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閑聽落花 -【花開春暖】《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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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6-29 09:19 PM

第五十九章除服

和去年一樣,李小暖在船上住了一夜,半夜裡,就下起細雨來,雨絲密密的敲打著船蓬,散發出一絲陰冷淒清之意來。

第二天一早,眾人簇擁著李小暖穿過泥濘的田地,在雨中拜祭了父母,回到船上,船娘急忙解開纜繩,啟程往回趕去,冬末和幾個丫頭忙著侍候著李小暖換了乾淨的衣服鞋子,李小暖捧了杯熱茶,舒服的靠在船艙的榻上,慢慢看起書來。

船娘們披著蓑衣,索性將船撐得極快,午末剛過,就早早的就進了雲浦鎮,在雲間客棧碼頭停了船,準備在客棧歇上一晚上。

冬末撐著傘,蘭初扶著李小暖,一行人下了船,從客棧後門進去,直奔劉管事事先租好的小院落。

細雨中,雲間客棧的碼頭上靜悄悄的沒有人跡,突然,栓纜繩的石樁後飛快的閃出個人影,衣服濕透了貼在身上,光著腳,緊緊跟在古家幾個粗使婆子後面,微微低著頭跟著婆子們進了客棧,守在客棧門口的伙計,有些驚訝的看了看緊跟在最後面、衣服濕透的女子,疑惑的互相看了看,卻沒敢質疑。

李小暖進了客房,小玉和秋葉急忙到院子後面準備熱水、收拾東西去了,冬末侍候著李小暖去了外面的油衣,換了鞋子,蘭初泡了熱茶端上來。

李小暖剛剛坐下,房門突然被人推開,一個渾身濕透、光著腳的女子閃身進了屋,回過身急急的關了房門,“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倉惶著、不停的磕起頭來。

李小暖唬得一下子站了起來,蘭初和冬末急忙擋在了李小暖面前,見進來的女子跪倒在地,只一味磕頭不已,兩人鬆了口氣,身子微微放鬆了下來,冬末指著女子呵斥道:

“你是乾什麼的?怎麼闖到這裡來了?還不趕緊出去”

女子抬起頭,臉上滿是污漬,聲音緊張的哀求道:

“求求姑娘,帶我回去上里鎮吧,求求姑娘帶我回去吧,來生做牛做馬報答姑娘”

“你怎麼知道我們去上里鎮的?”

冬末驚訝的追問道,

“姑娘下來的那船上,有古家的徽記”

李小暖伸手撥開蘭初,探頭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子,女子見李小暖探出頭來,急忙又磕起頭,往前挪了挪,抬起頭,懇切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上下打量著她,瓜子臉,濃眉大眼,眼睛極清亮,臉上雖臟,皮膚卻水嫩細緻,生得極是明艷美麗,手指細長白嫩,衣服雖濕透且污穢不堪,可都是質地上好的絲綢料子。

“你是誰家姑娘?怎麼會在這裡?侍候你的丫頭婆子呢?”

李小暖聲音細細的問道,女子微微怔了怔,咬了咬嘴唇,直直的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

“不敢瞞著姑娘,我叫畫媚兒,是上里鎮飛紅樓裡的姑娘,前兒被人包著到這雲浦鎮踏青玩耍,不想媚兒魯莽,頂撞了恩主,就被脫了鞋子,去了簪環首飾,推到了岸上,媚兒只好躲在這客棧碼頭上,希冀著能遇到好心人,帶媚兒回去上里鎮。”

冬末眉梢挑了起來,轉身看著李小暖,著急起來,

“這樣的人可不是姑娘應該見的我去叫人來,把她拖出去”

“等等”

李小暖伸手拉住了冬末,

“不過一個女孩子罷了,你先等一等。”

冬末頓住腳步,李小暖轉頭看著滿臉緊張的畫媚兒,微笑著問道:

“帶你到這雲浦鎮的,是哪個? ”

畫媚兒微微遲疑了下,低聲說道:

“是越州府張府丞家大公子。”

“你得罪了他,他讓人脫了你的鞋子,去了你身上值錢的東西,再趕下船,這樣成心要難為你,是不是他要你做什麼事陪禮道歉,你不肯做的?”

畫媚兒臉上紅漲起來,看著李小暖,咬著嘴唇點了點頭,低聲說道:

“咱雖是娼家,可也不是全沒半分臉皮的”

李小暖怔了怔,想了想問道:

“那張公子的船,如今泊在哪裡?”

“在離這一兩里路的停雲碼頭。”

李小暖垂著眼簾,思量了片刻,張府丞家,倒也無礙,只是她這船回到上里鎮是直接泊到古府碼頭的,這畫媚兒從古家出來,若讓人看到,只怕與古府聲譽有礙,李小暖想了想,打定了主意,笑著說道:

“我不是不願意帶你回去,可實在是不方便,這船離了這客棧碼頭,就直接泊進古府內院了,要不,這樣吧。”

李小暖頓了頓,畫媚兒失望之下,眼睛又亮了起來,李小暖笑著看著她說道:

“你在我這裡洗個澡,我給你找一身婆子們穿的干淨的衣服鞋子來,你換上,我這裡還有幾兩散碎銀子,你拿著出去僱條船,讓船娘連夜送你回去上里鎮,你看好不好?”

畫媚兒舒了口氣,急忙磕頭謝著恩,李小暖轉頭吩咐冬末:

“姐姐親自帶她去淨房沐浴吧,把嬤嬤的衣服取一套過來給她,鞋子你找雙合適的給她穿,再取二兩碎銀子給媚兒姑娘拿著,嗯,咱們帶的點心,也包幾塊給她帶上,都收拾好了,你就悄悄送她到客棧後面碼頭去。”

冬末曲膝答應著,畫媚兒又磕了個頭,滿眼感激的跟著冬末轉去後面淨房洗澡去了。

李小暖靠在客房床上,有些心神不寧的等著冬末回來。

過了小半個時辰,冬末急匆匆的進了屋子,蘭初讓了她進來,急忙關上門,冬末笑著曲膝稟報導:

“都好了,我送她到了這客棧後面碼頭,可巧有隻船在,也肯去上里鎮,我看著船開了才回來的。”

李小暖舒了口氣,扔下手裡的書,站了起來,伸展著腰身,笑著說道:

“好了,這件事,任誰也別再提起,就當沒有這事吧。”

冬末和蘭初曲膝答應著,李小暖在房間轉了轉,輕鬆下來,悠閒的躺在床上繼續看書去了。

進了六月,整個古府都忙碌起來,大禫禮後,就是除服禮,府裡上上下下,各房各處的帷幔、陳設、窗紗、衣服鞋子等等都要更換,足足忙了一個多月,才更換妥當。

李小暖穿著身淡黃色柔絹短衣褲,裹著薄薄的碎花縐紗面蠶絲被坐在床上,伸手撫了撫床前掛著的綃紗帳,滿足的嘆了口氣,

“我就喜歡這桑蠶絲做成的東西”

冬末失笑起來,搖了搖頭,蘭初笑嘻嘻的說道:

“我也喜歡”

冬末推著蘭初,

“快去外麵點艾條熏屋子去”

蘭初笑著出去了,李小暖拿了個蓮青綢素靠墊放到身後,拿了本書,就著床頭的燭光,舒舒服服的看起書來。

古府的丫頭們也如夏天的花兒般,顏色鮮亮起來,出了孝,各院裡已經到了或過了歲數的丫頭、小廝們,也都要指婚,或是放出去自行婚配了。

週夫人坐在瑞萱堂東廂,和李老夫人仔細商量著幾個大丫頭的婚事,

“……週嬤嬤求了我,想讓我把蘭芷指給劉管事的大小子,叫劉元海的,現在府里大帳房學著做帳,我看兩個人的年紀相貌也都般配。”

李老夫人緩緩點了點頭,

“老劉管家的大孫子?那孩子看著倒是個好的,這是周嬤嬤的意思,還是兩家的意思?”

“我叫王婆子進來問過了,王婆子也是滿口答應著,看那樣子,是滿意的不能再滿意了”

週夫人笑著回道,李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

“那就好,雖說是主人家指婚,可最好也是人家兩廂情願了才好,若是牽成了怨偶,好事可就變成壞事了。”

“母親說的極是,媳婦記下了。”

週夫人恭敬的答應著,又說了幾個丫頭的指婚,李老夫人仔細問了,都點頭同意了,兩人商量完了幾個大丫頭指婚的事,李老夫人微微直起上身,看著周夫人低聲說道:

“這些都是小事,倒是雲姍,今年也十六了,得趕緊留心人家議親了,下了定,準備嫁妝還得個一兩年,不然就倉促了。”

週夫人忙點著頭,

“母親說的是,這些日子,我也正想著這事,想和母親商量呢。”

週夫人頓了頓,謹慎的看著李老夫人,接著說道:

“說起來,倒是京城那邊的人家,咱們更知根知底些。”

“京城的人家自然好,可咱們如今避居祖籍,一時半會的,也不打算回去京城,若要在京城給雲姍說親,一來不便當,二來,也不妥當,你也知道,咱們避的是什麼。”

週夫人面色一凜,面色慘然著暗淡下來,李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這兩浙路的名門世家也不少,象咱們這樣祖籍、京城兩處住的也極多,我倒看中了兩三家,你且聽聽。”

李老夫人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口茶,接著說道:

“一家是湖州趙家,也是咱們兩浙路的世家旺族,門裡出了無數才俊,現任家主就是剛致仕回家的趙太傅,我看中的,是他家長房嫡長子趙長琛,就是趙太傅的嫡長孫,這趙長琛今年十七歲,去年考的貢生,聽說在京城時,也議了幾門親事,他都挑剔著沒成,趙家門風嚴謹,規矩重,這是門極好的親事。”



第六十章多事七月

週夫人全神貫注的聽著,李老夫人頓了頓,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接著說道:

“還有一家,是台州府金家,金家行商起家,家資極巨,到了祖父這一代,也就是如今的金家家主,中了舉,曾做過六品推官,因是個疏懶性子,守制回家後,就沒再謀求起復 ,只託了同年,領了茶鹽長引,專心做生意去了,到了他父親這一代,中了個貢生,就專心打點家中生意,我看中的,是如今的金家長孫,叫金志揚的,這金志揚自小聰穎異常,十四歲上頭就中了解元。”

李老夫人緩了口氣,週夫人換了熱茶上來,李老夫人接過喝了一口,接著說道:

“跟趙家比,金家好就好在嫡支人口簡單,如今的金老爺,只有一妻一妾,只生了兩個兒子,一嫡一庶,這金志揚的父親是嫡長,夫妻情深,沒有妾侍,生了三個兒子,一位姑娘,這金志揚今年十八歲了,因過於挑剔,說了不知道多少家,都沒說成,金家老太太已經過世了,還有位姨奶奶,倒也不用理會,這金志揚的母親,我倒見過一面,脾氣性格都極好。”

李老夫人舒了口氣,彷彿想起了什麼,感慨著說道:

“這婆婆是個好性兒,媳婦要少受多少罪去”

週夫人微微垂著眼簾,笑著應承著:

“母親說得極是。”

“嗯,還有一家,就是杭州府耿家,耿家門第清貴,出過幾任帝師,如今的家主就是前一任的國子監祭酒耿大人,我看中的,也是長房嫡長子,叫耿修遠,今年十七歲,耿家,唉,就是如今家境差些,只怕過於清苦。”

李老夫人說完,喝著茶,微笑著看著周夫人,溫和的說道:

“你看呢?”

週夫人遲疑著,抬頭看著李老夫人,想了想,猶豫著說道:

“倒是趙家好些,趙太傅雖致仕在家,可趙家子弟、趙太傅門生故舊遍布朝野,這趙長琛往後前程必定差不了,這樣的家世,往後對蕭兒也能助力更多些。金家雖富,畢竟根基淺了些,耿家,太過清苦。”

李老夫人專心喝了幾口茶,微笑著點了點頭,似是而非的說道:

“倒也是,過兩天就是乞巧節了,也不知道這幾個丫頭的針線學得哪能,看看能不能拿得出手吧。”

週夫人笑了起來,忙仔細的和李老夫人說著古云姍和古云歡的繡品,兩人說笑了一會兒,週夫人就告辭回去了。

隔天就是乞巧節,李小暖的繡品已經用紫檀木框子嵌好,送了回來,幾個丫頭圍著繡品,七嘴八舌的品評著,

“姑娘這菊花繡得倒不如姑娘現在用的那個帕子好”

小玉看著繡品,彎著腰,仔細看著李小暖手裡的帕子,李小暖白了她一眼,抖了抖帕子說道:

“這哪能比的?這帕子不過在那麼一個角上繡這麼一點點,哪能跟這一大幅繡品比的?若照繡帕子的功夫,這麼大一幅繡品,我還不得繡上兩年三年的?”

小玉急忙點著頭說道:

“姑娘說得也是這個理兒。”

“我覺得姑娘這菊花繡得好顏色鮮亮,活靈活現的你說是不是,春俏?”

秋葉聲音響亮的說道,春俏低頭看著繡框,心不在焉的答應著,李小暖笑得歪倒在榻上,

“嗯嗯,秋葉說得對,我也覺得自己繡得好得很”

幾個人圍著繡品說笑著,冬末從外面掀簾子進來,曲膝請了安,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她問道:

“請你過去,商量什麼好事兒?”

“可不是就是好事除了服,夫人給家裡幾個到了年紀的大丫頭都指了婚,珍珠就叫了我們幾個二等丫頭過去,商量著給她們賀一賀呢。”

春俏猛的抬起頭,微微有些緊張的看著冬末,屏著氣等著她往下說,李小暖掃了春俏一眼,心裡掠過絲驚奇來,想了想,看著冬末笑著問道:

“都給哪幾個丫頭指婚了?指給誰了?”

“老祖宗身邊的秋實,指給了繡坊一個叫福興的管事,夫人身邊的蘭芷,指給了帳房上的劉元海,就是每年送咱們回田窩村的劉管事的大兒子,以前老劉管家的大孫子……”

春俏手裡的帕子落在了地上,渾身癱軟著往地上滑去,李小暖嚇了一跳,冬末和蘭初急忙拖了她起來,李小暖強笑著打發著小玉等人,

“今兒天熱,春俏必是中了暑了,這屋子里人太多,我也氣悶得很,你們也別在這屋里呆著了,趕緊下去歇著吧。”

小玉忙拉著秋葉、秀紋,曲膝退了下去。

冬末和蘭初扶著春俏在旁邊椅子上坐下,冬末用力掐著她的人中,不大會兒,春俏臉上有了絲血色,卻一聲接一聲的干嘔起來,李小暖盯著嘔得臉色通紅的春俏,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冬末和蘭初取了漱盂、溫水,侍候著春俏漱了口,又端了杯涼茶給她喝了兩口,春俏臉色慘然著呆坐在椅子上,李小暖瞇著眼睛看著她,聲音平平的問道:

“是福興還是劉元海?你實說吧。”

春俏從椅子上滑了下來,跪倒在地上,哽咽著,漸漸泣不成聲,冬末和蘭初眨了幾下眼睛,看看李小暖,又看看跪在地上的春俏,若有所思起來,李小暖也不說話,端起杯子慢慢喝著茶,等著春俏說話。

春俏哭了一會兒,抽泣著止了哭聲,眼睛通紅著抬頭看著李小暖,聲音嘶啞的說道:

“他答應了我的一除了服,就找夫人求了我去我”

春俏又哭了起來,冬末盯著春俏,眉梢豎了起來,李小暖伸手止住了她,盯著春俏,只等她往下說,春俏哭了一會兒,哭聲漸止,突然又伏倒在地上,痛哭起來,李小暖不耐煩起來,

“你要是一直這麼哭個沒完,那就先回去慢慢哭,什麼時候哭好了,什麼時候再來回話”

春俏急忙直起身子,滿臉淚痕的搖著頭,胡亂用衣袖擦著眼淚,哽咽著說道:

“姑娘,我不知道,不知道怎麼說春俏沒臉說”

李小暖神情冷淡的盯著她,

“你願意說就說,若真是說不出來,就先退下去吧。”

春俏不停的搖著頭,臉色漲得通紅,口齒黏連著,含糊著說道:

“是劉元海,我和他,是打小一處長大的,我進了內院當差,他在帳房,他總……找我,送東西給我,我也……我們兩個打小一處長大,我以為……”

“就這個?還有別的事沒有?”

李小暖緊盯著問道,春俏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重重的磕著頭,半晌才含糊著悲傷的說道:

“姑娘,春俏該死,春俏該死我跟他……跟他……這個月的月信……月信……”

李小暖微微閉了閉眼睛,低聲問道:

“月信過了幾天了?”

“快二十天了。”

春俏渾身發著抖,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李小暖呆呆的出了半天神,低頭看著伏在地上抽泣著春俏,低聲訓斥道:

“哭有什麼用?我放你回去一天,你去找那劉元海去,找他問問清楚,夫人指了婚,可畢竟還沒成親呢,若他要退,夫人也不會強壓著他去你去找他,問問清楚,說說清楚去吧”

春俏愕然抬頭看著李小暖,李小暖也不看她,只轉身吩咐冬末,

“你去給她收拾收拾東西,找個婆子送她回去住一天。”

李小暖轉過頭,看著春俏吩咐道:

“找劉元海說清楚去,他若肯擔這個責,自然萬事妥當,若他不肯,你就先回來,別在外頭多耽擱,更別做什麼傻事多想想你爹娘聽到沒有?”

春俏曲膝答應著,紅著眼睛跟在冬末後面收拾東西去了。

李小暖呆呆的坐在榻上,一時茫然著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天,春俏沒有回來,李小暖放心不下,打發蘭初藉著送東西,過去看了看,春俏頭天沒等到劉元海,蘭初打聽清楚了,回來稟報了李小暖,李小暖心裡微定。

第二天就是乞巧節了,李小暖將繡品交給孫嬤嬤送了出去,頭天晚上早早就睡了。

乞巧會上的繡品展頭天夜裡就佈置妥當了,第二天一早,展會上已經是遊人如織,摩肩接踵著觀賞著一幅幅的繡品。

李小暖和古云姍、古云歡直到未正時分,才各自坐了轎子,出了府門,在孫嬤嬤和周嬤嬤的陪同下,去參加上里鎮的乞巧會。

上里鎮文廟前的空地,早就被絲綢、繡坊等幾家行會圍了起來,外面一層是越州府的衙役和各行會抽調的男丁維持著,裡面一層是各府借來的婆子們各處看著,文廟前的空地,今天只有女子可進。

空地正中,擺放著長長的香案,香案上放著三隻巨大的香爐,香爐旁邊整齊的排放著一把把檀香,香爐前放著四五個嶄新的蒲團,上面鋪著白綾軟墊,孫嬤嬤引著古云姍、古云歡、李小暖三人上前,各掂起一把檀香,在旁邊的火燭上點了,跪在蒲團上磕頭祈禱了,起身將檀香插進香爐裡,沿著香案退到了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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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6-29 09:23 PM

第六十一章乞巧會上

旁邊扎著寬而長的蘆篷,週嬤嬤接著三人進了蘆篷東邊,東邊三把扶手椅圍著張圓桌,桌子上放著茶水點心,周圍垂手侍立著十來個古府的婆子和粗使丫頭,珍珠等人侍候著古云姍、古云歡和李小暖等人坐下,奉了茶上來。

李小暖端著茶,一邊慢慢喝著,一邊留神打量著四周,孫嬤嬤笑著在旁邊介紹道:

“一會兒吉時到了,上一回乞巧會的頭籌就要進來,引著大家祭拜針神,月下穿針乞巧,過後,越州知州鄭大人就在那處台子上點評今年的繡品,宣布今年的頭籌。”

李小暖探頭看著外面空地正中的高台,高台上燈火通明,此時卻空無一人,李小暖轉過頭,好奇的看著孫嬤嬤問道:

“這頭籌是怎麼評出來的?”

“咱上里鎮辦這乞巧會,也有些年頭了,這評頭籌也公正得很,今天一早,繡品掛出來時,統是不署名姓的,每一份繡品前都掛著隻小籌筒,進來看繡品的,每人都能領到一隻小竹籤,覺得哪幅最好,就投進哪個籌筒,這是一,二來呢,越州幾個大繡坊,每家都會公推一個或見多識廣、或技藝精湛的管事或繡娘過來,這些人一起,另外評出個頭籌來。”

古云姍和古云歡也滿臉興趣的聽著孫嬤嬤的話,古云歡想了想,笑著問道:

“那籌筒裡竹籤最多的,自然是公認好的,若是和繡坊評出來的不同,可怎麼辦好?”

“這事,倒還真沒有過,不過,規矩倒是立下了,若是繡坊評的,不是得簽最多的那一幅繡品,那就把這兩幅繡品一起送到上里鎮幾家繡坊去,請繡坊裡的繡娘們再投一遍,投了哪幅就是哪幅。”

孫嬤嬤笑著解釋著,李小暖仔細聽著,微笑著搖了搖頭,這些都是君子之法,不防小人的,可見,這個世間,君子之風盛行,大約春俏的事,也能有個好結局。

蘆篷裡的人越來越多,有認識的、相熟的,湊在一起嘰嘰咕咕說笑著,古家獨自佔了一角,周圍丫頭婆子恭謹的垂手侍立著,帶出一股肅然之氣來,周圍的姑娘好奇的探著頭,低低的議論 著,卻沒人敢上前搭話。

李小暖微微側目看著四周,古云姍氣定神閒的端坐著,慢慢喝著茶,古云歡撇了撇嘴,帶著絲不屑,看也不看四周探頭探腦的姑娘們。

李小暖低著頭,微笑著喝著茶,這兩姐妹,在這裡,倒是有足夠的身份好好驕傲驕傲。

不大會兒,空地正中的香案前,過來四個拎著小銅鑼的婆子,四人左右各兩個,端莊的站在香案邊,將手中的小銅鑼敲了三下,周圍立即靜寂下來,孫嬤嬤指揮著珍珠等丫頭,簇擁著古云姍三人跟著眾人走到空地中間。

李小暖微微往前蹭了蹭,探頭看著前面香案處,香案後方,款款走來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一身素白綾長袖衣裙,綰著婦人式樣的髮髻,面容清秀端莊,女子身後跟著四個同樣素白衣裙的丫頭。

女子走到香案前,轉過身,面對香案,鄭重的站好,身後的丫頭上前掂了把檀香,仔細的點燃了,曲膝遞給女子,女子高舉著檀香,緩慢而端莊的行著磕拜禮,烏壓壓站在她身後的姑娘們跪在地上,隨著她的起伏磕拜著。

女子磕拜完畢,起身插了檀香,轉過身來。

後面幾個婆子端著放滿絲線和繡針的托盤,一一呈到女子麵前,女子莊重的微笑著,伸手撫過托盤上的針線,婆子托著女子撫過的針線,在空地中站立著的姑娘們中間穿行著,經過的姑娘,都掂起根針和一條線來。

“這是祈福,希望今兒來的人,都能沾了頭籌的靈巧。”

孫嬤嬤微笑著低低的解釋道,古云姍三人也掂了針線,學著大家,對著月光穿針引線,再將引上線的針插到後面婆子捧著的繡球上,繡球上插滿了飄著絲線的針,彷彿憑空長出了滿頭彩發。

祭完了針神,李小暖跟著古云姍和古云歡回到蘆篷,正要坐下,冬末輕輕拉了拉李小暖,李小暖回過頭,冬末滿臉緊張的直瞪著她,李小暖忙跟著她往後退了半步,冬末俯到李小暖耳邊,低低的說道:

“那個那個畫媚兒,一定要見姑娘”

李小暖驚訝的揚著眉梢,小心的左右看著、找著人,冬末微微示意著跟著粗使丫頭站在外面的蘭初,蘭初緊緊挨著個丫頭打扮的女子,筆直的侍立著,李小暖盯著蘭初身邊的女子看了片刻,轉過頭看著冬末,低低的問道:

“這會兒,若是要去淨房,怎麼辦?”

冬末眼睛亮了起來,急忙點著頭低聲應答道:

“有有就在後面,咱們自己用帷幔隔了地方出來。”

李小暖站直身子,走到孫嬤嬤身邊,低低的說了,孫嬤嬤忙吩咐幾個婆子小心侍候著,冬末扶著李小暖,蘭初帶著身邊粗使丫頭模樣的畫媚兒,也急忙跟過去侍候著。

冬末守在帷幔外,示意蘭初和畫媚兒進了帷幔。

李小暖轉過身,畫媚兒撲倒在地,跪在地上,仰頭看著李小暖,正要說話,李小暖伸手止住了她,示意她站起來,俯到她耳邊,低低的說道:

“你找我有什麼事,越簡單著說越好”

畫媚兒立即會意過來,俯到李小暖耳邊,聲音壓得幾不可聞的低聲說道:

“姑娘,媚兒也是萬般無奈,才這樣冒險找到姑娘,求姑娘救我一命”

李小暖垂著眼簾,面無表情的凝神聽著,畫媚兒也不耽誤,急急的說道:

“張公子回去了越州,留了個管事,天天守在飛紅樓,說是奉了他家公子的令,要買了我回去,我死也不願意跟著那個骯髒貨”

畫媚兒聲音壓抑著顫抖起來,

“我熬了這幾個月,本想著他總有厭倦的時候,誰知道,昨天,他跟著知州又來了上里鎮,帶著人衝進飛紅樓,砸了一桌子的碗碟,媽媽沒法子,限我三天裡頭,要麼跟了這張公子去,要麼就離了飛紅樓,她就當我死了,辦了喪事。”

畫媚兒哽咽了一聲,忙壓了下去,急急的說道:

“媽媽是好人,對我們姐妹都好,她幫我擋了這幾個月,我再不走,飛紅樓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求求姑娘,再幫我一把吧”

“你想我怎麼幫你?”

李小暖打量著眼圈通紅的畫媚兒,低聲問道:

“我想去京城去京城闖一闖,也許能闖出點什麼名堂,說不定……至不濟,也不再連累飛紅樓了”

畫媚兒直直的看著李小暖,低低的說道,李小暖皺起了眉頭,

“你讓我幫你弄路引?你自己有銀子?”

“只要有路引,飛紅樓是個小窯子,姐妹們也能給我湊幾兩銀子……就算沒有銀子,我也能到京城去,我不過是個娼ji,也沒什麼好怕的”

畫媚兒帶著絲狠厲說道,李小暖盯著她看了片刻,垂下眼簾思量了一會兒,抬眼看著她說道:

“路引的事,我回去想想法子,你要去京城的事,跟飛紅樓的老鴇,還有你那些姐妹說過沒有?”

“還沒有。”

“不要提了,人心隔肚皮,防人之心還是有一些好你明天一早,不,今天就別回去了,我這裡有半兩碎銀子,你去雲水間投宿一晚,那是古家的產業,好歹安全些,明天午正前後,我讓人找你去,你就取個假名,叫朝雲吧。”

畫媚兒眼睛亮亮的看著李小暖,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個頭,爬起來,伸手接過李小暖荷包裡倒出來的銀子,小心的跟著李小暖出了帷幔,低著頭警惕的側目打量著,悄悄退出了空地,奔雲水間投宿去了。

李小暖強壓著心神,回到蘆篷,心不在焉的一邊慢慢喝著茶,一邊裝做專心的聽著高台上站著的中年人長篇大論的評論著繡品,心裡卻飛快的轉著念頭,想著弄到路引的法子。

思來想去,卻是半分思緒也沒有,這路引是個什麼樣的東西,是哪個衙門出的,要如何才能拿到,她一無所知,茫然中自然無從打算起。

李小暖煩躁的挪了挪身子,古云歡撇了她一眼,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

“傻丫頭,你還真放心上了?這頭籌要是這麼容易得,這上里鎮的乞巧會哪還會有這樣的名頭盛況去?老祖宗不過就是那麼一說罷了。”

李小暖恍過神來,嘟了嘟嘴說道:

“大姐姐的針線,我看著就是最好”

古云姍笑了起來,轉頭看著李小暖說道:

“那是你見識少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過,今天咱們也算是得了彩頭,那句繡品如詩亦如畫,極見意境,就不錯咱們要的也就都有了”

李小暖心裡汗顏起來,台上的人說了什麼,她一句也沒聽到

沒多大會兒,孫嬤嬤上前曲了曲膝,笑著稟報說:

“大小姐,咱們回去吧,過一會兒,大家都散了的時候,人太多又擠,不便當。”

古云姍點了點頭,轉頭示意著古云歡和李小暖,三人站起來,在丫頭婆子的簇擁下,出了蘆篷,轉了個彎,上了轎子,往古府回去了。



第六十二章好運道

回到古府,到瑞萱堂請了安,回到松風院,春俏已經回來了。

李小暖忙叫了她進來,屏退了其它丫頭,只留了知情的冬末和蘭初。

春俏神情木然的進了屋,磕頭請了安,伏在地上死寂著一動不動,李小暖心裡閃過絲不祥,示意蘭初扶她起來,坐到榻前的扶手椅上,仔細看著她問道:

“見到劉元海了?”

春俏喉嚨哽住了一般,點了點頭,冬末倒了杯茶端過來,遞給春俏,低聲說道:

“先喝口茶。”

春俏接過杯子,一飲而進,垂著眼簾將杯子抓在手裡,手指微微有些痙攣般捏著杯子,李小暖嘆了口氣問道:

“他怎麼說?”

春俏緊緊抿著嘴,抬起頭,目光哀傷的看著李小暖,半晌,將杯子又舉起來放到了嘴邊,冬末忙接過杯子,笑著說道:

“我再給你添杯茶。”

春俏鬆開杯子,慢慢搖著頭,看著李小暖,眼淚滾珠般湧了出來,張著嘴,只說不出話來,半晌,才聲音沙啞著說道:

“他說,他沒法子”

“什麼叫沒法子?那這孩子呢?他也沒法子?”

李小暖愕然怔住了,有些忿然的低聲問道,春俏臉色慘白起來,抬手摀著臉,淚水從指縫裡滲出來,半晌,才放下手,臉上淚痕縱橫的說道:

“都怪我,都怪我自己他說……他說,這孩子,不知道是誰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

李小暖目瞪口呆的看著春俏,那乞巧節上的評選是君子中的君子,這會兒聽到的事情,是小人中的小人

冬末忿忿不平起來,

“他怎麼能這麼說話?不是他的還能是誰的?哪有這樣的人”

李小暖抬手止住了冬末,憐憫的看著春俏,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春俏漸漸止了眼淚,下意識的撫著自己的小腹,抬頭看著李小暖,慘然說道:

“姑娘這樣待我,春俏感激不盡,這事,春俏不想連累姑娘,明天春俏就告病,回家住著去。”

李小暖沉默了片刻,低聲問道:

“回去有什麼打算?”

春俏茫然的搖著頭,

“還能有什麼打算?等死罷了”

李小暖咬著嘴唇,看著春俏的肚子問道:

“這孩子,你準備……怎麼辦?”

春俏身子輕輕抖動了下,用力的壓著小腹,恨不得把什麼東西從肚子裡擠出來才好,半晌才悲傷的說道:

“這孽種”

春俏頓了頓,才接著說道:

“聽說水街那個接生婆子,知道打胎的方子,我去求她。”

李小暖看著春俏,默然半晌,慢慢點了點頭,蘭初有些不安的動了動,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李小暖低頭想了想,溫和的吩咐著春俏:

“你先回去歇著,明天歇一天,後天再回去吧。 ”

春俏站起來,曲膝答應著,告退出去了。

蘭初見她出了門,轉過頭看著李小暖,滿臉害怕的說道:

“姑娘,前年,府裡的車夫張大敢的老婆,懷了孩子不想要,就是去水街找那些婆子買的打胎的方子,結果一幅藥下去,就血流不止,不過一夜功夫,就血崩死了”

冬末嚇了一跳,

“你不要亂說,嚇死人了”

“我沒有亂說,張大敢就和我家住一個院子,我娘還去看了她一夜。”

蘭初強調道,李小暖有些發呆的看著蘭初,她沒有亂說,這打胎,最容易血崩不止,還有個流的干不干淨的事兒春俏這樣做,一隻腳就踩進了鬼門關。

這裡,最好的避孕和打胎的法子,應該在青樓勾欄裡畫媚兒,也許她知道這樣的方子

畫媚兒,李小暖又頭痛起來,轉眼間,她就惹了兩個**煩,春俏的事,不能不管,不得不管,畫媚兒的事,捨不得不管,看了那麼多年的人,她相信自己的眼光,那是個有幾分本事,性子直爽俠義的女子,這樣的人,結交了,也許哪一天,就有大用處。

不管什麼樣的空間時代,只要是人,人的本質都是一樣的,她識人的眼光在這裡,一樣管用。

可要怎麼幫她呢?那個路引李小暖想了想,轉頭看著冬末問道:

“冬末姐姐,你見過路引沒有?”

冬末搖了搖頭,

“咱們哪裡用得著那個東西。”

“那你知不知道那個路引要怎麼才能弄得到?”

李小暖有些不死心的接著問道,冬末搖著頭,李小暖帶著幾分失望,轉頭看著蘭初,蘭初攤了攤手,

“我也不知道,我還從沒出過門呢。”

“咱們出門都是跟著主家的,哪裡要管什麼路引不路引的,就是出過門,也不知道。”

冬末接了一句,李小暖有些頹然的聳拉著肩膀,這幾天,她是處處挫敗,春俏的事,她幫不了半分,連個主意也沒有畫媚兒的事,她連什麼是路引都沒法弄清楚

“姑娘不如問問魏嬤嬤,嬤嬤那時候陪著姑娘父母親一起進的京,肯定知道路引是怎麼回事。”

冬末在旁邊提醒道,李小暖眉梢揚了起來,笑著拍了拍手,

“冬末姐姐說得對,這會兒什麼時辰了?”

“酉末了,有些晚了,姑娘明天再問嬤嬤吧。”

冬末走了幾步看了看屋角的沙漏,笑著說道,李小暖想了想說道:

“還不算太晚,蘭初出去叫個婆子,去一趟後面院子,就說我手臂上起了幾個紅點,請嬤嬤過來看看礙不礙事。”

蘭初忙曲膝答應著出去了。

不大會兒,魏嬤嬤微微喘著氣,跟著蘭初進了屋,匆匆曲了曲膝,急忙撲到榻上,伸手抓了李小暖的手,把衣袖推了上去,

“我看看是哪隻手?癢不癢?”

李小暖輕輕咳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的用力抽回胳膊,拉著魏嬤嬤坐到榻沿上,笑著安慰著她:

“我沒事,好好兒的,不過找個藉口請嬤嬤過來一趟。”

魏嬤嬤還是不放心的仔細查看了李小暖兩隻胳膊,見連半個紅點也沒有,才舒了口氣,放鬆下來,

“姑娘出去忙了這麼半天,這麼晚了不歇著,找嬤嬤有什麼大事?”

“嬤嬤,你知不知道路引是怎麼回事?”

魏嬤嬤嚇了一跳,盯著李小暖緊張的問道:

“姑娘怎麼想起這種東西來?姑娘問路引做什麼用?”

“嬤嬤先別急,是有人求我給她弄張路引,我不知道這路引是個什麼東西,就請嬤嬤過來問問。”

“是誰?要求著姑娘給他弄路引?姑娘怎麼認識這樣的人的?”

