想到二皇子竟集結了人馬……殺了那麼多羽林衛,真是……」二太太嘆息的搖著頭:「大嫂你是沒瞧見,我聽說長街上的鮮血一直流到城門口,屍骨都堆成了山,那場面想一想就覺得駭人。」

  佟析硯聽著就嚇得緊緊抓著析秋的手,臉色發白,析秋也緊緊皺了眉頭,大太太就點頭道:「如今倒也算好了,大局定了,往後也該安生了!」

  是啊,二皇子若是死了,那麼儲君之位就非三皇子莫屬了,可不要安生許多,析秋卻不這麼想,恐怕朝堂上緊接著還要一場血雨腥風才是,那些二皇子留下來的勢力,三皇子必然要有一番大動作徹底掃清了才是!

  「既然大嫂這裡沒有事,那我就放心了。!」二爺說著就站了起來又對二太太道:「我去衙門了,還有許多事需要善後。」二太太點點頭,二老爺又對佟慎之道:「慎之,你可要和我一起去?」佟慎之將手裡茶盅放在桌上,也站起身:「我今日休沐不用去館裡。」他又做出請的手勢:「我送二叔!」二老爺就點點頭,兩人又各自朝大太太行了禮,析秋並著佟析硯也側身福了福,二老爺和佟慎之就前後出了門。

  男人們在二太太有的話不便說,等二老爺和佟慎之一走,二太太就露出驚恐的表情來:「聽說二皇子妃死時孩子還沒有生出來,說是時間太長,孩子在腹中就憋悶死了。」

  析秋聽著一愣,眉頭就幾不可查的蹙了蹙。

  大太太露出惋惜的表情:「還記得幾年前二皇子大婚時,十里紅妝娶沈家女的場景,如今沈家滿府下了大獄,二皇子和皇子妃也都不在人世……本以為二皇子是長,聖上會立他為儲君,沒想到最後卻是三皇子,真是世事弄人啊。」大太太說得很感嘆,析秋正暗自納悶時,就聽她話鋒一轉對二太太道:「還是二老爺未雨綢繆有遠見啊……要恭喜二弟妹了!」

  同樣的庶吉士,大老爺還留在永州,二老爺如今入閣拜相,一旦三皇子登基,這首輔之位也非二老爺莫屬了,佟家的門楣也不再需要大房,便只有二老爺一人就能興盛二十年了。

  大太太心裡泛酸,但依舊強撐著笑顏去和二太太說話。

  二太太掩袖而笑,眉眼彎彎的笑道:「瞧大嫂說的,我們可是一家人哪裡就分的這樣清楚了!」說完她也站了起來:「說是楊閣老夫人病了幾日,這兩日原是想要去看望的,卻不料全城戒嚴也出不去,今天總算平靜了,我得去走一走才是。」

  大太太笑道:「那我就不留弟妹了,我這身子也不利索,若不然就陪你一起去。」二太太就擺著手:「大嫂好好休息,這馬車來回顛簸也不舒服……我走了。」說著由身邊的媽媽陪著出了門。

  大太太疲憊的閉上眼睛,對房媽媽道:「去告訴來總管,讓他把昨晚抓的盜匪送去京衙!」房媽媽點頭大太太這才看到析秋,問道:「昨晚你那邊沒出什麼事吧?」

  「沒有!」她笑著道:「母親想的周到,讓婆子守著門,夜裡敲鑼時女兒也嚇了跳,還好門外有婆子守著,否則只怕是六神無主了。」

  大太太微微點頭,彷彿又想到什麼去吩咐房媽媽:「讓來總管去瞧瞧,城中可有武師,也請一個回來教教外院小廝們一些防身術,免得再像昨晚那樣,不過一個慣偷也抓不住!」房媽媽點頭:「奴婢這就去!太太可還有什麼吩咐?」

  大太太就擺擺手:「去吧!」

  房媽媽出去,析秋就露出疑惑的表情來,難道昨晚的那盜匪不是來總管他們抓住的?

  從大太太房裡出來,司杏早早等在外面,上前挽著析秋道:「小姐,司榴進來了,兩個孩子都抱來了。」

  析秋臉色就露出喜色來,笑著道:「走!」兩人一路回了院子,司榴正抱著孩子候在門口,比在府裡時胖了不少,臉也圓了,不過卻多了些許少婦的風韻,愈發的漂亮了,她笑著和析秋行禮:「小姐!」析秋忙去扶著她,目光就落在她懷裡的孩子上,白白胖胖的正睜著一雙大眼,圓溜溜的轉著:「這是老大還是老二?」

  司榴笑著道:「這是老二。」話語剛落春雁就抱著另外一個從裡面出來:「小姐,老大在我手裡呢。」

  兩個孩子果然長的一模一樣難以分辨,眉眼和司榴有幾分像,很是靈動可愛!

  「快進去吧。外面有風!」司杏掀了簾子,析秋並著司榴進了房,剛一進去司榴就凝重了臉色,小聲道:「小姐,裡面的是誰的孩子啊?怎麼會讓小姐您來照顧?」

  析秋露出無奈的表情來:「我也不知道是誰的孩子,昨晚有人放在我床上,說是代為照顧一夜,今晚就來帶走,我想著總不能把孩子扔了,可留下又怕引起別人懷疑,就想著把你接進來,有三個孩子在,就是他哭起也沒事!」隱去了蕭四郎的事,昨晚街上不太平,蕭四郎又是滿身的血跡……有的事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司榴抱著手裡的老二進了析秋的臥室,春柳正抱著孩子坐在椅子上,見析秋回來她就笑著站起來道:「小姐,這孩子可真乖,到現在都沒有哭過!」析秋笑著過去,果然見孩子躺在春柳的臂彎裡,很乖的樣子:「把他放在床上吧,一直這樣抱著哪吃得消。」

  春柳無所謂的搖著頭:「不累!他這麼小不過和那茶托一樣重,奴婢剛剛進府的時候,房媽媽教規矩時那茶托一托就是兩個時辰,比這可累多了。」彷彿是回應春柳的聲音一樣,那孩子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春柳嚇了一跳,差點將孩子丟出去……

  「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析秋也是唬了一跳,從抱春柳手裡的將孩子接過來,抱在手裡不停的抖著,抖了半天那孩子卻是越哭越凶……

  「拆了包袱看看,可是拉了,或是尿了?」司榴將手裡的孩子交給春柳,就很熟練的接過春雁手裡的,然後又拆開包袱去看,隨即笑著道:「這孩子可真聰明,不舒服還知道哭!」

  析秋暗暗哀嘆,還好司榴有經驗,不然還不知會出現什麼樣的事情來,她有想到蕭四郎,不由暗暗咬牙!

  司榴把孩子放在床上,三四個人圍著孩子又是換衣裳,司榴就當著眾人的面解開衣領,將孩子抱在懷裡一臉坦然的道:「怕也餓了,先吃點哥哥們的糧食頂一頂吧。」孩子彷彿天生就對母乳有反應一樣,湊到司榴的胸口就大口吃了起來!

  司榴沒事,司杏幾人卻是鬧了個大紅臉,紛紛嗤道:「哪有你這樣的,好歹也避著一些!」滿不在乎的道:「這有什麼可害羞的,等你們生了孩子便是人再多,孩子哭了你也不會顧忌這許多!」

  司杏幾人就羞得躲著腳,紛紛跑了出去!

  析秋著看那孩子在司榴懷裡吃得正香,還時不時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她也微微笑了起來……

  等餵好孩子,這邊司榴家的兩個又哭了起來,析秋趕忙接過司榴手裡的,又出去喊春雁春柳進來……五個人待在房裡,圍著三個孩子轉了一整天,只覺得這一天的時間過的格外的長……

  終於挨到晚上,司榴將自己的兩個孩子在暖閣哄著睡下,就回頭對析秋道:「小姐,待會那人來,讓奴婢陪著您吧,若是對方有歹意怎麼辦?」

  蕭四郎有歹意?析秋想到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搖著頭道:「沒事,對方沒有惡意,你們就在外面等著吧,沒有我的吩咐不要進來。」司榴就不放心的拉著她:「讓奴婢陪著您吧,昨晚府裡不還進了盜匪嘛……父親說府裡的家丁長久安逸,若真是出了什麼事根本沒有能力抵抗,昨晚若不是有位俠士相助,那盜匪只怕也不可能輕易擒獲!」

  析秋眉梢微挑,問道:「你說,昨晚那盜匪是被一個黑衣俠士救的?可看清那人長相?」司榴就搖著頭道:「父親說沒有見到,那人立在圍牆上,單手彈了一個石子,就把盜匪從屋頂上打了下來,當時一眾人被驚得怔住,再回神去找那人時,哪裡還能找到!」

  析秋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難道那人是蕭四郎?

  析秋抱著孩子回房,坐在房裡靜靜的去等某個說是今夜來接孩子的人,果然和昨天一樣,院外傳來二更時,析秋故意開著的窗戶裡,一個黑影一閃就落在了房間裡。

  析秋皺著眉頭不悅的看著蕭四郎,蕭四郎大步走了過來,看著她懷裡酣酣睡著的孩子,臉上就露出果然如他所料的表情來,析秋道:「你捨得來了?」

  「既有約定,自然要來!」蕭四郎負手而立在析秋面前,比起昨晚此刻他無論面色還是聲音都要柔和許多!

  析秋眯著眼睛道:「這孩子到底是誰的?」她原是沒有懷疑,可是早上聽大太太和二太太議論時,她卻起了疑心,怎麼會這麼巧,二皇子妃一屍兩命,孩子胎死腹中後他卻抱了一個剛剛出生的孩子過來。

  難道二皇子妃根本沒有一屍兩命,她的孩子順利生下來了?!然後被蕭四郎被了出來?

  她驚的心砰砰的跳,去等蕭四郎的回答。

  蕭四郎看著她變幻莫測的表情,便揮了袍子在房中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挑著眉道:「六小姐很在意這個事?」析秋愣了一愣,就看到他的眼睛似乎劃過一絲笑意,她皺著眉頭道:「你什麼意思?這孩子我照顧了一天,總有權利知道你要怎麼處理他吧?!」

  蕭四郎就微微點頭,面無表情道:「六小姐多慮了,這孩子是我的,多謝六小姐替我照看孩兒,此恩情他日蕭某定當報還。」說著還煞有其事的抱了抱拳。

  「如此說來,四爺是要把孩子帶回侯府了?」蕭四郎就點點頭,又看著析秋道:「六小姐若是捨不得,也可經常去侯府裡探望,隨時都可以!」

  析秋確實有些不捨得,這個孩子不管是誰的,但蕭四郎說的卻有一樣她是信的,這孩子日後的成長定不會再出現生母這個角色了……她嘆了口氣,將孩子遞過去:「看就不用了,還請四爺善待這個孩子。」

  蕭四郎接過孩子抱在手裡,長長的鳳眼顯得越加的明亮,他道:「你……很喜歡他?」析秋搖了搖頭,又點頭道:「無論她是什麼出生,孩子總是天真無辜的!」

  蕭四郎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抱著孩子站起來走到窗邊,又突然停住腳步回頭看著析秋道:「不用捨不得,總是能再見面的!」

  啊?析秋滿臉的不解,正想問他什麼意思,可窗邊早已經空空,哪還有半個人影。

  她暗怒一句,砰的一聲關了窗戶,就回身對著門口道:「都進來吧,偷聽不累?」話落,房門就慢慢的被推開,司杏幾人正尷尬的站在門外。

  「小姐,剛剛那人的聲音,奴婢好像很熟悉的樣子。」司榴眨著眼睛調皮的湊著析秋道:「難道那人和小姐……?」司杏聽著眉頭一皺,析秋也拍了司榴道:「別胡亂想了,早些歇著去!」

  司榴就嘟著嘴,拉著春雁出了門,司杏就停在房裡,看著析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第二天,三皇子派去的人,在城外的斷崖下並沒有找到二皇子的屍首,卻尋到帶著血跡破損不堪的衣物,以及他常常配在身上的玉佩,三皇子將玉佩交給聖上,聖上看著玉佩默默的坐了半天,整個朝堂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三皇子的黨羽暗暗高興,二皇子的幕僚卻如驚弓之鳥,喪家之犬人人自哀自保,一時間京城裡的氣氛比之那夜有過之而無不及!於是在這裡滿城暗流湧動之時,宣寧侯府一向紈褲風流的蕭四郎,莫名其妙多了一個兒子的事,只掀起了小小的風浪,便平息了下去。

  聽說那孩子是一個戲子所生,蕭四郎曾有一次聽戲,偶遇那戲子兩人做了一夜的露水夫妻後,蕭四郎便在北郊外給她置了一間宅子,後來那戲子懷孕了,可蕭四郎卻過了新鮮勁,再沒有去尋過戲子,戲子不甘寂寞就與自己的師兄暗度陳倉,終於在生下孩子的那一夜,連孩子看都沒看一眼,就跟著姦夫跑了!

  蕭四郎抱回孩子,卻咽不下這口氣,第二日就獨自上路,快馬加鞭的出了城,去尋找那對狗男女!

  析秋的這個版本,還是在大太太房裡,佟析硯悄悄說給她聽的,說是蕭四郎消失了三日,連侯府太夫人都找不到人,太夫人沒有辦法就只能自己給孩子取了名,叫敏哥兒,和鑫哥兒一起撫養在膝下!

  「真是紈褲浪蕩!」大太太目露不屑,又滿面的怒容道:「委屈了我的鑫哥兒,竟要日日和這樣一個出生低賤的孩子在一起。」

  析秋垂了眼睛沒有說話,腦中浮現出那孩子嘟著嘴巴的樣子來……

  等風波平息,析秋才想到與徐天青相約的五日,已經過了一天,她看著春雁收拾的那一箱籠徐天青送來的禮物,又露出猶豫的樣子,姨太太這兩天日日在佟府來來去去,這一箱東西送回去,難免目標太明顯,她悄悄喊來春雁道:「把這箱鎖了,仔細收起來,等他日有機會再送回去吧。」她說著又坐在桌邊,對春雁道:「幫我磨墨,我給表哥寫封信你帶過去。」

  春雁點頭,就站在析秋身邊替她磨墨,一邊道:「小姐,其實奴婢覺得司杏說的也沒有錯,表少爺對您好,若是您和他共同爭取一下,說不定姨太太就同意了你們的婚事,若是這樣往後又表少爺護著您,小姐的日子也好過許多了。」

  好過?析秋想到姨太太的樣子,就搖頭道:「你們想的太簡單了,若是四姐姐姨太太自是不會反對,可我一個庶女,姨娘在府裡又不得寵,姨太太為什麼要讓表哥娶一個對他仕途毫無助益的嫡妻回去?!」娶回去做妾就行!

  春雁喃喃的沒話說,析秋這邊已經寫好了信,她折好放進信封裡,正要交給春雁時餘光就看見司杏的衣角在房外一閃而過,她微微皺了眉頭,送出去的信卻遲疑的收了回來!

  春雁不解道:「小姐怎麼了?不是要送信麼?」

  「再等等吧!」析秋收了信,又拉著春雁小聲囑咐道:「你去看看司杏去了哪裡,不要驚動她,回來細說給我聽。」春雁滿臉的驚訝,析秋就拍著她的手道:「去吧!我只是怕她做傻事。」

  司杏對徐天青的感情越發的明顯,有時候她也在考慮,這麼留著司杏到底是對還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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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10:17 PM

第九十二章:陷害

  「內院裡普寧師太正在做水陸道場,你怎麼不去瞧瞧,也求師太給你求道平安符!」墨菊拿著抹布,小心的擦著多寶格上擺的玉器古玩,一邊回頭去和雛菊說話。

  雛菊拿著雞毛撣子,撣過角落裡的灰塵,又小心翼翼的去擦桌面,將徐天青書桌上的書本原位放好,回道:「不去,院子裡的姐姐們都去,普寧師太怕是也忙不過來,再說稍後姨太太也要過來,這麼多事哪能讓你一人做。」

  「沒事。」墨菊淨了手,去收拾書櫃停下來對雛菊道:「聽說姨太太在給少爺說親事!」說著嘆了口氣:「也不知是誰家的小姐,人好不好!」雛菊聽著也皺了眉頭,他們是少爺房裡的,新的少奶奶進來,她們這樣自小貼身伺候的丫頭,她見的多了,若是少奶奶體貼就開了臉做通房,運氣好的抬了做姨娘,運氣不好的一輩子都是姨娘,若不然就被少奶奶以各種理由打發了,或死或出府,總之命運多舛到最後落了好的,總歸是少數!

  雛菊坐在椅子上,手裡捏著抹布看著墨菊道:「你我在一起六年,也隨了少爺六年,若真是……」她說著樂觀的笑了起來:「反正還有幾年的時間,少奶奶也不是當下就進門,到時候再想也不遲!」

  墨菊就瞪了雛菊一眼,轉身朝徐天青的臥室走:「你整日裡就沒心沒肺,瞧你以後可怎麼是好!」說完就拐了出門進了徐天青的臥室。

  一早上徐天青就出了門,這兩日也不知在想什麼,總是魂不守舍的,墨菊心裡想著就邊重擦了手去給徐天青鋪床,疊了被子又回頭喊雛菊:「雛菊,你來!」雛菊就蹬蹬蹬的跑過來,墨菊指著床腳的衣櫃道:「趁著今天天氣好,我們把冬天的衣物都拿出去曬曬,這眼見著一天比一天熱,我們順便把夏衫也拿出來晾晾才好!」

  雛菊點點頭,又喊了兩個小丫頭進來,幾個人忙了一早上終於將東西都清了一遍,墨菊擦了臉又回房換了身乾淨的衣裳,就回頭對幾人道:「都去歇會兒吧,先吃了飯……」她說著抬腳進了門:「我去收拾收拾,若是少爺中午回來歇午覺,總不能亂糟糟的才是。」

  雛菊就帶著兩個小丫頭去了耳房裡,墨菊轉身進了門,又重新擦了一遍,她才發現床頭邊還落了一個箱子沒搬,她扔了手裡的抹布又擦了去,才知道箱子上了鎖……

  徐天青房裡的鑰匙都在她手裡,可她拿著鑰匙串試了半天卻依舊沒有打開,她皺著眉頭就疑惑得很,就出了門去書房的多寶格裡,徐天青常放些小玩意的匣子裡,又找到備用的,一把一把的試終於開了箱子。

  但裡面的情景她又是驚訝了一下,大大的箱子裡空空的,除了放了一個小小的檀木紅漆匣子外,再沒有旁的東西,墨菊心裡好奇不已,難道是少爺自己鎖的?裡面裝的又是什麼,竟是連她也沒有見過。

  墨菊留了心,等晚上徐天青回來時,又偷偷尋了他的隨身帶著的鑰匙,第二天一早就去開了箱子,箱子裡並排放著幾把扇套,還有墨綠淺藍的各色荷包,又有一雙棉布包著的鞋子,上面鏤空的繡了平步青雲的圖樣,繡工精湛畫面清新自然難辨真假,她歪著頭去想這是出自誰的手時,目光又落在整齊放著的兩疊信上,一疊是徐天青的筆跡,約莫十幾封的樣子,並未封口顯然是沒有寄出去,一疊七八封放在一起,上面字跡清秀工整的寫著:徐天青親啟。

  靈光一動,她忽然想到前幾年六小姐與少爺有信件來往,這些扇套也是那幾年送的,她有看著黑色的棉布單鞋,好像記得是去年,六小姐給幾位少爺一人做了一雙……

  「我說怎麼不見六小姐的東西,原來少爺都自己收了!」墨菊說完,說完臉色一變,就看到匣子底下壓著兩片烏木製的銘牌,她翻開來一看,頓時嚇得驚掉在地……

  這東西是她們賣身為奴的人,日夜想得的東西,大周朝庶民的腰牌!

  她又翻開另外一張,上面刻著一個她不認識的名字,但一看便是女兒的名字。

  墨菊驚得說不出話來,少爺存了這個做什麼?

  她不敢想,顫抖著把東西按原樣擺好,鎖了箱子匆匆出去,站在門口去問雛菊:「太太來了沒有?」

  雛菊不明所以,就點頭道:「好像是在姨太太房裡說話。」墨菊點了頭,提著裙擺就跑去了正院。

  ======

  析秋從大太太房裡回來,由春雁扶著往回走,析秋停了腳步回頭看著司杏道:「怎麼了?可是有事?」司杏一愣,就抬了腳追了上來,笑著道:「奴婢沒事!」

  「沒事就好!」析秋眉頭皺了起來,邊走邊去問司杏:「你這兩天是怎麼了,魂不守舍的。」

  司杏「啊」了一聲,搖頭回道:「沒有,可能是天氣漸熱的緣故的,奴婢向來怕熱!」說完,嘴脣動了動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樣,析秋就停了腳步,面露鄭重的看著她:「司杏,你我五年的情誼,我對你也是情同姐妹,你心裡若是有事定要說出來,我便是幫不了你,和我說說我們一起商量,也總比你一人悶在心裡的好。」

  春雁就焦急的看著司杏,用眼色催著她說,司杏看向析秋,目光飛快的閃動,終又是垂了臉低聲道:「小姐,奴婢真的沒有事。」

  「什麼沒事!」春雁恨不得一巴掌扇去,她拉著司杏的手道:「你這兩天便是做夢也在說著夢話,夜夜睡不安穩,白日沒事就跑去外院,你當我不知道?!」她紅了眼睛道:「你不要再想了好不好,我們跟在小姐後面不是很好嗎,小姐待我們情同姐妹,便是這輩子不嫁人,我們也能像從前那樣開開心心的苦中作樂!」

  司杏垂著臉不說話,春雁還想說什麼,析秋就拉住她的手制止春雁,笑著道:「她說沒事便是沒事,想必心裡已經想清楚了,這樣也好,這幾日我打算給三姐姐,四姐姐一人繡一套枕面,你們也不要出去了就在房裡幫我分線吧!」司杏一愣,垂了眼睛點點頭回道:「是!」

  回到房裡,析秋就尋了正紅的蜀錦出來,又畫了花樣子,架了花架繡繃就在房裡繡花,司杏在一邊幫她分線,一整日析秋都沒有出門,房間裡悶悶的,析秋回頭看著司杏道:「司杏,你說司榴過的好不好?」

  司杏一驚,就點頭道:「福貴對她愛若至寶,她自是過的幸福!」析秋就點頭,笑著道:「是啊,四姐姐常說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只要夫妻同心,有人愛你疼你,看你比他還要重要,無論困苦貧賤還是福貴榮華,其實都不重要!」她停了手裡的針線回頭認真的看著司杏道:「來旺家的說,她娘家有個侄子,在東大街開了一間米鋪,人長得憨厚也很老實,就想尋一個大戶人家的婢女為妻,來旺家的人品我信得過,若是你有意我就喊了人進來,隔著簾子見一見可好?」

  司杏滿臉的驚訝,忙搖著頭想也不想就道:「奴婢不嫁,奴婢這輩子就跟著小姐,哪裡也不去!」析秋嘆了口氣,點點頭沒有說話,又低了頭去繡手中的花。

  晚上代荷來了:「大太太說免了幾位小姐問安,讓幾位小姐也歇一歇。」

  析秋站起身去問代荷:「下午太醫來怎麼說?我早上瞧著臉色好了許多!」代荷笑著點頭,回道:「太醫說再吃兩副藥就好了,奴婢瞧著大太太也是痊癒了!」

  「那就好!」析秋鬆了一口氣笑著道:「那真是天大的喜事!」代荷笑著道:「可不是,總算有驚無險……奴婢回去了,晚膳的時間也到了,奴婢還要去廚房瞧瞧。」

  析秋就點點頭也不多留,司杏就放了手裡的彩線,站起來對析秋道:「小姐,奴婢送送代荷姐姐吧。」析秋點點頭,司杏就挽著代荷的手往外走。

  兩人邊走司杏道:「姨太太可回去了?」代荷就點頭道:「也不知道,中午少爺房裡的墨菊請了姨太太去外院,這會兒還沒回來呢,平日這時候她早出了府,這會兒怕是也回去了。」

  司杏就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來,她回頭看了眼正房,眉頭一蹙就和代荷出了院子,析秋站在門口臉色冰冷的看著她的背影,滿眼裡的失望!

  春雁站在她身邊,小聲的問道:「小姐,奴婢去把她追回來吧。」析秋滿臉沉痛點頭道:「去吧,不要驚動了大太太。」春雁就點了頭,提著裙子就追了出去!

  看來司杏是留不得了!

  析秋嘆了口氣,想到她們在一起六年的時光,司杏雖不如春雁聰明,也不如司榴純真可愛,可是卻很細心處處替她想得到,做的也周到……除了這一樁事,她也是謹守本分的,還記得那幾年在姨娘房裡,她們幾個人有時到最後才拿到飯,大多時候都是些剩飯冷湯,也不夠她們幾人吃的,司杏就餓著肚子將自己吃的省下來,怕她夜裡餓給她留著,這樣的情分析秋如何能硬得了心腸將她趕出府去?!

  她靠在椅子上,眼角也紅了起來,就這樣把她送出去,她沒有娘家能去哪裡?可是留在她身邊卻反而是害了她,姨太太那樣的人怎麼會同意徐天青收了她房裡的丫頭?!

  還有墨菊,那個丫頭她心機頗深,早先佟敏之生病時,就是她把司杏喊走,才給春雨,秋雲兩個丫頭留了空子,只是那是徐天青身邊的丫頭,她動不得……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春雁卻一直沒有回來,析秋皺了眉頭喊春柳:「你去看看春雁可回來了。」春柳正納悶司杏和春雁都不在房裡,此刻再看析秋的臉色,她的心裡也是一怔,提著裙子就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春柳沒有回來,春雁卻是臉色發白的跑了回來,她眼睛紅紅的進門便跪在析秋的腳邊:「小姐……」析秋皺著眉頭去看她,春雁哭著道:「奴婢追出去,一路上都沒看到司杏,問了代荷,代荷卻說她回來了,奴婢以為和她走茬了,又回了院子卻根本沒有看到司杏,急急忙忙也沒有和您說就直接跑去了外院裡,等奴婢去的時候……司杏果然在院子外頭,遠遠的奴婢瞧見她正和表少爺在說話,也不知說了什麼,竟然是嚶嚶哭了起來……」

  析秋眯起了眼睛又問道:「然後呢?!」春雁滿臉的憤恨,回道:「她哭得傷心,表少爺就輕聲細語的勸著……」她看著都不敢相信,那是和她相處幾年,姐妹情深的司杏,她握著拳頭道:「可還沒等奴婢走近,姨太太就從正房裡走了出來,問也不問就搧了司杏一耳光,讓兩個粗使婆子把司杏捆了,說是要好好審審!」

  避無可避的,她不願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姨太太雖是大太太的妹妹,可畢竟是客,她再怎麼樣也沒有資格在佟府裡審問丫頭:「她人現在在何處?」

  「還在外院。」春雁低聲哭了起來:「小姐,您別去……如今府裡沒了侯府的親事,雖有鑫爺在,可鑫爺還太小,大少爺又沒散館,老爺還在外放,如今大太太在姨太太面前,都要讓了她兩分,小姐您去了姨太太還不定能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

  析秋皺著眉頭,姨太太這樣分明就是針對她的,押了司杏?!她不過是個丫頭,在姨太太眼裡隨便打發了便是,她要的恐怕不是這麼簡單!

  她站了起來,春雁不等析秋說話就抱住她的腿,哭著搖頭道:「小姐,司杏她一心想要您嫁給表少爺,為的不就是她能有一日也能做表少爺的妾室……小姐您明裡暗裡的,我們不知勸了她多少次,如今她落得這樣的下場,不管生死,都是她的事,奴婢求您不要去找姨太太,更不能找大太太……」春雁的聲音,驚動了喜兒,春柳也滿頭大汗的從外面跑了進來,司杏的事情她們已經聽說了,此刻再見春雁這樣,兩人皆是臉色大變,喜兒急忙回去關了院門,兩人就守在了房門口!

  春雁淚如雨下,哽咽著道:「小姐,大太太自侯府的事一直都生著您的氣,如今府裡不安生,她身子又不好還不方便做什麼,可眼下有這樣好的機會,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大事化小的,小姐……這都是司杏的命,您就當沒聽到沒看到,隨她去吧!」

  析秋沉了臉,拉了春雁按著她的肩膀,冷聲道:「事情還沒有到最壞的一步,姨太太便是想讓我做表哥的妾室,那也要看看她有沒有這本事。」大太太再恨她,也不會輕易把府裡的女兒嫁到徐家去做妾,即便是被迫答應了,她也不可能任由姨太太左右她的命運。

  以為抓住雞毛就能當令箭?!析秋冷冷的笑了起來!

  「司杏今晚可能要吃點苦頭,不過姨太太也不會把她怎麼樣,這件事大太太想必也知道了……她沒有喚我,我們便在房裡等著!」她說著拉起春雁道:「今晚若大太太不喊我去,想必明早定會差人來喚,不管如何明日一早你就在二門等普寧師太,等她來了你就請她到大太太房裡去,就說我有事求她。」

  春雁驚得一愣,連哭都忘記了:「小姐……您想做什麼?」

  析秋不再看她,有時候在別人眼中的壞,與她來說卻有可能是好事…

  內宅裡沒有秘密,晚上,沒有等到大太太卻等來佟析硯,剛剛送走佟析硯這邊夏姨娘身邊的秀芝也來了:「六小姐,姨娘讓我來問一問,司杏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好好的去了表少爺的院子裡,還說是被姨太太當場抓到了?」

  「你回去告訴姨娘,沒事……等明天早上我去大太太房裡,和姨太太把事情說清楚就可以了。」她說完,又拉著秀芝的手,聲音放低了些:「你留在姨娘身邊的時間,要比我多,無論明天出了什麼事,你一定要勸著姨娘,讓她不要擔心,我心中有數!」原以為,秀芝會露出驚訝的表情,不料她卻露出鄭重的面色來,認真的回道:「姨娘也讓我告訴小姐,讓您儘管去做,不用顧慮她和七少爺!」

  當時析秋沒有多想這句話的意思,以為夏姨娘只是寬她的心,若是知道夏姨娘之後的所為,她也不會選了這種方式去處理這次的風波!

  送秀芝離開,析秋便和衣躺在床上,姨太太那邊卻是一夜不曾安靜。

  徐天青跪在地上,姨太太氣的面色發紫,拿著兩塊烏木的身份腰牌,瞪著徐天青道:「這就是你報答我養育之恩的方式?私奔?你怎麼敢……」她一下子將烏木牌子扔在地上,指著徐天青罵道:「你不知羞恥,也要想一想你父親的臉面,想一想我的臉面,你至生你養你的父母與何地?」

  徐天青滿臉的愧疚,但眼裡卻是毫不退讓之色,他抬頭看著姨太太道:「孩兒自知不孝,可孩兒這樣也是被娘逼的,孩兒有要娶六妹妹為妻,娘若是不答應,孩兒便是不能帶六妹妹離開,也決意終生不娶!」

  姨太太震驚得看著自己一手養大的兒子,氣了個倒仰,她皺著眉頭回頭抽出放在牆角的雞毛撣子,對著徐天青的後背,就是霹靂啪拉的抽了起來,墨菊跪在一邊衝過去抱著徐天青,卻被徐天青一把推開,他倔強的抬頭看著姨太太道:「娘打死孩兒罷,打死了孩兒也不用受這煎熬的苦了!」說完,他一動不動,任由姨太太去打。

  姨太太瘋了一樣,咬著牙又打了十幾下,終是扔了雞毛撣子大哭起來,她哭著上去抱著徐天青道:「我的兒,她不過一個小小的庶女無才無德,相貌好的女子母親能為你尋千百個回來,你何苦一心吊在她身上!」

  徐天青任由姨太太抱著,也紅了眼睛道:「娘不了解六妹妹,若是您了解她您就會明白孩兒為何如此了!」姨太太就冷哼一聲,不屑道:「不過是狐媚子手段,姨娘生的就是如此,什麼都不會單勾引男人卻是嫻熟得很。」

  徐天青一把推開姨太太,皺著眉頭道:「娘,你怎麼能這樣說六妹妹,她不是這樣的人!」姨太太被他推的一怔,心裡壓下去的火又拱了上來,旁邊跪著的墨菊就衝了過去,一把抱住姨太太,挨著她的耳朵,就勸道:「太太,少爺的性格是寧折不彎的,您這樣非但不會有效果,說不定還會讓少爺去做了傻事……」她說著一頓,就見姨太太面色稍霽,她又道:「佟府雖有規矩,府中的女兒絕不送去與人為妾,可是六小姐如今的情況,又是定過親的還是庶出,姨太太娶她進門也不是完全不行……」

  姨太太一怔,她怎麼忘了這茬,真是氣糊塗了,原本她就想著過兩年等六丫頭嫁不出去,再讓姐姐把她給天青做妾室的,眼下有司杏在手裡,不正就是機會,她怎麼就沒有想到,竟是在這裡和天青置氣!

  可念頭閃過,她讚賞的看了眼墨菊,就眯起眼睛看著徐天青道:「若是娘答應你去析秋,你是不是就好好讀書考取功名?」徐天青眼睛一亮,信以為真的點頭道:「娘真的答應孩兒娶六妹妹過門?」姨太太就微微點頭,徐天青就擰著眉頭認真道:「若真是如此,孩兒決計發奮讀書,決不讓娘失望!」

  一個妾室而已娶回家養幾年,等天青新鮮勁過來,再尋個理由處理了就是!況且,總會有嫡妻進門,往後這樣的事也不用給她操心不是,姨太太慈愛的看著徐天青道:「那好,你答應娘以後再不能做傻事,娘就幫你娶六丫頭進門。」

  徐天青跪在地上,砰砰給姨太太磕了三個頭:「娘的大恩大德,孩兒永生不忘!」姨太太就笑了起來,又心疼的去看徐天青的後背,紅了眼睛道:「娘剛剛氣糊塗了,還疼不疼!」

  徐天青站起來,搖著頭道:「不疼!」說完他又面露遲疑道:「娘,司杏是無辜的,娘放她回去吧,免得六妹妹會擔心!」

  姨太太就笑著點頭:「放心,現在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就放她回去!」徐天青鬆了一口氣,目光落在扔在地上的兩塊烏木牌上,滿眼的希翼!

  「你早點休息。」姨太太讓墨菊將房裡收拾了,道:「我去你姨母那邊說說話。」徐天青以為她是去和大太太討論他們的婚事,就滿臉是笑的道:「天黑,母親路上小心。」

  姨太太就點點頭,帶著墨菊出了門。卻並沒有直接去大太太房裡,而是拐了彎去關司杏的房間,由墨菊守了門姨太太在裡面司杏說了半天的話,才出了門去大太太房裡。

  大太太早聽說了司杏的事,一見姨太太來就沉了臉道:「你留了那丫頭又是做什麼,你什麼心思也不用和我說,我不會同意的!」姨太太就笑著坐過去挽著大太太的胳膊道:「還是我們姐妹連心,妹妹心裡想什麼你都知道。」大太太並未因她的話臉色有所好轉。

  姨太太又鬆開大太太,拿了帕子擦著眼角嚶嚶哭了起來,大太太就皺著眉頭滿臉不悅:「又哭什麼!」姨太太就露出紅紅的眼睛,看著大太太道:「姐姐,我也不怕你笑話,你可知道我今天在天青房裡看到什麼?」大太太一愣,問道:「什麼?」

  姨太太就回道:「身份文牒!是他和六丫頭兩個人的……」她頓了頓看著大太太變了臉色,她又道:「這是做什麼還用說麼,這是打算私奔呢!幸好發現的早,若是遲一些這後果簡直就是不堪設想,你我姐妹幾十年的名譽可就一敗塗地了!」

  大太太驚得坐直了身體:「真有此事?」姨太太就道:「自然!那文牒如今我還收著的。」

  大太太就怒上心頭,罵道:「這個不要臉的東西,竟是要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佟府的臉面都被她丟光了!」大太太去喊房媽媽:「去,把那丫頭給我喊來。」姨太太就急忙攔住大太太道:「姐姐稍慢!」大太太一愣就看著她。

  姨太太就道:「姐姐喊她來了,若是她不認姐姐該怎麼做,若是她認了姐姐又該怎麼做?她畢竟是佟府的庶女,旁的人不知道,若是這件事傳出去,四丫頭的名聲可就要受牽連了!」

  大太太就冷了臉,看著姨太太道:「那你說說看,如何處理?!」姨太太就笑著道:「說好辦其實很好辦,說不好辦其實也很難,若是灌了藥死了,對外宣稱病逝也無妨,只是她一死夏姨娘並著老七都不能再留,這樣動靜大老爺那邊卻是無法交代的……要是隨便找戶人家嫁出去,這樣的人家一時間又怎麼尋的到?!」大太太眉頭一挑,聽著夏姨娘一頓又接著道:「姐姐不如這樣,你就把他給天青做妾算了……我知你向來疼天青,把他當和慎之一樣待,如今他這樣子我看著心疼,你看著也心疼,既然六丫頭不好處理,索性你就給了他吧,你也不用明著嫁弄的人盡皆知,就入了夜一頂轎子抬出去,去了山東我不說,誰又知道她是佟府的小姐?」

  「你打的好算盤。」大太太冷了臉道:「你也知道佟府有規矩不讓女兒為人與妾,我若把她給了你,大老爺那邊又要如何交代?!」姨太太就不以為然的道:「姐姐糊塗了不是,人還活著生米成了熟飯,大老爺再心疼女兒難道還不要你這個嫡妻不成!也不過氣一氣罷了,可比起留了那個丫頭在你眼前晃要來的好吧。」

  大太太目光微閃,姨太太知道大太太動了心,她壓著聲音道:「她這樣的相貌,越發便是越是出挑,前有侯爺看中她,說不定哪一日三皇子也能瞧中,到時候她若是得了勢,壓四丫頭一頭你該如何,不是憑添了鬱堵麼!」

  「你不要說了!」大太太沉了臉:「我不會答應的。」她很清楚自己妹妹的個性,這件事說的一萬個好處,但有一樣卻是真真存在的,那就是她府裡的庶女給了她兒子做妾,這面子上她無論如何也下不去。

  只是六丫頭……卻是留不得了,不如就趁了這個機會……她看向房媽媽,房媽媽隨即也沉了臉,面露鄭重之色!

  姨太太看著心驚,又想到徐天青的表情,就站起來笑著道:「姐姐,這件事你若是不好做主,那明天見了六丫頭,就讓我來說,若是我有辦法讓她低頭答應,想必即是大老爺回來,這責任也落不到你這個嫡母頭上不是!」

  若是六丫頭不顧廉恥自己答應,大老爺問責她確實可以推卸責任!

  姨太太見大太太沒有說話,就笑著往外走:「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一早姐姐什麼也不用說,我自有辦法!」

  天色也漸漸放明,析秋梳洗過後就帶著春雁去了大太太房裡。

  大太太已經起床,正坐在桌前吃早飯,見她進來也不抬頭,由房媽媽服侍著喝了半碗粥才漱了口起身,析秋便接了代荷端來的茶奉給大太太,大太太才抬頭看著她道:「怎麼來得這樣早?!」

  析秋就垂了臉回道:「司杏一夜未歸,也不知去了哪裡……女兒睡得不安穩,翻來覆去的做了許多夢,早上起來眼皮就一直跳,心裡不安就早早到母親這裡來了。」

  「哦?」大太太挑著眉頭看她:「都做了些什麼夢?」析秋露出不安的表情來,抬眼飛快的看了眼大太太,回道:「夢到鑫哥兒,一直哭鬧著卻沒有人來哄……女兒站在一邊想去抱抱他,可是怎麼也動不了,心裡著急……鑫哥兒又哭得越發的凶……就這樣斷斷續續的夢了半夜,後半夜醒過來,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大太太臉色巨變,她想到獨自留在侯府的鑫哥兒,好些日子沒有瞧見她心裡惦記,可又捨不開面子去侯府,析秋這麼一說讓她心疼的顫了顫,臉上卻不露分毫:「不過是個夢!鑫哥兒將來是世子,留在侯府裡自是錦衣玉食,又有太夫人親自照顧,哪裡就有這樣的,你也不要胡思亂想的。」

  析秋就點點頭,臉色依舊顯得蒼白,眼底下有明顯的淤青色:「母親說的是,是女兒多慮了!」大太太卻避而不問司杏的事。

  這時門簾子掀開,佟析硯並著佟析玉進來,佟析玉瘦了許多,原本就高高瘦瘦的人現在瞧著更是只剩了骨架子撐著,雙眼無神跟在佟析硯身後朝大太太行了禮,就一聲不吭的站在她們後面。

  看來,侯府婚事未成,打擊最大的不是大太太,而是她!

  佟析硯坐在大太太身邊,臉上也並沒有多少笑容,大太太就沉了臉斥道:「這一個個的都是怎麼了,整日裡擺著個臉色……」她看著佟析硯道:「這裡沒你的事,你帶著八妹妹回去吧。」

  佟析硯就挽著大太太的手,勉強露出絲笑容來:「娘,我還沒吃早飯,你賞了我早飯,我再回去行不行。」大太太嗔怒道:「這麼大人也不知道照顧自己。」又看著房媽媽道:「去,把四小姐的早飯送道她房裡去。」執意讓佟析硯回去。

  佟析硯看了眼析秋,嘟了嘴不肯走,大太太就沉了臉,佟析硯無法只得站起來:「您別生氣,我回去還不行麼。」說著,就和佟析玉行了禮,兩人前後出了門。

  析秋站在大太太面前,房裡又恢復的安靜,大太太沉吟了許久才對代荷道:「把姨太太請來吧!」語氣很不好。

  代荷看了眼析秋,就掀了簾子出去,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姨太太一身桃夾色對襟滾著金邊纏枝褙子,捏著帕子臉色沉沉的走了進來,一進門看見析秋也在,就冷哼一聲,也不管旁的就坐在大太太下首邊坐了下來。

  析秋無所謂,上去朝姨太太行了禮,大太太餘光看著姨太太,卻是皺了皺眉頭。

  姨太太目光一閃,就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析秋,隔著簾子對外面道:「去!把那丫頭帶來!」

  析秋就垂了臉,目光落在房門口,緊接著司杏就被一個婆子推著進來,析秋看著隨即眼睛眯了起來,她髮髻散亂,左右兩邊的臉都腫了起來,一身衣裳皺皺的掛在身上,狼狽不堪!

  「小姐!」司杏一見析秋也在裡面,眼睛一紅就跑了過來,跪在析秋腳邊掩面而哭,析秋眯著眼睛看著她,又去看姨太太:「姨母,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你問問你的好丫頭罷!」姨太太冷哼一聲,滿臉的嘲諷!

  析秋看了眼大太太,她正高坐在上,滿臉祥和的看著眼前的畫面,析秋心裡冷笑就低頭去看司杏:「司杏,你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要是司杏一口咬定,她和徐天青沒有事,若在有徐天青作證,便是大太太也不能拿她怎麼樣,最多只是送出府或是送到莊子裡去,這樣一來司杏總是保住了一條命!

  司杏低著頭腦中想到昨晚姨太太和她說的話:「你九歲進府,在府裡待了六年,想必大太太的手段你也見識過許多,如今你們小姐可算是大太太眼中釘,肉中刺,你說你犯了這樣的事,他會怎麼處置你?!」

  司杏一臉堅毅,皺眉道:「奴婢什麼也沒有做,請姨太太明鑒!」姨太太挑著眉頭看著司杏道:「明鑒?求我?」她呵呵笑了一聲道:「傻丫頭,難怪你時至今日也不過是個二等丫頭,原是這樣單純的孩子,我若明鑒你又怎麼會在這裡,我今兒就把話挑明了告訴你,這件事你若聽我的,我倒是可以把你留在天青身邊,至於以後你有什麼造化,那要看你的本事,你若是骨頭硬不認,那這是生是死是留是去……我也無能為力,最重要的是……這輩子你都不可能再見到天青,你最好想清楚了!」

  司杏臉色一怔,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姨太太就湊近了她,笑著道:「你雖不如你們小姐長的貌美,可這相貌也是不錯,你說你若是和你們小姐一起抬進門,這往後你們可就不是主僕,而是姐妹了!」她說著一頓:「你又比你們小姐靈活,這以後的日子,還不是靠你自己去過!況且,天青的前途無可限量,你們主僕跟了也不算委屈你們。」

  司杏的心砰砰的跳,讓她和小姐一起做表少爺做妾?小姐絕對不會同意的,她驚得臉色發白,手也止不住的抖了起來……可是她會留在表少爺身邊,往後的年年歲歲日日月月,都能看著他,和他同床共枕生兒育女,莫說姨娘就是她一輩子沒有名分,她也心甘情願!

  「你好好想想吧!我若不是為了天青,也不會費了這口舌與你說話!」說完,姨太太便揮了袖子出門。

  司杏低著頭,忽然抬起頭來看著析秋道:「小姐,奴婢辦事不利,求小姐不要怪奴婢!」她緊緊攥著拳頭,生怕自己一鬆開,就會生出悔意來!

  房間裡,眾人的目光就頗有深意的落在析秋身上,鄙夷的、不屑的、憐憫的、得意的……析秋毫不在意,只震驚得看著司杏,滿臉的哀痛,她紅著眼睛眼淚暈在眼眶中,久久無語……

  大太太也是驚了一跳,沒想到姨太太竟是買通了六丫頭的貼身丫頭,她暗暗冷笑,這也不能怪她了……

  「呵呵……六丫頭,這事你要怎麼解釋!」姨太太似笑非笑看著析秋,眼睛露出一絲冷意來:「這樣的事情若是傳出去,壞的可不是你一人的名聲,這佟府的名聲可都敗在你身上,這樣的罪名你怕是擔不起吧!」

  析秋眯著眼睛,忽然微微笑了起來,她根本不聽姨太太說什麼,只看著司杏問道:「你真的想好了這麼做?你不後悔?」司杏滿臉的痛色,眼底極盡掙扎過後,她搖搖頭道:「小姐說什麼奴婢不明白!小姐是不是在怪奴婢辦事不利,奴婢真的盡力了!」

  析秋就點點頭,忽然抬頭去看姨太太,滿臉的冷意,又突然轉身在大太太面前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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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10:28 PM

第九十三章:退路

  眾人一陣錯愕,皆是看著析秋,等著她說話。

  析秋抬起臉滿面的從容與淡然,根本不去管姨太太說什麼,就面露哀色淡淡的道:「母親,自大姐姐去世後,府裡一直多是非,先是您病重在床,後女兒也是噩夢連連,婚事多生波折……昨晚又夢見鑫哥兒在我面前哭,女兒心中一直不安,所以……」她滿臉的堅毅,道:「女兒不能替大姐姐照顧您,照顧鑫哥兒,所以想去廟裡替大姐姐侍奉佛祖,求佛祖保佑母親,保佑鑫哥兒平安康健,事事順遂!」大太太聽著眉頭微挑,析秋頓了一頓又道:「若是如此女兒也能靜心為姐姐守孝,為她抄了佛經供在佛祖前,祈求大姐姐來世能托生福貴,安寧一生……女兒心意已決,還求母親恩准。」

  她的話猶如一塊巨石投入湖裡,姨太太、司杏、墨菊包括房媽媽,代荷……皆是倒吸了一口涼氣,沒想到六小姐竟然做了這樣的決定!

  司杏跪在地上,滿臉的淚水和不敢置信,她爬著到析秋腳邊,哭著道:「小姐,您不能去普濟寺啊,那裡是什麼地方,您身子嬌弱哪能受那樣清寒的苦,小姐……」析秋根本不看她,在她說出那話時,她們的姐妹情誼主僕緣分便已終結。

  姨太太滿臉的震驚,她本以為析秋會和她辯一辯,如果她和她辯那她就能拿出徐天青收著的這幾年所有析秋的東西出來,還有墨菊作證去年析秋和徐天青在佟敏之房裡,過後兩人點點滴滴來往,如果可以她甚至可以把那兩塊身份腰牌拿出來,鐵證如山,無論她怎麼辯,這件事她的名聲就徹底毀了,若是這個時候她再退讓一步,答應讓天青娶她,便是為妾她也該求之不得感激涕零才是!

  姨太太打了好算盤,可是析秋卻沒有給她這樣的機會,在事情剛剛開頭時,就這樣毫無徵兆的打斷了:「去寺廟?你大姐姐死了這麼久不見你去寺廟替她侍奉,偏偏在今天提出這樣的話來,六丫頭你心裡想什麼我清楚得很,我告訴你,今天這事你若不和我們說清楚,哪裡也不准去!」

  姨太太雖是大太太的妹妹,可畢竟是客,她此刻這樣竟是反客為主了!

  大太太皺了皺眉,露出一絲不悅來。

  析秋就微笑著回頭,譏誚的去看姨太太:「姨母說的話我聽不明白,我便是要說清楚也不是和您!」她說完,轉頭去看大太太:「母親,我雖是姨娘生的,可這幾年全由母親教養,與其他姐妹一樣,同樣吃穿用度從不單獨偏袒誰,便是母親出門,也是幾個姐妹都隨在身邊,旁人看著都分不清誰是嫡女誰又是庶女,這些恩情女兒銘記在心,至死不敢忘……旁人都道我們佟府內宅祥和,便是二叔那邊也是沒有外心,這樣的家也讓女兒留戀不已,女兒現在一心只想報答母親的恩情,為佟府做些事,可是女兒人微力薄,所以才想到去佛祖前侍奉,只求母親平平安安,家宅安寧祥和!」

  她是在提醒大太太,這些年大太太待她們姐妹寬厚,便是外人也分不清嫡庶,姨太太拿了這些所謂的證據,看著是在威脅她,可事實卻是在威脅佟府,大家都是綁在一起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誰也不會因此得利!

  大太太聽著便是眼角一跳,心底動了動!

  析秋又轉身看著姨太太:「姨母,餘下的話您也不用再說,我雖是年紀小,可卻是佟府的女兒,這輩子我寧絞了頭髮終生不嫁,也斷不會與人為妾,若是姨母再逼,那我便一頭撞死在這裡,那大家便是一拍兩散,誰也不要好!」

  「我逼你?」姨太太冷笑一聲,還要說什麼,大太太卻是眼睛一眯打斷她的話,她看著析秋,挑眉道:「你要為你大姐姐守孝?」

  析秋就認真的點頭:「是!求母親成全。」姨太太就氣的從椅子上跳起來,指著析秋道:「我看你是不敢承認吧,你這幾年送給天青的東西可都在我手中,我若是拿出來你也不用去寺廟守孝,我看你直接絞了頭髮倒來得乾淨!」

  析秋就笑著站了起來,她比姨太太略高一些,兩人相對而立便有俯視之勢,她微微笑道:「若真是如此,那就請姨母拿出來吧,我若是不認還請姨母去京衙告我,告我佟氏女勾引表哥,告我佟氏門風敗壞,再順便告父親教女無道,告母親管理無德……」姨太太被她說的一愣,析秋又道:「姨母,母親待你一直親厚,待表哥更是視如己出,父親也是常常信中勉勵他,姨母不思感謝,如今竟抓了個丫頭的不是,來往我身上潑這樣的髒水,我想問問姨母,您這樣到底是何居心?」

  大太太眼睛一眯,懷疑的目光終於落在姨太太身上,六丫頭說的不錯,她不管說到哪裡去,都是佟府的女兒,姨太太這麼做難道不只是要挾六丫頭?她到底存的是什麼心?!

