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木璃 -【重生後,你為女來我為男】《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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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2 04:50 AM

第一百零五章

  莫含章坐在馬車裡,旁邊藍玉坐在一邊為他剝桔子,車輛轆轆前行,速度並不快,車廂雖然有些晃蕩,但因為底下填了厚厚一層褥子,坐在上面,也不會覺得很顛簸。

  莫含章坐這馬車也不是頭一次了,早前他出門會客,也是坐的這輛曾經『俞錦妍』專用的馬車,可這還是他第一次,那麼仔細打量這車廂。

  說來馬車規格並不高,大概是因為之前俞錦妍身上沒有誥命的緣故吧,馬車只是最低規格的單馬拉車,車廂外面可只是用的最普通的硬木做成,連顏色都是有些暗沉的老紅色,光禿禿的不曾雕刻半絲花紋,從外頭看,這車廂唯一出彩的,怕也就是那兩扇窗子,上頭給做了倒福的紋路,兩邊對稱著,還算看得過去。

  只有坐到了車廂裡頭,才知道這馬車其實另有文章。外頭看著毫不起眼的那麼一個馬車,裡頭邊角四根柱子,全給刻了纏枝葡萄的花紋,枝葉藤蔓一路蜿蜒向上,在與車廂頂部連接的地方雕刻了好兩串碩果累累的葡萄——取得是福壽累累之意,再看車廂頂部,更是給畫了九十九隻各色飛翔的蝙蝠,祈求福壽延澤,路上平安莫出事。

  馬車裡的座位更是頗有講究,只有一橫一豎兩排位置,靠裡的是給主子做的,用厚厚的棉花給縫製的墊子墊在下面,上面另外再鋪一層錦緞,靠背也是一樣,夏天了鋪上竹席,冬天了再加一層毛皮,又軟和又舒適,便是馬車稍有顛簸,在這樣厚厚的毯子緩衝下也就不算什麼了。

  旁邊的條椅是給下人坐的,底下也點了厚褥子緩衝顛簸,但沒有靠背,對面是兩層三開的抽屜,裡頭整整齊齊放了茶具,小炭爐子,茶葉,糕點等等零零碎碎的小東西,把最上面那一層板子拉開再往下一翻,就成了一張小桌子,要是路途長的時候,下人就能取出火爐打上火,慢慢烹飪一壺茶水。或者嫌煩了,從櫃子裡頭取出棋盤來,慢悠悠下一盤棋也是好的……

  就這樣一個簡簡單單出門坐的馬車,卻如此用心——竟無一處不精緻。花費的錢財另說,單只這樣精緻的生活方式,叫早習慣了軍中粗獷生活的莫含章,渾身不自在。

  他知道自己和俞錦妍生活環境一樣,生活習慣更有很大的差別。可仔細觀察了,他才知道,這個不一樣,到底是多大的距離!

  俞錦妍喜歡色香味俱全的精緻小菜,美味且不說,賣相一定要好:他什麼都無所謂,只要填飽肚子就好,對那些小小兩口就能解決的所謂精緻小菜從來都覺得沒必要。

  俞錦妍喜好琴棋書畫,愛那悠揚曲笛,好賞花望月,喜聞香品茶;他最煩的就是那些個囉囉嗦嗦掉書袋子的,稍微能用心去學的,也就是那兵書天文地理——都是戰場上能用到的。

  俞錦妍可以吃一切苦頭,只要求他人能夠領情記住,他則當這些是人家該做的,從來沒放在心上……

  要是、俞錦妍嫁的,是那種文武雙全,體貼細心的男子,是不是,她的生活,就會平安喜樂,歡笑順遂?!

  如果,她當年嫁的不是自己,也就不會有後來,被滿滿虧欠,甚至失去孩子,最後走投無路,只能用性命去報仇吧!

  如果,她嫁的不是自己……

  莫含章倏然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起之前他在晉陽侯府與陶氏的那一番對話……

  「妍兒。」陶氏看起來也不願意說這個事,一直吞吞吐吐的,雖然面有難色,但還是很堅定地想要說出來,只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一直在小心措辭著。

  「嫂子,你有什麼事就直說吧,你我都是一家人,有什麼不好說的。」莫含章被她吊的好奇心全上來了,巴巴看著人,就等著她說王恒的事。

  他是真好奇,王恒是外男,照說跟陶氏是八竿子打不上邊的,偏偏她今兒找他,就是為了王恒。莫含章隱隱猜著,這怕是跟俞錦妍有關。能得知她的秘密,莫含章自己也不知道怎麼的,好奇心滿滿上來,止都止不住!