魏嬤嬤緊緊盯著李小暖追問道,李小暖垂著眼簾想了想,乾脆將畫媚兒的事一五一十的說給了魏嬤嬤,

“……嬤嬤先別急,這事我知道輕重,一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二來,這是小事,那張家老宅子也離這上里鎮不遠,聽說門風也極嚴謹,這張大公子是庶出,做這樣的事,必定是瞞著家裡的,倒也不必多理會他,送走了媚兒,這事也就算是了結了。”

魏嬤嬤擰著眉頭,仔細思量了半晌,輕輕嘆了口氣,

“唉,姑娘也是慈悲心腸,這事真說不管吧,也是不忍心。”

李小暖急忙點著頭,接過冬末捧過來的茶,遞給了魏嬤嬤,魏嬤嬤笑著接過茶,喝了一口,才接著說道:

“這路引可不容易得,要一層層,直到越州衙門才能拿得到她要進京,倒也用不著路引。”

“嬤嬤有什麼主意?”

李小暖眼睛亮了起來,急忙往魏嬤嬤旁邊挪了挪,急切的問道,魏嬤嬤笑了起來,

“這一陣子,我奉了老祖宗的差遣,一直幫京城周侯爺府上挑選繡娘,到昨天,人就都挑齊了,說是明天午初的吉時,就開船回去了,裡頭有個繡娘,原也是連家的舊僕,和我幾十年前就相熟,不如就託了她,那個什麼媚兒,就托個什麼親戚的,一路帶進京城就是,周侯爺府上過來的幾個婆子,這些日子也混得熟了,我再找她們討個臉面,想來也就妥當了。 ”

李小暖輕輕拍了拍手,笑了起來,

“這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還是嬤嬤這主意好也真真是巧了,可見這媚兒也是個有運氣的”

魏嬤嬤笑著搖著頭,

“她那是沾了姑娘的運道”

李小暖笑盈盈的點著頭,

“嬤嬤說的極是要是我身邊的人,都能沾了我的好運道就好了”

但願春俏也能有這樣的好運道。

魏嬤嬤又和李小暖商量了些細節,說了一會兒閒話,就告退回去了。

李小暖沐浴洗漱了,一邊聽任冬末絞著頭髮,一邊垂著眼簾思量著問道:

“咱們還有多少銀子?”

“三百七十六兩,還有些零碎銅錢。”

冬末一邊絞著頭髮,一邊利落的回道,李小暖慢慢盤算著:

“現在七月裡了,到年底,咱們又能拿到一千多兩銀子的紅利,這些銀子,留個七十兩的零頭,也就夠咱們用到年底了。”

冬末絞頭髮的手頓住了,遲疑著問道:

“姑娘要拿這三百兩銀子做什麼?”

“冬末,咱們幫人幫到底,送佛到西天,我想再送媚兒三百兩銀子做本錢 ,讓她到京城做點營生,也好有個生活的本錢,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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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6-29 09:24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7-6 03:07 PM 編輯

第六十三章慘烈教訓

“姑娘也真是捨得一出手就是三百兩咱們就那些家當,全給她拿去了?”

冬末低低的驚叫起來,李小暖轉過頭,笑盈盈的看著她說道:

“咱們是資助她到京城做點營生的,少了有什麼用?銀子去了還能再來,有什麼要緊的?”

冬末無奈的點了點頭,

“我聽姑娘的。”

冬末頓了頓,猶豫著,憂心忡忡的說道:

“姑娘,春俏的事,要不要跟老祖宗和夫人稟報了?”

李小暖怔了怔,沉默了片刻,低聲問道:

“如果和老祖宗和夫人稟報了,老祖宗和夫人會怎麼處置這事?”

“我還從來沒聽說府裡出過這樣的事,又是未出閣的姑娘院子裡的丫頭,只怕……春俏……沒個活路,還有那個劉元海……”

冬末期期艾艾的說道,李小暖聳拉著肩膀,無奈的說道:

“你看,咱們不知道老祖宗和夫人會如何處置這樣的事,又沒法試試看,若是稟報了,也許就真像你說的這樣,若是這樣,倒不如裝作不知道這事,春俏回了家,她娘總能有法子幫她除了她肚子裡的……事,再歇一陣子好些了,回來咱們再稟了老祖宗和夫人,打發她回家自行婚聘,這事,也就算過去了。”

冬末仔細想了想,嘆著氣,重重的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魏嬤嬤就進來了,李小暖吩咐冬末將銀票子用塊白綢子包了,遞給魏嬤嬤,

“這裡有幾兩銀子,嬤嬤一併帶給她,媚兒在水雲間投宿,用的是朝雲的名字,跟周侯爺府上的婆子,只說是鄉鄰的託付就是了。”

魏嬤嬤答應著,接了銀子出去了。

隔天,李小暖和古云姍說了,讓人收拾了東西,又給了春俏兩吊錢,打發她回去養病去了。

日子緩慢著平靜下來,轉眼進了九月,到了蘭芷出嫁的日子,吃了午飯,冬末就告了假,和珍珠等幾個二等丫頭一起,結伴去劉家吃喜酒看熱鬧去了。

李小暖坐在西廂桌前慢慢寫著字,心裡微微有些感慨,真是有人歡喜有人憂,春俏和劉家就是隔壁,聽著隔壁劉家的喧天熱鬧,春俏心裡不知道難受成什麼樣,不知道她娘是不是送她出去避一避了。

李小暖寫了小半個時辰的字,才放下筆,歪到東廂榻上看書去了。

傍晚時分,李小暖正準備換衣服去瑞萱堂請安,冬末滿臉倉惶著,匆匆進了屋,曲了曲膝,就直接轉身打發了幾個丫頭出去,只留下蘭初。

李小暖也跟著臉色緊張起來,冬末轉過身,嘴唇顫抖了片刻,才勉強說出話來,

“姑娘,出大事了春俏碰死了”

李小暖驚的一下子跳了起來,冬末端起榻几上的殘茶一口喝了,氣息彷彿順了些,話也流利起來,

“早先還好好的,到劉家前,我還轉到春俏家看了看她,跟她說了幾句話,姑娘知道,春俏和劉家就是隔壁,那時候,她還好好的,跟我說話什麼的,都好好兒的,大約申正的時候,新娘子進了門,剛在堂前下了轎子,春俏就衝了進來,指著劉元海從頭到尾說著兩人的交往”

冬末捂著臉,哭了起來,李小暖忙將手裡的帕子塞給她,著急的問道:

“然後呢?出了什麼事?怎麼就碰死了?你說完了再哭”

冬末用帕子試著眼淚,止了哭泣,抽泣著說道:

“姑娘,現在想想,那個時候她就存了要死的心了,要不然,也不會那麼一點不害臊的連兩人私底下在一起的事都說得明明白白,有孩子的事也說了,打胎的事也都說了,說完這些”

“那麼多人,就沒人攔著?就任她說?任她碰死?”

“人都傻了,她手裡拿著把剪子,就站在蘭芷和劉元海中間,指著劉元海大罵,說誰若上前攔她,她就刺死了誰,再自己抹了脖子,跟著蘭芷的喜娘上前拉了一把,被她一剪子扎在胳膊上,血濺得到處都是,只好讓人趕緊去找她爹娘來,她說完了,眼睛通紅著,指著劉元海詛咒他,說死了也要化成厲鬼纏著他,纏得他日日夜夜不得安寧,然後就,一頭碰死在堂前的柱子上了。”

“真死了?”

李小暖直怔怔的問道,冬末抹著眼淚點著頭,

“流了一地的血,滿院子都是血”

李小暖喉嚨緊得說不出話來,呆呆的站著,一進茫然著不知所措。

彷彿過了好長時候,蘭初上前扶著她坐到榻上,李小暖恍過神來,轉頭看著冬末和蘭初,茫然而傷感的問道:

“怎麼會這樣?她怎麼這樣想不開?”

蘭初忙倒了杯熱茶端過來,遞給李小暖,李小暖木然接過杯子,一口口喝了茶,眼淚一滴滴落了下來。

三人垂著頭,沉默了一會兒,蘭初強笑著說道:

“我讓人送溫水來,姑娘淨一淨面,再耽誤,就過了請安的時辰了,老祖宗和夫人,必定也知道這事了。”

李小暖點了點頭,蘭初叫了小玉和秀紋進來,侍候著李小暖淨了面,跟著李小暖往瑞萱堂去了。

瑞萱堂裡氣氛有些沉鬱,幾個人小心的陪著面色陰沉的李老夫人吃了飯,就急忙告退出來了。

李小暖告了退,遲疑著看了李老夫人一眼,李老夫人看著她,有些疲憊的揮了揮手,低聲吩咐道:

“你先回去歇著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

李小暖忙曲膝退了下去。

看著四人出了院門,李老夫人長長的嘆了口氣,轉頭看著周夫人,傷感的說道:

“咱們在京城這些年,這老宅子裡也沒人調教著,竟出了這樣的事”

週夫人忙站起來,曲膝陪著罪,

“母親,這都是我管家不嚴,請母親責罰。”

李老夫人伸手拉了她坐到榻沿上,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溫和的說道:

“這事,根子不在這兩年,咱們回來前,就生下根了,這事怪不得你。”

李老夫人嘆著氣,接著說道:

“樹大有枯枝,下人多了,也難保個個都是好的,他兩家緊鄰著,就是府裡規矩再嚴,也管不了她家去做什麼事她自己也說得清楚,件件交往都是托詞告了假,回家才得見的面,唉,這孩子,倒是個烈性”

週夫人暗暗舒了口氣,面容微微放鬆下來,李老夫人溫和的看著她,接著說道:

“當初老劉管家,多謹慎的一個人,幾個兒子也都教導得好,可到了孫子這一輩,他老去了,這孫子就長成了這樣”

李老夫人語氣裡帶著些厭惡出來,頓了頓,轉頭看著周夫人問道:

“蘭芷和她娘來見過你沒有?怎麼說的?”

“見過了,蘭芷嚇得只知道哭,她娘也沒想到那劉元海竟敢惹下了這樣的孽債,恨得一勁兒的打著自己的臉,說自己有眼無珠。還有劉管事,帶著劉元海現在二門裡跪著,春俏爹娘也在二門裡跪著。”

“唉”

李老夫人重重的嘆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沉默了半晌,聲音平穩的吩咐道:

“讓蘭芷跟她娘回去家裡,這親事,就算了,春俏爹娘,也讓他們先回去吧,那兩個,就在二門裡先跪一夜吧。”

週夫人急忙點頭答應著,讓人吩咐了下去。

李小暖做了一夜噩夢,第二天早上,很早就醒過來,呆呆的看著帳子頂,茫然著不知身在何處。

冬末和蘭初侍候著李小暖洗漱乾淨,換了衣服,往瑞萱堂請安去了。

週夫人早上沒過來瑞萱堂,幾個人陪著李老夫人吃了早飯,古蕭去陳先生處上課,古云姍和古云歡告了退,李老夫人留了李小暖,示意她坐到榻上,屏退了屋裡侍候的丫頭婆子,看著李小暖,溫和的問道:

“春俏這事,你事先可知道?”

李小暖看著李老夫人,慢慢站起來跪到了地上,點了點頭,李老夫人伸手拉了她起來,低聲說道:

“老祖宗不是責怪你,你別怕,我只是想著,你是個聰明伶俐的,你院子裡的事,只怕瞞不過你,你也是個肯擔當的性子,所以才這麼問你。”

李小暖眼淚滴了下來,抬手用帕子按著眼角,低聲回道:

“老祖宗,這事都是我不好,一知道這事,就該過來稟報了老祖宗,不該讓她回去找劉元海,這事……”

李老夫人輕輕拍著李小暖的後背,慢慢的說道:

“你知道這事,就讓她去找劉元海,也是好心,可你想想,劉元海若是個好的,指婚那會兒,就該明說了,那個時候既然瞞下來了,再找他說,能有什麼用?”

李小暖想了想,點了點頭,李老夫人低頭看著她,接著說道:

“你放她回去養病,是想讓她去了那孽胎,再從頭做人,可這人做錯過事,只能在錯處爬起來,不能裝看不見繞過去,繞是繞不過去的。”

李小暖仰頭看著李老夫人,慢慢點了點頭,李老夫人低頭看著她,頓了片刻,接著說道:

“這事,若是你知道的時候就跟我說了,也不過就是把春俏指給劉元海,再打發兩人去莊子上做幾年苦力,給蘭芷再另行指婚,何至於有昨天那樣的慘事?”



第六十四章靜心

李小暖臉色一點點蒼白起來,她的思維、她的想法,和這個世間有太多她沒有意識到的差距,潛意識中,她把春俏的事,不過當成一場識人不明的失戀罷了,背叛了就須拋開,自己檢討了,再重新來過就是,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可這個世間的男男女女,只有婚姻,沒有戀愛

早知如此,她應該讓春俏去找劉管事,而不是劉元海

李小暖雙手擰在了一處,身子微微顫栗了下,看著李老夫人,悲傷的說道:

“老祖宗,是我害了春俏。”

“這也怪不得你,說到底,都是她自己不尊重,女兒家把持不住,壞了規矩,哪個不是最後害了自己的?這事,你也別想太多了。

只是,以後若是再有什麼事,記著跟老祖宗說,府裡有府裡的規矩,出了什麼事,該哪能處置就要哪能處置,你今天包容下一個春俏,明天別人有了錯,你是罰還是饒?若只一味寬容,這家裡上上下下幾百口子,豈不亂了套了?你以後出了嫁,做了當家的主婦,這賞罰上頭,也要依著規矩,分明著了,可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

李老夫人輕輕拍了拍李小暖,溫和的交待著,李小暖垂著眼淚,站起來跪在榻前,仰頭看著李老夫人,低聲說道:

“老祖宗的教導,小暖都記下了。”

李老夫人伸手拉起李小暖,拉著她坐到榻上,嘆了口氣說道:

“你雖聰明,到底年紀小些,凡事自然要長輩多教導著些,才能明理懂事,這事,過去也就過去了,你也別再多想去。”

李小暖聳拉著肩膀,垂著頭,沉默了片刻,仰頭看著李老夫人傷感的說道:

“老祖宗說的我都明白,可我心裡還是難過的很,春俏……”

李小暖頓了頓,咬了咬嘴唇接著說道:

“我一想起她,心裡就針扎一樣的難過,老祖宗,我想給她做場法事,去寺裡看著給她做場法事。”

李小暖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李老夫人慢慢嘆了口氣,拉著李小暖的手,聲音和緩的說道:

“畢竟侍候了你這幾年,想去就去吧,你就去靈應寺住兩天,靜靜心去,讓寺裡給春俏做幾場超度法事,你也不必看著給她做這法事,折了她的福份倒不好,靈應寺離這裡不遠,吃了午飯,讓孫嬤嬤和魏嬤嬤陪著你一起過去。”

李小暖忙起身曲膝謝了,李老夫人又拉著她溫和的安慰了幾句,才打發她回去歇著了。

吃了午飯,李小暖帶著冬末、蘭初、小玉和秀紋四個丫頭,在魏嬤嬤和孫嬤嬤的陪同下,帶著四五個跟著出門的婆子,在二門裡上了車,往靈應寺去了。

古蕭悶悶不樂的將李小暖送到二門,依依不捨的看著車子出了大門,走遠了,才垂頭喪氣的轉回來,找林先生學畫去了。

李小暖在寺院東邊的一個寬敞院落裡住了下來,孫嬤嬤去寺裡找方丈安置超度法事,魏嬤嬤和冬末陪著李小暖,從大雄寶殿起,一起磕頭進香,直到最後面的藥王殿,又在寺裡隨喜了大半個時辰,才轉回了借居的院落。

李小暖沉默著在院子里站了半晌,才坐到正屋廂房桌子前,吩咐冬末取出從寺裡借來的經書,挑了一本出來,磨墨提筆,緩緩的抄起* *來。

晚飯前,寺里傳來悠揚的晚課聲,李小暖站在院子裡,靜靜的聽著含糊靜謐的頌經聲,心裡漸漸放鬆著安寧起來。

晚上吃了飯,李小暖拿著本經書,有些出神的歪在榻上,冬末掀簾進來,曲膝見了禮,側著身子坐到榻沿上,低聲稟報導:

“我剛問了孫嬤嬤,孫嬤嬤說昨天晚上,週嬤嬤帶著蘭芷就去求見了夫人,老祖宗吩咐,親事就算了。”

冬末頓了頓,臉上閃過絲感慨和悲傷,接著說道:

“昨天晚上,劉管事帶著劉元海,還有春俏爹娘,都到二門裡跪著請罪去了,後來老祖宗遣人讓春俏爹娘回去了,劉管事和劉元海在二門外直跪了一夜,咱們從瑞萱堂走後,老祖宗才讓人帶著劉管事父子進去見她。”

李小暖凝神仔細聽著冬末的話,冬末重重的嘆了口氣,

“孫嬤嬤說,劉元海頭都磕破了,血流了滿臉,劉管事自己抽著大嘴巴子,只說自己沒管好兒子,求老祖宗恩典,說要……”

冬末恨恨的拍了拍了榻沿,咬著牙說道:

“說劉元海知道錯了,已經悔青了腸子,要和春俏成親,做了冥親,要把春俏當劉家長媳安葬,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老祖宗怎麼說?”

李小暖低聲問道,

“孫嬤嬤說,老祖宗很生氣,也沒多說,只說劉元海既要娶了春俏,她自然要成全了,等劉元海成了親,就讓他去北地的莊子乾幾年活去。”

李小暖垂著眼簾,沉默了半晌,春俏這會兒若是在天有靈,她可還願意嫁給劉元海?老祖宗打發劉元海去北地的莊子吃幾年苦,也不過如此,能罰的也不過如此女人的報復,不過就是當著人的面,抹了自己的脖子

冬末用帕子抹著眼淚,低聲說道:

“寺裡正給春俏做法事,我剛去上了柱香,只盼著她下輩子做個好命的人。”

李小暖轉頭看著冬末,做個好命的人,什麼樣的人才叫好命?

第二天,李小暖早早就起來,默默的坐在窗下抄著**,直到傍晚時分,才工工整整的抄完了一本本願經,一張張仔細理好,用了塊白綢布包了,叫了冬末進來吩咐道:

“這是我給春俏抄的經,你拿去寺裡,給她焚化了,也算是我的心意到了。”

冬末鄭重的接過綢布包,曲膝退了出去,捧著**往寺裡去了。

李小暖站在正屋門口,看著她出了院子,轉個彎看不見了,才低著頭回到桌前,攤開紙筆,又取了本多心經,工工整整的抄了起來。

李小暖在靈應寺住了五天,每天只靜心抄經,回去時,奉了一本抄寫得極工整的多心經給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翻著李小暖抄的經書,嘆息著攬了李小暖在懷裡,半晌沒有說話。

又是一年秋,接著又是一年冬,轉眼就進了臘月,秋冬之間,古府因著絡繹不絕的求親媒人,顯得熱鬧起來。

古家本就是越州名門,就是在兩浙路,也是數得著的富貴之家,如今雖說沒了家主,說起來一門孤寡,可週夫人娘家門第高貴,嫡親的姐姐又是汝南王妃,李老夫人又是出了名的精明能幹,古家的兩們姑娘仍是整個兩浙路名門旺族之家眼中最理想的媳婦人選。

李老夫人心裡早有了考量,有些直接委婉回了,有些話裡有話的拖著,沒答應也沒回死,只等著心目中早就相中的那幾家上門求親。

進了臘月,李老夫人眉頭就一天天舒展開來,先是台州府金家,上門給長子長孫金志揚求娶古云姍,李老夫人熱情招待了媒人,仔仔細細打聽著金家和金志揚的大小點滴,愛不釋手卻又不吐口答應下來。

李老夫人並沒有為難幾天,趙家就託了媒人,如李老夫人所願,為長房嫡長子趙長琛求娶古云姍。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暗暗鬆了口氣,眉眼間掩不住的喜悅笑意,耿家一直沒有上門,李老夫人和周夫人也沒多介意,週夫人打定主意,無論如何是不肯將女兒嫁入清貧之家吃苦去的。

接連不斷的求親,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的歡喜之意,沖淡了古府上空的陰霾,府裡上上下下歡喜著、熱鬧著,一邊準備著好好過這個春節,一邊喜氣洋洋的偷偷議論著大小姐的親事。

古云姍大大方方著,卻有些苦惱起來,李老夫人將看中的幾戶人家私下里仔仔細細的和她說了,讓她自己拿個主意,她犯著難,猶豫著,不想做主,可又不想不做主。

古云姍思來想去,猶豫著順腳進了松風院。

李小暖忙迎了出來,古蕭也跟在後面出了正屋,笑著問道:

“大姐姐忙完了,不趕緊回去繡嫁妝,到這裡來做什麼?”

古云姍臉色泛起紅暈,伸手敲著古蕭的頭,

“你這是欠打呢我的事,要你管?你那對子,對出來沒有?當心陳先生敲你手心”

“早就對出來了,不過幾個對子罷了,陳先生誇我還來不及呢”

古蕭帶著滿臉的得色說道,古云姍推著他邊往屋裡走,邊嗤笑道:

“這會兒倒對出來了,是誰急得滿園子轉著找東西對對子的?”

李小暖笑盈盈的聽兩人鬥著嘴,讓著古云姍進了東廂,蘭初奉了茶上來,古云姍斜睇著古蕭說道:

“你從林先生那兒回來就到這裡了?還不趕緊回去換了衣服去,你看看你那個袖子,那沾的是什麼?”

古蕭忙拉著衣袖看著,李小暖站起來,笑著推著古蕭說道:

“別看了,你還是回去換身衣服吧,換了衣服,再到外書房,把你昨天說的那本書找出來,吃飯的時候帶給我,你昨天說了,我惦記了一晚上。”

古蕭急忙點頭答應著,告了辭,回去換衣服找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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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6-29 09:25 PM

第六十五章議親

古云姍慢慢喝著茶,隔著窗戶,看著古蕭出了院子,轉過頭,若有所思的看著李小暖,半晌才挑著眉梢,輕輕笑著說道:

“古蕭看著脾氣好,其實從小就是個強筋,輕易不肯聽人話的,這兩年看下來,也就是你的話,他最聽得進去。”

李小暖微微怔了怔,驚訝的挑著眉梢,綻放出滿臉笑容來,

“大姐姐說的是真的?我覺得古蕭脾氣是真的好,沒看他哪裡強啊?”

“那是,有你呢,他自然就不強了。”

古云姍斜斜的看著李小暖,慢吞吞的說道,李小暖滿臉疑惑著,攤了攤手,古云姍笑了起來,放下杯子,坐直了身子,

“可這人,本性難改,這幾年,古蕭這強脾氣是好得多了,可真到事上,保不准哪一會兒,就又犯了強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李小暖想了想,笑著攤著手,沒有答話,古云姍轉頭看著屋裡,冬末和珍珠等幾個丫頭都退到了外間,只留著她和李小暖安靜的說話兒。

古云姍閒閒的重又靠到靠枕上,用手指彷彿百無聊賴的撥著杯子,過了片刻,才彷彿不在意的說道:

“這一陣子,府裡真是熱鬧的煩人”

李小暖瞇著眼睛笑了起來,看著古云姍,裝傻般問道:

“熱鬧?府裡有什麼熱鬧?我怎麼不知道?”

古云姍一口氣堵在喉嚨裡,臉色有些紅漲起來,怔了怔,瞪著李小暖,

“你”

李小暖滿臉笑容的看著她說道:

“你和二姐姐每天要聽回事,自然看的到熱鬧,我天天不是松風院就是瑞萱堂,這兩處可沒有熱鬧看”

古云姍“哼”了一聲,直起身子,伸手彈著李小暖的額頭,

“正正經經的跟你說話兒,你倒調笑起人來了”

李小暖笑著倒在靠枕上,

“大姐姐肯定是挑花了眼,只愁著不知道選哪家才好”

古云姍輕輕“哼”了一聲,臉上帶出絲喜意來,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兩口茶,才放下杯子,低聲說道:

“老祖宗竟說讓我自己拿個主意我哪能有什麼主意的我又……”

古云姍頓住了話,轉頭看著李小暖,想了想,低聲說道:

“我又不知道哪家好。”

“老祖宗和你說了幾家?”

李小暖收了笑容,認真的問道,古云姍垂著眼簾,手指劃著榻几上的木紋,低聲說道:

“兩家。”

“嗯”

李小暖重重的應承著,等著她往下說,古云姍頓了頓,接著說道:

“你也知道,來求親的人家倒是多,不過能讓老祖宗看中的,也不過就這麼兩家,一家,一家是湖州趙家長房嫡長子,叫什麼趙長琛的,是個貢生。”

“湖州趙家?”

“嗯,就是上年剛致仕的趙太傅家,這是趙太傅的嫡長孫,聽說才氣好,反正說得都好。”

“趙太傅家?嗯,我倒是聽說過趙家,是湖州旺族,人丁興旺,人才也多。”

古云姍眼睛亮了亮,看著李小暖笑著點了點頭,

“我就知道你是個凡事留心的”

“那還有一家呢?”

“還有一家,是台州金家的嫡長孫金志揚,金家行商出身,家資巨富,只是到祖父那一代才中了舉,也就做到六品推官,後來丁憂回家後,就沒再出仕,金志揚的父親也就中了個貢生,老祖宗說他家嫡支人口簡單,金志揚的祖父就生了兩個兒子,一嫡一庶,嫡長子就是金志揚的父親,還有個庶出的叔叔,聽說去了南邊做什麼海船生意去了,金志揚父親一個妾侍也沒有,下面一個妹妹,兩個弟弟,都是嫡出。”

古云姍仔細說著,李小暖凝神聽著,想了想問道:

“那趙家呢?趙太傅聽說可是個出了名的風流才子”

“嗯,趙家,趙太傅前頭兩個夫人都過世了,現在是第三位夫人,聽說只有三十多歲,比趙太傅足足小了三十歲家裡姨奶奶也多,趙長琛的父親,聽說也有三四房姨娘,家裡嫡出庶出的孩子有多少,老祖宗也弄不清楚。”

李小暖揚著眉頭,一臉苦相的看著古云姍,

“這哪還要猶豫趙家別說旁的了,就是趙長琛自己這一家,嫡的庶的,就夠亂的了,再說,這一家人出來,脾氣品性可差不到哪去,這趙長琛說不定也是個自詡風流的,往後再抬個幾房姬妾進來…… ”

李小暖重重的搖著頭,看著古云姍鄭重的說道:

“這趙家,這趙長琛,可沒有半點良配的樣子倒是金家好,那金志揚父親就沒有侍妾,金志揚從小見慣了,也許能像他父親一般也說不定呢”

古云姍長舒了口氣,又長長的嘆了口氣,看著李小暖說道:

“你這話都說到我心裡了,可是”

古云姍為難的頓住了話頭,又重重的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那金家畢竟富而不貴,根基淺了些,往後,除了銀錢,也沒什麼能幫著古蕭的,可銀錢,咱家也不缺不是,趙家就不一樣了,趙太傅門生故舊遍天下,趙家人出仕為官的也多,往後好歹能多照應些。”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古云姍,沉默了片刻,笑著說道:

“大姐姐畢竟是大姐姐,凡事先想著古蕭和家裡,只是,大姐姐就算嫁進了趙家,要照應古蕭,大姐姐一個內宅婦人,自然不能出面,只能求了趙長琛,趙長琛自己也才是個貢生,就算一路科考順利,也不過比古蕭多出仕幾年,要照應古蕭,只怕還是有心無力,大姐姐托他照顧,他就得託了別人去,最可能的,是託了趙太傅,也許也能託了趙家別的什麼人。”

李小暖一字一句,慢慢的說道,

“若是托了趙太傅,趙太傅自己屋裡嫡的庶的,光兒子都成群了,孫子更不知道有多少,只怕要照顧,一時半會的,也輪不到古蕭頭上,若是託了別的什麼人,這樣人託人的,縱照顧,又能照顧到哪裡去?”

古云姍一邊聽著,一邊輕輕點著頭,李小暖看著古云姍,慢吞吞的接著說道:

“這還是大姐姐掌了家,能說得上話的呢,那樣的家裡,大姐姐上頭的長輩不知道有多少,一個正牌子 老太太可才三十幾歲,大姐姐能不能當家,能不能說得上話,還在兩可呢”

古云姍長長的嘆著氣,往後倒去,

“可金家,唉,除了銀子,根基也太淺了些。”

李小暖捂著嘴笑了起來,

“這樣好啊,若是他家樹大根深的,倒還不如現在這樣好呢就是不知道這金志揚才學上如何。”

“聽說從小就聰穎異常,十四歲上就中了解元。”

古云姍低低的說道,李小暖輕輕拍了拍手,

“這樣就最好了,大姐姐嫁過去,金家上上下下,必定高看大姐姐好幾眼,得把大姐姐捧在手心裡”

古云姍瞪著李小暖,李小暖笑嘻嘻的說道:

“大姐姐也真是的,你想想,咱家往後要出仕,要託人照應的,不過就是古蕭一個,大姐姐外祖家本就是公侯之家,嫡親的外甥,周侯爺豈能不全心照應著的?就算周家照應不上,還有汝南王府呢汝南王府在咱們元徵朝、在軍中,那樣的威望,不用汝南王爺說什麼,就衝著這份親戚情面,誰敢不禮讓一二的?再說,還有那位周公子呢”

“周公子?周公子也能照應到咱們頭上?”

古云姍睜大了眼睛,奇怪了起來,李小暖嗆著般咳了幾聲,急忙含糊著解釋道:

“能跟汝南王世子做朋友的,自然也是富貴公子,自然,咳,能照應著。”

古云姍舒了口氣,好笑的看著李小暖說道:

“這你就不懂了,富貴人家的子弟身邊,經常有些幫閒的文人,有才有趣,可都是身份低下,也有幫閒幫出前程的,可畢竟極少。”

李小暖急忙點著頭,把話題拉了回來,

“大姐姐想想,汝南王妃是夫人嫡親的姐姐,世子和咱們家又一向交好,這往後,別的也不用靠,就汝南王府,也就夠了。”

“可是……”

古云姍遲疑著,

“光憑著汝南王府,是不是勢單力孤些?”

“老祖宗和夫人,就是古蕭,也不過就是求個平安富貴吧,要那麼多的勢力做什麼去?又不搶山頭做皇帝的”

李小暖白了古云姍一眼說道,古云姍笑了起來,伸手點頭李小暖的額頭交待道:

“你看你,說著說著,就亂說起來,這搶山頭做皇帝的話,可不是能隨口亂說的,讓人聽到了,可是造反殺頭的罪”

李小暖縮了縮肩膀,笑著點了點頭,古云姍長長的舒了口氣,

“我倒跟你想的一樣,就是覺得,好像這樣光為自己想著,有些太自私了些,母親日昐夜昐,昐著古蕭往後能有大出息,我身為長女,好歹也要幫著分憂一二才好,若選了金家,倒像是就想著自己一樣。”

“大姐姐哪能這樣想,夫人盼古蕭出息,自然一樣盼著你和二姐姐往後過得好、過得順心福氣,若是你嫁了人,做了受氣的小媳婦,又有些姬妾時時和姐姐淘著氣,姐姐心情能好得起來?心情不好,身子自然也不好,你若是這樣,夫人得多心疼?只怕天天都要以淚洗面,哭死過去了”



第六十六章流逝

古云姍斜睇著李小暖,笑盈盈的沒有說話,李小暖笑著看著她,兩人沉默了片刻,古云姍低聲說道:

“老祖宗說了,若有想法,她就請人上門來……看一看。”

李小暖驚訝的看著古云姍,李老夫人的開明和智慧,總在她預想之上。

過了一陣子,李老夫人透了話,金志揚的母親張太太就帶著金志揚,登門拜訪,看望李老夫人來了。

李老夫人熱鬧的款待著金家母子,古云姍羞澀著,卻認信真真、仔仔細細的在屏風後偷偷打量著金志揚,金志揚一身淡青長衫,長身玉立,微微有些瘦削,面容白淨,看起來文質彬彬,舉止言談,很是沉穩。

李小暖和古云歡興奮的趴在屏風後,偷看偷聽著。

碧蓮轉過屏風,抿嘴笑著看著高高低低擠在屏風後的三人,取了李老夫人準備的見面禮,送了回去。

金家母子在古府吃了午飯,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又陪著兩人在後面園子裡盤恆了一個多時辰,張太太才帶著金志揚告辭回去了。

週夫人雖對金家的門第有些不滿意,可張太太的謙和寬厚、金志揚的穩重出色,還是讓她壓住了那一點不滿意處,歡喜的點頭同意了金家的親事,畢竟,趙家還有位只有三十歲的老太太,又是個填房,生得也有兒子,雲姍嫁過去,這份難處,是明擺著的。

兩家很快合好了八字,放了小定,張太太又乘船過來了一趟,鄭重的商量著定親和婚禮的種種,金家的重視讓周夫人極為滿意,這門親事,也算皆大歡喜。

週夫人開始盤算著準備起古云姍的嫁妝來,莊子,鋪子,傢俱一色要紫檀的,哪些有現成的,哪些有採買了木材現做的,古玩擺設,名人字畫,金銀首飾、各色繡品……色色種種,件件都要親自過了目才放心,忙碌之下,,週夫人綿綿不斷的病一時沒有蹤影,精神著每天操持著古云姍的嫁妝事宜。

轉眼,又是元宵燈節,古云姍無心外出,古云歡染了些小風寒,李小暖止住了興奮著要出去看燈的古蕭,只在家裡看著放了幾支煙火就算過了元宵燈節了。

春節很快過去了,古府收拾了過節的東西,上上下下就投入到古云姍的嫁妝準備中去了,李小暖和魏嬤嬤商量了,和古云姍說了,準備幫她繡個幾十個荷包出來,這嫁妝中,荷包是用得最多的一件東西。

碧蓮過了年十七了,李老夫人請陳先生吃了頓飯之後,把她指給了陳先生為妾。

冬末傷感的坐在榻沿上,一邊有一下沒一下的繡著荷包,一邊感慨著:

“老祖宗也真是的,碧蓮姐姐那樣的人品,怎麼能給人做了妾呢?陳先生就是再有才氣,那也是做妾就是生了孩子,也是婢妾子,碧蓮姐姐也是的,怎麼就不知道自己掙一掙呢?老祖宗也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寧做窮家妻,不做富家妾”

李小暖放下手裡的針線,轉過頭,盯著冬末看了一會兒,才嘆了口氣說道:

“你呀,我跟你說過多少回,凡事要用眼睛看,用耳朵聽,更要用腦子想”

冬末看著李小暖,猛然恍過神來,呆住了,李小暖看著她,又嘆了口氣,

“寧做窮家妻,不做富家妾,這是你的想頭,別人可不一定這麼想再說,自古以來,愛慕人愛慕才,甘願為妾的良家女都多得是碧蓮的事,必是她自己愛慕著陳先生,求著老祖宗做的主,老祖宗問了陳先生,陳先生也答應了,才把碧蓮給了陳先生的”

冬末垂著頭,放下手裡的花繃,傷感起來,

“姑娘說得是,可碧蓮姐姐真是豬油蒙了心,怎麼……”

“唉”

李小暖無奈的看著冬末,重重的嘆著氣說道:

“你看看你,人家歡歡喜喜的事,你抹什麼眼淚?這事,唉,也不知道這碧蓮什麼時候見的這陳先生,不過,看著老祖宗是知道了,只怕也是奉了公差,可搭上了私情,唉,碧蓮這是求仁得仁,也是好事”

“姑娘說得都對,可我這心裡,還是不舒坦。”

冬末嘆了好幾口氣說道,李小暖默然看著她,她心裡更不舒服,為碧蓮,更多的,是為陳先生在家里辛苦操勞的妻子

正月末,碧蓮和陳先生圓了房,陳先生和李老夫人商量了,要帶古蕭外出遊歷一年,李老夫人極為贊成,週夫人滿心不捨,可這遊歷也是正事,雖是心裡極為不願,也只好點頭答應了。

古蕭一邊興奮著,一邊依依不捨的和李小暖告了別。

二月初,擇了吉日,陳先生和古蕭帶著二十來個長隨、小廝,乘了兩條船,出發先往南邊去了。

古蕭走後第三天,李小暖就收到了古蕭從驛路送回來的包裹,包裹裡捲著一卷畫,四隻泥人。

李小暖將四隻泥阿福擺到几上,歪著頭看了一會兒,才打開畫卷,依上面標著的字號,一張張看著,一尺寬的宣紙上,寥寥數筆,卻極傳神的畫著風景人物,第一張是一條船在水波中前進,船上站著兩個人,一高一矮,第二張是一處碼頭,遠處的寺廟山林隱約其間。

李小暖笑意盈盈的一張張翻看著,古蕭將他走過看過的地方,都畫下來送給給她看。

古蕭不在府裡,李小暖的生活一下子靜謐下來,古云歡上午和古云姍一起聽完了婆子回話,幾乎天天下午泡在松風院,李小暖苦惱之下,乾脆改成每天上午看書,下午就去薔薇院,和古云姍一起做針線,和她一起挑選著繡樣,繡那些不知道要用多少個的荷包。

漸漸的,三 人每天下午都聚在一處做針線,忙碌著準備著古云姍的嫁妝繡品。

春天滑過,炎炎夏日也過去了,秋天之後,冬天又來了,臘月底,古蕭在眾人的期盼中,和陳先生一起回到府裡,在古家碼頭上下了船。

週夫人急切的接出了角門,古云姍、古云歡和李小暖陪著接在角門裡,古蕭彷彿一下子長高了很多,人黑了,也結實了很多,看到週夫人,急忙就要跪倒磕頭,週夫人一把把他拉到懷裡,一句話沒說出來,痛哭失聲。

古云姍忙上前勸著,和古蕭一起扶著周夫人沿著園中小徑,往瑞萱堂走去。

週夫人一路上只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古蕭,眼神片刻也捨不得離開,古蕭笑盈盈的扶著周夫人,細細碎碎的和母親說著一路上如何著急往家趕。

瑞萱堂裡,李老夫人扶著翠蓮,正站在正屋門口翹首以盼,古蕭扶著周夫人進了院子,週夫人忙推著他去見李老夫人,古蕭緊走了幾步,上了台階,沒等跪下,就被李老夫人一把抱在懷裡。

幾個人笑著勸著,古蕭扶著李老夫人進了東廂,重又跪倒,給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磕了頭請了安,才起來坐到李老夫人旁邊,李老夫人伸手撫著他的臉頰,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他,半晌才欣慰的笑著說道:

“咱們蕭兒長大了,也懂事多了,這一年多,都學了什麼東西,好好跟老祖宗說說”

翠蓮捧了茶上來,遞給古蕭,古蕭接過一口喝了,放下杯子,眉飛色舞著滔滔不絕的說著一路上的趣事、見聞,感嘆著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古云姍、古云歡和李小暖圍坐在四周,津津有味的聽著古蕭說道。

李老夫人聽了一會兒,笑著打斷了古蕭的話,

“咱們蕭兒這一趟遊歷,還真是長了不少見識今天先跟老祖宗說到這兒,你這一路上緊著趕路,這會兒,也累壞了,讓丫頭們侍候著你沐浴洗漱了,先好好睡一覺,明天一早再過來請安。”

週夫人急忙跟著點著頭,

“母親說得極是,蕭兒累壞了,還是趕緊回去好好睡一覺去,這齣門都是極苦的日子,回來了,可要好好歇一歇”

古蕭恭敬的答應著,笑著起身告了退,李老夫人吩咐孫嬤嬤送了古蕭回去梧桐院,隔著窗戶看著他出了院門,才依依不捨的收回目光。

古云姍示意著古云歡和李小暖,也忙跟著起身告了退,出了院子,各自回去了。

李小暖回到松風院,正歪在榻上做著針線,外面院子里傳來一陣響動,李小暖忙直起身子,推開窗戶往外看去,外面幾個粗使的婆子抬著兩巨大的木箱子進來,蘭初指揮著放到了簷廊下,冬末拿了兩吊錢賞給了幾個粗使婆子,婆子們對著東廂謝了賞,恭敬的退了出去。

李小暖跳下榻,出了正屋,冬末笑著指著兩隻巨大的木箱子稟報導:

“姑娘看看,這兩隻箱子,是少爺吩咐人抬過來的,說裡面都是給姑娘買的禮物,看婆子抬著還沉得很,也不知道都是什麼東西這麼大兩箱子”

李小暖歪著頭盯著箱子看了一會兒,轉頭看著冬末問道:

“大姐姐和二姐姐那裡,是幾個箱子?多大的箱子?”