  姨太太看到大太太懷疑的目光,就指著析秋道:「好伶俐的口齒!」她氣的面色通紅:「我潑你髒水,你即是這樣說,那我便讓你心服口服!」她回頭對墨菊道:「去,把那些東西拿來,我倒要看看六小姐有什麼話說。」

  析秋滿臉從容:「姨母請!」大太太臉色卻變得極其難看,她一拍桌子便怒道:「都給我閉嘴!」她看著姨太太道:「什麼勾引,什麼門風敗壞,休要再信口開河胡言亂語!」姨太太眉頭一皺,沒料到大太太會臨陣倒戈,怒喊道:「大姐!」

  大太太擰著眉頭看著她:「這件事情不要再提了,到此為止!」她不讓姨太太說話,就看著析秋眼底露出一絲笑意來:「難得你有這片孝心,要去為你大姐姐守孝。」她說著微頓又道:「這樣,你先出去,這件事讓母親想一想!」

  析秋聽著目光就是微微閃了閃,俯身朝大太太行了禮:「是!」說著就轉了身出門,姨太太看著直瞪眼,大太太就眯著眼睛看她,姨太太心裡一驚,就垂了臉不再說,這邊房媽媽並著墨菊也出了門,司杏由兩個婆子也拉著出來,房媽媽又回身去關了房門,一行人就站在門外候著。

  析秋淡然從容的在椅子上坐下來,司杏看著她,眼底裡滿是痛楚,她跪在析秋腳邊哭著道:「小姐……奴婢……奴婢真的是沒有辦法!」析秋似笑非笑,冷冷的道:「你不用再和我說這些,自今日起你的事再與我無關,你是生是死,是福貴是榮華再與我不相干,你……好自為之!」

  司杏驚怔的坐在地上,她哭著拼命的搖頭,可又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咬著嘴脣跪在析秋腳邊,就要給析秋磕頭,析秋眉頭微蹙看向一邊的春柳,春柳不似春雁,她上去就一把將司杏拉開,冷著臉斥道:「你不用惺惺作態,你今天能說這樣的話,想必有人給了你承諾了,你即是如願了自該高興才是,做出這樣又是給誰看,滾!」

  司杏被春柳推倒在一邊,她趴在地上,雙眼祈求的看著析秋,又道:「小姐,您就答應了吧,那廟裡清苦您怎麼能去,您不想想自己也該想想姨娘啊,她該多擔心!」春柳握著拳頭,恨不得上去撕了她的嘴,她看著司杏道:「這番話你也能說得出口,小姐這些年待你的好,便是養條狗也該忠心搖尾,你呢……你連條狗都不如!」

  房媽媽在一邊聽著,就皺著眉頭上去勸道:「兩位姑娘都少說一句,如今事情還沒有定論,到底怎麼處置也聽大太太,你們這麼吵著沒的吵著太太了。」

  司杏低頭哭著,春柳就哼了一聲,轉身走到析秋身邊站定。

  析秋就笑著對房媽媽道:「媽媽說的對,事情該如何定,也該聽母親的才是!」

  房媽媽目光微閃,以前她便知道六小姐聰明,卻沒有料到六小姐不但聰明,而且處事還這般果斷!

  昨天當姨太太說起這事,她本也以為六小姐退無可退,必然會答應姨太太的脅迫,卻沒有想到她竟提出去廟裡為大小姐守孝,為大太太和鑫爺祈福,這樣的退一步看著是六小姐讓步,難道不是她迂迴的把這件事壓下去了麼!?

  這件事其實大太太也有所為難,無論怎麼處理總是有不周之處,兩面不是正猶豫難決,她卻是簡單的的一番話就提醒了大太太,姨太太手裡捏著證據說了幾次卻一次都沒有拿給交給大太太,分明就存了別的心思,這件事一旦傳出去毀的可不是六小姐一個人的名聲啊!

  連她聽著都心驚不已,姨太太真是一石二鳥好手段!

  她暗暗點頭,比起弄的兩敗俱傷,這樣的法子卻是極佳的,況且,對於大太太來說,只要送走了六小姐不讓她再出現在府裡,保住了佟府的名聲,那麼六小姐是生是死便與她無關,最好的便是六小姐死在廟裡,這樣一來大太太就能徹底落個清靜!

  房媽媽暗暗嘆氣,若不是出了侯府的事,六小姐這樣的姿色頭腦,豈不是一枚絕佳的棋子。

  念頭閃過,房間裡大太太和姨太太正壓著聲音在說話:「你亂叫什麼,非要弄得人盡皆知不成?!」姨太太就橫眉倒豎看著大太太,不悅道:「姐姐,我們明明說好的,您只要不說話,讓我去處置即可,您怎麼臨時又變成這樣!」她說著又哭了,擦這眼淚道:「天青現在變成這樣,全是因為她,若非她勾引,天青那樣老實的孩子,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天青又是這樣倔強,我若是不全了他的心願,他若是再做傻事怎麼辦,姐姐……您就當心疼天青,成全了他吧!」

  大太太就擰著眉頭道:「六丫頭去了廟裡,難道你就沒有法子了?」姨太太一愣,大太太就笑看著她:「廟裡是什麼樣的地方?那是人龍混雜之處,等六丫頭去了廟裡,你派了人將她抬到山東去,再做出她被歹徒劫走的樣子,到時候神不知鬼不覺的,到時候誰又知道?!」這樣一來,即解決了六丫頭,又全了佟府的名聲,到時候大老爺問起來她也沒有責任,這樣的法子真是滴水不漏萬全之策!

  姨太太眼睛一亮,拉著大太太的手道:「您是說,讓我在廟裡把她劫走?」這樣好,到時候六丫頭可是無主的人,還不是一心跟著天青,任由她搓扁捏圓……

  大太太就微微點頭,又眯著眼睛看向姨太太,伸出手來:「既然這樣,那你就把六丫頭留在天青手裡的東西都交給我吧,若是將來老爺問起來,我也好說話。」

  姨太太眼睛一跳,這才明白大太太打的是這個主意,她根本不相信自己,手裡拿著六丫頭的把柄害怕她出去渲染,六丫頭怎麼樣沒有關係,可是四丫頭還沒嫁,若是周家聽到風聲,難保他們不會多想……

  真是好算計!

  姨太太就用帕子捂了嘴角,笑著道:「姐姐這個辦法好,即是這樣那我就聽姐姐的,稍後就讓人把東西都送來,姐姐可要收好了,免得被旁的人看見!」大太太就露出滿意的表情來,又道:「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你也不要多說什麼了。」

  姨太太點點頭,又忽然道:「京城這麼多庵廟,您要把她送去哪裡?」大太太眉頭一挑,笑著道:「你可聽說過城外箕尾山下有座半梅庵?」

  「自是知道!」姨太太笑道:「可是大名鼎鼎!」箕尾山每年春日都有無數人踏青遊玩,半梅庵就落在箕尾山的山腳下,又因為供奉的藥師佛很靈驗,每年都有香客慕名而去為家中病人祛病除災,所以雖是庵廟但不忌男女香客,可謂是人龍混雜事甚至更常有各種骯髒的事發生。

  若是六丫頭去了半梅庵,又是在郊外她辦起事來也方便許多!

  「姐姐想的周到,那便聽姐姐的。」姨太太掩袖而笑:難怪平日教訓她說是手段太軟,壓不住家裡頭的事,才讓徐老爺在外頭養了外室,如今看到她不得不佩服,姐姐的手段確實比她高明!

  大太太看著她就微微笑了起來!

  析秋在外面稍侯了片刻,大太太就喊了房媽媽進去,小片刻房媽媽就笑著出來,看著析秋道:「六小姐,太太請您進去!」

  商量好了?析秋心裡冷笑回頭看了眼春柳,春柳會意就點頭出了門,析秋進了房間大太太便滿臉苦澀的看著她道:「你這孩子,你姨母剛剛也是一番氣話罷了,都是因為你表哥做了些傻事,她心裡不痛快就說了幾句,你倒好也不管不顧頂撞她,還不快和你姨母道歉……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往後誰也不要再提了!」

  姨太太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析秋就側身給姨太太福了福道:「女兒剛剛失言,還請姨母不要見怪!」姨太太就擺著手道:「姨母的話也說的重,都是一家人都別計較了!」

  一團和氣的樣子,彷彿剛剛劍拔弩張勢要析秋不死不休的樣子,只是幻覺!

  大太太又道:「你即是有這份孝心,願替你大姐姐守孝,那我也只能全了你這份心,這樣吧,你也不著急就眼見著就要端午節了,就在家過了端午我再讓來總管送你去半梅庵,那裡山清水秀又清淨,你住在那邊我也放心。」

  半梅庵?析秋眼睛微微一眯,便點頭道:「女兒全憑母親吩咐!」話音方落,門外錢媽媽就小跑著進來,她這幾日和來旺家的都負責接待普寧師太,所以一直沒在大太太面前露面,如今跑來大太太眼角便是一跳,問道:「怎麼了,這樣慌慌張張的?」

  錢媽媽就白了臉道:「太太,普寧師太設的法壇著了火,燒起來了!」大太太一驚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這好好的法壇怎麼會燒了?師太人呢?」這法壇是佛祖的法壇,是講究吉利風水更是講緣分的,這好端端的怎麼就燒了?

  錢媽媽回道:「師太在後面稍後就來!」大太太臉色也白了一白,析秋也捏著帕子,滿臉驚恐的道:「母親……會不會是……」大太太身體就是一顫,難道還是那惡鬼作祟?!

  房間裡一時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這鬼神之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大家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稍過了片刻普寧師太就臉色沉沉的走了進來,大太太就立刻迎了過去,看著師太道:「師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阿彌陀佛!」普寧師太沉著臉道:「這孽障頑固不化,依舊不肯離去!」大太太一驚就問道:「那可如何是好?」大太太一想到那幾日噩夢連連,便是心有餘悸,普寧師太就搖著頭道:「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大太太顧不得許多,就道:「師太當說無妨!」

  普寧師太就道:「事由太太和六小姐而起,恐怕還需得由二位化解方可!」大太太看了眼析秋,見她臉色難看,顯得很不安的樣子,就去問道:「怎樣化解?」

  「此法不說也罷!小姐正值妙齡,太太又庶務纏身,恐怕都沒有時間和精力……」她頓了一頓,大太太就趕緊道:「師太不用顧慮,請說!」普寧師太便道:「需二位在佛祖前侍奉九九八十一天,再由貧尼日日念往生咒七七四十九遍,方才能化解此孽緣!」

  大太太滿臉的驚訝,讓她侍奉佛祖九九八十一天?這簡直是開玩笑,她哪裡來的空,府裡這麼多事需她處理,便是在府裡請了佛回來,她可能也做不到這樣!

  「師太!」忽然析秋上前一步,道:「母親庶務纏身,府裡的事也離不開她,不知我可否代替母親去侍奉佛祖?」

  大太太眼睛一亮,普寧師太略想了想,勉為其難的點點頭道:「即是這樣,那也只能如此了!」她說著又看向大太太道:「那時間不容耽擱,還請六小姐今日就隨貧尼回寺裡吧!」

  大太太一愣,沒想到時間這麼急,姨太太更是皺了眉頭,若不是去半梅庵而是去普濟寺,那她若是動手就難了許多,普濟寺不比半梅庵,它是百年清庵由原來的普濟庵改名而成,連皇后娘娘也曾大駕光臨過,它也是大周境內為數不多,庵以廟宇寺廟名相稱的。

  「就以師太吩咐!」大太太不去管這些,如今府裡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她又回頭對析秋道:「那你回去收拾收拾,就隨師太去吧!」析秋就側身朝大太太福了福:「女兒知道了。」又起身和師太打了招呼,就帶著門口候著的春雁和春柳出門,正在這時門口人影一動,徐天青已陰著臉大步跨了進來!

  他看到析秋,便是心中一疼,滿臉的愧疚之色,他抱拳俯身對析秋深作揖道:「六妹妹,都是我連累了你!」

  析秋側開目光,還了徐天青的禮,聲音淡淡的帶著一絲疏離:「表哥言重了!」再沒別的話!

  徐天青滿眼裡都是痛色,他艱難的轉開目光,冷意凜凜的去看姨太太。

  大太太一瞧事情不對,就笑著對普寧師太道:「師太先去廂房休息片刻,廚房也備了齋飯,請師太不要嫌棄!」普寧師太目光在析秋臉上轉過,析秋便笑著和她行了禮,她微微點頭就由錢媽媽領著出了門。

  「你們都下去吧!」大太太發話,將一干丫頭婆子都打發出去,房媽媽就將依舊坐在地上的司杏拉起來,司杏不甘心的喊了聲:「表少爺!」徐天青目光一眯,連頭也不回的冷聲道:「把她帶出去!」

  司杏一怔,滿眼裡的受傷,她看著徐天青彷彿不認識:「表少爺,您……您說什麼?」徐天青就冷著臉轉身看著司杏道:「好,既然你不走,那我問你,你……與我娘都說了什麼?」司杏搖著頭,徐天青就捏著拳頭道:「是不是你告訴我娘,我與你們小姐暗中私通來往?是不是你說你來是為了給你們小姐送私相授受之物的?」

  「沒……不是我!」司杏從沒有這樣惱羞成怒的徐天青,她一連後退幾步,滿臉的驚恐不安,她害怕的去看姨太太,道:「姨太太,求求您告訴少爺,奴婢真的什麼也沒有說啊!」

  姨太太轉開臉根本不去看她。

  徐天青就冷冷笑著道:「我當你對六妹妹一片忠心,無論你有什麼事找我,我都會鼎力相助,那一日你哭著來說六妹妹要把你許了府裡的小廝,我是怎麼說的?我說六妹妹即是這般做,就必有她的道理,你們情誼非同一般六妹妹自是為你考慮周到的。」大太太目光微微閃動,回身坐在扶手椅子上,一副隔岸觀火的樣子,姨太太則有些心神不寧,生怕徐天青知道今天的一切,哪還有心思去管對司杏的承諾,況且,一個丫頭而已,她難道還真留下來不成。

  司杏覺察出事情不對,她害怕的搖著頭:「奴婢是……是……」她看著姨太太,姨太太則是雙眸一瞪回視著她,她滿腹的話卻半句也說不出來,她又習慣的去向析秋求救,可平日裡護著她的小姐,此刻正冷漠的立在一邊,她絕望的看著徐天青道:「奴婢說的都是實話,表少爺對小姐有情,小姐又贈了許多繡品,這些都是事實,奴婢絕沒有信口胡編。」

  「住口!」他笑著道:「都是事實?什麼東西東西都是事實,我怎麼不知道?!」他忽又轉頭譏誚的去看姨太太:「母親,您可見過什麼東西?」

  姨太太一愣,她不明白徐天青的話,她昨天明明還一樣一樣看過,今天他又怎麼說這樣的話:「你說什麼胡話,東西母親可都替你收著呢!」徐天青就似笑非笑,忽然就回頭對門口道:「把東西拿進來!」隨即他身邊的長隨就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個銅盆,盆子裡半盆的灰燼,徐天青就笑看著姨太太和司杏道:「你們所說的就是這個?」

  析秋目光落在盆上,暗暗嘆了口氣!

  姨太太就瘋了一樣走了過去,她不敢置信的看著徐天青道:「你瘋了?」

  「是!我瘋了!」他笑看著姨太太道:「我瘋了也是娘您逼的,您答應我什麼?您說讓我娶六妹妹進門,可是您是怎麼做了?」他指著司杏道:「就是夥同了這丫頭,聯手逼著六妹妹嫁與我為妾麼?六妹妹不依你們就讓她去廟裡?娘……您好狠的心,你若有氣就對兒子撒,六妹妹是無辜的,是我這些年傾心與她,是兒子求了她與我一起走……」徐天青有些歇斯底里,原本他還有存有幻想,總覺得只要他努力,六妹妹能看得見,娘也能看得見,總有一天他們的婚事能得到所有人的同意和祝福!

  可是如今呢,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六妹妹心裡定對她生了恨,他也沒有臉再去面對六妹妹!

  他們這一生再也沒有可能廝守一生!

  每每想到此事,他便心疼得生不如死,四年愛戀化為泡影,卻因為他的失誤又害了六妹妹,他罪該萬死,死不足惜!

  「所以,您這樣做就休怪我不顧念您對我養育之恩!」

  姨太太氣的身體抖個不停,臉色也逐漸發紫,徐天青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去數落她,面子上她如何下得去,她手臂一抬便結結實實扇了徐天青一個耳光,紅著眼睛道:「為娘逼你?為娘哪一處不是為你考慮,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徐天青毫不在意,她忽然轉身看著析秋道:「六妹妹,請恕我冒犯!」他說完,又去看大太太:「侄兒僭越了!」也不等析秋和大太太的反應,就轉了頭指著司杏和墨菊,對身後的婆子道:「來人!把這兩個丫頭拖出去杖斃!」他不能對動姨太太,但是卻可以拿司杏和墨菊殺雞儆猴!

  析秋露出詫異的表情,這樣的徐天青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大太太一愣,就深看了徐天青一眼,就微微點頭露出讚許的表情,司杏這丫頭本也不能留了,原以為徐天青會收了房,如今瞧著他即無意,那便由了他去,至於墨菊本就是徐天青的貼身丫頭,她無權過問!

  墨菊嚇得癱倒在地,去求姨太太,司杏更砰的一聲跌在地上,膝行幾步到徐天青跟前:「表少爺,奴婢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您啊,奴婢對您沒有半分的欺瞞的心,求求您饒了奴婢,奴婢這輩子當牛做馬伺候您,絕不敢又半分怨言。」

  「你的心我承受不起!」他說完一揮手,房媽媽就對著兩邊的婆子一使眼色,婆子就走上去,司杏驚得身體抖如篩糠,她看著徐天青見他面色冷硬,又去看姨太太正護著墨菊哪裡顧得上她,司杏就去看析秋,析秋正皺著眉頭,她目光一閃就掙開婆子去求析秋:「六小姐,表少爺最願聽您的話,求求您救救奴婢吧!」

  析秋擰著眉頭沒有說話,春雁則不忍去看側開臉,春柳氣不過就橫著眉頭往析秋身前一站,隔開司杏和析秋,怒道:「事情到這個地步,你不思悔改還滿口胡話,簡直是死不足惜!」她恨不得親手去打她的板子。

  婆子一見如此再無顧忌,掏了帕子上去堵了司杏的嘴,兩個人拖著司杏就往外走,司杏瞪著眼睛嚶嚶哭著,滿臉驚懼……

  這邊又去拉墨菊,姨太太就護著墨菊對徐天青道:「墨菊從小跟著你,哪裡又做的不對,今天有我在便不許你傷她!」徐天青步步逼近姨太太,目光似箭一樣射在她身上,冷聲道:「娘也說她自小跟著我,那她是生是死就該由兒子來定!」他一揮衣袖,身後站著的兩個長隨,就上去拽墨菊,墨菊哭著搖頭:「太太,奴婢不想死,求太太救命啊!」

  姨太太哭著拉著墨菊,怒對徐天青道:「你這個不孝子!你今天若是傷了墨菊,我便將你逐出家門!」

  徐天青根本無動於衷,他冷聲道:「娘不必手下留情!」又對長隨道:「拖出去!」墨菊和姨太太的力道,那及得幾個長隨並著粗使婆子的力氣,三兩下就把墨菊拖了出去!

  不一會兒,門外就傳來劈哩啪啦的板子聲,以及司杏和墨菊悶悶的求饒聲,姨太太聽著心驚,她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親手養大的兒子,會為了一個女人這樣對她,她捂著胸口指著徐天青,氣的半句話說不出來,大太太也看不下去,就上來扶住姨太太怒道:「天青,你太不像話了,還不和你母親道歉!」

  徐天青根本不看姨太太,就走到析秋身邊,又朝她深深作揖,他垂頭道:「六妹妹,一切都是表哥的錯,是表哥無能才害了妹妹!」說完一揮袖抬腳便出了門,姨太太一驚就去拉著他:「天青,你要去哪裡?」

  徐天青滿臉決然的頭也不回,姨太太跟在後面追出去,可她的腳程哪裡能趕得上徐天青,就眼睜睜看著他出了門!

  大太太指著代荷道:「快跟去看看。」代荷應聲而去,大太太就嘆了口氣,疲憊的揮著手道:「都散了吧!」

  析秋垂了臉安靜的出了門,院子外面司杏和墨菊被綁在長長的凳子上,身側兩邊婆子舉著板子,悶悶的皮肉開裂聲傳來,春雁紅著眼睛眼淚就忍不住落了下來,她們在一起六年,同甘苦共患難走到今日,小姐已經托了來旺家的去給她打聽婆家,只要她本分些往後不求福貴但安穩度日卻是不難,沒有想到她竟是一門心思撲在表少爺身上,聽著姨太太的話去害小姐,姨太太是什麼人,她竟是傻到信以為真,春雁暗暗搖頭,腳下加快了步子!

  春柳扶著析秋,不讓析秋在司杏面前停留,拉著她迅速回了知秋院!

  析秋的眼淚無聲的落著,她想過無數次要怎麼去安排司杏的婚事,設想過她的生活,卻沒有想到,她的人生會這樣收尾!

  春柳嘆氣道:「表少爺他……不會有事吧?」今天徐天青的表現太反常了,一向溫潤的人發起怒來,竟是這樣可怕!

  析秋搖了搖頭,徐天青這樣彷彿將死之人什麼都不顧一樣,不知道他接下來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

  中午,大家都沒了心思吃飯,析秋安靜的坐在房裡,腦海裡不斷回放著司杏滿身是血的樣子,春雁小聲的進來,哭著道:「小姐……奴婢想……想去替司杏收屍。」

  析秋微微點頭,聲音裡滿是疲憊:「去吧!」春雁就抹著眼淚出了門,析秋坐在椅子上,眼底就露出冷意來,她起身坐在桌前,拿了筆墨便去給大老爺寫信!

  她得知司杏被姨太太抓住時,她就知道大太太再不可能像以前一樣再留她,去廟裡是她唯一的選擇,即能避開此次的風波,也能暫避接下來的大太太層出的手段……她不能任由大太太把她隨便嫁了,更不可能讓大太太提出把她送道庵廟裡去……可是現在府裡大太太隻手遮天,她便是再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動的了她,在這個府裡唯一能處置大太太的人,就只有一人,那就是大老爺!

  她要把事情演變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不逼著大老爺退無可退不得不去處置大太太,那麼大太太就永遠如一座大山一樣,橫亙在她面前!若不是生了這樣的事,她還不一定能看得出大太太的心思,她不由想到大太太的轉變,似乎就是從蕭延亦來的那一日開始漸漸發生變化……難道她是從蕭延亦的身上看出什麼,所以才對自己生出了恨意!

  無論什麼情況,她都不能像以前一樣一味的求穩了,沒有機會她便要製造機會!

  下午佟析硯來和她告別,哭著抱著她擦著眼淚,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邊是姨太太是她的嫡親姨母,一邊是大太太是她生母,縱是徐天青他們也是表兄妹,都是一家人她能說什麼!

  她塞了荷包在析秋手裡:「廟裡雖是清淨地方,可也是要花錢的,你先拿著這些以後我每個月都會差了人給我送去,你要好好的保重身體,我一定會幫你求母親,讓你早點回來。」

  析秋笑著給她擦眼淚,搖著頭道:「我用不上錢,你快收回去。」佟析硯不肯,硬是塞在春雁提著的包袱裡:「我會找機會去看你,山裡風大你要多帶些衣服,若是腿疼就讓人捎信給我,我給你送藥!」

  析秋微微點頭!

  佟析言和佟析玉也並肩而來,佟析玉眼睛紅紅的,捏著擦著眼淚道:「六姐姐,您要保重身體啊!」佟析言則滿臉的幸災樂禍,笑著道:「六妹妹可是要好好養著才行,我聽說廟裡粗茶淡飯的,那些尼姑可是個個面色饑黃臉如菜色,不到二十歲就如五十老嫗一般,六妹妹這一去三年回來年紀也不小了,若是也成了老嫗,這一輩子可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析秋就笑看著佟析言,點點頭回道:「三姐姐成親妹妹有孝在身怕也不能回來了,就先祝三姐姐與姐夫舉案齊眉,早生貴子!」佟析言冷嗤一聲,抬著頭滿臉的不屑!

  析秋不想與她多說,就在人群中去找佟敏之和夏姨娘,可尋了半天不但沒有夏姨娘,就連佟敏之也沒有見到,她暗暗疑惑,春柳就在她耳邊道:「小姐放心,奴婢去問過了,七少爺在學堂中午沒有回來,姨娘那邊院門關著,奴婢喊了半天也沒有人開門,只有秀芝隔著門告訴奴婢,說姨娘睡了,就不去送小姐了,望小姐一路平安!」

  析秋滿臉的驚訝,夏姨娘這樣實在太奇怪了!

  二太太那邊也派了人過來,是她身邊貼身的易媽媽:「二太太讓我把這個交給六小姐,說六小姐一片孝心,她聽著心裡也歡喜,還希望小姐照顧好自己,若是有事就差人回來告訴她!」

  析秋對二太太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處事圓滑八面玲瓏之上,所以二太太能在此刻派人送了銀子來,她一點也不奇怪,念頭閃過她朝接了易媽媽手裡的荷包,又福了福,道:「請媽媽轉告嬸嬸,還請嬸嬸多保重身體!」易媽媽就笑著點點頭。

  析秋等不到夏姨娘,就想著等道普濟寺落了腳再寫信回來,她帶著春雁和春柳上了車,又留了喜兒在府裡守著門,喜兒哭著淚人一樣扒著馬車,春柳就不停的給她擦眼淚。

  這邊普寧師太來催:「六小姐,時辰不早了,還請小姐早些啟程。」析秋就點點頭,剛要上車,這邊來旺家的和司榴也跑了過來,司榴到還好如今她在外面人身自由,若是想析秋隨時都能去,析秋沒有多說什麼,便辭了眾人上了車,馬車吱吱動了起來,轉眼就出了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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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10:36 PM

第九十四章:心驚

  長街上車水馬龍,叫賣聲此起彼伏!

  析秋坐在馬車,此時即便沒有外人,卻也無心去看外面的街景,她心裡念著夏姨娘,夏姨娘今天的舉動實在太奇怪了,她到底在想什麼?還有佟敏之若是從學堂回來,發現她不在府裡而是去了普濟寺,會如何?

  春雁坐在旁邊,直到此刻方覺出後怕來,她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捂著胸口小聲道:「小姐,奴婢到現在腿都是軟的。」春柳笑了起來,點了點她的額頭,就笑著道:「大不了便是個死,有什麼可怕的,便是拼了這條命也斷不能如了那些人的意。」

  析秋看著春柳微微笑了起來,比起司杏和司榴,春柳到她房裡的時間最短,所以她對春柳一直淡淡的,不如其他幾個親近,卻沒有想到一直悶悶的話不多是春柳,竟然是這樣潑辣強勢,又什麼都不怕的性子。

  「你還笑我!」春雁也笑了起來,卻轉念又想到司杏,她去給司杏收屍時,幾乎除了臉,身上沒有一處好的地方,血肉模糊的她都不敢人,她托了來總管買了一口薄棺,把司杏葬在郊外的東山,她記得以前聽司杏說過,她的家在東面,自小父兄便是以打漁為生,生活也還能過得去,直到有一次父親出海後,再也沒有回來,母親帶著她們兄妹六人實在過不下去,就把四歲的她賣給了人牙子,她隨後又輾轉被賣直到九歲那年進了佟府,才算真正安定下來。

  以前她們在一起受苦時,常幻想未來的各種生活,卻沒有想到司杏會以這樣的結局收場。

  她紅了眼睛側開頭,春柳一見她這樣,就攬著她的肩膀,笑著道:「聽說普濟寺有座蓮花池是不是?上次小姐去我沒有跟著,心裡可是一直惦記著,這一次我可要好好看個夠才是!」她明白春雁心裡想著司杏,又怕她的情緒影響到析秋,就笑著轉移話題。

  春雁就點著頭道:「日子長著呢,有的你瞧的。」

  析秋看著兩人笑作一團,也不禁露出淺淺的笑意,馬車速度慢了下來,隨後停下,車外跟車的婆子將佟府的名帖拿給守門的侍衛看,侍衛又逐一詢問了一番,緊接著馬車又重新動了起來,隨即顛簸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析秋的錯覺,彷彿隨著那一次的顛簸後,空氣中就驟然多了青草野花的芳香。

  出了城,春柳的膽子大了起來,她趴在窗口就去往外看,不一會兒車漸漸開始成了爬坡的姿勢,緊接著速度又慢下來,車外跟車的婆子,就隔著簾子道:「小姐,到了!」

  春柳就率先跳下了馬車,春雁亦是緊隨其後,兩人又在馬車旁放了腳凳,扶著析秋下了車,這裡是普濟寺的前院,析秋記得上次隨大太太來時,佟府的車也是停在這裡。

  遠處普寧師太正在和小尼說話,說了半刻那小尼看了析秋一眼,就轉身回到後院,隨後又帶了幾個粗使婆子出來,普寧師太就朝析秋走來,析秋朝她側身福了福道:「師太!」

  普寧師太微微點頭,面露笑容道:「一路顛簸累了吧,稍後去後院裡休息!」

  析秋笑著點頭,她和普寧師太相熟,還是因為夏姨娘,那時候夏姨娘還在蘇州,普寧師太也是剛剛剃度的小尼,兩人機緣認識後,又因為年紀相仿就常常玩在一起,夏姨娘還常常自府裡偷了吃食送給她,兩人情誼自年少時建立不同一般,後來姨娘嫁到京城,兩人便斷了聯繫,十幾年後兩人卻又在京城相遇,沒想到普寧師太也隨著師傅到了京城。

  只是普寧師太不知因為何事,而改了名諱籍貫,所以和夏姨娘即便是見面也只是點頭之交,而析秋也正因為這樣,也是即便彼此相遇也只裝作不相熟!

  若非沒有這層情誼,她又怎麼會這樣幫自己呢。

  「昨日貧尼也是驚了一驚,見到春雁來尋我,我當小姐有別的原因,卻沒有想到竟是要隨貧尼回寺居住……」她說著一頓又道:「這裡是寺廟,平日裡清苦得很,你若是想吃什麼,用什麼就讓人告訴了婆子,讓她們去買!」

  「謝謝您。」析秋笑著道:「這一次恐怕要叨擾您許久了。」師太就笑著回道:「哪裡就有打擾,六小姐能來貧尼自是高興!」她說著就帶著析秋往後院走,身後春柳並著幾個小尼粗使婆子把她的箱籠也是往後院搬,跟車來的婆子就和析秋道別:「六小姐,那奴婢就回去了!」

  「有勞媽媽了!」析秋微微笑著,又讓春柳將四個婆子各給了荷包,幾個婆子謝過就駕了車重新回了佟府。

  後院中,東面是師傅和方丈的居住的院子,一排排單獨的四合院並在一起,北面則是小尼的兩進大院,在大院的對面隔著一個抄手遊廊,一個倒座就是寺院給來往香客準備廂房,普寧師太給析秋安排的是在她院子隔壁的一間,雖是不大但因為在師傅們院子的隔壁,安全上卻是要好上很多。

  「每日早上卯時,晚上申時是早課時間,早晚飯會有人送來院中,你若想出去走動,就在後院轉轉,畢竟前院來往的人也多也雜!」析秋就點頭回道:「知道了!」

  師太就點點頭,笑著道:「那六小姐早些歇著,若有什麼需要,就讓人去告訴我。」說著便帶著小尼回了自己的院子。

  析秋則和春柳春雁收拾了房間安頓下來,析秋便去給夏姨娘寫信,過了幾天夏姨娘回了信,內容卻是很簡單,只是說自己很好,讓她不用擔心,她在普寧師太身邊她倒也不用擔心析秋的安危,而佟敏之雖是寫了許多,可是卻是顧左右言他,左右躲避遮遮掩掩的,析秋便是越看越納悶。

  過了端午後,天氣也漸漸炎熱起來,夏姨娘沒有旁的動靜,她倒也放了心,默許了春雁給司杏點了長明燈,她就日日在普寧師太房中聽她說佛法佛道,又閒暇時析秋便在房中給佟析言重新修添箱的繡品。

  端午過後,淅淅瀝瀝便開始下雨,一連數日的雨天,天空都是陰沉沉的,她等過了梅雨天又給夏姨娘去了信,夏姨娘不知在忙什麼,卻沒有及時給她回,等她收到夏姨娘信時,已經是六月底,析秋回了信這一次夏姨娘卻是連信也沒有回,她心裡越發的不安,正想讓春柳回府打聽時,大老爺的信來了,說是七月把手上的事情處理好就回京城,析秋心裡暗暗高興正要讓春柳回府時把這件事一併告訴夏姨娘,佟慎之卻是來了,析秋問道:「大哥哥怎麼來了,可是府裡有事?」

  佟慎之臉色不大好看,他沉著臉道:「夏姨娘和七弟……五天前出府,至今未曾回府!」宛如一個晴天霹靂,析秋便是一陣暈眩,她由春雁扶著,不敢置信道:「五天前出去,至今未歸?」夏姨娘除了蘇州老家,她無處可去,可是聽她說蘇州那邊有一年發了洪水,她的娘家人早就搬遷走了,這幾年都沒有聯繫上,夏姨娘不可能這個時候去蘇州的!

  她會去哪裡?

  「大哥哥可仔細找過?」佟慎之辦事向來細心,又是過了這麼多天,若是沒有細細找過,想必他也不會到這裡來尋她,果然佟慎之點點頭道:「京城內外都尋過,來總管也派了人出城找,除了打聽道夏姨娘在城中租了一輛馬車外,就再無別的線索。」

  析秋就被春雁扶坐在椅子上,她心驚得砰砰跳著,夏姨娘從未獨自出過遠門,七弟又那麼小,他們兩個人能去哪裡呢?

  突然的,她想到了大老爺!

  夏姨娘會不會去找大老爺了?難道她前段時間躲躲閃閃就是在準備去尋大老爺的?她忽然想到夏姨娘在她連走前,讓秀芝帶來的話,還有她不出府送她,又說她在普寧師太這邊她很放心,當時她並未注意,如今想到,這些跡象都處處昭示著她的心跡。

  「大哥哥,你快寫信給父親,夏姨娘很有可能去永州了!」佟慎之眉頭緊緊蹙了起來,她看著析秋道:「我也想到這個可能,前幾天也讓來總管派了人去通州守著,也周邊打聽過,可沒有見過夏姨娘和七弟,所以我才想到你這裡,以為夏姨娘想念妹妹,到你這裡來了!」他原是懷疑,可他的話一說,析秋的表現他就肯定析秋定是不知情,這件事不能鬧大也不能報官,只能讓府裡的下人偷偷去打聽,所以在打探上總有些約束!

  可夏姨娘即是要去永州,那她最大的可能就是從通州上船,或許他們此刻還留在京城也未可知。

  念頭閃過,析秋拉著佟慎之的袖子道:「她若是知道你們會在水路找她,就有可能坐馬車繞道也說不定。」她說著忽然想起來,大老爺說是七月動身,若是這邊大老爺回了京城,而夏姨娘又去了永州,兩邊岔開該怎麼辦:「父親說七月就會動身回來,你快告訴父親,讓他再等一等!」

  佟慎之就擰著眉頭微微點頭道:「你也不用著急,父親的信我也收到了,他說是七月十六才會從永州動身,我今日回去寫信,時間來得及!到時候讓父親派人沿途去找,想必能找得到!」

  今天才七月初六,還有十多天時間上還來得及!

  佟慎之辭了析秋,就回府給大老爺去了信,大老爺接到信時也是驚了半天,他立刻派了人水陸兩邊去尋,析秋這邊更是急的上了火,嘴角長了一排的火泡,春柳尋了方子好不容易壓了下去,佟慎之又讓人捎來了信,說是讓她不要擔心,他也暗中求了同僚派了侍衛沿路去打聽。

  讓析秋不擔心是不可能的,自二皇子的事情後,局勢一直不穩,各路流匪更是層出不窮,前段時間松江一戶商戶的大船,自餘杭一路安全過來,卻是在天津港和德州附近,一船的米糧被水盜一劫而空,無獨有偶濟南附近也是連連幾艘貨運大船被人搶了,無一例外皆是一些米糧布匹等物資,三皇子發了震天之怒,著令京衙調查,可是那些東西彷彿長了翅膀一般,憑空飛走消失了,竟是半點線索都沒有留下。

  如今漕運更是亂糟糟一片,群龍無首!

  這樣的情勢之下,夏姨娘一個弱質女流又帶著年幼的佟敏之上路,莫說遇到大盜,便是一兩個心懷不軌之人,這後果都不堪設想。

  到中秋節時,佟慎之親自來了,消息依舊還是同樣的,大老爺的人都尋到了山東境,一路細細打聽,可夏姨娘和佟敏之彷彿人間蒸發了,毫無蹤跡可尋,司榴又來送年節禮,又帶來佟析硯和蕭延箏的信,佟析硯信裡無非是安慰她,說這段時間大太太身體也時好時壞,姨太太也是大病了一場,徐天青依舊是下落不明!

  蕭延箏則是提到蕭延亦大婚的事,說承寧郡主十里紅妝轟動了半個城,原以為她身份高貴是聖上嫡出郡主,自該是目中無人囂張跋扈的,卻沒有想到她非但沒有架子,待人處事卻顯得親和又知禮,析秋看見時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來。

  蕭延箏向來挑剔,待人也疏離冷漠,若是連她也誇好的人,想必是真的好了,她不知道大太太若是聽到這樣的話,會是什麼樣的感覺,本該屬於她女兒的榮華富貴,如今成了別人的囊中物,不但如此,現在只怕除了鑫哥兒身上那一身孝服外,恐怕已經人沒有記得佟析華了。

  她還說到蕭四爺,自二月從京城離開之後,就一直沒有回來,若非二哥成親他讓人送了賀禮回來,她們都會懷疑他還在不在人世,四哥真是越來越過分了!

  過了中秋,天氣漸漸轉涼,析秋連日風寒高燒不斷,人也迷迷糊糊半個月之久,佟慎之,司榴都來看過,也捎了許多的藥材,可析秋依舊是好的極慢,人也瘦了一圈!

  她夜夜睡不踏實,這都兩個多月了,便是去永州一個半月的路程,這個時候也該到了,可是過了這麼久大老爺依舊沒有來信,她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夢見夏姨娘和佟敏之的屍體漂浮在運河上,她嚇得一驚而坐了起來,冷汗簌簌落下來,春柳聽到動靜趕忙點了燈過來,一見析秋臉色發白,身體不停的抖著,她便知道小姐定又是做了噩夢,她抱著析秋安慰道:「小姐,夏姨娘和七少爺一定不會有事的,他們定是路上耽誤了行程。」春雁也斷了茶來餵她:「是啊,您自己要養著身子啊,莫要到時候夏姨娘和七少爺沒事,您反而身體熬壞了。」

  春雁餵了析秋半碗茶,又扶著她靠在身後的墊子上,問道:「您晚上就沒有吃東西,奴婢爐子上熱著銀耳蓮子羹,您好歹吃一點。」析秋就搖頭道:「我沒事,你們去歇著吧!」

  春雁和春柳不放心,就去外間搬了墊子進來,兩人就偎在炕邊守著析秋。

  重陽節山上的來客增多,析秋在房裡待了一整天,到了晚上被普寧師太請去聽了課,又陪著師太抄了半頁的經文,才由春雁扶著往回走:「小姐,奴婢陪您去後山轉轉吧,才吃了飯也消消食。」

  析秋正有此意,就點頭道:「也好!」平日裡普濟寺裡來往香客也多,對面的院子時常到了中午便是客滿,但因為大多都是官家女眷,說話走路都是輕聲慢步的,倒也顯得清淨,今天析秋在房裡待了一天也確實悶得很,便由春雁扶著去了後山,兩人下了棧道就在蓮花池邊坐了下來。

  「小姐!」析秋一連數月都是心情陰郁,春雁想著法逗她開心:「司榴說她們家的老大老二都會坐了,也會翻身還會滾來滾去。」她說著又笑道:「她常常把兩人放在床上,轉身倒杯茶的功夫,兩個人就能從床上咚咚滾到地上來,兩個孩子掉在地上也不哭,還嘻嘻直朝她笑,司榴卻瞧著心疼不已,她說她吸取了幾次教訓,就在床邊上墊了厚厚的墊子,然後又在床邊圍了幾床的棉被,一開始還好兩個孩子都規矩了,可是沒過幾天兩個小傢伙竟是翻過高高的被子,從上面跳下來!」

  析秋聽著也微微笑了起來:「這下卻是摔得更重了!」

  春雁笑著點頭:「可不是!她說她和奶娘,還有兩個丫頭輪流看著,也看不住,真是累的夠嗆。」

  析秋聽春雁說著,忽然腦海中就想到蕭四郎的孩子,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和司榴家的老大老二一樣,也會坐也會爬也會翻跟頭了!

  春雁說著,就攏了攏衣領,皺著眉頭道:「小姐,我們回去吧,這裡風大免的受了涼!」析秋還想多坐一會兒,就搖著頭道:「你先回去吧,我再坐會兒!」春雁哪放心,可又怕析秋受了涼,就道:「那奴婢給你去拿件披風來,你在這裡稍坐會兒,奴婢去去就來,小姐可不要亂走!」

  析秋就無奈的看著她,笑著道:「去吧,我不亂走!」

  春雁就提著裙擺小步上了棧道,析秋目光就落在樹木蔥蘢的樹林間,不得不承認她當初想來普濟寺,和這裡山清水秀清淨自然的精緻不無關係,平日裡鳥兒在樹林中啼鳴,山下有溪流流過聲音清脆,若是下雨,林中便升起層層水霧,氤氳在翠綠的林中,宛若置身仙境一般。

  她微微嘆了口氣,若是知道她退一步求大太太來普濟寺,夏姨娘會冒險帶著佟敏之去找大老爺,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做那樣的決定!

  她擰了眉頭去看身後的蓮花池,身後就毫無徵兆的又道聲音傳了過來:「你為何會住在這裡。」

  析秋驚了一跳,迅速站了起來去尋發聲之處,等看清了來人她就慍怒道:「蕭四爺,你一定要每次都這樣出其不意的出現,讓人猝不及防嗎?!」她擰著眉頭,滿臉的不悅,蕭四郎眉頭微挑,忽然就咕噥了一句:「不過,雖是清苦,但也不錯!」

  析秋沒有聽清她說什麼,就問道:「你說什麼?」蕭四郎沒有回答,負手而立站在她對面,目光就落在她清秀的臉上,瘦的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眼睛顯得格外的大,此刻正含怒瞪著她,他面無表情,目光又從她的臉上移到她的身上,眉頭就緊緊蹙了起來。

  一身水清色的對襟素色褙子,彷彿像是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裳,寬寬大大的攏在身上,毫無美感,他不悅的道:「你都不吃飯的?」

  「啊?」她不明白,她為什麼總是這樣跳躍性思維,她每次和他說話,都要跟在後面想半天才能明白他的意思,這次析秋沒心情猜,就瞪了他一眼轉身又坐在蓮花池邊,蕭四郎又問道:「說不上廟裡的飯不合口味?」

  析秋不回頭,聲音悶悶的回道:「沒有,只是最近胃口不好!」蕭四郎若有所思,稍後他又擰著眉頭問道:「你……不高興?可是想回府?」

  析秋忍不住又站了起來去看他:「我高不高興好像和四爺無關吧!」她說完目光就落在他從來一身暗色的衣服上,彷彿是經過了長途跋涉一樣,他的衣服甚至頭上都落了白白的一層灰,腳上的官靴也是髒的看不清顏色,再去看他的臉,雖依舊是冷面無表情的樣子,但眉宇間卻又難以掩飾的疲倦感。

  通身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風塵僕僕!

  難道他真的是連夜趕路?

  蕭四郎就擰著眉頭看著她,微微點頭,他轉過身看著遠處的山巒,回頭對析秋道:「這世上有許多事無法盡如人意,若是你無法改變這些,那麼你就只能去改變自己。」他說完轉身看著析秋,指了指她骨瘦如柴的樣子道:「你若是高興,又怎麼會成這般模樣?!」

  怎麼溝通就這麼困難,析秋嘆了口氣回道:「我真是沒有不高興,多謝四爺關心。」蕭四郎目光閃了閃,忽然就將一直負在身後的手,慢慢伸了出來,析秋目光就隨著他的動作落在他的手上。

  就看見一個烏木鑲嵌金邊雙銅扣的匣子,靜靜的躺在他的手心中,單是瞧過這一眼,析秋便知道光是這個盒子便是價值不菲,她挑著眉問道:「什麼?」

  「路上見了,覺得合適你,就隨手買了!」他說著朝析秋面前遞了遞,表情有些僵硬:「拿去!」

  「給我?」析秋愣住,他們好像並沒有熟悉到可以隨意贈送禮物吧:「四爺,這東西我不能收,多謝!」蕭四郎就蹙了蹙眉,目光深邃悠遠的彷彿一口深井,靜靜的看著她,似乎能將時間所有的一切都吸附進去,析秋忍不住朝後退了一步,滿以為他會發怒,他卻是一改平日的冷厲,忽然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你都沒有看過裡面是什麼,便拒絕?」析秋就點著頭:「這和裡面有什麼沒有關係,無論是什麼,我都不能隨便收。」她說完又是退了兩步,直到此刻她才想起來,春雁回去拿披風拿了這麼久還沒有回來,她抬頭去找,就看到棧道之上,春雁正被兩個同樣黑衣裝束的人攔住,她正焦急的和自己打著手勢,析秋回頭用目光去詢問蕭四郎,又道:「她是我丫鬟,讓她過來!」

  蕭四郎挑了挑眉,氣定神閑的回道:「她回過來,但不是現在!」析秋又被他的話堵的無語,她撇了他一眼,轉身就要回去,忽然蕭四郎開口道:「你可記得敏哥兒?」

  析秋一愣,就轉身看著他點了點頭:「怎麼了?」蕭四郎就露出鄭重的表情來,認真的看著她道:「他……會喊娘了。」

  析秋又沒聽明白,才六七個月就會開口喊媽媽了?難道蕭四爺的基因格外的好?析秋露出懷疑的目光,蕭四郎不明所以,就晃了晃手中的匣子,抬手便放在蓮花池邊的欄柱上,挑著眉頭道:「你即是不肯手,我隨身帶著也不方便,不如請你暫時幫我保管吧,等過些日子我再來取!」

  析秋露出詫異的表情,一個匣子而已,他能拿著來又怎麼會不方便攜帶:「等等!」

  蕭四郎回頭看著她,析秋就道:「我在這裡不方便,又是這樣貴重的東西,若是丟了我可是難以賠付!」蕭四郎挑著眉頭,滿臉無所謂的道:「若是丟了,就拿別的東西賠!」

  拿什麼?析秋擰著眉頭:「那還是請您拿回去吧!」誰知蕭四郎卻是頭也不回大步上了棧道,邊走邊道:「那你就好好保管著!」說完人已經走的遠了,析秋就露出無奈的表情來,目光就落在這強硬塞給她的烏木匣子上。

  她走道欄道邊,又忍不住好奇打開盒子,隨即她便是一愣,就見裡面正紅的姑戎布上,躺著一隻和田白玉的簪子,簪子上沒有任何花紋和繁複的墜子,簡單大氣卻又因為材質的緣故並不顯得單調。

  確實是價值不菲!析秋暗讚嘆一聲。

  這邊春雁心有餘悸的走過來,拉著析秋小心翼翼的問道:「小姐那人是誰?怎麼連長隨也這樣凶,嚇死奴婢了。」析秋就笑看著她回道:「沒事,雖凶了些但倒也不會傷人。」

  春雁就滿臉的疑惑:「這人到底是誰啊?」

  「一個朋友!」析秋轉了身也往棧道上走:「回去吧!」省得待會兒蕭四郎又會回來說什麼奇怪的話!

  析秋漸漸走回院子,在她身後幽暗的院牆下,蕭四郎負手而立,目光就靜靜落在析秋身上,身影沉沉的對身邊的天益道:「去查一查,佟府到底出了什麼事!?」

  「知道了!」天益點點頭,又暗暗揉著快要斷掉的腰道:「四爺,我們要不要進城休息幾天?您連著趕了半個月的路,總得休整一下再回去吧?」

  蕭四郎眉頭微蹙,目送析秋的院門安全關上,他才轉了身往回走:「等你查到佟府的事,我們就回去!」天益欲哭無淚,難道星夜趕路四爺回來就是為了道普濟寺來一趟?他想著也不由回頭狐疑的去看析秋的院子,還有那根簪子,打磨了半個多月還以為是送給誰呢,竟就這樣隨隨便便給佟六小姐了?

  念頭閃過,他忽然眼睛一亮,難道四爺他……

  天益覺得通身的酸疼瞬間消失無蹤,他看著析秋的背影就吃吃笑了起來,蕭四郎皺著眉頭回頭去看他,天益就一臉不在乎的笑著……

  佟六小姐年紀雖是小了點,可是若是四爺喜歡,那他便是吃再多的苦,再多跑幾個來回也無妨!

  析秋回到房裡,就把盒子給春雁,讓她小心收著,春柳滿臉疑惑的看著那個烏木匣子,就不解的拉著春雁問道:「怎麼出去了一趟,就多了個東西回來?誰送的?」

  春雁也是一臉的疑惑:「小姐說是一個朋友!」春柳就和春雁對視一眼,皆是滿臉的納悶,小姐什麼時候交了朋友,她們怎麼不知道?!

  過了重陽,便是一日比一日冷,當京城下第一場雪時,府裡的婆子給析秋送炭來了,又帶來佟析硯和蕭延箏的信,佟析硯在信裡告訴她,徐天青依舊是沒有消息回來,徐大人私下裡連府衙的兵都動用了,可依舊找不到徐天青,姨太太大病難起一直滯留在佟府。

  這邊佟慎之的婚事也定了,定在明年的八月!

  佟析言出嫁時,任家很給佟府的面子,辦得極其盛大,只是任三爺卻讓人很失望,他當日來迎親時,還不等門內幾個小的攔門,就財大氣粗的讓人端了梯子站在門頭上對著院內就撒一把紅包,還高呼:「拿了錢趕緊開門!」

  大太太氣得不行,等任雋和佟析言來和她磕頭時,便說了許多嚴厲的話,任雋聽了滿心裡不耐煩,揮這衣袍站起來就走,也不管佟析言還落在後面,佟慎之就言道退親,三妹妹怎能嫁與這樣的人為妻,可大太太卻是執意讓佟慎之將佟析言背上了花轎。

  三朝回門時,佟析言趾高氣揚打扮的富貴華麗,可是佟析硯卻覺得她眼底淤青滿臉的憔悴,私底下一打聽才知道,任雋這三日只有洞房那天在府裡睡了半夜,第二新人認親拜祖祀還是任雋的長兄,長嫂陪同佟析言去的!

  直到第三天早上,伯公爺發了了怒才讓從醉坊樓裡抬回來,梳洗打扮押著上了馬車,陪著佟析言三朝回門!

  析秋看著也只能暗暗嘆氣,任雋這樣大家都早就預料到的,當初他能當著大老爺的面,半摟著送佟析言回來,這樣的人人品就必定不會好,她想到王姨娘……不知道她千爭萬奪手段百出的得了這樣一件親事,最後她的寶貝女兒卻是過這樣的日子,她會作何感想?

  是滿不在乎呢,還是心疼後悔?!

  蕭延箏的信裡依舊提了提承寧郡主,還說道蕭四郎還沒有回府,析秋就暗暗納悶,難道上次他回來並沒有回侯府,只是在城外繞了一圈?她忽然想到去年隨大太太來普濟寺時,在城外也是遇到了蕭四郎,難道他常常來普濟寺,所以這一次也是巧合才碰到他吧?!

  析秋不去多想,又往下看,蕭延箏還說了鑫哥兒,身體依舊是虛弱不堪,不能吃硬的東西,一吃便吐,倒是敏哥兒很好,會爬會坐會翻跟頭,還能朝人笑……就是不會說話,連爹娘也不會叫!

  析秋滿臉的錯愕,蕭四郎是多久沒有看到自己的孩子了?

  等她回完信,佟慎之匆匆來了,這一次不必前幾次那樣,臉上布著一層陰霾,他一來便對析秋道:「有夏姨娘的消息了。」析秋就差跳了起來,五個月的擔驚受怕忽然提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她笑容滿面迫不及待的去問佟慎之:「人在哪裡?可安全?!」

  佟慎之就微微點頭道:「人在衡州,父親已經派人去接了!」析秋眉梢微挑,怎麼會跑到衡州去?她問道:「怎麼尋到的,可說了什麼?」

  「沒有!」佟慎之道:「信是一位俠士送來的,放在門房說是要親手交給我,就走了!父親那邊也是,也是放在衙門裡讓人轉交的!」

  析秋暗暗納悶,到底什麼人竟然做好事不留名,而且還不但知道夏姨娘和佟敏之的情況,還對佟府的人事了如指掌!