  王恒跟俞錦妍?

  莫含章想到這個,臉色突然一僵,也不知道怎麼的,突然有些不高興起來。

  陶氏卻沒注意到這個,見他追問,也就不瞞著了,說道:「本來這事都過去很久了,你跟姑爺現在也過得不錯,這些事,我跟你哥都沒打算說的,偏姑爺現在卻救了王恒,看王恒現在這樣子,似乎是要跟你家常來常往了,那有些事,不交代了你,我心裡總放不下!」

  莫含章心底那一絲絲的不安更加深了,扯著嘴角勾了抹笑,道:「嫂子,到底什麼事啊,你繞這麼大圈子!」頓了頓,才試探著想開玩笑一般道,「難道你還要說那王恒以前對我動過心不成?什麼大事要你這麼緊張!」說著,他還輕笑了兩聲,好似渾不在意一般。

  陶氏直直看著他,半天都沒說話,莫含章那牽強的笑聲一點點弱下來,最後直歸於無,臉色也變了,原本就勉強的笑容消失無蹤,震驚地叫起來:「這怎麼可能呢!」

  他從來不知道——王恒,還喜歡過俞錦妍?!

  陶氏歎息一聲:「難怪你不知道,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那時候,你還沒成親呢。」看莫含章神色實在難看,又是好一陣搖頭,「你大哥跟王恒都為太子效力,頗有些交情,他比你大哥小兩歲,當年也是常來咱們家做客的,那時候你十四五吧,或許你不知道,你去找你大哥的時候,他卻是撞見過你好幾次。」

  莫含章抿緊了唇,下顎都收緊了,渾身的肌肉全僵在了一塊。

  陶氏沒有注意這些,只感歎著造化弄人:「你那時候好像在學廚吧,每天在那裡弄糕點點心,稍微好點的,就往我這裡往你哥那裡送,你還記得嗎?那王恒就跟著沾了光,吃了好些,末了還誇你做得好……你哥也是糊塗的,叫人一誇就抖起來了,跟著人說自家妹妹多好多好……」重重歎口氣,「誰能知道呢,你十五及笄的時候,他卻上門來求親了……」

  莫含章到底是沒忍住,失聲驚問道:「難道他就不知道,我們家已經跟莫家訂婚了嗎?」

  陶氏連連苦笑:「可不就是那麼巧?王恒是王家的下任繼承人,平日忙著讀書習武辦差,每天忙得腳不沾地的,交往的人都是辦正事的,你的親事雖說早年定下,知道的人不少,可這王恒,卻是真真半點不知情。也是他內斂,也不知道跟旁人問一聲,想著要在你及笄的時候上門來求親,在這之前,想問問你哥的意思,才給稍稍露了口風。」想起王恒,陶氏不是不可惜的,雖說現在妹夫妹妹似乎感情很好,到底妹夫早年離京五年,自家妹妹可是守了整五年呢,要是王恒,哪有這麼多事,不定現在孩子都能啟蒙讀書了。

  造化弄人啊。

  「你哥聽王恒那麼說起的時候,整個人都懵了,也不等人細說,就把你的親事一股腦給倒了出來……這之後,王恒就少來咱們家了。」陶氏搖著頭,看著臉色諱莫如深的莫含章,躊躇一下,卻又道,「過不久他就訂婚了,我們才知道,他之前老不肯定下來,原來都是為了你。在你及笄之前,怕傷害了你的名聲,也不對外露口風,就等著你及笄,上門來提親……」

  莫含章一時都說不清楚心底到底是個什麼滋味,只能狠狠掐著手掌心,扯著嘴角道:「我還當什麼事呢,原來是這個……有什麼大不了的,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現在,他成婚,我也嫁了人,彼此各不相干,這麼多年過去了,嫂子你以為人家還能惦記著我啊。瞧你這緊張兮兮的。」

  陶氏卻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挑起了眉。莫含章心頭一跳,下一刻,就聽得陶氏說道:「他定下婚事那一年,年歲已經不小,王家本催著他早日完婚,他卻硬是等你大婚了,才開始籌備婚事……」瞄了他一眼,「你大婚的時候,他來咱們家吃酒了,看著你的花轎出門,喝了個酩酊大醉……」