“這還真不知道。”

冬末怔了怔說道,李小暖忙轉過身吩咐蘭初,

“你去,就說昨天我一隻帕子不知道落在哪兒了,到大小姐和二小姐院子裡看看去。”

蘭初答應著,轉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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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隱憂

冬末開了箱子,只見箱子裡堆得滿滿的,都是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李小暖彎腰掂起件木刻的猴子,仔細看著,古蕭的眼光極好,買來的泥人、木刻石雕、各色銅製茶壺茶碗,都極有靈性。

冬末興致勃勃的一樣樣取著東西,不大會兒,就擺滿了廊簷下的矮几,又放到了地上,李小暖笑著止住了她,

“好了,這麼兩大箱子,要是都取出來,這院子可就沒空地兒了,先關了箱子,有空的時候再慢慢理吧。”

冬末笑著指揮著幾個小丫頭將取出來的東西拿進屋裡,關了箱子,叫了兩個粗使婆子將箱子抬進了耳屋。

李小暖坐到東廂榻上,不時往窗戶看著,過了沒多大會兒,蘭初匆匆進了院子,掀簾進了東廂,曲膝請了安,李小暖示意她坐到榻上,冬末也湊了過來,蘭初低聲說道:

“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是兩個箱子,大小姐的兩個箱子一大一小,大得和咱們院子裡的箱子差不多大,小的只有大的一半大,聽珍珠姐姐說,大箱子裡頭是大小姐讓少爺買的各色銀燭台、銀掛鉤什麼的。”

蘭初抿嘴笑了起來,

“必定是大小姐給自己買的嫁妝了,二小姐是兩隻小箱子,我去的時候,二小姐正看著人開箱子取東西呢,都是些木刻啊、整套的銅茶壺啊什麼的。”

李小暖慢慢舒了口氣,苦笑著看著冬末說道:

“那些沒用的東西,買幾個是那個意思就是了,買那麼幾箱子有什麼用的?淨招人……”

李小暖頓回了後面的話,苦惱的看著堆了半榻的小玩意兒,這古蕭,總是好心辦壞事,那年撲到湖里救她,害得她病了一場,直提心吊膽了小半年,今天又弄了這麼兩個大箱子過來,若是和大姐姐、二姐姐一樣也就罷了,這樣明擺著的區別,若是夫人想得多了……唉,眼看著過了年自己就十歲了,古蕭也十二歲了,他和她畢竟不是嫡親的兄妹,再過兩年,古蕭也該議親了……

李小暖怔怔的出了神。

過了年,又是元宵燈節,古蕭興奮著,早幾天就求了李老夫人,得了准許,元宵節那天,早早吃了晚飯,和古云姍、古云歡一起,在孫嬤嬤和幾個老成嬤嬤的陪侍下,上了船,順著河流往鎮上緩緩行去。

古蕭等人出去鎮上看燈,李老夫人看著四人出了院子,也無心去看下人放煙火,打發週夫人回去,就轉進後面小佛堂做晚課去了。

週夫人帶著丫頭婆子回到澄心院,歪在榻上,吩咐週嬤嬤取了繡坊送過來的古云姍的嫁妝繡品單子,和周嬤嬤一樣樣商量著。

週嬤嬤笑著說道:

“……這些簾子、帷幔、桌帷、椅靠,每樣都讓繡坊繡了四季花色,本來,還要到金銀鋪子裡配著打些新鮮花樣的金銀帷幔鉤子,昨兒大小姐差人說,新鮮的銀鉤子、燭台之類,已經讓少爺從南邊買了一大箱子回來,算著銀的就不用再打了。”

週夫人滿意的點著頭,微笑起來,

“雲姍這丫頭,從小就知道替**著心,要是蕭兒也像他姐姐這樣,我得少煩惱多少去?”

週夫人說到最後,感傷起來,週嬤嬤小心的打量著周夫人的臉色,陪著笑說道:

“少爺可是一天比一天出息前兒聽說,過了年就能開筆做文章了,少爺過了年,也才十二歲,多少難得少爺這樣聰明,也不過明年後年,就能給夫人拿個解元回來了”

週夫人臉上露出喜色來,週嬤嬤看著周夫人,也跟著笑容滿面起來,輕輕拍了下大腿,接著說道:

“大姑爺也是個少年有才的,已經是中了解元了,少爺這樣的聰明才華,日後必定能連中三元,青出於藍姑爺若是也能連中三元,夫人可是要合不攏嘴了這樣父子、女婿都金榜題名的,可是前也沒有、後頭也難有的”

週夫人笑了起來,微微直起身子,溫和的說道:

“連中三元,哪有那麼容易的事老爺當年,也是天時、地利、人和,三時佔全了,才有了那樣的福份,說起來……”

週夫人微笑著出了一會兒神,才笑著接著說道:

“我可沒敢奢求過什麼連中三元,只求著蕭兒能有個一甲出身,就是我的福份了。”

週嬤嬤笑著念著佛,

“就是夫人這樣想的,才能連中三元呢那千求萬求的,倒求之不得呢像老祖宗,多少豁達,凡事看得開,老爺才有了那樣的福氣,如今夫人可比老祖宗還看得開呢”

週夫人微笑著沒有說話,週嬤嬤留心著周夫人的神色,笑盈盈的接著說道:

“說起這話,老祖宗不光豁達,這行善積福上,也讓人敬仰,表小姐說起來不過就是姓了李,老祖宗和夫人待她,可跟親生的孫女兒一樣有些事,連大小姐、二小姐也排在表小姐後頭呢唉”

週嬤嬤重重感慨著,感動萬分的接著說道:

“老祖宗心疼表小姐,連古家繡坊的股子,都分了給表小姐呢這是多大的福份真真讓人感動”

週夫人臉上微微閃過絲不自在,沉默著沒有說話,週嬤嬤仔細瞄著周夫人的臉色,接著感嘆道:

“就連少爺,待表小姐也格外的好,在家時且不說,出趟門,隔三岔五的給表小姐捎這捎那的回來,就這還不夠,這回來,表小姐的東西足足裝了兩隻半人高的箱子大小姐和二小姐的東西,連表小姐的一半也不到少爺對錶小姐這份疼愛,真真是難得呢”

週夫人輕輕挑了挑眉梢,若有所思的看著周嬤嬤,沉默了片刻,才帶著絲不悅說道:

“蕭兒是個實心眼的,不過當小暖是自己妹妹一般疼著罷了,雲姍和雲歡都比他大,是姐姐,他偏疼妹妹些,也是他厚道處。”

“夫人說得極是,可不就是這樣,少爺心地純厚,這是夫人的福氣,也是少爺的福份,雖說不如表小姐那般聰明靈透,可這人哪,厚道才是福”

週夫人點了點頭,週嬤嬤瞄著周夫人,接著說道:

“說起這聰明,也怪不得老祖宗誇獎,表小姐真真是聰明懂事的讓人驚奇,就是大小姐、二小姐,有什麼事,也願意找表小姐商量商量呢表小姐這份懂事聰明,跟少爺一比,真真是……說句打嘴的話,少爺在表小姐面前,可就顯得格外憨厚”

週嬤嬤彷彿玩笑般說道,週夫人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半晌才慢慢的說道:

“你說得極是,小暖是太懂事了些,蕭兒是個憨的……”

週嬤嬤眼裡閃過絲喜色,笑容滿面的轉了話題,和周夫人一件件看起繡樣來。

古云姍有些心不在焉的坐在船艙裡,慢慢喝著茶,對外面流光溢彩的花燈並沒有什麼興趣,古云歡趴在船艙窗戶上,出神的望著岸邊各色流轉不止的花燈,悶悶不樂的想著京城、汝南王府,和那襲白衣。

船在碼頭上靠了岸,古云姍皺著眉頭,懶懶的轉過頭,看著古云歡說道:

“我有些乏,懶得動,你和古蕭、小暖去看燈吧,我在船上等你們。”

古云歡急忙搖著頭,

“我也乏了,我也不想動”

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兩人,想了想,轉頭看著古蕭,正要說話,古蕭拉著她,帶著興奮說道:

“暖暖,她們不去,咱們去看燈去”

李小暖猶豫了下,到底沒擋住街道上那熱鬧的誘惑,點了點頭,古云姍站起來,仔細交待了孫嬤嬤幾句,看著幾個婆子簇擁著古蕭和李小暖下了船,才懶懶的坐到扶手椅上,和古云歡一邊一個,各自想著心事出著神。

古蕭拉著李小暖的手上了岸,孫嬤嬤走在古蕭和李小暖前面半步,幾個婆子圍在兩人四周,順著人流,往 鎮上熱鬧處走去。

和前年不一樣,孫嬤嬤只留心著古蕭的步子,跟著他往前走,並沒有像前年那樣,只引著他們往人少的地方去。

古蕭牽著李小暖,奔著熱鬧光亮之處一路逛了過去。

過了一座橋,就到了鎮上最熱鬧繁華處,元宵燈節,是這個世間的女子一年中唯一一個可以名正言順、理直氣壯的在街上和男子一樣閒逛玩耍的時候,唯有這一晚,男子要處處避讓著女子,男男女女可以正大光明的肩並肩走在一處、玩在一處、樂在一處。

這是這個世間的情人節啊,李小暖笑容滿面的想著,怪不得古云姍和古云歡兩個觸景生念,鬱鬱不樂起來。

街道上人流如織,一邊往東、一邊往西,如兩股不時交融衝撞、卻又流向分明的水流般,熱熱鬧鬧的緩緩流動著。

街道兩邊的店鋪都關了門,簷下高高的挑著各色各樣的燈籠,古蕭牽著李小暖,俯在她耳邊大聲說道:

“咱們去看燈棚去,昨天我問過山水了,他說鎮上最好看的燈,都在燈棚那邊咱們去看看。”

李小暖點著頭,兩人順著人流緩緩走動著,往文廟方向擠了過去。



第六十八章元宵

轉過幾個街角,就看到不遠處燈火通明。

人也更多了起來,四面八方走動匯集著,不再像在街道上的人流那樣,方向分明著。

在各個角落裡,支著攤子的小吃也多了起來,還有些扛著、挑著,走動著、吆喝著,賣著吃食和花啊草啊的各色小玩意的小販。

婆子被擠得離古蕭和李小暖時近時遠,古蕭拉著李小暖,讓她走 在自己前面,小心的攬著她的肩膀,拱護著她。

李小暖靠在古蕭胸前,只覺得背後溫暖而安適,李小暖轉過頭,微微仰頭看著古蕭,古蕭兩隻手臂圈成半圓,擋著擠來擠去的行人,努力為李小暖隔出一點空間來。

李小暖微微往後靠了靠,躲在古蕭的懷裡,和他一起順著人流往前挪動著。

前面傳來響亮清脆的叫賣聲:

“賣鵪鶉餶飿兒”

李小暖眼睛亮了起來,急忙拉了拉古蕭,笑盈盈的說道:

“咱們去買餶飿兒吃”

古蕭臉上閃過絲為難來,低著頭俯到李小暖耳邊說道:

“你要是想鵪鶉餶飿兒吃,明天咱們讓劉嬤嬤做了吃就是,這外面街市上賣的東西,也不知道乾淨不干淨。”

“乾淨怎麼不干淨來?那麼多人吃,就咱們吃了不干淨了?吃鵪鶉餶飿兒,就要在這裡買了吃才好,劉嬤嬤做的,可沒有這個味道”

李小暖掂著腳尖,看著前面被人群圍得密密的餶飿攤兒,滿臉的嚮往,古蕭笑著輕輕搖了搖頭,攬著李小暖往餶飿攤兒上擠了過去,孫嬤嬤和兩人隔了幾個人,忙擠到了古蕭和李小暖身邊,見兩人已經擠到近前,張了張嘴,想了想,笑了起來,緊挨著古蕭站著,沒再說話。

李小暖手裡握著荷包,好奇的看著餶飿攤上的東西和忙碌的攤主,餶飿攤兒是一輛一人多長的小車,一頭放著油鍋,鍋裡的油冒著煙,油鍋裡的餶飿兒鼓脹脹的,歡快的上下翻滾著,另一頭摞著五六層四四方方的竹匾,最上面一層用乾淨的細白布蓋著,中間放著一桶竹籤,四五個放著調料的小瓦盆,還有厚厚一疊乾淨的曬乾後又泡軟的枯荷葉。

攤主一隻手拿著個竹爪籬,利落的從油鍋裡抄起一個個小孩子拳頭大小、炸得黃燦燦的鵪鶉餶飿兒,倒到旁邊的瓦盆裡,另一隻手掀開竹匾上蓋的白布,抓了幾把彷彿已經半熟的餶飿兒,投到了油鍋裡,用竹爪籬抄了兩個,放下竹爪籬,從桶裡抓了一把竹籤,飛快的穿著炸好的餶飿兒,遞給那些垂涎欲滴的食客。

李小暖目不轉睛的盯著那些散發著誘人香味、被竹籤子挨個紮起時,發出短促而厚實的“噗、啪”聲的餶飿兒,咽了口口水,仰頭看著攤主,高聲問道:

“多少錢一串?”

“鵪鶉餶飿兒~~~~~~一串十文啦~~~~~~~~”

攤主拖著長腔,聲音清越的叫賣著。

李小暖低下頭,從荷包里數了十個銅錢出來,轉頭看著古蕭說道:

“咱們兩個吃一串就夠了,就買一串好不好?”

“好”

古蕭笑著點頭應承著,伸手接過李小暖手裡的銅錢,遞給了攤主。

不大會兒,餶飿兒出鍋了,攤主扎了兩個,又拿了張枯荷葉,一起遞給古蕭,指著一排四五碟調料高聲招呼著,

“這位小哥兒,喜歡什麼口兒,您自個兒蘸”

古蕭猶豫著看著調料碟,李小暖指著那碟散發著濃郁醇厚的醋香味兒的調料,興奮的叫著:

“這個這個蘸這個”

古蕭立即將餶飿兒在李小暖指的調料裡蘸了兩下,用荷葉接在下面,小心的將竹籤遞給李小暖。

李小暖接過竹籤,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呵著熱氣,連連點著頭,含糊的說道:

“好……好吃真是好吃”

說著,轉過身,將咬了一口的餶飿兒舉到古蕭嘴邊,

“你也嚐嚐,好聽極了”

古蕭湊過來,咬了一口,連連點著頭,綻放出滿臉笑容來,呵著熱氣咽了,又湊過來咬了一口,含糊著說道:

“暖暖你說得對,這個味兒,劉嬤嬤可 做不出來,真是好吃”

孫嬤嬤緊挨著兩人,笑盈盈的看著古蕭和李小暖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完了兩隻餶飿兒。

李小暖滿足的摸了摸小腹,輕輕舔了舔嘴唇,意猶未盡的感慨著:

“真是好吃”

古蕭滿足的看著李小暖,舒服的嘆了口氣,攬著李小暖,兩人跟著人流繼續往前逛去。

兩人也不知道逛了多大會兒,孫嬤嬤擠過來,笑著說道:

“也出來好大會兒了,再逛下去,只怕大小姐和二小姐要等得急躁了,要不,先回去吧,明年再來逛”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將滿手的草編的螞蚱、蟈蟈籠遞給旁邊擠過來的婆子,拉著古蕭,跟在孫嬤嬤後面,往碼頭回去了。

古云姍正焦急的站在船艙門口,探頭往外看著,見兩人鬢角滲著汗進了船艙,輕輕跺著腳抱怨道:

“看看你們兩個,玩起來就不知道回來了?這都什麼時辰了?看回去晚上讓老祖宗擔心”

李小暖和古蕭對視了一眼,笑著吐了吐舌頭,坐到扶手椅上,接過丫頭奉過的茶,急急的喝了起來。

古云歡拉著古云姍坐到椅子上,笑著勸解道:

“一年也就能出來這麼一回,有孫嬤嬤跟著,老祖宗哪有不放心的?好了好了,開船了,一會兒就到家了。”

船靠到了碼頭,幾個人回到府裡,到瑞萱堂報了平安,李老夫人就打發幾個人回去歇著了。

出了十五,春節漸行漸遠,古蕭重又開始了遊歷前的生活安排,每天早晨、上午跟著陳先生習學,下午跟著林先生學畫,其餘時間,大多泡在了松風院。

眼看著出了正月,張太太又親自跑了趟古家,拿著請人挑出來的吉期,和李老夫人、週夫人商議了婚期,定在了三月底。

週夫人和李老夫人商量著古云姍陪嫁的管事、家人、婆子、丫頭,商議著要添的人手,李老夫人仔細聽周夫人說著,幾乎沒有什麼不贊成之處,週夫人暗暗舒了口氣,面容輕鬆下來,喝了口茶,笑盈盈的接著說道:

“昨天和周嬤嬤一個個過這些個丫頭時,才發覺蕭兒院子裡的幾個丫頭,也都不小了,菊影和竹枝今年都十七了,杏紅也十六了,梧桐院裡,得添些人手才是,不然到明年可就接不上了。”

李老夫人微微有些意外的看著周夫人,含笑點著頭,

“還是你想得周到,這也是正理,這添補的人選有了沒有?”

“有了昨天我和周嬤嬤商量了好一陣子,挑過來挑過去,選了兩個人,一個是我屋裡的二等丫頭綠梅,今年14歲,仔細本份,做事極是盡心,原本我就打算著讓她頂蘭芷的缺,現如今還照舊讓她頂上蘭芷的缺,給蕭兒使喚,月例還是從我院子裡出。”

週夫人笑著解釋著,李老夫人帶著笑,緩緩點著頭,週夫人微微放鬆了些,接著說道:

“還有一個就是青芷,今年十二歲,和蕭兒同歲,人生得極好,性格兒又溫順,就讓她去梧桐院先做個二等丫頭,月例銀子也還從澄心院支著,這樣,就都不算違了規矩。”

“青芷?週嬤嬤的二丫頭?”

“母親記性真是好,就是她,這丫頭生得比蘭芷還要好幾分,脾氣性格兒也極好,給蕭兒再合適不過。”

李老夫人微微坐直了身子,眼神裡沒有任何感情的看著周夫人,半晌,緩緩點了點頭,

“你是蕭兒的親娘,你安排的,自然是妥當的,只是蕭兒還小,正是唸書的年紀,你好好交待下去,任誰也不能分了他的心去”

週夫人怔了怔,急忙點著頭,

“母親說的極是,我也是怕人分了他的心去,才這樣安置的,母親放心,綠梅和青芷跟了我三四年了,都是老實可靠的丫頭。”

李老夫人苦澀的看著周夫人,垂下眼簾,點了點頭,週夫人輕輕咬了咬嘴唇,接著說道:

“母親說到分心,這也是我的心事,蕭兒如今一年比一年大了,再象原來那樣,天天和小暖混在一處,只怕不合適,畢竟不是嫡親的兄妹,為了小暖好,也要避點嫌,我想著……”

李老夫人面無表情的看著周夫人,週夫人膽怯著看著李老夫人,嘴裡含糊著咽回了後面的話,李老夫人盯著她看了半晌,慢慢轉過頭,看著窗外還是一片枯蕭的花架,停了一會兒,才轉過頭看著周夫人,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說道:

“蕭兒分心了沒有,你只看他的學業這三四年,蕭兒的功課到底學得如何,你心裡也要有數才是”

週夫人莫名其妙的看著李老夫人,想了想說道:

“我也是這樣想的,蕭兒是老爺唯一血脈,不能說青出於藍,至少也不差什麼,若不是在松風院玩耍的多了,只怕去年就能開筆寫文章了,我也是看著他這樣荒費學業,才有些急了……”

李老夫人微微睜大了眼睛,怔怔然的看著周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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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6-29 09:31 PM

第六十九章抄經

週夫人被李老夫人盯得心慌著不明所以起來,李老夫人直直的盯著她看了半天,彷彿累了般微微閉了閉眼睛,半晌才說出話來,

“我也是快六十的人了,都說人活七十古來稀,我還能有幾年活頭?這幾年精力上也是越發不濟,這個家,還有蕭兒,往後都要靠你攏總掌管著,你看事看人,心裡要有數才是我讓你看那些邸抄,你看出什麼來沒有?”

週夫人臉上泛起層青白來,看著李老夫人,強笑著說道:

“當年我在家時,父母親就教 ​​導我們姐妹,要溫柔和婉、謹守本份,邸抄這樣的東西,我當姑娘時就沒看到過,如今遵著母親的教導,看這些個邸抄,上頭不過是些憲令皇命,媳婦實在想不出,這裡頭竟還能看出什麼別樣的東西來不成?”

李老夫人一口氣堵在喉嚨裡,呆呆的看著周夫人,半晌,疲倦異常的抬了抬手,聲音緩緩的說道:

“蕭兒這三四年,學業沒荒廢過半分,倒是比在京城時長進得多了”

週夫人眼裡閃過絲焦急,正要說話,李老夫人抬手止住了她,緩了口氣,接著說道:

“只有一點,你說得有理,蕭兒和小暖兩個年紀大了,又不是嫡親的兄妹,是不好再這樣時時一處處著,從明天起,吃了午飯,我留小暖在這院子裡給我抄佛經,你放心就是。”

週夫人眼裡閃過絲喜色,面容放鬆下來,李老夫人抬頭看著她,接著說道:

“從明天起,讓孫嬤嬤去梧桐院做掌事嬤嬤去,蕭兒的奶娘吳嬤嬤雖說是個好的,可也太軟了些,拿不住院子裡的那些個大丫頭由孫嬤嬤掌總管著,你也能少操些心。”

週夫人呆了呆,遲疑著看著李老夫人說道:

“孫嬤嬤到梧桐院掌總管著,自然是再合適不過,只是,母親這裡哪能離得開她?豈不是要委屈母親了?”

李老夫人滿眼無奈的看著周夫人,聲音和緩下來,

“我這裡怎麼樣不行的?蕭兒這個年紀,身邊的人一定要能讓人放心才行,好了,雲姍三月底就要出嫁了,明天還不知道多少事要忙呢,天也晚了,你趕緊去歇著吧,明天一早我就打發孫嬤嬤過去梧桐院。”

週夫人答應著,起身告了退,回去歇息了。

第二天吃了午飯,週夫人帶著古云姍和古云歡告退出去忙了,李老夫人留下了李小暖,笑著吩咐著古蕭,

“跟林先生學了畫回來,讓孫嬤嬤和菊影侍候著你去外書房寫字去吧,我跟菩薩許了願,要抄些經書供奉佛前,老祖宗年紀大了,老眼昏花,這經書可抄不動了,這一陣子,就讓小暖天天在小佛堂替我抄出這些經書來,算是替我還了這個心願去。”

古蕭忙起身答應著,熱情的請求著,

“老祖宗,我也替你抄幾本經書還願吧”

“我的蕭兒是孝順孩子,只是你這孝順可不能在這上頭,你呀,好好讀書寫字,將來能好好兒的頂門立戶,就是孝順我和你母親了”

李老夫人撫著古蕭的肩頭,笑著說道,古蕭忙站起來,認真的答應著:

“老祖宗放心,孫兒一定用心讀書,將來給老祖宗和母親爭光。”

李小暖微笑著看著古蕭,心裡泛起絲不安來。

古蕭告退出去,李小暖扶著李老夫人轉到了後面小佛堂,翠蓮早就帶著小丫頭收拾好了佛堂邊的小廂房,放好了筆墨紙硯,點上了香。

李小暖扶著李老夫人進了佛堂,李老夫人盤膝坐到佛前的蒲團上,李小暖退後半步,坐到後面一個蒲團上,安靜的聽著李老夫人敲著木魚,念完了一遍心經。

李老夫人念好經,轉過頭,笑盈盈的看著李小暖,溫和的吩咐道:

“來,扶我起來,咱們到廂房坐著去。”

李小暖急忙起身,扶了李老夫人起來,一直進了旁邊的廂房。

李老夫人在廂房的榻上坐下,李小暖接過翠蓮捧過的茶,遞給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接過杯子,示意李小暖坐到榻沿上,揮手斥退了翠蓮等人,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

“好孩子,離老祖宗近些。”

李小暖笑著往李老夫人處挪了挪,李老夫人放下杯子,伸手理了理李小暖的衣襟,笑著說道:

“老祖宗留你抄經,一來是替老祖宗還了這許下的心願,二來,”

李老夫人頓了頓,聲音溫和著接著說道:

“你和蕭兒都是好孩子,老祖宗心裡明白得很,你雖比蕭兒小著兩歲,可這幾年,象姐姐一樣照顧著蕭兒,天天看著他唸書做功課,若不是你幫著,蕭兒這書不能念得這樣好”

李小暖滿眼驚訝的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了起來,輕輕拍了拍李小暖的肩膀,

“老祖宗人老了,可不糊塗你這孩子,為蕭兒費了多少苦心,老祖宗都看在眼裡呢你感激老祖宗,老祖宗也感激你呢”

李小暖怔怔的眨了眨眼睛,李老夫人笑著接著說道:

“蕭兒今年也十二歲了,說起來,若照早先的規矩,都是能行冠禮的年紀了,至少也算半個大人了,他是男人,往後咱們家都要靠他頂梁撐柱,咱們得讓他自己個兒管自己,那些大大小小的事,也得讓他自己留心著、自己拿主意去,老祖宗年紀大了,你就過來幫幫老祖宗,除了抄這**,再幫著老祖宗理一理那些陳年舊帳,老祖宗早就想理一理了”

李小暖急忙起身,恭敬的答應著,李老夫人笑著拉著她重又坐到榻上,接著說道:

“你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心思重,凡事小心太過,你只記著,老祖宗看你和看蕭兒一個樣兒在老祖宗跟前,只管放寬心去。”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心裡謹慎著茫然著七上八下,這件事,一定還有她現在不知道的緣由,老祖宗做事向來思慮長遠,安排周到,若是早有這樣的打算,早一個月、兩個月前,就會先一點點做好鋪墊,絕不會這樣突然行事,晚上回去,得讓蘭初去趟大廚房打聽打聽。

李老夫人拉著李小暖又慢慢說了一會兒話,有些疲乏起來,李小暖叫了翠蓮進來,一起侍候著李老夫人蓋上被子,李老夫人歪在榻上,含笑吩咐道:

“翠蓮侍候表小姐到隔壁也睡一會兒,歇好了再抄那些個**也不遲。”

李小暖和翠蓮答應著,翠蓮叫了個小丫頭進來,吩咐她坐到榻前的腳踏上,給李老夫人捶著腿,才和李小暖一起,輕手輕腳的退了出來。

兩人進了旁邊的小廂房,李小暖拉住翠蓮,笑著說道:

“翠蓮姐姐不用忙了,冬天里天短,平時我也不睡的,我就在這兒抄經好了,姐姐只管忙自己的去。”

翠蓮看著李小暖,想了想,笑著點了點頭,李小暖坐到桌子前,翠蓮拿起墨錠,又磨了幾下,放下墨錠,又泡了杯茶端過來,笑著指著門口侍立著的小丫頭子,低聲說道:

“那我先下去了,表小姐若有什麼吩咐,只管打發小丫頭們,或是讓她們去叫我就是。”

李小暖笑著點著頭,看著翠蓮出了屋子,才轉過頭,平心靜氣的一筆一畫的抄起經書來。

李老夫人一覺醒來,李小暖已經抄了十來頁經書,李老夫人叫了李小暖進來,吩咐小丫頭在榻上放了只寫字的矮几,取了筆硯和幾本嶄新的冊子來。

翠蓮抱了幾本陳年舊冊子送了進來,李老夫人歪在榻上,吩咐李小暖將舊帳冊子一頁頁念給她聽,李老夫人半瞇著眼睛,聽著李小暖慢慢念著那一筆筆的舊帳,感慨的回憶著,評論著,吩咐李小暖將她挑出來的條目重新謄寫到新冊子上。

兩個人一個念,一個回憶著、感慨著、解釋著,彷彿聊天般抄了一個多時辰,已經抄了大半本帳冊子,李老夫人直起身子,捶著腰,笑呵呵的說道:

“老祖宗到底上了年紀了,不行坐不住了,來小暖扶起老祖宗,咱祖孫兩個到這後面園子裡走走去。”

李小暖忙笑著上前扶起李老夫人,翠蓮半跪著,侍候著李老夫人穿上鞋子,李小暖陪著李老夫人,緩緩往後園逛去。

直到吃了晚飯,李小暖才辭了李老夫人,回到松風院。

冬末和蘭初侍候著李小暖沐浴洗漱出來,李小暖換了家常半舊睡衣褲,拿著本書,垂著眼簾沉默著靠在床上,思量了好大一會兒,才轉頭看著坐在床腳邊折著衣服的冬末問道:

“今天府裡有什麼新鮮事兒沒有?”

冬末折衣服的手頓住了,抬起頭,關切的看著李小暖,想了想,乾脆放下手裡的衣服,挪到李小暖旁邊,低聲問道:

“出什麼事了?今天老祖宗留了你一下午,沒什麼事吧?”

“沒什麼,嗯,也許沒什麼,府裡有什麼新鮮事兒沒有?”

李小暖想了想,低聲說道,冬末擰眉想了想,低聲說道:

“也不知道算不算新鮮事兒,這幾天,因著大小姐出嫁陪房的事,府裡各處差使調動得厲害,算起來,也就咱們院子裡清靜,一點兒也沒動,不過咱們院子裡的人,也沒人看得上眼去。”



第七十章閒人閒話

李小暖橫了冬末一眼,冬末縮了縮頭,輕輕咳了一聲,低低的解釋道:

“我就是說說,咳,往後不說了。”

李小暖有些無奈的看著她,冬末趕緊接著說道:

“孫嬤嬤去梧桐院做了掌事嬤嬤,這事姑娘是知道的,孫嬤嬤下午又到咱們院子裡來過一趟,要了瓶咱們泡的桂花蜜去,說少爺在咱們院子喝慣了這個味兒,外頭婆子做的怕少爺喝著不稱心,我看她拿著那桂花蜜,愛不釋手的,就又拿了一大瓶給她,孫嬤嬤高興的什麼似的,也沒客氣,就收下了。”

李小暖仔細聽著冬末的話,微微舒了口氣,孫嬤嬤是老祖宗最心腹的人,她和松風院這樣不見外的親近,是她的意思,也是老祖宗的意思。

“中午的時候,我和小玉、秀紋去大廚房吃飯的時候,聽那些婆子們嘀嘀咕咕的說閒話,聽說夫人院子裡的綠梅頂了蘭芷的缺,做了一等丫頭,還有青芷,就是蘭芷的妹妹,提了二等,一起指到梧桐院侍候少爺去了。”

李小暖直起了身子,微微擰著眉,仔細想了想,低聲說道:

“綠梅過去梧桐院做一等丫頭,和菊影一樣?菊影今年十七,過兩年就該嫁人了,綠梅,我記得好像比你小?”