  佟慎之也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便暫時擱在一邊,他和析秋道:「天氣冷,你先暫住在這裡,年前我盡量想辦法接你回去。」大太太不同意,他自然是不能忤逆,況且,府裡那樣的情況,又有姨太太在,析秋不回去或許也是好事!

  「不用!」析秋笑著道:「我在這裡很好,等父親回來再說吧。」佟慎之不再說什麼,就親自送佟慎之出去,回來的路上,她卻遇到久違謀面的蕭延亦!

  「侯爺!」析秋斂了臉上的笑容,蹲身行了禮!

  蕭延亦目光就落在她清瘦的臉上,又看著她比從前瘦了一圈,擰著眉頭道:「我聽延箏說你在這裡,廟裡很清苦吧?」

  析秋不知道蕭延亦的來意,只能順著他的話說:「雖是清苦,但勝在清淨。」蕭延亦微微點頭,又問道:「聽說你前段時間病了,現在可好了?腿還疼不疼?」

  「病也好了,腿也不大疼了,去年托侯爺的福得劉太醫針灸後就好多了,後來太夫人也讓人送了兩帖苗藥來,今年冬天比起春天時要好了許多!」蕭延亦放心的點點頭,又聽到她提到苗藥,就暗暗記下。

  「你若是有難處,就讓人去侯府找我!」他說完,有覺得析秋必定不會去找他的,就改了口道:「你告訴延箏也可!」蕭延亦淡淡看著他,平靜的目光下彷彿暈著讓人難以理解的情緒,波動著卻有無比的壓抑。

  他安靜站著,即便臉上沒有以往的笑容,卻依舊清潤的讓舒坦,析秋笑著點頭:「是!」說完,又看著他道:「若是侯爺沒有吩咐我就先回去了。」說著又指了指正殿:「《地藏經》還未抄完。」

  「去吧!」蕭延亦點點頭,就滿眼不捨的目送析秋離開,知道她身影完全消失在正殿之中,他才緩緩轉身離開!

  過了半個月,當京城皇城方向,一束光升上天空並綻開五彩的煙花時,新的一年到了,這一年京城格外的熱鬧,光是三皇子府放煙花,便是連放了三個晚上,外間傳聖上自入冬後身體就一日不如一日,是三皇子一片孝心拿名貴藥材吊著,如今大肆慶祝也是為了沖喜,希望新的一年能祈禱聖上龍體康健。

  在滿城喜慶中,析秋終於收到夏姨娘的來信,她高興的拆開細細去看,這才知道夏姨娘一路上都給她來過信,只是不知道什麼原因,信一直沒有到她的手裡!

  原來,她和佟敏之真的沒有從通州上船,而是駕車直接去了天津港,又從天津港搭了一個商號的貨船,可是到德州境時,商號卻被一股盜匪劫持住,幸好那些人只劫財不殺人,夏姨娘雖然丟了半數的盤纏,但好在是帶著佟敏之毫髮無損的逃了出來。

  兩人不敢再坐船,而是棄船租了馬車,一路走陸路往永州趕,這一路就耽擱了三個多月,等到衡州時馬車又壞了,天又開始下雪,夏姨娘身上的盤纏的也花的長差不多了,她便打算帶著佟敏之,兩人自衡州往永州走。

  三百五十里的路,當然是在路上就遇到大老爺派去的人,將她們母子帶回永州。

  析秋笑了起來,躺在床上只覺得心裡從來沒有這麼輕鬆過,她連夜去將信給普寧師太看過,兩人在禪房裡說話到半夜,析秋才回去休息,春雁和春柳打了水給她熟悉,析秋偎在暖暖的炕上又拿了書去看,不一會兒便拿著書迷迷糊糊睡著了。

  春柳幫她吹了燈,小心關了門就和春雁歇在了外間。

  夜中,雪花簌簌的落在屋頂上,析秋迷迷糊糊間忽然聽到外間一聲震動,她從夢中驚醒,喊道:「春雁,春柳!」可是等了半晌,外間卻是毫無動靜!

  她披著衣服下了炕,又點了牆角的燈要去開門,就在這時緊閉的門,就被人從外面踹開,她一愣看清來人繼而面色大變,手裡的燈便驚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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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10:58 PM

第九十五章:回府

  夜風灌入,析秋滿身的冷汗!

  「你們什麼人?」她驚得往後退,視線從進來的四人身上繞過去看外面的春雁和春柳,卻是因為燈光太暗,她只看到兩人的衣角……沒有反抗或是出聲,難道?

  析秋眯著眼睛看著眼前這幾人,皆是清一色的黑色勁裝,矇著臉只留出四雙同樣不懷好意的眼睛:「你們到底是誰?誰派你們來的?」四人身材高大,長的也很壯碩,每人手中拿著一把約莫手臂長的寬口刀,刀口泛著冷光……四人視線在刀口的寒光中格外的滲人,令人毛骨悚然。

  「小姐何必問這麼多!」說話之人個子最高,聲音尖尖的析秋不曾聽過:「我們只是奉命來接小姐回去的人,小姐若是束手就擒乖乖跟我們走,那便一切好商量,若是不能……」他晃了晃手中的寬刀,意思不言而喻。

  接她回去?接她回去用得著用這樣的方式麼!析秋冷笑道:「即是如此,那更該告訴我,是誰考慮得這樣周到,竟讓你們來接我回去!」

  高個子目光微微一動,挑著眉頭道:「小姐果然好膽色,兄弟江湖走動這麼多年,見過的大家閨秀數百個,哪一個看到我們不是尖叫連連,若不然就是直接暈過去的,唯獨小人一人鎮定自若。」他說著,目光肆意的在析秋身上轉過:「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麼?析秋沒有弄明白她們的來意,是真的如他們所說來帶她去某一個地方,還是直接殺了?會是誰?她腦中飛快的轉著,她來到這個世界接觸最多的,便是佟府內宅的人,可是即便如大太太現今這般恨她,但應也不該用這樣激進的方法,可是還能有誰和她有這樣的仇恨,已經到了不除不快的地步了?!

  忽然的,析秋想到了姨太太!

  佟析硯說徐天青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彷彿從人間蒸發了一樣,而姨太太呢一直留在佟府,急著病著不見好轉,上一次春柳回去幫她送佟析言的添箱禮時去給大太太磕頭,姨太太坐在一邊,看她的眼神就恨不得吃了她。

  除了姨太太再沒有別人會這樣做了。

  還有一件事,她一直覺得奇怪,那一天大太太為什麼那麼輕鬆的答應她的請求,輕易的便幫著自己擋住姨太太的咄咄逼人,她關了門和姨太太在房間裡說了什麼?過後甚至連姨太太也沒有再提過半句關於私相授受的事。

  四個人看著她,其中兩人已經收了刀插在後背上綁著的刀鞘了,直接朝她走來,析秋伸手攔住問道:「我手無縛雞之力,自是無力反抗……既如此,你們能不能在帶我走之前,告訴我到底是誰派你們來的?」其他三人面面相斥,皆是去看那個高個子,高個子就眼睛一瞇,呵呵笑道:「小姐是聰明人,做我們這行的,從來只拿錢不管事,我們即是收了別人的錢,自是要為人家守了秘密才是!」

  拿錢辦事?析秋笑道:「那我給你們雙倍的錢,可行?」四個人先是眼睛一亮,後又搖頭,其中一人還是結巴:「不……不行,……我們道……道上……有……規規規矩。」

  「小姐不要再白費力氣了。」高個子的人說完,就是眼角一瞇對著兩個已收了刀的使了眼色,那兩人得令立刻就朝析秋走了過來,析秋心裡一凜,可人已經退到炕邊上,手邊便是剛剛點燈用的火摺子,以及平日裡做針線的線簸,她想也未想就從裡面拿了剪刀出來,笑著和對方道:「不知道你們的雇主,是要收到我的人呢,還是我的屍首?!」她說著,又將火摺子放在手中。

  高個子的人眉梢一挑,露出驚詫的表情,隨即他笑道:「小姐在威脅我?不錯那人要的是你的人,可是如果就憑你拿著一把剪刀,以為就能威脅我們,那就太小看我們四人了!」說完他一揮手:「傻愣著幹什麼,上!」

  四個人分工明確,一人殿後守在門口,一人指揮,兩人動手可退可進!

  析秋臉色一變就將剪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毫無停留的壓進自己的肉裡,有細小的血珠從脖子上流出來,對面的人沒想到她真有膽量自殺,皆是腳步一頓露出驚訝的樣子,析秋的命可就是錢……

  他們果然要的是活口!析秋就想也不想,趁著他們一愣神的功夫,快速的吹燃手裡的火摺子,朝炕頭大窗上一丟,火苗頓時就點燃了紙糊的窗欞,火苗蹭的一下竄了出來,煙霧就彌散開來,析秋便是驚叫一聲,聲音之高在空寂的山林中不停迴盪。

  這一切只是發生在一瞬間,高個子堪堪才反應過來,析秋已經退到了床腳,他眼睛一瞇露出凶狠的樣子來,怒道:「不識抬舉!殺了。」這火一燒,再加上這個尖叫,他們便是劫了人也別想安全的從山上下去。

  「老大,那銀子!?」其中有人問著,高個子就怒斥道:「廢什麼話,命重要還是錢重要?!」就在這時,析秋就看著那幾人道:「幾位俠士,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無論是你們還是我,都沒有選擇……」她說著一頓,看著四個人的反應道:「你們殺了我拿不到錢,而我也因此丟了性命,不如這樣我們做個交易……我給你們錢,並負責安全送你們下山,你們則放過我,如何?」析秋說完,就看著高個子等著他的反應,高個子目光閃動,顯然在考慮這個交易的可行性,他正要說話就在這時那結巴打斷了高個子的話:「不……不行,……我們道……道上……有……規規規矩。」

  高個子臉色一變,抬手就捶了那人一下:「閉嘴!」說完,他又看向析秋滿眼裡的掙扎,析秋暗暗心焦,她在賭……這四個人手段純熟,想必是混跡江湖已久,說不定小有名氣,正如結巴所說,對他們來說是規矩重要還是錢重要!

  只是,時間已經不多了,若是廟裡巡視的婆子們見到火光趕過來,她便是再有本事,只怕今天也會死在這裡了。

  高個子依舊在掙扎,析秋皺著眉頭,就在這時……

  明亮的房間中,有高大的身影步履矯健的走了進來,他負手踱步顯得從容不迫,氣定神閒,通身的氣息讓人觀之便是生出愜意,析秋看到他便是眼睛一亮。

  「規矩?就憑你們也講規矩?!」直到他說話,那四個人才驚覺身後不知何時站著人,他們面色大驚,手中刀光閃動如臨大敵的看著來人:「你什麼人!?」

  蕭四郎滿臉的嘲諷:「你們不配知道!」說完看也不看他們,視線就落在靠牆站著的析秋身上,眼裡的明亮在看她脖頸處一道血紅時,瞬間便暗了下來,原本漫不經心的樣子,此刻便露著一絲讓人心驚膽戰的殺意。

  四個人一見來人面色微變,知道今日難逃一戰,就想也不想舉到刀便衝了過去,房間裡刀鋒嗡鳴,四人搏命的圍著蕭四郎去攻!

  析秋看著就趕忙找了櫃子擋住自己,她不能幫忙,總不能拖了後退,卻又因為擔心蕭四郎,而睜著眼睛伸出頭來去看。

  只是這一躲一藏不過眨眼的功夫,她再去看時,那四個人卻俱已經趴在地上無法動彈了,析秋驚訝的看著眼前的情景,露出不敢置信的樣子。

  蕭四郎就冷眼看著她,面容上有著一絲不悅:「過來!」析秋沒有能力自保和救人……她便順從的從櫃子後面走了出來,大眼中依舊殘留著剛剛的震驚。

  「我看看。」蕭四郎伸出手,析秋本能往後退,蕭四郎便是長臂一伸,將她撈了過來,析秋不明白他的意思,就用手臂撐著彼此間的距離:「什麼?」蕭四郎皺了皺眉,手已經落在她的脖子上,卻並沒有多做停留,繼而目光微微一黯後,他便從懷裡拿出隨身攜帶的傷藥,黑漆漆的瓶子,上面貼著「外傷」兩個字,析秋看著熟悉,就皺著眉道:「不用了……養幾天就好了。」

  蕭四郎什麼話也沒有說,就撥開蓋子,倒在手裡要去給她抹傷口,析秋則看著窗台上的火,已經從窗台燒到她睡著的炕上,身後火焰炙熱,腳下躺著的是四個不知死活的黑衣蒙面人,析秋就指了指身後的火和腳下的人:「四爺,稍等等我自己抹!」蕭四郎目光動了動,卻依舊固執的將藥瓶舉著,用眼神去暗示析秋:是我幫你,還是你自己上藥?

  析秋自知無法和他說道理,就認命的接過瓶子,在手裡倒了些粉末,胡亂的抹在脖子,又將藥瓶塞在蕭四郎的手中,提著裙子便朝外走,又驚覺蕭四郎沒有動,回頭去喊他:「四爺,這裡危險!」

  蕭四郎看著她,目光中就閃過一絲笑意,微微點頭道:「你先出去吧。」析秋一愣,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目光微微一動,就回身朝蕭四郎蹲身行禮:「多謝四爺!」

  蕭四郎沒有說話,析秋深看他一眼,提著裙子便去了外間,她跑到春雁和春柳面前,幸好兩人只是被人迷暈了,便沒有受傷,她鬆了口氣回頭看了眼內間,蕭四郎依舊目光暗暗的看著她,她微微點頭就依次扶著春雁和春柳出去,將兩人靠坐在牆根出,直到此刻廟裡的人才發現這裡的火光朝這裡跑了過來,普寧師太滿臉的擔憂,一看到析秋就拉著她問道:「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好好的著火了?你可受傷了。」她說完,目光又落在析秋的脖子上:「這怎麼回事,怎麼受傷了?!」

  析秋看著她微微搖頭道:「我沒事,給師太添麻煩了……勞煩師太安排人救火!」

  師太看了她一眼,目光一閃不再追問下去,回頭吩咐身後的小尼和粗使婆子:「快去救火!」婆子們就紛紛提著水桶去潑水救火,又有人衝進房裡,隨後潑了水又跑出來提水,進去之人臉上並無異色……

  析秋知道,蕭四郎已經將那四人都帶走了。

  直到此刻她才心有餘悸的鬆了口氣,她回頭暗中四處去找,他帶著四個人定是不會走遠,可是四周暗的伸手不見五指……她沒有發現,但心中卻是生出感激之意,今晚若非蕭四郎,她很有可能就已經成了刀下亡魂……若非不是蕭四郎,她便是逃出來了,她房中出現這麼多的男人,便是她再無辜再是受害者,自此以後她的名聲也徹底毀了,她就是百張口也難辯清白。

  她眼睛微微眯起,眼底裡滿是凜凜的冷意。

  這時春雁和春柳雙雙醒了過來,一臉迷濛的看著眼前的情景,隨即滿臉驚恐的四處去找析秋,終於在人群中尋到她,兩人則看到析秋脖子上上了藥的傷口,就緊張的拉著她:「小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您怎麼會受傷,又怎麼會好好的失火了?」

  「先不要說這些,你們若是無事就幫著一起去救火吧,注意安全!」春柳和春雁一看身後的火勢,嚇了一跳急忙提了水桶去潑水,都是木牆結構,師太知道著火一時是難以撲滅,只能控制火勢,她想到析秋的東西還在裡面,就讓人進去將析秋的幾個箱籠搶了出來,所幸的事雖是析秋住的這個院子燒了,但相連的幾個院子卻是安然無事!

  天亮時分,大火終於撲滅了,師太讓人重新安排了院子,春雁和春柳將剩下的箱籠搬進去,普寧師太的目光就落在析秋的身上,析秋垂著臉,她知道這樣的情況,她莫名其妙的傷口,無緣無故的著火瞞的住別人,卻是瞞不住普寧師太。

  「隨我來!」這段時間相處,析秋已經把她當做長輩敬著,普寧師太喜愛她之餘要求也頗為嚴格,常常早課後拉著她解說佛法,雖不希望她成為信徒,但是卻因為了解佟府的情況,希望析秋心中不要留有仇恨,她希望夏姨娘的孩子,能快快樂樂的過著屬於她的人生。

  「是!」析秋垂著臉跟在普寧師太身後,隨著她進了禪房,普寧師太關了門臉色就沉了下來,回頭目光沉沉的看著她,問道:「六小姐,到底怎麼回事?」析秋擰著眉頭將晚上的事情,從頭至尾的告訴他,卻隱去了蕭四郎的身份,只道是同樣一位蒙面的俠士救了她,並未留下姓名。

  「阿彌陀佛。」普寧師太臉色很難看,她一直知道佟府內宅矛盾暗藏,危機四伏,卻沒有想到如今已經演變到這個地步,她拉著析秋的手,露出悲憫之色:「六小姐……你,打算接下來怎麼做?」

  析秋嘆了口氣,看著普寧師太滿臉的堅毅……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普寧師太面色微微一動後,便側開臉嘆道:「阿彌陀佛。」她又回頭看著析秋滿臉長輩的慈愛,道:「貧尼雖不贊同,可是也無話為勸,只望你和佩蓉能平平安安。」析秋笑著朝她行了禮,兩人坐在房中各有心事,久久無語!

  析秋回了房間,去找蕭四郎留在她這裡的和田玉簪,她以為落在了火海,所幸的事春雁存放的那個箱籠,被人搶救了出來,她拿著簪子微微出神,不知道蕭四郎昨晚是如何走的,那些人他又會怎麼處置,他這樣來霧影去無蹤的,會不會因為這件事給他惹上麻煩。

  析秋心裡有許多疑問,可問題的關鍵人便是她想找,也找不到!

  她看著手中的簪子就嘆了口氣……希望他能平安不被連累才好!

  春雁和春柳一邊看著她心不在焉的樣子,心裡對昨晚的事滿腹疑問,再看析秋此刻拿著髮簪出神,更是困惑不已。

  沉默半晌,析秋抬起臉來去看春柳:「過些日子父親他們就該到了,你和春雁把我給大老爺做的衣裳鞋襪收拾好,稍後你再下山一趟,幫我抓一些藥回來。」收拾大老爺的衣物春柳明白,可是析秋抓藥做什麼?

  「小姐,您可是病了,還是昨晚哪裡受了傷?」析秋就咬著頭道:「沒有,你別多問去抓了就是,稍後我寫了方子給你。」析秋如此春柳頓時聯想到昨晚的事,可是她滿心的疑問卻不敢再去問析秋,析秋卻是一頓,又補充道:「再帶些烈酒回來。」春柳就喃喃的點點頭。

  普濟寺著火,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流傳了幾日並未引起多少的關注,佟府裡得知析秋的遭遇,佟慎之當天中午便趕了過來,佟析硯也跟著來了,兩人一見到析秋就大大的鬆了口氣,佟析硯更是哭著道:「我真以為你出了什麼事,怎麼好好的就著火了呢。」

  析秋朝她笑著,抬手理了理脖子圍著的兔絨長毛圍巾:「沒事,不過虛驚一場。」她的動作隨意,可佟析硯卻隨著她的動作,視線便落在她的脖子上,自圍巾中若隱若現顯露出半寸長的傷口上,她滿臉的驚恐,伸手就拉開圍巾震驚道:「虛驚?虛驚又怎麼會有傷口?!你是不是瞞著我的,到底怎麼回事?」

  佟慎之也是臉色一怔,六妹妹身上這傷,分明就是利器所傷,她好好的在廟裡怎麼會受了這樣的傷,而且旁的院子沒事,偏偏她住的房裡就著了火……這太蹊蹺了。

  「意外而已。」析秋又趕忙把圍巾繫上:「真的沒事,不用擔心我!」佟析硯滿臉的疼惜,眼淚就流了出來,佟慎之看著眼色微眯,若只是歹徒闖入,寺廟也該有所動靜才是,可是去佟府通知的小尼,只說是意外起火,燒了許多東西,但六小姐並無受傷。

  她為什麼要瞞著受傷的事?難道?

  析秋感覺到兩人的變化,就笑著站起來:「既然來了,就在這裡用了齋飯再走吧。」說著她又去喊春雁,隨即眼睛一黑,身體就晃了晃,佟析硯眼捷手快一把抱住析秋道:「六妹妹,你怎麼了?」

  佟慎之也緊張的走了過來,析秋就勢扶著她的胳膊,撐著額頭道:「我沒事,就暈了一下。」不再提身體的狀況:「我讓春雁去備齋飯,你們吃了再走。」

  佟析硯就回頭看著佟慎之,滿臉的懇求。

  佟慎之皺著眉頭,略一沉吟後他道:「六妹妹,你今天就隨我們回府吧!」豈料析秋卻是堅決搖著頭道:「眼見大姐的忌日就要到了,我便是不能守三年,可這一年卻是要守完!」

  佟慎之沒有說話,他看著析秋半晌,終於點頭道:「那就依你,只是待父親回來,你定要隨我回府!」析秋就笑著朝佟慎之福了福:「多謝大哥哥。」這邊又拉著佟析硯的手:「普濟寺新推了一種素雞,味道很不錯,我陪你去吃!」

  佟析硯見她執意如此,連佟慎之都沒有說服她,只能嘆了口氣跟著析秋出門。

  待佟析硯和佟慎之離開,這邊侯府也聽到消息,派了婆子來問情況,析秋依舊說是意外走了水,旁的都未曾多說,婆子不疑有他便回去覆命,太夫人又讓人送了些補品過來,蕭延箏單獨也送了一些,析秋收了又讓婆子帶了普濟寺的齋菜和糕點去。

  析秋所抄的《地藏經》沒有在火中救出來,她便在佟析華的忌日前,日夜趕著將經文抄出來,以便在忌日時在佛祖前燒了,中間佟慎之又來看了過她一次,析秋的臉色一日比一日難看,很奇怪的她脖子上的傷口也不知是因為身體虛弱,還是藥物用的不對,竟是大半個月過去卻沒有半分好轉的跡象,他心裡擔憂便隔一日來一次看她,帶了各種的外傷用藥,卻依舊沒有任何作用,析秋一日比一日瘦,臉色越發的慘白,甚至透著絲青黑色,傷口只要一動,便能滲出絲絲血絲。

  他勸了幾次,析秋卻一直固執的留在普濟寺,大太太那邊也吩咐了媽媽來接析秋,析秋卻以經文未抄完,佟析華忌日未到為由,留在了普濟寺,又有普寧師太挽留,大太太滿臉怒意,拍著桌子道:「這個死丫頭,便就會玩這樣的花樣!」

  房媽媽也是皺著眉頭,大老爺眼見就要回來,聽大少爺描述六小姐彷彿是病得很是嚴重,若她只是留在廟中守孝抄經文便也罷了,可她如今病成這樣,若是大太太依舊不管她死活留她在廟裡,大老爺回來便是六丫頭什麼話也不說,也定會心中怪責大太太。

  況且,六丫頭身上的傷……她不由去看坐在椅子上,喝著茶的姨太太,面有埋怨之色!

  大太太也是怒容滿臉,指著姨太太道:「你看看做的好事,便是要動手也該乾脆俐落一些,如今倒好人沒死卻還留了疤給她作證據,成了個天大的隱患。」

  姨太太滿臉的不屑,她捂住帕子咳嗽了半天,喘著氣去看大太太:「姐姐,你想多了,她的傷口在不在和我有什麼關係,她無憑無證的,怎麼能來指證說是我動的手!」

  其實姨太太心裡也是暗暗惱怒,那幾個廢物,花了那麼多銀子,事情卻又給他們辦砸了,一個小丫頭而已竟也鬥不過,還逃得無影無蹤,真是可惡!

  大太太怒看著姨太太,恨鐵不成鋼道:「便是她沒有證據,指證不了你,可是她怎麼去的寺廟,難道你就沒有責任,如今天青把證據都燒了,兩個丫頭也都死了,便是你我去追究六丫頭和天青私相授受,難道又有證據不成?!」

  姨太太不服氣,她風箱一樣的喘著氣:「分明就是六丫頭自己要去寺廟為華兒守孝,如今責任怎麼又落在我身上了,姐姐……你不要如驚弓之鳥一樣,便是六丫頭今天死在廟裡,大老爺也追究不到你我半分的責任!」

  大太太就眯著眼睛恨恨的不去看姨太太,她怎麼就信了她的話,做出這樣的蠢事來,她當初怎麼就鬼迷了心竅讓六丫頭去廟裡,守孝、守孝……如今演變成這樣,去年大老爺走時心中便對她生了怨,如今又有夏姨娘和佟敏之跋涉千里去尋他,六丫頭又在廟裡病倒,這件事便是沒有她的責任,大老爺也不會輕易揭過去的。

  況且,還有侯府的婚事……她想一想,便也能預見到大老爺見到他時的臉色。

  姨太太見大太太這樣,也是滿臉的不悅,她想到徐天青如今生死未卜,而佟析秋不過是在廟裡生了些小病,沒有人去關心她的兒子,卻人人在意那個死丫頭的死活,她此刻恨不得她立刻去死,她即便是吃了她的血扒了她的骨頭都無法解她心頭之恨。

  這樣沒有完,若是徐天青沒事方好,若真是出了事,她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不會放過這個小賤人的。

  大太太已經懶得和姨太太說話,她皺著眉頭去道:「你回去休息吧,身子不好又何必日日強撐著起來。」姨太太想了想,便也站了起來,去看大太太:「姐姐,你在佟府這麼多年,為他教養庶子庶女,打理府邸又管著田莊店鋪,滿府裡的事哪一件不是你兢兢業業的操持著,他不敢拿你怎麼樣,你根本不用擔心這些!」

  「不用說了。你去吧!」大太太說完,便低著頭去喝茶,房媽媽看著怕他們姐妹間嫌隙越大,就笑著去扶姨太太:「我送您。」姨太太心底冷哼一聲,朝大太太福了半禮,轉了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待房媽媽出去,錢媽媽便掀了簾子進來,她湊在大太太面前說話:「莊子裡劉管事來說,三小姐派了人去看望了王姨娘,還帶了大夫去瞧了病,留下許多藥材。」錢媽媽說著小心翼翼的看著大太太的臉色說話:「劉管事不敢做主,就派了他兒子進府來徵求大太太的意思……那藥是留還是不留?」其實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三小姐做得也太明顯了!

  大太太將被子狠摔在炕桌上,怒道:「全給我丟了,告訴他下一次除了我的意思,其他人去看她,一律給我轟出去,若不然就讓他收拾包袱,滾回保定去!」她說著不解恨,又道:「哼!以為嫁到伯公府去,就能高出人一頭,以為我就能給了她這樣的面子?!休想!」

  錢媽媽暗暗嘆氣,三小姐多伶俐的一個人,卻是……她不再說什麼,躬著身子就退了出去,在門口就碰到夏姨娘房裡留著看房的冬青,她看著冬青道:「太太正有事忙著,你有什麼事?」冬青看著錢媽媽對她搖搖頭,就機靈的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冬青小聲道:「聽府裡的人說,大老爺這幾日就要回來了,來總管已經派了人去通州接人,奴婢想著把屋子打掃一下,取些薰香回來,把屋子裡薰一薰,日子舊了不住人,奴婢怕留著霉味薰了姨娘。」她去庫房裡領,可是庫房裡的媽媽根本不給她,她只能硬著頭皮來求大太太。

  錢媽媽目光微微一動,就笑著道:「我當多大的事,你先回去,回頭我差人給你送去。」冬青眼睛一亮:「多謝媽媽!」

  「你快去忙著吧,若是有事就差了人來找我。」冬青喜不自禁,自從姨娘和七少爺走後,她一個人守著院子常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每次去廚房領吃食,那些婆子不是給她冷硬的饅頭,就是半碗清粥,她苦苦熬著如今終於等到姨娘安全回來,而且還是跟大老爺一起,她知道,她要熬出頭了!

  錢媽媽笑著看著冬青一蹦一跳的離開,她微微鬆了口氣,目光就遠遠的落在西跨院的方向,嘴裡喃喃道:「怕是要換天了啊!」

  三日後,是佟析華的忌日,太夫人派了吳媽媽去法華寺做三日的水陸道場,蕭延亦帶著鑫哥兒祭拜了佟析華,大太太這邊則是親自去了普濟寺,上午幫佟析華做了道場,析秋在佛祖前當著大太太的面,將所抄好的七七四十九遍的《地藏經》一併燒了,大太太哭了一陣,就擦了眼淚走過來,紅著眼睛拉著析秋的手道:「果真是瘦了,我聽你大哥哥說你病了,你這丫頭也是死心眼,府裡來來去去這麼幾趟接你回去,你硬是撐著到今天,怎麼樣……今天可非要隨母親回去不可。」

  析秋垂了眼睛,臉上毫無血色呈著黑青色,她聲音虛弱彷彿喘口氣都用了極大的力:「謝謝母親關心,女兒本就發願說要為姐姐守孝三年,如今不過才一年,怎麼好回去。」

  大太太就擰了眉頭,叱道:「說你倔,你竟真的和母親倔上了,這眼下身子都成了這樣了,不回去好好找大夫瞧瞧,你大太太命薄我留不住,你若再出了事,可讓母親怎麼過啊!」說著,竟是掏了帕子嚶嚶了哭了起來。

  析秋暗暗挑眉,眼睛就看了眼普寧師太,普寧師太就微笑著上來,對大太太道:「太太可不能胡思亂想,六小姐也不要再執著這些,如今當日所說的九九八十一天,六小姐也雙倍服完了,孽障已除小姐當是要回府才是,至於佟大小姐的素孝,便是回去守也不無不可。」

  這算是給雙方個人一個台階,大太太聽著就擦了眼淚點頭道:「師太言之有禮!」析秋聽著就露出勉強的樣子來,大太太正要再勸,忽然就看到析秋身體一晃,直挺挺的就倒了下去。

  春雁、春柳匆忙跑過去接住析秋!

  她眉頭一蹙,眼中冷意閃過,普寧師太也是一驚,趕緊讓人去請大夫:「快抬著六小姐回房。」佟慎之親自駕了馬車進城找了大夫來,一屋子的人站在床前,來的是位面生的大夫,他靜靜的把脈,切了左手彷彿不確信又去換右手,過了小片刻他滿臉震驚得回頭去問析秋的貼身丫頭:「小姐近日可受過外傷?」

  春雁急忙回道:「在脖子上,有處傷口。」大夫就微微拉開析秋的衣領仔細去察看,大太太變了臉色,問道:「六丫頭什麼病症?先生可診出病因?」

  大夫看了半天,回頭面色變得很怪異,她看了眼大太太就咬著頭道:「小姐的病情很奇怪,彷彿像是破傷風……卻又不像……」他說的模稜兩可站起來又直搖著頭:「恕老夫才疏學淺,還請太太,少爺另請高明!」說著,提著藥箱無論眾人如何挽留,竟然執意離開了。

  大夫這樣的態度,他們見的多了,若是真的沒有診出病因他為何又變了臉色,他執意離開,分明就是覺得大宅門裡的水太深,六小姐病得又太奇怪不想深涉罷了!

  春雁哭著撲在析秋身上,春柳就跪在大太太面前:「太太,求您再給六小姐請幾個大夫吧,奴婢求求您了。」

  彷彿她不會給六丫頭瞧病一樣!大太太氣的臉色僵硬,回頭看著佟慎之道:「讓婆子備了架子,先把你六妹妹先帶回府去。」佟慎之看了眼床上躺著的,呼吸微弱的析秋,眉頭微蹙就出了門。

  喜兒幻想過析秋各種方式回來,卻沒有想到析秋是被人抬著回來的,她看著析秋瘦了一圈的臉,就捂住帕子哭了起來,佟析硯,佟析玉也過來看析秋,只是因為析秋昏睡著,兩人對面坐著擦了半天的眼淚,直到胡大夫依舊二老爺從宮裡請來的太醫來,兩人才擦了眼淚歇住。

  大太太被哭得心煩意躁的,若是死了便也罷了,如今成了這樣,這丫頭定是故意的!太醫先是瞧過,也是和前面那個大夫一樣有些模稜兩可,胡太醫微微一把脈,與太醫對視,兩人皆是對方眼中看到詫異,胡大夫與佟府相熟,也就沒了多少顧忌,他看了眼眾人就道:「六小姐這樣……像是中毒之症……」也是有點不確定。

  一句話掀起千層浪。

  中毒?怎麼會中毒?

  大太太暗暗皺眉,難道是那四個人的刀山塗了毒?可是那幾人到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便是問一問也無從問起!

  佟慎之的微斂,沉聲問道:「查出是什麼毒?是如何中的,可有解法?」太醫就摸著鬍鬚道:「如若真是毒,那便該是從傷口滲進去的,至於是不是毒什麼毒,老夫倒是一時拿不準。」他說完,又去看胡大夫:「先生有何高見?」

  胡大夫也是搖著頭,毫無頭緒道:「老夫也不敢斷定,需要再仔細查查方可。」他說著一頓,看見屋裡的人都變了臉色,又解釋道:「不過,看這情形一時倒也沒有生命之憂,容老夫回去查一查醫書,大少爺也去找一找毒從何來,若是能找到毒源,想必會事半功倍,如此若是能在七日內找到解法,六小姐的就有救,若是不能……」他話沒說話,就嘆息的搖了搖頭。

  佟析硯低聲哭了起來,喜兒並著春柳,春雁也哭了起來!

  太醫也是捻著鬍鬚道:「這毒甚是奇怪,老夫也會去查一查……若有消息定會派人來告知!」他說著又對佟慎之道:「這樣我先開點藥,先穩重病情,如若這七日有什麼變故,還勞煩佟大人派人去宮裡告知一聲。」胡大夫也微微點頭。

  佟慎之拿了藥房,就回道:「勞煩兩位先生。」

  大太太此刻氣的不行,七日,大老爺明天就該到府裡了,六丫頭這樣不是正好被他看見。

  她眼睛眯了眯,就回頭對佟慎之道:「慎之,送送兩位先生。」

  等人一走,佟析硯也顧不得許多,抱著析秋就放聲哭了起來,大太太看著直皺眉,就讓人將佟析硯拉起來,就對眾人道:「六小姐身體不適,你們哭哭泣泣沒的吵到她,都各自散了!」

  大家不敢反駁,就垂著臉各自擦著眼淚收了聲,大太太讓人扶著佟析硯,佟析玉回去,喜兒隨後關了院門,就回頭去問春柳:「春柳姐姐,小姐到底怎麼了?怎麼好好的就病了,還受了傷?」她說著頓了頓又道:「我怎麼聽說在廟裡還著火了,到底怎麼著火的?」

  春柳目光動了動,欲言又止後就搖頭道:「大夫都不知道,我哪裡就知道了……至於著火,那天我和春雁都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房裡就著火了,小姐脖子也受了傷,至於詳情便是我們也說不清。」說著眼睛又紅了起來,喜兒原本還存了僥倖心理,現在一見春柳也這副樣子,頓時三魂嚇走了七魄,她拉著春柳的手道:「難道小姐真的中毒了?」

  春柳那裡敢確定,臉上卻是難掩凄容,喜兒嚇得腿便一軟幸好扶著門,方才站住。

  大太太回了房裡,焦躁的來回走著,又回頭看著房媽媽道:「去,把姨太太喊來。」房媽媽應是而去,稍後便扶著姨太太過來,她一進來就皺著眉頭道:「聽說您把六丫頭接回來了,姐姐……我真不知說你什麼好,你整日裡說我鎮不住徐大人,如今倒好為了佟大人,您難道不也是沒了方寸了麼。」

  「你還說這樣的話!」大太太氣的不行:「六丫頭這樣半死不活的,若是大老爺看到,他會怎麼想,你倒是替我說說!」姨太太目光微微一閃,就湊到大太太面前道:「大夫不是說她活不過七天麼,那麼要是她今晚就……也說的過去吧。這樣等佟大老爺回來,便是發怒也說不出什麼來!」

  大太太就瞪著她道:「你腦子都裝著什麼,動不動就打打殺殺的,若是能這樣隨隨便便的,我何必忍了這些庶子庶女這麼年?!」姨太太就笑道:「你不敢動手,那我來做,便是查出來佟大老爺難道還能拿我怎麼樣不成,哼!」說著她捏著帕子就出了門,大太太看著她就撫著額頭對房媽媽道:「去把她喊回來!」

  到了晚上,大太太派了幾個粗使婆子守著知秋院,又讓房媽媽親自去服侍六小姐,佟慎之自外間回來,就看到房媽媽在床上端茶溫藥,他擰著眉頭目光凝住,看著房媽媽的背影沉吟了半晌,就上前接過房媽媽的手裡的碗遞給春雁,道:「你去歇著吧,今晚我來守著六妹妹。」

  房媽媽一驚,看著佟慎之道:「大少爺守著?」這可是於禮不合的。

  佟慎之就皺著眉頭,語氣不容商議:「這時候了規矩又算得什麼!」房媽媽忽然想前年四小姐生辰時,大少爺拿著女戒,女訓說話的樣子,沒想到向來秉承規矩禮儀的大少爺,竟是要為六小姐守夜。

  她面露遲疑,可佟慎之已經露出一副不用多說的樣子,負手便走到析秋床邊上,房媽媽沒了話便出了門去。

  安安穩穩的過了一夜,析秋並未醒來,臉色依舊如昨天一樣,呼吸雖輕淺但好在穩定,佟慎之看了眼時間,就拂袍站起身對著春柳和春雁吩咐道:「我去館裡,若是有事,就讓人去尋我!」

  春柳和春雁感激的看著他,點頭不迭,佟慎之就回房換了衣裳直接去了館裡,等中午吃過午飯司榴又進了府,不過下午未時初,來總管就滿臉喜色去給大太太稟報:「去接老爺的車已經進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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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11:26 PM

第九十六章:問責

  佟府人人面上笑意盎然,大太太更是親自去二門迎大老爺。

  黑漆的平頭馬車,前後共是四輛依次在門口停下,隨即來總管掀了第二輛車的門簾子,大老爺挺拔的身影就躍了下來,依舊疏朗磊落倜儻溫潤的樣子,大太太看見他便眉眼都是笑,過去朝大老爺屈膝行禮:「老爺回來的,一路辛苦了吧!」他說著一頓又道:「慎之去館裡還沒回來……幾個丫頭我就免了來了,稍後總能見到,也不用這麼多人擁在這裡。」

  大老爺看了大太太一眼,只是朝她微微點頭,忽然轉身將手伸進車裡,在大太太滿目詫異的視線中,夏姨娘嬌羞的走出來,比離開府裡時略胖了些,風姿卻更勝從前,甚至眉眼間比之以往更多了份堅毅。

  夏姨娘巧笑倩兮的走下來,朝大太太屈膝行禮:「太太。」大太太冷哼,卻又不能當著老爺的面把話說的太難聽,就似笑非笑道:「夏姨娘辛苦了!」可不辛苦,千里尋夫這可是戲文裡的戲碼,如今她倒是真人實演了一回。

  夏姨娘不似從前那樣,唯唯諾諾的樣子,她抬頭看著大太太道:「謝太太關心。」大太太看著她就微微眯起了眼睛。

  「老爺!」夏姨娘回頭,指了指第三輛馬車:「姐姐可還沒有下來呢。」大太太聽著就以為是羅姨娘跟著一起回來了,卻沒想到跟車的來旺家的卻是扶著一位面生的婦人下了車。

  大太太一愣,就去打量那位婦人,粗布釵裙姿色也是中等皮膚也沒什麼光澤,她暗暗納悶之時,夏姨娘已經笑著迎過去,拉著那婦人的手走了過來,那婦人朝大老爺行了禮,又轉身過來看著大太太道:「太太!」

  大太太眉梢一挑:「這位是?」夏姨娘看了眼大老爺,就垂著頭答道:「這位姐姐是我們從永州帶回來,身世頗為曲折,改日奴婢定細細說給太太聽。」說完,她又轉頭去和大老爺說話:「老爺,不如就把姐姐安排在我房裡住吧,也省得勞煩太太重新去收拾院子了。」

  大老爺看了大太太一眼,臉色不佳,微微點頭算是同意了夏姨娘決定,大太太心裡氣到不行,這府裡住宿來客如何安排,她還沒有說話,卻被夏姨娘喧賓奪主了,倒是沒想到,這出門一趟回來膽子竟也變大了!

  大太太依舊是滿臉和藹的笑容,道:「既是姨娘的姐妹,自是不能怠慢了,不如就把東跨院裡空的那間收拾出來給她住罷了,總比和你擠在一起強些。」佟府的院子並不多,空置的更是只有花園裡有,但那是佟慎之將來的婚房,大太太不可能把那間給別人住,而東跨院裡空的就只有王姨娘以前的院子了!

  夏姨娘眉頭一蹙,顯得有些委屈的樣子,就緊緊的抓住身邊那婦人的手,大老爺目光一閃,就沉聲對大太太道:「也別費事了,就隨佩蓉的安排吧!」

  大太太臉色一僵,當場就變了臉色,夏姨娘彷彿毫無心機的樣子,就朝大老爺大太太屈膝行了禮,笑著道:「多謝老爺,多謝太太!」大太太滿心的氣,可又不能立時發作,只能轉眼去看大老爺道:「也都別站在這裡說話了,我們回去吧!」

  大老爺沒有說話,夏姨娘卻是道:「太太,奴婢聽說六小姐病了,想先去看一看!」大太太眉頭一皺,大老爺接著話道:「我隨你一起去吧!」說完,又轉頭去吩咐來旺家的:「把柳夫人先送到姨娘的院子裡去!」

  柳夫人就笑著和大老爺,大太太行禮,又和夏姨娘點點頭,就隨著來旺家的回了東跨院,大太太滿心裡不高興,可也只能隨著大老爺和夏姨娘,兩人去了東跨院,說道六丫頭大太太這才想到沒有見到老七,就回頭去問夏姨娘:「怎麼沒瞧見老七?」夏姨娘就垂著臉回道:「在路上碰道先生的馬車了,就下車打個招呼,這才知道師娘病重,我就給了他銀子,讓他先去看望師娘再回來。」

  不先回來見過嫡母,是誰教他這樣規矩的!?大太太眯著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夏姨娘道:「也好,自是師娘重要些!」大老爺聽著這話,就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三個人前後腳進了知秋院,門口守門的喜兒一見大老爺來了,眼睛裡就滿是喜悅跪在地上給大老爺行了禮,裡面春柳就已經將簾子打起來,朝三人行了禮,夏姨娘剛剛臉上強裝的笑容早就消失不見,她提著裙子也顧不得大老爺和大太太后面走,就飛快的跑進去正房裡,又進了臥室……就看著析秋毫無知覺的躺在床上,眉眼比以前還要清瘦許多,臉色也是很難看,她抱著析秋便哭了起來……

  大老爺也看到析秋的樣子,臉上已經沒有什麼肉,小小的瘦弱的手從寬寬大大的袖子裡露出來,細細的手腕彷彿輕輕一折就能折斷,他想到連走時和幾個兒女說話聊天,六丫頭說想親自下廚做菜時笑意吟吟的樣子,才不過一年好好的孩子就成了這樣了。

  大老爺回頭深看了眼大太太,就問道:「大夫怎麼說?」大太太被這一眼,看著心裡便是一驚,大老爺這一眼分明就是在怪她,她堵著氣也沉了臉回道:「說的模稜兩可,像是傷風又不大確診,說是回去查查醫書,七日後再來!」

  七日?也就是說六丫頭這樣,要昏迷七日:「一個不行,便多請幾個回來,這樣日日躺著不進食,即便七日後醒來了,人也定會大傷了元氣!」大太太聽著含著不滿道:「老爺這話說的,彷彿妾身沒有請大夫一樣,六丫頭是我看著長大的,她病了難道我心裡就舒服了?大夫是二老爺請來的,是宮裡的太醫,若是他們都說不準,外面那些個江湖郎中又怎麼會知道!」

  夏姨娘的哭聲由低低壓抑著,哭著越發的肝腸寸斷。

  大老爺聽的心意繚亂,就頭也不回的對春柳吩咐道:「去把來總管請來!」春柳正在勸著夏姨娘,一聽大老爺的吩咐,立刻應是就小跑著出了門。

  這邊大太太氣的不行,正要說話,忽然床上的析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大太太和大老爺說話聲驚著,就緊緊皺著眉頭,大喊了句:「救命!」夏姨娘聽著就是一喜,以為析秋醒了,就緊緊握著析秋的手:「六小姐,六小姐!」

  大老爺走過去看著析秋。

  「父親!父親!」大老爺聽著心裡疼惜,趕忙從夏姨娘手中接過析秋的手,也蹲在了床邊,滿臉慈愛的去和析秋說話:「父親在這裡!」夏姨娘也在一邊喊著:「六小姐,姨娘在這裡!」

  析秋沒了回應,這時,他們才發現析秋根本沒有醒,只是因為受了驚嚇在說夢話。

  大老爺眼神微暗,析秋就擺著手回握著大老爺的手,急促的喊道:「救命,救命!有人要殺我……」她斷斷續續說的並不清楚,可單這一句話,就足夠讓大老爺驚震,救命?她怎麼會去喊救命!

  念頭閃過,他就去看析秋的臉,想確認她是不是真的醒了,目光就突然落在析秋滑下的被子中露出的一截脖子,上面包著紗布,有紅紅的血絲自裡面滲出來,他看著一怒就把析秋的手交給夏姨娘,回頭質問大太太:「她這傷怎麼回事?!」

  大太太目光一動,就道:「她在廟裡住著,就有一日突然廟裡的小尼來府裡稟報,說是六丫頭住的院子突然著了火,這傷口就是那夜傷的,興許是匆亂跑出來時劃到的也未可知。」

  大老爺根本不信,什麼東西能把脖子傷成這樣,況且著火的事佟慎之也在信裡細細說過,六丫頭早早的就從裡面跑出來,還把兩個丫頭救了,這樣的情況下又怎麼會六神無主的傷到自己!

  大太太看到大老爺的臉色,就還想說什麼,就在這時,析秋忽然就拉著夏姨娘的手道:「別……別殺我。」彷彿一句驚雷,震住了大老爺和夏姨娘,也驚住了大太太!

  瞬間一股陰戾之氣就在大老爺的眉宇間聚集,若是人醒著可以作假,那麼夢中就必不會作假,六丫頭這樣明顯是受了驚訝才會如此……又有脖子上的傷口,寺廟無緣無故大火……這些點點滴滴聯繫在一起,六丫頭如今又是昏迷未醒,怎麼能叫他不懷疑。

  「這丫頭。」大太太擰著眉頭,滿臉的心疼道:「做夢也是這樣驚心動魄的。」

  夏姨娘抱著析秋哭,一聽大太太如此說,就忽然站了起來,看著大老爺道:「老爺,六小姐這樣奴婢不放心,奴婢想搬過來陪著六小姐,您看行不行。」根本不去問大太太意見!

  「也好!」大老爺說著,春柳就走了進來:「老爺,來總管來了!」她說完,大老爺就點點頭,出了房門隔著簾子對門外道:「你拿了我的名帖,去通州把張先生請來!」張先生是名醫世家,前朝時張家也是宮中醫官,興盛了數百年之久,直至今天即便不再入太醫院,可是醫術在大周依舊是屈指可數的。

  「老爺!」來總管隔著簾子,聲音低低的:「張先生上個月去世了!」大老爺一驚,這才想到張先生已經年邁,想著他負手出了門,在院子裡和來總管道:「那就去請了他的後人來,張家必有人接承他衣缽才是。」

  「是!」來總管點頭行了禮,大老爺又道:「派人去廟裡查一查,仔細看看六小姐早前住的院子……看看為何起火,有何蛛絲馬跡可尋。」來總管應了,大老爺就又回到房裡,卻並未進臥室而是在正廳裡坐了下來,看著春柳和春雁問道:「你們兩個是隨六小姐去廟裡的?你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春柳和春雁雙雙在大老爺面前跪了下來:「老爺!」春雁彷彿豁出去一樣,道:「奴婢一直不敢說,今天便是老爺把奴婢趕出府去,奴婢也要斗膽把話說出來。」大老爺目光微微一動,沉了聲道:「你說!」

  「那晚,奴婢和春柳睡在外間,什麼都不知道,等我們醒來的時候,小姐已經把我們都救了出來,房間裡已經是火勢駭人,奴婢當時嚇懵沒有細想,後來這些日奴婢是越想越是不對,我和春柳睡覺向來警覺,便是一點動靜也會驚醒,怎麼可能那樣大的動靜我們兩個非但沒有醒,還是等小姐親自把我們救出去我們才醒呢……還有,小姐脖子上的傷,以及後來一日不如一日的身體,奴婢覺得,那一晚定是有人潛入我們的房間,要殺小姐可是不知什麼原因又未得手,才放了這把大火!」她說著眼淚流了下來,哽咽道:「小姐不肯說,奴婢又不知道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些推測奴婢一直憋著心裡不敢說,今天老爺問起來奴婢才斗膽說出來,老爺一定要為小姐做主啊。」說著,就和春柳咚咚在地上磕頭不停。

  大老爺面色徹底陰鬱下來,這時大太太走了出來,他看著大太太道:「我出去一下。」說完拂袖而起,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老爺這是要去哪裡?」可大老爺已經出了門,大太太錯愕的看著大老爺的背影,目光又落在春雁春柳身上,眼底滿是冷厲,她道:「胡說什麼,普濟寺是百年清庵,守衛森嚴,怎麼會隨隨便便讓人進去!」說著一頓,又道:「若是再讓我聽到你們胡言亂語,造謠生事,休怪我把你們通通轟出府去!」

  春雁,春柳收了哭勢,跪在地上不說話,大太太冷哼一聲,跟著大老爺的腳步就出了門。

  大老爺沒有去正院,而是直接去了馬廄,提了馬便和來總管直接出了城,整整一夜都沒有回府,直到第二天早上,他陰著臉回來又是一言不發的去了知秋院。

  他進門便看到夏姨娘靠在床邊,眼睛哭得腫了像是剛剛睡著,佟敏之趴在析秋床邊的腳踏上,小小的腦袋一點一點打著瞌睡,析秋依舊如昨日一樣安靜的躺著,彷彿一夜的奔波此刻消散了不少,他忽然覺得心裡滿滿的,想到夏姨娘不遠千里去找他,見到他時滿眼裡壓抑不住的欣喜,又想到他們的一雙兒女乖巧懂事,他忽然驚覺自己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他耗費了七年的時間,錯過了多少次這樣溫馨的畫面,錯過了多少美好的時光。

  他脣角溢出絲笑意,將心裡不快的暫時拋在了一邊,靜靜的坐在椅子上,看著她們母子三人。

  過了片刻,他轉身回頭對門外來總管吩咐道:「去請了大太太來!」

  大老爺昨天回府,又匆匆出了門晚上又是沒有回來,幾個兒女還沒有見著,此刻他一回來佟析硯,佟析玉並著從武進伯府回娘家來的佟析言,並著大太太梅姨娘根本不用來總管去請,都紛紛趕了過來。

  一時間小小的知秋院裡,有著從未有過的熱鬧的,滿屋子裡坐著人,大老爺坐在主座上,佟析硯看到自己的父親,想到自己的婚事眼睛也微微紅了起來,佟析言上去給大老爺見禮,她成親時大老爺沒有回來,此刻再見她大老爺面色比以前要好了許多,他看著佟析言道:「你已經成了親做了人婦,往後在別人家中可不能再和在府裡一樣任性不懂事,要處處為婆家著想,伺候公婆相公,切不可意氣用事,可明白?!」

  佟析言垂著頭,她穿著一件正紅纏枝海棠雙金鑲邊的褙子,頭上朱釵環繞步搖叮噹,只是臉色卻顯得尤為憔悴,她朝大老爺磕了頭,就垂著臉道:「女兒謹記父親教誨。」大老爺微微點頭。

  又和佟析硯和佟析玉說話,大太太就笑著道:「三丫頭成親老爺不在府中,五月就是四丫頭的日子,老爺這次可要在府中多留些日子。」她說完就去看著大老爺,大老爺則是去看佟析硯,微微點頭道:「也好!」

  佟析硯眼裡並無喜色。

  這時,夏姨娘和佟敏之從臥室走了出來,佟敏之比半年前走時黑了許多,人也瘦了,但身高卻是長了許多,高高瘦瘦的樣子與大老爺簡直如出一轍。

  「母親!」佟敏之抱拳行禮,大太太目光一閃就點頭道:「回來就好!」佟敏之又去和幾位姐姐行禮,大老爺問道:「可餵了你六姐姐吃了藥?」佟敏之點頭道:「餵了一些,只是一直流出來,吃的不多!」

  大老爺臉色微沉,看著幾個兒女道:「我和你們母親有話說,你們都先回去吧!」佟析言幾人就面面相覷,可依舊依言站了起來,並著梅姨娘也出了門,佟敏之也跟在幾人身後出去,夏姨娘也要走,大老爺卻擺著手道:「佩蓉,你留下!」

  梅姨娘站在門口,回頭深看了眼夏姨娘,不甘的出了門。

  房間裡只剩下夏姨娘,大太太以及大老爺,大老爺對來總管吩咐道:「去把柳夫人請來。」大太太目光一眯,不明白他明明是有話和自己說,又為何留了夏姨娘,又請了柳夫人來。

  來總管應是而去,不一會兒就把柳夫人請了過來,柳夫人和眾人見過禮,就有些怯怯的站在了一邊,大太太看著疑惑,耳邊就聽到大老爺道:「飛鳳!」大太太一驚,大老爺已經十幾年沒有喊過她的名字了,她掩袖而笑道:「老爺,當著外人的面呢。」

  大老爺臉上卻並無笑意,她看著大太太問道:「我且問你,當年天恆錢莊的票根,你是從何而來?!」大太太心裡咯噔一聲,他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問起這件事,大太太心虛,就笑著道:「都是過去的事了,老爺何必再提!」

  「我讓你說,當年天恆錢莊的票根你是從何得來的!」大老爺忽然拔高了聲音,眼睛有滿滿的怒意,大太太瞧著心驚,看了眼夏姨娘道:「是當年隨夏姨娘去服侍的婆子偷偷送回來的,不過那婆子前幾年就去世了,老爺因何再提此事?」

  大老爺冷笑一聲,目光中冷意凜凜:「偷偷送回來的?呵呵……到現在你還不和我說實話,還在和我玩手段!」大太太也生了怒,大老爺在夏姨娘和柳夫人的面,這樣說她,她自是面子上下不來,也是怒道:「老爺沒頭沒尾的提起這事,如今又說我和老爺玩手段,這又是從何說起。」說完,她目光陰冷的盯著夏姨娘道:「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說了什麼?!」

  夏姨娘沒有和以往一樣,瑟縮著躲避,而是坦然的站在哪裡,任由大太太去看。

  「好!」大老爺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指著柳夫人道:「你可認識她?」不待大太太說話,大老爺就冷笑道:「你自是不認識,可是她卻認識你。」他又看著柳夫人道:「柳夫人麻煩你告訴她,你夫家是誰,家住何處!」

  那柳夫人滿臉的驚恐未定,小心翼翼看了眼大老爺,又用餘光偷偷去看大太太,小聲道:「妾身夫家姓劉,家住永州府柳永縣……家夫在世時曾任三屆柳永縣丞。」宛如一道驚雷,在大太太頭頂上炸開,她做夢也沒有想到,眼前的女子就是柳永縣縣丞夫人,她心裡宛如巨浪翻滾,所有不安的情緒悉數朝她襲來,大老爺不給她反應的機會,就接了話道:「這下你該和我說實話了吧,當年的票根你從何而來?!」

  畢竟是二十年的夫妻,大老爺依舊想親耳聽到大太太承認!

  「老爺,我不明白你們在說什麼,當年的事是老爺親自過手去查的,我不過是意外得了一個票根而已,老爺今天找了個什麼柳夫人來,妾身一直長住內宅,哪裡知道什麼柳夫人徐夫人的!」

  「呵呵……」大老爺最後一絲耐心徹底消失了,他看著大太太道:「那我告訴,當年那票根分明就是你讓佩蓉身邊的婆子去存的,然後又用五千兩銀子買通了柳夫人去府衙鬧,吃準了我急怒之下不會去查證,是不是?!」

  「張飛鳳,你我夫妻二十餘載,我念你獨自在府中操持庶務,又有這麼多子女教養,我處處包容你,便是前幾年柳兒的死,我也是睜一隻閉一隻眼,可是你呢,竟是變本加厲,這麼多年你非但不收斂,手竟伸得這樣長,到我的衙門去作亂,害了佩蓉這麼多年含冤受苦,你說……你作何居心!」

  大太太氣的面紅耳赤,她看著大老爺也是怒道:「你竟是這樣看我?我自問這些年守著這個家,費盡心血,莫說我沒有必要去害旁人,縱是我做了那又如何,所為功過相抵,老爺竟然半點情分不留,當著旁人的面來質問我!」她說著,手指夏姨娘冷笑道:「還有,事情過去這麼多年,無憑無證,老爺單憑夏姨娘片面之詞就懷疑妾身,單憑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就說妾身曾買通了她陷害夏姨娘?老爺不信妾身這個嫡妻的話,卻寧願相信一個妾室的話,去相信一個陌生女子的話,老爺這樣做,又是何居心!」

  大太太咄咄逼人,滿臉怒意絲毫沒有退讓之勢。

  柳夫人一聽大太太質疑她的身份,就嚇得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她看著大老爺,大太太道:「妾身真的是劉家明媒正娶的嫡妻,絕無半點造假,太太若不是信大可派了人去柳永打聽,妾身所說絕無半點虛假。」

  大太太正在火頭上,一甩袖子指著柳夫人便道:「閉嘴!」柳夫人嚇得臉色一白,害怕的去看夏姨娘,夏姨娘就垂著眉眼,緩緩走到柳夫人身邊,扶著她起來,滿臉的從容不迫,自從六小姐被大太太定了山東的親事時,她心裡便宛如刀割日日為自己的無能懊惱,她恨自己無用,竟是連一對兒女都保護不了,她甚至想到了死……所幸的是六小姐機智,自己化解了婚事,可是卻在她心裡給她敲了一個警鐘,六小姐越發大了,婚事是早晚的事,逃了這個山東洪府,會不會還有福建周府,遼州徐府?

  她不能讓六小姐遠嫁,更不能隨意讓大太太把六小姐許了人家,可是她有什麼辦法,她能有什麼辦法……

  直至出了司杏的事,姨太太扣了司杏關在房裡,她就猜到姨太太的目的,她當時腦中一片空白,卻是下定了決心決不能如了姨太太的願,所以她才讓秀芝去和析秋說了那樣的話,果然第二天六小姐就去了普濟寺,她站在院子裡滿身的冷汗,緊緊握著拳頭手心裡被指甲掐了數道血口子,她忽然醒悟過來……她這麼多年他不肯低頭去主動找大老爺,這麼多年不想去理會一個當年問也不問,對他毫無信任的便降了他罪的男人,是多麼自私自利,他不是別人,他是她一雙兒女的父親,現在……只有他才能解救析秋!

  所以她準備了幾個月後,帶著佟敏之跋山涉水歷經千難去了永州,主動去和大老爺談當年的事情,去解開那個一直停在彼此心中的結,大老爺果然信了她的話,派人去永州查了,得出了真相,他們之間的誤會了解除了,她看著大老爺如當年一樣對她寵愛有加,他看著大老爺憐惜的抱著七少爺,七少爺臉上洋溢的笑容時,她忽然明白,即便他們之間沒有了愛情,她再無法像以前那樣自然的和大老爺在一起,那又怎麼樣,只要他能帶給她的一雙兒女快樂,能給她一雙兒女庇佑,那麼一切都是值得的!

  所有的一切,值得她去忍受,去付出!

  心思轉過,她抬頭看著大太太道:「太太,老爺並沒有相信妾身的話,也並非相信柳夫人的話,老爺親自去了柳永縣確認,親自去了天恆錢莊,對比當年錢莊留著的票根,上面簽的字,根本就不是妾身的筆記……太太,您不能這麼說老爺!」她說著,拿著帕子嚶嚶哭了起來。

  大太太眯著眼睛看著夏姨娘,怒從心起上去一步,一巴掌就打在夏姨娘臉上,怒道:「賤人,這裡何時有你說的份!」夏姨娘捂住蹬蹬就退了兩步,大老爺眼睛一瞇,伸手堪堪扶住了夏姨娘,夏姨娘的臉上頓時紅腫了一片,大老爺看著滿臉的怒容,抬手就要去打大太太……

  大太太看著一驚,卻是身子一挺湊到大老爺面前,喊道:「佟正安,你這是要為了妾來打我?」她臉色通紅,大有不管不顧之態,大老爺的手舉在半空中怒瞪著她,動作卻遲疑下來……

  夏姨娘靠在大老爺懷中用帕子捂住眼角哭了起來,大太太眼底閃過一絲得意,大老爺還未收回的手,忽然就落了下來。

  啪!

  大太太捂住臉滿臉的不敢置信,她瞪著眼睛看著大老爺,呼呼喘著氣,大老爺就斜睨著她,冷道:「這件事過去這麼多年,佩蓉根本沒有追究的意思,我若不是看著慎之的面子上,你以為我真的不會休了你!」

  他將夏姨娘交給春柳扶著,他服侍著大太太道:「我從來信任你,府裡的事也從不過問,即便是幾個子女的婚事,我也放心交給你,你問問你自己……你是怎麼做的。」

  大太太的眼淚就流了出來,她依舊捂著臉上,抬手指著大老爺,瘋了一樣道:「佟正安,你敢打我?!你當年去我張家提親時,是怎麼和我父親說的,當年的話你都忘了嗎?我下嫁給你,為你生兒育女照顧子嗣,你五品外放十幾年我可有說過半個不字,你今天竟然為了這樣一件小事,就來打我?!你問問你自己,你對得起我,對得氣我們張家麼。」

  提到張家,大老爺的目光果然閃了閃,張氏當年是江南世家,張老爺曾是應天府知府,盛寵一時,他當年不過是初出茅廬的舉人,張老爺對他的幫助,包括日後官場的扶持照顧,以及當年他一意孤行外放,張老爺半句話都沒有責備,還幫他勸著大太太,這樣的恩情大老爺一直未忘,是以大太太提到自己的父親時,大老爺目臉色就是一僵。

  夏姨娘一見大老爺這樣,就暗暗蹙了蹙眉頭,大太太果然氣焰高漲起來,一巴掌將桌面上的茶盅果盤揮在地上,指著大老爺正要說話,就在這時,春雁從房間衝了出來,拔尖了聲音道:「六小姐……六小姐醒了!」

  大老爺忽然面色一怔,就指著大太太道:「瘋子!」轉身就和夏姨娘兩人急忙進了房裡,大太太看著大老爺和夏姨娘的背影,就覺得一股血氣瞬間衝到了頭頂,她提著裙子就跟著進去。

  夏姨娘撲在析秋身上,抱著她道:「六小姐,你終於醒了……」大老爺站在夏姨娘的身後,面容上也滿是關切!

  析秋看著夏姨娘,目光就落在夏姨娘紅腫的側臉,夏姨娘一驚就抬手捂住自己的臉,又去問道:「可是有哪裡不舒服?有沒有想吃的東西,你和姨娘說,姨娘給你去做!」

  析秋就朝夏姨娘笑了起來,點頭道:「我想吃您做的山藥棗泥糕。」這個時候夏姨娘什麼也顧不得,擦著眼淚就站了起來看著她道:「姨娘這就去,這就去!」說著,轉身迫不及待的就出了門。

  析秋又看著大老爺,虛弱的喊了聲:「父親。」大老爺微微點頭:「你好好休息,來總管讓人去通州請半仙郎中張先生的傳人,下午就能到府,你的病一定能治好!」析秋朝她笑笑,點頭道:「有父親在,女兒不怕!」大老爺的心頓時就暖暖的,他坐在床邊的杌子上,握著析秋的手道:「要不要喝水?」

  析秋搖了搖頭,又看到大太太隨後走了進來,她便強撐著就要坐起來行禮,大老爺一把按住她,冷著臉道:「你病著何必講這些虛禮,好好休息。」析秋僵著身子,卻是那眼睛去看大太太。

  大太太就是眼角一眯,冷笑道:「你父親說的對,何必在意這些虛禮!」她故意把虛禮兩個押得很重。

  大老爺眼睛一瞇,回頭看著站在門口的春雁道:「送你們太太出去!」大太太臉色一僵,冷嗤一聲推開春雁的手就走了出去。

  大老爺去看析秋,小聲的問道:「你可好些,可有力氣和父親聊聊?」析秋點點頭,大老爺就道:「我昨夜去了普濟寺,也看過那夜著火的那間房間,我發現火是從窗台上起的,房間裡也沒有打鬥的痕跡,可是門鎖卻是被人撬壞了,你告訴父親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析秋垂了眼睛不說,眼淚就順著眼角落了下來,大老爺就輕聲道:「有父親在,你不要怕……」析秋咬著嘴脣,就和當初告訴普寧師太一樣,將那晚的事情說了一遍,大老爺聽著就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氣得手腕在抖,他看著析秋道:「可看清楚來人到底是誰?」析秋搖著頭道:「沒有,他們進來便是氣勢洶洶,說是收了別人的銀子,來取我的命!」說完,露出欲言又止的樣子來。

  析秋自小生長在府裡,她哪裡又接觸過什麼人,更不可能有什麼仇家,到底什麼人這樣心狠,竟是對著一個孩子下手。

  「六丫頭,你是不是知道是誰?」大老爺按著析秋的手問道:「你和父親說,父親為你做主!」析秋垂了臉不說話,大老爺就更加確信析秋定是知道,析秋卻是轉了話題去問大老爺:「父親,表哥是不是還是沒有消息?」

  大老爺眉梢一挑,不明白析秋怎麼突然去問徐天青,耳邊就聽到析秋道:「父親可能不知道,表哥是因為我而離開的……」說著她垂了頭,大老爺就皺著眉頭道:「此時你四姐姐在信中已與我說過,這件事錯不在你,你不必自責!」

  析秋就垂了眼,道:「可是……姨母好像一直在怪我,恨我!」大老爺表情一怔,一瞬間彷彿想通了什麼……

  析秋就不安的看著大老爺,道:「父親……您怎麼了?!」大老爺臉色顯得不好看,擺擺手道:「父親沒事!」

  這邊夏姨娘做了山藥棗泥糕回來,來總管也匆匆趕了過來,他身邊跟著一位女子,十八九歲的模樣,作婦人打扮,大老爺問道:「這位是?」來總管就道:「這位夫人就是張先生的衣缽傳人!」大周女子教條甚嚴,但也不乏女子拋頭行醫做生意,所以大老爺並不奇怪。

  只是奇怪的是,去通州接人來回兩天,便是最快也要到酉時,怎麼這個時辰就到了?!

  來總管彷彿知道大老爺的疑惑,就微微朝他點了點頭,大老爺按下心中的疑惑,就對女子道:「不知夫人如何稱呼?」

  那女子擰著眉頭道:「夫家姓張,大人喚我張夫人便可。」她說完,目光就落在房中道:「不知病人在何處?」大老爺就做出請的手勢,張夫人跨進房裡,析秋正靠在大迎枕上,張夫人的目光就在析秋臉上略停留了片刻,便坐在析秋床邊的杌子,拿了脈枕放在一邊就去給析秋切脈,大老爺和夏姨娘站在一邊,只是過了小片刻,張夫人便沉著臉了起來,臉色很不好看:「佟大人,這位小姐並非是生病,而是中了毒。」她有低頭去看了析秋的脖子上的傷口,回頭對大老爺道:「毒素便是從這傷口滲入的。」很確信的樣子。

  大老爺震驚得無以復加,對方不但痛下殺手,竟然連刀上也淬了毒,真是好狠的手段,夏姨娘急著問道:「先生,可有解法?」

  不但大老爺和夏姨娘震驚,便是析秋也暗暗吃驚不已,她是不是中毒她自己清楚得很,她讓春柳買了銀杏果回來用酒精分解了日日服用,又用白附子配了大量的白礬抹在傷口上,以至於傷口沒有好卻也沒有發生潰爛……她這樣的癥狀,把脈時與破傷風的脈象很是相似,這還是她在讀書時做過切身的試驗,又做了調查才知道的!

  一般的大夫,若不了解情況,根本不能立刻確診,譬如胡大夫那樣,即便他懷疑可是卻不能確定一樣!

  析秋打量著張夫人,她個子不高皮膚也略顯得粗糙,像是常在外面奔波的樣子,言談舉止也是一派大家閨秀的作派,通身的氣質如蘭淡雅,她很確定不認識她,可是,她為什麼會這樣說?!

  析秋暗暗疑惑,可是張夫人卻是看也不看她一眼,轉了身似模似樣的走到桌邊,從自己帶來的藥箱中拿了兩小瓶藥出來:「這是外敷。」又指著另外一瓶:「這是內用,三日後毒便能消除。」

  那瓶子……通身黑漆漆的,析秋看著便是一怔。

  蕭四郎!

  析秋放在被子下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張先生將要交給夏姨娘,又交代了一句,便提著藥箱往外,走到門口她忽然停了腳步,回頭頗有深意的看了析秋一眼,繼而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出了門,來總管跟在她後面匆匆跟去送。

  大老爺看了眼夏姨娘,目光又在析秋的臉上轉了一圈,忽然站了起來,揮著袍子什麼也沒說便出了門!

  正院中,他站在智薈苑門口,看著身後的來總管吩咐道:「派了人去一趟山東,請徐大人來。」來總管一驚,大老爺就已經頭也不回的進了智薈苑的如意門。

  大太太正坐在暖閣裡,腳底下滿地的碎瓷,牆角的多寶格也傾倒在一邊,她一見大老爺進來,就跳著從炕上站了起來:「佟正安,你還有臉到我房裡來,你給我滾!」

  房媽媽忐忑的站在門口,直朝大太太打眼色,可大太太非但視而不見,還踏著滿地的碎瓷指著大老爺道:「我告訴你,今日你若不把話給我說清楚,那我們便去應天,父親不在,我們就去找我大哥評評理,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你竟然這樣對我。」

  大老爺等她說完,沉著臉回頭看著房媽媽道:「都給我出去!」房媽媽一驚,就垂著頭領著代荷幾人就退了出去,又關了門。

  大老爺負手而立,站在門口,一改方才的怒容滿面,他面色平靜的去問大太太:「六丫頭在廟裡受傷的事,是不是與你有關?」

  大太太臉色一變,大老爺就逼近她問道:「是不是你和姨太太兩人請了殺手,去廟裡動的手?」大太太滿臉的驚容,大老爺喝道:「快說!」

  「老……老爺說什麼,妾身不明白!」她剛剛還氣焰囂張,此刻看著大老爺卻是忍不住瑟縮起來,大老爺便是不問也能確定了,他朝大太太點著頭,滿臉譏誚的指著大太太道:「好,好!你……很好!」

  大太太此刻才反應過來,她辯著道:「……六丫頭不過是受了點傷,廟裡著火也是意外,又怎麼扯出殺手之說!」

  大老爺回頭看著大太太,一字一句道:「六丫頭……中了毒,毒是從她傷口滲進去的,你告訴我……什麼樣的意外傷,能讓她中毒,你告訴我?」大太太連連後退,卻依舊不去承認:「真是笑話,便是真有殺手,老爺你有什麼證據說妾身和飛露請了殺手去殺六丫頭?」

  「我有沒有證據?好,那我就讓你心服口服,現在我就讓人去查……若是讓我查到這件事與你有關……」他指著大太太道:「張飛鳳,我佟氏容不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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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11:27 PM

第九十七章:局勢

  析秋在吃了張夫人的解藥後,兩日後便「好了」起來。

  佟敏之笑盈盈的看著她,臉頰兩邊的酒窩靈動可愛,他坐在析秋的床前,睜著大眼將他一路的見聞細細說了一遍,又拉著她道:「姐姐,江南真得很美……天共水,水遠與天連。天淨水平寒月漾,水光月色兩相兼……」說完,他晃著腦袋,滿臉陶醉的樣子。

  析秋掩袖微微笑了起來,佟敏之忽又耷拉著腦袋:「要是姐姐能和我一起去就好!」說完他又怕析秋真的失落,就眨著眼睛笑道:「等我長大了,我陪姐姐去,我們一定要走遍江南,看遍處處風光。」

  「好。」析秋點著頭:「那你快快長大,姐姐等著你!」常說讀完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佟敏之相比以前,談吐舉止要沉穩許多。

  春雁在一邊聽著,就是滿眼的羨慕,笑著道:「七少爺,奴婢聽您這麼說著,都生出神往……江南真的那麼好?」難道大老爺遲遲不回京,就是留戀江南精緻?

  「當然!」佟敏之點著頭道:「我和姨娘站在船頭,清風徐徐……腳下是碧波盪漾的湖水,魚兒在水裡歡快的游動,兩岸是山巒重疊,樹翠鳥鳴,有調皮的猴子倒掛在樹枝上,朝貨船上扔小小的石子,被人一喝立即嚇得四散逃開,可轉眼功夫又跑了回來,吱吱亂叫彷彿……彷彿就像和你在理論一樣擠眉弄眼的,那樣的風景情趣不知多有意思。」

  「猴子也會理論?!」春雁也笑了起來:「真有意思。」然後又眼巴巴的看著佟敏之,讓他再講些有趣的事。

  析秋靜靜聽著,目光慢慢變得悠遠……

  等佟敏之說完,春雁給他重新沏了茶,夏姨娘進了門,析秋覺察到夏姨娘的變化,她臉上不再有懦弱膽怯,多了堅韌豁達,自信樂觀……她的變化析秋很心疼也很高興,心疼的是她知道以夏姨娘這樣的人,是愛情至上的。若是沒有愛情,那婚姻便成了空殼,如今為了他們她,在妥協,委屈自己去向大老爺低頭,去經營一段對於她來說是已經是毫無感情的婚姻。

  「看著姨娘做什麼?」夏姨娘慢慢吹著手裡的燕窩,抬眼去看析秋,滿臉的笑:「可是姨娘臉上有髒東西。」

  這樣真得很好,自她來佟府他們三人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自在的待在一起聊天說話,她笑著搖頭:「沒有,只是覺得姨娘更加的美了。」夏姨娘雙頰一紅,啐道:「竟是拿姨娘打趣了。」

  春雁笑著要去接姨娘手裡的碗,夏姨娘擺擺手示意她親自餵析秋,佟敏之也從杌子上跳起來,笑著道:「姨娘也太偏心了,我肚子也餓了!」夏姨娘呵呵的笑起來,滿眼裡的幸福洋溢:「特意給你留了,在外面呢……快去吃。」

  佟敏之不過是說說罷了,笑著夏姨娘一說真給他留了,他反而露出不好意思的樣子,嘴一翹道:「我去找三哥哥。」說著笑眯眯的要出門,夏姨娘卻是喊著他道:「你父親早上沒有吃早飯,稍後你去廚房把我燉的那碗清粥端去給他。」佟敏之懂事的點點頭,掀了簾子就走了出去。

  夏姨娘端了碗過去,析秋卻接了碗:「我沒事了,自己吃就好!」夏姨娘卻執意要餵她:「姨娘餵你吧!」很堅決的樣子。

  析秋點頭,含了一口燕窩她問道:「大老爺出門了?」大老爺早上出的門,雖然什麼都沒有說,析秋卻知道他定是在查殺手的事,大老爺為官多年斷案追蹤經驗豐富,她相信只要姨太太做了,就必然會留下痕跡……

  佟家當年雖有錢可是卻沒有勢,大老爺中了舉人後張大老爺一眼就看中了他,大老爺上門提親時,張老夫人極力反對,可是張老爺卻執意要將大太太嫁給大老爺,事實證明張老爺的眼光很獨到,大太太跟著大老爺雖不曾得富貴誥命,可這些年她過的卻非常順坦,在佟府裡更是隻手遮天,張老爺了解自己的女兒,好爭,好強……所以才挑了脾氣隱忍沉穩的大老爺,事實證明他並沒有挑錯人。

  可是,大老爺有底線,那底線便是多情之下的薄情,他是意志堅定的男人,所以與他而言,愛,便是狠狠愛可以付出一切,厭棄時,便是頭也不回大步離開,絕不心軟!

  對於大太太,想必大老爺此刻的心情,是後者,至於大太太,這兩天並不消停,若不是有大老爺壓著,大太太只怕會把她們母子三人撕了吃了。

  待析秋和夏姨娘說了話,拉著夏姨娘兩人躺在一起睡了午覺,大老爺終於臉色陰沉的從外面回府了,析秋知道,這件事是該有個結果定論了。

  她不期望也不希望,大老爺把大太太休了,家常倫理夫妻綱常,便是有理大老爺也斷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更何況大太太還育有長子,便是什麼都不顧,佟慎之的臉面卻是不能不管。

  果然,大老爺徑直去了智薈苑,遣退了一干婆子丫鬟,關了門和大太太在裡面說話。

  佟析硯靠在佟慎之胸前低聲哭著,佟慎之面無表情的看著智薈苑緊閉的大門,兩人靜靜站著,房間裡時而拔高的語調,便清晰的落在他們的耳中。

  滿府裡死寂一片,所有人都待在自己的位置上,連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壓低了半分。

  「是,失了侯府的婚事,我的確惱恨六丫頭,當她提出要去廟裡時,我便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可是也僅此而已,老爺查出這些什麼幫派之間的來往,即便是飛露做的,那也是六丫頭勾引了天青她心裡記恨著,這和妾身有什麼關係,老爺休要血口噴人!」錢是姨太太飛露出的,人也是她找的,她全程都不曾參與其中,她便咬死不鬆口,諒他也沒話說!

  大老爺指了指炕桌上,江南漕幫裡進出賬目,冷笑道:「血口噴人?莫說六丫頭和天青的事是真假難查,便是真的姨太太記恨了析秋,若非有你同意和相助,她怎麼會有膽子動我佟府的女兒?沒有你的故縱她怎麼敢下這樣的狠手?不但請了殺手,還在刀上淬毒,真是好歹毒的手段!」

  大太太氣得面紅耳赤,只覺得太陽穴裡亂哄哄的響成一片,她扶著桌子站穩,指著大老爺道:「老爺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飛露即便住在府裡,可也不可能事事都來稟報我,我看是老爺如今和夏佩蓉如膠似漆,是看我這正妻生了厭煩,才故意事事針對我,那好,便是如此老爺就休了我吧,妾身立刻收拾了東西回應天,也好給老爺挪地方!」

  這是威脅,大老爺冷冷的坐在椅子上,看著大太太橫眉冷對跋扈囂張的樣子,想到他們這些年一路走來時的點點滴滴,柳兒的死,翠屏的死,芳芝流產……還有那山東洪府的親事,直至今日他才知道,那洪公子不但殘疾,還是……他暗自慶幸當初三丫頭沒有嫁過去,更慶幸對方猝死讓六丫頭脫了險境,若不然他佟正安成了什麼了,想到此他便指著大太太道:「你還有臉威脅我?你若想回去,我立刻讓人送你回去,到了應天也讓你兄嫂聽聽你的事,你拿府裡的女兒,去給徐家做人情,你還好意思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嫡妻,你可還記得你是她們的嫡母?!那洪府什麼人家,你竟是聽了姨太太的話想把析秋嫁給那樣的人,你還說你不知情姨太太請了殺手?!」他當初怎麼就相信了她的話,洪公子不過是頑劣了,便是腿疾也不是全是康復的可能……

  「老爺現在來怪我?當初三丫頭時你可是親口同意的,為什麼到六丫頭這裡,你卻來指責我……當初侯府的婚事緊迫,我定了八丫頭,六丫頭的婚事便要早早去定,急急忙忙中哪裡就有合適的人,老爺不當家哪裡就知道這其中的苦。」她避開回應天的事,將話題轉開,說著捏著帕子嚶嚶哭了起來。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大老爺臉色更加的陰沉:「侯府的親事,你還有臉來和我訴苦,去埋怨析秋?!太夫人定了析秋,她又是長,你就順了太夫人不也罷了,我們要的是有人能保護鑫哥兒,能維繫兩府的姻親,嫁誰過去只要侯府高興,我們又有何妨,你呢……竟是不知天高地厚和太夫人玩起了手段,逼著太夫人去娶析玉,她才多大你讓侯爺去等一個小丫頭及笄,你的腦子裡都是在想什麼?」

  大太太也心生了後悔,以為侯府比不得當年,可是終究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太低估了侯府的實力,可是縱然心裡再悔,她也斷不會去承認:「這件事我沒怪你,你倒是責怪我?!我問你華兒生病時你在哪裡,華兒病逝時你又在哪裡,那些日子我心力憔悴,日日奔波兩府中,連做夢都夢到華兒活蹦亂跳的來和我說話,她去世了你只來一封信,連面都未露,你這樣的父親真寒了她的心。」她說著一頓,變得有些咬牙切齒:「我告訴你定八丫頭是華兒的意思,你可知道為什麼華兒一定要八丫頭嫁過去……因為,在她去世前,你的好姑爺便對六丫頭已經暗生情愫,華兒連死心裡都憋著一口氣死不瞑目!」

  大老爺根本不信,她站起來滿臉失望的看著大太太:「侯府的事未成,六丫頭的婚事成了如今的局面,這些錯你不反省,卻只知道指責六丫頭的不是,如此你就夥同了姨太太處之而後快?!張飛鳳我對你很失望。」大老爺搖著頭,嘆氣的擺手道:「你吃準了我即便什麼都不顧,也會顧著慎之不會拿你怎麼樣是不是……是,我確實不能拿你怎麼樣。」

  大太太聽著一喜,眼底露出一絲得意來,可還沒她得意完,大老爺又開了口,聲音淡淡已經毫無情緒:「從今天開始你就待在這個院子裡,沒有我的命令哪裡也不許去,至於姨太太,我已經通知了徐大人,這樣歹毒之婦我佟府容不下她。」

  大太太一愣,若是大老爺發脾氣,她不害怕,因為她知道大老爺對你生怒,是因為他對你還留著情分,正如以往他們之間的每一次吵架,可如果大老爺平靜異常,那便代表著,他連爭辯吵架都懶得為之,就如當初王姨娘那樣,半句話不願多說,就把人送去莊子裡,自此以後再沒問過一句。

  大太太心生怯意,後退了一步,大老爺不再看她,負手往外走,邊走邊道:「稍後我會讓來總管取內院的牌子,家裡的事你不用再管,就安心在這裡待著吧。」

  奪權禁足!

  大太太臉色巨變,這些年佟府被她攥在手心裡,她呼風便會落雨,打個噴嚏滿府裡也要膽戰心驚幾天,她習慣了這樣的日子,她不能把大權交出去,絕不對不能:「老爺,老爺你不能這麼做,這個家是妾身一手操持起來的,我不會輕易把權力交出去的。」她說著就緊緊攥著腰間荷包裡的鑰匙,連連後退!

  大老爺走到門口的,腳步猝然停了下來,目光黯淡的看著她:「你若不交也行,今晚讓人收拾了箱籠,你不是想回應天嗎……我送你回去!」

  「你……佟正安。」大太太一聽這話,再看大老爺的臉色,就知道他說的不是嚇唬她的話,她心驚得看著大老爺,一下子撲過去拽著大老爺的袖子,眼淚落了下來:「佟正安,你竟然為了這點小事,竟真的要休了我?你的良心何在?!」

  大老爺頭也不回,一揮手厭惡的將大太太推出去,甩了袖子決絕的出了門!

  大太太被推得連連後退,跌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滿眼裡的不敢置信!

  當院子門打開,大老爺便看著佟慎之兄妹站在門口,佟析硯哭得如淚人一般,一見門打開便撲道大老爺腳邊跪了下來:「父親,父親……求求您不要生母親的氣,這些年她含辛茹苦,即便她真的做錯了什麼,您看在她這麼多年的功勞,讓它功過相抵可好?!雖這麼說對不起六妹妹,她受了傷害,可是她如今也轉危為安,我們今後加倍的對六妹妹好,不……百倍的對她好,將她所受的苦都補償給她,只求您不要再生的母親的氣!」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哽咽著道:「若是父親實在生了怒,那女兒願為母親代罪,您讓女兒也去普濟寺,即便讓女兒落髮為尼,下半生青燈古佛女兒也絕無怨言。」

  大老爺靜靜站著,目光深邃沉冷,他不說話目光漸漸從佟析硯的臉上,移到佟慎之的身上,父子對視……

  過了許久,佟慎之緩緩抬起腳,走到大老爺面前低頭將佟析硯扶起來,平靜的對佟析硯道:「錯便是錯,世間無功過相抵一說!」

  大老爺目光微微一動,看著佟慎之的眼中滿是欣慰!

  只是他話方落,原本靜謐的內室中,忽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佟析硯聽著一怔,推開佟慎之的手就跑了進去,隨即就傳來她驚呼聲:「娘,娘……」緊接她又呼道:「父親,哥哥……母親暈倒了。」

  佟慎之朝大老爺點點頭,便錯身上了台階進了內室,大老爺回頭深看了一眼內室,便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大太太的頭砸在窗台上,當場便暈了過去,等大夫來時大太太已經不能說話了。

  順理成章的大老爺讓來總管從智薈苑拿了鑰匙,大老爺便讓來總管發了話:「大太太房裡,除了原有服侍的人,平日裡閒雜人等不要隨意走動。」又道:「從今日開始,府裡的事交由四小姐和六小姐打理,各處若有事回稟,領牌子的去西跨院找六小姐即可。」

  一石激起千層浪。

  滿府裡表面上看著平靜如初,可是暗地裡猶如炸開了鍋一般,她們怎麼也沒有想到,大老爺會收了大太太的權,交由六小姐和四小姐打理,說是兩個人可是誰不知道,四小姐婚期在即,繡衣嫁衣手忙腳亂,又是陪嫁田莊裡的事,大太太又病著她要侍疾,哪裡有心思去管府裡的庶務,真正的大權還不是落在六小姐手裡。

  誰也沒有料到,昔日和夏姨娘被關在東跨院,一日三餐不繼的小小庶女,竟有一日站在佟府的眾人之上,當家做主握著他們的生死。

  平日曾幫過析秋母子的,個個興奮活躍蠢蠢欲動,那些曾明著暗著踩過的,個個心裡惶恐難安,四處找人托關係,也有人夜半三更溜進智薈苑中,去找房媽媽商議接下來的對策,一時間和析秋走的最近的來媽媽,以及關在房裡的房媽媽,竟成了比析秋還要熱的香餑餑。

  知秋院裡,析秋滿臉惶恐不安的看著大老爺,紅著眼睛道:「父親,女兒何德何能,哪裡能管理庶務,女兒請父親收回成命!」大老爺滿意的看著她,笑著道:「你不用惶恐不安,誰也不是天生便會的,況且你聰明沉穩,學一些日子便就能上手,平日處理事務若有不懂之處,便去問來媽媽,我把她調到你身邊來聽你差遣,你說說看,你還要哪些人,父親一併給你調過來……」

  析秋始終垂著頭,一副難受重托的樣子,大老爺看著她這樣,就嘆了口氣道:「這樣,我讓你姨娘這幾日都住在你這裡幫襯著你,等你熟練之後,再讓她回去可好?!」

  夏姨娘站在大老爺身後,滿眼裡露出笑意來。

  析秋眼神微微閃動,她知道大老爺這麼說了,若是她再推辭便就有拿喬的嫌,不過對於庶務她心裡雖有些譜,可終歸沒有實際操作過,她握了握拳頭抬起頭道:「父親說,若是女兒想要什麼人,便幫女兒調遣過來?」

  大老爺滿臉笑意的點點頭:「你說說看。」析秋就眼眸晶亮的道:「來媽媽自是要來的,她在內院待了十幾年,現如今又在外院採買,裡外的事她都清楚,還有錢媽媽,她是家生子又曾服侍過老太太,又常在在母親身邊走動,府裡的人事她再清楚不過,女兒想請了她來。」

  大老爺微微點頭,笑著道:「都依你。」析秋就微微鬆了口氣,露出絲沉重的笑容來。

  佟府裡的人雖簡單,可是事情卻不好處理,府裡大太太管理了二十多年,裡裡外外都是她的人,如今她去管,不說這些人會不會暗中使絆子,便是她們任意一人不聽她差遣,或者做事故意拖延生出事端來,也夠她頭疼的。

  不過,只要是人就便有弱點,這些婆子跟著大太太,不過是想領個好差事,得些好處,她們不待見她是因為他們覺得她是女兒,即便如今得了勢,過個一兩年還不是要一頂花轎嫁了人去,這府裡早晚還是在大太太手裡。

  他們若是和她示好,待有一日大太太重新掌權,她們這些人不就成了殺雞儆猴的雞,只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她當下要做的不是盡快握權,而是……要讓她們知道,大太太很有可能,再也無法管理府中的事!

  如此一來,搖擺不定的沒了選擇,忠心與她的只會更加忠心,而一心等著大太太東山再起的,也沒了希望……

  析秋辭了大老爺,回房換了一件石藍色半舊的對襟水袖素面褙子,頭上別了一朵淺粉的絨花,一隻點翠的碧玉蘭花簪子,通身裝扮清透素淨,她自梳妝檯前站起來,春雁看著眼前一亮,紅著眼睛道:「好久沒有看到這樣的小姐了。」滿臉上是淺淺的笑意,連眼眸都是明亮若湖水一般……

  春柳也忙點著頭,嘆道:「真希望大老爺一直留在京中。」大老爺三年外放未滿,在府裡也不過待些日子還是要回永州,而且,這次回去只怕連夏姨娘也要去了,她想著滿心裡的高興,就不由少了一分。

  析秋看著他們兩個,笑著道:「路都是自己走的,大老爺和姨娘為我鋪了路,我又豈能處處都依賴他們!」說完,她便往外走,春柳納悶就去問道:「小姐這是要去哪裡?錢媽媽早上可就來問過一次,小姐何時安排時間見一見府裡各處的管事婆子。」

  析秋依舊腳步不停往外走,邊走邊道:「現在是卯初,自是要去母親房裡請安,至於那些婆子……不著急,最近府裡的事也不多,再等一等吧。」春柳和春雁一愣,滿臉疑惑的跟著析秋往外走,析秋回頭對春柳道:「你留著吧,司榴,司杏走了院子裡人手一直不夠,你裡裡外外的跑著,今天就放你一上午的假。」說著又看著春雁:「等明日再輪到你!」

  春柳聽著,就用帕子捂住嘴角咯咯笑了起來:「看小姐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抱怨了呢,您也是日日累著都沒喊休息,我哪裡就有資格休息了……不過您讓我留下我倒是真想到一樁事沒做,不如就讓春雁陪著您去,我還要去洗衣房瞧瞧!」

  析秋微微笑著,就點頭道:「你去吧!」說著,就帶著春雁去了智薈苑。

  智薈苑大門緊閉裡,春雁喊了幾聲的門,代荷才跑過來開門,見是析秋便是一愣:「六小姐,您怎麼來了?」析秋朝她微微一笑,道:「我來給母親請安。」

  代荷露出錯愕的表情來,開了門笑著道:「四小姐剛剛服侍著吃了早飯,這會兒正在按摩呢。」可是時至今日她已不敢將析秋擋在門口,可是想到房媽媽和大太太,她立在門口的身子,就露出微微的遲疑。

  析秋眉頭微皺:「我進去看看母親。」臉上閃過一絲怒意。

  代荷瞧著心裡一驚,下意識的就退了一步,析秋沒有再多說什麼,抬腳就進了門,院子的兩個粗使婆子見到析秋,便是想攔也不敢攔,析秋從容的上了台階進了正廳裡,才一進門一股濃郁的藥味便充斥了鼻腔,她擰了擰了眉頭,親自打了簾子進了房裡,大太太躺在床上,臉色蠟黃,頭髮上的髮髻鬆散著凌亂的披在枕頭上,她閉著眼睛躺著,佟析硯正坐在她的腿邊給她按摩,房媽媽則坐在腳踏上,給大太太捏著手。

  見到析秋來了,佟析硯笑了起來,道:「六妹妹來了,快坐!」房媽媽也回頭朝析秋看過來,眉眼間卻沒有佟析硯的笑意,眼底裡滿是憤怒之色。

  析秋暗暗挑了挑眉,朝佟析硯走去:「四姐姐,母親可好一些了?」佟析硯站起來拉著析秋的手,看了眼熟睡的大太太道:「自前日裡暈倒,一直到現在都沒有開口說話,也不怎麼吃飯,我正擔心著呢……你來得正好,你幫我去求求父親吧,讓他再請了為你看病的張夫人來,興許她有法子呢。」

  那張夫人可不是大老爺請的,再說,是不是張夫人她還真不敢確定。

  析秋笑著點頭道:「你先不要著急,大夫是怎麼說的?」佟析硯看了眼房媽媽,回道:「說是肝氣鬱阻,心火淬盛,濕痰生熱……加上上次惡鬼纏身的事,母親身體一直虛弱,如今再一病就……」析秋聽著就挑了挑眉頭,回道:「你也不用擔心,這樣的病也是常見的,只要要細心調養想是問題不大。」

  佟析硯就點頭道:「太醫也這麼說,說要細心調養,飲食清淡切不可大補,不可再受刺激情緒不可有大的波動……三五個月後方可痊癒。」析秋就欣慰的點點頭:「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她笑著走到大太太面前,低頭去看大太太,輕聲喊道:「母親!」大太太沒有反應,只是房媽媽忽然站了起來,擋在析秋面前,皮笑肉不笑的道:「六小姐,太太剛剛睡著,這會兒怕是不能聽您說話。」她挑著眉頭看著析秋,戒備的意思毫不掩飾。

  析秋臉色一變,尷尬的道:「我……我只是想和母親說說話,有人在旁邊和她聊聊天,她便是睡夢裡也知道有人在旁邊不是。」析秋的樣子,落在佟析硯眼中,隨即又生出一股內疚來,大太太是她的母親,她自是想保護,六妹妹是她最好的姐妹更是朋友,她也不想傷害,如果可以她很想回到從前,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時光,可是她心裡清楚的知道,自從六妹妹去了廟裡,夏姨娘離府奔赴永州,這個家就再也回不去了。

  「房媽媽!」佟析硯擰了擰眉頭:「勞煩您幫六妹妹沏杯茶。」房媽媽滿臉的不情願,眯著眼睛看了眼析秋,回道:「那四小姐,六小姐稍坐,奴婢去去就來!」說完慢慢的出了門,佟析硯又回頭看著析秋道:「六妹妹不要在意,房媽媽她現在是草木皆兵,便是我,她也怕我說什麼刺激的話。」

  析秋點點頭,表示理解:「母親這樣我心裡也難過,父親那裡我也勸過,只是……」她說著也是滿臉的為難,佟析硯也明白,如今夏姨娘和大太太雖然沒有鑼對鑼鼓對鼓的撕破臉,可府裡的下人早就在沉默中分成了兩邊,析秋若是幫著大太太去說話,在夏姨娘那邊為難也是正常的。

  她嘆了口氣,紅了眼睛道:「我也不知道,事情怎麼成了這樣!」析秋滿臉的煩愁抬手攬著她,兩人相對無語。

  就在這時,門外春雁掀了簾子探頭進來,看著佟析硯道:「四小姐,奴婢剛剛瞧見來媽媽,好像是有事尋您,又進不來!」佟析硯就挑著眉頭:「來媽媽?她找我什麼事!」

  春雁搖了搖頭,表示並不確定,佟析硯就回頭為難的看了眼大太太道:「你去和她說稍後再來。」析秋就拉著她的手道:「如今外院的事都在來媽媽手裡,父親又把府裡的事交給你我,許是有什麼要緊的事,你就去看看,母親這裡有我呢……再說房媽媽也快回來了。」

  佟析硯想了想,就點頭道:「那我去瞧瞧。」析秋點點頭,佟析硯就掀了簾子出了門。

  析秋看著她出門,轉身目光就落在大太太的臉上,她依舊緊緊閉著眼睛,但是垂著眼睛睫毛卻是微微跳動,佟析硯說大太太這兩天神智時清醒時迷糊,她走到床邊坐在床頭的杌子上,隨即目光就落在大太太垂在被子外的手上,她的手……剛剛迅速跳動了兩次。

  她又仔細盯著,果然食指和中指又跳動了兩次,像是不受控制的,以毫無規律的狀態,跳動著,只是幅度很小頻率也不高,若不細心觀察確實難以察覺。

  這樣的跡象……

  析秋眉頭微挑,抬手就握住大太太的手,放在手心裡慢慢的揉搓著,她邊幫大太太按摩邊道:「母親,我知道您心裡有氣,可是女兒也沒有辦法……廟裡的事女兒並沒有怪您,可是父親那邊女兒也無權做主,如今這樣的局面女兒真是無能為力!」她說著一頓,又湊近了大太太道:「其實,女兒心裡也曾怪過您,大姐姐當初引三皇子去侯府的花園的事,您是知道的是不是,可是您卻沒有阻止,那一天若非女兒急中生智,怕是這會兒已經在皇子府的某個沒有名的院子裡了……」她說著就緩緩湊近大太太……

  房媽媽急急忙忙端了茶進來,遠遠的就在房外聽到裡面傳來粗啞的斷喝聲,她心中一急立刻衝進了房裡,就看到大太太將身後墊著的迎枕砸在了地上,正用手指著六小姐怒吼不斷,六小姐正遠遠的站在櫃子邊,滿臉的不安惶恐,見到她進來,她便道:「媽媽,母親這是怎麼了,怎麼看著像是……像是……」像是失心瘋一樣。

  房媽媽臉色一沉,就把茶盅放在桌子上,跑到大太太面前,大太太瞪著眼睛死死的看著析秋,胸口呼呼喘著氣,嘴角飛快的抽了抽張了嘴巴,口水順著嘴角流了下來,卻半天沒說出來一個字。

  房媽媽面色大變,回頭滿臉陰鷲的盯著析秋道:「六小姐,你對大太太做了什麼?!」析秋一驚搖著頭道:「我什麼也沒有做,只是站在這裡陪母親說說話而已。」房媽媽根本不相信,她抱著大太太順著氣:「你什麼都沒有做,太太怎麼可能突然情緒激動起來?」

  「四姐姐才剛剛出門,我能做什麼?媽媽這話說的我卻是不明白!」她說完,就看著大太太喊了聲:「母親!」豈料她喊話一出,大太太就在房媽媽懷裡劇烈的痙攣起來,析秋不敢去看又抬頭去問房媽媽:「媽媽瞧,我剛剛也只是這樣喊了一聲而已。」她說著小心翼翼道:「媽媽可要我幫著去請大夫。」

  房媽媽心裡不信,可是大太太的表現又說明了問題,難道是大太太因為恨六小姐,所以一醒來看到她就情緒激動起來?

  「六小姐,即是這樣奴婢斗膽還請六小姐先回去吧。」她看著大太太抖著的手,又道:「還煩請六小姐把四小姐請來!」析秋就惶恐的點點頭,掀了簾子站在門口,卻沒有立刻去喊佟析硯,門外守著的代荷見到析秋出來,就納悶道:「六小姐,大太太在裡面怎麼了?」沒有傳喚,便是她們房媽媽也不讓進去。

  析秋皺了皺眉頭,回道:「好像是母親犯病了,也不知怎麼突然抖了起來,將枕頭扔在地上,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說著低頭嚶嚶哭了起來,很悲傷的樣子。

  析秋話落,隔著簾子的房間裡,又傳來大太太獅子一般的吼叫聲。

  代荷聽著就是心裡一驚,這兩日房媽媽看的緊,大太太的病情是半分未露出來,以至於大太太到底病到什麼程度,連她都不知道,現在聽析秋這麼一說,頓時嚇得就是六神無主,臉色也驟然白了起來。

  她不安的看了一眼門簾子,析秋就擦了眼角往外走,正巧碰到佟析硯,她一見析秋的眼角紅紅的,就驚訝道:「這是怎麼了?」又緊張的看著房裡:「可是母親……」析秋搖搖頭,又點點頭:「母親剛剛醒來,看到我就生了怒,這會兒正發脾氣呢。」

  佟析硯鬆了口氣,露出歉意道:「母親心裡的坎過不去,也不單是怪你一人,便是連我也要小心翼翼的。」析秋點點頭:「那我先回去了,免得母親看到我又生了怒,影響了身體。」

  佟析硯點點頭,目送析秋離開,就轉身回了房裡。

  析秋帶著春雁出了院子,代荷跟著她身後小心翼翼的關了院子門,春雁上來扶著析秋道:「小姐,大太太剛剛是怎麼了?奴婢聽著聲音……像是……」析秋就搖頭道:「你知道便好了,不要亂說。」大太太的病,即便是傳出去也不該由她的人來說,代荷是大太太身邊的人,她來說可信度會更高些。

  析秋說話轉身往回走,隨即一愣,就見佟析玉遠遠的站在花園邊,表情漠然眼神呆滯的看著她,析秋眉梢微挑遠遠的對佟析玉點點頭,佟析玉卻是提著裙子,頭也不回飛快的轉身跑進了花園裡。

  春雁滿臉錯愕:「八小姐這是怎麼了?」佟析玉一向如此,她聽說昨晚梅姨娘去大老爺的書房,卻被大老爺的長隨攔在了外面,現在她們母女沒有了大太太作為靠山,心裡必定是惶恐難安!

  當天,胡大夫又被請進了智薈苑,如何診斷結果如何,她便是不聽也料想的得到,肝氣鬱阻,心火淬盛,濕痰生熱本就是類中風的徵兆,這樣的癥狀並不明顯,也不嚴重,但卻要好好調養,不能再受刺激,若不然便會直接變成中風。

  她不知道大太太有沒有變成中風,但想必這段時間她是無法下床走動……大太太生病的事果然就風吹草長一般,在內院裡傳開來……

  析秋當晚喊了來媽媽和錢媽媽到房裡去,三個人點著燈說了一夜的話,第二天析秋去房媽媽那裡領了這兩年的賬目,熬著兩夜看完了,又在這幾月上細細做了標注。

  一早上,胡大夫來給大太太複診,又來看了析秋的病情,搖著頭滿臉疑惑的走了,下午,徐大人到了京城,不曾提前打招呼直接進了佟府,大老爺得到消息急忙趕到二門去迎,徐大人長得瘦瘦黑黑的,人顯得很精明,嘴脣很薄顯得有些刻薄的樣子。

  他也不繞彎子,看到大老爺便問道:「連襟,賤內在貴府可是做了什麼不當的事?」他一直催姨太太回山東,可是過了大半年她固執的留在京城就是不肯回去,他也擔心可是一直無從分身,直到佟大老爺一份信去,他便是意識到可能發生了什麼事。

  佟大老爺臉色也不好看,對徐大人叉了叉手:「你一路奔波,先去我書房吧。」此處也不是說話之所,徐大人便點點頭,隨著大老爺兩人去了書房!

  析秋不知道佟大老爺和徐大人說了什麼,只聽說當天下午徐大人便臉色陰冷的去了智薈苑的廂房,關了門和姨太太說話,姨太太瘋了一樣,將廂房裡的東西悉數砸了個乾淨,她身邊一直跟著的丫頭,更是被砸得頭破血流。

  徐大人大怒,竟是招呼也不打,就讓人綁了姨太太,直接扔到馬車上,駕車出了城,直到一個月後析秋才知道,徐大人是押著姨太太直接去了應天,將姨太太丟在了應天的張府,這是後話。

  春雁和春柳是喜上眉梢,兩人各提了食盒從廚房回來,笑眯眯的道:「小姐,今天大老爺讓大少爺陪著去同僚家中做客,我們不如把姨娘和七少爺請了來,一起吃頓飯吧,回來這半個月」

  析秋放了手裡的賬本,走過來看著兩人擺了滿桌的菜,笑著道:「今天是什麼日子,竟是這樣高興?」春柳笑著道:「尋常的日子,只是奴婢在廟裡住得久了,許久不曾吃到好的,今日就想討了小姐如今的好處,吃些好東西!」現在廚房哪些個婆子,一聽是六小姐要吃的,哪一個不是削尖了腦袋搶著做。

  春雁和春柳請了夏姨娘和七少爺來知秋院吃飯,可是飯菜剛剛擺上桌面,府門外突然喪鐘大作,雲板扣響……所有人面色一驚,還沒等析秋數清雲板敲了幾次,錢媽媽就匆匆從外面跑了進來,驚呼道:「聖上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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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11:38 PM

第九十八章:反撲

  德宗二十四年,三月初八,帝崩!