“嗯,綠梅今年剛十四歲,青芷只有十二歲,和少爺同歲”

冬末急忙點頭答道,李小暖微微舒開了眉頭,

“也是該安排人進去了,手把手帶上一年,才真正妥當,竹枝和杏紅也不小了,除了青芷,只怕夫人和老祖宗慢慢還會安排幾個丫頭過去,這樣新老交替著,才不至於臨時亂了手腳,委屈了古蕭。”

冬末思索著點了點頭,看著李小暖,欲言又止著,李小暖歪著頭看著她,笑著說道:

“有什麼不好說的話?”

“嗯,這個,我說了,姑娘聽聽就是,就當陣風吹過。”

李小暖笑了起來,點著頭,

“那好,就當一陣小風,你說吧。”

“姑娘也知道,這老宅子裡上上下下,古家的老人居多,如今外頭又是亭叔統總管著,不像在京城時,那個時候,府裡上上下下,是夫人的陪房穩穩佔著上風,當面背後,誰也不敢說周嬤嬤半句閒話,如今家裡這些婆子,也不怎麼把周嬤嬤放在眼裡,說話自然也刻薄了些。”

李小暖仔細聽著冬末的解釋,笑著點著頭,

“我知道,你只說就是,我就當陣風吹過。”

冬末笑了起來,接著說道:

“那些婆子,說話也是刻薄慣了,一提青芷要去侍候少爺,話裡話外,就沒好聲氣,淨說些什麼攀高枝啦、想往枝頭上飛著做鳳凰啦什麼什麼的亂七八糟的話。”

冬末口齒含糊著說道,李小暖怔了怔,心裡漸漸清明過來,大家裡,好像是有這樣的規矩,爺們成親前,先放一兩個暖床丫頭在房裡侍候著,怪不得老祖宗突然指了孫嬤嬤去梧桐院侍候著,這樣看來,這放暖床丫頭的主意,必定是夫人的意思,老祖宗必是不太贊同的,不好明著說,就讓孫嬤嬤去看著去。

怪不得留自己在小佛堂抄經,古蕭大了,自己也大了,再象原來那樣,幾乎天天在一處,就不妥當了,看樣子,這**只怕要抄上半年一年了。

這個不妥當,必定也是周夫人先想到的,若是老祖宗先想到的,必不是這樣倉促,也不會是這樣的安排。

夫人,可不是個敏感的人,這事,是她自己想到的,還是有人提醒的?

那兩個大箱子……

還有,那個週嬤嬤,針線房是一件,放風箏落水的事,聽古云姍說,夫人責備過她“不該送那不吉利的東西進來”,還有春俏的事,蘭芷如今可是不尷不尬的閒在家裡……

李小暖眉頭皺了起來,冬末擔憂的看著李小暖,想了想,張了張嘴,嘆了口氣,又嘆了口氣,站起來走到門口張望了下,回來坐到床邊,又往前挪了挪,貼近李小暖,低聲安慰道:

“姑娘也想開些,再怎麼著,也不過是個暖床的丫頭,咱家規矩大,斷沒有爺們成親前,屋里人懷孕生孩子的理兒,就是成了親,也得等生了嫡長子,正妻點了頭,才能讓那些通房妾侍懷孕的呢退一萬步說,就是往後生了孩子、生了兒子,那又怎麼樣?也不過一個就是姨娘,那孩子說到哪裡,也不過一個婢生子罷了”

李小暖睜大眼睛,滿眼驚訝的看著認真勸著自己的冬末,半晌才恍過神來,一口口水嗆進喉嚨裡,伏在床上又咳又笑了起來。

冬末忙伸手拍著李小暖的後背,嘟著嘴說道:

“我不過說點正理,怎麼就惹姑娘笑成這樣了?”

李小暖笑夠了,直起腰,看著冬末,鄭重的說道:

“冬末,雖說古蕭比我大著兩歲,可我心裡一直當他是弟弟一樣看的,就像大姐姐、二姐姐對他一樣,我可從來沒打算嫁給他過”

冬末輕輕咳了起來,半晌才“哧哧”笑著說道:

“姑娘倒大方,這話,咳,竟這麼,那個……”

“你說了那麼一大通,難道不是這個意思的? ”

冬末笑得眼睛瞇成一線,連連點著頭,

“姑娘既然把話說到了這裡,冬末也……直說,姑娘哪能不打算打算的?姑娘今年十歲了,說起來倒是還小著呢,若是在父母身邊,像大小姐那樣,再過三五年再想,也還綽綽有餘著呢可姑娘是沒人操心做主的說起來,這滿府裡,姑娘能依靠著的,不過就是老祖宗罷了,可老祖宗上了年紀了,這上了年紀的人,說不得哪天……我不是咒誰,人老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

李小暖輕輕拍了拍冬末的手,低聲說道,冬末舒了口氣,接著說道:

“姑娘的親事,能趕早一天定下來,最好就趕早一天以前我奶奶活著的時候,就經常說,她年紀大了,活過了今天,不知道能看到明天不能”

李小暖眨了幾個眼睛,拉著冬末的手,半晌才低聲嘆息著說道:

“你說的對。”

冬末拉著李小暖的手,愛憐的說道:

“姑娘想想,姑娘雖說著是古家的表小姐,可誰都知道,姑娘是沒有娘家的人姑娘這樣的……身世,外頭哪裡找象少爺這樣的家世人品去?再說,古家就現在,加上姑娘,統共也就六個主子,今年大小姐嫁了人,過一兩年,二小姐再嫁了人,家裡除了姑娘和少爺,可就是老祖宗和夫人兩個了外頭哪有這樣省心的人家去?就是那金家,也還有庶叔一大家子,一個妹妹,兩個弟弟呢”

李小暖聽得有些傻了,呆怔怔的看著冬末,半晌,才輕輕咳了一聲,

“咳,你都替我打算好了。”

“再說,少爺對你這樣好,一口一個'暖暖你說得對',這樣的人家,這樣的人,姑娘錯過了,可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了”

李小暖眨了幾下眼睛,一頭倒在了鬆軟的被子裡,冬末伸手拉起李小暖,盯著她說道:

“這是一輩子的大事,姑娘可不能犯了糊塗”

李小暖急忙點著頭,

“不糊塗不糊塗,冬末姐姐啊,這事,也由不得我呀,我說了不算,這事,得老祖宗和夫人做主,我再不糊塗、再想也沒用不是?”

“姑娘可不是那樣任人擺佈的人老祖宗對姑娘多少好,冬末也看在眼裡,這事,只要姑娘肯,必是能成的”

“冬末”

李小暖無奈的攤著手,冬末固執的看著李小暖,接著說道:

“姑娘只要想了、肯了,就必能想出法子來”

“冬末,這事再不要提了,若是讓人聽到了,或是看出你這份心思來,可就是大事了噢”

李小暖彷彿想起什麼來,急忙坐了起來,盯著冬末問道:

“那些婆子,說那些攀不攀高枝的,是見你們去了才說的?還是……”

冬末白了李小暖一眼,

“看姑娘說的,若是見我們去了才說的,我不早和姑娘說了?那就是另一件大事了姑娘也知道,大廚房的劉嬤嬤,和咱們一向交好,昨天上午糧舖裡送了些上好的黃糯米進來,劉嬤嬤想著姑娘最愛吃黃糯米粽子,就私下里裹了幾隻,昨天晚上悶了一夜,上午晾涼了,偷偷叫了我去拿粽子,我在後廚門後等著,才聽到那些話的。”

李小暖舒了口氣,看著冬末鄭重的吩咐道:

“剛才說的話,以往再不能提起想也不能再想你只放心就是”

冬天鬆了口氣,笑著點了點頭,李小暖往前挪了挪,推了推冬末,輕輕笑著說道:

“那粽子呢?你怎麼不早和我說的?”

冬末失笑起來,李小暖推著她,流著口水說道:

“我晚飯沒吃飽,這會兒真餓了,我就吃一隻,吃一隻就好了”

“姑娘這都什麼時辰了?那黃糯米的東西,又難克化”

“半只半只總行了吧?今天不吃,到明天就不新鮮了,不新鮮就不好吃了,白辜負了劉嬤嬤的心意可不好就半只,好冬末,我餓了”

冬末看著垂涎欲滴的李小暖,無奈的站起來,出去給李小暖剝粽子去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6-29 09:32 PM

第七十一章接不了的託付

李小暖定下心來,每天午後,就在瑞萱堂安安靜靜的抄經,幫李老夫人一本本整理謄抄著那些陳年舊帳冊子,若有空閒就到小佛堂後面的小園子裡,看著那些花草生葉發芽,漸漸有了興致,讓人找了幾個陶盆,移了幾顆苗進去,學著栽種照顧起後園子裡的花花草草來。

李老夫人非常滿意李小暖的沉靜淡然。

古蕭從林先生處學了畫回來,就先繞到瑞萱堂,陪李老夫人說上幾句閒話,再去外書房看書寫字去,來來回回,每次都捎帶著給李小暖帶幾張新學的字畫,新找出來的有趣的書來,李老夫人興致勃勃的和李小暖一起看著古蕭的字畫和拿來的書。

週夫人帶著滿府的下人忙得一刻不停,只覺得日子過得飛快。

台州離上里鎮不遠,不過一天的水路,進了二月底,台州至上里鎮之間,金家和古家幾乎每天都有管事、婆子往來忙碌著。

吉日前兩天,金家接嫁妝的船隻就頭尾相連著泊在了古府碼頭外,古家忙了大半天,將古云姍一百六十抬嫁妝送到了喜船上。

這半年多都擠得滿滿的薔薇院,一時空曠了下來,古云姍站在疏朗起來的院子裡,轉頭看著寬敞青翠的院子,和遊廊下紅艷豔的燈籠,想了想,徑直出了院門,往松風院走去,珍珠急忙叫著玉翠,提著燈籠,急急的跟了上去。

李小暖已經沐浴洗漱了,正歪在床上,悠閒的看著本書,聽了蘭初的稟報,急忙拖上鞋子,剛出了內室,古云姍就迎了進來,看著一身半舊家常睡衣褲的李小暖,笑著說道:

“外面天還涼著呢,趕緊到床上坐著去,別凍著,我不過一時無聊,過來找你說說閒話。”

古云姍說著,越過李小暖,徑直進了內室,李小暖笑著跟在古云姍後面進了內室,冬末取了件半舊長襖給李小暖披上,李小暖重又坐到床上,半裹著被子,古云姍不客氣的拖了個靠墊過來,也歪在了李小暖床上。

蘭初泡了兩杯淡茶端上來,放到了床前的高几上,古云姍揮了揮,

“都下去吧,我們姐妹自在說話兒。”

冬末和蘭初曲膝退了出去,李小暖歪著頭看著面色悵然的古云姍,靜默著等她開口。

古云姍直起身子,取了杯茶喝了半口,又將杯子放了回去,轉頭看著李小暖問道:

“你今年十歲了?”

李小暖微微詫異著點了點頭,古云姍嘆了口氣,

“你比古蕭還小著兩歲,可若論懂事明白,連雲歡也及不得你,有一回,我和老祖宗說人聰明不聰明的,老祖宗就說,這世間的聰明人多了去了,聰明到你想都想不到,若不是親眼見了,斷不肯相信真有那樣的人。”

李小暖微笑著,謹慎的看著古云姍,古云姍上下打量著她,笑了起來,

“我就說了你,結果老祖宗說,你算是個聰明的,不過,還算不得是那極聰明的”

李小暖挑了挑眉梢,正要說話,古云姍抬手止住了她,笑盈盈的說道: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也是這麼說的我父親,聽說極小的時候就是出了名的神童,老祖宗養了這樣的兒子,若不是極聰明的人,老祖宗自然是看不到眼裡去的”

“老祖宗怎麼說?”

李小暖好奇起來,古云姍揚著眉梢,臉上帶著些驕傲,

“孫嬤嬤在旁邊笑得不行,只說我說得對,老祖宗只笑著沒有說話,這事,說起來就怪了。”

李小暖疑惑的看著古云姍,古云姍頓了頓,抬眼直看著李小暖,聲音放低了下來,

“古蕭倒不笨,也還算聰明,可這聰明,只怕跟你都比不得,更別說象父親那樣了,父親三元及第時,還沒成親呢都說虎父無犬子,這事,還真是說不上來。”

李小暖驚訝著哭笑不得的看著古云姍,她在出嫁前夜,這麼晚了,巴巴的跑到她這裡,就為了感慨感慨古蕭沒能深肖其父?

古云姍自顧自的感慨了一會兒,才轉過頭,看著滿臉古怪的李小暖問道:

“你是不是也看出來了?古蕭不像父親那麼聰明的?”

李小暖苦惱的皺著眉頭,攤著手說道:

“第一,我覺得古蕭比我聰明,第二,我又沒見過古大人,怎麼知道誰比誰聰明的?”

古云姍歪著頭看著李小暖,嘆了口氣,點著李小暖的額頭,恨恨的說道:

“你這丫頭,就是鬼得很,跟我也不肯說實話哼”

李小暖被她點得往後倒了過去,

“大姐姐真是的,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不趕緊回去好好睡一覺,攢足精神應付明天的婚禮,還有功夫想這些不著邊際的事我可聽孫嬤嬤說了,這婚禮上,新娘子穿戴的衣服首飾,足有十來斤呢又是一天不能吃東西的大姐姐難道就不操心操心這眼前的事?”

古云姍抬手重重的敲了下李小暖的額頭,

“大姐姐跟你說正事呢”

李小暖抱著被子往後挪了挪,靠到了床欄上,打著呵欠說道:

“大姐姐說吧。”

古云姍顯得有些憂心忡忡起來,連嘆了幾口氣,才悶悶的說道:

“我就是有些不放心,唉,我也是個操心的命要是像雲歡那樣,就知道悲風傷月,什麼事都不上心,也就算了”

李小暖微微坐直了身子,笑著說道:

“大姐姐有什麼不放心的?家裡有夫人,有老祖宗,古蕭再過兩年就長大了,大姐姐能有什麼不放心的? ”

“老祖宗年紀大了,母親,唉,要是父親還在,母親這樣,自然是好的,可如今,若要讓母親像老祖宗那樣,唉”

古云姍又嘆起氣來,

“偏偏古蕭又不像父親那樣,是個聰明絕頂的,母親的心思……唉”

古云姍擰著眉頭,不停的嘆著氣,李小暖若有所思的看著古云姍,謹慎的沉默著,沒有接話,古云姍揪著手裡的帕子,靠到靠枕上,仰頭看著帳頂,過了一會兒,才轉過頭,看著李小暖,鄭重的說道:

“小暖,你唉,你要是再大兩歲就好了,有幾件事,往後,你替大姐姐留心著,一件是雲歡,雲歡的心思,你也知道,她就是戀著京城,戀著姨母家,戀著……”

古云姍頓回了後面的話,皺了皺眉頭,接著說道:

“這事,我說了多少回,可云歡那性子,若不是自己醒轉明白起來,任誰說多少話也沒用這一條,母親和古蕭也是一樣最是讓人氣惱明明錯著,偏偏還執拗著明白不過來”

李小暖默然看著滿臉惱恨的古云姍,這少年情懷,跟性子無關,哪個都是這樣

“我也探過母親的話,雖說母親和老祖宗也都有這意思,可姨母 ​​那一頭,還說不准呢就算是這事成了,雲歡也不能這樣由著自己性子,若是讓人知道了,豈不是自甘下濺的?小暖,平時也就罷了,就是程恪到咱們家來時,你一定留心著雲歡,別讓她做了傻事去”

李小暖睜大眼睛,呆呆的看著古云姍,古云姍無奈的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

“這事是難為你了,可這府裡,除了你,我還能託付誰去?總不能託付給古蕭吧?”

李小暖眨了兩下眼睛,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古云姍又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這是一,第二件,我走了,雲歡只怕也沒那份耐心管家裡這些煩俗事,母親……精力不濟,老祖宗年紀又大了,平日里,你就多留心些,那些小事,該說的要說,該管的就管,若有大不當,你就跟老祖宗或是雲歡說,唉,雲歡就是那個執拗性子不好,做事倒是明白的。”

李小暖怔怔的聽著古云姍的話,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古云姍說得順了,自顧自接著說道:

“還有一件,古蕭,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他,就怕他像雲歡那樣,犯著拗脾氣母親總念叨著,盼著他和父親那樣,三元及第,這三元及第哪是那樣容易的事?幾百年也出不了一個呢古家能有父親一個三元及第,就是天大的福份了,再說,古蕭又不像父親那樣,是個絕頂聰明的,唉,能求個一甲出身也就不錯了,唉”

古云姍一聲接一聲的嘆著氣,苦惱不已的接著說道:

“你的話,古蕭最聽的進去,你多勸著他,別把母親的話太放在心上,母親那些個盼頭……往後也就淡了。”

李小暖一口氣堵在了喉嚨裡,讓她勸著古蕭別把夫人的話放在心上這話古云姍能說,她李小暖說了,就是死罪

唉,這大姐姐,什麼都好,就是順風順水的大小姐做的慣了,不知道世間還有前思後想,左右衡量,小心翼翼著思量後,卻半句話也不能說的境地。

古云姍看著李小暖,伸手拉了李小暖的手,鄭重的說道:

“我都託付給你了,若有什麼你辦不了的事,就讓人捎信給我,聽到沒有?”

李小暖飛快的眨著眼睛,尷尬的笑著,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該搖頭。



第七十二章送嫁

輕輕咳了兩聲,李小暖直起上身,笑盈盈的看著古云姍說道:

“人家都說長姐如母,果真是這樣,大姐姐一想著自己要出嫁了,心裡不知道多少捨不得、多少放不下”

古云姍眼圈紅了起來,李小暖往前挪了挪,拉著古云姍的手,輕輕嘆著氣,接著說道:

“大姐姐心裡難過捨不得,老祖宗、夫人、二姐姐和古蕭還不知道怎麼難過捨不得呢昨天古蕭還紅著眼睛和老祖宗說,擔心大姐姐到婆家受氣呢說往後要好好支撐起古家門戶,不讓大姐姐和二姐姐因為娘家沒人,在婆家受了閒氣去。”

李小暖笑了起來,不等古云姍說話,接著說道:

“老祖宗感動得不行,也笑得不行,說她自己就是沒有娘家的,也沒見就在古家受了什麼氣去的?”

古云姍怔了怔,“扑哧”一聲笑出了聲,

“大姐姐擔心家裡,家里人卻又擔心著大姐姐,大姐姐只管放心,家裡有老祖宗、有夫人,老祖宗沒有娘家,夫人可是有娘家的古家只會一天比一天好,倒是大姐姐嫁過去金家,那邊一片生疏,還不知道有多少煩難事呢,大姐姐凡事自己當心些,婆家跟娘家肯定不一 ​​樣。”

古云姍笑著點著頭,

“這還要你個小丫頭囑咐的?你說的也是,就不說汝南王府,就是鎮寧侯府,也不是誰都能小瞧了去的”

李小暖笑盈盈的接著古云姍的話意,慢慢將話題引開了,兩人又說了幾句話,李小暖就叫了珍珠進來,連勸帶推的送古云姍回去歇息了。

第二天寅正時分,李小暖就被冬末叫起來,匆匆洗漱了,趕去了薔薇院。

薔薇院早就燈火通明著,古云歡已經坐在東廂,正慢慢喝著碗蓮子茶,見李小暖進來,急忙放下碗,招手叫了李小暖坐到榻上,

“你也是起來就趕過來了吧?你吃蓮子茶還是紅棗湯?”

“就蓮子茶吧。”

李小暖笑著應著,轉頭找著古云姍,

“大姐姐呢?”

“大姐姐在裡頭沐浴呢,週嬤嬤從京城請了幾個侍候出嫁香湯的婆子,說是要洗上一個多時辰呢,剛進去沒多大會兒,咱們慢慢等著吧。”

李小暖點了點頭,脫了鞋子,和古云歡對面坐到榻上,小丫頭送了碗熱熱的蓮子茶進來,李小暖接過慢慢喝著,和古云歡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閒話。

卯正剛過,週夫人扶著李老夫人進了薔薇院,李小暖和古云歡急忙迎了出去,接了周夫人和李老夫人進來,在東廂榻上坐了,奉了茶上來,

“去看看,大小姐沐浴好了沒有?”

李老夫人笑著吩咐著翠蓮,翠蓮曲膝答應著,笑盈盈的往後面淨房進去了,片刻功夫,翠蓮轉回來,笑著稟報著:

“好了,正穿衣服呢。”

說話間,彷彿比平時明艷了許多的古云姍穿著襯裡的白綾衣裙,頭髮鬆鬆綰起,被珍珠等丫頭和幾個陌生婆子圍繞著,轉進了東廂。

週夫人眼裡帶著淚,滿臉笑容的看著古云姍,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李老夫人拉著周夫人坐到榻上,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溫和的安慰著她,

“你看,雲姍長大了,出嫁了,多好”

週夫人用力點著頭,眼淚卻撲簌簌落了下來,古云歡忙用帕子給母親拭著眼淚,週夫人哽咽著說道:

“我這是高興的,高興的。”

李老夫人眼圈也紅了起來,溫和拍著周夫人的手,轉頭看著站在榻前,眼淚汪汪的古云姍,笑著說道:

“剛金家大管事過來稟報了,新郎倌的大船,再過小半個時辰就到了,我已經讓蕭兒迎過去了,你呀,別忙著掉眼淚,趕緊妝扮起來,這到台州,可是要些時候的,不能誤了吉時。”

珍珠和後面幾個婆子急忙曲膝答應著,珍珠上前半步,扶著古云姍坐到屋子正中的梳妝台前,一個婆子上前幾步,端莊的給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曲膝見了禮,才坐到古云姍對面的凳子上,取過粉盒,在古云姍臉上均勻的撲了層粉,捻起小丫頭托盤中的紅線,用牙咬著中間,兩隻手各掂一頭,動作熟練而極有節奏感的給古云姍絞起臉來。

片刻功夫,古云姍臉上的白粉和細細的汗毛一起,褪得乾乾淨淨,皮膚微微泛著些紅暈,彷彿瞬間羞澀起來。

婆子指揮著小丫頭,用溫水給古云姍淨了面,取過碗新鮮的雞蛋清,用手指沾著均勻的抹到了古云姍臉上。

蛋清一點點收乾著,古云姍臉上緊繃著端坐在鏡子前,兩個婆子站在古云姍身後,一個為主,一個為輔,散開古云姍的頭髮,一邊高聲唱著喜歌,一邊仔細的通了頭髮,綰起繁雜異常的髮髻來。

週嬤嬤額角滲著汗,急步進來稟報著“新郎倌到了”時,古云姍也打扮停當,正舉著雙手站著,由幾個婆子圍著穿禮服。

李小暖好奇又傷感的看著漸漸喜慶起來的古云姍,她今年不過十七歲,還是個孩子呢可明年,說不定,她就有了孩子了,還是晚幾年生孩子才好唉,她又錯了,阿彌陀佛,明年的現在,就明年的現在,保佑古云姍明年的現在,就生個兒子出來

回事的婆子漸漸擠滿了院子,雖說古家低調著,幾乎不讓人知道古家大小姐的出嫁,也一再謝絕著要登門道賀的親戚世交,可消息靈通的親戚故交,送了添箱禮後,有些體貼著古家,不再登門送嫁,可有些,還是熱情的趕了過來。

週夫人依依不捨的挪出薔薇院,出去接待應酬那些熱情登門送嫁的女眷去了。

不大會兒,古云姍打扮收拾停當,珠光寶氣著,亭亭玉立的站在李老夫人面前,強忍著眼淚,端端正正的曲膝福了下去,李老夫人微微仰著頭,忍回了眼淚,拉著古云姍,緩緩的交待道:

“你記著,嫁是歸,不是去,往後,金家才是你的家,凡事以夫家為先,以夫君為重,要孝敬長輩,順從夫君,不要記掛家裡。”

古云姍重重點著頭,眼淚一下子滑了下來,旁邊緊跟著的中年婦人動作極其嫻熟的用帕子替古云姍拭去眼淚,打開著粉盒,仔細看著古云姍臉上哪裡需要補妝,李小暖輕輕笑了起來,推著古云歡驚嘆道:

“我正琢磨著這喜娘是做什麼用的,原來是專門擦眼淚補妝用的啊”

古云歡正淌著眼淚,聽了李小暖的驚嘆,一下子笑出了聲,古云姍嘟了嘟嘴,斜了李小暖一眼,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李老夫人也笑了起來,扶著翠蓮起身下了榻,牽著古云姍的手,眾人跟著,一起往前院走去。

一片喧囂熱鬧中,古云姍上了金家那艘雕樑畫棟、大到只能緩緩倒出古府碼頭的喜船,在周夫人的淚眼朦朧中,漸行漸遠。

古蕭站在碼頭上,失落著怔怔的遠望著喜船的遠離,李小暖想了想,悄悄蹭到古蕭身邊,低低的說道:

“你扶夫人回去吧。”

古蕭恍過神來,急忙點著頭,轉身走到週夫人身邊,扶著她往回走去。

古蕭和古云歡陪著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送走了送嫁的親友,又送李老夫人回到瑞萱堂歇息了,才各自回去。

週夫人扶著古蕭回到澄心院,坐到東廂榻上,週夫人傷感的落起淚來,古蕭側著身子坐在榻沿上,擔憂的看著周夫人安慰道:

“母親放心,大姐夫肯定會好好對待大姐姐的。”

週夫人伸手攬過古蕭,溫和的撫著他的面頰,嘆了口氣,低聲說道:

“要是你父親還活著,看著雲姍出嫁,該多高興要是你父親還在,雲姍……何至於這麼冷冷清清的出嫁?家裡……何至於連半張帖子也不敢發的?”

古蕭呆了呆,囁噥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週夫人揮手斥退了屋裡侍立著的丫頭婆子,攬著古蕭,漸漸哭出了聲,

“雲姍多少委屈就這樣冷清著就嫁了金家……金家那樣的家世若是在京城,這樣的人家,就這樣的人家可憐我的雲姍”

週夫人壓抑著哭泣起來,古蕭用衣袖給周夫人拭著眼淚,也跟著垂起淚來,

“母親,母親”

週夫人哭了一會兒,才慢慢止住悲聲,紅著眼睛看著古蕭說道:

“蕭兒,你可要爭氣可要給母親爭口氣當年你父親三元及第,一舉成名,你是他唯一的骨血,虎父無犬子,你縱不能三元及第,也要給母親考個狀元回來,替母親爭回這口氣”

古蕭急忙重重的點著頭,

“母親放心,我一定好好唸書,考個狀元回來,給母親爭口氣”

週夫人長長的嘆著氣,攬著古蕭,又落起淚來,

“你父親的……且不說他,咱們從京城回到這樣的鄉下,當初,咱們周家、咱們古家在京城,是何等榮耀繁華蕭兒,蕭兒,古家就靠你了,母親就指望你了,你要爭氣咱們京城的大宅,咱們早晚要風風光光的回去”

古蕭不停的點著頭,週夫人低下頭,盯著古蕭說道:

“蕭兒,你要用心那些畫,那些沒用的東西,就丟開吧,你父親十三歲就中了解元,你今年十二歲了,明年,你要給母親考個解元回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6-29 09:33 PM

第七十三章痛心

古蕭怔了怔,重重的咽了口口水,看著周夫人,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

週夫人盯著古蕭說道:

“蕭兒,你答應母親,不要分心不要在那些沒用的東西上分心好好唸書做文章”

古蕭眼淚湧了出來,張著嘴,想答應卻又不甘心,週夫人急切著聲音尖利了起來,

“蕭兒母親的話,你聽到沒有?”

古蕭身子抖動了下,滿眼是淚的點著頭,半晌才說出話來,

“我聽到了,母親,我……知道了,那畫……那畫”

“那畫,不要再畫了,那些沒用的東西,花那些功夫學它做什麼?蕭兒,你今年十二了,該懂事了”

古蕭閉著眼睛點著頭,艱難的答應著:

“好,我知道了,母親,我……不學了”

週夫人微微舒了口氣,重重的嘆了口氣,用帕子拭著古蕭臉上的淚水,

“蕭兒,母親都是為了你好,等你長大了,就能體會到母親的苦心了。”

“母親,老祖宗說……畫畫,也有用。”

古蕭聲音含糊著,低低的分辯道,週夫人眉頭挑了挑,悶悶的“哼”了一聲,沉默了片刻,才盯著古蕭說道:

“老祖宗年紀大了,又傷透了心,只盼著你平安二字罷了,若是依著老祖宗的意思,這科舉都不讓你考呢母親若是讓你事事照著老祖宗的想頭,豈不是要毀了你去?”

古蕭一時呆住了,怔怔的看著母親,猶疑著說不出話來,週夫人嘆了口氣,盯著古蕭問道:

“那畫有用,你說,是鄉試用得著?還是省試上用得著?皇上殿試,你畫幅畫行不行?自古以來,那人的才華,一提起來不都是詩字文章的?可有人因著畫幾筆劃,就成就了高官顯位的?那畫,就是畫得再好,也不過一個畫匠罷了,何曾上得過檯面?”

古蕭眨著眼睛,怔了片刻,緩緩點了點頭,週夫人緩了口氣,伸手溫和的撫著古蕭的面頰,

“蕭兒,古家只有你了,你要重振家門,那些閒情逸志的東西,先丟開去,等你功成名就了,想做什麼不成的?母親的盼頭都在你身上,雲姍……唉,母親對不起她,可云歡不能再耽誤了,只有你爭氣,你二姐姐才能求得那個好姻緣,蕭兒,你要爭氣,要爭氣啊”

古蕭眼睛中閃過絲茫然,重重的不停的點著頭,週夫人微微露出絲欣慰的笑容,用帕子仔細拭了古蕭臉上的淚痕,叫了丫頭進來,侍候著古蕭淨了面,又讓人送了碗燕窩粥來,看著古蕭吃了,才吩咐婆子小心侍候著古蕭回去梧桐院安歇去了。

因著古云姍的出嫁,古蕭也停了幾天課,直到古云姍回門禮後,古蕭才重又開始上課。

中午吃了飯,古蕭微微垂著頭坐在李老夫人身邊,手裡無意識的轉著杯子,李老夫人微微低著頭,笑著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溫和的說道:

“你不趕緊去林先生那裡學畫,在這裡發什麼呆呢?又想你大姐姐了?”

“噢”

古蕭急忙抬起頭,點了點頭,又急忙搖著頭說道:

“不是,老祖宗,我”

古蕭硬生生頓回了後面的話,轉頭看著正盯著他的周夫人,慢慢垂下眼簾,轉過頭,低聲說道:

“老祖宗,以前是我不懂事,不想著好好唸書,一定要學什麼畫啊什麼的,耽誤了不少辰光,如今我大了,知道了,那畫,我不想再學了,往後我要專心唸書,過幾年,也像父親那樣,給老祖宗捧個三元及第回來。”

李小暖猛的抬起頭,直直的看著古蕭,又急忙轉頭看著滿臉欣慰的周夫人,張了張嘴,到嘴的話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李老夫人猛的轉過頭,眼睛裡閃過絲厲色,盯著滿臉喜色的周夫人,嘴唇抖動了幾下,又緊緊抿了起來,上身端直著,身上散發出一股凌利之氣來。

古蕭輕輕畏縮了下,膽怯的拉了拉李老夫人,低聲說道:

“老祖宗,我是不是說錯了?”

李老夫人低頭看著微微有些膽怯和畏縮的古蕭,轉頭看著周夫人,苦笑中帶著譏笑,慢騰騰的說道:

“蕭兒,老祖宗不過是有些意外,就嚇著你了?照著你母親的期許,往後你若是天天隨王伴駕的,豈不是日日都要擔驚受怕了?”

古蕭眼睛裡閃過絲茫然,仰頭看著李老夫人,順著李老夫人的視線又看向和他一樣茫然著的周夫人,李老夫人一瞬間彷彿洩了氣一般,上身委頓了下來,有些無力的揮了揮手,

“你既然下了決心,就隨你吧。”

週夫人舒了口氣,古蕭聳拉著肩膀,有些喪氣的點了點頭,李老夫人微微閉了閉眼睛,目光緩和著,從古蕭移到了周夫人身上,想了想,鄭重的交待道:

“蕭兒,你聽著,自古以來,這科舉,講究的是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這中舉的人,除了才氣,還要時運,就說你那先生,才高八斗,你父親比他都不如,可就是時運不濟,到如今,也不過一個貢生這才氣中,天賦和努力五五對半,至於時運,全係於天人力半分也及不得蕭兒,不要期許過高,萬事隨緣隨命,是你的,別人奪也奪不去,不是你的,你頭懸樑椎刺股,也是沒有半分用處你可明白?”

古蕭想了想,點了點頭,週夫人擰著眉頭想了想,笑著說道:

“書上那些個聖賢苦學的故事,不都是說的苦學成才的?”

“聖賢苦學,是成了聖賢,成了學問大家你說說,那些個苦學而成的聖賢大家,哪一個一下場,就三元及第的?別說三元及第,能中了舉的又有幾個?做學問和科舉,不一樣”

李老夫人“哼”了一聲,語氣嚴厲起來,週夫人呆了呆,立即收了聲,一句話也不敢再多說。

李老夫人瞇著眼睛掃了眼周夫人,不再理會她,只轉過頭,捏著古蕭的肩膀交待道:

“有句話你記著,盡人力,聽天命凡事順其自然,不能枉求強求”

古蕭似懂非懂的點著頭,李老夫人掩飾不住眼裡的失望,閉了閉眼睛,揮了揮手打發著眾人,

“蕭兒既然下了決心,不再學畫,明天就送林先生回去吧。你們下去吧,我累了,想歇一歇。”

古蕭擔憂的看著李老夫人,

“老祖宗,我給您捶一搥?”

李老夫人臉色溫和下來,滿眼慈愛的看著古蕭,伸手撫著他的面頰,緩聲說道:

“老祖宗沒事,我的蕭兒是個孝順的好孩子,菩薩會保佑你,保佑古家,你去吧,今天再去跟林先生上一課,也跟林先生告個別,這兩年,多虧他這麼盡心盡力的教導你。”

古蕭急忙點著頭,起身告著退,

“那孫兒先下去了,我下了課再過來看老祖宗。”

李老夫人笑著點著頭,看著古蕭和周夫人告退出去了,才慢慢斂了臉上的笑容。

李小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小心的看著李老夫人的臉色,李老夫人沉默著坐了一會兒,抬起手叫著李小暖,

“來,小暖扶我起來,去後面佛堂,該做功課去了。”

李小暖忙笑著上前,小心的扶起李老夫人,緩步往後面小佛堂走去。

李小暖跪坐在李老夫人身後,聽著她念完了一遍心經,上前扶了她起來,坐到了東廂榻上,李老夫人轉頭看著李小暖,想了想,笑著說道:

“蕭兒他爹,十三歲那年就中了解元,隔年的省試,蕭兒他爹自覺把握不夠,就沒去應試,三年後才去考的省試,中了會元,緊接著殿試,又中了狀元,三元及第,轟動天下時,也不過十八歲,連親事還沒定下呢。”

李小暖凝神聽著李老夫人平淡中帶著無限傲然的述說,

“若不是這樣,鎮寧侯爺嫡女,汝南王妃嫡親的妹子,怎麼會下嫁到咱們古家?”