  這一夜註定不平靜,析秋聽錢媽媽說完她便皺著眉頭去問她:「大老爺和大少爺可回來了?」二老爺這樣的內閣大臣,又是三皇子的左膀右臂,自是要趕往宮中的,但大老爺和佟慎之卻不需要!

  「還沒有。」錢媽媽臉色也不好看,她當然不是難過聖上死不死,而是她兒子婚期定在這個月,聖上一死這婚期又得往後推了!

  析秋心裡感覺很不好,後來才知道為什麼她會有這樣的感覺。

  這一夜格外的悶躁,析秋將夏姨娘和佟敏之安排好,又找來了來總管,讓他派了馬車去接大老爺父子,並把府裡的家丁分派,今晚誰也不許睡,夜裡巡邏不歇,內院裡也是,婆子分成了三班在各院巡查,和大太太那次一樣,每個月院子門口守了三四個婆子,個人配備了鑼鼓一旦有什麼意外情況,定要敲響鑼鼓通知大家。

  析秋去了大太太房裡,房媽媽聽著她的安排很不以為然,不單房媽媽便是府裡的婆子,明面得了差事可卻沒有前一次二皇子之亂時來得緊張,事實證明析秋的擔憂是對的。

  城外,皇榜貼出後,家家戶戶門口換了孝幡,城裡內外哭聲震天,百姓紛紛換了孝服到街上跪著去哭孝,約莫哭了半個時辰,等天色都暗下來後,不知自何處冒出一股不明勢力的游散流氓,轟趕了各街的百姓,可能是經過上一次的教訓,百姓們紛紛跑回家中,關門閉戶又偷偷留了門縫往外面瞧。

  酉時末,離宵禁還有一個半時辰時,城中響起鼓聲,全城戒嚴……

  城門在此刻無聲無息中被人打開,空無一人的長街上,一行約莫千人的軍隊潛了進來,三刻鐘後在皇城方向突然一道火光沖天而起,緊接著那一帶殺聲震天,血氣瞬間彌散開來。

  佟府所有人緊張起來,大老爺和佟慎之並未回來,連去接的馬車也沒有回來,析秋心裡擔憂就找來總管去問:「父親和大哥哥去了哪個府上做客?」來總管就回道:「說是劉學士府上!」

  析秋並不算了解朝廷裡的官員架構,但知道翰林院大多是編修編撰之職,至於劉學士則是翰林院講筵,但身為學士更是有編修修撰,起草詔書之職,難道正是因為這樣,大老爺和佟慎之才遲遲沒有回來?

  她不敢確定,但卻暗暗祈禱兩人平安!

  佟府裡氣氛緊張,連二房那邊二太太也緊張得連連讓人來詢問情況,二太太想必比她還要緊張,即便不確定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那喊殺聲和火光看的真真切切,而二老爺可是實打實的參加到前線去了,二太太怎麼能不緊張。

  兩府裡當家的男人不在府裡,大太太又病著口不能言,析秋去找佟析硯商議,她嚇得待在大太太房裡一問三不知六神無主的樣子,夏姨娘也是抱著佟敏之,緊張得臉都白了。

  知秋院太遠,析秋又將夏姨娘以及佟敏之挪到東跨院裡,她自己則坐鎮在大太太平日辦公的智薈苑側面的耳房裡,她怕婆子嚇得逃走或是偷懶,就每個兩個時辰換崗時,讓人登記簽到然後再領了牌子去行差。

  一整夜殺聲不止,萬幸的是佟府在皇城的北面並不在核心區域,並未受到波及,第二天析秋聽說,昨晚皇城附近殺了許多的百姓,以及好幾個府邸都出現了盜匪,甚至如當今國舅爺威北侯陳家竟是被誤傷,漫天的火箭將他們家前院燒了七八間的房……即便是這樣,戒嚴依舊沒有鬆懈,城中除了帶刀的沒有編制的侍衛,沒有一個百姓出來行走。

  大老爺,二老爺以及佟慎之依舊沒有回來,二太太開始六神無主,析秋心裡也微有慌亂,按理說三皇子即是安排好一切,那該是毫無疏漏才是,即便有一兩個皇子造反,都過了一夜也該掃平了才是,可是行走城中的戒嚴比起昨夜有過之而無不及。

  「父親和大哥哥到底去了哪裡?」佟析硯擦著眼淚,靠在析秋代菊身上,佟析玉也是臉色蒼白雙眼紅腫:「這都過了一天一夜了,一點消息都沒有,會不會……」

  「閉嘴!」她話一說完,就被二太太含怒打斷:「哪裡就有這麼多想法!」二太太平日從不動怒罵人,這還是析秋第一次見到。

  佟析玉擦著眼淚喃喃的沒有說話,梅姨娘目光閃了閃,看了析秋一眼,道:「二太太休要盛怒,八小姐也是擔心兩位老爺和大少爺才如此說的。」

  二太太眉頭一橫,析秋見她又要說話,就立刻笑著打斷梅姨娘的話:「現在什麼情形我們都不知道,嬸嬸也不要擔心,您若是亂了我們可都要亂了陣腳了。」

  二太太擦著眼淚,深看了析秋一眼,沒有再說話。

  「我出去看看!」佟全之被二太太禁了一天一夜,若是按照他的性子,早出去了……二太太聽著便又是臉色一沉,怒道:「胡說什麼,外面這樣亂你出去做什麼,給我好好在家中待著!」

  佟全之一副坐不住的樣子,二太太就吩咐他身邊的兩個長隨:「你們給我守著他,寸步不離,若是他出了府我唯你們是問。」兩個長隨年紀也小,被二太太一嚇唬就緊緊跟在佟全之身後半步不離。

  二太太這才稍稍放了心。

  此刻,眾人像是無頭蒼蠅一樣,析秋忽然意識到,大老爺,二老爺以及佟慎之對於整個佟府的重要性,平時大老爺不在府中,二老爺隔房住著,佟慎之話又不多,析秋並沒有深切的體會,可如今遇到這樣的情況,她忽然明白,如果這個家裡沒有了男人,沒有了頂梁柱,將會意味著什麼!

  可是,無論她擔心或是不擔心,城中戰況依舊是越演越烈,這樣的情況整整持續了兩天兩夜,直到第三天早上終於停了下來,只是整個城中被御林軍控制了,城門緊閉,析秋彷彿聽到有許多人在哭,哭聲在京城上空迴盪不去。

  到了中午,城中解除戒嚴,但依舊不可隨意上街走動,來總管派了福貴偷偷出去打聽,直到下午福貴才回來,臉上面色煞白,此時非常時刻一家子人也講究不了規矩,二太太,佟析硯,析秋以及佟析玉都顧不得許多,問福貴道:「快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福貴就說:「大老爺,二老爺以及大少爺和劉學士……在劉府中,今天一早都被下了都察院監。」大老爺都下了大獄,二老爺又怎麼會倖免,二太太眼前一黑,析秋趕忙抽開手扶住他,給她順著氣又去問福貴:「是誰關的,因為何事?這幾日城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春雁見福貴臉色發白,嘴脣乾裂,就自作主張給他倒了杯茶,福貴喝了茶以後情緒穩定許多,才慢慢將這兩日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原來皇上十六日夜裡就已經駕崩,三皇子密而不發,將皇宮內外加強戒備,自己的登基大典一應事務安排俱全後,十八日傍晚貼了皇榜昭告天下,準備第二天就舉行登基大典。

  可是當夜守城的五城兵馬司卻偷偷打開了城門,放進了一股不明來路的軍隊,這一隊人分成兩路,一隊人熟門熟路摸到三皇子府中,趁著三皇子不在府中,殺了措手不及,將三皇子府控制起來,另外一隊則到皇城門口,殺了守衛軍直入皇宮之中,三皇子雖是加強了戒備,可守宮的御林軍武藝千人,對方又皆是江湖中人武藝高強,兩方人馬廝殺打了一天一夜,三皇子情急之下下了御令掉西山大營進京勤王,可令牌還未送出宮,皇宮已經被人控制住,三皇子被活捉,驚怒交加之際,他這才看到在一群「烏合之眾」的軍隊之前,站著的人竟然就是早應該死去的二皇子。

  二皇子的反撲計劃周密,內有響應外有援軍,甚至人員調配也極具有軍事化才能,勝得出人意料卻也在情理之中。

  二皇子抓了三皇子府後宮妃嬪共六十八人,其中包括兩位小君王以及七八位郡主,正妃側妃,當著三皇子的面,一刀一個全部砍了,繞是三皇子平日再風流,可看著這麼多親人死在自己面前,也不得不崩潰,只是二皇子卻不願就這樣放過她,以弒君謀反的罪名,將他關到宗人府,而隨之下獄的還有平日三皇子黨所有人!

  二太太終於沒有挨住昏了過去,析秋讓人把她送回府,她自己則面色沉冷的坐了下來,二老爺一直是三皇子的左膀右臂,三皇子獲罪二老爺必然難以倖免,可是大老爺和佟慎之是無黨派人士,如今也被關了,看來應該是受連坐之罪。

  佟府有能力說話出去跑動的人,都下了大獄,唯一的後台宣寧侯府也被大太太得罪了,況且,即便是蕭延亦想救,這個時候人也不可能救得回來,此刻滿朝官員俱是人人惶恐難安,和三皇子沾了邊的害怕二皇子連坐,曾經是二皇子黨的,經過二皇子失勢這半年還活著的,早已經立場不明,便是權貴之家如宣寧侯這樣的保持中立之姿的,也不敢隨意亂動。

  她嘆了口氣,不知道這場風波什麼時候徹底平息,不知道佟府要在這場奪嫡之爭中,受到怎樣的衝擊。

  這個時候,房媽媽來了,眼睛也是紅紅的,顯然聽到了福貴說的話,她看著析秋道:「六小姐,大太太請您和來總管過去?!」析秋眉梢微挑,不過這個時候也不是講究私人恩怨的時候,或許大太太有法子也未可知。

  她點了頭隨著房媽媽進了大太太的臥室,大太太依舊是躺在床上,房間裡散發的已不單單是濃濃的藥味,還有一股酸臭味,大太太臉上沒有變化,但舌頭彷彿硬了一樣不能說話,她看著析秋進來,就哼哼呀呀說了半天,析秋沒有聽明白,就拿眼去看房媽媽。

  來總管也是看得愣住,滿臉的震驚。

  房媽媽就替大太太道:「太太在說,讓來總管去一趟武進伯府,問一問伯公爺,大老爺如今情況如何,家裡的人可能進去探視。」析秋也想這層,她不等來總管說話,就搖頭否定了大太太的話:「伯公爺平日在聖上面前長袖善舞,頗得寵眷,二皇子出事後伯公爺更是費了許多力氣在三皇子府走動,如今三皇子一倒,只怕伯公府比起我們家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她頓了頓又道:「至於探視,二皇子才將人下了大獄,又是都察院監,不等他登基穩了朝政,這些人是絕無可能放出來或者保釋探監。」

  這也是她剛剛想的,這些人身上貼著的可是三皇子黨的標籤,二皇子如今才殺了個漂亮的回馬槍,怎麼可能這麼快將他們放了給自己添亂添堵。

  大太太眼睛瞪了起來,她抬手指著析秋直哼哼,析秋不懂又去看房媽媽,房媽媽就臉色微微變,臉露尷尬才道:「大太太讓六小姐去試試,若是不行就去尋宣寧侯,若是再不行就去找能托之人,便是傾家蕩產也要把大少爺和大老爺贖回來。」

  「太太。」來總管看了眼析秋,垂著頭去和大太太說話:「小人覺得六小姐說的在理,眼下只能等……等新帝登基局勢穩定下來,我們才能去想法子,此時二皇子接下來一步要做什麼,什麼手段都無法預測,正是人人自危之時,誰又肯冒險去救旁人!」

  大太太眉頭一皺,瞪著眼睛,如果此刻她的視線可以殺人,析秋必定已是萬箭穿身!

  二太太病倒,二房裡的事由十一小姐的生母暫時代理,大房這邊析秋整日裡忙的腳不沾地,下午又和來總管碰面,來總管將在府外打聽到的事都告訴他:「小姐,小的聽到外間在傳,侯府的四爺回來了。」

  析秋挑著眉頭問道:「哪個侯府?」說完,她一愣抬頭去看來總管:「你是說宣寧侯府的四爺回來了?」

  來總管就點點頭,眼底有對英雄的崇拜感:「聽說那三日領兵指揮的人,就是蕭四爺,也是他單槍匹馬殺到皇宮中活捉了三皇子,皇上定了明日登基,據說登基後第一個封功的便是蕭四爺。」

  不知為何,析秋沒有絲毫的吃驚,自二皇子出城那日她便隱隱感覺到蕭四郎和二皇子的關係,如今再聽來總管說,也不過是證實了她的猜想。

  這一次宣寧侯府算是徹底東山再起了,想必太夫人做夢也沒有想到,侯府的起復竟是因為蕭四郎而得!

  這一日極其的平靜,經過京城之亂後析秋在府裡的鎮定自若,安排的有條不紊所有人都看在眼裡,她們知道這個六小姐不簡單,待風波過去後析秋第一次正式和府裡所有的婆子見了面時,果然本來心有反抗的人此刻一個都不敢出頭,析秋很順利的安排了工作,正式接手了府中的庶務。

  第二日,新帝登基大典雖倉促但卻是有條不紊,登基後大赦天下,定年號「仁」

  先帝的的喪儀第二日開始,碩大的皇榜貼在城門口,凡有爵,六品以上的官宦人家,一年內,不得宴飲做樂,嫁娶,百姓之家三月停輟……皇榜上還貼出擬定的先帝的謚號,為:「神宗文武仁孝」

  大周新的一頁翻開了,只是大老爺和佟慎之依舊沒有回來。

  析秋日日如坐針氈,她擔心新帝新官上任三把火,將所有三皇子黨和疑似三皇子黨一刀切除,若真是這樣那麼佟家三個男人很有可能再也回不來了,她讓佟敏之在徐天青的書房裡找到了幾本野史,正史,翻到當年德宗謀朝篡位時,文宗時期的官員,除了少部分愚忠誓死不從者殺了,和一些忠義的大臣撞死在殿門上的,大多都留了下來,只是在官員任職排位上做了一番變動。

  德宗也因此好評如潮大獲民心,那麼如此推論新帝會不會也顧忌民心,而只是打壓震懾一番後,就將人放回來呢?

  析秋只猜對了一半,一日後大老爺和佟慎之回來了,但是回來的只有他們兩人,包括二老爺在內的,所有三皇子黨依舊被關在都察院監中,苦熬著等待新帝的最終判決,甚至有位戶部的官員,因為承受不住壓力,在牢裡吞朝珠自殺了,屍體通知家人領回去時,大家都看到那位平日胖胖的四品官,不過幾日功夫人瘦得脫了形,身上的官服上都是血,頭髮結了厚厚的一層泥垢,慘不忍睹!

  析秋不知道那位戶部的官員在裡面受了怎樣的待遇,但大老爺和佟慎之的待遇也同樣不好。

  他們二人才到府門口,日日守在門口的來總管就飛奔著跑出去,又喚了人去內院通知析秋和大太太,大家一聽到大老爺和佟慎之回來,都紛紛迎了出去,佟析硯撲到大老爺懷裡嗚嗚哭了起來,佟析玉也是拉著大老爺的袖子低聲哭著,佟敏之站在一旁滿臉希翼的去看大老爺,兩位姨娘則站在一邊拼命抹淚。

  大老爺和佟慎之也微微紅了眼睛。

  還好,兩人身上無傷,看來並未用刑。

  整整六日一番生死相隔,再見面析秋也哭了起來,不知何時這些人對她來說也已經成了家人,哪怕彼此間曾有過嫌隙,在生死離別前這些都變得不再重要了。

  大老爺和佟慎之皆是鬍子滿臉,蓬頭垢面人也瘦了一大圈,還是房媽媽站在一邊,因為大太太沒能站在這裡心裡發酸,哭著喊道:「也都別哭了,大老爺和大少爺累了這麼多天,還是服侍著他們先去梳洗吃些東西吧。」

  大家這才想起來他們兩人幾日幾夜沒有吃好睡好,就各自散開,佟慎之則由著自己身邊的一山幾個長隨扶著回了外院,大老爺則由兩個姨娘扶著去了東跨院,析秋則吩咐了廚房做些清淡的吃食送過去,待大老爺吃過飯,析秋攔住了佟析硯和佟析玉,佟敏之:「父親許是多日未曾好好休息,讓他休息後我們再去吧。」

  三個人雖都想去和大老爺說話,可也覺得析秋說的在理,沒有異議各自回房。

  這一晚,析秋也是睡了一個安穩覺,至於二老爺的事,只能明天去問大老爺了!

  第二日一早,一家人依舊聚集在東跨院夏姨娘的院子裡,二太太也由身邊的媽媽扶著趕了過來,各自坐下,大老爺經過一夜休整,臉色好了許多,但看著彷彿短短幾日他老了許多,眼角周圍多了幾條皺紋,他微微嘆了口氣,二太太迫不及待的問道:「大哥,我家老爺他……怎麼樣了?如今身子可好,可受了刑?」

  大老爺搖頭道:「我們並非關在一個監房裡,我並未見過二弟,但二弟妹不用多慮,新皇才剛剛登基,攬攏人心才是重中之重,依我所見對昔日的三皇子黨,只會革職查辦,最多流放充軍,若無大錯應是不會大開殺戒。」

  「流放,充軍?」二太太臉色依舊很難看:「可是三皇子都死了,我家老爺不也不過是官場上走得近些,聖上他……」她的話沒有說完,大老爺便擺擺手打斷她的話,滿臉疲憊道:「政治的事你們不懂,二弟的安危你也不用太過擔憂,我去想想辦法,看一看能不能先去見他一面,此後再做商議。」

  二太太沒有明白,析秋能聽得懂,正如她所想的一樣,二皇子剛剛登基,縱然心裡想把這些人千刀萬剮,可也不可能在這樣的時候大開殺戒,反正日子還長,先給他們一記警醒棍,然後後面再一點一點削除蕭清。

  大老爺說了許多,二太太沒有見到二老爺心裡依舊是放不下,下午析秋又送了大老爺出門,一連幾日大老爺和佟慎之都在外奔波走動,期間佟析言回來過一次,原來武進伯也被關了進去,好在只關了一夜就放了出來,到家後伯公爺就病倒了,佟析言這兩天才聽到大老爺和佟慎之的事,回來瞧瞧。

  析秋和她沒什麼話說,佟析言見佟府裡的庶務如今都是析秋在管,自是心裡泛酸,不過吃了個午飯連大老爺和佟慎之都沒等,匆匆回了伯公府。

  一連半個月,京城中亂哄哄一片,各種議論都有,但最惹人津津樂道的事,便是新皇登基第二天的冊封儀式,貴安皇后冊封為皇太后,後宮中嬪妃按等級冊封,新皇沒有正妻,當年二皇子府裡的姬妾也都死的死散的散,是以新帝後宮如今算是空置,就有大臣上書要新皇廣選才淑,充裕後宮,以便讓皇室子孫延綿,新皇半年前死了正妻,半年後殺了兄弟,如今為父親守孝,這樣的情景之下若真是迫不及待的就下旨選秀,只怕跟著後面就有人在暗中非議他的品德。

  不過,不選秀也是不可能,新定的內閣大臣們一商議,就定了三月後再行選秀之事宜。

  再有便是功臣封賞,最引人矚目的便是宣寧侯府的蕭四爺,從昔日市井流氓花街浪子,搖身一變與原五城兵馬司盧文忠以及內御林衛副指揮韓承並為五軍都督府的左、中、右督軍,蕭四郎更是並封了三等將軍銜,賜宅邸一座,白銀萬兩。

  從無品級整日裡遊手好閒的公子哥,變成炙手可熱的左都督,這樣的起伏落差想必沒有人能立刻適應,可是不管你適應或是不適應,寫著左督都府的碩大牌匾,已經掛在了皇城外,在這次戰鬥中被誤傷圈禁的六皇子府門上,據說許多百姓前去觀摩參拜,更有家長指著自家的孩兒教訓:「瞧人家蕭四爺,便是玩也有玩的本事,隨隨便便得了大運就得了這麼大個的餡餅。」

  百姓們自是不知道,這次二皇子能順利反撲打回來奪得皇位,蕭四郎這半年相護,四處「打劫」商船籌集軍資,暗中招兵買馬,又一路帶著大軍順利殺回來助他登基,蕭四郎居功之首,無人能躍其上。

  朝政穩定下來,聖上便開始清算,從六部尚書,左右侍郎到給事中都來了大換血,在這其中又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那便是德宗十七年的探花蔣士林成了名副其實的空降軍,直接取代了二老爺的位置,坐在了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上。

  而二老爺,原與吏部尚書,禮部尚書等十七個平日與三皇子走得最近的官員以不同的罪名,或革職,或流放或服牢獄不同罪行,二老爺則是判了流放兩千里直接去嶺南。

  析秋不知道二老爺的罪名,但大老爺和佟慎之得知後,兩日沒有回府,第三日兩人再次出去後,終於帶著二老爺一起回來了。

  原來,大老爺不在京中為官多年,自是同僚較少,佟慎之還在翰林院習讀自也沒什麼分量,大老爺就去找昔日與二老爺交情頗好,倖免牢獄的同僚,卻不一而同被婉拒,大老爺又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二老爺真的流放嶺南,走投無路之時,去了宣寧侯府。

  蕭延亦不在府中,正好碰到自外間回府的蕭四郎,一番聊天後,蕭四郎一反平日孤傲疏離,竟是很熱情的告訴大老爺,讓他們等兩日,自會有結果出來!

  果然,兩日後不知道蕭四郎用了什麼手段,總之二老爺的流放兩千里改成了兩百里,定了半個月後啟程……析秋不用細查大周地理志,流放兩百里一直往南連登州都沒有到。

  無論如何,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二老爺如此也算死裡逃生。

  過後大老爺親自帶了謝禮去侯府登門道謝,蕭四郎熱情接待之後,不但未收大老爺的禮品,第二日還讓人送了回禮,並且讓幕僚帶了話,說四爺明日將會親自登門拜訪,有一事要求大老爺!

  大老爺聽到時詫異不止,如今佟府還能有什麼事,能讓正一品左都督來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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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9 11:50 PM

第九十九章:提親

  局勢穩定下來,大家緊繃了數日的神經鬆懈下來,城中又漸漸恢復到以前的繁華熱鬧。

  「小姐,您是沒看到當時蕭四爺帶兵進城時那樣子多威風,一身金色的戰袍,高坐在馬上像……像從天而降的天兵天將一樣,高高在上讓人心生畏懼!」司榴抱著大兒子,坐在析秋的身邊,拂開老大不斷去拉她頭髮的手,滿臉興奮的道:「一路清河門進來,橫穿了整個京城到了午朝門外,一千多人動作統一的從馬上下來,那齊刷刷的動作,震耳窺聾的衣袂摩擦聲,真的是讓人看得熱血沸騰!」

  司榴說著還嘖嘖感嘆幾句,析秋看著她道:「怎麼帶這麼多人進城?可是有什麼事?」而且還直接到宮門,看來仁宗對蕭四郎非常信任。

  「聽說是護送什麼人……還是押送什麼人,我也記不得。」這些不在司榴的八卦範圍內,她湊著析秋神秘的道:「後來有人認出來,蕭四爺穿的那身盔甲,曾是侯爺出征福建時穿的。」

  析秋眉頭一跳,當年蕭延炙穿這這身戰袍出城,卻沒能平安回來,將自己的命留在了福建,他留下遺憾沒有做完的事,蕭四郎幫他做了……對於蕭四郎來說,他故意穿著這身盔甲,真正的目的也是如此吧!

  蕭家,對當初蕭延炙的死,一直耿耿於懷……等過了些日子析秋才知道,蕭四郎送到宮裡的,正是他在福建尋了幾個月才找到的,當初隨蕭延炙出征倖免遇難的一位副將,當初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卻沒有想到他落海之後大難不死,被附近的漁民救了。

  蕭四郎把他帶回來,就等著有朝一日,將真正的幕後凶手告知天下!

  「別動!」司榴拍著老大的手,見他去拉析秋手腕上帶著的一串珊瑚珍珠手串,斥責道:「整日裡毛毛躁躁的,動得一時不停,小心我把你丟去餵狼!」

  老大嘴巴一憋就露出要哭得樣子。

  「別嚇著孩子了!」析秋笑著將手上的珠子遞給老大:「給老大玩。」她笑看著老大立刻止了哭,飛快的接過去,想也不想就直接塞進嘴裡,她看著一驚趕忙將手串按住,擰著眉頭道:「這東西可不能吃,若是珠子掉嘴裡了,那可就麻煩了!」

  老大看著析秋擰著眉頭,到手的東西又被她要了回去,眨眨眼就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析秋要去哄司榴怕吵著她,趕緊抱著往外走:「我到外面哄哄。」她掀了簾子出門,就看到院子門口,大太太房裡的代荷快速的從門口退了出去,司榴好奇的抱著孩子過去,可代荷已經匆匆進了竹林的小道,跑沒了影子。

  「在看什麼?」春柳正好從院外回來,瞧見司榴在東張西望,她伸手接過哭著的老大,輕輕哄著,司榴轉頭看著她,道:「我剛剛瞧見代荷了,鬼鬼祟祟的站在門口,卻又不進來,見到我還跑了!」

  春柳毫不在意,笑著道:「不用管她,許是想求小姐辦事,可又不好意思開口吧!」以前大太太身體好時,代荷雖看著和氣,可最是驕傲的,平日根本沒有將六小姐放在眼裡,現如今大太太病了,府裡的事都在小姐手裡握著,她想低頭可面子上又下不來,每每見到小姐都是一副有事想說,又欲言又止的樣子,等著小姐去問她,可偏偏小姐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

  她急的貓爪心似得,譬如前兩天房媽媽想給大太太燉燕窩粥,可房裡的燕窩用完了,房媽媽去庫房領去被管事媽媽不軟不硬的擋了回去,房媽媽氣得跳腳,在正院外罵了半天,六小姐當沒聽見,房媽媽罵得無趣就回了房,下午代荷就到知秋院拿牌子,六小姐正和來媽媽還有錢媽媽在算府裡這幾日的賬,代荷在門外等了一個時辰,硬是沒有人來招呼她半句。

  她拉不下臉去求六小姐,只得氣悶的走了,到了晚上還是四小姐來拿了牌子去給大太太領了燕窩。

  她知道,不過是幾兩燕窩,六小姐大可不用這麼做,又不能傷筋動骨,可這樣的人就要拿出架子來,不然她們以為六小姐還是軟柿子,想怎麼捏就怎麼捏!

  司榴就瞥著嘴,滿臉譏諷的道:「以前仗著太太,眼睛都放在頭頂上了,我們去求她點事,可真比什麼都難,現在這樣可真解氣!」說著和春柳對視一眼,雙雙笑了起來!

  兩人說著,就瞧見夏姨娘由秀芝扶著,從小道上走了過來,春柳和司榴迎了過去,福了福道:「姨娘!」

  夏姨娘穿著一件素白的褙子,頭上一隻飛鳳點翠鑲紅寶石的步搖,兩隻同款的耳墜,清雅素淡卻比往日多了一份嫵媚,她笑著道:「司榴來了!」又抬手摸了摸老大的臉,笑著道:「這孩子可真討喜。」說著就退了手上的赤金鐲子:「姨娘也沒有帶有趣的東西,這鐲子拿去玩去!」

  司榴一愣,趕緊道:「這可使不得!」這鐲子估摸著這鐲子有二三兩重,她想著就要去從老大手裡搶過來,夏姨娘笑著擺手道:「這麼多年,我把你們和六小姐看一樣的重,當成自己的女兒,這孩子是你生的也是我外甥,給他我心裡高興!」

  老大再次得了好玩的,又面臨著被搶走的局面,比起上次他抱著更加緊了,司榴滿臉無奈,又聽到夏姨娘這麼說,只好抱著老大給夏姨娘行了禮。

  夏姨娘微微笑了起來,四個人就前後往院子裡走,進了房夏姨娘又賞了老二見面禮,一屋子人逗了半天的孩子,等福貴到二門來接,春柳春雁去送司榴,夏姨娘挨著析秋說話:「這幾天事情不斷,老爺又正為二老爺的事操心,七少爺的事我還沒和大老爺提……」

  二老爺自從被接回來後,就病倒了,她去看望過雖不曾進房裡去,可卻聽說二老爺瘦得只剩副骨架,人也脫了形,原來意氣風發走路帶風的二老爺,如今瞧著如一個病入膏肓的老者,眼裡一片死灰的絕望。

  二老爺變成這樣,析秋可以理解,他從步入科舉開始,官場上便一路順風順水,中了進士殿試時得了二甲前幾名,又點了庶吉士,比大老爺考得都要出色,後來又從翰林院一路步步高升坐到內閣的位子上,成為當今最年輕的內閣大臣,他如何不春風得意……可不過一夕之間,這一切像是個泡沫一樣,被人打碎了吹走了,再也回不來了,他從雲端跌入泥裡,成了階下囚,這樣的起落不管是誰恐怕一時間都會難以接受。

  析秋嘆了口氣道:「也不著急,我聽說爹爹要等三個月後再走是不是?」新帝登基,自是各處封疆大吏總兵鎮守要回京朝賀,但仁宗登基時間太過倉促,如今過去了十來天,各處官員到京的也不過七八人,更有稍遠點的如遼州總兵,到京城恐怕要下個月,所以仁宗給了三月期限,大老爺雖不在這些人之列,但湖廣布政司眼見著就要到京城,大老爺作為下屬,自是要迎一迎的。

  「是!」夏姨娘滿臉笑容:「我也想多在府裡陪陪你!」若是可以,她很不想去,留了六小姐和七少爺在府裡,大太太雖說是病了,可畢竟曾經的勢力還在,要想站穩腳跟不容易,更不要說六小姐想要徹底將佟府握在手裡……若是大老爺能留在府中,大太太便是心裡有氣,也只能適可而止!

  夏姨娘的擔憂,析秋心裡明白,她笑著寬慰她道:「您不用擔心我,儘管和大老爺去永州,我心中有數的!」說著又道:「七弟去潛山學院的事也不著急一時,等過些日子再說吧。」聽到蔣士林空降到吏部時,她嚇了一跳,曾發誓不入官場的蔣探花自毀誓言,以令人震驚得方式,坐到左侍郎的位置上,成為如今新帝最為得寵的官員之一,對此她只能無奈抱憾,不知道大太太知道她瞧不起的蔣探花,如今成了炙手可熱新帝的肱骨之臣,而周公子今年才入翰林院,雖不敢斷言未來如何,但就目前來看蔣士林前途是一片光明!

  夏姨娘點點頭,又順勢站了起來,析秋問道:「您在這裡用了午飯再回去吧。」夏姨娘搖頭道:「我去廚房看看,聽你父親說今日府裡有貴客來!」

  最近常有大老爺回京述職的同僚來探望大老爺,析秋沒放在心上,就點頭道:「那姨娘去忙吧。」夏姨娘看了她一樣,到嘴的話又吞了下去,六小姐已經十四了,今年要為先帝守孝不提,可明年呢……明年可就及笄了,她要去和大老爺提一提才好!

  夏姨娘一路去了廚房,這邊就聽廚房裡的婆子在討論:「長得真是一表人才啊,個子又高長相也沒話說,真不敢相信這麼年輕就是一品大官了,還賞了那麼大一個宅子,聽說是六皇子原來的宅子,可是嫡親皇子住的地方啊,當初先皇念六皇子年紀小,又是華美人所出,宅子裡建的可是富麗堂皇,風景景致在這京城可算是頭一份啊。」

  「誰說不是呢,所以不是有句古話說的好,莫欺少年窮……可真是沒說錯!」夏姨娘聽著暗暗納悶耳邊又聽婆子道:「如今侯府可真是新出籠的包子,熱呼得很……唉!」可惜佟府卻丟了這樣一門好的親事。

  說著,裡面沒了聲音,夏姨娘也聽明白他們說的誰,就眉頭皺了皺轉了身就去了外院大老爺書房,在書房門口果然就見到兩個面生的長隨立在門口,她目光一轉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這邊大老爺在書房裡說話:「大都督請坐!」大老爺朝蕭四郎抱拳行了禮,又讓了主位,自己則要在下首的位置上落座,誰知蕭四郎一改平日話少冷漠的樣子,擺手道:「佟大人不必客氣,若論輩分小侄該喊您一聲伯父。」說著,一揮袍子執意在下首坐了下來。

  大老爺還想說什麼,可蕭四郎已經落座了,他也只能坐在了主位上,小廝上過茶,大老爺笑著道:「不知道大都督尋下官有何吩咐?!」

  蕭四郎低頭喝了口茶,卻沒有立刻回大老爺的話,而是話題一轉道:「昨日在府中瞧見鑫哥兒了,個子雖是不高但長的還算結實,也會喊人說話了,伯父若得了空就去侯府坐坐,也可看一看鑫哥兒。」

  畢竟是外公,大老爺一聽道蕭四郎提到鑫哥兒,眼睛就是一亮,自鑫哥兒出生到現在他都沒有見過:「多謝大都督,下官得空一定去侯府打攪。」大老爺說話,言語間雖沒有小心翼翼,可還是斟酌再三。

  此話一落,房間就冷了場,大老爺心裡暗暗疑惑蕭四郎來佟府到底為什麼事,正要開口去問,就聽蕭四郎忽然開口,道:「今日小侄來,有一事相求伯父!」

  終於到正題了,大老爺提著的心落了下來,問道:「大都督對佟府有恩,如今能用到下官自是下官的榮幸,大都督儘管吩咐,若是下官能辦到的,一定竭盡全力!」完全是官場上的語氣。

  蕭四郎目光微微一動,就直接開口道:「小侄要求娶貴府的六小姐。」開門見山,半點彎子沒繞。

  此話宛如一個炸雷,大老爺捧著茶杯喝著茶,差點就滑了手落在地上,他轉頭不可思議的看著蕭四郎,蕭四郎見他如此,就從位置上站了起來,長身玉立目光誠摯的看著大老爺:「小侄想求娶貴府的六小姐。」再次重複了一遍。

  這是大老爺第一次和蕭四郎說這麼長時間的話,以前兩府裡是姻親時,可蕭四郎常年不住府中,自然是沒什麼來往,便是在外面碰見也不過點頭之交,大老爺怎麼也沒有想到,蕭四郎今日來的目的是這個!

  大老爺沉吟了片刻,也站了起來,看著蕭四郎道:「下官府中有兩位小姐未作嫁娶,不知大都督提的又是誰?」蕭四郎目光微微一動:「但憑伯父做主!」說完一頓又補充道:「小侄年紀不小,卻至今只有一子,家母每每念及都會心焦,所以……」所以當然要年紀大點的,而符合這個條件的出了析秋還能有誰!

  大老爺聽明白了他的話,對蕭四郎的說辭並無異議,問道:「下官唐突問一句,不知道大都督因何要娶下官的女兒?」以他如今的身份,應該選擇非常多才是。

  蕭四郎滿臉的認真的,聲音也略帶著一絲歉疚:「自是圓家母一份遺憾!」他說著停了停,又道:「自二哥婚事後,家母心中對佟府一直有愧,苦於無法彌補,所以小侄願替她圓了這夢!」

  原來如此!

  大老爺總算明白了,他剛剛在暗暗懷疑,是不是他的兩個女兒,私底下與蕭四郎有所接觸,蕭四郎才不顧禮節為自己提親,原來是為了太夫人,大老爺放了心又問道:「如此說來,這婚事是大都督自己的意思?」沒有徵得太夫人的同意?

  蕭四郎挑眉道:「家母已知!」

  大老爺擰了擰眉頭,這件事來的太過突然,他說隨意哪一位小姐,可無論是按年齡還是按齒序,還是正如蕭四郎自己所說的意思,都該是析秋才是,即是析秋他更是要好好斟酌考慮,雖說如今以蕭四郎的身份,肯低頭娶佟府的庶女,是佟府高攀了,可越是這樣他反而越覺得此事有些蹊蹺。

  「大都督,此事乃小女一生大事,容下官思量思量再答覆如何?」

  蕭四郎擰了擰眉頭,點了點頭道:「應該的,伯父若是考慮好了,就讓人帶信給小侄,及時小侄會請了媒人正式上門提親。」他說著就順勢站了起來:「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大老爺恍恍惚惚的送走蕭四郎,去了夏姨娘的院子,和夏姨娘關起來門說話,梅姨娘身邊的青枝就貼在牆根上聽,越聽便是越驚越聽越驚,回頭便把大老爺和夏姨娘的對話告訴了梅姨娘,梅姨娘騰的一下站起來:「你說蕭四爺來佟府是提親的?」青枝點點頭,梅姨娘臉上就露出奇異的笑容來,府裡總共就兩位小姐,都是庶出,如今依蕭四郎的身份,肯矮身求娶已是極限,而六小姐比起八小姐來,可不如八小姐清白,畢竟她身上還背負著一門親事,若是按照前朝的規矩,六小姐這可算是洪府的未亡人,蕭四郎那樣的身份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瞧得上六小姐,那麼這門親事不是非八小姐莫屬了?!

  她臉上表情變化莫測,一連幾日來的鬱悶都不見了,覺得八小姐的榮華富貴一品誥命就在眼前,觸手可及,梅姨娘很高興,然而青枝的下一句話,卻毫不留情的給她潑了一盆冷水:「姨娘,蕭四爺提的是六小姐!」

  「什麼?!」梅姨娘一怔,臉頓時垮了下來,不敢置信道:「你說什麼,他提的是六小姐?」青枝就點點頭:「說嫌八小姐年紀小了。」

  年紀小,年紀小,梅姨娘現在真恨自己,怎麼沒有早些懷孕,早些生了八小姐,如今也不會處處受制與年齡了!她惱怒的在房裡走來走去,她想到侯府上次與大太太的對峙,也是因為八小姐年紀小的緣故,如今蕭四郎再次上門提親,分明就是老天來補償八小姐的!

  不可能,不可能會是六小姐……梅姨娘腦中飛快的動著,她絕不能讓這次的婚事再落在六小姐身上,如果不能讓八小姐嫁過去,她也不能成全了六小姐,如今她們母女在府裡作威作福,若是六小姐再得了一門好親事,這以後佟府裡她們母女橫著走都可以,哪裡還有她和八小姐的立足之地!

  她迅速整理了衣裙就往外走,青枝一愣追上去問道:「姨娘,您這是要去哪裡?」梅姨娘根本沒聽到她的話,只低著頭嘴裡念念有詞的往前走,青枝沒有辦法只能跟在後面,直到到智薈苑門口她才明白,梅姨娘這是要去找大太太。

  到了下午,析秋就聽到府裡的傳言,她滿臉錯愕的聽著春柳說完,確認道:「你確定蕭四爺是來府中提親的?」

  春柳確定的道:「是的,府裡都傳遍了,說小姐天生貴婦人的命,都說禍福相依,小姐前面受了大難,果然後面就有這樣好的事情送上門了。」想一想都不敢置信,堂堂宣寧侯的嫡出四爺,如今又是正得寵的大都督,又未娶親,這樣的身份條件早就成了京城中的香餑餑,不知多少名門貴胄想要把自家的小姐說給他,佟府就是排位也不知排到哪裡去了,怎麼也輪不到佟府裡庶出的六小姐。

  可是事情就是這樣,彷若天上掉餡餅一樣,砸在佟府的頭上,丟了侯府的婚事轉眼又撿了個大西瓜回來。

  春柳心裡是喜憂參半,蕭四爺身份雖是高貴,可他以往是劣跡斑斑,小姐若是嫁過去還不知過什麼樣的日子,可是轉念她又去想,如今也不是她們能選擇的時候,莫說大老爺會不會答應,就說小姐如今身份,想要再找到這樣一門親事,那簡直是天方夜譚了。

  她低頭想著自己的心思,析秋卻靜靜的坐在椅子上,什麼感覺她說不清楚,只是過往與蕭四郎相處的畫面回到自己腦海中,以前蕭四郎說的她總也聽不懂的話,此刻卻是恍然明白了,她忽然生出一種被人盯梢良久,落了別人早就張開的網,遭人算計的感覺。

  她緊緊擰著眉頭,問春柳道:「大老爺當時怎麼說的?」春柳想了想回道:「大老爺並未立刻答應,只說思量思量。」析秋眯了眯眼睛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這麼說來依蕭四郎的作風還該上門一趟才是。

  春柳不明白小姐為何突然就生了怒,難道是對這門親事不滿意,她想了想道:「小姐,若是大老爺同意了,這門親事依奴婢看真的不錯,你可千萬不能拒婚啊!」小姐的手段她是知道的,若是小姐不想嫁,便是大老爺再同意,小姐也總有辦法讓親事黃了。

  析秋沒有說話,抬腳走進房裡,將蕭四郎寄存在她這裡的和田玉髮簪找了出來……或許是她太著急了,對方也不過提一提,她怎麼也不該去找人家理論……

  這件事,像是長了翅膀一樣飛了出去,就連二房也聽到消息,二太太當天便來找大老爺,大老爺又去了二房,和二老爺說了半天的話……大太太這邊也忙得很,第二天一早,房媽媽就悄悄出了門……

  ==

  太夫人一拍桌子,滿臉怒容的和吳媽媽道:「去,把老四給我找來!」吳媽媽也氣得不行,一個小小的佟府,竟然敢來拒四爺的親事,莫說四爺不會娶佟府的小姐,就是打定了主意想娶,難道你們還有資格拒絕不成。

  她真是越來越覺得佟府那位佟大太太讓人難以理解,時至今日她憑什麼認為,侯府會對佟府生出愧疚?!

  「奴婢這就去!」吳媽媽飛快的出了正院,蕭四郎一早上去後花園練劍剛剛回來,吳媽媽笑著站在蕭四郎面前:「四爺,太夫人請您去一趟。」

  蕭四郎眉頭微蹙,將手中的劍交給長隨,點點頭,隨即進了房間稍後換了乾淨衣裳出來,隨著吳媽媽去了正院,一進門太夫人的茶盅就朝著他的臉飛了過來,蕭四郎身子不動,身子微微一側輕易避開,茶盅就砸在了窗台上,茶水滴滴答答順著窗台流了下來。

  吳媽媽嚇得不輕,又怕太夫人動怒傷了身子,趕緊想過去勸,太夫人已經提前開了口:「你個孽障,你是不是去佟府提親了?」

  蕭四郎目光微微一閃,點了點頭,太夫人原還以為是誤會,現在蕭四郎一確認,她便是氣得眼前一黑,坐倒在炕上,指著蕭四郎罵道:「你還要要臉不要,自古哪有人自己去提親的,如此倒也罷了,你還是去佟府提親!」她說著頓了一頓大聲道:「你知不知道剛剛佟家來人怎麼說的?」

  蕭四郎眉頭皺了皺,吳媽媽怕太夫人說的話太難聽,傷了母子情分,聖上如今可是賜了宅子的,若是四爺倔脾氣又犯了搬到聖上賜的宅子裡可怎麼是好,二爺好不容易說服了四爺,四爺也答應了這三年住在侯府裡的,若是再鬧僵了又成了以前的局面,傷心的不還是太夫人!

  「太夫人!」吳媽媽趕緊遞了杯茶過去,太夫人明白吳媽媽的意思,就滿臉不悅的接到手裡壓著氣,吳媽媽道:「四爺,您也別怪太夫人生氣,就是奴婢今兒可是也被氣著了,這佟夫人實在太得寸進尺了,她竟是派了身邊媽媽來,直接和太夫人說佟府若真覺得愧疚,就讓侯爺娶了八小姐回來,抬了做平妻,她們也不求什麼只想讓八小姐來侯府照顧鑫哥兒,至於其他的佟府不會答應的。」

  吳媽媽說著氣的臉都紅了,太夫人一拍桌子道:「你聽聽,這叫什麼話,當我們侯府是那低門小戶見識短的人家麼,莫說老二娶的是郡主,就不是郡主,也不可能娶一位平妻回來丟人現眼……」她說著不解氣,走到蕭四郎身邊瞪著他道:「我讓錢夫人找了那麼多家的小姐給你選,你說你無意成婚,讓我不要多事,你自己呢,轉了眼就跑到佟府去低三下四,你……你……你這是誠心想要氣死我是不是?!」

  蕭四郎靜靜聽著,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他眯著眼睛道:「此事你不要管,我自有主張。」太夫人更怒:「主張什麼?你難道還要三次登門求娶不成?」

  「如今佟大老爺在府中,婚事上也輪不到她做主!」蕭四郎冷冷道。

  「好!」太夫人不屑冷笑,又道:「那我問你,你提的是誰?」

  蕭四郎眉頭漸漸鬆了下來,鄭重回道:「六小姐!」

  太夫人臉色一變,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想也不想脫口而道:「不行!」蕭四郎眉梢一挑:「為何?」

  「莫說她有個如佟大太太這樣的嫡母,就是沒有,佟六小姐你也不斷斷不能娶!」她擺著手道:「此事你不要再插手,你脾氣倔這些年我在大事能順著你,便就順著你了,但這門親事不要再提,我會讓錢夫人找些門當戶對人家,京城那麼多出色的小姐,除了她你誰都可以娶!」

  當初蕭延亦想娶的也是六小姐,後來委曲求全娶了郡主,現如今蕭延亦又回到以前和佟析華相處時那樣,不鹹不淡的,這都快一年了郡主還沒有身子,她真不知上輩子做了什麼孽,如今老四竟然也動了這個心思,太夫人想到析秋盈盈一笑優雅端莊的樣子,心裡便是沉了沉……這個六小姐,她真是小看她了!

  不過來府里幾次,她的兩個兒子,竟是不約而同的動了同樣的心思,若是真娶回來以後還不知惹出什麼風波來!

  蕭四郎臉色一變,看著太夫人道:「親事是我的,自是我親自去選,您不要再費心思,我除了六小姐絕不會娶別人!」說完,轉身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孽障!」太夫人被氣的不輕,指著蕭四郎的背影半天沒說出話來,吳媽媽也嘆氣道:「太夫人,四爺的脾氣的向來說一不二,你便是想阻攔也要用別的法子才是,這樣硬碰硬的可不行!」

  太夫人嘆了口氣,嘆氣道:「我怎麼就生了他出來,早知道當初就該……」吳媽媽一聽,臉色大變拉著太夫人道:「都是過去的事,您可別再說了,還是先想想四爺的婚事吧!」

  太夫人就喃喃的點點頭,沒有再說下去。

  ==

  析秋忐忑的不安的過了一天,當聽到大老爺去大太太房裡,當著佟慎之的面,將大太太的藥碗摔在地上時,她非但沒有鬆口氣,還心裡隱隱覺得,蕭四郎絕不會就這麼輕易算了的。

  晚上,她梳洗後坐在桌邊,拿著本書隨意翻著,忽然緊閉的窗戶一動,她再抬眼看去,就看到蕭四郎長身玉立於窗台之前。

  窗外一輪銀月高高掛在樹梢上,清風自窗外穿進來,他深邃俊挺的五官一半攏在陰影之中,讓人看不清此刻的情緒,他今日穿著一件海藍色飛鶴銀暗紋的直綴,一頭烏髮盤在頭頂由一根透白的玉石髮簪挽著,通身無一繁複配飾,但就是這樣簡單的裝扮,也使人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不自覺的瑟縮矮了一頭。

  析秋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絲毫不驚訝他的到來,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大都督請坐。」蕭四郎眉梢微挑,負手走到析秋的對面,從善如流的坐了下來。

  析秋目光掠過他頭頂上,那支眼熟的髮簪,似笑非笑道:「大都督如今位高權重,但這習慣卻是不改,這種夜入他府闖入小姐閨閣的事,依舊做得這樣熟練。」

  「別處不熟,唯有此處!」蕭四郎面無表情,淡淡回道,又很自然的為自己斟了杯茶,挑眉看著析秋,她笑盈盈的坐在他對面,穿著一件半舊的素白的褙子,清水芙蓉一般,在你不經意間悄然綻放香氣四溢……他挑眉問道:「你知道我要來?」

  「知道不知道又何妨,大都督做事不是一貫喜歡出其不意麼!」析秋說著,眼裡的笑容漸漸斂去,換上讓人看不真切的幽暗,捉摸不定。

  蕭四郎抬眼看著她,如那次在普濟寺一樣,問道:「你……不高興?」這一次析秋沒有否認,蕭四郎又道:「是為我提親的事?」

  析秋依舊不說話,蕭四郎臉色一暗,就道:「拒婚是你的意思?」聲音裡有一絲不悅!

  「大都督以為,我有權利左右自己的婚事?」她在笑可眼裡皆是冷意:「正如大都督這樣,提親不用告知與我,那麼父母拒婚自是也不用通知我,是大都督想多了!」

  蕭四郎擰著的眉頭鬆懈下來,他看著析秋道:「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讓你順利嫁給我。」

  自以為是的人!

  析秋心裡一直緊繃著的情緒突然崩裂,她站了起來,怒看著他道:「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嫁給你,你是不是覺得以你的身份,肯來娶像我這樣壞了名聲的小小庶女,我應該做夢都要笑醒是不是,我應該感恩戴德想也不想就答應是不是,所以你什麼也不說就到佟府裡來提親,根本不用考慮我的感受,算準了我會同意是不是?!」

  蕭四郎臉色沉沉的,看著析秋:「所以,我來了!」他說著一頓:「來告訴你我來娶你,和身份無關,和名聲無關,只是因為是你!」

  析秋被氣的臉色通紅,她一把將桌子上的裝著那隻和田玉簪子的烏木匣子拿出來,扔在蕭四郎的面前:「不要和我說這些,拿著你的簪子,立刻從我的房間裡消失!」

  蕭四郎也站了起來,看著那隻那支匣子道:「我說過,我會回來取,但不是現在!」他俯看著析秋斬釘截鐵道:「況且,我本意就要送給你,送出的東西又怎麼能收的回來!」

  析秋滿臉怒容:「難道你送我便要好好收著?大都督你幾次救我,對我有恩我銘記在心,但這些只是感謝並不代表什麼,若是以後你有事需要我,我定會全力相助,但是,婚事免談!」

  「我只要你嫁給我!」他沉沉的說完,看著她緊緊擰著的眉頭,問道:「你這樣生氣,是因為我沒有提前告訴你,所以你傷自尊了?可是我若提前告訴你,你就會同意了?」

  析秋一愣,蕭四郎就面帶嘲諷道:「所以,這件事說與不說結局都是一樣!」他沉沉的看著析秋,慢慢說道:「你在府裡處處隱忍,在嫡母身邊乖巧懂事毫無怨言,可是卻掩飾著自己極強的自尊心,你受不了別人為你的事做主,所以你才這樣反抗?」她想到析秋在武進伯府桃花塢中,和佟家三小姐的對話,想到侯府婚事時她無驚無怒不爭不求的表現,想到她為洪府的親事施的小小伎倆,想到徐天青私自做主帶她私奔,她冷漠疏離以對!

  析秋冷笑一聲:「大都督把我想的太好了,我不過是個懦弱無能,處處看人臉色活著小庶女!」她眯著眼睛看著蕭四郎:「所以,請大都督拿回你的東西,我們是不一樣的人,也不可能有所交集!」

  蕭四郎毫不退讓:「是不是一樣的人,由我說了算!」他說著一頓,語氣裡有著不容人商議的強勢:「有沒有交集,也由我來定!你只要等著成親這一日,做蕭四夫人即可,自此只要有我蕭四一天,便會有你周全的一日!」

  析秋砰的一聲坐在了椅子上,低聲哭了起來,她為什麼要生病,為什麼要死,死後為什麼又到了這個鬼地方來,她不能大喊不能大笑,沒有自由沒有未來,她所有的一切包括生死,都握在別人手裡……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樣渺小,渺小彷彿一隻螻蟻,被人輕輕一碾她就會立刻死無葬身之地。

  是的,她很累,非常的累!

  沒有人問過她有沒有能力承擔這些,沒有人問過她想不想要這樣的生活,因為她沒有選擇,她就像個自卑的舞者縱使心中有再大的舞台,也只能躲在兩平米大冒著臭氣的廁所跳著,即便舞姿再美可也無法改變環境所帶來的令人作嘔的噁心感!

  她無力的哭著,久久無語……

  蕭四郎靜靜的看著她,靜靜的聽著她哭著,狹長的丹鳳眼閃過濃濃的痛色,良久……他抬起手按在析秋的肩上,緩緩而道字字擲地有聲:「嫁給我,讓我護你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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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10 02:24 PM

第一百章:訂婚

  小姐心情不好,春柳和春雁連走路都放低了聲音,她們昨晚聽的清清楚楚,小姐房裡有人在說話,還聽到小姐的哭聲,可她們瞧了門進去,卻什麼也沒有看見,只有小姐滿臉冷然的坐在椅子上發呆,看到她們進來什麼也沒有說,脫了衣裳就上了床,第一次睡到日上三竿,若不是怕錢媽媽和來媽媽和各個管事等的太久,她們還不忍心喊醒小姐。

  小姐起床後,依然是笑面如昨,清新淡然若往常無異,可是她們總覺得肯定有什麼地方發生了變化,可是她們在房裡討論了許久,最後卻是沒有得出結論。

  那人是誰,小姐為什麼哭?!

  春雁忐忑的看著析秋,問道:「小姐,端午節的節禮單子錢媽媽剛剛讓人送來了,往年來往的幾個府裡也都在這裡。」析秋笑著接過單子點頭道:「那就按照往年的辦,讓來媽媽去準備。」春雁點點頭轉身要出去,析秋又喊了她道:「送去江府的禮加了雙份去,順便給江小姐送兩匹素白,兩匹正紅的杭綢去!」

  如今大家都在穿孝服,夏天也快到了,市面上杭綢的價格翻了幾番,甚至有錢都難尋得到。

  春雁接了單子轉身出了門,這邊來媽媽來了,析秋又和來媽媽把端午節的錢發下去,又收拾收拾去了夏姨娘那邊。

  這邊,夏姨娘正低聲哭著,靠在大老爺懷裡說不出的委屈。

  大老爺也擰著眉頭,輕輕撫著她的背安慰道:「不成便不成吧,我原也心存疑慮,如今即是退了就當析秋和他沒有緣分。」婚事便是要講緣分的,若是陰錯陽差的就這樣錯過了,也強求不得!

  夏姨娘拿帕子捂住眼角,哽咽著道:「我本也不願蕭四郎,他雖是浪子回頭,可依妾身說便是再回頭,他也不會變成如老爺這般穩重顧家的,六小姐若是嫁給她,雖活在錦繡堆裡了,可過日子若是沒有男人護著,便給了一座金山那也沒有用!」

  大老爺聽著不敢苟同,他認為男人犯點小錯,有一兩個妾室子女那都是很正常的事,只有沒有犯原則性的錯誤,那都是不足一提的……這是觀點和立場,考慮問題的角度不同,他不想為此和夏姨娘辯論,遂點點頭沒有說話。

  夏姨娘見大老爺沒有說話,就從他懷裡抬起頭來,看著他道:「六小姐的婚事這麼多的波折,她今年都十四了,明年孝期一過她就要及笄了,這親事可怎麼辦是好!」大老爺也皺了皺眉,夏姨娘又道:「老爺,不如趁著您在京中,托了人打聽打聽可有合適的人家,哪怕家境一般只要男子可靠老實就行。」

  大老爺眉頭皺的更緊,他按著夏姨娘道:「佩蓉,你也不要著急,析秋的婚事我心中自有計較的,明日我便托了人去打聽,行不行?!」夏姨娘破涕而笑。

  「我去看看老二,你也別胡思亂想了!」大老爺說著鬆開夏姨娘,夏姨娘就點頭道:「老爺去吧,稍後等六小姐過來,我和她去送柳姐姐。」

  大老爺出了門,一路到二老爺的院子裡,二房的格局雖然沒有大房寬敞,但內飾擺設上卻要比大房精緻華麗許多,大老爺直接到二老爺的臥室,二太太正坐在床邊給二老爺餵藥,見大老爺進來立刻起身屈膝行了禮:「大哥來了!」

  大老爺朝她點點頭,已經有媽媽搬了椅子放在大老爺身後,大老爺坐下目光就放在二老爺臉上,笑著道:「可好些了?」二老爺朝他虛弱一笑,沒有半絲往日裡的意氣風發,眼窩深陷在臉上,面色蠟黃,他道:「大哥來了。」說著要撐著坐起來。

  大老爺過去按住他,擰著眉頭道:「好好休息,我們兄弟何必在意這些。」二老爺卻堅持要坐起來,大老爺沒有辦法只得扶著他又在他身後塞了個大迎枕讓他靠著。

  「大哥,這次連累你了!」二老爺看著大老爺也明顯瘦了許多,又想到他聽到風聲時,硬是跟著劉學士進宮去勸他,若非因為他,大老爺又怎麼會被二皇子下了大獄……

  大老爺擰著眉頭,道:「你我在朝中這麼多年,多少風波中走過來,起起落落更是常見,不必放在心上。」二老爺卻不這樣想,他接過二太太遞來的帕子,擦了嘴角上的藥汁,就搖頭道:「我並不後悔,怪只怪我沒有思慮周到,當初三皇子派了人去崖下找二皇子的屍首,只找到他的衣物,我心裡便生了不安,可我卻什麼也沒有做,以至於釀成今日的局面……」

  這件事不過是其中一件,即便二皇子死了,那將來五皇子,六皇子或者別的人也很有可能再上演這樣一齣,大老爺認為問題的根結在於三皇子,他雖在政治上頗有手段,但為人太過激進,做事不留情面,朝中多少人明著效忠,可暗地裡卻依舊擁護著二皇子的……大老爺知道這些話二老爺不會聽進去,當年他也曾和他說過,卻引得兄弟之間生了嫌隙,如今大勢已去,他更不會去提!

  二老爺卻嘆著搖頭道:「現在想想,還是大哥看得長遠,雖這麼多年委屈自己外放,可終歸是保全了自己,還是弟弟太過激進了,當初該聽你的勸阻才是!」

  「別再說了。」都已經成了事實,何必揪著不放:「你好好休息,養好身體,保定那邊我也讓人打點好了,舊宅年初已經修葺過,你安心住著!」二老爺紅了眼睛,二太太也在一邊擦著眼淚。

  大老爺又道:「到了那邊若是缺什麼,就寫信告訴我,全之的學業不能耽擱,他即是喜歡武藝你也別拘著他,隨他性子去吧!」二老爺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聽大老爺的話,他點頭道:「知道了。」他說完,一頓又想到什麼,道:「聽說蕭大都督來府裡提親,可有此事?!」

  「不錯,不過你大嫂她……」大老爺說的覺得羞愧而側開臉,二老爺就擰著眉頭道:「大哥,有些話本不該我說,可是大嫂她這兩年實在是太自作主張了,凡事都在她手裡定了,這也罷了,可總要辦得妥當才是,莫說侯爺的婚事,如今蕭大都督可是聖上的心腹大臣,我們如今佟氏若能得到這樣一門親事,那真是求之不得的,大嫂她……」說著,重重的嘆了口氣!

  大老爺何嘗不這麼想,可如今婚事也拒了,再說什麼還有什麼用,他想到此便回頭看著二太太道:「說起此事,恐怕有件事要麻煩弟妹。」

  二太太擦了眼淚,強笑道:「大哥有事儘管吩咐,一家人哪裡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大老爺點點頭道:「我在京中也留不得幾日,你大嫂如今……眼見著析秋也大了,婚事卻一波三折懸而未決,所以想勞煩弟妹,託人幫析秋尋戶門當戶對的人家,她婚事定了我便是走,也能安心些。」

  原來是這件事,二太太笑道:「大哥放心,我下午就回趟娘家,托家裡嫂子去辦,定能為六丫頭尋門合適的親事。」

  大老爺點點頭臉上的表情終於        ,正要說話,忽然他身邊的長隨就急急忙忙跑了過來,隔著簾子在外面喊道:「老爺,宮裡來一位自稱齊公公的人,說是來宣讀聖旨……老爺您快去瞧瞧。」

  大老爺和二老爺皆是臉色大變,大老爺呼的一下掀開簾子問道:「可具體說了是什麼事?」長隨搖頭道:「沒說,不過小的瞧著他笑眯眯,倒不像是……」他說著看了一眼房裡,二老爺剛剛從監裡保出來,雖是定了罪可保不準聖上又想到什麼事,所以大老爺和二老爺的擔心也沒有錯。

  「我去看看。」大老爺回頭看著二老爺:「你也不用擔心,或許是別的事!」說完,就領著長隨回了書房。

  大太太這邊,房媽媽也是端著藥一口一口餵著大太太,道:「這都兩天了,蕭四爺那邊都沒有動靜!」她說著笑了起來,湊近大太太道:「還是太太計策妙,傷了太夫人的臉,六小姐便是想嫁也不可能嫁的成……讓她留在府裡,等您病好了再好好收拾。」

  大太太這兩日病情要好了許多,能發出一些模糊的詞句,她哼哼了半天,房媽媽回道:「大老爺那邊沒什麼動靜,婚都拒了老爺便是再氣,難道還能親自去侯府求親不成,倒是夏姨娘……聽說她日日讓老爺托了人去給六小姐說親。」

  大太太嘴角就露出一絲抽搐的笑容來,房媽媽也笑了起來:「六小姐如今這樣,想嫁出去可不容易!」也不知那蕭四郎怎麼就看中了六小姐,竟是親自到佟府來提親,若是以前大太太自是不會阻撓,家裡多了一份得力姻親,將來對大少爺的仕途也有所助佑,可現如今大太太都已經和六小姐撕破了臉鬧成這樣,難道還能指望六小姐嫁得好,將來回頭再去幫助大少爺?!

  正如三小姐那樣,不回來討大太太的嫌就算好事了。

  她也知道,大太太最不放心的還是鑫哥兒,自從大小姐去世,大太太就見過兩次鑫哥兒,一次是年節時,一次是鑫哥兒抓周時,平日便是想去侯府,吳媽媽那不冷不熱的樣子,看著就讓她來氣。

  念頭閃過,房媽媽將藥碗放在一邊,對大太太道:「奴婢去瞧瞧,也不知六小姐這兩日過的怎麼樣。」說著目光一動,轉身出了門,大太太就閉著眼睛,滿臉舒坦的靠在迎枕上,忽然才出了門的房媽媽掀了簾子,瘋了一樣的衝了進來,大太太一驚睜開眼睛看著房媽媽。

  房媽媽臉色鐵青,拉著大太太語不成調的道:「太太!宮裡……宮裡來聖旨了。」大太太瞬間瞪大了眼睛,又露出疑惑的表情來,房媽媽就急切的解釋道:「大老爺,大少爺以及幾位六小姐去前院接旨了,不是來定二老爺的罪……而是……是賜婚的聖旨。」

  大太太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騰的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手指緊緊扣住房媽媽的手,房媽媽只覺得手背上火辣辣的疼,她擰著眉頭道:「是蕭四郎求的,聖上為他和六小姐下旨賜婚了!」

  彷彿有無數的翁鳴聲,在大太太耳邊嘯叫著,她砰的一聲倒在床上,房媽媽的手背頓時顯現出數條血痕,慢慢的滲出血來!

  聖旨,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蕭四郎竟求了聖旨!

  ==

  齊公公穿著一件深藍水紋墊了絨邊的袍服,長得白白胖胖眼睛很小,他站在佟府外院的台階上,手捧著一軸明黃繡著飛龍祥雲圖案的聖旨,高聲念道:「奉天承運,茲聞永州知府佟正安之女佟氏析秋,嫻淑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太后與朕聞之甚悅。今朕親封左軍都督,驃騎將軍蕭四郎,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知佟氏析秋待字閨中,與之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特將佟氏析秋許與左軍都督,驃騎將軍蕭四郎。欽此!」

  大老爺低頭聽著,便是一愣,原以為蕭四郎就此息鼓,沒想到他竟是去宮裡求了聖旨!

  齊公公念完,收了聖旨眼睛四周一睃,在幾位小姐身上掠過,問道:「誰是六小姐,接旨吧!」析秋跪在下面,滿臉的平靜:「謝主隆嗯!」說著起身低著頭站了起來:「小女正是佟氏六女析秋。」

  齊公公的目光就落在析秋臉上,見她眉目溫和從容不迫,沉靜大氣,第一次接旨不但沒有半點慌亂的樣子,齊公公暗暗點頭,這邊大老爺也站起身,雙手接過齊公公手裡的聖旨又交給佟慎之收著,齊公公抱拳道:「恭喜佟大人,得了如此良婿!」

  大老爺也回了禮:「多些公公。」又道:「小女婚事勞公公辛苦跑一趟,還請公公屈尊到寒舍喝杯茶歇歇腳再走。」

  齊公公也不客氣,笑著道:「佟大人,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大老爺就笑著做出請的手勢,佟慎之捧著聖旨,回頭看了析秋一眼,隨著大老爺同去了外院。

  析秋低著頭送齊公公離開,佟敏之跑了過來,拉著析秋眉開眼笑:「姐姐,是不是蕭大都督要成我的姐夫了?是真的嗎?」析秋看著他笑著起來了,還不等她說話,佟敏之就蹦了起來:「我要去告訴三哥哥,他最崇拜的蕭大都督,現在可是我的六姐夫!」說著,一溜煙的跑了沒了影。

  析秋無奈的看著佟敏之的背影,這邊佟析硯也走過來,卻沒有佟敏之那樣高興,她拉著析秋道:「六妹妹,聖上怎麼會給你和蕭四爺賜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佟析玉站在一邊,手裡絞著帕子,臉色很難看。

  析秋紅了臉,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佟析硯緊緊擰了眉頭,她對蕭四郎的印象還停留在以前,覺得析秋若是嫁過去,以後日子可不好過:「這可怎麼辦,又是聖旨,想拒婚都不行。」她急得團團轉。

  「四姐姐!」佟析玉上來拉著她:「這是喜事,您怎麼會這樣想。」說著又朝析秋福了福:「恭喜六姐姐。」

  析秋朝她笑笑,去拉佟析硯的手道:「嫁給誰不都是嫁,況且,又是聖旨賜婚多大的榮耀。」蕭四郎那天晚上說他有辦法,她滿以為他不過會托了媒人上門提親,沒想到他動靜這麼大,竟去求了聖上賜婚,一次斷了所有人的退路!

  佟析硯嘆了口氣,現在說什麼也沒有用了,只能求蕭四爺能痛改前非,多疼六妹妹罷。

  一封聖旨,沸騰的不止是佟府,連整個京城都沸騰了,如今炙手可熱的蕭大都督,放棄了那麼多名門閨秀,竟求了佟府一位名不經傳的庶出小姐,一時間析秋成了家喻戶曉的人物,大家茶餘飯後便暗暗猜想,能讓曾經風流成性的大都督不惜拋棄門楣求娶的,佟家六小姐定是有沉魚落雁之貌,驚世絕艷之才……

  佟府裡翻了天自是不必說,侯府也是不太平,蕭延亦得知此事時,正在與太夫人說話,當場臉色便是巨變,太夫人瞧在心裡,也是氣得不輕,當晚便又是與蕭四郎大吵了一通,若非蕭延亦攔著蕭四郎便真的搬去了都督府去住,太夫人擺著手道:「搬去也罷,省得整日裡在我眼前氣我。」

  蕭延亦勸著太夫人:「娘,聖旨也下了,娶六小姐也是四弟的意思,我們若執意反對也無濟於事,倒不如順了四弟,您就請了人去佟府趁著佟大老爺還在府中,把四弟的婚事定下來,免得多生波折。」他說著一頓,語重心長道:「四弟這些年一直不住府中,若非我以您身體相逼,他也不會答應去稟了聖上說三年後再搬去,若是眼下為了他的婚事再鬧僵,只怕他再不肯回來了!」

  她何嘗不知道,這些年她和老四的母子情分也淡了許多,這段時間相處她們之間才有所好轉,她也不願為此又生了嫌隙:「老二!」太夫人心疼的看著蕭延亦故作淡然的表情,道:「就依你吧!」說完就疲憊的閉上眼睛,忽又睜開看著蕭延亦道:「郡主這兩日身體不適,你也多陪陪她才是。」

  蕭延亦目光閃了閃,微微點頭道:「兒子知道了!」

  佟府裡,自從聖旨下來,析秋儼然成了府裡最尊貴的人,就連春雁和春柳出門那些個婆子,也恨不得將兩人抬著走,春雁滿臉的笑容,六小姐的婚事終於定下來了,她雖不知道大都督是多大的品級,可能讓聖上下聖旨的,想必權位定是不低。

  她只覺得整個天都突然亮了起來,擔心了幾年的事忽然自心頭上挪開,逢人便是笑臉相迎,知秋院裡更是每日人來人往,佟府的裡平日裡不怎麼走動的大老爺同僚,也紛紛來賀喜,大老爺整日待在外院接待來客,忙的腳不沾地。

  這邊熱鬧喧天,大太太那邊卻是病又加重了,房媽媽連夜找了胡大夫進府,胡大夫把了脈,直搖頭道:「說是不能受刺激,夫人才有了好轉了趨勢,如今病情這一加重,猶如雪上加霜啊。」

  房媽媽頓時紅了眼睛,跪在大太太面前直哭,大太太躺在床上,臉色灰敗,嘴角傾斜得更加的厲害,她擰著眉頭去問房媽媽,房媽媽聽了幾遍,連忙點頭回道:「奴婢知道了,明天就去一趟周府,一定讓周府重新挑個日子送來。」今年大孝,婚期推到明年,那麼日期自是也要重訂!

  六小姐定了大都督,已經比周家位高權重,四小姐在親事排場上,怎麼也不能低了六小姐才是。

  大太太不能點頭,就眨眨眼表示滿意,可一想到析秋最終還是要嫁去侯府,還是以聖上賜婚這樣榮耀地方方式,她心裡便像是壓了一塊大石,憋悶得喘不過氣來,一個小小的庶女,竟真的讓她飛上枝頭做了鳳凰!

  她不甘心,不甘心!

  房媽媽看著大太太,本有事與她說,可她這樣房媽媽又不敢說,露出欲言又止樣子,大太太最了解房媽媽,就擰著眉頭去問她,房媽媽目光微微一動,道:「太太,那位將探花起復了,是聖上親封的吏部左侍郎,正五品!」

  大太太目光一動,有些懷疑,房媽媽又道:「消息不會錯,奴婢特意去問過大少爺,大少爺也是這麼說的。」大太太聽著就猛的閉上了眼睛,房媽媽的藥勺就擱在她嘴邊,她卻怎麼也不肯吃,房媽媽就勸道:「太太也不要多想,周姑爺那邊我聽大少爺說,如今在翰林院也頗得幾位大人賞識,將來前途必定不可限量。」說不定將來就能入閣拜相,到時候大太太臉上還是有光。

  大太太沒有說話,依舊閉著眼睛!

  房媽媽就嘆了口氣,正要轉身,大太太忽然睜開那眼睛瞪著房媽媽,吱吱了半天,房媽媽就點頭道:「奴婢明白,四小姐那邊一定時時留意著。」大太太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這一日除了聖上賜婚,還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被淹沒在潮水般的議論聲中,當初在獄中吞朝珠自殺的那位四品禮部尚書,頭七發喪……前去送殯的人聊聊無幾,但周家卻因為早年和這位官員頗有交情,周夫人又曾和這位尚書夫人是手帕交,所以周夫人就帶著周家公子親自去送三牲祭品,然而在靈堂之中那位尚書夫人卻因相公慘死,也失了偷生之念,當著眾來客的面,一頭撞在棺板上血濺當場,連死前拉著周夫人的手,將家中唯一孤女託付給她,周夫人心善便答應了請求,將這位十四歲的尚書府的小姐接回家中。

  大太太自是不知道,房媽媽也沒有在意,直接去了周府,第二日周府又派了人來定了日子,婚期改在了明年的八月十二。

  大太太終於鬆了口氣,又開始操心佟慎之的婚事,明年江家小姐孝期將過,兩府的婚事也要提上議程,她將佟析硯的婚事改到八月,也是想著按齒序先娶了兒媳回來。

  如今她身體不好,六丫頭把持著府裡,若是江家小姐早些進門,六丫頭也就必須把手中的掌家大權交出來!

  江家的親事,房媽媽去問過大老爺,大老爺親自找了媒人去江家議定婚期,兩府定婚多時又多生波折,自是省去了禮節,每兩日大少爺的婚事也定了下來,明年五月初六!

  大太太心裡氣不順,病也恢復的更加慢,這邊大老爺卻是忙了起來,送走二老爺二太太暫時留了下來,幫襯著大老爺出面來往親眷,又請了娘家的嫂嫂的做了媒人,和侯府談定了婚事,又交換了雙方生辰八字,過了納吉禮議定了婚期,定在明年十月初十!

  析秋聽到婚事定了,並沒有說什麼,倒是夏姨娘拉著她又哭又笑,心裡喜憂參半:「我日日念著你的婚事,如今定了我卻又日日擔心你嫁過去姑爺對你不好!」她派了身邊的媽媽去打聽蕭四郎的事跡,真是越聽越心驚,和任家的三爺在醉紅樓包了房,如今醉紅樓裡還有間是為他留著的,養了外室又私生了庶子,雖說如今身邊沒有人,可難保以後不會,這樣的人六小姐年紀又是這樣小定是壓不住,若是得寵還好,若不得寵這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析秋看著夏姨娘微微笑了起來,怕她擔心就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姨娘不用擔心,他人我見過的……不如外界傳言那般頑劣。」夏姨娘聽著就是一驚,不敢置信道:「你說你們認識?何時的事,又是怎麼認識的?」

  析秋就將普濟寺裡的事和夏姨娘說了一遍,夏姨娘聽得匪夷所思:「這麼說來,是姑爺救了你?」析秋就點點頭,夏姨娘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難怪蕭四爺無緣無故的跑到佟府來提親,她還真以為太夫人是愧對了佟府,所以侯爺婚事未成,就讓四爺娶一位佟家的小姐為妻,以彌補侯府的愧疚。

  沒想到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她轉頭看著析秋道:「那就是說姑爺那次後姑爺就生出了這樣的意思?」算算時間,他一直不在京城,直到年後才回來,一回來不久就上門提親,那姑爺就該在普濟寺就對六小姐動了心思才是。

  析秋紅了臉,搖了搖頭,她那天晚上只顧著去發洩心中積壓的不滿,卻忘了問他許多事,既然她沒了選擇,總有一天要嫁人,比起旁的人或許蕭四郎就是她最好的選擇。

  「聽你這麼說,姑爺到真的和外間傳聞不符……」說著一頓,她又道:「可是那養了外室又是怎麼回事,那孩子可如今還在侯府裡住著呢。」旁的人家,公子成婚前有一兩個通房是常有的事,便是蕭四郎身邊有,夏姨娘也不會驚訝,但是有一點卻是很忌諱,那便是在正室進門前不會去抬了做姨娘,也不會允許先有庶子出生,未免以後嫡庶不分,繼承家業上生出分歧。

  夏姨娘的擔心不無道理,只是孩子已經成了事實,況且析秋一直認為那孩子不是蕭四郎的,可若那孩子真的是二皇子妃當夜產下的孩兒,為何如今聖上登基半月之久,卻沒有聽說她把孩子接回去的消息?

  她緊緊擰起眉頭,忽然想到仁宗當初殺進皇城時,便是高呼要為他的皇妃以及嫡子報仇,當初百姓聽到時,也紛紛響應指責三皇子不顧念兄弟手足……若這麼說的話,那麼若是侯府的敏哥兒真的是那個孩子,是不是說他就必須永遠留在侯府,即便是認祖歸宗也不可能是現在,也不可能再以嫡子的名義回去?!

  她忽然生出一股悲哀來,幼子何辜,這一場奪嫡之戰奪去了他的母親,現在卻是連父親也不能相認了。

  夏姨娘見她發愣,以為她也和自己一樣,對她的未來生出憂慮和不安,不由按下心中的心思,反過來安慰析秋道:「你也不用想太多,你嫁過去便是嫡母,不論他嫡是長都越不過你生的孩子,將來即便有矛盾,旁的人也說不得你的不是。」她說完又怕析秋多想就轉移了話題:「我和你父親商量了,這一次我就不隨你父親去永州了,留在府裡幫你置辦嫁妝。」

  析秋挑著眉看著她,夏姨娘就紅著臉湊到析秋耳邊道:「你父親昨晚給了我五千兩的銀票,我想著給你置辦嫁妝該是足夠了。」大太太那邊是指望不了了,大老爺心裡也清楚得很,所以就在走前把銀子留給夏姨娘,讓她親自去辦析秋的嫁妝。

  析秋驚訝不已,當初佟析言出嫁時,伯公府來了四十八抬的聘禮,大太太回的是五十六抬,可錢媽媽告訴她大太太前前後後也不過花了三千兩銀子,還得算上兩個莊子和一個鋪子的錢,大老爺如今嫁她一出手便是五千兩,這麼說她的嫁妝是不是比佟析言要厚重?!

  「幸好還有一年多的時間,姨娘現在開始準備,雖也不算寬裕,但總歸時間是來得及的。」析秋就抱著夏姨娘,紅了眼睛道:「姨娘,不如你和七弟隨我一起住過去吧,我去和他商量,搬到都督府去住,這樣就能日日在一起,看著你們我也放心些。」

  夏姨娘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著析秋道:「哪有帶著姨娘和兄弟嫁人的,虧你能想的出來!」她說著掩著帕子笑了半天,笑意自眼底裡露出來:「我和七少爺在府裡你不用擔心,這半年姨娘想了許多,以前是姨娘太懦弱自私了,往後姨娘再不會讓你和七少爺再受旁的人欺凌……再說,搬去都督府的話以後可不能再提,既然太夫人有意讓你住在侯府裡,你們就該遵從她的意思,她以後就是你的婆母,你要孝順聽話才是,切不可說這樣的話違逆了她。」

  「我記住了!」析秋認真的點頭,兩人在房裡說著話,忽然春柳就小跑進來,臉色發白的對析秋道:「小姐不好了,周家來人了!」析秋一愣問道:「可說了是什麼事?」前面才送了端午節的回禮,難道是婚期又有波折要更改?!

  「是那周公子親自來的,還帶著上一次來定婚期的媒人,好像是……好像是來退親的。」

  析秋聽著就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退親?」春柳就認真的點點頭,析秋和夏姨娘對視一眼,夏姨娘更是沉了臉色道:「若真是這樣,四小姐也是個苦命人……」

  有大太太和房媽媽在,想必周家想退親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只是苦了佟析言,這一波一波的折騰她真怕她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我去看看四姐姐。」析秋和夏姨娘打了招呼,就匆匆帶著春柳去了佟析硯房裡,一進去代菊和代絹兩人就迎了過來,拉著析秋道:「六小姐,您快去看看四小姐吧,在那裡又哭又笑的,奴婢看著……心理害怕!」

  析秋沉了臉色,回頭眯著眼睛去看代絹,代絹被她這一眼看去,頓時低下去自知說錯了話,析秋擰著眉頭道:「事情還沒有結果,你們不要在四姐姐面前胡言亂語!」說完她朝房裡去,又忽轉頭看著代絹道:「你去大太太房裡瞧瞧,看看人可走了,到底說了什麼。」

  代絹攝於析秋的氣勢,低著頭應是,飛快的出了院子。

  析秋進了門,看到佟析硯背對著門靠在椅子上,她走進去隨即臉色一變,就瞧見佟析硯對著手裡的茶盅又哭又笑,嘴裡念念有詞的說著什麼,析秋進來她也毫無反應,析秋看著心裡一驚,就過去喊道:「四姐姐,你怎麼了?」她一連喊了幾聲,佟析硯依然是毫無反應,目光呆滯的看著手中的茶盅,彷彿那是個非常有趣的事情!

  析秋拉著她的手,按著她手中的茶盅,問道:「四姐姐,你怎麼了,我是析秋啊。」

  看不到茶盅,佟析硯的目光這才動了動,抬起頭神色木然的看了眼析秋,又重新低下頭去和析秋奪茶盅,一言不發!

  「快去請大夫來!」析秋回頭去吩咐代菊:「再幫我打盆清水來!」

  「哦!」代菊恍恍惚惚的出了門,和春柳一起打了水進來,她又飛快的去二院請大夫,析秋這邊用冷水給佟析硯擦了臉,她這才眼神清明了點,可依舊是不言不動的坐在哪裡,盯著某一樣東西,一看就是半天。

  代菊小片刻就轉了回來,析秋問道:「大夫可去請了?」代菊搖著頭又點頭道:「房媽媽剛剛已經派人去了,說是大太太剛剛吐了血昏了過去!」她說著滿臉的沮喪:「……大太太用茶壺砸破了周公子的頭」

  析秋愕然,大太太都口不能言手不能動,竟然能抓了茶壺砸破了周公子的頭,看來這門親事是不退不成了,她看著呆呆的正發著愣的佟析硯,就重重的嘆了口氣!

  胡大夫跑的氣喘吁吁,去給大太太診了脈又匆匆趕到佟析硯這邊來,把了脈胡大夫道:「四小姐是痰迷了心,老夫先開兩副藥吃了看看效果!」問題不大。

  析秋抱著佟析硯道:「有勞胡先生了……您從大太太那邊過來,不知母親的病情如何了?」

  胡大夫就重重的嘆了口氣,回道:「大太太的病已轉為中風之症,需要精心調養方可。」析秋紅了眼睛,站起來去送胡大夫,又吩咐代菊去煎藥,這邊大老爺和佟慎之趕了過來,大老爺臉色很難看,析秋小心翼翼的回了話:「先生說是痰迷了心,開了兩副藥說是吃了看看效果……」大老爺就擰著眉頭去看坐在哪裡玩茶盅的佟析硯,回頭對析秋吩咐道:「去讓來媽媽去找了人牙子,府裡再買些奴婢進來,你們姐妹身邊總不能缺了人才是!」

  佟析硯這邊也就兩個大丫頭,兩個小丫頭,兩個灑掃的婆子,析秋那邊更是不如,只有兩個大丫頭一個小丫頭,加一個灑掃的粗使婆子,按照定制早就該添了人,可是也不知是大太太忘了還是近一年事情太多,一直拖到現在。

  「女兒知道了!」析秋點頭頭站在了一邊,佟慎之沉默的看著佟析硯,眉頭緊緊蹙在了一起,忽然回頭對大老爺道:「父親,強扭的瓜不甜,既然周家有意退親,那我們便請了媒人,將妹妹的生辰八字取回來,也省得再生波折!」他回頭看著佟析硯:「四妹妹再禁不起波折了。」

  大老爺負手而立,沉沉的點頭道:「明日便讓來總管去辦。」府裡幾個孩子的婚事,一個比一個不順心!

  佟慎之求大老爺撤了大太太的禁令,大老爺什麼也沒有說什麼點頭同意了,晚上析秋去給大太太請安,卻被房媽媽擋在了外面,隔著薄綃紗的簾子,她模模糊糊看著大太太躺在床上,代荷從裡面出來,手裡捧著一床髒了的床單,她臉色難看的從析秋身邊走過,析秋便聞到一股濃濃的騷臭味。

  房媽媽知道析秋向來精明,大太太失禁的事怎麼也不能讓她知道,否則大太太以後還怎麼在這些庶女面前有威嚴,她擋在析秋面前,笑著道:「太太吃了藥歇下來,六小姐還是明天再來吧。」

  析秋眉頭擰了擰,也不強求,點頭笑道:「媽媽辛苦了,若是母親房裡缺什麼,就讓代荷去我那邊拿牌子,若是府裡沒有,就吩咐了來媽媽去外面買回來,如今母親的身體才是重中之重。」她是真的不希望大太太的病再嚴重下去。

  貓哭耗子假慈悲,是怕大太太若真出了事,要守孝吧!房媽媽笑著回道:「勞六小姐費心了!」說著一頓,她又道:「奴婢還沒恭喜六小姐呢,定了大都督以後六小姐可是佟府裡的頭一份了,不過如今大太太這樣,嫁妝之事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太太說了,六小姐向來聰明也穩重,這樣的小事六小姐定是能辦的妥當的,若是實在不懂的,就去問問三小姐,她總也是有點經驗的。」

  析秋毫不在意房媽媽的明朝暗諷,笑著點頭道:「勞媽媽轉告母親,女兒記住了!」

  第二天,來總管陪著佟府請的媒人去了周府,正式和周府解除了婚約,佟析硯躺在床上聽代絹在旁邊小聲說著,眼睛定定的看著屋頂上的承塵面無表情,析秋不放心佟析硯第二天晚上就來和佟析硯住,晚上她抱著佟析硯聲音低低的勸道:「四姐姐,我聽說那周公子雖長相不錯,可為人優柔寡斷,他退親不是因為不滿意婚事,而是他和原禮部尚書的一位孤女生了情愫,這樣的人不顧已有婚約,與旁人私相授受,我們該慶幸早些識清了他的真面目才是,你也不用為了這樣的人傷了自己。」

  佟析硯依舊沒有說話,析秋又道:「父親已經托了二嬸嬸娘家的嫂子,說定要給你挑一個頂好的親事,你要快點好起來才是,父親為了我們這些日子愁得頭髮都白了,母親也病了,你若再這樣萎靡不振,讓他們怎麼辦!」她說完,就很明顯的感覺道,佟析硯的手指動了動,析秋目光一轉又道:「你可知道,蔣公子現如今怎麼樣?」

  佟析硯又是一抖,析秋接著道:「他也未曾定親,聽說吏部好幾位大人要把自家的女兒說給他,都被他拒絕了……」佟析硯靜靜聽著,昂著的頭漸漸轉了過來,默默看著析秋,析秋也回視著她,佟析硯忽然哇的一下哭了起來!

  果然有用!

  析秋任她哭著,佟析硯哭了許久,才抬起臉看著析秋道:「六妹妹,我不是傷心周家退了親事,我是傷心我自己,為什麼我的婚事就這樣不順,我真的好想剪了頭髮去當姑子去,也省得受這世俗的困擾!」

  析秋笑著撫著她的背,安慰她道:「哪裡這樣嚴重,人常說好女百家求,我們四姐姐這樣出色優秀,周家退了親不知多少公子要高興了,說不定過幾日我們佟府的門檻都要被人踏平了!」

  佟析硯擰了析秋道:「你還有心思開玩笑!」析秋求饒:「你昨天的樣子真是嚇死我了,不吃不喝不睡的,目光呆呆的連父親都驚著了!」佟析硯垂了眼睛,回道:「我昨天聽到周府來提親,就暈了過去,後來你們來我只看得到你們,可腦子裡卻毫無反應,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幹什麼。」

  「總之你沒事就好!」析秋說著,心裡卻是覺得,剛剛她說了這麼多,唯獨提到蔣士林時,佟析硯情緒才有所波動,看來她對蔣士林根本沒有忘懷啊!

  她嘆了口氣,哄了佟析硯睡下,第二天去外院尋佟慎之,佟慎之見她過來,問道:「六妹妹可是有什麼事?」

  析秋就從袖子裡拿出一封信來交給佟慎之:「大哥哥,我知道這樣有失體統,可是為了四姐姐,您能不能幫忙把這封信交給蔣侍郎?」佟慎之聽著眉頭便是一皺,可他知道析秋不會無緣無故說這樣的話,他問道:「為何?」

  析秋就把昨晚和佟析硯的對話告訴佟慎之,佟慎之看著析秋手中的信,久久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也變幻莫測,沉沉的顯得很難看,析秋知道這件事對於佟慎之來說,實在太難了,可是不試一試蔣士林她也不死心,將士林當初走時一句話也沒有說,析秋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想的,若是真的對佟析硯沒有心,那麼他拒絕了佟析硯自此以後也可以徹底死心了,若是他也有心呢,豈不是給了彼此一個機會!

  佟慎之沉默了良久,終究是沒有接析秋手裡的信,卻是對析秋道:「你的話我會轉告給蔣侍郎,至於這封信於禮不合,六妹妹還是燒了吧!」析秋聽著笑了起來,佟慎之的方法更好,她寫信總歸是不合規矩的。

  當天析秋不知道佟慎之和蔣士林如何說的,過了三天蔣士林就登門了,和大老爺在書房談了許久的話,當天晚上析秋就聽夏姨娘說:「那蔣公子我也瞧見了,長得果真是一表人才,若真成了佟府的女婿,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夏姨娘也聽說過佟析硯和蔣士林的事,所以現在說起來,也頗有些唏噓。

  析秋問道:「那父親可同意了?」夏姨娘點頭道:「說是過些日子蔣公子請了人上門提親!」

  大老爺也聽佟慎之大約提過蔣士林和佟析硯的事,心裡雖對蔣士林有所不滿,可耐不住蔣士林求的誠懇,他便是想拒絕也要考慮到佟析硯才是。

  析秋鬆了口氣,兜兜轉轉歷經了這麼多事,他們最後還是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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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10 03:00 PM

【卷二‧庶大招鋒】

第一百零一章:嫁妝

  夏初的夜,涼爽宜人,微風自半開的窗戶中穿進來,一室的靜逸……

  析秋將手裡的賬本擱下,回頭脫了外面罩著的褙子,就熄燈了躺在床上,一時沒了睡意,幽暗中她睜著眼睛去看頭頂的掛著的帳子,帳子是羅姨娘寄回來的,說是永州今年時興的樣式,在帳頂上也繡了富貴牡丹,花姿豐腴艷麗的圖,粉紅的花瓣用金線挑了頭,陪著淺綠色的葉子,用蘇繡繡出來貼在那裡,宛若真的有生命一般,隨著帳子的晃動,花莖也隨著輕輕擺動。

  她不由想到春雁掛帳子時說的話:「廚房裡的蔡婆子,聽說小姐得了頂好看的帳子,正巧她兒媳婦前幾日淘了對帳搭子,說是要拿來送給小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就當給小姐增個趣味。」

  蔡婆子析秋記得,原是廚房裡幫活的,後來犯了錯被大太太貶了去守門,前些日子就天天到她跟前湊著,她嘴有些碎但做事卻還是不錯,尤其是一手菜燒得很好,正好大廚房裡有個媽媽得了腰椎病,要回去休養空了個人手,析秋就又讓她回了廚房。

  「她也就會這些了,整日裡往主子跟前湊,若不然三小姐落水那次,也不會被大老爺訓了!」春柳不以為然,撇嘴道:「我瞧著她那樣子,活該去守門才是!」

  析秋聽著兩人說話,就笑著道:「也別說蔡婆子了,她不過想去廚房得些好處罷了,只要人規矩點其他的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掌家也不過這一年時間,有的事她不能做的太不盡人情,她走了姨娘和七弟還在府裡,攏些人心總是有用的。

  春雁掛好了帳子,就嘖嘖嘆道:「羅姨娘可真有心,這帳子掛著房裡一下子就覺得亮了不少!」小姐房裡就是太素淨了。

  析秋也微微點頭,羅姨娘何止有心,她不但寄來帳子還讓人捎來了兩百兩的銀票,說是給她的添嫁妝!

  正說著,喜兒匆匆跑了進來,春柳看著她滿頭大汗就掏了帕子給她擦汗,又在桌子上倒了杯茶給她:「這天這麼熱,你又跑哪裡瘋成這樣。」

  喜兒嘻嘻笑著:「我都長大了,可不像以前整日裡玩,況且,我以前也沒玩啊,春柳姐姐這麼說我,可真是傷了我的心。」春柳失笑,點了點喜兒的額頭,笑著啐道:「別貧了!你說說你跑的這麼急,可是有什麼事和小姐說?」

  喜兒就看著析秋,臉上露出一絲奇異的笑容來:「奴婢剛剛和六福在園子裡幫著代絹姐姐摘花,說四小姐這幾日病又犯了,許是園子裡多了幾株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花所致,所以就提了籃子統統摘了扔掉,六福瞧見捨不得就說給她,回頭她風乾了給七少爺墊在枕頭了,也比香囊好使。」

  六福說著,又抹了額頭上冒出來的汗:「我們三個人這小半日就都待在園子裡,您猜我們看到了什麼?」她說完,看見析秋挑了眉頭,頗有興味的樣子,她受了鼓勵就道:「奴婢瞧見大太太出門了!」

  析秋一愣,大太太中風躺在床上一個月了,怎麼會出門,春柳也是不信,快語問道:「把話說清楚,大太太怎麼就出門了,她自己走出來的?」

  「哪能啊。」喜兒擺著手:「是由房媽媽喊了滑竿,抬著走的。」

  「去哪裡?大太太可是幾個月沒出門了!」春柳說著滿臉不解,又去看析秋,析秋便問道:「是去找大老爺了?」

  「是!」喜兒點頭不迭:「奴婢悄悄跟著,就看見大太太去了大老爺的書房,房媽媽跟在旁邊,興沖沖的樣子……」

  析秋點點頭,大太太自周家退婚後,病情又加重了許多,房媽媽也隔三差五的出門,聽送車的婆子說,說是去了陳府,請陳夫人給佟析硯尋門親事,陳夫人答應沒有答應她不知道……後來大太太還喊了佟析言回來,讓她也托了妯娌打聽打聽。

  大老爺一直將蔣士林的事瞞著大太太和房媽媽,半點風聲也沒有透出來,知道昨天蔣家來提親,滿府裡沸騰起來,想必房媽媽也定是知道了這茬,她知道了大太太也必然就知道了。

  昨晚上,房媽媽跑了幾次外院去請大老爺,可到最後大老爺都沒有去見大太太,大老爺這兩日就要回程,想必大太太是真的等不及想要證實,就讓房媽媽喊了滑竿,抬了去外院。

  「大太太的身體,大夫可說了不能輕易挪動的。」春柳格外緊張大太太身體,這如今國孝守著若是再來個家孝,六小姐還要不要出閣了。

  春雁放下手裡正拿著的抹布,往外走:「奴婢去瞧瞧!」析秋喊住她:「算了,府裡那還有什麼秘密,想必你不去稍後也能知道了。」春雁想了想就沒有再動。

  大太太這邊由房媽媽抬著去了書房,大老爺正在檢查佟敏之的功課,大太太一頂滑竿直接進了書房,跟在門口守門的小廝為難的看著大太太,大老爺目光一凝揮退了小廝和抬轎子的婆子,佟敏之也從椅子上站起來,朝大太太行了禮,房媽媽就站在一邊替大太太說話:「七少爺,大太太說她和大老爺有話說,請七少爺迴避一下!」語氣很不客氣。

  大老爺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是!」佟敏之面無平靜抱拳行了禮,又回頭對大老爺道:「父親說的問題,孩兒再仔細思索,稍後再來請教父親。」說著行了禮退了出去,隨手關了門。

  大老爺就滿臉不悅的看著大太太,她穿著一件正紅的團福褙子,頭上別著金累絲紅寶石步瑤,又一隻赤金點翠的簪子,手上套著七八個玉鐲和鎏金的手串,大太太一向喜歡較為隆重的裝飾,年輕的時候他瞧著舒服,覺得女子就該如此,莊重得體,可如今在病重也這樣,不免顯得有些太刻意了。

  尤其是,大太太自從中風後,嘴角就抽了歪在一邊,即便是脖子下墊了墊子,衣襟上還是被口涎弄濕了一塊,看著令大老爺直皺眉。

  「你病著怎麼不好好休息,來這裡做什麼?!」大老爺坐在椅子上,將手中拿著的書放下,冷冷的看著大太太。

  大太太就哼哼了幾句,房媽媽站在大太太身邊,就朝大老爺蹲身行了禮,道:「老爺,太太不便說話,就由奴婢代為轉述……僭越了!」她說完,也不等大老爺說話,就接著道:「太太問您,蔣家的親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老爺目光微暗,不悅道:「婚事都定了,你也不用多問,若是精神好些就幫著四丫頭備了嫁妝,若是沒精神就並著六丫頭的一起交給佩蓉去辦!」

  大太太聽著就瞪了眼睛,房媽媽貼在她嘴邊聽了會兒,又起身對大老爺道:「太太說,那蔣公子為人不正,當初四小姐也是因為他差點丟了命,老爺怎麼能把四小姐許給他!」

  大老爺就緊緊擰了眉頭,冷冷道:「都過去的事情,你難道不嫌丟人,重提了做什麼!」房媽媽就道:「這件事怎麼過的去,老爺不在府中是沒瞧見當時的情景……那蔣公子絕對不能嫁!」

  「胡說什麼!」大老爺斥道:「這都什麼時候,你還說這樣的話,你以為析硯如今親事好尋?況且,蔣士林為人我也識得,品行自是比你清楚,能不能嫁我說了算!」他說完,指著大太太道:「以後幾個兒女的婚事你都不要插手,等明年幾個孩子成婚,我會請弟媳回府主持,你就安心養病吧!」

  大太太被氣得不輕,胸口呼吸起伏不定,房媽媽蹲在她身邊就給她順著氣,抬頭對大老爺道:「老爺,以奴婢的身份本不該說這樣的話,可奴婢跟在太太身邊幾十年,最是清楚她的脾性,那蔣公子為人作風確實不正,堂堂先皇欽點的探花郎,竟做出這樣沒有體統的事,這往後四小姐嫁給他,還不知會生出多少這樣風流不羈的事來,到時候四小姐可是有苦都無處訴啊。」

  「不要再說了。」大老爺沉聲喝道:「我說最後一遍,這件事已經定了,絕不會再悔改,你也不想想府裡幾個孩子哪一個婚事不是曲折坎坷的,如今總算是穩定了下來,你若是再做出什麼事來。」他指著大太太道:「休怪我和徐大人一樣,把你送回應天去!」

  大太太聽著身子一抖,她一直以為姨太太是回了山東,第一次聽到姨太太被送回了應天,大太太瞪著眼睛不敢置信,朝大老爺哼了半天,大老爺就道:「你們姐妹就是這般,整日裡玩些見不得人的手段,非要鬧的家宅不寧才安心,我們府裡風波不斷,析硯也好析秋也好,都是婚事上受挫,徐府也是,天青到如今都下落不明,你們不反省還處處怪責旁人,徐大人這樣也是給你們一個警告,無論是誰,忍耐也有個限度!」

  大太太聽著目瞪口呆,飛露真的被送回應天了?她頓時羞得面紅耳赤,嫁出去這麼多年的女兒,突然被夫家送了回去,依大哥的脾氣,只怕飛露連張家的門都進不去!

  一定是,一定是徐府的外室作的亂,她早就和飛露說過,斬草不除根早晚是個禍害,看著她平日裡聰明,怎麼到了關鍵時候,竟犯了這樣糊塗的錯。

  大老爺看著大太太猙獰的表情,滿臉的厭惡,他站了起來,抬腳便朝外走,房媽媽扶著大太太,喊道:「老爺,四小姐真的不能嫁那個蔣士林啊。」大太太曾經說過,無論怎麼說也不可能把四小姐嫁給蔣士林,當初列的那些條件也不過是鎮住他,過後就將四小姐許給了周府,如今若真把四小姐許給蔣公子,那以後這個女婿,大太太可怎麼相處,她不是當著未來女婿的面,自打了嘴巴子。

  岳母的臉還要不要!

  大老爺驀地停住腳步,目光陰冷的盯著大太太道:「我最後說一遍,你若是再敢做出什麼事來,姨太太……就是你的鏡子!」說完,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大太太氣得一口氣沒有緩上來,當場便暈了過去,析秋聽到後趕緊讓人去請了大夫,如今府裡各式珍貴藥進著,養著大太太的身子。

  析秋無奈的翻了個身,院外聽到二更聲響,大老爺走了有半個月,回京朝賀的各地官員也陸陸續續回去了,聽說聖上這一次請了文武百官,眾人積聚在太和殿中,令百官暢所欲言,對未來新朝政的想法,若是有好的提議,聖上當場便讓人記下來,還因此提拔了許多人,不過也有許多貶降了官職,當初去福建查蕭延炙案子的董坤達剛從宣同進京,就被人在城門口扣了,皇上定了七條大罪,直接將他扔進了京衙,至於三皇子,是那一日的壓軸大戲,大內侍段公公手捧明黃聖旨,光三皇子的罪狀,就足足念了半個時辰!

  一百四十二條罪狀,其中包括陷害忠良,暗害良將之罪,蕭延炙的死總算真相大白於天下,也替聖上原岳家沈府平反了冤屈!

  最後定了三皇子秋後斬首,監斬官便是蕭四郎!

  天際漸漸泛白,清亮的月光由炙熱的陽光替代,析秋坐起身,春雁在外面聽到動靜,就推了門進來:「小姐醒了!早飯奴婢取回來了,來媽媽領著人牙子已經來了,正等著您過目點人呢。」

  前些日子通知了來媽媽,找了人牙子領些婆子丫頭進來,她和佟析硯眼見著要出嫁,這陪嫁的丫頭自是不能缺的,佟析玉身邊也缺了兩個,夏姨娘身邊也不夠,這一次索性都補齊了!

  「去請了四小姐和八小姐來,一起看看吧!」析秋由春雁在胸前圍了帕子,她拿了牙粉刷了牙,梳洗後簡單的梳了個妝,就坐在了正廳裡吃早飯,才端了碗佟析硯就一陣風的跑了進來:「六妹妹!」

  析秋抬頭看著她,她今天穿著一身素白的杭綢褙子,在袖口和衣襟處以銀線繡了纏枝牽藤,頭上戴著幾朵珠花,顯得很可愛又很有活力,如今國孝期間大家都是一身白,剛開始未免新鮮,可日子久了就有人覺得單調,變著法子裝點衣飾,有的配個明亮的配飾,有的則在身上如佟析硯這樣,用各色淺色的線,繡了花穿著,既不顯得單調,也不會過份張揚惹人非議。

  「六妹妹,聽說你讓我來挑丫頭?」析秋笑著點頭,自從佟析硯的婚事重新訂了後,她整個人彷彿重新活了一遍,從前活潑機敏的佟析硯又再次回來了,清亮的眼睛滿是勃勃的生機,她看著也很高興。

  「說是已經在院子裡了,等八妹妹來了,我們一起過去瞧瞧。」佟析硯點頭:「我正缺著丫頭不夠用。」她說完就順勢坐在析秋的對面,自顧自的指揮春雁:「給我拿副碗筷來,我也沒吃呢!」

  析秋笑著搖頭,就和佟析硯安靜的吃了早飯,收拾好了佟析玉珊珊來了,進了門和析秋和佟析硯見了禮,她垂著眼睛道:「我去給母親請安,所以……來遲了!」

  沒有人怪她,析秋挑了挑眉,佟析硯就回道:「你常常如此,我也是見慣不怪的!」說完,拉著析秋:「我們快去!」顯得很高興的樣子,卻故意把佟析玉孤立了。

  析秋滿臉的無奈,佟析硯就回頭看了眼尷尬的站在門口的佟析玉,壓著聲音道:「她當我們都是傻子,和梅姨娘私底下做了那麼多小動作,以為我不知道呢,以前我是沒了心思管,如今我可是瞧不得!」

  析秋掩袖而笑,道:「你如今怎麼又有了心思了?」佟析硯聽著,臉騰的一下子紅了起來,擰了析秋的胳膊,打她道:「你如今掌了家,越發的得勢了,竟是取笑姐姐,好……如今我也不怕你笑話,自從周家退了親,知道蔣公子來府裡提親後,我心裡一直空著的洞,彷彿一下子就填滿了,他能不計前嫌還肯回來娶我,不在意母親說的那些難聽的話,還肯進佟府的門,我就是打心裡高興,感激他,這輩子……我一定會好好待他,補償他!」

  析秋就巴著佟析硯的肩膀,笑著道:「怎麼補償?」佟析硯原還是一鼓作氣,現在被析秋的問題一問,頓時漲紅了臉卻死撐著道:「這話如何來問我,你也該有心得才是!」

  析秋挑著眉問道:「我可沒你這樣轟轟烈烈的,自然沒有心得。」她笑著道:「不如你仔細說說,讓我長長見識罷。」

  「胡說。」佟析硯露出促狹的笑容來:「我昨兒可聽說有人連走前不忘給你送了扇子來,還怕佟府裡沒有冰,遣了人往府裡送了兩車的冰,你呢……遼東那麼遠,你就沒給他做件衣裳,納雙鞋做回禮?」

  五月百官朝賀時,獨缺了遼州總兵,聖上連下了三封聖旨,那邊卻遲遲沒有回應,過了六月京中才收遼東總兵黃達的加急軍令,說是遼東邊界的幾個衛所,自進了五月後便連續暴雨,許多城內都積水及膝,城外更是水漫及城牆,去年又是暴雪加上今年年初的暴雨,關外的蒙古牧人餓死幾多,所以不待雨停就有一股近千人的蒙古兵,兵分兩路前後夾擊出其不意,連破三城,城內的被洗劫一空!