李老夫人猛然頓住了話頭,深吸了幾口氣,閉了閉眼睛,有些頹然的低聲說道:

“福禍,都是連在一處的”

李老夫人轉頭看著窗外,沉默著沒再說話,李小暖若有所思的看著李老夫人,十八歲的三元及第,那份榮耀和光輝,古往今來,親身經歷過、榮耀過的,大約也就是眼前這位老人了,那第二人,縱是有,也不知道是幾百年後的事了。

李老夫人突然重重的嘆息著,轉過頭看著李小暖,眼神溫和著微笑起來,

“小暖,老祖宗疼愛你這份聰明倒在其次,你年紀小小,就懂得順天應時,這份看得開,才最難得”

李小暖眨了幾下眼睛,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李老夫人笑著撫著她的髮髻,

“老祖宗年青時,可沒你這份恬淡,不過,你這是天生的,不一樣,任誰也比不得,也怪不得唯心大師肯守著你念一天的心經這些,都是你的福份”

李小暖想了想,點了點頭,笑著說道:

“我不記得大師了,老祖宗這樣疼愛我,這才是我的福份呢。”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伸手摟了摟李小暖,憐惜的低聲誇獎道:

“你是個好孩子,難得的好孩子。”



第七十四章管理

李小暖乖巧的偎依在李老夫人懷裡,沉默著沒有說話,李老夫人重重的嘆了幾口氣,聲音低落的說道:

“蕭兒一心要上進,唉,總是好事,是好事,這也不知道這是他的福祉還是……唉,這人的命,誰知道呢古家就剩他一根獨苗,我原本盼著他平平安安、做個富 ​​貴閒散人,圖個一輩子舒服自在也就是了,唉咱們家根基淺,靠別人,靠鎮寧侯府,靠汝南王府,誰能靠得住?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李老夫人自言自語般低聲喃喃著,李小暖身子微微有些僵硬起來,這樣的話,她是要聽得懂,還是該聽不懂呢?

李老夫人沉默下來,半晌,又重重的嘆了口氣,低聲說道:

“順天應時,老祖宗也得學著看開些,這天下的事,不做著試試,誰能知道行還是不行?這人,還是得看命”

李小暖心底微松,沉默著靠著李老夫人,對於古蕭,只怕李老夫人自己也是矛盾重重,既知道他資質平庸,可心底處到底還存著一絲昐望,盼著那命,盼著古蕭的富貴榮華命。

晚上,李小暖心事重重的歪在床上,心思總也集中不到書上去。

對於古蕭,週夫人是渴望,李老夫人清楚著、明白著,卻又寄了一線希冀在所謂的命上,唉,這科舉一定是比高考難得多了,古蕭考個貢生大約沒有問題,要中舉,到底什麼樣的人才能中舉呢?這中間的玄機和難易,她一無所知。

李小暖翻倒在鬆軟的被子上,把書扔到了一邊,仰頭看著繡著凌宵枝蔓的帳頂,呆呆的出了神。

隔了幾天,林先生收拾了行李,辭了行回去了,古蕭彷彿一下子長大了,也沉穩起來,話也少了許多,幾乎每天唸書念到很晚,週夫人滿臉掩飾不住的驕傲和喜色,李老夫人猶豫著,沉默了下來,只吩咐瑞萱堂小廚房,每天變著花樣做著湯水點心送到外書房和梧桐院。

李小暖更加沉默靜謐起來,每天除了在松風院做針線,就是到瑞萱堂抄經,整理那些舊帳冊子,空了,就在後面園子裡養花種樹。

空閒的時候多了,書看得也越發快了起來,外書房的書,她願意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李小暖找了機會,藉著看人理書,去了趟藏書樓,取了幾本書回來,婆子稟報了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沉默了半晌,輕輕嘆息著,吩咐婆子由她取著看去,李小暖隔個十天半月的去一趟藏書樓,還書借書。

古云姍出嫁後,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壓到了古云歡頭上,古云歡強耐著性子管了大半個月,就煩躁起來,婆子回事,一言不對,就能惹得她大發雷霆,一時間,管事婆子們苦惱著人人自危起來。

古云歡更加苦惱,這多如牛毛的煩瑣事,沒完沒了,要管到什麼時候是個頭?推吧,古云姍出嫁了,老祖宗年紀大了,已經好多年不管家務了,母親,唉,以往在京城的時候,母親每天早起晚睡,管家理事,件件妥當,可如今心緒不寧,精神竟是一天不如一天,比她更懶怠理會這些煩瑣家務,推給母親,到底不忍心。

小暖?古云歡挑著眉梢得意起來,小暖最合適不過,反正……她管了最合適不過

隔天,古云歡找了機會,纏著李老夫人,只說自己一個人管事,實在顧不過來,一定要小暖過去幫襯一二,李老夫人笑了起來,仔細想了想,慢慢點了點頭,笑盈盈的說道:

“也好,小暖雖說還小些,可也該學著管家理事了,要不過兩年,等你出了嫁,蕭兒又不到成親的年紀,還不能娶個媳婦進門,家裡豈不是立時亂了套了?讓小暖先跟你學著,等你出嫁了,小暖就能接著管上兩年,等蕭兒媳婦進門,也就能接上了。”

古云歡眼睛亮亮的,羞澀著高興著,笑顏如花。

李老夫人愛憐的拍了拍古云歡的肩,笑著說道:

“這事,還得和你母親商量了才行,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了”

隔天,李老夫人和周夫人說了,週夫人並不在意這事,立即就答應了。

李老夫人叫了李小暖,囑咐了她幾句,就吩咐她從第二天起,每天和古云歡一起到翠薇廳學著管家理事去。

李小暖苦惱萬分,又找不出合適的理由來推辭掉,她這樣的身份處境,凡事都要萬分低調著才好,哪裡能在這府指手劃腳、管家理事的?週夫人想不到這個,難道李老夫人也想不到不成?

晚上,李小暖沐浴洗漱了,只留了冬末和蘭初,苦惱的說了李老夫人的吩咐,冬末高高挑著眉頭,一時呆怔住了,蘭初飛快的眨了幾下眼睛,想了想,笑著說道:

“我倒覺得是好事呢”

“什麼好事?這中間哪有好事?”

李小暖鬱悶的說道,冬末恍過神來,想了想,看著蘭初點著頭說道:

“蘭初說得對,也不見得就真難做到哪裡去。”

李小暖想了想,看著兩人沒再說話,冬末側著身子坐到床沿上,李小暖示意蘭初坐到床前圓凳上,蘭初看了看冬末,又轉頭看著李小暖說道:

“姑娘,你想想,大家的姑娘,稍大些,除了學些針線廚藝,最要緊的,就是要學會管家理事,這一年三節,婚喪嫁娶,長幼嫡庶的,中間多少講究、多少規矩呢若不跟著學個三年五年的,哪裡弄得清楚?姑娘趁著這會兒,多學些東西,往後,不管嫁到什麼樣的人家,也都能應付得來了。”

李小暖哀嘆著往後倒去,用手掩著臉說道:

“我哪裡管得了往後,我只想著明天,想著後天,想著接了這差使,往後得有多少煩難、多少難為、多少閒氣生”

冬末笑著看著李小暖說道:

“姑娘就算不管這差使,也一樣有那些煩難、難為和閒氣生著”

李小暖坐直身子,看著冬末,認真的說道:

“冬末姐姐,我現在,至少,沒生過什麼閒氣,若是接了這差使,就是再豁達,想得再明白,可當在事中,這口閒氣總是要生一生,煩難些,苦些累些,清苦些,我都不在乎,可就是不願意惹閒氣”

“姑娘再怎麼說,老祖宗已經吩咐下來了,姑娘也沒法子了不是?”

冬末攤著手說道,李小暖窒了窒,苦著臉,肩膀聳拉了下來,

“那姑娘就別多嘆氣了,有這精神,還是好好打點打點哪能少生點閒氣吧。”

李小暖垂著頭,無力的點了幾下頭,

“冬末姐姐你說的對,我今天累了,明天再打點吧。”

冬末抿嘴笑了起來,斜睇著李小暖,笑盈盈的打趣道:

“姑娘在這兒煩惱,我看哪,那些個以為大小姐出了嫁,往後就能偷姦耍滑的,還會兒才該煩惱著呢”

蘭初贊同的點著頭,想了想,低聲說道:

“姑娘可要留心些週嬤嬤,凡事小心,別讓她抓了把柄去。”

李小暖皺著眉頭,重重的嘆了口氣,週嬤嬤這事,真是一路無妄之災到現在,冬末臉上微微掠過絲懊惱,李小暖歪著頭看了她一眼,笑著說道:

“蘭初說的是,凡事多小心些總不為過,週嬤嬤跟咱們院子,八字犯沖,也是沒法子的事,往後,能解便解,不能解就隨她去,咱們雖說不能怎麼著她,可她也沒法子怎麼著咱們不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

冬末點了點頭,蘭初彷彿想起了什麼,輕輕吐了吐舌頭,李小暖伸著胳膊倒在床上,又嘆了口氣,

“好了,我今天不想看書了,我要睡了,唉”

冬末和蘭初笑著起身,侍候著李小暖睡好,仔細蓋了被子,放下帳子,吹熄了燈,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李小暖閉著眼睛,聽著兩人出去了,才慢慢睜開眼睛,看著黑漆漆的帳子頂,怔怔的想出了神。

她到這個世間,彷彿一眨眼,已經四年過去了,小暖十歲了,再過六七年,最多七八年,她就得嫁為**,然後過個一年兩年的,就要為人母了,她要為**,為人母了

李小暖莫名的有些激動起來,她曾經那麼努力的想要為**、為人母,唉,到這裡,就是要補償她這個的麼?

李小暖眼睛亮閃微笑起來,她要好好打算打算,好好想想要嫁個什麼樣的人,不要顯貴,顯貴之家她攀不上,那顯貴的日子也非她所願,不要太富貴,錢不是越多越好,夠用就是最好

這個世間,嫁人就是嫁給那個家,嗯,要找個和睦溫暖的人家,婆婆要慈愛,公公要大智若愚,要會裝糊塗,有小姑小叔子也行,不過一定要可愛,丈夫嘛,一定要忠厚,但不能傻,要專一,要知道疼人…….

李小暖興奮的盤算著,就嫁在這上里鎮好了,她喜歡這裡,靜謐富足的水鄉小鎮,如畫中一般美麗著。

在這樣的鎮子裡,做一個美麗溫婉的妻子,李小暖滿足的瞇起了眼睛,嗯,就這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6-29 09:43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7-6 03:08 PM 編輯

第七十五章學步

第二天一早

李小暖剛起來洗漱了,古云歡就打發小丫頭過來笑嘻嘻的稟報導:“表小姐我們姑娘差我過來說一聲讓表小姐別忘了今兒要過去翠薇廳聽事兒.”

李小暖一口氣堵在喉嚨裡悶悶的點頭答應著打發了小丫頭回去,帶著蘭初去瑞宣堂請安去了吃了飯.

週夫人溫和的交待著李小暖:“別怕你先跟雲歡學學前些日子怕雲歡一個人忙不過來,我已經大發了周嬤嬤每日過去幫襯著,如今海事讓她每天過去著府裡的規矩舊倒她都熟,你們兩個若有什麼不明白的問她就是.”

李小暖急忙站起來,恭敬地垂手聽 ​​著,屈膝答應了,又辭了李老夫人才和古云歡一起往翠薇廳去了

翠薇廳榻上,原來古云姍的位置坐了古云歡李小暖坐在古云歡原來的位置上,瞟了眼腰背直挺的站在古云歡旁邊的周嬤嬤,週嬤嬤神情依舊端莊著,臉上彷彿帶著絲陰沉,彷彿沒看到坐在旁邊的李小暖。婆子一個接著一個,小心翼翼的上前回著事,古云歡接了賬目明細,轉手就塞給李小暖

“小暖你對對這數目”

李小暖接過一張張賬目,核對好數目,又吩咐蘭初取了歷年賬冊子過來,再對上一遍,核清除出入才點著頭或搖著頭,將賬目明細交給古云歡

週嬤嬤目光陰沉的盯著一張張仔細核對著的數目,比照著舊例的李小暖看了一會兒,才轉過眼神一個個掃過垂手侍立著等著回話的婆子

管事婆子呈了廚房採辦單子,稟報著下個月的米菜等各項用度,李小暖按過古云歡遞過來的單子核對了數目,又去了賬冊子核對了,微微皺起眉頭轉頭看著古云歡說道:“二姐姐大姐姐上個月出嫁,這個月林先生也辭館回去了,這碧梗什麼的用度道還和從前一樣”

古云歡轉眼看著管事婆子婆子飛快的瞄了周嬤嬤一眼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這做菜做飯的哪能可這頭做帽子的?總要留出些富餘來不能委屈了各院大小主子不是?!”

李小暖看著她,笑著只不說話,只歪著頭看著古云歡,古云歡臉色沉了下來,把賬目單子重重的擲到了地上,盯著婆子,惱怒的問道:

“那姐姐出嫁前,你們都是可著頭做的帽子?!府裡統總七八個主子,如今去了兩個人的份例,這數目字竟不用動!是從前剋扣了哪個?還是如今死撐著做帽子的?”

婆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停的磕著頭,週嬤嬤動了動,笑著說道:“二小姐且靜靜心,我倒隱隱約約聽廚房的人說過幾次,各院多多少少都抱怨過廚房送的飯菜總是不怎麼夠。”

眉梢挑著起來,轉身看著周嬤嬤正要說話,週嬤嬤急忙笑著接著說道:“廚房送的飯菜,主子們吃必定是有餘的,只是咱們府裡一向待下寬厚,主子身邊貼身侍候的丫頭們,多事和主子們一處吃些,來來回回,難免就不夠了,如今府裡也不少這些小錢,就寬厚些,也是咱們府上的風範。”

李小暖笑盈盈的看著周嬤嬤,又轉眼看著古云歡,古云歡臉色陰沉著看著周嬤嬤,侍琴看了眼捧畫,轉頭看著周嬤嬤說道:“嬤嬤這話可不能亂說,我們院子裡,可從來沒有這樣的事!姑娘有姑娘的份例,我們自然也有我們的份例,你去問問大廚房,我們這些個人,那一頓沒到大廚房去吃的?嬤嬤總不會說我們都是要吃了兩遍的吧?”

李小暖面無表情的垂下了眼簾,蘭初看著李小暖,也跟著低眉順目,安靜的垂手侍立著。

古云歡挑著眉梢,似笑非笑的看著周嬤嬤,週嬤嬤尷尬著,有些惱怒起來,古云歡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轉過頭看著李小暖笑著說道: “咱們府上這個風範,我倒是頭一次聽說,從前姐姐在家時,她那裡咱們去得多,我可從來沒看到珍珠、玉翠她們跟著姐姐吃過飯,我這裡也沒有這樣的規矩,你們松風院呢?冬末和你一處吃飯的?”

李小暖笑著搖著頭。

“除了病著的那一陣子,我都是在瑞萱堂吃飯的。”

古云歡轉過頭看著周嬤嬤,慢騰騰的說道:

“這府裡,我和姐姐都是刻薄的,沒你說的這寬厚規矩,小暖和古蕭一向是在萱瑞堂吃飯的,我倒不知道,你說的這個慣例,是哪個院子裡的?“

週嬤嬤臉色紫漲起來,呆怔了半響,緊緊抿著嘴,不再說話,古云歡笑著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才移開目光,盯著俯首伏在地上的婆子吩咐道:“你回去對對清楚再來。”

婆子急忙磕了個頭,揀起地上的賬目單子,小心的退了出去。

李小暖端著杯子慢慢喝著茶,瞄著臉色青紫的周嬤嬤,心裡暗暗盤算起來。

李小暖苦惱著忙碌起來,每天早上去瑞萱堂請了安,就直接可古云歡一處到翠薇廳聽婆子們回事,這家務,不管不知道,管起來,大大小小的瑣碎事,一件接一件,一點也不輕鬆。

從翠薇廳回來,換了衣服,就得去瑞萱堂,吃了飯,陪著李老夫人到後面小佛堂,抄一會兒經,然後就是整理那些舊冊子、舊日文書、往來信札,諸如此類的故紙堆。

也就是晚上吃了飯回到松風院,還能看上一兩個時辰的書,李小暖哀嘆著調整著自己的節奏,什麼時候才能自己安排自己的日子,想怎麼過就怎麼過呢?

今年裡,李小暖的身量長得快了起來,也比往年顯得更消瘦了些,李老夫人眼看著一天比一天靈秀漂亮的李小暖,越發憐愛起來,只要見到時新些的衣服樣子,就吩咐人做了給李小暖和古云歡兩人穿,這一春一夏,兩人的衣服足足比份例多出好幾倍去。

過了端午,天氣一天比一天熱了起來,李老夫人午睡的時候稍長了些,李小暖抄完經有些空閒,就跟古蕭打聽了陳先生正在教授的書和文章,找出來跟著看了起來。

夏日午後,李小暖穿著件白色對襟雪絹上衣,一條白底繡著淡綠 ​​蘭草的綃紗十六幅百褶曳地裙,這是今年京城的新款裙子,坐到小佛堂旁邊的廂房裡看著本文集。

這是兩浙路現任學政錢繼遠的文集,字句瑰麗,奇峰迭出,都說文如其人,這錢繼遠必定是個有才而古怪的文人才子。

李小暖鬱悶著放下手裡的文集,看這樣子,陳先生是打算讓古蕭明年就下場考試了,古蕭的文也和他的人一樣,敦厚有餘,靈性不足,要學錢繼元這樣的文風,只怕有心無力。

李小暖站起來,走到北面窗下,透過綃紗窗,看著後院鬱鬱蔥蔥的花草枝蔓,自己這樣的想法,要不要和李老夫人去說?正怔怔的發著呆,翠蓮進了廂房,笑著招呼道:

“表小姐,老祖宗醒了。”

李小暖急忙轉過身,笑著謝了翠蓮,急步進了東面廂房。

李老夫人正淨著面,李小暖忙上前接過靶鏡捧著,侍候著李老夫人淨了面,秋實捧了茶上來,李小暖接過給了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接過,慢慢喝了兩口,看著李小暖,笑著問道:

“又看了蕭兒的文章呢?”

“嗯!”

李小暖笑著點了點頭,側著身子坐到榻沿上,猶豫著看著李老夫人問道:

“老祖宗知道一個叫錢繼遠的人嗎?”

“知道!那是咱們兩浙路現任學政,是個大才子!”

“嗯!”

李小暖贊同的重重點著頭。

“前幾天古蕭說陳先生讓他好好研讀錢先生的文章,我就找來看了幾篇,真是好文章!用司遣句,瑰麗異常,處處與從不同,奇峰迭出,文章看得人驚心動魄!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寫出來的,那些詞句、那個意境,怎麼想到的呢?”

李小暖重重的感慨著,李老夫人笑了起來,點著頭說道。

“這錢繼遠是蕭兒他爹後面一科探花郎,京城世家子弟,沒中舉前,在京城就極有名聲,才情高脾氣古怪,目無下塵,他能看得入眼的人可不多,倒是到咱們府上拜會過蕭兒他爹”

李小暖挑著眉梢,笑了起來。

“那明年古蕭若是下場應試,說不定他能青眼相加,照應一二呢!”

李老夫人頓了頓,微微擰著眉頭想了想,輕輕搖了搖頭,

“不會,這錢繼遠做學政,風評一向不大好,他脾氣太過古怪了些,只肯取合了自己口味的文章,那些四平八穩、中規中矩的文章,他一向看不入眼。”

李小暖憂心忡忡的看著李老夫人說道:

“老祖宗,古蕭的文章,就是四平八穩,中規中矩,若是這樣,豈不是要吃了大虧了?陳先生讓他看錢先生的文集,是不是想讓他學著些這樣的文風?”

李小暖輕輕搖著頭,接著說道:

“老祖宗,錢先生這樣的文章,沒人能學得了的!”

李老夫人眉頭擰了起來,仔細思量了半晌,轉過頭,看著李小暖說道:

“你擔憂的極是,蕭兒過於敦厚,這樣奇詭的文章,他學不來”



第76章找她出來

李老夫人眼睛望著窗外,凝視思量了半響,轉眼看著李小暖,溫和的拍了拍李小暖的手,笑著說道:

“小暖別擔心,這事倒也不是什麼大事,算起來,錢學政在咱們兩浙路做了四年的學政了,各路學政,從沒有過連任的先例,也不過明後年,錢學政就要調任別處去了,等新學政來了,再讓蕭兒下場就是。”

李小暖舒了口氣,笑了起來,重重點著頭。晚間,李老夫人請了陳先生,委婉的說來自己的意思,

“……蕭兒是個忠厚性子,文如其人,這文必定也是走厚重質樸的路子才最合適,雖說投了主考的喜好性子,是能便利許多,可到底不是長久之計,做文如做人,總還是合著本性,踏踏實實的好,陳先生和蕭兒他爹相交如兄弟,視蕭兒如子侄,我都明明白白的看在眼裡,我也當陳先生和蕭兒他爹一樣看,今天就在陳先生面前倚個老,有話就這樣直說了,陳先生莫怪罪才好!”

陳先生急忙起身,恭恭敬敬的躬下身子答道:

“老夫人教訓得是,是小侄想左了。”

“先生快坐,不必如此。”

李老夫人滿面笑容的讓著陳先生坐下,陳先生看著李老夫人,感慨的說道:

“從前和古年兄一處,總聽他說起老夫人的睿智明理,如今這一兩年看下來,古年兄所言,十不及一二,老夫人這一番話、這一番見識,小侄受教非淺,如今想想,小侄在這做人上頭,到底落了些下乘。”

“陳先生自謙了。”

李老夫人笑著說道,陳先生又恭敬的陪坐著說了半天話,才告辭回去了。

忙忙碌碌鎮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七月裡,金志楊親自跑了趟古家來報喜,古云姍懷孕了,週夫人得了信兒就緊張起來。

思量了幾天,稟了李老夫人,寫了封信,準備打發週嬤嬤帶著去了京城,到汝南王府去要兩個老成的接生婆子過來準備侍候著,想了想,在信末又拖了句,若是能從宮裡請個穩婆來,就更妥當了。

九月初,週嬤嬤風塵僕僕的請了王府的兩個穩婆回來,沒接到宮裡的穩婆,週夫人雖有些遺憾,可也不過些許遺憾而已,汝南王府的穩婆,也不比宮裡的差多少,當年程貴妃生子,就是從娘家接了穩婆進宮侍候的。

週夫人親自請兩個穩婆吃了頓酒,千叮嚀萬囑咐了兩個嬤嬤,又賞了重金,才吩咐週嬤嬤送去了金家。週夫人幾乎一天一趟的遣婆子去看望古云姍,李老夫人無奈之下,只好叫了她過去說了幾句:

“……那金家也是富貴大族,你這樣蛇蛇蠍蠍的,讓金家何以自處?你也要替雲姍想想,她是金家的媳婦,該多少難為!”

週夫人受了教,只好強壓著擔憂,不敢宰天天遣人過去 問候了。

轉眼,秋去冬來,又是年底,古云歡歡喜著盼望著,也不管李小暖說不說話,只管天天和她急切而羞澀的計算著時日,到年底,恪表哥去邊關就滿三年了,今年春節就能回來了!說不定春節前就能回來了!

李小暖被她煩的鬱悶不已,鬱悶一陣子,倒也想開了,那程恪縱知道了她是她,又能如何?又敢如何?她就不信他肯捨了那層面皮,說出在福音寺被她偷襲得手的事,偷拿貢品的事,可算不得事!至於拿紅福騙他和周公子,哼,他和那個周公子的心思,只怕更見不得人吧!只怕他還怕她說出來呢!

臘月中旬,陳先生辭了李老夫人,回去過年了,古蕭放了假,卻沒有像往年那樣,雀躍歡欣著到處玩 耍,而是依舊每天埋首於外書房,唸書寫字做文章。週夫人歡喜欣慰異常。

李小暖偷偷感慨傷感著,只盼著古蕭真如李老夫人盼望的那樣,有個榮 華富貴、高官厚祿的命相。

雲姍的出嫁,雲歡的心不在焉,古蕭的苦讀,李小暖的沉默,讓古家的新年也跟著淡然無味起來。

初二日,金志揚帶著滿船的禮物過來古府拜年,古云姍懷著身孕,小心的在家養著,沒敢和金志揚一起過來。

客人的到來,讓古府上下活泛了一天,古蕭也興致勃勃的拉著金志揚,關切的問著大姐姐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發過脾氣沒有?問得金志揚笑不可支,

“也怪不得你大姐姐最疼你!”

古蕭笑了起來,週夫人滿眼笑意的看著兩人,叫了孫嬤嬤過來,吩咐帶著兩人去了外書房,

“讓你們兩個去書房講那些經義文章去。”

轉眼又是元宵燈節,前幾天,陳先生就託人捎了信過來,要帶古蕭去參加一個文會,元宵節那天一早,週夫人就安排人準備了畫舫,和李老夫人一起打發古蕭去接了陳先生,一同去參加文會了。

古府的元宵燈節越發清靜,大家聚在萱瑞堂吃了幾個元宵,看了一會兒煙火,就各自散了。

二月裡,京城捎了信來,程恪要過來上里鎮看望週夫人,週夫人總算從古云姍的懷孕中分了些心神出來,叫了古云歡和李小暖過去,吩咐兩人看著人收拾出婆羅院來,準備著程恪的到來。

古云歡興奮的容光煥發,再也顧不上別的事了,把家裡的事統統推給李小暖,自己只天天從早到晚盯在婆羅院,指揮著丫頭婆子如繡花般收拾佈置著婆羅院的里里外外,哪怕有一絲半點的不滿意,也要一遍遍的指揮著重新調換擺放。

忙到二月中,程恪的車隊才緩緩進了上里鎮,那位周公子,又形影不離的跟了過來。

李老夫人欣喜異常,極其殷勤的招待著遠道而來的貴客,和陳先生請了假,吩咐古蕭放下書本,好好的陪著程恪和周公子。

李小暖低調小心的隱在後院,吩咐冬末和蘭初兩人留神古云歡的動靜,古云歡的時,就算古云姍不交待,能留心的,她總還是要留心一二。

二月十六日,是古蕭父親四十歲整冥壽,古家要在靈應寺連做三天的水陸道場,這天一大早,李老夫人就帶著周夫人、古云歡和古蕭,乘車去了靈應寺,程恪也換了素服,跟著去寺裡祭拜了,出來和周公子一起,到靈應寺旁邊的塔林裡看碑帖去了。

傍晚時分,李老夫人才帶著周夫人等人上車往古府回去了,回到府裡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李小暖接到了二門裡,扶著李老夫人回到瑞萱堂,一家人疲憊的飯也沒吃幾口,李老夫人滿臉疲憊的打發了眾人回去。

“都回去歇著吧,明天一早還得趕過去呢。”

第二天又是一天的辛苦,眾人回到府裡,話也不想多說,就各自回去安歇了。

程恪和周景然又閒逛了一天,回來早早吃了飯,兩人悠然的各自據了婆羅院花廳一角,周景然閒閒的看著本書,程恪半躺在榻上,頭枕著手臂,眉宇間微微透著些焦躁,看著院子外間向陽處早開的迎春花。

不打會兒,程恪的小廝南海進了院子,往花廳奔了進來,程恪直起了身子,周景然忙放下手裡的書,也直起身子坐了起來。南海進來長揖請了安,滿臉笑容的稟報導:

“回兩位爺,都打聽出來了。”

程恪挑著眉梢,露出滿臉笑容來,抬手指著南海吩咐道:

“快說! ”

周景然急忙起身坐到程恪榻前的扶手椅上,打開折扇,又合起來,指著南海吩咐道:

“仔細說,一個字也別漏了。”

“是!”

南海利落的躬身答應著,抬頭看了看程恪,聲音清晰平穩的稟報導:

“奉了爺的令,小人就去找表少爺的小廝山水說話,打聽這事,山水說,古家的表小姐姓李,叫小暖,今年十一歲了,比表少爺小兩歲,他只知道這個表小姐,是李老夫人從京城帶回來的,旁的就不知到了。”

南海頓了頓,抬起頭,咧嘴笑著,看了看程恪和周景然,接著說道:

“聽山水說,表少爺另一個小廝煙雲的娘,是表少爺的奶嬤嬤,今天正好輪著在家歇著,爺知道,小人和煙雲也熟,就買了些果子,去看了煙雲娘,陪著她聊了這大半天。”

“別說這些沒用的,只挑有用的說!”

程恪挑著眉梢,不耐煩的說道,南海縮了縮脖子,急忙接著說道:

“聽煙雲娘說,這位表小姐,是秀洲下里鎮人,和李老夫人是本家,是天禧二十六年秋天到古家來的,就是古家從京城回來,在福音寺請靈落腳那天,福音寺方丈空秀法師帶著她和一個老僕人過來給李老夫人的。聽說原本一家人好好的,進京住著備考,沒想到,二十六年春天那場時疫,她父母沒能躲過去,送了命,只剩了她和一個老僕人,只好寄居在福音寺,李老夫人一來因為是本家,二來也憐她身世可憐,就帶著她和她父母的棺木回來,幫她安葬了父母,又收留了她。聽說這表小姐極得李老夫人的寵愛。”

程恪恨恨的咬了咬牙,重重的拍著塌幾,

“肯定是這丫頭,小暖!李小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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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6-29 09:53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7-6 03:09 PM 編輯

第七十七章夜探

周景然興致刻高漲起來,探討身子,用扇子輕輕敲著程恪的肩膀,滿眼困惑、渴望、好奇的問道:

“你倒是說說,在寺裡到底吃過那丫頭什麼虧?她是怎麼騙的你?能把你氣成這樣的?”

程恪伸手拍開周景然的扇子,帶著幾分惱怒說道:

“沒有!沒有!她沒騙過我!都跟你說了多少回了!”

“那你在她手裡吃的是什麼虧?總不能是她把你打了吧?那麼嬌滴滴一個小丫頭,你站著不動,任她打,她也打不疼你啊,到底吃了什麼虧?”

程恪轉過頭,乾脆不再理會周景然,周景然只要沾上這個話題,就會冒出無窮無盡的興致和精力來,說起來沒完沒了。

“你倒是說啊,我又不會笑話你,嘿嘿,她罵你了?那丫頭狡猾是狡猾了些,可看著,至少是個溫婉女兒家,罵能罵到哪裡去的?小恪啊,跟哥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程格額頭青筋跳了跳,看也不看周景然,只盯著南海問 道:

“還說什麼了?”

南海忍著笑,緊繃著聲音答道:

“回爺,煙雲他娘還說,這表小姐長得如花似玉,漂亮的讓人移不開眼睛去,這兩年越發出落得花兒一般,還說……”

“我就說,那是個美人胚子!這兩年越發出落了?那就是傾城傾國了!嘖嘖!要是能看一眼就好了!”

周景然眼睛裡閃著亮光,一個子轉了興趣,打斷了南海的話.一迭連聲的感慨起來,程恪狠狠的瞪了一眼周景然,

“宮裡那麼多美人,你還沒看夠?”

“小恪啊,宮裡那些美人,你又不是沒見過,個個都是木頭人,哪有半分靈氣的?這靈氣不說,就是眉眼上頭,也遠不如那個小丫頭,這丫頭,我是要定了!”

“哼!”

程恪轉過頭,看著南海,張了張嘴,想了想,揮了揮手,打發了他下去,

“你先下去吧,讓洛川把我的夜行衣取出來。”

南海答應著,長揖著就要退出去,周景然急忙跟著吩咐道:

“告訴青平,把我的夜行衣也取出來。”

南海答應著退了出去,程恪往後靠著,得意的看著周景然,慢慢的說道:

“要去,你自己去,別跟著我!”

“不跟著你怎麼行?你別忘了,咱們出來前,你姑母特意囑咐過我,讓我好好照顧你,唉!”

周景然裝出一臉無奈的看著程恪,

“我哪裡是想跟著你,不也是沒法子嗎,母有訓,不聽不行啊!”

“你想跟就跟吧,只要你跟得上!”

程恪看著周景然,慢吞吞的說道,周景然窒了窒,輕輕咳了兩聲,湊到程恪面前,陪著笑問道:

“恪弟啊,你打算怎麼去?撬鎖還是翻牆?青平前一陣子搞了幾支上好的迷香,咱們要不要帶上?”

“要迷香乾什麼?把人迷暈了拖回來?虧你還是個堂堂皇子,這都滿腦子的什麼主意!”

程恪斜斜的瞄著周景然,滿臉不屑的說道,周景然滿臉笑容,直起身子,輕輕拍了拍程恪,語重心長的說道:

“我這不都是為你著想嗎!你見到那丫頭一回,就吃一回虧,那丫頭是你的剋星啊,她只要清醒著,你就只有吃虧的份!弄暈了也是為了幫你嘛!”

程格額頭青筋跳了跳,周景然急忙按著他,陪著笑安撫道:

“為咱們!是咱們!算咱們一起吃虧的。”

花廳外,洛川和青平稟報著,托著衣服進來,侍候著兩人換了衣服,程格轉頭看著已經換了夜行衣的洛川和青平,略思量了下,低聲吩咐道:

“去松風院。”

洛川躬身答應著,和青平一前一後,護著程恪和周景然,出了花廳,沿著牆邊黑暗處,往古府後園溜去。洛川引著兩人,出了娑羅館,警恨的看著周圍,小心的引著兩人沿著後院女牆走了大半圈,到了後園一處偏僻的角門前。

洛川往後退了半步,看著周圍,青平急步上前,摸出根細細的銅絲來,片刻功夫就打開了角門的銅鎖,輕輕抬著門,悄無聲息的推開來,洛川護著兩人飛身閃了進去,青平閃身進去,回身又將鎖鎖上了。一行人在陰影中靜悄悄的穿行著,不大會兒,就到了松風院後面,程恪拉著周景然站住,洛川閃身上前,活著松風院圍牆往前找去。

不大會兒,洛川回來,招呼著兩人到了松風院後面小角門處,程恪護著周景然隱在暗處,青平上前桶開鎖,洛川閃進角門,進了松風院,過了小半刻功夫,才閃身出來,俯到程恪耳邊,低低稟報了,程恪想了想,推了推周景然,低低的耳語道:“香呢?”

周景然挑著眉頭興奮起來:

“真擄回去?”

程恪一口氣堵在喉嚨裡,咬著牙說道:

“你以為摸敵營呢!那些丫頭婆子!”

周景然恍然明白過來,急忙示意著青平,青平點了點頭,從懷裡摸出個小匣子遞給洛川,洛川接過匣子,又閃進了院子裡,程恪和周景然焦躁不安的等了一刻鐘功夫,洛川才閃身出來,示意好了。

程格和周景然一前一後,閃進院子,青平回身鎖了角門,隨著洛川往正屋窗下摸去。

洛川用匕首在綃紗窗上劃了兩條縫,退到旁邊,和青平一左一右警戒著,程恪上前半步,用手指挑著窗紗,看著屋裡。

周景然急忙湊了上來,也往屋裡看去。

這會兒,離李小暖睡覺的時候還早,李小暖已經沐浴洗漱了,鬆鬆的綰著頭髮,穿著身半舊的蔥黃綾衣褲,腳翹得高高的,正自在的歪在東廂榻上,抱著碟杏脯,一邊吃,一邊看著本書,冬末和蘭初坐到榻沿上,做著針線。

冬末放下手裡的花繃,看著李小暖,有些不忿的說道:

“姑娘每天辛苦成這樣,看周嬤嬤那意思,倒像姑娘佔了多大便宜似的!”

李小暖放下手裡的書,轉頭看著冬末,笑盈盈的說道: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你看著辛苦,別人看著我,說不定還要羨慕著多麼威風八面呢!”

蘭初笑了起來,連連點著頭說道:

“可不就是這樣!連我娘都這麼說!”