  聖上大怒,當即封了蕭四郎為遼東總指揮使,付宣同,薊州虎符前去遼東援守,三日前就領兵出發了。

  走時,滿城百姓相送,人都排到城外箕尾山。

  析秋這兩日心裡一直念著此事,若是以前她還能寫信去問蕭延箏,可如今定了親事,她反倒不方便了,至於蕭四郎只前幾日派人送了冰和數把扇子,還有些布料來,其他的一概不和她提。

  佟析硯見析秋擰了眉頭,也收了打趣的意思,握著她的手道:「蕭四爺的軍事才能我不知,但他的武藝卻是常聽三弟弟提起,說不但是京中只怕三軍之中都無人能及,他過去即便不能得勝而歸,也至少能自保而回。」

  析秋被她說的無語,她對蕭四郎的印象,依舊是差得可以!

  「不說這個了,我聽說你找到了心竹?」佟析硯臉色微暗,點頭道:「在德州的莊子附近尋到的,娘和老子說她丟了人,把她趕了出去,她捨不了面子討飯,就幫人家洗衣裳討口熱飯吃,手上凍的都是大小不一的裂口,腿也是不能走……」她說著眼睛就紅了:「接她回來,她執意不肯,我就讓來總管幫著在她家附近給她置了宅子,買了兩個小丫頭伺候著,我也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麼……就是……就是心裡難受。」

  析秋嘆了口氣,佟析硯道:「都怪我當時太衝動了!」

  「別說了,都過去的事情了,你即是給她置了宅子又請了人,這麼養著也不是長事,心竹向來要強,你不如請了針線師傅去教她繡活,日子她也能自食其力。」佟析硯聽著眼睛一亮,點頭道:「你這個主意好,我回頭就讓來總管幫著尋一個針線師傅,我還想著把端媽媽送去,她們兩個也好有個伴。」

  析秋就點點頭,以前她自哀自憐無暇管心竹和端媽媽的事,如今自己的日子看的見未來,她也懊悔了當初,析秋看著她的側臉,忽然覺得佟析硯一夕間彷彿成熟了不少!

  佟析玉默默的跟著兩人身後,一路到智薈苑的側房的耳房裡去,錢媽媽已經帶著個黑黑瘦瘦的牙婆站在哪裡,見析秋過來,來媽媽笑著道:「領了二十個來,都是精挑細選的,三位小姐先瞧瞧,若是滿意的就留下來,若是不滿意明兒讓她再領些進來……粗使婆子也在裡面,也勞小姐一起看看。」

  來媽媽身後的站著的牙婆也笑嘻嘻的點頭哈腰:「是,是!若是不滿意,小人那邊還有許多,明兒就領過來。」析秋點點頭沒有說話,就和佟析硯,佟析玉進了院子,院子裡果然一溜排站著兩排,前面是二十個女孩子,身高參差不齊,年紀從七八歲到十幾歲不等的,都是黑黑瘦瘦畏縮惶恐的樣子,後面則是二十個年紀大些的婆子。

  析秋目光從二十個女孩子身上轉過,視線就落在她們的衣服上,皆是粗布麻衣,有的洗的乾乾淨淨,穿的整整齊齊,有的卻是皺巴巴的上面甚至還有泥點子,她看著就被其中兩個吸引了注意力,一個皮膚很黑,約莫十一二歲孩子,她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其他人見她們三個進來,都或偷偷打量,或大膽回看,只有她始終面無表情看著自己的腳尖。

  不是真的性子穩重,就必然在大戶人家受過訓練,若是前者這樣的丫頭倒是人才,佟府不算高門大戶可也是官家府邸,一般沒見過世面的丫頭進來,自是要好奇的東張西望,滿眼羨慕渴望,可她卻能克制自己管好自己,這份自制力值得她欣賞。

  還有一位長得很漂亮,和司榴有幾分相似,一雙大大的眼睛左右四顧,落在她和佟析硯身上,沒有羨慕,只有單純的好奇,這樣的丫頭若非心機深沉故意為之,那便是真的毫無心機,單純可愛了。

  析秋看好了,便回頭對佟析硯道:「四姐姐先挑吧!」佟析硯也不推辭,就隨手指了四個丫頭,又轉到後面挑了兩個婆子,就攤著手道:「我選好了。」

  析秋點頭,又去看佟析玉,佟析玉就推辭道:「六姐姐先挑吧,我是妹妹!」析秋笑著點頭:「那我先挑吧……」佟析玉聽著先是露出一絲訝異,隨即點著頭退在了一邊。

  析秋就看著前面那個黑黑的女孩子問道:「你今年幾歲,家是哪裡的,可在別處做過工?!」那女孩子垂著頭並未抬頭看析秋,一字一句的回道:「奴婢秋槐……」

  「住口!」來媽媽眯著眼睛一喝:「豈能衝撞了我們小姐的名諱。」秋槐嚇了一跳,立刻跪在了地上:「奴婢……奴婢不知道小姐也是……」

  析秋朝來媽媽擺擺手,對秋槐道:「沒事,你說吧!」

  秋槐就跪在地上,垂著頭說話明顯不如剛才鎮定了:「奴婢今年十二歲,老家是江西臨江的,娘和老子去年大雪時凍死了,奴婢賣身葬了父母後,就被人牙子帶到京城了,不曾做過工。」

  她說話時析秋看著她的臉,滿臉的平靜,提到父母時臉上露出哀痛之色,並不像假話,她點點頭,轉身又去看旁邊的女孩子:「你呢。」

  這女孩子與秋槐不同,析秋問她,她便很大膽的抬頭打量了析秋幾眼,才回道:「奴婢沒有名字,因為在家排行老七,一直七丫七丫的叫著,小姐也叫奴婢七丫好了,奴婢和秋槐姐姐一樣,都是江西臨江人,不過奴婢娘和老子都在,就是因為家裡太窮了,走投無路才賣的奴婢,奴婢也沒有做過工。」

  析秋點點頭,回頭對來媽媽道:「就這兩個吧。」她又轉到後排的婆子,挑了兩個老實的婆子。

  等佟析玉挑完,來媽媽又挑了八個丫頭,八個婆子,才去送牙婆出府,析秋就喊了錢媽媽道:「這些丫頭的規矩,還勞煩媽媽教一教了。」以前這些活都是房媽媽負責的,現在看來房媽媽是不會有空的。

  這樣差事看著沒有好處,可其實好處在後頭,這些丫頭往後可都要分到各房去的,她們又都是錢媽媽訓出來的,這往後無論去了哪裡,還不得念著錢媽媽的好。

  「奴婢一定盡心調教!」錢媽媽自是很高興,笑著領了差事。

  析秋和佟析硯,佟析玉剛剛出了門,這邊二門的婆子來道:「三姑奶奶回來了,已經進二門了!」析秋和佟析硯對視一眼,不知道佟析言回來做什麼。

  只是既然知道她回來了,避開總是不能的,析秋和佟析硯,佟析玉三個人就站在智薈苑門外等著佟析言,眨眼功夫她便由著六七個丫頭婆子簇擁著走了過來,一看到三人就滿臉的笑:「勞三位妹妹在這裡等我,姐姐心裡真是過意不去。」

  她也是一身素白對襟褙子,不過衣襟的盤扣上動了不少心思,五彩的線配了繫在素白的緞面上,襯著她風情萬種,頗有當年王姨娘的風範……只是比起在家時,佟析言好像瘦了許多,眉眼間也少了目空一切的驕傲。

  佟析硯眉梢一挑,朝佟析言行了禮問道:「三姐姐回來有事?」佟析言目光一頓,笑著道:「我回來可不是有事,兩位妹妹定親這也的大事,姐姐本早該回來恭賀的,可最近你們三姐夫受了風寒,我實在騰不開身,所以就回來的遲些,兩位妹妹不會責怪我吧。」

  「怎麼會!」佟析諺笑著道:「三姐姐照顧姐夫自是天經地義的……現在也恭賀過了,姐姐還早些回去的好,免得留了三姐夫一人在家裡寂寞。」

  「你!」佟析言氣得臉頰一紅,析秋不想她們在這裡吵起來,正要說話,佟析玉卻上前挽住了佟析言的胳膊,笑話則道:「三姐姐難得回來,不如去我那邊坐坐吧。」說完又看著析秋和佟析硯:「四姐姐,六姐姐也一起去吧,我們姐妹很久沒有說說話了。」

  析秋無所謂,便轉頭去看佟析硯,佟析硯卻存了別的心思,破天荒的回道:「那便去坐坐吧,也別去八妹妹房裡了,就去六妹妹那邊吧。」

  佟析言目光一轉,就笑著道:「那姐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完,四個人去了智薈苑,依舊是隔著簾子和大太太行禮打了招呼,析秋忽然很慶幸大太太要面子,沒有讓幾個庶女侍疾,若不然她可真要日日待著裡這裡陪著大太太了。

  幾個人依次進了知秋院,佟析言是長自是坐在了主位,析秋讓春雁上了茶,佟析言捧著粉彩蝶戲蘭的茶盅,輕輕抿了一口笑著道:「竟是老君眉,如今六妹妹這裡竟也備了旁的茶,真是稀奇!」

  析秋笑著回道:「以前也有,只是三姐姐稀客我倒是沒了機會獻這殷勤了!」佟析言聽著眉頭一挑,掩袖笑道:「六妹妹說笑了,我可不敢受你的殷勤,若是這樣我家三爺知道了,可不得訓斥我!」

  佟析玉滿臉不解,問道:「為何三姐夫要訓斥您?」

  佟析言就一副你們有所不知的表情,不過目光看著析秋卻暗含嘲諷:「我們家三爺和蕭大都督可是好兄弟,這彼此關係好的,便是蕭大都督要三爺的腦袋,三爺也能毫不猶豫的摘下來送去,你們說……我哪裡敢受六妹妹這殷勤了。」她說著掩袖而笑了起來。

  析秋低頭喝著茶,佟析硯卻是目光一轉,笑著道:「既然關係這麼好,怎麼就沒陪著蕭大都督去遼東呢,真是可惜了!」也是滿臉的嘲諷。

  佟析言臉色一僵,笑著回道:「這不是病了麼,再說,這戰場哪裡想上就能上的,四妹妹以為誰都能有蕭大都督的運氣和身手呢!」她把運氣擺在前面說,不過是想說蕭四郎靠的是運氣罷了。

  佟析玉聽著一僵,就去拉佟析言的袖子,析秋卻是忽然抬起頭來,看著佟析言道:「三姐姐難得回來一趟,也別淨說這些了,三姐姐成親也半年多了,不知這……」說著目光落在佟析言的肚子上,紅著臉笑了起來。

  佟析言臉上原是掛著的笑容,瞬間收斂了去,她滿眼惱怒的瞪著析秋,她嫁去半年沒有動靜,一開始到還好,婆婆也沒有說什麼,還勸著她不著急,可是自最近二奶奶又懷了身孕後,婆婆臉上就掛不住了,對她的態度比起以前,明顯疏離了許多!

  誰嫁過去就立刻生的,這不過才半年而已!

  佟析言心底冷哼一聲,臉上勉強擠出一點笑容來:「這種事也不是想有就有的,況且,你們三姐夫最近身體也不好,我哪裡有這心思。」說完,又端著茶去喝,目光就在幾位姐妹臉上轉過。

  析秋就很認真的點點頭:「三姐姐說的是,姐夫平日也忙得很!」任雋一個月三十天,有二十九天不住在府裡,佟析言回來卻半字不提,連當初大老爺在時都沒有去說。

  見佟析言吃了虧,佟析硯心裡暗暗高興,側過臉朝析秋擠擠眼,滿眼的笑意,佟析言瞧著眉頭一蹙,就轉了話題道:「說起六妹妹的婚事,我倒忘了恭喜四妹妹了,蔣公子可是當朝新貴啊,四妹妹當初的眼光可真是好。」

  佟析硯臉色一變,佟析言彷彿毫無所覺,繼續笑著道:「你們也真是夠坎坷的,經歷了這麼多,竟最終還是訂了婚,依我說得虧周家退了婚,若不然可就苦了蔣公子等了這兩年了。」

  「閉嘴!」佟析硯現在最忌諱別人提當初的事情,她不是害怕,而是蔣士林如今貴為五品左侍郎,若是傳了出去,惹了朝臣非議御史彈劾,她真是有一百張嘴也不能替她洗刷清白了:「三姐姐,你不要挑了別人膿頭就出力的擠,不要忘了,你當初是怎麼嫁去伯公府的,哼哼!比起你,我這樣的事真是不足一提了。」

  「你!」佟析言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指著佟析硯氣得說不上來話,析秋很淡然的坐在一邊,佟析玉則是驚白了臉,趕忙站起來做好人:「三姐姐,四姐姐都少說一句吧,我們姐妹難得聚在一起,說說好多好,何必爭這些!」她說完,又看析秋問道:「六姐姐,您快勸勸四姐姐,她最聽您的了。」

  佟析言本還沒什麼,一聽這話,頓時臉一黑,伸手就把手裡的茶盅摔在了地上,指著析秋道:「你也不用日日在我背後嚼舌頭,當初伯公府的婚事,是你自己沒有把握好,難道還能怨了我不成,況且,你如今不也是飛上枝頭成了鳳凰,難不成你這樣說,是要和我炫耀你的榮華富貴?莫說我如今過得好,便是落難去討飯也斷不會討到你家門口去的。」說完,一甩袖子,帶著身邊的丫頭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佟析玉一臉難看:「三姐姐,我送送你。」說著,提著裙子就追了出去,析秋也站了起來,淡淡道:「三姐姐,不送了!」

  佟析硯就眯著看著佟析言的背影道:「討飯?我看她離討飯也不遠了!」說完又指著佟析玉的背影冷笑道:「你瞧見沒有,這位可是巴巴的追出去了,還以為嫁了伯公府就能回來給她撐腰,光了皮囊不長腦子的東西!」

  佟析玉的行為,析秋常常也很無語,若說她和佟析言走的近,可佟析言也不待見她,可她又不討旁的人喜歡,就連大太太自侯府的事情後,對她也是不冷不熱的!

  佟析硯又坐著和析秋說了會兒話,就站起往回走:「下午我陪嫁莊子裡的幾個管事要來,房媽媽說引薦我見一見,我去瞧瞧,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吧。」

  她的嫁妝去年大太太就準備好了,明面上也是五十六抬和佟析言一樣,可她光莊子就比佟析言多了兩個,店鋪也是多了一個,大太太原是還顧忌著,自當夏姨娘親自操持析秋的嫁妝,大太太就讓房媽媽徹底放了手,擺了話出來給佟析言又添了兩千兩的壓箱錢。

  佟析言一走,夏姨娘也帶著秀芝來了,析秋將上午選丫頭的事和她說了:「待錢媽媽教好了規矩,您那邊也添兩個吧,什麼事都是秀芝一人,也著實忙不過來!」

  這一次夏姨娘沒有推辭,點頭道:「確實這樣,秀芝如今日日和我在房裡算賬,院子裡的事都交給了冬青在管,兩個婆子也只是粗使的用不上,添兩個也好!」夏姨娘說完,又露出笑容看著析秋道:「我挑了兩個妝奩盒子,你看看喜歡哪一個,錦繡閣的掌櫃說,若是要定也要等明年才能拿得到,如今孝期許多的婚事都積壓著,趁著時間都去定嫁妝了,緊俏得很!」

  秀芝就從抱著的匣子裡,拿出兩個妝奩盒子來,一個是掐絲琺琅明鏡的,一個紅木雕著喜鵲登梅三屜的老式匣子,析秋目光就落在紅木的那個上面,和夏姨娘道:「我記得你著人去侯府量房後,定的就是一套紅木的傢具吧?不如就這個紅木的吧,一房的傢具顏色也搭一些!」

  夏姨娘聽析秋說著也覺得有道理,可她拿著掐絲琺琅的又捨不得放手,最後擰著眉頭道:「不如一個定兩個吧,換著用也圖個新鮮。」

  析秋笑看著夏姨娘,就點頭道:「那依您吧!」夏姨娘就笑了起來,又從匣子裡拿了兩個薰爐:「這定瓷石獅薰爐和粉彩松綠地鏤空山水四方璃耳薰爐,也各定兩個可好?!」

  析秋很擔心她的五千兩不夠用,就和夏姨娘說話:「這薰爐也不是常用的東西,隨便定了就行。」

  夏姨娘擺著手:「你不喜歡,可姑爺喜歡啊!」一改先前的印象,對蕭四郎越看越喜歡。

  夏姨娘說完,就讓秀芝在賬本上記下來,又拉著析秋道:「大老爺把通州的一百畝水稻地莊子,還有山東的一個也是一百畝的,說都給你,京城中西大街上有間茶葉鋪子,雖市面不熱鬧,可一年也有一兩百兩的租金,我瞧著不錯就替你收了!」

  析秋暗暗吃驚,這麼算起來她的嫁妝可不止五千兩了,她心裡正算著賬,這邊夏姨娘又道:「來總管說,府裡在別處還有幾間宅子,但都不在京城,我瞧著就是要了也沒什麼用,平日裡不會過去住,還得貼了錢去養護,不如折了銀子……我又湊了些,就在同州裡羊皮巷置了一間,雖說只是個四合院,可總歸你名下有間宅子,又離得近若是要用也派得上!」

  析秋咋舌,面露狐疑的看著夏姨娘,歪著頭問她:「我記得你的銀子可都貼出來了,大老爺也不過給了五千兩,即便是折了一個宅子的銀子,也不過五千五百兩,您怎麼能辦了這麼多事?」她前幾日在錦繡閣定了繡嫁衣用的蜀錦,雲錦,又定了中衣的杭綢甚至還有兩匹浮光錦,這些東西據她目測可都價值不菲。

  夏姨娘目光一閃,臉上笑容滿面,彷彿這段日子忙忙碌碌非但沒累著,反倒是越忙越有活力,她笑著道:「你不常出去採買,自是不知道市面的價錢,這五千五百兩銀子,能辦的事可不止這些。」她拉著析秋坐在椅子上,笑著道:「我原想給你留三千兩做壓箱的錢,如今瞧見或許不夠,到時候只怕只能壓兩千兩了!」

  侯府娶的幾個兒媳婦,哪一個嫁妝不是置的滿滿當當,六小姐雖是庶出可也不能比妯娌低的太多。

  析秋滿臉的狐疑,她剛剛說五千兩可以辦很多事,言下之意這五千兩都是要置了嫁妝,轉了臉她還能給自己留了兩千兩做壓箱底的錢,大太太給佟析硯的也不過兩千兩。

  「姨娘,大老爺走前又給您留銀票了?」

  夏姨娘目光一怔,飛快的看了眼秀芝,就擺手道:「哪有姑娘自己問嫁妝的。」說著又站了起來:「一會兒來總管還要拿了樣品去錦繡閣,我先回去了!」說完她由秀芝扶著就匆匆出了門,看著夏姨娘的背影,越發覺得奇怪!

  析秋原想著晚上再去問問,可她自己也不得空,難得閒下來夏姨娘也忙得很,就連秀芝也見不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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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10 03:12 PM

第一百零二章:變化

  房媽媽請了泥瓦匠師傅回來,要將花園裡佟慎之的新房重新刷一遍新漆。

  這樣等刷好,油漆乾了又通了風散了氣味,年末的時候江家就能送了傢具來,屋子打掃幾遍後,到明年五月份的時候剛好住進去。

  泥瓦匠進門,又是在花園裡,府裡女眷人來人往的,總是有很多不便之處,所以析秋就學著當初大太太設戲台時一樣,用棉麻葛布將花園隔開圍起來,又派了廚房裡蔡媽媽負責茶水飯菜,平日無事時就帶著幾個人守在那裡,防止那些人亂走動,衝撞了女眷。

  析秋難得得了空,恰好這一日下了雨,天空宛若水洗過一般,靛藍清透的,有晚霞將天邊映成一道火紅的風景,她看著心情極好,就帶著春雁在花園裡散步,等走出小花園時,又想到好幾日沒見到夏姨娘,就拐了彎上了抄手遊廊,去了東跨院。

  進門時,卻在門口碰到梅姨娘,她手裡拿著包頭的帕子,像是從廚房剛剛回來,再看她身後的青枝,果然手裡正端著一官窯青花瓷的盤子,裡面塔狀的壘了一碟子粉白色糕點,她笑著點點頭並不打算多說,梅姨娘卻是笑著道:「六小姐來了?」說著朝析秋行了禮。

  析秋微微點頭,指了指夏姨娘的院子:「我來瞧瞧姨娘。」沒了話。

  「六小姐如今事忙,難得來一趟,夏姐姐這些日子為了您嫁妝的事,也是忙的腳不沾地,我瞧著正心疼呢,這不瞧著她晚上沒吃飯,就做了芙蓉荷花糕送去,我新做的也嘗嘗鮮。」

  析秋挑了挑眉,梅姨娘以前雖不和王姨娘一樣處處刁難夏姨娘,可也並不算走得近,什麼時候開始,她竟親自給夏姨娘做糕點了?!

  「奴婢和六小姐一起去吧。」梅姨娘顯得很熱絡:「這芙蓉荷花糕,是今日現讓丫頭去摘的新鮮荷花,聞著就香氣四溢呢。」

  析秋笑著奉承道:「姨娘手真是巧!」春雁也笑著走過去和青枝說話:「我幫青枝姐姐拿吧!」

  梅姨娘掩袖笑了起來,抬手就挽住析秋的胳膊:「若是六小姐喜歡,回頭等桂花出來,我做了桂花糕給你送去。」她說完,她身邊的青枝生怕析秋不明白貴重一般,忙幫腔:「我們姨娘做的桂花糕可不同,裡面加了薄荷葉,吃在嘴裡既有桂花的香味,又有薄荷的清涼,六小姐到時候一定會喜歡上的。」

  析秋低頭看了眼梅姨娘挽著自己的手臂,又看著她的臉,圓圓的臉小小巧巧的樣子,臉上長了些許皺紋,不如王姨娘風情,不如羅姨娘妖嬈,不如夏姨娘清麗,也沒有大太太出自名門的端莊,她忽然明白大太太為什麼在自己的陪嫁丫頭中,獨挑了她做姨娘,恐怕與她樣樣並不出色,可卻很識時務大有關係。

  她當初挑唆大太太退了蕭四郎的求親,又日日到大太太跟前,說京城誰家誰家抬了位平妻,誰家誰家娶了側室……後來此路不同,蕭四郎直接一道聖旨封了所有人的退路,原以為她會什麼新的手法,卻轉眼間開始拉攏起了夏姨娘。

  是看中她的親事,所以在為佟析玉鋪路?!

  析秋心裡冷笑,比起梅姨娘和佟析玉,她反而更願意和王姨娘和佟析言相處,至少她們是勇敢坦蕩的,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也不會太過偽裝自己!

  進了夏姨娘的院子,秀芝正在院子裡和冬青說話,冬青手裡抱著一個海藍色的包袱,一見析秋進來就臉色忙抱著包袱,連禮都忘記施,匆匆跑進了內室,秀芝看著直皺眉就走過來朝析秋和梅姨娘行了禮,目光在析秋胳膊上轉了一圈,道:「六小姐和梅姨娘不要介意,那丫頭一向毛毛躁躁的沒規矩,稍後我就去教訓她。」

  這話自是和梅姨娘說的,析秋就笑著沒有接話,目光卻落在冬青的背影上,若有所思。

  梅姨娘笑著道:「都是一家人,怎麼會介意,況且冬青那孩子向來率真又很討喜,不過是小事罷了!」說完,目光又朝門內看了看,笑著道:「夏姐姐可在房裡?」

  秀芝就點頭道:「在呢,上午來總管拿了喜餅的式樣來,夏姨娘正嘗著味兒呢」說著,就迎著析秋和梅姨娘進了房。

  夏姨娘正坐在黃花梨玫瑰椅上,面前的圓桌上,擺著各式的約莫七八樣的喜餅,見到析秋進來笑著迎了過來,又和梅姨娘互相見了禮:「姐姐怎麼來了?」

  梅姨娘就鬆開析秋的手,接過青枝手中的盤子:「說是你晚上也沒吃飯,我就去廚房做了糕點送來,你快嘗嘗。」夏姨娘目光微微一頓,笑著道謝:「勞姐姐費心了。」就笑著讓秀芝接了盤子放在桌上。

  析秋笑著坐在夏姨娘的對面,梅姨娘則熱情的走過去,拿了桌子上的喜餅,嘖嘖稱嘆道:「如今竟出了這麼多的新口味,這樣子做的也新巧。」說著回頭去看夏姨娘:「姐姐選了哪一款?」

  夏姨娘猶豫回道:「正選著,也不知哪一個好。」說著一頓又道:「姐姐向來手巧,不如幫著拿個主意,您瞧瞧哪個更好些?」

  梅姨娘目光一轉,就露出熱情的表情來:「姐姐誇獎了,既然這樣那我試試。」說著就低頭去試吃桌上的喜餅,夏姨娘站在她身後,回頭看了析秋一眼,析秋朝她微微點頭,夏姨娘便回頭去和梅姨娘討論喜餅的事。

  析秋靜靜坐在椅子上,餘光中就看到冬青抱著包袱,小心翼翼的出了門,析秋眼睛一瞇看了眼身邊站著的春雁,春雁不動聲色就出了門。

  說了大半個時辰,梅姨娘又拉著析秋試吃了幾塊,最終算是定了下來,送走梅姨娘,夏姨娘就拉著析秋的手嘆了口氣,析秋知道她為什麼如此,就拉著她的手道:「您若不想和她走得近,以後避著點也無妨的。」

  夏姨娘就露出猶豫為難的樣子來:「總歸一個院子裡住著,她來了我也不好趕著人走。」說著又嘆了口氣,拉著析秋道:「你來找我,可是有什麼事?」

  「也沒什麼事,就是得了閒過來看看您。」母女兩人攜手進了門,析秋問道:「剛剛瞧見冬青,怎麼這會兒不見了人?」

  夏姨娘臉色一變,掩飾的笑著道:「我有些事讓她去辦,這會兒正出去了。」說著,就岔開了話題:「中午來媽媽送了好些線過來,你也幫我瞧瞧罷。」

  「好!」析秋手了情緒點了頭,就和夏姨娘進了房,陪夏姨娘挑了半天的彩線,入了夜才回了知秋院,春雁在門口等她,一見她就壓著聲音道:「奴婢瞧過了,是男子的鞋子衣裳,不是夏姨娘的針腳,像是府裡針線班子的東西……冬青在大門外交給了一個小廝就回來了。」她說著一頓又道:「還是奴婢謊稱是姨娘房裡的,說是裡面少了點東西,追過來檢查一下才打開來瞧的。」

  析秋一愣,若是夏姨娘給大老爺做的,她必然會親自動手不可能交由針線班子做的,也更不用這樣遮遮掩掩的才是,可是她除了大老爺外,還能為誰去做衣裳鞋襪?

  春雁見析秋擰著眉頭,便湊到析秋耳邊小聲道:「衣裳和鞋襪的尺寸,奴婢也從來沒有見過!」

  這麼說,就不是府裡的人?!

  「小姐,要不奴婢去打聽看看,冬青拿去的那個包袱,是送到哪裡去的?」春雁心裡也疑惑。

  「不用。」析秋淡淡說著,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你回頭去針線班子上打聽一下,姨娘做的衣裳是什麼尺寸的即可!」若真是用府裡的針線班子做的,無論夏姨娘藉口是給誰做的,尺寸總是會有的。

  春雁眼睛一亮,就點著頭迅速出了門,不一會兒就跑的滿頭大汗的回來,遞了張紙條給析秋:「說就是這個尺寸,奴婢瞧著確實面生。」

  析秋拿在手裡,眉頭就緊緊擰了起來。

  春雁滿臉的困惑,看著析秋的表情,她不解道:「小姐,您這是怎麼了?」析秋搖著頭道:「沒什麼!」說著她已經站了起來,獨自進了房又關了門!

  她拿了《大周地理志》翻到遼東那一頁,自京城去遼東若是馬車,最快也要一個半月,若是騎馬至少也得半個月或是二十天……

  春雁守在門外,春柳就端著一盆冰進來,春雁趕忙去接,笑著道:「這天氣這麼熱,幸好有這冰鎮著,否則真不知道這夏天要怎麼過了。」說著,兩人去敲門,析秋打開房門:「怎麼了?」

  春柳就笑著道:「奴婢取了點冰回來,幫小姐放在房裡,小姐便是睡午覺,也能涼快點!」析秋聽著,目光就落在那盆冰塊上,心中微微一動,轉身就快速的出了門,春雁和春柳面露不解,放了冰就跟著析秋往外走:「小姐,您這是去哪裡?」

  析秋頭也不回,穿了小花園就直接去了東跨院裡,到了夏姨娘門口,秀芝正送來媽媽出門,兩人看到析秋正要打招呼,析秋卻從兩人身邊匆匆走了過來,來媽媽和秀芝滿臉錯愕,隨即又看到春雁和春柳走了過來,來媽媽就問道:「六小姐這是怎麼了?」

  春雁和春柳也滿臉困惑:「……直接出了門就來了這邊,我們也不知道!」說著,四個人的目光就回頭去看析秋,就瞧見析秋卻在正房的門口停了腳步。

  房裡,夏姨娘正和冬青在說話:「東西是他身邊長隨來取的?」

  「是的,奴婢出去的時候人已經在外面,也沒多說什麼話,遞了東西奴婢就進來了。」冬青說著一頓,又道:「姨娘,六小姐不會知道吧?」

  夏姨娘擺著手道:「我們不說,六小姐怎麼會知道。」說著,嘆了口氣:「這樣熱的天在路上奔波,也不知會不會停下來避一避暑氣休息一下再趕路!」

  冬青就捂著嘴笑了起來,夏姨娘嗔瞪了她一眼:「笑什麼。」

  「姨娘這樣,讓奴婢想到當時我大姐姐嫁人時,我娘的樣子。」夏姨娘一愣,笑著問道:「什麼樣子?」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愛!」

  夏姨娘臉一紅,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嘆了口氣道:「我這樣做,也不過想讓他對六小姐好點,原以為他是紈褲公子,沒想到他竟是這樣細心,怕六小姐熱就讓人送了冰,又送了扇子,還拿了這麼多的布料來……」她心裡終於鬆了口氣,希望他真的是能託付一生一人,六小姐能過的幸福,她也就放心了。

  冬青就點著頭,表示贊同:「奴婢聽說,當初侯爺還是大姑爺時,和大小姐感情是極好的,可也沒有做這樣貼心的事情,我們六小姐真是有福的人。」

  夏姨娘就擰了冬青的鼻子,笑著道:「你小小年紀,還懂這些!」冬青不服氣,皺著鼻子道:「奴婢怎麼不懂,奴婢恨不得出去告訴所有人,大都督怕小姐嫁妝銀子緊,一聲不吭的拿了一萬兩過來……就是滿大周也尋不到的像我們姑爺這樣好的人!」

  夏姨娘眉眼裡都是笑,她收到銀票時也是嚇了一跳,蕭四郎什麼也沒有說,就只讓人夜裡送了過來,只說給她置辦嫁妝,她當時正看中了一套紅木鑲雞翅木的屏風,卻因為銀子不夠暗自懊惱,她恨不得將最好的東西,都給六小姐置辦了,可大老爺留的銀子加上她的,也不過才六千兩,這些辦嫁妝雖是足夠,可若想樣樣都好,卻是不夠的。

  這一萬兩猶如及時雨,可她也不敢用,派了媽媽去問蕭四郎,他便丟了一句話:「若是不夠,過兩日再送過來!」派過去的媽媽,當初嚇得就說不出話來。

  第二日,果然又送了一萬兩來。

  有這樣的姑爺!夏姨娘心裡早先對蕭四郎所有壞的印象,早被滿心滿眼的滿意代替了!

  析秋面無表情的聽著,過了許久她什麼也沒有說,忽然轉了身出了院子,春雁和春柳見她臉色不好,小心翼翼的問道:「小姐,您都來了,怎麼不進去坐會兒?!」

  析秋沒有說話,進了房間也不電燈,就默默的在房裡坐了半夜,春雁和春柳擔心了一夜,等天一亮房裡終於有了動靜,春柳立刻打了水進去,見析秋正閉目靠在床上養神,春柳小聲道:「小姐,您可要現在起?」

  析秋睜開眼睛,眼裡有著一絲血絲,她笑著看著春柳道:「不著急,你把水放那裡,去幫我把那幾匹杭綢找出來,再找兩匹黑棉緞紋布來!」春雁和春柳一怔,不解道:「小姐自己要添置中衣?奴婢給您做吧!」

  析秋擺著手:「無妨,我自己做就行。」說著,就轉身進了房去畫繡在鞋面上的花樣子,春雁和春柳暗自納悶,這邊夏姨娘給別人做衣裳,小姐今天怎麼也動了這個心思了?!

  析秋一連幾天沒有出門,做兩套中衣,兩件直綴收了起來,又做了四雙黑色千層底繡著水紋的圓口單鞋,等這些都做完,夏天也過去了一半。

  遼東並未有捷報並未又捷報傳來,析秋嘆了口氣,又趕著做了夾襖和皮草的外套各做了一件。

  她寫了信給蕭延箏,蕭延箏立刻給她回了信,說是侯府能走兵部的郵道,到遼東不過半個月的時間,但是恐怕是要托侯爺捎去才行,析秋想了想,還是將做好的鞋襪打包好了,又喊了司榴進來,讓她去侯府跑了一趟,親自把東西交給了蕭延箏。

  蕭延箏拿到那一包衣服鞋襪時,臉上盡是笑容,興沖沖的去了太夫人那邊:「娘,您瞧瞧這是什麼!」太夫人正躺在八步床上納涼昏昏欲睡的樣子,吳媽媽正在一邊打著扇子,聽到蕭延箏的聲音,睜開眼睛道:「什麼東西,這樣大驚小怪的!」

  蕭延箏就將手裡的包袱一股腦的放在太夫人手臂邊上,拆開包袱給太夫人看:「你瞧瞧這衣裳鞋襪,猜是誰做的?」

  太夫人目光在衣裳和鞋子上轉了一圈,衣裳裁剪的線條軟呼,看著就很貼身的樣子,鞋子也做得精巧,少納了一層布針腳也很細密,她眉梢微挑道:「誰做的?」

  蕭延箏就湊近了太夫人,笑眯眯的道:「是析秋,給四哥哥做的,讓我托了二哥借兵部的郵道送到遼東去。」

  太夫人眼睛微微一眯,看著蕭延箏道:「她真這麼說的?」蕭延箏就點頭不迭:「東西都在這裡,難道還有假不成!」

  太夫人就和吳媽媽對視一眼,吳媽媽就笑著拿了鞋子出來,嘖嘖嘆道:「六小姐的手藝真的是沒話說,就是那技藝精湛的繡娘也不定能比得上。」說完就看著太夫人:「也別讓二小姐送了,您不是正好有東西要捎去,不如一起寄去罷!」

  蕭延箏目光一閃,眼眸晶晶亮的笑著點頭:「我正愁著怕二哥說我多事,又懷疑這些東西是誰做的,若是您那敢情更好了。」說著,挽著太夫人的手笑著道:「我替未來的四嫂謝謝娘!」

  太夫人失笑:「你這猴兒,臉都熱紅了,雖說是秋天可也熱得很,還不快去歇著。」蕭延箏就笑嘻嘻的起身道:「那我去了,娘記得辦啊。」

  太夫人就微微點頭,和吳媽媽對視一眼,吳媽媽的笑容有一絲曖昧:「六小姐真是有心啊。」

  太夫人目光晦暗不明,落在一包袱的衣裳上,聲音沉沉的道:「但願如此吧!你稍後就拿著東西去外院,交給胡總管,讓他去辦吧,也別去煩延亦!」

  吳媽媽笑了起來,點頭道:「趁著這會兒胡總管沒回家吃飯,奴婢現在就送去吧。」說著,高興的提著包袱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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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10 03:36 PM

第一百零三章:大嫂

  快到中秋,析秋安排錢媽媽給各府送節禮!

  沒過幾日,各府都派了媽媽來回禮,各家都知道佟府裡大太太如今病著,二太太又陪著二老爺不在京中,二房那邊留了個姨娘守門,十一小姐留了下來,大房這邊卻是滿府裡的事,交給了庶出的六小姐打理。

  雖是明面上沒有說什麼,可眾人認識的不認識,皆是暗暗好奇,這位庶女的六小姐小小年紀,竟然懂得掌家。

  這掌家主持中饋也是學問,這婆子怎麼調配,裡外採買如何看賬,若是婆子說什麼便信什麼,那這家遲早得敗空了,可若婆子無論報什麼賬上來,你都要細細算一遍精打細算,時間一長她們在這其中撈不著好處,做起事來也就不會盡心,試想一份沒有好處的工作,沒有奔頭的工作,有幾個人會賣命的做?!不過是混個日子罷了,若是這樣府裡也遲早會亂。

  所以,這中間的度就要把握好,什麼時候該問,什麼時候該查又怎麼查,查得深了拔出蘿蔔帶出泥來,打擊了一大片這府裡的事誰來做,查得淺了又不足有說服和震懾力,是罰是留不能讓人信服,日後誰還會聽你的。

  所以陳夫人派了身邊的洪媽媽來送回來時,先去大太太房裡請過安,就由著房媽媽陪著,故意在府裡轉了一圈,瞧見花園裡工匠進進出出,卻安安靜靜便是說話也是壓著聲音,圍著的麻布外小丫頭們路過,都是規規矩矩避的遠遠的,廚房裡,媽媽出的菜先在食盒裡放好,又在外面貼了紙條,哪一房的什麼菜都列的規規整整,牆上也貼著這兩日採買的菜,用盡了就打了叉,還有結餘就用紅筆勾了……

  洪媽媽暗暗咋舌,不過十四歲的小姑娘,竟有這般的手段。

  等見過六小姐回去把佟府裡的事,一五一十的和陳夫人說了一遍,陳夫人則嘆道:「……當初可沒有瞧出來」

  析秋讓人送走了洪媽媽,又去二房看望佟敏之,順便去十一小姐佟析佳的房裡坐了會兒,畢竟是堂姐妹,如今二房只剩她一人,總歸要照看些才好,不過她與佟析佳向來沒的話說,不過坐了喝了半盞茶,就帶著春雁春柳出來了。

  這邊江家也派了位媽媽來送年節禮,自介紹姓劉,析秋笑著道:「劉媽媽快坐,不知江夫人和江小姐可好?」

  劉媽媽的心思,要比洪媽媽複雜許多,過了年江小姐就要嫁進來,若是按往常倒也不擔心,佟大太太雖厲害了點,可畢竟是親婆母再是刁難,可總是心疼兒子的,家裡家外終究會教江小姐,可如今佟大太太病著,府裡的大權可都落在這位六小姐手裡,她是定了親的姑娘,明年就要出閣,江小姐一來恐怕就要掌中饋!

  雖說六小姐嫁的是高門,可她底下還有個弟弟,房裡還有個姨娘養著,按常理這銀子到她手裡,還不定有幾成出來,這些原不關江家的事,可畢竟江小姐要嫁進來,接了中饋到手卻是個空皮囊,這苦到時候難道還去找出閣的姑子算不成。

  所以劉媽媽來打個前鋒,她笑著回話:「都好得很,我們小姐還念叨著六小姐,說正愁著杭綢又無處尋,六小姐就讓人送了兩匹過去,這猶如雪中送炭,六小姐真是細心!」

  析秋笑著道:「我原也沒有想到,正巧府裡統配著給房添孝衣,錢媽媽又要去江府送端午節的禮,所以我就順道給江小姐帶兩匹去,也不知用不用得上……這點事還勞江小姐念著,倒讓我過意不去了。」

  劉媽媽目光一閃,暗暗點頭這位六小姐果然不簡單,這做的事能瞻前顧後,說的話滴水不漏,難怪當初大老爺把偌大個佟府交給她一個小姑娘打理!

  她原就要來和析秋套個近乎,畢竟她可是佟府的頭一份,嫁的雖是侯府的四子,可如今可是新貴都督還賜了宅子,往後若是能幫襯點娘家那是再好不過的了,今兒一見她便知道析秋是聰明人,此意便更是明顯。

  念頭閃過,劉媽媽站了起來,接過身邊丫鬟手裡端著的靛藍包袱,奉給析秋:「這是我們小姐閒時特意給六小姐繡的,小姐在府裡主持中饋,這打賞下人的事日日都有,所以她便給六小姐繡了些荷包。」析秋眉梢微挑,滿臉笑容的接了:「這怎麼敢當!」

  劉媽媽目光在析秋臉上飛快的轉了一圈,見她笑得真誠,劉媽媽臉上的笑容又添了一分:「聽說六小姐鏽技了得,當初便是二皇子妃在世時也誇過,我們小姐這手藝,倒有些拿不出手了。」說的是當初佟析華穿著析秋送的瀾邊綜裙,受了二皇子妃誇獎的事。

  仁宗登基時,還未追封二皇子妃,說起來依舊是已故二皇子妃。

  「媽媽太客氣了,我的繡活也是拿不出手的,江姐姐這荷包才是真的好!」析秋從包袱裡拿出一個繡成葫蘆狀的荷包出來,看著上面針法緊密,顏色搭配的艷麗卻不庸俗,由衷誇獎著。

  劉媽媽滿臉笑容,又拿了兩三個做工新意的荷包出來,給析秋介紹了一遍,說了半天的話,才帶著人去了佟析硯的院子,又去了佟析玉那邊坐了片刻,才帶著人出了佟府的門。

  春雁擰著眉頭道:「小姐,她怎麼先到您這裡來的。」析秋讓她將荷包收起來,過年的時候正好打賞下人用,對於江府她確實有示好的意思,她不了解江小姐,但卻是看過江夫人,是個精明人,她希望江小姐能念著她的好,否則將來她主持中饋,佟敏之這個唯一的庶弟還不知受多少的不便。

  「許是節禮是我安排人送來,先過來招呼一聲吧。」析秋淡淡說著,又坐在花架子前拿了針,春雁就收了荷包坐在析秋的身邊,也拿了針線繡荷包,這新嫁娘到了陌生的婆家,進門頭一回打賞下人自是免不了的,所以析秋要帶去侯府的荷包卻是少不了。

  原規矩是要析秋自己繡的,可如今她哪裡得空繡這麼多,就讓春雁和春柳幫著繡一些。

  至於嫁衣,說是要出自出閣的小姐手中,有的大戶人家更是自小姐會繡花開始,就開始早早為自己做嫁衣,大太太原也是這個意思,譬如佟析言當時,一半的嫁衣就是她自己繡的,可嫁衣不同平常穿的衣服,做工實在太過繁瑣,更不是你想繡就能繡得出來的,若是花繡的蔫了,線搭的衝突了都是忌諱,所以佟析言剩下的一半交給給針線班子去做了。

  至於佟析硯,則是更簡單,直接買了成品回來,讓她自己添了鳳尾,又扣了盤扣,算完事了!

  夏姨娘也效仿了這個做法,給析秋買了成品回來,析秋看著衣裳沒說什麼,就動了心思在盤扣上下點功夫。

  中秋節那日,一家人在大太太房裡吃飯,析秋請了夏姨娘和梅姨娘一起,佟慎之並著佟敏之以及佟析硯,析秋,佟析硯以及二房的十一小姐佟析佳坐了一桌,而夏姨娘,梅姨娘以及二房佟析佳的生母霜姨娘,三個人坐了一桌。

  大太太躺在臥室裡,由房媽媽服侍著動了筷子,大家這才開始吃飯,飯後又上了大老爺寄回來的蘇式月餅,析秋就回頭去看夏姨娘,果然見她臉上漾出一絲親切的笑容來,她是蘇州人自小吃這樣的月餅,以往京中也有蘇式的,可大多沒有蘇州的地道,今年大老爺存了心,特意讓人梢了兩大匣子回來。

  吃了飯,又上了茶大家圍著一起吃月餅,等著月亮升上來,佟敏之就笑著道:「若是父親在就好了,我們一家人很久沒有在一起過中秋了。」他說完,就聽到臥室裡傳來砰砰的聲響。

  是大太太!

  佟析硯站了起來,笑著道:「我進去瞧瞧母親。」佟析玉也站了起來:「四姐姐,我和您一起去吧。」她說完就回頭看了一眼析秋,析秋正側著頭和錢媽媽說著話,六月買的幾個丫頭中,有一個前幾日得了風寒,錢媽媽尋了大夫來瞧過,也不見好就來問她的意思。

  析秋就搖頭道:「莊子裡難尋到大夫,條件也不如府裡,送去了小病也成了大病,就先留著吧。」她說完,又挑著眉問道:「是哪一個病了?」

  錢媽媽就小聲回道:「秋槐!」這丫頭太好強,學了規矩半夜也不睡覺,一個人在院子裡練走路的、端茶的姿勢,吹了冷風又忍著,這才拖成了這樣。

  析秋若有所思,點頭道:「等她病好了,先讓她去廚房幫襯著吧!」這樣的性子,稜角太分明,如果只是在佟府她無所謂,可是去侯府裡面,連她都不知道未來會如何,豈能再放一個性格強勢強出頭的丫頭在身邊。

  錢媽媽點頭稱是,又和佟慎之和佟敏之打了招呼退了出去,析秋便轉頭去看佟析玉,她見析秋目光轉過來,臉上迅速露出一抹笑容來,朝析秋行了禮就尾隨佟析硯進了臥室。

  析秋就看著佟慎之道:「大哥,江家今天洪媽媽來,說是傢具想年前就讓人送來,您看著是先擺進房裡,還是先擱在外院?」若是大太太身體好,大哥的婚事自是不用析秋操心,只是現在大太太病著,好多事就由析秋代為處理了,不過大事上還是房媽媽問了大太太,才定奪的。

  「搬過去吧,也正好通通風。」析秋點點頭沒有再說話,佟慎之就轉頭去看佟敏之:「聽說你們先生過了中秋要去潛山書院?你是如何打算的?」

  說道佟敏之讀書,夏姨娘便是眼睛一亮,梅姨娘目光一閃,邊和瘦瘦的霜姨娘說著話,一邊卻是暗暗支起耳朵來。

  「我……」佟敏之看了眼析秋,垂著頭道:「我也想去潛山書院。」

  佟慎之就頗有些意外問道:「潛山書院生活艱苦,學子進去身邊只得帶一人服侍,每月中旬才能回府一趟,你年紀太小,去了未免難以堅持。」

  「我沒關係。」佟敏之一臉認真,看著佟慎之道:「這些苦算不得什麼,當初大哥哥日夜苦讀,所受的苦豈止這些,我也向大哥哥學,好好讀書考取功名!」

  佟慎之沒有說話,緩緩喝了茶,卻是忽然抬頭看向析秋,問道:「六妹妹怎麼看?」佟敏之頓時眼睛一亮,希翼的看著她。

  析秋一愣,沒想到佟慎之會來問她的意見,要知道父親不在,長兄便如父,內宅的事便也罷了,但如佟敏之讀書這樣的事,只要佟慎之點頭或是搖頭,析秋便是有意見,也無權過問的。

  析秋看了眼佟敏之,低聲道:「學堂的事我也不大懂,全由大哥哥做主吧。」佟敏之孩子氣得嘟了嘟嘴,夏姨娘瞧著心裡暗暗著急,佟敏之早就想去潛山書院人人都知道,以前顧忌著佟析硯不好多提,如今蔣探花和佟析硯定了親,已經算佟府的半個姑爺,這樣的事再說起來,也順理成章了。

  梅姨娘聽著,忽然開口道:「這蔣大人,如今可是我們的姑爺,雖說書院如今不再四姑爺名下,可他終歸是創辦人,七少爺若是想去,找了人遞個話不就成了。」她說著一頓又道:「我可是聽說,江南松江有個松江學院,去年的狀元郎就出自那裡,我瞧著七少爺不如去松江書院,我們六姑爺的老家可是松江的,不如讓六姑爺打個招呼,去松江罷,離大老爺也近些。」說完,她拉著夏姨娘親切的道:「姐姐,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夏姨娘笑笑沒有說話!

  佟慎之聽著就皺了皺眉,松江再好可離京城也近千里,怎麼可能捨近求遠去那邊讀書!況且,在他看來讀書不過是靠自己的努力和悟性,環境不過是個促進作用!

  梅姨娘話剛落,砰的一聲,房間中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

  析秋知道,這是大太太這是在表達自己的不滿,大太太不喜歡蔣士林,不喜歡蕭四郎,梅姨娘顧著討好夏姨娘,卻忘了房裡還有大太太!

  果然,梅姨娘聽到聲音,臉色頓時一變就垂下頭去,沒敢再繼續說。

  佟慎之沉吟了片刻,忽點頭道:「我明日書信一封,你隨你們先生一起去潛山書院,交給錢先生……」佟敏之滿臉的高興,忙點著頭:「多謝大哥!」

  佟慎之的話一落,臥室裡徹底沒了聲音,大太太氣得靠在床頭呼呼喘著氣,佟析硯瞧著眼淚直直落了下來,跪在大太太面前:「娘,婚事都定了,他便是再不好也是女兒將來的相公,是您的女婿女兒要和他白頭到老過一輩子,娘……他若做錯了什麼,還請您念在他對女兒一片真心的份上,原諒他吧!」

  一片真心,這話你也能說的出來,大太太氣得身子直抖,房媽媽看著趕緊上去勸佟析硯:「四小姐,您就少說一句,姑爺的事以後再說!」

  佟析硯卻跪著不起來:「娘,您就別生氣了!」佟析硯抹著眼淚。

  哇!

  大太太氣得臉色發青,忽然身子一抖,便哇的一下將剛剛吃進去的半碗燕窩粥全部吐了出來……

  一時間,她自己的身上,床上,便立刻落得滿是穢物。

  「娘!」佟析硯驚得一怔立刻站起來:「娘,您怎麼了!」說著,要去給大太太擦臉。

  佟析玉看著立刻捂住嘴,撇開臉乾嘔了幾聲!

  佟析硯伸手去,大太太氣得臉一側,避開她的觸碰,眼睛卻眯起來看了眼乾嘔的佟析玉,滿眼的冰冷!

  房媽媽瞧著目光一閃,就去將佟析硯拉開:「大太太正在氣頭上,四小姐先到外面坐一坐吧。」房媽媽說完,轉了身臉色一變,就看著佟析玉:「奴婢一人忙不過來,還勞煩八小姐搭把手。」

  佟析玉一愣,滿臉的為難:「我?」一副難以忍受的樣子,房媽媽就擰著眉頭道:「有勞八小姐了。」佟析玉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大太太,捏了捏手裡的帕子,強忍著噁心,去給大太太擦臉……

  她剛剛走進,鼻子裡聞著腐酸氣,帕子還沒到大太太臉上,她突然扭了頭轉身跑到一邊,也吐了起來!