冬末想了想,也笑了起來,搖了搖頭,感慨的說道:

“姑娘是真辛苦!一天到晚忙著,白天裡一點閒空兒也沒有!你看吧,這往後,二小姐看著姑娘能支撐下來了,指定又要當甩手掌櫃了!唉,姑娘就熬幾年吧,什麼時候做了夫人,就能清閒些了。”

李小暖咬著嘴裡的杏脯,笑了起來,

“你要這麼想,以後可得大大失望了,往後必定都沒有從前清閒!這會兒,雖說白天忙些,好歹回到這院子裡,咱們還能清清閒閒著說說話,若是往後真做了夫人,要操心的事還不知道要多少呢,只怕連這份清閒也沒有了!”

“照姑娘這麼說,倒是老租宗、夫人都比姑娘辛苦了?”

李小暖重重的點著頭,

“那可不是!你看看,夫人要操心著古案的前程,要操心著大姐姐生孩子的事,要操心著二姐姐的親事,哪有一刻空閒的?老租宗是個豁達的,可心裡頭要操心的事就更多了,這古家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的事,她都得看著、想著、安排著,連睡覺都得睜隻眼睛看著呢!”

蘭初抿嘴笑了起來,

“照姑娘這麼說法,越往上越累,那這天下最操心、最辛苦的,倒是皇上皇后了?”

“蘭初真是聰明!這天下最累、最苦、最不是人幹的活,就是當皇上皇后了!”

李小暖放下碟子,拍著手誇讚著蘭初。

窗外,程恪又急又恨的看著屋裡興奮著正準備接著往下說的李小暖,周景然一臉的古怪,想笑又拼命忍著,轉過頭,躬著身子,肩膀微微聳動著笑了一陣子,才轉過頭,繼續看著屋裡的李小暖。

李小暖看著蘭初和冬末,認真的說道:

“你們想啊,皇上皇后身邊的人,可都是一層層選上去的,個個都是聰明人,這麼一群聰明人,整天圍著皇上皇后,個個都動足了腦子,想從皇上皇后身上撈些好處出來,而且是撈得越多越好!那皇上皇后,是不是得時時刻刻的警醒著,任誰也不敢多信任的?”

冬末和蘭初疑惑著點了點頭,李小暖伸出一個手指,接著說道:

“這是一,其二,這天下的事,有小吏管著、小官管著,大官管著,大大官管著,能到皇上手裡的,肯定都是極大的大事了,那皇上處置起來,是不是得萬分小心著才是?比方說有件修河工的事吧,送到了皇上手裡,若是皇上象咱們似的,今天累了,明兒再說吧,好了,這事晚了一天,那河就得晚修一天,若正巧河上游雨又下得早了些,這邊一晚,那邊一早,說不定河就決了堤,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去!還有啊,若是皇上累了,不想用心了,就隨便看看吧,結果吧,偏那個折子是個壞官送上來騙好處的,好了,皇上這一疏忽,又是多少老百姓受苦受難,說不定還有人被冤得殺了頭!你們說,當皇上這活能好做嗎?”



第七十八章防不勝防

蘭初眨著眼睛,看著冬末,只覺得不對,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李小暖看著兩人,滿臉促狹的笑著,又伸出一要指頭,接著說道:

“其三,說來也怪,那些皇子皇孫們,個個聰明絕頂,又個個糊塗絕頂,一個一個的,跟中了邪一樣,偏偏都想著要幹皇上這活,為了當上這皇上,什麼都能幹得出來!”

冬末急忙點頭頭。

“姑娘說的這個,我倒是在戲裡聽過!就是爭儲!可嚇人了!”

“對呀!就跟那戲裡唱的一樣,這些皇子皇孫們,一個個恨不得你殺了我,我殺了你,什麼仁義廉恥、兄弟父子的,統統扔得沒邊兒了!唉,史書上都說過的,天家無親情父子,這皇上,身邊的人不能信,兄弟父子不能信,天下就沒有他能親能信的人!你說,這樣的人可不可憐?就這麼個可憐的人,清閒些也就算了,可偏偏天天還得累死累活的干那麼多的活,可憐噢!”

李小暖長長短短的感嘆起來。

程恪目瞪口呆的聽著李小暖的話,只恨不得衝進去摀住她的嘴,伸手拖著周景然就要往外走,周景然甩著程恪的手,轉過頭,一臉古怪的笑著,看著程恪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介意,上前半步,仍俯在窗前繼續往裡搓,程恪又急又恨的轉了兩圈,又不敢硬拖著周景然離開,只好強壓著性子靠到窗前,往屋裡探看著。

冬末和蘭初相互看了看,狐疑的看著李小暖說道:“這肯定又是姑娘杜撰出來騙我們的。”

李小暖輕輕咳了一聲,掂了只杏脯扔到嘴裡,一邊咬著杏脯,一邊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才慢騰騰的說道:“蘭初這話,倒讓我想起個笑話來,要不要聽?”

冬末和蘭初對視了一眼,笑著說道:“姑娘又要編排我們了?”

李小暖嘻嘻笑著說道:“不是,給你們說個我們鄉下人的笑話,我們鄉下吧,夏天熱的時候,晚上吃了飯,大家就聚在外頭乘涼說閒話,累了一天了,就說起了這富貴人家的好日子,有個鄉里公認見識廣的老頭就說了,'我聽我祖爺爺說過,那皇上要是餓了,都是從搭包裡掏根人參出來咬一口,咬一口就能管好幾天!'旁邊老頭婆娘就說了,'這個我也知道,那皇后要是餓了啊,就喊,'宮女,拿只柿餅子來我吃吃'' “

李小暖繃著臉,一本正經的說著,冬末和蘭初聽到一半,就笑倒在榻上。

窗戶外,周景然笑得站不住,貼頭牆壁幾乎滑到了地上,程恪用手摀住嘴,笑得肩膀聳動著,直不起腰來,只勉強的招手叫著洛川和青平,扶著兩人往角門處疾步出去了。

程恪和周景然回到娑羅館,才放開聲音,只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了好大一會兒,周景然直起身子,看著程恪說道:“那丫頭果然就是這李小暖,!真是越長越好看……讓人移不開眼睛。這份有趣,這樣通透,更是難得!”

周景然說到一半,又哈哈大笑起來,“幹皇上這活……可憐!哈哈哈,有意思!頭一回聽人這麼說,要是大哥聽到這話……“”要是誠王聽到這話,這丫頭就沒命了!”

程恪瞥了眼周景然,扯了嘴角說道,周景然微微呆了下,揮了揮手,彷彿要揮去什麼不好的東西,“算了,不提他,一提他就讓人喪氣!小恪,這個丫頭,我要了,回去我就讓人來找李老夫人提親。”

程恪慢慢收了笑容,微微瞇著眼睛看著周景然問道:“做正妃?皇上能答應?貴妃能答應?”

周景然苦笑著搖了搖頭,“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正妃,早就定了人選了,這事,我也沒有法子,可側妃,父親答應過,讓我自己作主,雖說名份上差了一點,嗯。”

周景然沉吟著,想了想,接著說道:“我就早一天抬她進府就是,除了這名份,別外,不會讓他委屈半分去!”

程恪的臉色一點點陰了下來,瞇著眼睛,直直的看著周景然,緊緊抿著嘴沉默了片刻,才一字一句的說道:“你要她?還是要我?”

周景然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臉上,半響才嗆著般猛然咳了起來,跳起來,原地轉了幾個圈,用手指點著程恪,又氣又笑的說道:“這是什麼話?這哪跟哪!”
“你要她,從此咱們橋歸橋,路歸路,你要我,就離她遠遠的!越遠越好!有我在,你最好想都不要想!”

程恪盯著周景然,固執而絕然的說道,周景然抬手撫著額頭,苦惱的看著滿臉執拗程恪。“小恪,咱們是姑表兄弟!這且不說,你我這十幾年的情分,還有誰比咱們倆個更親的?這天下還能有什麼事,能讓咱們橋歸橋、路歸路的?啊?就這麼點小事?不過一個小丫頭,你看看你……”

程恪緊緊抿著嘴,瞇著眼睛盯著周景然,一言不發,周景然頹然倒在了扶手椅上,滿臉無奈的看著程恪,想了半天,攤著手說道:“反正,那丫頭還小著呢,這事,咱們過幾年再說,等她大了再說,這樣總行了吧… …”

程恪盯著周景然,還是一言不發,周景然等了半晌,見程恪陰沉著臉,只是不發一言,氣得又跳了起來,點著程恪,跺著腳叫道: “好,好好好,算你狠!我要你,要你!你個混賬東西!”

周景然咬牙切齒,心疼不已的叫罵著,程恪舒了口氣,面容輕鬆的坐到了椅子上,也不理會還在跳腳大罵著他的周景然,端起杯子,自顧自悠然的喝起茶來。

古府做完法事,李老夫人就打發古蕭過來陪著程恪和周景然,在上里鎮周邊到處閒逛著。

李小暖依舊一早到瑞萱堂請安,吃了飯,就緊緊盯住古云歡,盯著她和她一起去翠薇廳,她不去,她也不去。

古云歡頭疼不已,出了端萱堂院門,頓住腳步,看著李小暖恨恨的說道:“我頭痛,我病了,要回去歇著!”

李小暖笑意盈盈的看著她,閒閒的說道:“我也頭痛有,我也病了,讓冬末替咱們去稟了老祖宗,請幾個大夫過來診診吧!”

“你!”

古云歡指著李小暖,氣得跺起腳來,李小暖挑了挑眉頭,笑容滿面的看著古云歡,古云歡氣惱起來,“平日里看你,也是個知情知趣的,這幾天怎麼就改了性子了?!哪裡學得這樣……讓人不喜歡的?!”

李小暖笑嘻嘻的上前拖著古云歡的胳膊,細聲細氣的說道:“二姐姐,你不在邊上,我害怕得很,那些管事婆子,個個都那麼厲害,你要是不在邊上,我緊張得連數目字都看不清楚,好姐姐,小暖沒你不行啊!”

古云歡被李小暖拖著,無奈的往翠薇廳走去。

程恪和周景然一連住了十天都過了,竟還沒有半分離開的意思,只把李小暖急得火氣都上來了,也不敢流露出分毫來,只天天晚上躺在床上,念著佛求著菩薩,趕緊打發兩個回去京城。

申正時分,李小暖在小佛堂後面的園子裡,正指揮著小丫頭移種一株橘,蘭初額角滲著汗,小心的溜了進來,站在園子入口處的一塊假山石後,招手叫著李小暖,李小暖眼風掃了掃周邊,緩步踱了過去。

蘭初滿眼焦急的看著李小暖,貼到她耳邊,聲音壓得低低的稟報導:“今天輪著我在菡萏院邊上的亭子裡做針線,剛鍘看到二小姐帶著待琴,出門往前院方向去了,我就從的抄小道迎了過去,二小姐好像沒看到我一般,理也沒理我,侍琴古古怪恨的看著我說'我陪姑娘去前院巡查去!'我就趕緊跑過來誤報姑娘了。”
“表小爺回來沒有?”

李小暖擰著眉頭問道,蘭初怔了怔,搖了搖頭,“不知道。”

蘭初不知道,古云歡必定是知道的!巡查,這藉口打得真不倫不類,那是前院,要你巡查個毛啊?!

他喵個貓的!看起來是那個程恪今天早回來了,好好兒的,怎麼能早回來呢?李小暖只覺得頭上的血管突突跳動著,這古云歡,真是暈了頭了!

李小暖抬手示意蘭初等一等,急忙轉身進了屋,找了翠蓮,低低的說道:“翠蓮姐姐,等會兒老祖宗醒了,麻煩姐姐替我稟報一聲,二姐姐打發人來叫我過去,一起看看準備讓表少爺帶走的干果子,我去看好了就回來。”

翠蓮忙站起來,滿臉笑容的答應著。

李小暖帶著蘭初,穩著步子出了端萱堂院門,轉了個彎,就帶著蘭初,拎著裙子,抄著近道往前院院娑羅館方向狂奔而去。

到了離娑羅館不遠的拐角處,李小暖收住腳步,氣喘吁籲的吩咐著蘭初:“前面是娑羅館,外門房當值的婆子,是咱們府裡的人,你裝個憨,就說自己在打二小姐,看看他們怎麼說,菩薩保佑,要是能趕到前頭就萬事大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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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6-30 11:43 A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6-30 11:44 AM 編輯

第七十九章 誰更惡劣

不大會兒,蘭初跑了回來,點著頭稟報著:

“那婆子說,進去了, 剛進,和侍琴。”

李小暖氣得幾乎跳起腳來,這古雲歡,真是個沒腦子的笨蛋!自古女子放下矜持,主動上前的,哪有一個好下場的?!男人個個都是賤脾氣,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他喵個貓的!

李小暖跺著腳,也顧不得其他,推著蘭初,

“趕緊,拖她回來!”

“我?”

蘭初瞪大眼睛,愕然看著李小暖,李小暖一邊拉著她往前奔,一邊恨恨的說道:

“不是我,是我們!”

在她後面不遠處,花木晃動,人影隱約。

蘭初緊跟著李小暖,奔著娑羅館就沖了進去,大門外的婆子一時傻住了,看著急沖進去的李小暖和蘭初,眼珠幾乎瞪了出來。

李小暖在二門前頓了頓腳步,略理了理衣裙,步履穩重急促的往裏沖了進去,蘭初緊盯著李小暖,也跟著搠一拉衣裙,亦步亦趨的緊跟在後面。

蘭初學著李小暖,目不斜視,跟著往正屋直闖進去。

侍立在下屬門口的洛川看到要小暖中踦進正院門,也不走秒手遊廊,徑直從院子中間的青石路直沖了進來,愕然的眨了下眼睛,急忙抬手止住了正要上前呵護阻攔的幾個小廝,自己趕緊上前半步,恭敬的打起了簾子。

李小暖也顧不得其他,直沖了進去,蘭初緊緊跟著,一步不敢攻落下。

屋裏,古雲歡緊張而局促的坐在東邊的扶手椅上,侍琴垂手抵頭,縮著身子緊挨著古雲歡的椅子侍立著,程恪微微皺著眉頭,冷著臉端坐在古雲歡對面的扶手椅上,周景然蹺著二郎腿,悠然的靠在椅背上,慢慢的搖著扇子,半眯著眼睛,滿臉揶揄看著程恪和古雲歡。

簾子突然掀起,李小暖帶著蘭初沖了進來,屋裏的人齊齊的轉頭看了過來,古雲歡呆怔著,咬著嘴唇,臉上的緋紅更濃了,侍琴仿佛看到救星般,滿臉驚喜,周景然高高挑著眉梢,坐直了身子,滿臉興奮的盯著李小暖,程恪下意識的要站起來,起到一半,又急忙坐了下去,眼光掃過緊盯著李小暖的周景然,輕輕“哼”了一聲。

李小暖微微喘息著,穩住身子,站在門口,目光掃過眾人,微微曲膝略福了福,也不理會坐在旁邊的程恪和周景然,徑直走到古雲歡身邊,笑盈盈的說道:

“二姐姐,上午不是說要去挑給姨母帶過去的乾果蜜餞嗎?我到菡萏院沒找到你,聽婆子說過你來前院,就找過來了,咱們趕緊去嗎,夫人吩咐要多帶幾樣過去呢,再晚就來不及了。”

古雲歡臉色變幻著,正要說話,程恪搶過了話頭,

“要是挑乾果蜜餞,倒正經應該過來和我商量商量,我們府上的蜜餞,做的也算是好的了,就是酸味重了些。”

古雲歡眼睛閃亮著,濃濃的喜悅從眼角漫延下來,李小暖看著瞬間窕煥發的古雲歡,心裏一時五味雜陳,這樣少艾初戀,自己也有過,那個時間,不用他說話,一個眼神就是天堂!

古雲歡微微有些緊張的正要答話,李小暖轉過身,看著程恪搶著說道:

“我還以為只有女人才喜歡吃這些乾果啊、蜜餞啊什麼的,原來表少爺也喜歡吃這些東西。”

李小暖挑著眉梢,似笑非笑的看著程恪,古雲歡看他是癡迷,他從頭到腳可都是清醒著的!若有意,就該托人求親,若無意,喵的!無意你挑這樣的話頭做什麼?

程恪臉色微變,正要說話,李小暖眯著眼睛上下打量著他,搶過話頭接著說道:

“表少爺穿這樣粉嫩的黃色,真是好看!原來表少爺也跟我們閨閣女子一樣,喜歡蜜餞啦、粉黃嫩綠啦這樣的東西!要不,表少爺跟我們一起去挑蜜餞吧,我和二姐姐還有個用花瓣淘香露的法子,淘出來的香露香味似有似無,撒在衣服上,能香一兩天呢,表少爺必定喜歡的!表少爺喜歡芙蓉還是薔薇?平時都熏什麼香?”

古雲歡看著說癆般的李小暖,怔怔的眨著眼睛,程恪額頭青筋高高暴起,指著李小暖,卻說不出話來,周景然看著暴怒起來的程恪,用手拍著椅子扶手,跺著腳,笑得前仰後合。

李小暖斜睇著周景然,眯了眯眼睛,笑盈盈的說道:

“周公子既是表少爺最心愛的清客相公,必定也是極精通這些女人家喜歡的東西了?要不,兩位公子和我們一起去挑蜜餞去?”

周景然的笑聲嘎然而止,一口氣堵在胸口,悶得說不出話來,程恪舒了口氣,幸災樂禍的看著周景然,李小暖掃了兩人一眼,轉身拉著古雲難,笑著說道:

“他們不去就算了,咱們得趕緊走了,老祖宗該到處找咱們了,趕緊走吧。”

古雲歡臉色微變,急忙起身,微微曲膝告辭,李小暖拉著她,只管往外走去。

蘭初和侍琴緊緊跟著,四人步履急促的出了娑羅館,轉過角門,李小暖才鬆開古雲歡,轉過頭吩咐著侍琴和蘭初,

“你們兩個,左右看著,我和二姐姐說幾句話。”

侍琴和蘭初曲膝應了一前一後離開十幾步,小心的左右觀望著。

古雲歡兩隻腳不停的替換著,滿身不自在的站著,李小暖看著她,重重歎了口氣,聲音低低的說道:

“這是大姐姐出嫁前交待我的,表少爺來的時候,讓我看著你,若有什麼事,就讓人捎信給她。”

李小暖頓了頓,古雲歡臉色難堪起來,垂著頭,兩隻手用力扯著帕子,抿著嘴一句話也不說,李小暖看著她,接著說道:

“今天這事,只怕瞞不過去,是二姐姐自己說去,還是我和老祖宗說去?要不,就捎信給大姐姐,讓她來說?”

古雲歡猛然抬頭看著李小暖,眼淚一下子滑了下來,李小暖無奈起來,頹然的聳拉著肩膀,攤著手說道:

“二姐姐,你也是讀過書的人,你看過的那些傳奇話本裏,那些私相授受的,可有一個好結局的?在男子,不過‘風流’二字,碰到那沒臉沒皮的,不以為恥,反要以為榮,在女子,就是品性不端,你又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再說,這家裏,帶有夫人、有老祖宗做主呢。你!唉!”

李小暖唉聲歎氣的看著古雲歡,古雲歡用帕子抹著眼淚,想了想,低著頭說道:

“我去找母親。”

李小暖舒了口氣,急忙招手叫了侍琴過來,

“你倍你們姑娘去澄心院,快去。”

侍琴轉頭看著古雲歡,見她垂頭掉著眼淚,沒有反對的意思,忙曲膝答應著,扶著古雲歡往澄心院方向走去。

李小暖遠遠綴著,看著古雲歡進了澄心院,才松了口氣,帶著蘭初往端萱堂回去了。

李老夫人已經醒了,正坐在東廂榻上,撚著佛珠,慢慢翻著本經書看著。

李小暖進來,見了禮,側著身子坐到榻沿上,李老夫人合上經書,笑著看著李小暖問道:

“蜜餞挑好了?”

“嗯。”

李小暖似是而非的答應著,抬頭看著李老夫人,遲緩著說道:

“二姐姐,有些個不放心,怕挑的不合姨母的意,就和我一起到娑羅館問表少爺去了。”

李小暖的聲音越來越低,李老夫人呆了呆,放下手裏的佛珠,緊盯著李小暖,聲音平緩的問道:

“你去那裏找到她的?”

“嗯。”

李小暖垂著頭答應著,

“也沒問出什麼來,二姐姐說要去找夫人商量商量,這會兒大約還在澄心院。”

李老夫人微微舒了口氣,呆了一會兒,歎了口氣,看著李小暖問道: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是大姐姐出嫁前交待我的,說若是表少爺過來小住,就讓我和二姐姐一處,有事就和老祖宗說,大姐姐說,這事總不能交待給古蕭,也只好交待給我。”

李小暖仰頭看著李老夫人說道,李老夫人松了口氣,笑著撫著李小暖的頭頂,

“你是個好孩子,唉,雲姍是個懂事的,出了嫁還操心著家裏的事。”

古雲歡帶碰上侍琴,慢慢蹭進了澄盡院,周夫人坐在榻上,面前攤了一堆的絲綢料子,正和蘭若一樣樣摸著、比劃著,挑著做嬰兒衣服的料子。

見古雲歡進來,周夫人忙笑著招手叫了古雲歡坐過來,

“你來的正好,快過來幫我看看,哪個好看些。”

古雲歡側身坐到榻沿上,心不在焉的掂起料子,用手指摩擦著,只不說話,蘭若覺出些不對,忙偷偷示意著周夫人,周夫人仔細打量著垂著頭,一言不發的古雲歡,心疼的問道:

“我的兒,累著了?”

古去歡搖了搖頭,放下手裏的布料,揪著帕子,半響才低聲說道:

“母親,我,想跟您說說話兒。”

周夫人驚訝著莫名其妙起來,忙點著頭,揮手斥退屋裏侍候的丫頭婆子,伸手撫著古雲歡的面頰,溫和的說道:

“說吧,有什麼話跟母親說就是了。”



第八十章 水準

“母親!”古雲歡淚眼盈盈的抬頭看著周夫人,張了張嘴,臉上紅漲起來,話沒說出來,眼淚卻滾了下來。

周夫人心疼起來,忙憐惜的用帕子給古雲歡拭著眼淚,聲音更加溫和起來,“我的兒,什麼事把你委屈成這樣?這家裏,還能有什麼人、什麼事委屈了你不成?別哭別哭,有律麼事你只管說,有母親給你做主呢。

古雲歡流著眼淚,慢慢點了點頭,咬著嘴唇,半晌才含糊著低低的說道:“母親,你知道,姨母最疼我,從小我就聽你說過......說小......”

古雲歡臉上漲得通紅,含糊著說不下去了,周夫人呆呆的眨了兩下眼睛,半晌,仿佛突然醒悟過來,忙抓著古雲歡的肩膀,急切的問道:“小恪和你說什麼了?小恪找你了?”

“沒!”古雲歡急忙搖著頭,羞得眼睛都紅了,“沒有!他沒找我!”

“那你?”

周夫人仿佛有些失望的鬆開古雲歡,看著古雲歡又困惑起來,古雲歡急了起來,用腳輕輕踢著榻前放著的腳踏,抱怨般說道:“母親,他..今東都十七了!汝南王.家,一向成親早!母親你!”

古雲歡扭過身子,用力絞著手裏的帕子,周夫人恍然明白了過來,臉色慢慢陰沉下來,張了張嘴,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前幾年,程恪去邊關前,她就探過姐姐的話,如今程恪都十七了,依著汝南王府的舊例,也就是今明兩年,程恪就該成親了若姐姐有這意思,也該遞個信兒過來了,若沒有這意思,那程恪過來就住著不走做什麼?姐姐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斷沒有只把個人送過來的道理,這事,姐姐到底是什麼個想法?

周夫人迷惑的沉吟著,古雲歡等了一陣子,沒聽到動靜,忙轉過身,看著正在出神的周夫人,傷心起來流著眼淚低低的叫道:“母親!”

周夫人恍過神來,看著滿臉淚痕、傷心不已的古雲歡,心疼起來,忙安慰著她:“我的兒,別哭了,這事,咱們是女兒家,得矜持著些才好,哪好主動提上門去的?我的雲歡這般品貌,誰見了不愛的?你只放心......這事......先放心。”

周夫人的安慰有些蒼白無力起來,古雲歡睜大眼睛看著周夫人,更加傷心起來,“母親當年,不就是外公托人上門先求的咱們家?為什麼如今偏偏不好......了?”

周夫人窒了窒 想沉下臉,可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古雲歡,又忍不下心來只好重重的歎了口氣,無奈的說道:“這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了?當年外公為了母親,就能放低鎮甯侯爺的身份,上門先求了咱們家如今母親疼我,難道不如外公疼你嗎?”

周夫人臉色青白起來,古雲歡用帕子掩著臉,低低的抽泣起來,周夫人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咽了回去,姐姐到底什麼意思?若是提了,真被駁了回來,這面子......這口氣往哪兒放?往後,還如何見面?

古雲歡偷眼看著發著怔的周夫人,抽泣的聲音更委屈了,周夫人仿佛下了決心般,無奈的點頭答應著,“這事,母親得和老祖宗商量了才行,我今天晚上就和老祖宗商量這事,你先別哭了,唉,母親的心都被你哭碎了!”

古雲歡眼睛裏閃過絲歡喜,漸漸止了哭泣,紅著眼睛,垂著頭,手裏有一下沒一下的搓著帕子。

周夫人又苦惱的、重重的歎了口氣,叫了丫頭進來,侍候著古雲歡淨了面,又吩咐她躺在旁邊,閉目歇息了一會兒,才叫了侍琴進來,仔細囑咐了,打發她侍候著古雲歡回去了。

晚上吃了飯,周夫人和李老夫人商量了,到底又寫了封信,叫了個管事,連夜送進京城汝南王府去了。

李小暖回到松風院,洗了澡,攤開手腳,悠閒的躺在榻上看著書,古雲歡今天這事,是壞事,不過也是好事,總算是擺到了明面上,往後有什麼事,自然是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操心去,與她就無關了,這福禍相依,還真是各占一面。

李小暖眯著眼睛微笑起來,長長的伸了個懶腰,端起杯子,慢慢的喝著自己做的花茶。

冬末拉長著臉,掀簾子進來,略曲了曲膝,急忙走到榻前,側著身子坐下,低聲稟報道:“守垂花門的喬婆子,姑娘可還記得?”,

李小暖微微皺了皺眉頭,想了想,點了點頭,冬末氣惱的歎了口氣,“剛就是她來找我,拉著我,說今天周嬤嬤過來問她,見沒見到姑娘帶著蘭初從垂花門出去,她說她沒看見,周嬤嬤就罵了她,說明明有人看到姑娘去了娑羅館,她卻沒看到姑娘出垂花門,必是沒有用心當差,要革了她的差使去。”

李小暖坐直了身子,臉色沉鬱下來,冬末小心的看著李小暖的臉色,接著說道:“她說要過來求始娘可憐可憐她,跟周嬤嬤說一聲,不是她沒用心,只是姑娘不是從垂花門出去的。”

李小暖似笑非笑的挑著眉梢,失笑起來,看著冬末問道:“她還在門口等著回話呢?”

冬末點了點頭,看著李小暖安慰道:“姑娘別和這些人一般見識,倒不值得,她不過仗著是周嬤嬤的心腹,就是姓周的也不能把咱們松風院怎麼樣!不過一個奴才!”

李小暖笑了起來,也不說話,思量了片刻,笑盈盈的看著冬末吩咐道:“你取五兩銀子出去,放低身段,越低聲下氣越好,好好求求她,跟她說,你家姑娘根本就沒出過垂花門,也沒去過什麼前院娑羅館的,求著她別聽人亂說,這事,萬萬不能再亂說亂傳了!”

冬末眨著眼睛,怔怔的想了想,看著李小暖遲疑著問道:“姑娘是想……”

李小暖歪著頭,笑盈盈的說道:“這事,只看她的本心了,若好自然好,若不好,自然不好。”

冬末點了點頭,站起來笑著答應著,“我知道了,姑娘放心。”說著,進裏屋取了五兩銀子出來,用帕子包了,出去找喬婆子求情去了。

第二天,古雲歡只說頭痛,連早飯也沒吃,李小暖思量了下,也讓人傳了話,只說身子不舒服,有什麼事,明天再來回。

周嬤嬤端坐在翠薇廳,聽了婆子的傳話,松了口氣,臉上露出會意的笑容來,打發婆子下去,周嬤嬤慢慢喝著茶,仔細盤算停當了,才起身理了理衣裙,步履端莊的往澄心院去了。

澄心院裏,周夫人剛從瑞董堂回來沒多大會兒,正歪在榻上,閉著眼睛歇息著,一個小丫頭半跪在腳榻上,用美人捶輕輕給她捶著腿。

周嬤嬤輕手輕腳的進來,接過小丫頭手裏的美人捶,揮手斥退了小、丫頭,側著身子坐到榻活上,輕輕捶了起來。

周夫人睜開眼睛,看見周嬤嬤,微微笑了笑,又閉上了眼睛。

周嬤嬤輕輕敲著美人捶,帶著笑,小心翼翼的說道:“夫人要操心的事太多,今天面色像是不大好。”

周夫人緩緩歎了口氣,周嬤嬤也跟著歎了口氣,仿佛極為難的接著說道:“有件事,也不敢不跟夫人稟報了,可若說了,奴婢又怕惹夫人生氣。”

周夫人睜開眼睛,看著周嬤嬤,微微皺了皺眉頭,“說吧,這幾年,我萬事都看得開了,還有什麼事能讓我生氣的?!說吧。”

周嬤嬤陪著滿臉笑容,“夫人這幾年倒真是越發豁達了,這是夫人的福扯,昨兒個下午,前院管花草的錢婆子跟我說,像是看到表小姐往娑羅館過去了。”

周嬤嬤頓了頓,周夫人猛然睜開了眼睛,直直的盯著周嬤嬤,周嬤嬤滿眼憂慮的看著周夫人,接著說道:“我想著,平白無故的,表小姐往娑羅館那邊做什麼去的?就留了心,趕緊到娑羅館外門房,找當值的婆子問了,那婆子說......”

周嬤嬤為難的頓住了,周夫人坐直了身子,直盯著周嬤嬤問道:“說什麼了?”

“說是表小姐帶著個丫頭進去了,我想著這必是夫人或是老祖宗有差遣的,也沒在意,晚上到垂花門巡查時,就順便問了問當值的喬婆子,誰知道那喬婆子竟說她沒看到表小姐從垂花門出去過。

周夫人氣息有些不均起來,盯著周嬤嬤,眼神裏帶出些淩利來,周嬤嬤暗暗舒了口氣,笑著接著說道:“我想著必是喬婆子沒好好當差,就要革了她的差使,那喬婆子就哭天喊地的叫起撞天屈來,非要去找表小姐說道說道,結果!”

周嬤嬤面色古怪起來,“結果,表小姐竟讓冬末賞了喬婆子五兩銀子!死咬著她家姑娘從來沒出去過,也沒去過前院,冬末苦苦求著喬婆子,求著她別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那喬婆子是個膽小怕事的,哪里敢瞞這樣的事?!回來就一五一十的跟我說了,連銀子的事,也沒敢瞞下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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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悠然

周夫人眼眶微微縮了縮,緊繃著臉,盯著周嬤嬤,周嬤嬤痛心的歎著氣,“原本我也沒敢多想,可這平白無故的,表小姐一賞就是五兩銀子,那娑羅館的婆子可是親眼看見她進了院子,夫人知道,昨兒個,表少爺和周公子早早就回來了,夫人,這事,唉!這樣的事,哪里能怠慢半分的?今天一早,我就讓人細細去打聽這事了,這可關著咱們古家的聲譽!”

周夫人氣息急促起來,突然抬起手,一巴掌揮在了周嬤嬤臉上!

周嬤嬤捂著臉傻住了,周夫人喘著氣,手指微微顫抖著指著周嬤嬤呵罵道:“一個奴才,反了你了!表小姐也是你能查的?!主子的一言一行,要你個奴才管著的?!我敬你是個老人,倒敬出妖蛾子來了!你一個下賤奴才,沒憑沒據的,竟敢編排起主子來了,竟敢明目張膽的查起主子的行蹤來!趕明兒,你是不是要查到我頭上,查到老祖宗頭上去了?!我再好的性兒,也容不得你這樣欺主的奴才,來人!”

蘭若帶著丫頭婆子,急忙進了屋,垂手等著吩咐,周夫人喘著粗氣,抬手指著跪倒在地上,一臉錯愕、茫然、不知所措著的周嬤嬤,滿臉恨意的吩咐道:“我若饒了你,明兒這府裏就能反了天,滿地謠言了!拖出去,給我打!打二十棍子!”

兩個婆子上前拖著周嬤嬤就往外走,周嬤嬤恍過神來,恐懼的聲音尖利著求著饒,“夫人饒了奴婢!我再不敢了!奴婢錯了,夫人饒命!”

旁邊的婆子遲疑著看著周夫人,周夫人恨恨的捶著榻叫著:“拖出去拖出去!”

旁邊的婆子忙上前堵了周嬤嬤的嘴,用力拖了她出去,周夫人喘著氣,轉過頭,看著蘭若狠狠的吩咐道:“你去!叫那些奴才們都進來看著!給我吩咐下去,誰再敢欺主,誰再敢亂嚼舌頭根子,立即亂棍打死!”

蘭若身子微微抖動了下,恭敬的答應著退了出去。

周嬤嬤挨打的事風一般傳遍了古府各處,李老夫人聽了翠蓮的稟報,眼皮也沒抬,笑著輕輕搖了搖頭,“往後若能長點心眼,也算不枉這一頓棍子。”

翠蓮陪著笑聽著李老夫人仿佛自言自語的低語,心裏微微動了動。

冬末眉飛色舞的和李小暖說著熱鬧,李小暖歪在榻上,一邊吃著杏脯,一邊拿著本書看著,冬末嘟起嘴來,“姑娘,你到底聽我說話沒有?”

“聽著呢,你說就是。”

李小暖心不在焉的點著頭說道,冬末探過身子,伸手奪過李小暖手裏的書,“這麼大的事,姑娘也要聽我說說才好呢!”

李小暖咬著嘴裏的杏脯,笑著直起身子,攤著手說道:“不就是周嬤嬤挨了打麼?又不是什麼大事!”

“怎麼不是大事?蘭若可是傳了夫人的話,周嬤嬤是因為欺主才挨的打,誰都知道,周嬤嬤欺的可是姑娘這個主!”

“嗯?那又如何?”

李小暖漫不經心的問道,冬末窒了窒,無奈的看著李小暖歎起氣來,“周嬤嬤都挨了打,往後看誰敢看輕姑娘半分去!”

“唉,傻冬末,你呀,就當今天這事沒發生過,往後還要再多份小心才好。”

李小暖苦笑著雙起氣來,“今天這事,必是從昨晚喬婆子那件事上延過來的,那周嬤嬤大約
是認定我私下裏去了娑羅館,想著我必是有所圖謀,和夫人告狀去了,不過是吃虧在不小心上頭,一時的失手罷了。”

冬末嘟著嘴,有些不服氣的看著李小暖,李小暖閑閑的歪在榻上,又掂了塊杏脯放到嘴裏,接著說道:“夫人是怕拔出蘿蔔帶出泥來,你真當是因為周嬤嬤欺主?我是老祖宗揀來的野丫頭,是依附著古家求個暖飽的孤女,這身份變不了,別的也都跟著變不了,再說,如今這日子,沒哪一處不好,人哪,要知足,心比天高,就只能命比紙薄。”

冬末想了想,也跟著心平氣和的笑了起來,“姑娘說的對,姑娘這身份擺在這裏,如今這日子,也還真是沒哪一處不好,敢給姑娘使絆子的,姑娘想教訓她,她就挨了板子!”

李小暖““噗”的一聲,差點把嘴裏的杏脯噴了出來,忙坐直身子,點著冬末說道:“胡說什麼?!她挨打,關我什麼事?!”

冬末笑得前仰後合,拍著手說道:“我就愛姑娘這個,就愛姑娘說的這個.....什麼低調。”

李小暖白了眼冬末,俯身拿過書,自顧自看著,不再理她。

程恪和周景然還是帶著古蕭四處晃蕩著,沒有半分離去的意思,李小暖心思放寬了下來,也不再理會兩人走不走的事,反正走不走,於她也沒有半分的影響了。

眼看著二月滑過,三月臨近了,周景然和程恪興致勃勃的盤算著要去靈應寺後面的應山上看桃花去。

古蕭稟了李老夫人,長隨小廝帶著酒水點心等等各色物品,一行三四輛車,十幾匹馬,悠然的往靈應寺方向晃了過去。

走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一行人從靈應寺偏門進了寺裏一處香房小院內,小院裏早就收拾停當,程恪等人下了馬,在小院裏慢慢喝了杯茶,歇息了一會兒,才起身帶著長隨小廝,穿過寺院後門,沿著曲折的山路,往應山上走去。

應山是上裏鎮周邊最高的一座山了,越州的山,都是既不高也不險,多以翠綠青秀見長,其實倒更像是一座座青翠碧綠的高大土丘,說是山,倒有些委屈了山字。

三人一邊欣賞著周圍的景致,一邊緩步往上走著,走了小半個時辰,就到了半山腰一處亭子裏,周景然停住腳步,站在亭子裏,往四周看著,伸展著手臂笑著建議道:

“咱們在這裏歇歇,觀風賞景,你們看,這樣看去,漫山遍野的輕紅粉紫,如煙如霧,如雲如霞,美極!”

程恪並肩站到周景然身邊,欣賞著周圍的景色,古蕭也走到亭子邊,往外探看著,周景然仿佛想起了什麼,用扇子掩著臉,輕輕笑了起來,“輕紅粉紫,粉黃嫩綠!”

說著,轉頭看著一身白衣的程恪,收了扇子,輕輕拍著手掌說道:“那襲粉嫩黃衫,丟了真是太可惜了!”

程恪眉棱跳了跳,轉頭看著周景然,慢騰騰的說道:“清客相公,倒也不算委屈了你!”

周景然輕輕咳了幾聲,“啪”的打開摺扇,嘿嘿笑著說道:“賞景賞景,如此美景,不可錯過啊!”

古蕭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兩人,程恪也搖起扇子,悠然的看著漫山的桃花,古蕭也轉頭欣賞著滿山的桃花,手指在衣服上輕輕動著,仿佛在描畫著眼前的美景,三人沉默了片刻,古蕭笑著說道:“前年,暖暖說了一句詩,讓我畫出來,我到底也沒畫出幅好的畫來。

周景然轉過頭,笑容滿面的問道:“什麼詩?說來我聽聽。”

程恪也轉頭看著古蕭,凝神聽著,古蕭笑著說道:“就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桃花相映紅。”周景然慢慢念著,擰眉想了半天,轉頭看著程恪問道:“這是誰的詩?我像是頭一回聽說,你讀過沒有?”

程恪仔細想了一會兒,慢慢搖了搖頭,古蕭笑了起來。“我也沒聽說過,暖暖說她也記不得是在哪本書裏看到過的了,也就只記得這一句。”

程恪狐疑的看著古蕭問道:“你不是說她就只念到了幼學瓊林?怎麼她讀過的書,你倒沒讀過的?”

“噢,暖暖雖說只念了幼學瓊林,可暖暖最喜歡看書,什麼書都喜歡看,外書房的書,她都快看遍了,現在經常去書樓裏頭找書看,暖暖說她只要有書看,就心滿意足了,她看了多少書,我也不知道。”

古蕭彎著眼睛笑著說道,周景然眉梢輕輕挑了起來,斜睇著程恪,滿眼的笑意,程恪斜看周景然一眼,轉身坐到竹搖椅上,端起杯茶,看著遠山的景色,慢慢喝了起來,周景然示意著古蕭,也坐到了椅子上,三人靜靜的喝著茶,欣賞著這山間美景,享受著這份詩情畫意的閒暇。

周景然半躺在搖椅上,慢慢晃著,半晌才歎息著感慨道:“若再有朵玲瓏剔透之解語花,人生夫複何求?!小恪亦……”

“不行!”

程恪眼眶抽動了幾下,狠狠的斷然拒絕道,周景然歎息著傷感著往後倒去,“好好好,唉......如此美景,讓人好生傷感!好生傷感!”

程恪腳蹺得高高的,慢慢品著茶,仿佛沒聽到周景然的抱怨,古蕭撓了撓頭,恪表哥和周大哥總喜歡說這樣沒頭沒腦的話。

周景然歎息了一會兒,撐著椅子扶手站了起來,往左右看了看,抬腳往亭子外走去,“折幾枝桃花回去插瓶。”

程恪忙跳了起來,緊跟在周景然後面,周景然回頭看著程恪,用摺扇輕輕敲著他的肩膀,笑著說道:“我不過折幾根桃花,這裏能有什麼東西的?不用你跟著。”

“小心著些好!”

周景然笑著搖了搖頭,兩人一起出了亭子,往旁邊一株怒放的桃樹走去。



第八十二章 險境

程恪和周景然並肩往亭子外晃去,遠山和青平等幾個小廝也跟了出來,稍落後半步,呈半圓形散開著,小心的跟在後面。

周景然晃到桃樹下,圍著桃樹轉了一圈,挑剔著不是嫌這一枝粗,就是嫌那一枝太過直白,橫豎沒有看中的,又晃到了另一株桃樹下,一連看了幾株,也沒找到合意的樹枝,程恪搖著摺扇,跟著他往前晃著,見哪枝都只說一個“好”字。

周景然仰頭尋找著中意的桃枝,突然從離他不遠的右邊山石後猛然竄出個黑影來,如利箭般沖著周景然射了過來。

程恪比黑影略慢了一絲,縱身躍起,沖著黑影直撲了過去。

遠山和洛川緊跟著程恪撲向黑影,青平、靜安和南海撲到周景然身邊,團團將他圍在了中間。

程恪右手的摺扇和黑影手裏的短劍碰到了一處,發出尖銳刺耳的金屬碰擊聲,程恪手裏的摺扇瞬間碎開,左手已經從袖子裏順出柄寒光凜凜的短劍來,幾乎是同時刺了出去。

遠山和洛川也撲了過來,揮著長劍直刺過去,仿佛只是眨眼間,黑影身上就多了幾個血洞,喘息著委頓在地,片刻功夫就沒了聲息。

周景然臉色鐵青,往屍體旁走了過來,程恪伸手攔住了他,推著他離開了兩步。

遠山和洛川用長劍熟撚的判開挑去黑影的衣服,用劍尖撥動著,一寸寸仔細查看著,然後用腳把屍體踢翻過去,把背後也仔細查看了一遍,轉頭看著程恪和周景然,低聲稟報道:“很乾淨 死士。”

程恪點了點頭,回身看著周景然,低聲說道:“又是這種圈養的死士,極難查出。”

周景然緊緊攥著手裏的折肩,眼神狠利的盯著寸縷不著的伏在地上的屍體,聲音冷冽的低低的說道:“查?還用查?除了那個蠢貨,誰還能養出這樣的蠢貨?”

周景然眼角抽動著暴怒起來,猛的將手裏的摺扇砸向地上的屍體,壓抑著聲音,低低的吼道:“他還不放心!還不放心!非得我死了?啊?畜生!人渣!”

程恪的臉色也晦暗下來伸手抓住周景然的肩膀,護著他往後退了兩步,沉默了片刻,低聲問道:“埋了 ?”

“呸!剁碎!喂狗!”

周景然惡狠狠的咆哮著,程恪輕輕咳了一聲,揮手示意著遠山和洛川,遠山和洛川無奈的對視了一眼,只好揮著長劍分解起屍體來。

程恪推著周景然往亭子裏走去,“別看了,咱們回去吧。”

周景然的暴怒漸漸消去垂著頭,滿身蓼落的和程恪並肩往亭子裏走去,程恪轉頭看著他,想了想,輕聲安慰道:“你也想開些,這個……唉,想開些吧,總會好起來的。”

周景然垂著頭,悶悶的往前走著,也不接話,半晌,頓住腳步,轉頭看著程恪 強笑著說道:“你說,我要是出家做了和尚他是不是就能放心了?就能放過我了?”

程恪挑著眉頭苦笑起來,“做和尚?虧你想得出,你要是想做和尚,我陪你去。”

周景然笑了起來,輕輕捶了捶程恪的肩膀,兩人一起並肩進了亭子。

古蕭臉色蒼白著,昆河護衛著他,見程恪和周景然進了亭子,才和青平、南海一起,退到亭子周邊警戒著。

程恪怔了怔,笑著上前拍了拍古蕭的肩膀,輕鬆的說道:“嚇著了?沒事,一個小毛賊,大概是看中了你周大哥帽子上的那塊玉,不知死活的撲過來搶,沒事了,算不得事。”

古蕭驚恐著疑惑著點了點頭,周景然笑盈盈的上前,敲了敲古蕭的額頭,笑著說道:“一個小毛賊就把你嚇成這樣了?真是個孩子,好了,聽你恪表哥的,沒事了,咱們回去吧,讓個小人壞了興致。”

三人出了亭子,在幾個小廝的拱衛下,往山下走去,進了靈應寺院子,周景然落後半步,微微示意著程恪,程恪會意,吩咐了小廝長隨收拾東西回去,拉了古蕭,往旁邊站了站,笑著說道:“蕭弟,今天這事, 回去就不要和夫人、老夫人說了,這樣的小事,用不著驚動她們。”

古蕭遲疑著,仰頭看著程恪,低聲說道:“可是,死了人……”

“萬事有我呢,你放心,你只記著,這事,就當沒發生過,別跟人提起就是了。”


周景然踱著步過來,拍著古蕭的肩膀,笑著說道:“咱們男人,要有膽子,有擔當,這樣的小事,說了 無非讓兩位夫人多些無謂的擔憂罷了。”

周景然微微彎下腰,態度極親密的俯到古蕭耳邊,低聲說道:“女人都膽小,你說了這事。把你祖母、 母親嚇著了,往後可就再也不放你出來玩了,可千萬不能說!”

蕭重重點著頭答應著,“嗯!我知道了,周大哥放心,我保證不說。”

程恪松了口氣,周景然笑容滿面的直起身子,看著程恪眨了眨眼睛。

程恪和周景然看著古蕭進了垂花門,才轉過身,沿著花間小徑,往娑羅館走去。

周景然陰著臉,沉默著走了幾步,轉頭看著程恪說道:“明天啟程回去吧。”

程恪點了點頭,頓住腳步,抬頭看著前面樹上跳躍歡叫著鳥雀,輕輕歎了口氣,轉頭看著周景然低聲說 道:“我想著,必是京城出了什麼事,咱們路上趕一趕,早點回去吧。”

“嗯。”

周景然點頭贊同著,擰眉仔細思量了片刻,“也不必太急著趕路,京城有舅舅在,出不了什麼事,看這 樣子,若有事,也是好事。”

程恪想了想,輕輕搖著頭笑了起來,“這倒是,大……咳。”

程恪頓回了後面的,用手掩著嘴咳了起來,周景然斜稀著他,慢吞吞的說道:“大哥太小氣,明著暗著 的好事,不管大小,都得全占了,少占一星半點,就得暴跳如雷,這必是又有什麼好處沒讓他占全的。”

程恪笑著只不答話,周景然重重歎著氣,轉頭看著程恪恨恨的說道:“你這人,什麼都好,就這一樣讓 人厭氣,跟舅舅一個模樣,只要跟皇家沾邊的事,一個字也不肯說,你跟我,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到底還是 小暖暖可人意兒!”

程恪惱怒的轉頭瞪著周景然,周景然看著惱怒起來的程恪,哈哈大笑著,悠悠然的往娑羅館走去。

晚上,程恪和周景然到瑞萱堂辭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準備第二天一早就啟程返回京城,李小暖陪著傷 心失望的古雲歡,直忙了幾乎一夜。才收拾妥當古府帶到京城的各色土產禮品,足足裝了十來輛車,淩晨時 分,整齊的等在了古府大門外。

程恪止住了要送他們到十裏亭的古蕭,執意不讓他遠送,李老夫人也不勉強,領著古蕭送到了大門外,看著程恪和周景然的車隊轉過街角,看不到了,才帶人進去了。

李小暖忙了一夜,心情卻極愉快,打聽著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都去前院送行了,急忙帶著蘭初,雀躍著往後面書樓換書去了,程恪和周景然在府裏的這些日子,她一趟也沒敢去過書樓,已經書荒了好一陣子了。

李小暖挑了十來本書,和蘭初一人抱了幾本回到松風院,閒適的歪在東廂榻上,享受著這初春的愜意清閒。

李老夫人讓人傳了話,她和古雲歡忙了一夜,都累了,今天就不必到前院理事,也不要過去瑞董堂請安吃飯了,只好好歇著睡一天。

李小暖換了身半舊薄棉衣褲,吩咐小玉搬了張搖椅放到簷廊下,曬著春具的暖陽,悠閒的看著本書。

古請進了院子,沿著抄手遊廊走了過來,李小暖抑著頭,被陽光照得眼睛眯著,微微皺著眉頭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眼圈微微有些發青的古蕭,忙示意小丫頭搬了張椅子過來。

古蕭坐到椅子上,接過蘭初遞過來的茶,慢慢喝了幾口,放下杯子,看著李小暖,遲疑著,又端起杯子喝了幾口茶,手裏棒著杯子轉來轉去,半晌才轉頭吩咐著正坐在遊廊欄杆旁坐著針線的蘭初:“你們先下去吧。”

蘭初怔了怔,轉頭看著李小暖,李小暖微微頜首示意著,蘭初忙起身曲了曲膝,帶著小丫頭們退到了後面倒座間。

李小暖放下手裏的書,坐直了身子,關切的看著古蕭問道:“出了什麼事了?你昨晚上沒睡好?”

古肅憂心仲仲的點了點頭,“我昨晚上一夜也沒睡著,一閉上眼睛就做惡夢,暖暖,我想了一晚上,我 答應過恪表哥和周大哥,不跟人說這事,可我仔細想了好幾遍,恪表哥和周大哥是說不讓我跟老祖宗和母親 說,我答應了,他們沒說不讓我跟你說,那我說了,也不算不守信,暖暖你說是不是這樣?”

李小暖有些頭暈的看著繞來繞去的古蕭問道:“是昨天的發生的事?”

“嗯。”

古蕭重重的點著頭,李小暖微微皺起了眉頭,看著古蕭說道:“昨天出了事,程恪和周公子不讓你告訴老祖宗和夫人,你答應了,是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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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傳家

古蕭連連點著頭,

“他們沒說不讓我跟別的人說,我不跟老祖宗和夫人說,我只跟你說。”

李小暖點了點頭,笑了起來,古蕭舒了口氣,人也微微放鬆下來,看著李小暖,低聲說道:

“暖暖,你不知道,昨天嚇死人了,我和恪表哥還有周大哥到應山上賞桃花,周大哥說要折幾枝桃花回來插瓶,恪表哥就陪他去挑桃枝,誰知道,石頭後面突然磞出個黑衣人來,拿著刀,沖著周大哥就撲了過去。”

古蕭激動起來,微微打了個寒噤,接著說道:

“恪表哥可厲害了,也沒看到他怎麼動,就跟那個黑衣人打到了一處,一眨眼的功夫,暖暖,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個黑衣人就倒在地上死了,周大哥氣極了,叫著要把那人‘跺碎,喂狗’”

李小暖面色凝重起來,看著古蕭問道:

“然後呢?”

“然後恪表哥和周大哥就回到了亭子裏,恪表哥和我說,是個小毛賊,看中了周大哥帽子上的美玉,過來搶玉的,然後他們就說,不讓我跟老祖宗和夫人說這事。”

“那那個黑衣人呢?”

“我們快到府裏的時候,遠山和洛川才趕上我們的,好象真把人跺碎了。”

古蕭露出滿臉噁心的表情來,

“遠山和洛川是誰?”

“是恪表哥的貼身小廝,恪表哥有四個貼身小廝,遠山、洛川、南海、昆河,周大哥有兩個貼身小廝,青平和靜安。”

古蕭詳細的解釋著,李小暖點了點頭,仔細看著古蕭,低聲問道:

“你知道那個周公子是誰嗎?”

古蕭怔了怔,搖了搖頭,

“我只知道他是恪表哥的知交好友,恪表哥沒跟我說過他是哪家的公子,我也沒問過,人家不說,盯著問,總不大好。”

李小暖挑著眉梢,哭笑不得的看著古蕭,半晌說不出話來,憋了一會兒,李小暖輕輕咳了幾聲,才說出話來,

“昨天之前,你恪表哥和周大哥有沒有提過什麼時候啟程回去的?”

“沒有,從來沒提過,恪表哥和周大哥前兒還盤算著要去拼死吃河豚呢。”

李小暖慢慢靠到椅背上,擰著眉頭思量了半晌,轉頭看著古蕭,想了想,才斟酌著說道:

“古蕭,往後你是不是想考了科舉,然後為官做宰的?”

古蕭急忙點了點頭,李小暖滿眼憐憫的看著他,輕輕歎了口氣,接著說道:

“你若有心為官,那邸抄,就該看起來了,做官,總要知道官場上的那些事,誰和誰政見不和,誰因什麼事參過誰,皇上又為了什麼事褒獎過誰,又因什麼事申斥過誰,你都要知道了,才能做好官呢,這些,邸抄上都有。”

古蕭有些怔然的看著李小暖,眨了幾下眼睛問道:

“暖暖,我和你說昨天的事,你怎麼說到這上頭來了?”

李小暖無奈的看著古蕭,頹然的往後倒在了搖椅上,仰頭看著院子裏的金桂樹,出了一會兒神,才直起身子,看著古蕭鄭重的說道:

“古蕭,你聽著,往後,凡是你答應過周公子的話,一定要完完全全的遵照做好一絲不要走樣千萬不能象今天這樣,過來跟我說的,這是一,第二,不管有什麼事,你都要跟老祖宗說,只跟老祖宗說,不管什麼事,都別瞞著老祖宗”

古蕭怔怔的看著李小暖,遲疑著說道:

“暖暖,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周公子的話,我不但要聽,還得做好,可是他若讓我瞞著老祖宗,我就不能瞞著老祖宗,得告訴老祖宗,還得告訴老祖宗,周公子讓我瞞著她?”

李小暖笑了起來,重重的點著頭,古蕭撓了撓頭,李小暖仿佛想起什麼,緊盯了一句,

“我跟你說的話,你可不能跟老祖宗說去誰也不能說”

古蕭咧著嘴笑了起來,

“暖暖,你說讓我不管什麼事,都別瞞著老祖宗,又說不能把你說的話和老祖宗去說,那我到底是能說還是不能說?”

李小暖一下子悶住了,點著古蕭恨恨的說道:

“除了我的事,別的都不要瞞著老祖宗,就我的事不能說”

古蕭輕鬆著笑了起來,點著頭說道:

“好,我知道了,那我去找老祖宗去了?”

“嗯”

李小暖點頭答應著,古蕭站起來,拉了拉衣襟,笑盈盈轉身往外走去,李小暖看著他沿著抄手遊廊出了院門,怔了半晌,才拿起書,卻有些心緒不寧起來。

第二天午後,李小暖抄了**,又和小丫頭一起在後面園子修了半天花枝花葉,李老夫人才午睡醒來。

李小暖和翠蓮一起侍候著李老夫人淨了面,接過小丫頭捧著的茶,遞給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盈盈的接過杯子,示意李小暖坐到榻沿上,轉頭看著翠蓮吩咐道:

“你們先下去吧,讓我們祖孫兩個自在著說說話兒。”

李小暖心底微微跳了跳,微笑著看著翠蓮帶著小丫頭退了出去,才轉頭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溫和的看著她,笑盈盈的低聲問道:

“你知不知道那個周公子是誰?”

李小暖怔住了,李老夫人的直截了當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李小暖呆了呆,咬著嘴唇點了點頭,李老夫人笑了起來,低頭看著李小暖接著問道:

“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個,”

李小暖仿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低聲說道:

“我聽二姐姐說過,表少爺嫡親的姑母,是皇上的貴妃,生過一個皇子,和表少爺差不多大,皇上家就是姓周的。”

李老夫人挑著眉梢笑了起來,慢慢點了點頭,李小暖仿佛舒了口氣,接著說道:

“古蕭和我說,老祖宗一向是讓著周公子坐在表少爺上首的,咱們元徵朝,又姓周,又能坐到汝南王世子上首的,可沒幾個。”

李小暖的聲音低了下來,李老夫人輕輕笑出了聲,伸手撫著李小暖的頭髮誇獎道:

“你是個聰明剔透的,也肯凡事留心,你說的極是,但凡留些心,那周公子的身份就是明擺著的,小恪日常裏,對他也是極尊重著的,蕭兒心地太過忠厚單純,唉”

李老夫人重重的歎息裏帶出濃濃的傷感來,李小暖垂下了眼簾,沒敢接話。

李老夫人轉過身,從身後取了個匣子過來,打開來,從裏面取出只通體碧透、靈動異常的玉鐲子來,拉過李小暖的手,緩緩給她戴到手腕上,舉著李小暖的胳膊,仔細看了看,笑著說道:

“這鐲子,是老祖宗的祖母給老祖宗的,是件古物,今兒老祖宗就把它送給你了。”

李小暖驚愕的看著手腕上碧綠靈動的讓人移不開眼睛的鐲子,急忙用手褪著,

“這是老祖宗傳家的東西,怎麼能給我呢?”

“傳給你難道就不是傳家了?別動,好好戴著,聽老祖宗說。”

李老夫人笑著按住李小暖的手,微微帶著絲擔憂,溫和的說道,

“小暖,你今年只有十一歲,這份聰明,老祖宗是又喜又怕,這件古玉鐲子,靈氣充足,你好好戴著,不要取下來,也是個保佑,昨天我就讓魏嬤嬤去靈應寺了,讓她去給你也點盞長明燈去,和蕭兒一處,都祈祈福。”

李小暖眼睛濕潤起來,仰頭看著李老夫人,半晌,才哽咽著低低的叫道:

“老祖宗……”

李老夫人拉過李小暖,在懷裏摟了摟,笑著說道:

“咱們李家,就是出聰明能幹的女子,老祖宗是,我的小暖也是。”

李小暖笑了起來,忙重重點著頭。

晚上,翠蓮提著燈籠,親自送了卷邸抄來,笑著稟報說:

“表小姐,這是老祖宗吩咐給您送過來的,老祖宗吩咐了,若您看好了,就讓小丫頭拿了再去換新的來。”

李小暖忙從榻上起身,笑盈盈的謝了翠蓮,吩咐冬末接過邸抄,親自把翠蓮送到了正屋門口,翠蓮笑容滿面的推著李小暖,不肯讓她送出正屋半步去,李小暖只好吩咐蘭初提著燈籠,把翠蓮送到了院門口。

看著兩盞燈籠沿著抄手遊廊出去了,李小暖才轉回東廂,坐到榻上,拿過邸抄,翻了起來,這一卷都是十幾年前的邸抄,和外書房那些邸抄,幾乎是連著的。

日子緩慢又飛快的滑落著,周夫人焦躁的等了大半個月,送信的管事回來了,卻沒帶回汝南王妃的回信,只稟報說:

“王妃身子有些不舒服,說晚幾天王妃再遣人送信過來。”

周夫人心往下沉了沉,打發了管事下去,呆呆的坐著發了會怔,才叫了周嬤嬤進來,吩咐她去庫房挑些上好的紅參肉桂,挑幾個老成知禮的婆子,去京城看看王妃去,周嬤嬤一句不敢多問,忙答應著出去準備了。

又過了十幾天,京城還是沒有任何書信過來,古雲歡每天汪著眼淚,以淚洗面,別說理事,連人也不想見了,李小暖苦惱著,卻沒法子再硬拖著她,只好自己每天到翠薇廳管家理事去。

周夫人惱怒鬱悶著,身子就有些不爽起來,李小暖忙和李老夫人稟報了,每天請了大夫過來診著脈。



第八十四章 禮物

三月初,古蕭下場考了下裏鎮的縣試,四月中,要去越州府參加第二場州試,古雲姍的產期也越來越近,周夫人也顧不得再生氣傷感程家的沉默,開始緊張起古蕭的考試和古雲姍的生產,病也跟著好了起來。

李小暖松了口氣,每天過去菡萏院,想盡法子勸解著古雲歡,古雲歡也漸漸抹去眼淚,打點起精神,每天照常出來理事請安,幫著周夫人準備這個,打點那個,忙碌之下,心情慢慢好轉起來。

三月中旬,古雲姍順利生下長女,母女平安,周夫人長長的松了口氣,感激的念著佛,這頭胎就是鬼門關,頭胎平安,往後再生孩子就順利了,念佛之餘,卻又有些遺憾起來,要是生個兒子該多好

古雲歡和李小暖喜悅著打點著府裏的滿月禮和自己私下準備的各色各樣的小東西,古蕭也放下書本,跑到松風院,和李小暖討著主意,給小外甥女送什麼樣的東西做這見面禮才最好,李小暖樂不可支,幫著他出了無數主意。

四月份,古蕭去越州考了兩天試回來,輕輕鬆松的考出了童生資格,雖說古家上上下下並不把這縣州試放在眼裏,可畢竟也是件喜事,加上古雲姍的順利生產,古家滿府喜氣盈盈起來。

古雲姍滿月前,金志揚親自過來古家,一來照祖父的吩咐,請李老夫人從祖父取的幾個名字中選個名字出來,再請李老夫人和周夫人給孩子取個乳名,二來,想接了李老夫人和周夫人過去住幾天。

李老夫人極為滿意金家的謙和知禮,極其慎重的將孩子的生辰八字和幾個名字一起送到靈應寺,請方丈測了吉凶,又和周夫人商量了一個下午,才選了醉墨這個名字,李老夫人拎著宣紙,念了幾遍,笑著和周夫人說道:

“我看,小名就叫硯兒吧。”

周夫人笑著點著頭,

“這名字好,那墨和硯,可不就是配成套的”

古雲歡、古蕭和李小暖七嘴八舌的誇讚著,古蕭拎起筆來,在醉墨邊上寫下了硯兒兩個字,李老夫人仔細看著,滿意的點了點頭,

“蕭兒的字寫得很有些樣子了。”

古蕭紅著臉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周夫人滿眼驕傲和慈愛的看著古蕭,半天移不開眼睛。

李老夫人和周夫人商量了,讓周夫人和金志揚一起過去金家看看古雲姍,古雲歡、古蕭和李小暖都躍躍欲試著,想跟著一起過去看看古雲姍和孩子,卻被周夫人攔住了,

“蕭兒眼看著就要考秋試,哪還有時候到處去的?雲歡和小暖也不要去了,家裏也離不得你們。”

李老夫人微微皺了皺眉頭,微笑著看著古雲歡等三人,溫和的說道:

“硯兒還太小,雲姍也還虛弱著呢,可經不得你們過去吵鬧,想要看看她們娘倆,也要過一陣子再說。”

三人忙恭敬答應著,周夫人又陪著說了幾句話,就告退出去,回去收拾東西去了,李老夫人打發了古雲歡去幫著周夫人收拾東西,又打發了古蕭陪著金志揚到鎮上逛逛去,只留下李小暖,吩咐翠蓮取了剛收到的邸抄過來,笑著說道:

“這是昨晚上剛到的,你看看。”

李小暖忙接了過來,仔細翻看起來。

不大會兒,李小暖看完了邸抄,抬起頭看著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著打髮屋裏侍候著的丫頭婆子出去了,李小暖才疑惑著低聲問道:

“林妃晉位林淑妃,和二月里程貴妃晉位……”

李老夫人滿眼讚賞的點了點頭,低聲說道:

“我也是這麼想的,二月中程貴妃晉了皇貴妃,月底就出了應山那件事,唉”

李老夫人沉沉的歎了口氣,看著李小暖,低聲解釋道:

“誠王是長子,也是皇上唯一的嫡子,今年已經二十九歲了,勇猛善戰,在北方守邊多年。”

李老夫人喉嚨哽了哽,頓了片刻,才接著說道:

“雖說皇后十幾年前就沒了,誠王是成年皇子,又領兵多年,唉說起來,皇后沒的時候,程貴妃還沒進宮,這些年,雖說程貴妃一直是宮裏位份最高的妃子,掌管著後宮,可總還是四妃之一,如今晉了皇貴妃,到底是大不一樣了,連著周公子身份也更加貴重起來,誠王為人粗暴小氣,唉”

李老夫人零零碎碎的說著,李小暖仔細聽著,凝神思量著問道:

“這林妃是林皇后嫡親的妹妹?”

“也算嫡親吧,這林妃,是林皇后的叔伯妹子,和程貴妃一年進的宮,我記得像是要比程貴妃大上一歲兩歲的,前些年在京城時,逢著年節到宮裏請安,也遇見過幾回,說過話,人生得極是明豔,性子要強,可惜進宮十幾年,也沒能生下個一男半女的。”

“皇上是不是很寵程貴妃?”

“嗯”

李老夫人笑著點著頭,

“程貴妃為人謙和溫婉,人也生得極好,從進宮到現在,十幾年了,幾乎是獨寵專房。”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接著說道:

“生了周景然過後沒幾年,程貴妃還懷過一胎,是位公主,可惜生下來四五個月就夭折了,程貴妃痛不欲生,皇上就陪著她去城外煙雲別莊住著,足足半年多,就那麼片刻不離的陪著,真真是難得。”

李小暖驚訝的聽李老夫人說著這些皇家八卦,

“你想想看,周景然可是皇上最小的孩子”

李老夫人搖著頭,輕輕笑了起來,李小暖仔細想了想,也笑了起來,

“這十來年皇家還真沒添過丁,若還象年青時候那樣,皇子皇女就得成群了”

李老夫人窒了窒,笑得更厲害了,抬手輕輕拍了拍李小暖,邊笑邊呵斥道:

“哪能這麼說話的?這叫大不敬”

李小暖吐吐舌頭,李老夫人收了笑容,鄭重的交待道:

“在外頭,說話可是要小心著,皇家的事,半個字也多說不得。”

李小暖忙點頭答應著,

“我知道了,老祖宗放心。”

李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拎著邸抄,翻開來,找到一篇摺子,遞給了李小暖,李小暖接過瞄了兩眼,笑著說道:

“錢學政這摺子寫得極是苦情,這首詩,淒涼的很,看這樣子,錢學政是想回京城去。”

李老夫人微微點了點頭,

“別的且不說,他是世家子弟,從小嬌養慣了,放出來做學政,這日常供奉上,跟家裏就比不得,也是委屈了他。”

李小暖想了想,抬頭看著李老夫人,低聲問道:

“那古蕭今年秋天,還要下場試試嗎?”

“不用”

李老夫人斷然搖頭說道,

“蕭兒他娘那裏,我去說,唉”

李老夫人重重歎息著,張了張嘴,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只重重的又歎了口氣,李小暖默然看著李老夫人,天下母親眼裏,自己的孩子都是天下最聰明最可愛的那一個其實也怪不得周夫人。

第二天一早,金志揚就侍候著周夫人上了金家的大船,啟程往台州去了。

周夫人走後隔天,汝南王府的管事就到了古府,帶著滿車的禮物,恭敬的稟報著:

“……王爺和夫人還讓小的稟報老夫人,世子爺一回京城就侍候著週四爺去南邊巡邊了,要年底才能回來,世子爺的親事,我們夫人也著急著,可皇貴妃吩咐過,這世子妃,得她過了眼,看中了才行……”

李老夫人滿臉笑容的聽管事仔仔細細的稟報了,吩咐婆子取了五十兩銀子賞了管事,命亭大管家引著他下去歇息了。

李老夫人看著管事出去了,出了半天神,才吩咐婆子將管事帶過來的禮物取過來看一看。

東西用幾個大板箱整整齊齊的裝著,一箱子汝南王府自製的蜜餞乾果,一箱子內用各色藥錠藥丸,名貴藥材,兩三箱子最新花樣顏色的各樣綢緞綾紗,還有一箱子各色小孩衣服、玩具、長命鎖等物事,上面放著張紙,說明了是給古雲姍和孩子的。

還有個小些的箱子,放著張紙,是程恪專程送給古蕭的,裏面滿滿的放著幾十本珍本古籍。

李老夫人長長的舒了口氣,微笑起來,程恪的親事,只怕汝南王妃也作不得主,王府裏還有位老太妃,宮裏還有位皇貴妃,都是極有主意的人。

這幾大箱東西都極家常,可件件都是花了心思的,這乾果蜜餞、珍本古籍往常從沒有過,也不是下人能想出的東西,不管是汝南王妃花的心思,還是程恪專程送給蕭兒的,都是好事。

李老夫人笑盈盈的命人將小箱子給古蕭送去,又叫了兩個老成的婆子進來,吩咐她們帶著那些小孩衣物玩具,立即送到金家去,吩咐完了,李老夫人又讓人取了綢緞綾紗來,一匹匹看了,挑著中意的,就吩咐送到古雲歡和李小暖院子裏去“讓她們做裙子去,白收著倒可惜了。”

那箱蜜餞,李老夫人嘗了幾個,笑著微微搖了搖頭,吩咐各院都送些過去。

松風院正屋桌子上,一會兒功夫就堆滿了綾羅綢緞和各色蜜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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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6-30 11:48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7-6 03:23 PM 編輯

第八十五章 分歧

冬末和蘭初愛不釋手的翻看著滿桌子各種顏色的時新料子,興奮的討論 著這件做什麼好,那個要繡上什麼花才最好看,李小暖放下手裏的書, 也晃了過來,就著冬末的手看著料子,笑著說道:“這上面不是有花紋 了,還要繡什麼花?就這樣最好!”

蘭初笑了起來,“跟著姑娘這樣的主子,真是省心省力,人家都是 嫌花繡得少,姑娘倒好,乾脆就不讓人往衣服上繡花!”

李小暖笑著用手指撥開包著蜜餞的桑皮紙,從裏面撚了粒桃脯放到 嘴裏,咬了幾口,撇了撇嘴,低聲說道:“這也太甜了,膩得要死,還 沒咱們府上做的一半好吃呢!哼!”

蘭初捂著嘴,笑彎了腰,冬末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兩人,,蘭初笑 過了一陣子,才俯到冬末耳邊解釋道:“那一回,我和姑娘去娑羅館找 二小姐時,表少爺說咱們府上的蜜餞太酸了些,姑娘就跟人家記上仇了 !”

冬末也失笑起來,李小暖白了兩人一眼,又掂了塊桃脯扔到嘴裏, 拍了拍手說道:“我這哪是記仇?不過就是說句公道話罷了。”

中午吃飯時,古蕭興奮的和李小暖說著恪表哥送給他的那一箱子珍 本書,李小暖垂涎起來,和古蕭借起書來,古蕭連連點著頭,“等你晚 上回去,我讓人給你送過去,那個……”

古蕭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吭吭哧哧著接著說道:“這是恪表哥 給我的,那個……你看完了,那個……還給我好不好?”