  這時外面的人聽到動靜,也全部隔著簾子來問:「出了什麼事,要不要去喊大夫?」

  不是親生,果然不能依靠!

  大太太氣得瞪著眼睛,嘴裡冷冷的哼哼呀呀不停,房媽媽目光一轉,明白了大太太意思。

  都到了這個地步,那就誰也別要臉面了!

  房媽媽目光一動,就回道:「無事,只是太太吐了一身!」

  梅姨娘聽大太太吐了,就想到佟析玉在裡面,果然就聽到佟析玉嘔吐不止的聲音,她就立刻緊張得道:「奴婢去喊婆子來收拾。」

  房媽媽卻是不如平常為大太太遮掩,簾子一掀她站在了門口,目光一下子落在站在佟慎之身邊的析秋身上,笑著道:「婆子粗手粗腳的!」

  析秋目光微微一閃,耳邊就聽梅姨娘道:「那奴婢去收拾吧!」

  是怕大太太為難八小姐吧!

  房媽媽心中冷哼一聲,八小姐還不值得大太太動手,她轉了目光直直的看著析秋道:「要不勞煩六小姐搭把手,這府裡就數您心最細。」

  大太太病了這麼久,想必也不是第一次吐,平日裡不也是婆子收拾的,今日道嫌粗手粗腳,分明就是想給析秋難堪罷了。

  析秋笑著走出來,點頭道:「房媽媽客氣了,母親的事做女兒的自是當仁不讓!」說著就提著裙子進了門。

  夏姨娘的臉皺在了一起,臉色很難看,大太太這樣,分明就是刁難兩個庶女!

  不是平日裡顧忌面子,不讓人靠近麼,怎麼今天就破了這例,不要面子了?!

  析秋進了門,鼻子裡立刻充斥著一股難聞的餿味兒,佟析硯在一邊滿臉緊張,舉著帕子想上去又怕大太太生氣,佟析玉則扶著牆,在牆角的痰盂裡猛吐不止,大太太則閉著眼睛面無表情的躺在床上,強忍著怒意!

  這是析秋這幾個月來,第一次見到大太太,沒有往日的高貴端莊,臉上的皮膚彷彿放了氣得氣球,癟了下去露出無數條皺紋來,不過短短幾個月,像是老了十幾歲如同老嫗一般。

  析秋從容朝大太太行了禮,接了房媽媽手裡的帕子,滿臉平靜的在大太太吃人的視線中,去幫她擦臉,大太太卻是頭一偏,析秋的手落了空,頓時沾了一手的穢物,她毫不在意的拿帕子擦了手,又接過房媽媽手裡的新被子,給大太太重新換了一床,又幫著她換了內外的衣裳,全程沒有說一句話,動作雖不熟練但卻恭敬有禮,大太瞪著眼睛卻挑不出一絲毛病來。

  大太太眯了眼睛,房媽媽笑著道:「還是六小姐手巧。」

  析秋就羞澀的垂了臉。

  大太太再有旁的心思,可畢竟是病人一番折騰後,也沒什麼精神了昏昏欲睡,佟析硯就和析秋,扶著吐得臉色發白的佟析玉出來,梅姨娘一下子迎了過來扶住佟析玉:「八小姐,你沒事吧!」

  這話說的,彷彿大太太房裡是龍潭虎穴。

  佟析硯聽著就垮了臉:「姨娘這是什麼話,是八妹妹自己挨不住,又要逞強才成了這樣,聽你這意思,彷彿有人欺負她似得!」

  梅姨娘聽著臉一陣紅,一陣白的……

  佟慎之沒有說話,看了眼佟析玉,目光就在析秋面色如常的面容上轉了一眼,面無表情道:「今天天氣不好,許也沒有月亮,都散了吧!」

  霜姨娘就帶著佟析佳回了二房,梅姨娘迫不及待的扶著佟析玉出了門,析秋就安排了丫鬟,將月餅分了送到各房去,也和眾人分了手。

  她也暗暗納悶大太太這是怎麼了,難道是想通了,想要讓她們來跟前侍疾了?

  她猜的果然沒錯,自這一天開始,大太太就每隔一日喊析秋去床邊侍疾,她彷彿是故意折騰析秋,只要她在,大太太不是尿了床,就是打翻了藥碗,否則就是吐了一身,一整日在正房裡服侍下來,析秋常常累得便是倒頭便睡。

  而大太太彷彿自那一天開始,身體也漸漸好了起來,佟慎之得知後,還特意謝過她,又親自送佟敏之去了潛山學院,夏姨娘捨不得佟敏之去吃苦,可一想到他小小年紀卻又宏圖大志,又不如忍心成了他累贅,只好拉著析秋訴苦,又隔三差五的派人去問情況。

  轉眼到了冬天。

  冬至這一天,析秋讓錢媽媽將九層糕端去外院,由佟慎之領著佟敏之祭了祖,又滿府裡煮了七八鍋的餃子,大家合在一起熱熱鬧鬧吃了餃子,算是過了一個節。

  下午錢媽媽就領了七丫還有兩個粗使媽媽來知秋院,為時半年的進府集訓結束了。

  析秋正從大太太房裡回來,正在淨手,抬頭看到錢媽媽進來,就笑著道:「這半年辛苦媽媽了。」

  錢媽媽笑著道:「六小姐讓奴婢帶她們,是六小姐看得起奴婢,哪敢說累!」說著一頓,就掀了簾子讓幾個人進門,七丫打頭三個人就跪在地上,給析秋磕頭認主子。

  秋槐上個月就送到廚房,交給蔡媽媽調教,所以並未在其列。

  析秋目光落在七丫身上,幾個月不見原來瘦瘦黑黑的臉,如今白了許多也圓了不少,左臉頰上的酒窩越發的可愛,人也顯得機靈多了,她見析秋看她,就跪著道:「奴婢碧梧給六小姐請安。」

  析秋眉梢微挑,笑著問道:「怎麼改了名?」

  六小姐還記得她,碧梧臉上一喜:「回六小姐的話,錢媽媽說我的名字不好聽,就讓奴婢改個名字,奴婢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好名字來,所以就求了碧槐姐姐幫奴婢取了名字!」

  碧槐?又是誰?!

  彷彿知道析秋的疑問,碧梧笑著道:「碧槐姐姐就是秋槐,她說她的名字和六小姐的字犯了衝,就想改個名字,正巧奴婢尋到她,她說我們兩姐妹有緣,不如就取個相似的名字,又好記又像姐妹!」

  知道自己的名字和她衝了,立刻就改了個名字,還拉著七丫和她叫了類似的名字,這個秋槐果然很聰明。

  析秋滿意的點點頭,道:「碧梧這名字不錯,以後你就跟著春柳吧,先學著做外院的事,若是不懂就去問她。」碧梧滿臉的高興,又咚咚給析秋磕頭:「奴婢一定聽春柳姐姐的話!」大眼很靈動,一眨一眨的顯得很可愛。

  「起來吧!」析秋讓碧梧起來,又轉頭去看她身後的兩個婆子,問了情況,兩個婆子一個胖胖高高的塊頭很大姓楊,一個個子不高但頭髮梳的一絲不苟,顯得很板正嚴肅,很規矩的樣子姓許,析秋讓兩人在院子裡做些灑掃的事,偶爾得空就跟著錢媽媽跑跑腿。

  這些人她出嫁時都要帶出去的,趁著還有時間,多錘煉錘煉,以免到了陌生的地方縮手縮腳,非但不能幫到她反而成了拖累。

  等人出去,析秋喊春柳來,囑咐道:「你得空就去廚房瞧瞧,也親眼瞧瞧碧槐做的如何!」春柳明白她的意思,就點頭道:「奴婢記住了。」

  兩人正說著,春雁手裡幫著一副長長的畫軸走了進來,她來不及放手裡的畫軸放下來,就拿了封給析秋:「小姐,剛剛大少爺身邊的一山來,說大少爺找您,奴婢見您忙著就跑了一趟,大少爺給了我們一副九九消寒圖,又讓我把這封信交給您。」

  析秋一愣,不知道是誰給她的信,接在手裡拆開一看,隨即愣住,是蕭四郎寄來的,可是為什麼會寄到佟慎之的手上,而不是直接讓人交給她呢?!

  「大哥哥可說了什麼別的話?!」

  春雁就點頭道:「說是一起來了三封信,這一封是您的,就讓奴婢拿來給你!」

  析秋挑了挑眉,他寫信還一起寄了三封?

  「去打聽看看,這三封信分別是給誰的。」析秋將信收起來,囑咐了春雁,春雁點了頭就指著桌上的畫軸道:「是大少爺讓我拿給您,讓您掛在正廳裡。」

  析秋點點頭,便讓春柳打開圖來,上面畫的是一枝素梅,枝上畫梅花九朵,每朵梅花九個花瓣,共八十一瓣,代表「數九天」的八十一天,每朵花代表一個「九」,每瓣代表一天……

  有一年大老爺在府裡過冬至,也曾在智薈苑裡掛了這種類似的圖,每過一天他就用淺粉的顏料染上一瓣,染完九瓣,就過了一個「九」,九朵染完,就出了「九」,九盡春深,代表著最寒冷的冬天已盡。

  「掛起來吧。」

  春雁和春柳,碧槐,喜兒,四個人合力將原來牆上掛著的山水春居圖拿下來,換上九九消寒圖,析秋則拿著信回了房間,她緩緩打開信,信中筆鋒渾厚的小楷就落在她眼中,這是析秋第一次見到他的字,都說自若其人,蕭四郎的字筆筆圓潤卻又鋒芒暗藏,與她印象中的蕭四郎倒有些不同。

  信的內容很簡單,說他七月底就到了遼東,又馬不停蹄的趕到衛所,正巧蒙古兵滿載而歸,撤回了草原,他就算著時間遼東過了九月就會進入冬季,蒙古人今年得了甜頭,不會就此罷休,況且,他們搶去的財物也支撐不了過整個冬天!

  他按兵不動,和黃達兩人兵分兩路為各城修戰時毀掉的城牆,加固兵防!

  這些只大致提了一提,至於他後面如何行軍卻是隻字未提。

  但卻著重提了一件,就是她送去的衣物非常合身,只是夾襖太薄,皮毛大氅穿著雖暖和,但不方便,言辭一點也不見外的告訴她,若是她有空,就再做些送來,當地的衣裳穿著不合身,所以即便夾襖薄了點他還是日日穿在身上!

  又叮囑,年前武昌伯的沈世子要趕去遼東,他已經安排好了,會有人來佟府拿,讓她交給來人由沈世子一併帶去給他!

  析秋失笑,敢情他寧願挨凍,也不願去外面買?!他就篤定了自己會給他做?!

  蕭四郎這麼幾年一直在外面奔波,什麼樣的衣裳沒有穿過,他哪裡就有這樣的講究,析秋明白,他不過是沒事找事讓她做罷了!

  想了想,她搖搖頭,又找出前些日子就裁好的襖子出來,輕輕的笑了起來!

  這一小會兒,春雁在院子裡轉了一圈,回來告訴析秋道:「大都督的三封信,是下午才寄來的,一封是大少爺的,一封是您的……」春雁說著一頓,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還有一封是……給大太太的。」

  析秋錯愕,他竟然給大太太也寫了信?

  她想不到,蕭四郎能和大太太說什麼,而且他來的信中,半字沒提給大太太來信的事,析秋好奇不已。

  不過第二天就知道答案了,大太太的臉色,房媽媽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析秋暗暗納悶,這段日子她日日來,房媽媽和大太太臉色雖不好,處處有意刁難,但卻沒有今天這般,彷彿每一個眼神都帶著殺意。

  「六小姐,您還是回去吧!大太太這裡有奴婢在,您也不用日日都來!」房媽媽說著,目光如刀落在析秋身上。

  析秋驚詫:「母親病還未好,媽媽一個人如何忙的了!」怎麼好好的不讓她來了?!

  房媽媽嘴角一撇,似笑非笑道:「四小姐這樣的,大太太可使喚不起,四小姐還是省省吧!」說著掀了簾子,請析秋出去!

  析秋心裡彷彿明白了點,轉頭去看大太太,大太太果然滿面怒容的瞪著她,雖說不出話但垂在被子外面的手,卻緊緊攥成了拳頭,顯然氣得不輕!

  析秋自是不高興再來,就屈膝給大太太行了禮退了出來,心裡越發的對蕭四郎信裡的內容生出好奇,直到快過年的時候,析秋才聽佟析硯提到,說蕭四爺寫給大太太的信中,言辭懇切,用詞委婉,感謝大太太替她照顧析秋,待他日自遼東回京後,定會登門好好答謝。

  又提到聖上對佟慎之極為看重,又問大太太,佟慎之是想留在翰林院,還是外放歷練又或是入六部!

  析秋聽著笑了好幾日,這樣給未來岳母寫信,看似言辭懇切卻處處威脅的事,只怕也只有蕭四郎能做的出來,難怪大太太一聲不吭讓她不用再去服侍!

  等到蕭四郎的長隨來佟府取衣裳時,析秋就多了做了兩雙棉靴!

  「小姐,這些東西是不是給大都督送去的?」春雁拿著這一包的東西,兩眼裡滿是笑意:「上次您捎去侯府的衣裳,也是給大都督的嗎?」

  析秋淺笑不語,春雁就更加確定了,六小姐能和姑爺感情好,那以後嫁去侯府,只要有姑爺護著,小姐的日子定不會過得太難,只要小姐過得好,她們就什麼都不求了!

  「小姐,大都督什麼時候回來啊?」遼東那邊一點消息都沒有回來,只有年底聖上又讓武昌伯的沈世子趕去了……現在大家可都期待著,蕭大都督能把蒙古兵趕回草原,最好能活捉了什麼可汗……

  到時候大都督風光回京,再十里紅妝迎娶小姐,不知要羨煞多少嫡出的小姐一品夫人!

  析秋看著她目光明亮,滿臉都是笑容的樣子,就猜到她在想什麼,就點著她的額頭道:「你不是說要和來媽媽一起上街採買年貨的麼,還不快去準備!」春雁一愣,果然注意力就被析秋轉移了,她笑著道:「奴婢這就收拾收拾。」

  見她出去,析秋卻緊緊擰了眉頭,皇上派沈世子去,到底是什麼意思?

  是不相信蕭四郎的能力,還是讓沈世子去撿軍功?

  武昌伯府行事一向低調,以往三皇子在時,在朝中也一直保持中立之姿,至少明面如此,那麼這次沈世子如此高調的單獨去了遼東,是為什麼?!

  她想不明白!

  當九九消寒圖,填滿了三支梅枝時,佟府迎來了新年,由於依舊是國喪期間,今年的新年過的格外冷清,大家圍在正房裡吃了年夜飯,析秋和佟析硯在大太太房裡打了一會兒葉子牌,就各自散了!

  等過了佟析硯的生辰,大老爺來信說四月中旬回來,到了三月佟府到普濟寺給佟析華做了水陸道場後,國喪也盡了,彷彿大家憋了太久一下子釋放出來,城中幾乎家家酒樓日日爆滿,各府也開始忙著嫁女娶媳,鞭炮聲不斷!

  江家的嫁妝也陸陸續續流水般搬進了佟府,數量之多也讓析秋開了一次眼界,原以為江氏落魄女兒的嫁妝必是不多,所以大太太當初去的聘禮也不過四十八台,總共不過四五千兩而已,如今瞧著這些東西,還加上沒有來的,只怕不止這些錢。

  不知大太太知道作何感想。

  四月中旬大老爺和二太太回府了,佟府請了翰林院劉學士做證婚人,六部給事中許大人的夫人做媒人,又請了二太太的大嫂做全福人,將聘禮送去江家,到了五月十六那日,由於析秋沒有參與的份只能坐在房裡,聽到院外一陣鞭炮炸響,佟慎之高坐馬上,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去了江府。

  來賀喜的人很多,外院內院熱鬧了一整天送走賓客後,佟析硯悄悄來了:「我們去看看新嫂子吧,這會兒新房裡人都散了,大哥哥還在外院送客,我們現在去不會有人發現。」

  析秋也好奇江小姐是什麼樣子,但是此刻去總歸有些於理不合,她拉著佟析硯道:「再忍一忍,明天一早認親,就能看得見了!」不知道佟慎之穿著大紅喜袍是什麼樣子,可惜她今天沒有出門,沒有機會一飽眼福。

  佟析硯嘟了嘴,滿臉的不樂意,析秋就笑著道:「我看你不是想去看新嫂子,是想去外院看看,四姐夫走沒走吧?!」

  「胡說!」佟析硯臉一紅,嗔道:「他走沒走,關我什麼事。」說完,跺了腳出門走了。

  第二天一早,房媽媽去佟慎之的新房拿了元帕,滿臉笑容的從新房出來,大太太臉色也好了許多。

  認親禮安排在大太太房裡,析秋和佟析硯趕去時,大老爺坐在正堂裡,江氏垂著頭和佟慎之並肩跪著,兩人雙雙敬了茶,大老爺笑眯眯的接在手裡喝了,說了:「互敬互愛,開枝散葉,舉案齊眉的」話,又封了一封厚厚的紅包。

  江氏垂著頭雙頰緋紅大大方方的接了,又給大老爺磕了頭,敬了一雙鞋襪。

  析秋看著她頭頂上別著的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只微微晃了一晃,她已經由身邊的媽媽扶著站身來,大紅的錦緞纏枝暗紋褙子,刻絲瀾邊的綜裙如流水般鋪瀉開來,身材不高卻曲線玲瓏,動作行雲流水端看背影已是大氣端莊比起世家的千金,江氏這般行舉也絲毫不遜色。

  給大老爺行完禮,兩人又進了臥室,析秋站在外面等著,只有給大太太敬了茶後,才會輪到她們認親。

  隔著一道牆,大太太說了什麼析秋沒有聽清,不過看著氣氛還不錯,江氏出來時她身後跟著的丫鬟托盤上,多了一封紅包,一隻羊脂白玉的鐲子和一個赤金約莫八九兩重的頭面。

  大太太出手不凡,看來對這個曾經不滿意的兒媳,現在還是很滿意的。

  等江氏出來,析秋才看到她的臉,小小巧巧的鼻子,小小的嘴巴,眼睛也並不大,長得不算漂亮,但勝在精緻,身上有種知性的美,析秋忽然明白大老爺為什麼執意要娶江氏回來,因為江氏身上有一種和佟家女兒相似的書香氣。

  她想著,目光就落在佟慎之臉上,佟慎之一身大紅直綴,面容冠玉芝蘭玉樹一般,雖看著是面無表情,但餘光卻時不時落在江氏身上,嘴角的弧度也比平常柔和幾分,看來,佟慎之還是很滿意的!

  念頭閃過,江氏已經蓮步輕移走了過來,佟析言,佟析硯,析秋,佟析玉以及佟敏之都站了起來,江氏先走到二太太身邊,和佟慎之一起行了禮,二太太笑著封了個紅包,也給了個金頭面,不過比起大太太給的要略小了些。

  這邊析秋幾人也上前給江氏行禮,江氏笑著一一喊道:「三妹妹,四妹妹,六妹妹,八妹妹。」又轉頭去看佟析佳:「十一妹妹!」說完,又從丫鬟手裡接過鞋子,一一送給了眾人,彷彿早就將眾人熟記於心,每一雙都分的從容……析秋謝過拿在手裡,朝江氏福了福:「謝謝大嫂!」

  江氏雙頰暈紅,卻是落落大方的受了禮,深看了析秋一眼,笑著道:「六妹妹客氣了!」

  析秋笑笑,眼睛掃了一眼鞋面,尺寸剛好是她的,鞋子的做工也頗為講究,看來是費了一番功夫的。

  佟析言撇撇嘴想說什麼,可不待她說話,江氏已經轉了身去和佟敏之說話:「小叔叔!」佟敏之紅著臉朝江氏行了禮,喊了聲:「嫂嫂!」

  佟析言一肚子明朝暗諷敢說不敢說的,又都全憋了回去。

  晚上大家一起吃了團圓飯,都說新婚三日無大小,江氏卻是執意不肯入座,端著藥碗坐在大太太床前,一勺一勺餵大太太藥,又服侍她漱口又餵了飯,房媽媽看著眉眼都是滿意,佟慎之和大老爺雖什麼也沒有說,但析秋去瞧出,江氏今天舉動很得她們的滿意。

  就連析秋自己,也對江氏的印象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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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4-5-10 03:52 PM

第一百零四章:彼此

  江氏就是佟府未來的女主人,這點大家心裡都清楚。

  從江氏嫁進來第一天,析秋就知道府裡已經有人在暗暗抱著看好戲的心態,等著江氏發威,和六小姐來一場奪權之爭。

  析秋露出絲淺淡的笑容,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她朝大老爺福了福:「父親!」

  大老爺站在書桌後,停了手中的筆抬頭看著她:「你來了,可是有事?」析秋目光就落在大老爺正在寫的大字上,笑著道:「女兒是不是打攪到父親了?」

  「沒有。」大老爺索性放了筆,又轉身到牆角擱著的盆裡洗手,析秋就乖巧的拿了毛巾在一邊候著,大老爺接過毛巾擦了手,笑著道:「不過隨便塗鴉,你既然來了,就陪父親坐會兒吧。」

  離三年任期還有一年,大老爺卻萌生了留在京中的意思,當初他一意外放也是因為不想與佟二老爺一樣攪進奪嫡之爭中,如今時局穩定,他也想回京再開始!

  佟府想要再興盛四十年,不是靠他更不是靠二老爺,而是佟慎之!

  佟慎之眼見就要散館,考試後是留館還是外放歷練再回來入六部,還是直接進六部熬資歷,都必須有人為他鋪路……

  析秋笑著點頭,上前給大老爺斟茶,笑著道:「父親便是隨筆塗鴉,也比尋常人寫的好!」說著,扶著大老爺坐下,大老爺看著她道:「你比你姨娘可要機靈多了。」說著又搖著頭,他不是就欣賞佩蓉幾十年不曾改的單純毫無心機麼!

  大老爺這次從永州回來時,順便路過去了蘇州,去尋夏姨娘的娘家,只不過過去許多年,早已經物是人非,他也是白跑了一趟。

  析秋又笑著和大老爺說了許多,大老爺提到佟敏之,析秋回道:「寫信回來,說是每天卯時不到就起床,學院裡學子個個認真苦讀,他有時就是想偷一回懶,也會因為覺得羞愧而生出罪惡感來!」

  大老爺也笑了起來,點頭道:「虧他小小年紀,竟還懂得罪惡感!」析秋也掩袖笑了起來。

  父女兩人聊了半天,大老爺這才想起來析秋來的目的,問道:「你找父親有何事?」析秋聽著,就漸漸收了臉上的笑容,回道:「當初母親身體不好,父親將家中事務交給女兒,女兒小心翼翼的做了這一年,總怕做不好辜負了父親的期望……現在大嫂進門了,女兒想著把鑰匙交給大嫂……所以,想來問問父親的意見。」

  大老爺面色一怔,眼底就露出讚賞之色來,內宅的事他不關心,可府裡的情況他還是看在眼裡的,析秋做的如何他更是清楚得很,原以為她會眷戀這手中的權利,捨不得放出來,或者至少要拖一拖才會交出去。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快就做出了反應。

  畢竟權利不管男女對於任何人來說,都具有難以抗拒的吸引和誘惑,便是他也無法以平常心對待。

  寵辱不驚,去留無意,得失坦然……大老爺不禁坐直了身體,認真的看著析秋,問道:「你想把鑰匙交給你大嫂?」

  析秋也是滿臉認真的點頭道:「是!」

  大老爺就欣慰的點點頭,拍了拍析秋的肩膀,笑著道:「這是內宅的事,你自己拿決定就可以,父親相信你能做的好!」

  析秋看著大老爺,微微笑了起來!

  她辭了大老爺,直接去了智薈苑,遠遠看著的江氏從智薈苑裡出來,就笑著迎過去,屈膝福了福:「大嫂!」

  江氏穿著正紅纏枝雙金褙子,挽了個中規中矩的圓髻,左右各別了赤金鏤空疊翠的玉篦,顯得有些老氣但更多的是端莊,她腦海中浮現出江夫人的樣子,舉止行為甚至連眼神都透露著她的家庭教養非常好,不多一分一少一分讓人挑不出錯來。

  江氏也笑著迎了過來,不大的眼睛笑起來彎彎的有幾分親切,她用手托住析秋:「六妹妹何必這樣客氣。」她順勢就拉著析秋:「都是一家人,你若次次都見外,反倒生分了!」

  析秋看著江氏,紅著臉道:「是!」說完,又有些為難問她:「大嫂現在可有空?我有事情想和您說。」

  江氏笑著道:「六妹妹找我哪能沒有空,要是六妹妹不嫌棄,不如就到我那邊坐坐可好?!」

  江氏熱情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析秋暗暗揚眉,笑著回道:「自是聽大嫂的。」說著,扶著江氏兩人進了花園,進了江氏的院子。

  這院子析秋來過幾次,是個四合院,左右五間房加上兩側新建了兩間耳房統共七間,比析秋那邊略寬敞一些,院子裡同樣沒有種花,這是佟府的習慣,析秋隨著江氏進了正門,入眼的便是頭頂上正紅淺藍和碧青色搭著的承塵,色彩明麗……正廳裡掛著盧柏章的字畫,左側是一方多寶格的架子,裡面放著一些做工奇巧的或粉彩或青花的擺設,左邊的房間一分為二成了兩間,臥室在正廳右手邊,一個明玉盛蘭的隔扇立在門口……

  「六妹妹快坐。」江氏拉著析秋在椅子上坐下來,她自己也坐在析秋的旁邊,回頭喊著身邊的媽媽:「六妹妹愛喝龍井,去把我帶的龍井泡來給六妹妹嘗嘗。」

  析秋眉梢微挑,江氏就拉著她的手,露出一絲羞澀的笑容:「在家時就讓人來問過了,你們各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都暗暗記著的。」說完,又朝析秋眨眨眼,露出一絲俏皮的樣子來。

  析秋一愣,忽然覺得她有些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覺,念頭閃過她也笑了起來:「做新娘子是不是很累?」

  江氏臉上就露出一絲甜蜜的笑容來,笑著道:「不累!」說完,正好媽媽將茶端了過來,江氏親自接了茶遞給析秋:「嘗嘗,這是今年出的新茶,是我娘家哥哥才從餘杭捎回來的。」

  析秋就笑著捧了茶盅喝了一口,清清淡淡的還有一絲甜味,她笑著點頭:「新茶就是不同!」

  江氏見她喜歡,就立刻笑容滿面的對媽媽吩咐道:「把剩下的都給六妹妹包了送去知秋院!」說完,又怕析秋推辭,解釋道:「我平常也不喝,放在我這裡也是白費了好東西。」

  「讓我白白貪了大嫂的這麼好的茶,這怎麼好意思!」析秋微紅了臉。

  江氏笑看著析秋,想到臨來時母親和她說的話:這六小姐能在掌家時,把府裡打理的井井有條,下人們服服帖帖的,就算是大太太以前的人,也沒人敢出頭鬧事,便是不看也知道她絕不是簡單的人,你嫁過去不要先急著掌家,最主要的是和她處好關係,若是她不提將鑰匙交給你,你也絕不能主動提,不但如此,即便她把鑰匙給你,你也要再三推辭方可!

  她當時聽著,便明白了母親的意思,六小姐眼見著就要出閣,便是她不交出鑰匙來,也不過就這半年的時間,她何必去爭這一時,在別人眼中她若是爭贏了那也是應該的,若是輸了呢,她以後還要不要在佟府過下去?!

  況且,六小姐嫁的又是高門,往後佟慎之在京做官,能彼此依仗的地方太多了,她不能為這點事去得罪她。

  她想到六小姐送的四匹杭綢,真的是解了她燃眉之急,無論這件事是六小姐的故意示好,還是有意作態,她都會當做是她的一片好心,拿真心待她,她沒有娘家依仗,將來佟慎之官場上更沒有岳家扶持,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的兄弟姐妹!

  這點道理她懂,所以在嫁來佟府之前,她就想得清清楚楚。

  念頭閃過,她目光又落在析秋明亮的彷若星辰的眸子上,清澈的不含半絲的雜質,她暗暗感嘆……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應該和它一樣,是乾淨清透的吧!?

  江氏微微笑了起來,母親說的對,無論是誰你都該防著,可也不能一味的防著,你付出的真誠所有人都看得到!

  「六妹妹太見外了,又不是好東西,你只管拿去,若是吃的好我再寫信給我娘家的哥哥,讓他從餘杭捎些回來!」

  析秋若是再推辭,就有點拿喬了,她笑道:「那多謝大嫂了!」江氏臉上就露出滿意的笑容來!

  「大嫂!」析秋收了臉上的笑容,又低頭從荷包裡拿出一串鑰匙放在桌子上,江氏一見到那串鑰匙,心裡便咯噔一下,明白了析秋的來意,耳邊就聽到析秋道:「自從母親身體不好,家中的大小事又多,父親怕母親累著,就暫時把鑰匙交給了我,我不敢違了父親的意思,就越俎代庖了一年多,府裡也被我弄得沒了章法……」她說著笑了起來,回握了江氏的手:「如今您來了,這擔子我總算能卸下來了!」

  說著,把鑰匙推給了江氏。

  江氏暗暗點頭,換位思考,若是她是析秋,只怕也說不出剛剛那番話來!

  「六妹妹。」江氏沒有接鑰匙:「六妹妹謙虛了,我來這七八天的功夫,府裡怎麼樣我可是瞧在眼裡的,下人看著隨意鬆散,可是卻外鬆內緊,滿府裡即有生氣又不生亂,這樣的能力,便是些德高望重的夫人,也不定能做得到!」

  江氏滿臉的認真,搖頭道:「說句不怕妹妹笑話的話,我這才嫁過來,誰是誰都沒有分得清,哪條路去哪裡又是誰的院子都沒有摸透,這家要是現在交給我,難保不會出什麼亂子,所以,還煩請六妹妹再多勞累些日子,也當幫嫂嫂這個忙,可好!」

  江氏嫁過來這七八日,每天從早上送走大老爺和佟慎之去衙門後,就會去大太太房裡立規矩,端茶遞水,餵藥送湯,便是大太太尿了床,也是她親手去換床單,所以每天從大太太房裡出來,往往天已經擦著黑,累得筋疲力盡回到房裡,哪裡還有力氣去熟悉府邸和管人事。

  佟慎之瞧見了幾次她站在一邊不停的揉腰,他就緊緊的皺了眉頭,可自古媳婦在婆婆面前立規矩孝順服侍婆婆,是天經地義的事,即便是身為兒子,他也沒有辦法。

  「六妹妹就答應嫂嫂吧,嫂嫂心裡記著你的好!」

  析秋看著江氏,心裡感嘆,果然也是精明的人!

  她想了想笑著道:「大嫂才來,府裡的人事不熟悉是正常,不如這樣鑰匙先放在嫂嫂這裡,從明日開始我每日來陪著嫂嫂處理庶務,也當認認人,可好?!」

  江氏一臉為難:「這……」析秋就打斷了她的話:「嫂嫂也別多想,您剛剛也說了,我們是一家人,您雖是才來府裡,可將來我們處著的日子長著呢,若時時我們都要這樣客氣,那可是真的生分了!」

  析秋說著,就握了握江氏的手,彷彿在暗示什麼……

  江氏眉梢一挑,驀地回頭去看院子裡,果然就見有人飛快的從門口閃了過去,她忽然明白,六妹妹執意讓她接了鑰匙,是為了什麼!

  她面露感激,笑著接了鑰匙點頭道:「那就謝謝六妹妹了!」兩人說著相視皆是露出無奈的笑容,彷彿一瞬間親近許多。

  江氏送走析秋,看著桌上放著的鑰匙,心裡五味雜陳,她沉了臉回房讓身邊的媽媽幫著卸了朱釵,正要梳洗,外面小丫頭的聲音傳了進來:「房媽媽來了!」

  六妹妹前腳才走,果然就不迫不及待的來了。

  江氏眉頭微蹙,又迅速讓媽媽重新插了釵環,起身笑著迎了出去,果然房媽媽提著個食盒笑站在門口,朝她福了福:「大少奶奶。」

  江氏笑著道:「房媽媽來了,快請坐!」

  房媽媽就矮著身子,半坐在一邊的杌子上,待丫鬟上了茶,江氏問道:「媽媽這麼晚來,可是有什麼事?」

  房媽媽目光一轉,笑盈盈的說道:「也沒有什麼事,就是來看看少奶奶,這幾日少奶奶在大太太跟前服侍,端茶倒水,奴婢怕你累著,就讓人廚房給您燉了參雞,您趁熱喝,也養養身子!」

  「這怎麼好意思,累著您操心了。」江氏滿臉的笑容,讓身邊媽媽接了過來,當著房媽媽的面就喝了兩口,她喝完點頭道:「火候剛好,不鹹不淡,謝謝房媽媽。」

  房媽媽滿意的點點頭,大太太一直不喜江氏,以前江大人在世時倒還好,家境也還算過得去,後來江大人去世,江氏一夕間落魄潦倒,小門小戶的能養出什麼女兒來,必然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子氣的,房媽媽也認同大太太的話,江氏認親那天她和大太太一樣,心裡沒什麼期待,只希望別太過蠢鈍,能聽話乖巧別爛泥扶不上牆就行。

  不過等她見了江氏,又處了這麼幾天,她和大太太的印象才稍稍又了點改觀,至少不是愚笨的人!

  「奴婢進來時,好像在花園裡瞧見了六小姐,她剛剛來過?」房媽媽彷彿不經意的問道。

  江氏心裡一凜,果然如她所料:「是,在這裡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房媽媽挑著眉頭道:「六小姐也是個忙人,今兒難得竟來您這裡歇腳了?!」

  「可不是。」江氏笑著道:「留她多坐會兒也不肯!」就是沒有提鑰匙的事情。

  房媽媽眉頭幾不可聞的擰了擰,不再拐彎直接問道:「六小姐來,可是有什麼事?」

  江氏就滿臉的無奈的道:「說是來把鑰匙交給我,明日再把府裡的賬本送來……」房媽媽一愣,眼底閃過一絲喜悅,迫不及待的問道:「那大少奶奶可接了?」江氏略一沉吟,房媽媽以為她沒有接鑰匙,就眉頭一擰聲音沉了一份:「大少奶奶沒有接?」

  江氏正低頭在喝茶,房媽媽神色微變,露出語重心長的樣子:「少奶奶做事奴婢本不該過問,可奴婢即是碰上,也忍不住說一句,六小姐可不是簡單的人,心機深沉手段層出不窮,少奶奶與她相處可要事事防著她才是!」

  房媽媽說著停了停,看了眼江氏的反應,見她面無異色,又道:「譬如說這鑰匙,您沒嫁進來她管著家也就算了,如今您嫁進來把鑰匙交給您本就無可厚非,您看而不能和她客氣,再說這府裡在她手裡這半年,她也不知私底下弄去多少,她若是交了鑰匙出來,您不但要接而且還要細細的和她把帳對了,若是多了少了的您可不能背這黑鍋。」

  「您才進府雖說人生地不熟,可也不用怕,這後面不是還有大太太嗎,您儘管放手去做,便是天塌下來不是還有大太太和大爺在嗎。」

  江氏握著茶杯的手就緊了緊,讓她去和六妹妹鬥?

  她忽然覺得可笑,都說這天下能真正為自己想,一心向著自己的,就只有自己的母親,她現在終於是完全明白了這話!

  想到這裡,她就笑了起來,不慌不忙的拿出鑰匙來,給房媽媽看了一眼,就又放進荷包裡,道:「媽媽多慮了,鑰匙六妹妹已經交給我了……」房媽媽一愣,臉色就僵硬起來,面露尷尬。

  江氏垂著頭,又露出為難的樣子來:「不過,這兩日我恐怕沒時間去母親那邊服侍了,還勞媽媽替我和母親解釋解釋。」

  房媽媽臉色一轉,臉上的尷尬瞬間被笑容掩蓋,她笑著道:「大少奶奶才學著掌家,自是多花點時間的,您儘管放心,大太太那邊有奴婢在,不用擔心!」

  江氏就起身朝房媽媽笑著點點頭:「辛苦媽媽了。」

  房媽媽也站了起來,笑道:「奴婢自小就服侍太太,不辛苦!」

  ====

  「小姐,您真的要把鑰匙交給大少奶奶?」春雁收拾著手裡的賬本,有些不樂意的說著:「大少奶奶看著再好,也是大太太的兒媳婦,這家到她手裡,往後也不知會不會再出什麼事來!」

  析秋放了手裡的書,笑著看著春雁道:「便是不交又如何?難道我要一輩子留在家裡主持中饋?」春雁語噎,析秋又道:「她是大太太的兒媳不錯,可她更在乎的是大哥哥,這府裡的事不是你看著表面那樣,大嫂是聰明人,她知道怎麼做!」

  大太太的立場自是鮮明,可是這佟府不是大太太一個人的,她不是大太太能守著兒子,無論怎麼折騰都不怕位置不保,只要她忍得一時,無論何時她依舊是府裡的大太太,最高當家人……江氏不同,她才進門,和佟慎之沒有少年扶持的相依恩情,更不存在中年相攜歷經風雨的患難情分,也沒有夠硬的娘家依靠,她在佟府裡要站住腳,一步一步走下去,所依仗的除了自己,沒有任何人。

  所以,江氏要做的,只有求穩!

  至少在她生下佟府的嫡長子以前。

  春雁覺得六小姐說的有理,可心裡還是有些不高興,她抱著一堆的賬本,轉頭對析秋道:「奴婢現在就送去給大少奶奶?」析秋笑著點頭:「去吧!」

  春雁就抱著賬本,默默的出了門。

  第二日一早,當府裡的管事婆子們,看到大少奶奶和六小姐一起出現,皆是滿臉的震驚,她們怎麼也沒有想到,六小姐和大少奶奶,就這樣和平的完成了工作的交接,不但她們想的暗潮洶湧明爭暗鬥沒有看見,反而是看到兩人親熱無間的說著話,一片姑嫂情深。

  婆子們詫異之餘,原是等著大少奶奶出醜的人,此刻卻不敢再露出心思來,紛紛斂衽垂首……江氏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看著析秋的笑容又露出幾分的真誠。

  等把府裡的事都交出去,析秋反而得了閒,眼見婚期臨近,大少奶奶和二太太忙著八月佟析硯的婚事,這邊夏姨娘歸攏著十月析秋的嫁妝,又擔心蕭四郎的安危,日日去問大老爺,遼東可有信回來……

  佟慎之庶常館考試得了優等,授了編修留在了翰林院,編修的職責便是誥敕起草、史書纂修、經筵侍講,在翰林院中如佟慎之這樣的,便是朝廷的人才,儲備在翰林院中等他們積累了一定的經驗,練就了足夠的政治素養,熬了十幾二十年後,這些人很有可能就是未來朝廷的肱骨之臣,國之棟梁,拜相入閣的人選!

  大老爺顯得很高興,給二老爺去了一封信,又請了二太太過來,一家人圍在一起吃飯,大老爺喝了許多酒,期間看佟慎之的目光,欣慰中帶著幾許感嘆,析秋也替佟慎之高興,江氏更是高興的親自下了廚做了幾樣菜,停下來就坐在席上看著佟慎之,滿臉上是難以掩飾的崇拜與愛慕!

  滿桌子的人顯得很高興,畢竟佟家的未來有了新希望……除了當事人,他依舊是一副寵辱不驚面無表情的樣子,低頭喝著茶無論別人說什麼,他都是言簡意賅惜字如金的應著。

  弄得旁的人倒是沒話說。

  大老爺留京的事並未定下來,析秋不知內情如何,但想必這件事不會太容易辦到。

  析秋靠在玫瑰床上歇著,春柳就坐在她旁邊和她小聲的說著話:「說是去了小半年,一直規規矩矩的,蔡婆子為人向來難纏,得理不饒人的,如今竟說要收了她做乾女兒……」

  析秋眉梢微挑,笑著道:「那她怎麼回的?」

  春柳回道:「拒絕了,說是自己命硬,剋死了自己的父母,蔡婆子對她那麼好,決不能拖累了她!」拒絕得很委婉又不得罪人!

  「不錯!」能很快適應自己的工作環境,並且能和上司處好關係,深的上司的信任已經很是不易,況且,廚房是事情最多的地方,裡面的婆子大多是府裡的老人,仗著自己服侍過太太或者其他主子,都倚老賣老很難伺候,尤其如蔡婆子這樣的,雖頭腦清楚,但卻是好酒喝了酒一張嘴就碎的沒邊兒,碧槐伺候好她得了她的賞識,看來是真的費了一番功夫的。

  「她見了你可有上來說話,或者求你辦事?」析秋淡淡的道。

  春柳想了想,點點頭又搖頭否定:「話是說了沒錯,可並沒有求奴婢辦事,對誰都是一副笑臉相迎……」

  「知道了。」析秋暗暗點頭,明知道是她讓她去的廚房,可是卻沒有想辦法求情,想著挪個地方,看來,她不是看透了自己的初衷,就是真的安了心好好做事:「你再留意著,若是有事再來告訴我。」

  「奴婢曉得了。」兩人正說著話,來媽媽和春雁匆匆進來了,她顧不得擦臉上的汗,就面色發白的對析秋道:「六小姐,遼東戰報來了!」

  析秋臉上的笑容驟地斂了下去,坐起來問來媽媽道:「怎麼說的?」

  「是遼東總兵黃達來的八百里加急,一路飛奔入京……據說跑死了十幾匹馬。」來媽媽說著彷彿看到了當時的情景,心有餘悸的道:「一時間就在京城傳開了,說大都督不顧眾將反對,一意孤行帶著一隊三千人的兵馬,直入草原……和沈世子兩人已經半個月失去了聯絡……」

  彷彿室內一下子溫度降了下來,春柳捧著的茶杯哐的一聲落在地上,她臉上的血色一下子抽了個乾淨,她緊張得去看六小姐,只見析秋擰著冷冷的坐在哪裡,擰著眉頭問道:「你確定這個消息是從宮裡傳出來的?」

  來媽媽一愣,露出不確定的表情來:「奴婢不確定,是我家那口子上街時聽到街上都在傳,說……說蕭大都督和沈世子定是在草原裡迷路了,聽說草原裡有群狼,成百上千的圍攻人畜。」

  析秋擰著眉頭,抬頭對春雁道:「去看看大老爺可回來了?!」春雁點著頭飛快的出了門,不一會兒就轉了回來,回道:「大老爺剛剛出府了,說是走得很匆忙!」

  是不是說,大老爺也聽到消息了?!

  不知道傳聞的真實性有多高,私心裡析秋並不相信這話,依蕭四郎的作風,他或許很有可能孤軍深入,但絕不會帶著沈世子一起。

  前面她還不知道,一直納悶聖上為什麼會年前突然讓沈世子趕去遼東,後來她聽佟慎之說才知道,原來武昌伯府有一位嫡女去年選入了宮,封了一品宸妃,那一次選秀後宮增了四十二妃嬪,但仁宗卻遲遲沒有定皇后人選……

  這其中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仁宗不是真的在篩選,就是心中早就有了人選,只是等待時機公布皇后人選!

  而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宸妃,所以,沈世子沈季就很有能是未來的國舅爺,仁宗讓沈季去遼東,不是助蕭四郎一臂之力,而是真的去撿軍功,為將來的皇后現在的宸妃加籌碼!

  這種內情她猜得到,蕭四郎不可能看不出來,他不可能帶著未來的國舅爺去冒險的。

  來媽媽見析秋沒有說話,以為她嚇著了,就緊張得拉著她的手勸道:「六小姐,您說的沒錯,這或許只是民間謠言,根本不可信……」她開始後悔自己冒冒失失跑進來把這消息告訴析秋。

  「我沒事!」析秋淡淡擺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擰著眉頭對來媽媽道:「還勞煩媽媽辦件事。」

  來媽媽就認真的點頭道:「小姐儘管吩咐。」析秋就道:「您可認識武昌伯公府?勞煩您去伯公府門口瞧瞧,今天都有什麼人進進出出,若是能和守門的婆子套上話,就再好不過了。」

  來媽媽一愣,立刻明白了析秋的意思,驗證這件事的真假,武昌伯府的反應就是最好的證明,她想也不想就點頭道:「奴婢這就去!」

  來媽媽出了門,春柳和春雁失魂落魄的:「小姐,要不然去找找大少奶奶,讓大少奶奶派了小廝去館裡問問大少爺,您不是說大少爺做的事就是寫聖旨,批覆周折麼?那這件事若是真的,那麼大少爺應該立刻就能知道吧?!」

  找佟慎之去確認確實是最好的辦法,但是若這件事是真的,此刻定然朝堂已經亂哄哄一片才是,就是江氏派了人去打聽,也不定能見到佟慎之,得到答覆!

  還不如去沈府看看情況再說。

  這一個下午,時間過的極其慢,析秋一個人獨自坐在書房裡,手裡拿著那隻羊脂白玉的髮簪,無意識的摩沙著,蕭四郎的點點滴滴如幻燈片一般從眼前閃過……直到天色近黑大老爺和佟慎之還沒有回來,府裡已經亂哄哄成了一鍋粥,都在傳蕭四郎在蒙古的草原上,被群狼吃了,又說蕭四郎被蒙古人抓走了……等等。

  版本很多,大家一時間從以往看析秋的眼神,從羨慕,崇拜,巴結,一下子變成了憐憫……甚至街上已經有人在傳,佟府的六小姐命格太硬,有剋夫之相。

  當初的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一瞬間變成了尖嘴猴腮,貌若夜叉的剋夫女。

  若是平時,析秋聽著必會笑起來,此刻她也沒了心情,她拉著春雁問道:「來媽媽可回來了?」春雁回道:「沒有!」說著她頓了頓又道:「小姐,姨娘,四小姐,和七少爺,大少奶奶都來過了,奴婢說您休息了,她們坐了一會兒才走!」

  析秋就點點頭:「知道了!」

  直到內宅落鎖前,來媽媽回來了,析秋聽到來媽媽的聲音,就開了門從內室走了出來:「怎麼樣,武昌伯府什麼反應?!」

  來媽媽回道:「奴婢去前,伯公爺的馬車就已經進了宮,一下午好幾家女眷的馬車從側門進了內院,奴婢就站在馬車不遠的地方聽趕車婆子的聊天,說的和街面上傳的差不多……奴婢回來前,伯公爺還沒有從宮裡回來,奴婢瞧著,這件事八九不離十!」

  析秋依舊不相信,她點頭道:「你累了一個下午,快回去歇著。」來媽媽還想說什麼,可看到析秋的臉色,到嘴的話就咽了下去。

  析秋送來媽媽出去,就直接去了大老爺書房,大老爺不在,守門的小廝給她點了燈,析秋獨自在書房裡漫無目的的來回走著,一會兒翻了書架上的書來看,一會兒拿了筆卻不知道寫什麼又重新掛起來……

  她很冷靜,思路也非常清晰,可就是抑制不住的自己,手不停去架子上翻書來看,可又看不進去……彷彿手裡空了心裡就不踏實,她又重新抓了筆,在鋪好的宣紙上,龍飛鳳舞的寫著大字,等她回過神來,才驚覺自己竟是寫了滿紙的……不可能。

  她忽然笑了起來,笑容裡有一絲無奈……不可能,不可能什麼?

  是蕭四郎不可能做出這樣錯誤的軍事判斷,還是他不可能冒這樣的風險?又或者是自己不可能這樣的擔心?!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有點擔心他?是從他請了醫女助她度過難關,還是他霸道的對她說那番話,又或者是他為了讓她能有厚厚的嫁妝而偷偷給夏姨娘銀票,怕她在府裡受欺壓幼稚的寫信威脅大太太時?!

  析秋不知道,她煩躁的將筆扔在桌面上,這時候忽然院子裡傳來腳步聲,她急切的掀了簾子,大老爺就沉著臉負手進來,見到析秋在裡面他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來,析秋心裡再次沉了沉,問道:「父親,事情可是真的?」

  大老爺就擰著眉頭,點頭道:「軍報是黃達派親衛送進宮的,今年蕭四郎和沈季就已和蒙古兵交戰不下數十次,絞殺了數百蒙古兵,最近是蒙古十二部集合了六千兵力由岱欽親統,圍攻金州衛,蕭四郎兵分三路夾擊,將蒙古兵六千人擊的潰不成軍,活捉千夫長以及四百俘虜……岱欽卻由八百近衛護送逃進草原,蕭四郎連夜與沈季帶三千人追擊,一開始還有消息回來,直至最近已經毫無音訊!」

  析秋不知道岱欽是誰,但聽大老爺這麼說,想必因是十二部的首領……這麼說來,蕭四郎領兵追擊,是戰時決定的,並未經過深思熟慮?

  她覺得蕭四郎並非衝動之人!

  大老爺嘆了口氣:「聖上一時也難以定奪,聽說沈家已經暗中在召集勇士,去遼東救人!」析秋一愣,看著大老爺道:「那蕭家可有動作?」

  「不知道。」大老爺搖頭道:「不過蕭延亦此刻還滯留在宮中,具體如何只怕要等明日聖上如何決定了。」

  聖上能做什麼,屍體沒有找到,難道要現在追封了烈士?又或者派人去救,黃達敢上軍報想必已經派了人四周找過,只有實在慌張了沒有辦法,後果他已經承擔不起,才會寫了軍奏上報朝廷,聖上此刻再派人去又有什麼意義呢。

  大老爺抬手按在析秋的肩膀,壓抑著眼底的痛色,安慰析秋道:「草原之大難以想像,蒙古兵又擅長游擊,尋常人入草原深處想要走出來也要耗費多時……以為父所見,戰報所述不假,但外間所傳他二人已身死,卻是不可信!」

  大老爺說得很客觀,析秋深吸口氣,點頭道:「女兒明白!」說著福了福轉身朝外走:「那女兒先回去休息了。」

  大老爺點點頭,又忽然叫住她:「六丫頭……」析秋回頭看著大老爺,大老爺擰著眉頭道:「不要胡思亂想,一切有為父在!」

  析秋認真的點頭,轉身出了書房。

  她讓春雁熄了燈籠,兩人在幽暗的花園中慢慢往知秋院走,春雁小心翼翼的跟在析秋身後,不由暗暗落了淚,小姐的命真苦,以前在府中過的小心翼翼,婚事也是再三波折,前面洪公子死了也就罷了,如今有了蕭大都督生活總算穩定下來……可是,如果連蕭大都督也……

  她不敢想……

  如果真的這樣,小姐的路恐怕真的只有一條了。

  沒有人說話,兩人默默的回了知秋院,才一進門就看到夏姨娘,江氏,佟析硯以及佟敏之都坐在房裡等她,一個個的臉色都不好看,夏姨娘更是雙眼紅腫,顯然是哭了一個下午。

  析秋見到她們一個個關切的表情,心裡一酸,臉上卻笑了起來:「這麼晚了,怎麼都到我這裡來了!」

  夏姨娘上來拉著析秋的手,眼淚又落了下來:「六小姐,只要確定的消息沒有回來,我們就等一天,你可千萬不能想不開啊。」

  「姨娘說的對!」佟析硯也道:「只是軍報,黃總兵找不到,不代表他們就凶多吉少,所以你不要胡思亂想,等著他回來就行。」析秋就笑著點頭,這邊江氏上來拉著她的手,相比夏姨娘她倒是鎮定許多:「戰事便是如此,變化在瞬息之間,不等親眼所見,絕對不能聽信傳言,況且,軍報中也只說他們失去消息,那些不過是百姓傳言,不可信!」

  「謝謝大嫂,我沒有事。」析秋笑著就去給夏姨娘擦眼淚:「姨娘還安慰我,您看看您倒先哭了。」

  「姐姐。」佟敏之也昂著頭看著析秋,捏著拳頭道:「六姐夫武藝高強,尋常人根本不能近身,更何況只是幾匹狼或是蒙古韃子,您儘管放心,他一定能平安回來的!」

  析秋也希望他能平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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