李小暖白了他一眼,正想反駁,轉眼一想,自己從他那裏拿的書, 還真是一本沒還過,李小暖輕輕咳了一聲,“當然還你,從前那些書, 我回去理理,那些看完的,也還你。”

“暖暖,我不是找你要書!那些書,我的書,你留著就是,不用還 ,就是,恪表哥、恪表哥送我的……那個……”

“我知道了,就是那套大荒志異是吧,回去我就找出來還你,你也 真是的,既是重要的書,就該說一聲,也沒見你提過,我就忘記了!我 還以為你不要了呢。”

李小暖有些強詞奪理的說道,古蕭撓著頭,仿佛理虧般陪著笑說道 :“我不是要,放你那兒就是,我要看就到你那裏看去,就要別丟了就 行。”

“我也看好了,就是忘記還你了,下次我記著些,你的書還是放你 那兒的好,我要是想看,再讓人去拿就是了。”

李小暖轉過頭,笑盈盈的說道,古蕭小心的看著她,見她滿臉笑意 ,沒有半分不高興的樣子,才舒了口氣,綻放出滿臉笑容來。

晚上,古蕭差人將書連箱子送了過來,李小暖坐在榻上,一本本翻 看著,愛不釋手,這些書,都是極難得的珍本孤本,有幾本,她看過的 那些前人的筆記裏提到過無數回,可翻遍了書樓,也沒找到過,這程恪 ,到底是真心疼愛古蕭這個小表弟,還是財大氣粗?

唉,自己也是眼皮子太淺了,古家也不過從老夫人嫁過來,才巨富 起來,也不過是從古蕭父親中了狀元,才貴了起來,在這藏書靠積累的 世間,不過一兩代人的收藏,那書樓裏能存多少書去?別說和汝南王府 ,就是和鎮甯侯家那樣不甚讀書的人家比,只怕也比不得,這些自己看 來極珍貴難得的珍本孤本,只怕在汝南王府根本算不得什麼。

李小暖歎了口氣,用手撫著書面,這些書,不能自己留著,還要再 還回去,還真是萬分的捨不得,李小暖拿起本書,慢慢翻著出了一會兒 神,打定子主意,乾脆全部抄一遍,有個抄本留下,也算聊勝於無。

李小暖直起身子下了榻,叫著蘭初掌燈磨墨,一起進了西廂,端坐 在書桌前,取了大荒志異出來,一筆一判,工整的抄起書來。

周夫人在金家住了幾天,見古雲姍和硯兒處處皆好,也放寬了心, 李老夫人打發婆子送了汝南王府的禮物過去,周夫人知道有了回信,又 掂記著古蕭秋試的事,也不再多住,辭了金家,在金志揚的陪同下,回 到了古府。

歇了一天,周夫人到瑞萱堂請了安,仔細和李老夫人說了在金家幾 天的情形,言語之中,極是滿意。

李老夫人聽她說完了,才微笑著仔細說了汝南王府捎來的口信和帶 來的各色禮物,周夫人臉色難看起來,“雲歡性情品貌,哪一樣不是上 上之選,往年在京城時,宮裏頭咱們家也是常來常往的,貴妃也極疼愛 雲歡,誇過她不知道多少回!如今怎麼倒說起這個話來?若是……”

周夫人猛然頓回了後面的話,眼淚滴落了下來,李老夫人微微皺了 皺眉頭,看著她耐心的勸解道:“你也要替汝南王府想想,如今程貴妃 升了皇貴妃,是好事,也是……唉,小恪一回到京城,就陪著四皇子去 了南邊,說不定也是迫不得已,汝南王府這連姻之家,如今只怕要前後 左右仔細掂量好了,才能定下來,這不是汝南王府一家的事了,你也要 想明白些。”

“這要怎麼想明白?咱們元徵朝,除了皇家,還有哪家能比汝南王 府更尊貴的?如今程貴妃又升了皇貴妃,那程家還要顧忌誰去?若是皇 家的公主下嫁也就算了,可皇上最小的公主連孩子都生好了!程家必是 瞧著咱們家如今……”

周夫人哽住了話頭,抽泣了起來,李老夫人定定的看著周夫人,只悶得胸口痛,半再才冷冷的說道:“就算是汝南王府嫌棄咱們家根基淺 ,如今又敗落了,配不上世子,也是常情,又能怎麼樣?”

周夫人更加委屈起來,用帕子掩著臉,泣不成聲,李老夫人挺直著 腰背,無奈的閉了閉眼睛,直截了當的說道:“蕭兒今年秋天先不下場 ,明年再說吧。”

周夫人猛然止住了抽泣,抬起頭,滿眼愕然的看著李老夫人,“母 親?出了什麼事了?”

“沒什麼事,蕭兒今年下場不合適,就是去了,只怕也是無功而返 ,咱們家孩子,不去也就算了,既然去了,總不好落了空去。”

李老夫人沉聲答道,周夫人“呼”的一聲站了起來,氣息急促起來 ,“蕭兒是比不得他父親,可也不是尋常粗笨子弟,任它怎麼考,還能 落了空去?母親何苦總阻著蕭兒這前程的?”

李老夫人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盯著周夫人看了半晌,才慢慢的說道 :“若能成龍成鳳,任誰也阻不住!你們鎮甯侯周家教出來的女兒,不 是最講究三從四德、孝順之道嗎?我看你累糊塗了,回去歇著吧!”

周夫人身子微微有些顫抖起來,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李老夫人 也不看她,自顧自的端起杯子,慢慢喝起茶來,周夫人呆了半晌,微微 有些斜歪的曲了曲膝,轉身急步奔了出去。

當天晚上,周夫人就病倒了,古雲歡和李小暖急忙請了大夫,診脈 熬藥,直忙了半夜。

李老夫人讓孫嬤嬤陪著古蕭過去請了安,就藉口古蕭要讀書,讓孫 嬤嬤帶了他回到瑞萱堂,看著他看書寫字。

晚上,李老夫人請了陳先生過來,建議他帶古蕭去萬松書院長長見 識,交些文友,陳先生忙恭敬答應著,和李老夫人商量了,準備隔天就 帶古蕭上路。

第二天,古蕭到澄心院請了安,和李小暖一起往瑞萱堂走去。

李小暖轉頭看著滿臉陰鬱養,悶悶不樂的古蕭,想了想,笑著說道 :“你放心去就是,夫人這邊,有我和雲歡呢,再說,夫人不過是累著 了,也不是什麼大事,你也別太擔心了。”

古蕭頓住腳步,抬頭看著李小暖,張了張嘴,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 ,轉身吩咐著身後跟著的丫頭婆子,“不用你們跟著了,我和暖暖說著 話慢慢回去。”

丫頭婆子恭敬的答應著,並不敢遠離,只落後十來步,遠遠跟著, 古蕭看著丫頭婆子們離得遠了,才轉過頭,看著李小暖,有些憤悶的說 道:“母親是悶出來的病!老祖宗到底是怎麼想的?為什麼不讓我秋天 下場?連陳先生都說我如今文章做得極好了,要讓我下場試試呢,老祖 宗到底!”

古蕭跺了跺腳,頓住了話頭,李小暖臉色凝重起來,停住腳步,抬頭盯著古蕭,抿著嘴沉默了片刻,才低聲說道:“古蕭,老祖宗的心思 和打算,夫人不明白也就算了,你怎麼也這樣糊塗的?如今兩漸路的錢 學政,一向脾氣古怪,做人上喜歡棱角分明的,那文上也只愛奇詭殉麗 的,這兩項,和你都大相徑庭,你若秋天去考了,中不中最多是個五五 之數,可你是狀元之子,這一下場,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呢,若落 了第……唉,何苦呢,你還小,明年再下場也不遲。”

古蕭緊緊抿著嘴,固執起來,“他就算再古怪,也要講道理不是, 我文章做得好,他也不敢不取!”



第八十六章 冬末的親事

李小暖瞪著眼睛盯著古蕭,一時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悶了片刻,李小暖氣得點著古蕭的額頭罵道:“你怎麼說出這種糊塗話來?!你文章做的好?是皇上禦口親封過的,還是天下讀書人公認過的?不過就是幾個先生奉承你幾句,你就昏了頭了?!他不敢不取?你看看他敢不敢?這滿兩浙路的生員,他說誰文章好,那就是好,他說不好就是不好,誰敢說個不字?誰會說個不字?這天底下屢試不第的才子還少了?你那先生就是一個!你眼睛看不到的?”

古蕭氣得瞪著李小暖,李小暖狠狠的回瞪著他,古蕭瞪不過她,恨恨的別過了頭,李小暖伸手把他的臉扳了過來,讓他面對著自己,接著說道:“我還沒說完呢!你還要為官做宰、要往上爬的,這點子人情世故都拎不清,你還做個什麼官去?自古以來,那官場就是黑不見底的地方,就你這迂腐,再滿頭強筋,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還是安分著在家裏呆著吧!”

李小暖越說越氣,一隻手叉著腰,一隻手點著古蕭的鼻子,聲音漸漸高了起來,古蕭左躲右閃,眼睛緊張的溜著左右,急忙擺著手低聲說道:“暖暖,你小聲些,小聲些!咱們回去屋裏再說,小心讓人聽到!”

李小暖氣哼哼的跺了跺腳,轉身往松風院走去,古蕭忙跟在李小暖身後,陪著小心說道:“暖暖,你別發這麼大脾氣,我不過就說了一句,你怎麼就發了這麼大的脾氣?”

李小暖哼了幾聲,也不理他,自顧自的往松風院走去,古蕭緊跟在後面,進了院子。

古蕭緊跟著李小暖坐到正院抄手遊廊鵝頸椅子上,古蕭探頭看著李小暖,輕輕歎了口氣說道:

“暖暖,你別生氣,其實我也不想這個秋天就去考,就是母親,暖暖你不知道,在京城時,母親不是這樣的,沒有這樣老,也很少生病,天天高高興興的,不知道多好,父親過世時,母親哭死過去好幾回,一下子就老了,身子也沒再好起來過。”

古蕭聲音低落著傷感起來。

“母親從小在京城長大,舅舅姨母他們都在京城,現在住在這上裏鎮,別說出門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母親現在都不會笑了,暖暖你不知道,以前,母親笑起來可好看了,我是不想再讓她傷心,暖暖,母親只有我了。”

李小暖心裏酸楚著軟了下來,轉頭看著古蕭,歎了口氣說道:“古蕭,你孝順母親,這不錯,可你也要會孝順才行,你想想看,那錢學政的文章風評,你也不是沒看過沒聽過,他在兩浙路這四年間,取中的文章,哪一篇不是詞句絢麗,奇峰迭出的?有一篇象你這種質樸厚重的沒有?”

古蕭抿著嘴沉默了片刻,慢慢搖了搖頭,李小暖微微松了一口氣,接著說道:“他這樣只以喜好取士,十年前就有人彈劾過,可又怎麼樣?他改了沒有?說到底,這也算不得什麼錯,科舉以文章取士,本來就是全憑主考官的眼力喜好,他覺得好,那就是好,他不收賄不受託,不營私舞弊,沒錯處讓人拿捏,錢家又是元徽朝數得著的高門大族,就算他脾氣那麼臭硬彆扭著,誰又能怎麼樣他?這樣的人,會為了你改了脾氣,網開一面?”

古蕭有些喪氣的垂下了頭,李小暖語氣溫和了些,“古蕭,你想想,要是你秋天下場,真的落了榜,只怕眨眼功夫,全兩浙路,還有京城,都得傳遍了,連中三元的古狀元的獨生兒子,考個貢生都落了榜!這且不說,夫人得傷心成什麼樣?只怕連老祖宗,,都得難過上一年半載的,你何苦?倒不如等明年兩浙路換了新學政,再下場去考,縱不能拿個解元回來,總不至於落了榜不是?!”

古蕭耷拉著肩膀,垂著頭沒說話,李小暖又歎了口氣,耐心的接著勸道:“我聽老祖宗說過,你父親當年中瞭解元後,就是覺得沒把握,棄過一期的,隔了三年才考中的會元。”

古蕭垂著頭,沉默了半響,才抬起頭,看著李小暖說道:“暖暖你說得對,是我糊塗了,我也是太心急了些。”

李小暖暗暗松了口氣,臉上露出輕鬆的笑意來,“你明白了就好,夫人只有你一個,老祖宗也只有你一個,你是夫人的命根子,也是老祖宗的命根子,老祖宗萬事都是替你打算著的,你可別犯了糊塗去。”

古蕭慢慢點了點頭,李小暖想了想,接著說道:“老祖宗的精明能幹,可是公認的,老祖宗事事替你著想,處處照顧著你,你呢,就要處處顧著夫人才是,多勸解她,哄著她高興些,在老祖宗面前,你是孩子,可在夫人面前,你就要當個大人了。”

古蕭眨了眨眼睛,呆了半響,笑著點了點頭,輕輕咳了一聲,低聲說道:“母親是個單純性子,可沒老祖宗想得那麼多,唉,暖暖母親都不如你想的多。”

李小暖窒了窒,白了古蕭一眼,“看你這話說的!我什麼事情想的多了?!”

古蕭撓著頭,嘿嘿笑著,李小暖推了推他,“你明天就要啟程了,今天找個時候,好好開解開解夫人去,你最會哄夫人開心了,走前,一定要把夫人哄開心了才行。”

古蕭忙點著頭答應著,“暖暖你放心。”

第二天,古蕭就跟著陳先生啟程去萬松書院讀書去了,周夫人病了兩天,也漸漸好了起來,李小暖松了口氣,心情也跟著放鬆下來。

府裏的事物也漸漸理順了, 許多,周嬤嬤大大小小又碰了幾次壁,對李小暖微微有些畏懼起來,輕易不敢生事,這上午的理事,漸漸只要一個多時辰就能處理妥當,日常瑣事,報到松風院,李小暖就吩咐冬末和蘭初商量著處置去,倒也妥當。

李小暖就用這些空出來的時候,慢慢抄著程恪送給古蕭的那些珍本古籍,日子過得愜意而清閒。

七月流火,八月添衣,八月初的傍晚,李小暖從瑞萱堂慢慢悠悠的回到松風院,洗了澡出來,見冬末和蘭初搬了好些衣服料子擺在東廂榻上,正一匹匹抖開看著,挑選著給李小暖做秋冬衣服要用的料子。

李小暖笑著吩咐著:“這塌讓你們占了,我到哪兒去?除了那些過於豔麗的,別的都行,還有,那些亮閃閃的也不要,好了,趕緊搬開去。”

冬末笑了起來,忙叫了幾個小丫頭進來,幫著一起搬走了,蘭初又將榻上仔細擦了一遍,李小暖歪到榻上,悠悠然的吃著果脯,看起書來。

冬末收拾好了,泡了杯茶端上來,坐到塌沿上做著針線,李小暖看了一會兒書,突然想起來什麼,忙放下書,做直了身子,笑盈盈的看著冬末說道:“老祖宗身邊的翠蓮,指給了亭伯的第三個孫子,你可知道?”

冬末忙點了點頭,

“中午吃飯的時候就聽說了,我和蘭初去道過賀了。”

“翠蓮這事倒提醒了我,也怪我疏忽了,你今年已經十八了,再不嫁,可就成了老姑娘了,你,還有你爹娘,有什麼打算沒有?”

冬末臉色微紅,羞澀的努力裝著大方,低聲說道:“我娘跟我提過兩回。”

“那你的意思呢?有看中的沒有?這事,得隨你心意,咳,那個,你知道的,只要是我能做得到的。”

“我知道姑娘的意思,這事,我娘讓我跟姑娘商量商量,聽聽姑娘的意思。”

冬末抬頭看著李小暖,聲音漸漸自然起來,李小暖點著頭笑道:“那你也不早點說的?我要是再想不起來,豈不是生生把你耽誤成老姑娘去了?!”

冬末白了李小暖一眼,低聲說道:“我說了,姑娘別取笑我。”

李小暖急忙點著頭,“你說。”

“到家裏提過親的,我爹和我娘看中了兩家,我……”冬末輕輕咳了一聲,聲音含糊著說道:
“也看中了一個,姑娘幫我拿拿主意。”

李小暖忙點著頭,冬末臉上泛著紅暈,細細說了起來,“家裏看中的兩家,一家是大廚房劉嬤嬤的長子,如今在雲水間學廚,今年年底就能出師了,人老實本份,就是……聽說胖了些。”

李小暖挑著眉梢微笑起來,冬末頓了頓,接著說道:“還有一家,是我二姨來提的親,是鎮東頭孫家的二兒子,孫家開著間南北貨鋪子,也經常給咱們府上送東西過來。”

“嗯,那你看中的那家呢?”

冬末臉上的紅暈濃了起來,努力平穩著聲音說道:“也算不得我看中的,不過覺得,還過得去罷了,是咱們府裏帳房上的,就是那個叫吳啟明的。”

“吳啟明?我好象聽說過,他祖母是亭伯的妹妹,父母如今管著府裏的兩處莊子,是這個人吧?”

李小暖擰眉想了想問道,冬末忙點著頭,李小暖慢慢盤算了一陣子,接著問道:“這得先問問你,你是不是打算脫籍的?若是想著脫了這奴籍,那就只有孫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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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6-30 11:50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7-6 03:23 PM 編輯

第八十七章 壞水

冬末輕輕搖了搖頭,“脫不脫籍的,我倒沒想過,脫了籍又能怎麼樣?外頭的日子艱難不說,沒了主子,真以為自己就能成了主子了?平頭百姓,隨便誰都能欺負幾下子,!受了欺負你也只能忍著,我沒什麼本是,也沒那份志氣,這輩子就跟著姑娘了,往後姑娘出嫁了,我就跟過去做配房去,反正我是不離姑娘的。”

李小暖怔了怔,歪著頭看著冬末,笑著說道:“我倒想起來了,我還欠著你十兩銀子的月例呢,也不知道往後能不能還上。”

冬末怔了怔,才想起這舊話來,忍不住捂著嘴笑了起來,連連點著頭說道:“我就是惦記著這個的,無論如何也不能離開姑娘!不然,誰給我這十兩銀子的月例去?!”

李小暖笑了一陣子,才接著說道:“若是這樣,那孫家就不用提了,再說,孫家若是長子也還罷了,這二兒子,還是算了。”

冬末笑著點了點頭,李小暖想了想,接著說道:“另外兩家,家境差不多,就得看人了,這人沒看到,我也不敢胡亂評論去,這樣吧,明天我和老祖宗說了,叫這兩個人進來看了再說,如何?”

“這事還要驚動老祖宗?”

冬末有些急了起來,李小暖認真的點著頭。

“這麼重要的事,自然是要慎重著些,若是老祖宗肯幫你看看,那就更好了,老祖宗看人必定比我准。”

冬末想了想,扭捏的點了點頭,低聲道:“姑娘悄悄的,可別讓旁人知道了。”

“你放心。”

李小暖笑盈盈的答應著。

第二天,李小暖找機會和李老夫人說了冬末的事,李老夫人興致勃勃起來,叫了兩人過來細細問了足有小半個時辰,李小暖忙找了個小丫頭去叫了冬末過來,翠蓮八卦無比,熱情無比的陪著冬末躲在屏風後面,也跟著看了聽了小半個時辰。

晚上回到松風院,冬末臉色緋紅著,遣退了小玉等人,獨自侍候著李小暖沐浴洗漱,李小暖泡在沐桶裏,笑盈盈的問道:“你看中了哪個?先跟我說說。”

“我聽姑娘的。”

冬末紅著臉說道,李小暖笑了起來,“我自然有主意給你,那你也得先說說,你自己覺得哪個好些?”

冬末期期艾艾著,低聲說道:“我……聽姑娘的,都好。”

“都好啊,”

李小暖拖著長音,仿佛為難起來,“若是兩個都嫁,好像不大容易呢,這倒難了!”

冬末跺起腳來,“姑娘又不正經說話了!”

李小暖仰在沐桶上笑了起來,“那個,好象……倒不象……說的胖。”

冬末努力裝著隨意的說道,李小暖挑著眉梢,轉頭看著冬末,“冬末真是好眼光!一眼就看出來不象說得那樣胖!誰不象說的那樣胖?”

“姑娘真是的!”

冬末羞得滿臉通紅,有些急了起來,李小暖笑夠了,才慢悠悠的說道:“我和老祖宗呢,和你一樣,都看中那個阮大福了,那個阮大福,人是稍微富態了那麼一點點,倒還算不上胖,不過,”

李小暖頓了頓,笑盈盈的接著說道:“這當廚子的,不胖的可不多,往後你讓他多幹活少吃飯,大約能好些。那個阮大福,看面相是個本性厚道的,話不多,卻能句句說在點子上,老祖宗看了滿意,就讓人又去雲水間打聽了,都說他人緣好,能幹也肯吃苦,帳頭上極明白,一直幫著掌廚管著菜蔬帳,我就看他是個脾氣也好,性子寬厚溫和,你性子有些急,得找個脾氣好、能擔待的,往後你這日子才能過的舒心。”

冬末仔細聽著,忙點了點頭,李小暖滿眼笑意的看著她,接著說道:“那個吳啟明,樣樣出色,可也就是太出色了些,人這心氣就有些高,老祖宗說看他面相,有些天性涼薄的樣子,這個我倒是看不出來,我就是覺得他心氣太高了些,心氣太高,往後不如意的地方就多,就會覺得時時不如意,這樣的日子不管貧富,都過得讓人難受。”

冬末想了想,低聲說道:“姑娘說的是,這人,得知足,我聽姑娘的。”

李小暖歎起氣來,用手輕輕拍著水歎息道:“有人把我身邊最好最得力的人搶走了,我還得搭人搭銀子的幫著他,這是什麼世道!”

冬末怔了怔,半響才反應過來,“撲哧”一聲笑出了聲,直起身子,不再接李小暖的話,俐落的幫她洗起頭髮來。

李小暖長長短短的歎著氣,等冬末給她洗好頭髮,松松的綰了起來,才轉頭看著冬末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嫁過去?你的嫁妝,別的都好辦,就是那些繡品,得花些時候,從明兒起,讓蘭初幫你一起繡吧,咱們院子裏,也就她針線上還過得去,其實魏嬤嬤的針線才好,可惜她一直在繡坊裏忙著,也不得空。”

“我娘幾年前就繡這些東西了,也差不多了。”

冬末低低的說道,李小暖挑著眉梢,點了點頭,想了想,笑著說道:“老祖宗說了,你的嫁妝,她照著翠蓮的例賞一份給你,嫁妝上就這樣吧,再多了,壓過翠蓮倒不好,我給你兩百兩銀子壓箱底,這個,你只好悶聲發財了,可說不得。”

冬末眼睛亮閃閃著濕潤起來,手下不停,一邊給李小暖擦著身子,一邊低聲說道:“我娘要是聽到老祖宗照著翠蓮的例給我陪送嫁妝,只怕高興得夜裏都要笑醒了,姑娘不知道,老祖宗為人一向大方,幾個貼身大丫頭出嫁,陪送的嫁妝,一般富貴人家的小姐都比不上,再說,不提銀子,就這份體面,滿府裏也沒幾個人能得,有這個,什麼都夠了,那兩百兩銀子,姑娘不要給了。”

冬末誠懇的看著李小暖,接著說道:“沒有不透風的牆,這兩百兩銀子的事,萬一傳出去,豈不是成了姑娘給老祖宗沒臉了?但凡知道的都得說姑娘不懂事,哪里犯得著?再說,我要是真沒銀子用了,來找姑娘,姑娘還能少了我銀子用去?姑娘要是想賞我銀子,以後機會多得是,倒犯不著這個時候給。”

李小暖怔怔的看著冬末,眼淚突然湧了出來,忙笑著點著頭,聲音有些哽咽起來,“你說得對,是我沒想周全,冬末姐姐,我真捨不得你走。”

冬末的眼淚也跟著一滴滴落了下來,忙用棉帕子給李小暖拭著眼淚,笑著安慰道:“姑娘趕我走,我也不走,那十兩銀子的月例,我還沒拿到呢!我還跟著姑娘當差!”

李小暖忙笑著點著頭。

隔了幾天,李老夫人讓外頭人伢子送了十幾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頭進來,又讓亭伯從府裏十歲左右的家生子兒中選了十幾個出來,一起送到松風院,吩咐李小暖挑些丫頭使喚。

松松風院的丫頭,小玉、秀紋年前已經出嫁了,如今只剩了冬末、蘭初和秋葉三個,好在李小暖凡事隨意省儉,一多半的時候又是在瑞萱堂呆著的,三個 人倒也忙的過來,可年裏年外,冬末就要出嫁,秋葉和冬末同歲,也指了婚要嫁出去了,松風院裏,就只餘下蘭初一個了。

李小暖遵著李老夫人的意思,從三十來個丫頭裏,仔細挑了四個小丫頭出來,兩個外頭人伢子送進來的,兩個家生子兒,統交給冬末調教起來,冬末前後思量了,稟了李小暖,又把人交給了蘭初去調教,自己只在旁邊掌總看著。

秋意漸濃,古府後園的菊花開得份外燦爛,九月裏螃蟹肥起來的時候,古雲歡邀著李小暖,去院子裏逛了一圈,古雲歡不是嫌這一處冷靜,就是嫌那一處風涼,挑來挑去,還是去了松風院,倆個人在屋簷下欣賞著錯落有致的擺滿了院子的菊花,慢慢吃著蟹。

古雲歡出著神,漸漸又沉鬱起來,李小暖暗暗歎著氣,聽老祖宗的意思,古雲歡和汝南王府這親事,只怕難成,若是這樣,得想法子勸勸她,再這樣沉迷下去,可就不妙了。

李小暖轉過頭,若有所思的看著古雲歡,她和程恪見過幾面,又瞭解他多少?她這少女情懷裏的那個愛人,只怕還是自己想像的成分居多,既然是想像居多,那麼,想像可以無比美好,自然也可以無比醜陋。

李小暖微微眯著眼睛,慢慢盤算了一會兒,轉過身,示意蘭初帶著小丫頭退了下去,笑盈盈的看著古雲歡說道:“汝南王府的蜜餞,還真是一點酸味也沒有。”

古雲歡微微直起身子,興致高了起來,點著頭說道:“可不是,真真是一點也不酸,也不知道是怎麼做出來的。”

“這個簡單,我讓冬末問過她娘,說是用蜜多泡就可以了,表少爺竟然喜歡吃這麼甜的東西,真是奇怪。”

古雲歡身子微微動了動,眼睛閃過絲亮光,笑著說道:“我倒沒留意他喜歡吃這些東西。”



第八十八章 慢慢來

李小暖挑著眉梢,有些意外的說道:“你怎麼沒留意?他都說了,咱們府的蜜裏什麼都好,就是酸了些,若是不喜歡吃,怎麼知道酸了些?!”

古雲歡怔了怔,笑著點了點頭,“那倒也是。”

“這個表少爺,看著人黑黑壯壯的,怎麼淨些跟咱們女子一樣的喜好的?二姐姐你不知道,前一陣子,表少爺不是帶了一箱子書過來給古蕭嗎。”

古雲歡忙點著頭,李小暖抿嘴笑著,滿臉古怪的接著說道:“我和古蕭借過來看,古蕭就讓連箱子送過來了,結果啊!”

李小暖屏不住笑了起來,古雲歡急了起來,“結果怎麼樣?你先別笑,快說啊!”

“結果啊,一打開箱子,我就聞到了一股子香味,很好聞的味道,就是咱們用的那種脂粉香氣,你說怪不書!”

古雲歡臉色沉鬱下來,半晌,才低聲說道:“這也……沒什麼奇怪的,爺們成親前,先在房裏放幾個丫頭侍候著,也是常理。”

李小暖一時呆住了,喵的,岔到哪兒去了!輕輕咳了幾聲,李小暖笑著轉了話頭,“那個周公子,到底是誰啊?”

古雲歡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京城的名門旺族中,除了鎮甯侯周家,沒聽說過再有哪家姓周的,大姐姐原來不是說過嗎,說他是汝南王府養的清客,你上次不是當面說他是清客相公嗎?他也沒反駁不是,若不是清客相公,怎麼肯讓人這麼說的?”

李小暖有些無可奈何的看著她,暗暗歎了口氣這樣單純的小姑娘,倒是好騙。

“那個周公子,玉樹臨風一般,長得真是好看,表少爺肯定很喜歡這個周公子,整天和他形影不離的,你說,咱們府裏那麼多空院子表少爺非得和他一處擠著,這好也好得太過份了些,咱們兩個這麼要好,也沒象他們那樣,天天白天膩在一處晚上還要同眠共枕的,唉,京城裏是不是就是這樣的規矩?這清客相公都是和東主這樣子形影不離的?”

古雲歡微微皺起了眉頭 搖著頭說道:“哪有這樣的規矩?那清客相公,也就比奴才高那麼一點點,別說……”

雲歡臉上閃過絲古怪,頓了頓,才接著說道:“別說這麼擠著,就是一處宴飲吃飯,最多陪個末座,也就很給臉面了。”

“嗯。”

李小暖沉吟起來,“那就奇怪了,表少爺對周公子,親近得跟一個人一樣,可不象賓主!”
古雲歡滿臉莫名其妙,看著李小暖,李小暖看著半點也沒聽出她言外之意的古雲歡,恍然明白過來,這個年代的大家閨秀,哪里知道這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曖昧事兒的,又怎麼能聽得出來自己腦子裏轉的那些齷齪念頭?!

唉,李小暖暗暗歎了口氣,猶豫起來是先把她教壞了,還是再想別的法子?古雲歡看著突然洩氣般聳拉著雙肩的李小暖更加莫名其妙起來,“小暖你到底要說什麼?”

李小暖忙笑著搖了搖頭,“我哪有什麼要說的,不過就是說說閒話罷了,那,螃蟹都涼了,我也不想吃了,你還要不要吃?要不,讓廚房再送幾個熱的來?”

古雲歡狐疑的看著李小暖,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想吃了,小暖,你今天奇怪的很。”

李小暖嘿嘿笑著,也不答話,叫人過來收拾了,泡了茶上來,和古雲歡有一搭沒一搭瞪說著閒話,關於汝南王府、關於程恪,古雲歡提起不知道多少回,李小暖又和往常一樣,半句話也不肯接過去,古雲歡漸漸就沒了興致,打著呵欠告辭回去歇著了。

李小暖慢慢晃進屋裏,靠在榻上,出神的盤算起來,到底是要想法子讓古雲歡明白些事兒呢,

是再想別的法子,可別的,還能有什麼法子能拔去她心裏這根毒苗的?想了幾天,李小暖打定了主意,不管哪個世間,太純潔了都不是好事,該明白的還是讓她明白明白的好!

李小暖又仔細盤算了幾天,騰出空來,幾乎天天跑到書樓,在樓上樓下翻找著自己想要的書。找了大半個月,總算找了兩三本記著這些東西的前朝筆記出來,仔細看了一遍,李小暖從中間挑了一本出來,做了個標記又放回到書架上。

日子滑進了十一月裏,月初,冬末和秋葉前後成了親,李小暖和古雲歡商量著,乾脆讓兩人過了年再進來領差使,這年前,就放她們好好歇一歇去。

十一月中,陳先生讓人帶了話來,臘月初就帶著古蕭回來,古雲姍也遣了婆子早早過來送了信,正月裏要帶著硯兒回來住幾天,周夫人興致高漲著,看著人把乾乾淨淨的梧桐院又收拾了幾遍,又看著人收拾起薔薇院來。

年節將近,古雲歡也忙得一時顧不上傷感自己的心思,和李小暖一起,打點起府裏過年的事來。

剛進臘月,陳先生帶著古蕭回到上裏鎮,歇了一天,陳先生就提前幾天回去過年了。

這一趟回來,古蕭眼看著長高了不少,人也開朗了起來,開心的和李小暖說著萬松書院的名師大家,說著書院的大小文會,說著自己新交的朋友,李小暖認真聽著,因為他的歡快也跟著心情喜憂起來。

正月初二一早,金家的管事就到了古府,恭敬的稟報了,因帶著孩子,古雲姍沒敢太早啟程,要午後才能趕到古府。

一家人急切的等待著,中午飯也沒人中心思正經去吃。
午末時分,古蕭坐不住了,站起來笑著說道:“我去後面碼頭迎著大姐姐去,也該到了。”

“你急什麼,台州過來要大半天,只怕還得一會兒功夫,碼頭上風大,你就在這裏等著,外頭有婆子們候著呢。”

周夫人忙笑著阻止道,李老夫人也跟著笑著點了點頭,古蕭失望著,不情不願的又坐了下來,沒坐兩刻鐘,又站了起來,“這會兒差不多了,我去碼頭迎迎去。”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不等周夫人說話,笑著揮了揮手,“去吧去吧,穿上那件哆囉呢的厚鬥蓬,再拿個手爐去。”

古蕭眉眼飛揚著,急忙答應著,穿過衣服,接過手爐,李老夫人又叫了兩個婆子跟著,沿著青石路,一路往後面碼頭奔去。

直到未正過了好大一會兒,小丫頭才急匆匆奔進來,滿臉的笑容的稟報著:“大小姐和姑爺、孫小姐的船到了碼頭了!”

李小暖急忙起身,邁出半步,又急忙頓住,回身拉著已經緊跟著站起來的古雲歡,匆匆曲了曲膝說道:“老祖宗、夫人,我們也去接接大姐姐去!”
“快回來!”

李老夫人一邊笑著,一邊嗔怪著招手叫著兩人,“蕭兒去接,必是接著她們一家三口一處過來的,你們兩個,先避到後頭去!哪里好這麼接出去的?”

李小暖失望的頓住腳步,古雲歡都著嘴,輕輕跺起腳來,周夫人撐不住笑了起來,

“不過晚個片刻功夫,也就能見到人了,哪能急成這樣的?!趕緊先到屏風後頭避避去!”

周夫人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轉頭看著李老夫人恭敬的說道:“我到門口看看去。”

李老夫人輕輕搖著頭,滿眼笑意的揮了揮手,示意著周夫人,周夫人笑著曲了曲膝,步履有些急促的出了正屋門,李老夫人回過頭,看著磨蹭著不願躲到後頭去的李小暖和古雲歡,笑著揮手示意兩人趕緊回避進去。

不大會兒,院子裏就熱鬧起來,李小暖和古雲歡忙貼在屏風縫隙裏,往外張望著。

眾人簇擁著古雲姍和金志揚進了正屋,李老夫人滿臉笑容的端坐在榻上,小丫頭早就在地上放好了墊子,古雲姍回身從奶娘懷裏接過硯兒,金志揚下意識的伸手托了把古雲姍,兩人一起跪在了墊子上,還沒磕下頭去,李老夫人已經抬著手,急忙吩咐著:“快扶起來!”

竹青急忙上前,扶起了古雲姍,金志揚到底磕了個頭,才站了起來,給周夫人又正式請安見了禮,才坐到了旁邊扶手椅上。

李老夫人手招手叫著古雲姍坐到了榻沿上,伸手接過了剛迷迷糊糊醒過來的硯兒。

硯兒打著呵欠,握著胖呼呼的小拳頭笨笨的揉著眼睛,李老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線,忍不住在硯兒雪白粉嫩的臉上親了一口,笑著說道:“雲姍,硯兒可比你小時候還要漂亮靈氣,你看看這眼睛,多少明亮!”

周夫人探著身子,滿眼笑容的看著硯兒,移不開眼睛去,硯兒眨了兩下眼睛,清醒過來,歪著頭看著李老夫人,片刻功夫,嘴扁著、滿臉委屈的左右扭著身子找起人來。

周夫人忍不住站了起來,側著身子坐到了榻沿上,滿臉笑容的叫著硯兒:“硯兒,還認得外祖母不?”

硯兒烏黑的眼珠盯住周夫人看了一會兒,突然張著胖胖的雙手,沖著周夫人直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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