  這一刻,莫含章猛然心慌意亂起來,猛然想起件事,驚問道:「他才比大哥小兩歲,那我十四五的時候,他該十八九了,怎麼王家難道就沒給他定親嗎?」

  陶氏像是知道他想要挑錯的心思似的,說道:「王恒早年是訂過一門娃娃親,可惜人家姑娘福薄,十二歲的時候就一場天花沒了性命,婚事就此便取消了。後來一直沒定下來。」

  莫含章再說不出什麼,冷著張臉坐了一會兒,卻是坐立不安,稍片刻,邊說要走,被陶氏一把拉住了,道:「你急什麼,我跟你說這些,也沒別的意思,只叫你小心些,你心急火燎什麼?」一邊諄諄囑咐,「你也別忙著著慌,你大哥說了,王恒是個正人君子,品性不錯,他現在既有心跟你家交好,就是把以前的事放下了,我今兒也就白囑咐你一聲,讓你後面注意點。這種事,能不傳出風聲最好還是不要傳出一點點來,萬一叫人知道了,嚼點舌根子,不獨你受影響,王恒也討不了好。你以後跟王恒的夫人林氏來往,也別傻傻的跟人怎麼親密,這種事啊,還是保持點距離好!……」

  陶氏來來回回還說了好一些,莫含章卻都沒聽進心裡,幾乎是渾渾噩噩地從晉陽侯府出來,坐上馬車,莫含章還一直想著這件事。

  是啊,有什麼好奇怪的呢,俞錦妍本就是花容月貌,琴棋書畫俱精的名門閨秀,有仰慕者不是很正常的嗎?早年被譽為京中第一美人的鎮國公家的大小姐不也是仰慕者雲從?現在不就是有個人喜歡過俞錦妍,有什麼大不了的!

  莫含章一遍一遍告訴自己,要放開,要大度,這不過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可腦海裡卻止不住老是忍不住想起王恒。這個太子的心腹親隨,出身顯貴不說,文武全才,樣貌還好,身形頎長,英俊瀟灑,雖比不得俞琮言,可京裡,能如俞琮言一般皎皎如明月的男子又有幾個?王恒已是京裡數一數二的美男子了。

  倒是自己的身子,五官粗獷,身材粗大,活脫脫一個武夫模樣……莫含章腦海裡將自己的身影與俞錦妍的身影放在一起,然後又對比王恒和她站一起——那樣的結果,叫他瞬間黑了臉。

  藍玉在一邊就看著他的臉色不斷變化,一會兒白一會兒黑的,有心說點什麼,卻覺得說什麼都不合適,只能急在心裡,尋思著一會兒可得跟趙嬤嬤好好說說。

  這麼擔心了一路,總算是回到了莫府,藍玉攙著莫含章下了馬車,莫含章揉著腦袋,就先回房休息了,藍玉伺候著人安睡下來,轉身才出門呢,外頭丫頭囁嚅著說道:「姐姐,那邊姑太太回來了,老太太那裡來人問,太太要不要過去?」

  藍玉氣得好一通罵:「這種事你怎麼不早說,太太都躺下了你才來?!」那丫頭嚇得臉都白了,根本不敢說她開始跑去跟人說話,一時忘了這事。藍玉也不好跟她歪纏,忙進去告知了莫含章。

  莫含章猛然想起陶沁瑤今天說的話,瞬間冷下臉,冷哼道:「她也不是頭一次回娘家,三五不時的就回來的小姑子,還要我每次盛裝相迎不成?去回話,就說我不舒服,不去了,她跟老太太好好聊天吧!」翻了個身,自顧睡了。

  他現在,什麼心情都沒有,誰也別來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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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2 05:18 PM

第一百零六章

  莫含章一覺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屋裡只靠窗的地方留了盞昏黃的燭火,藍玉就靠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手裡不知道在搓什麼。

  「藍玉……」莫含章喊完這一句才覺得自己的嗓音不對,太過嘶啞了,再一摸額頭,卻是有些發燙,腦袋也有些暈暈乎乎的。

  是沒睡好嗎?

  那邊藍玉也緊著兩步過來,一摸額頭,登時就急了:「太太,你這是在發熱呢。」忙忙高聲叫起來,讓人去請大夫。

  這點小毛病,莫含章以前還能不在意,可現在多個孩子,他卻不能不上心,大夫給他診脈開了藥,他還特意提醒,「可別對孩子不好」,直到大夫確定對孩子沒有害處,他才罷了。

  只是臨走前,張大夫卻是交代他:「太太這是鬱結於心,心肺俱勞,才導致得邪風入體,如今索性無大礙,只是太太且還要放寬心思才好。」

  莫含章苦笑著看著人送走張大夫,老半天了都是提不起精神,小廚房裡給燉著雞湯,藍玉讓人給現下了碗麵,莫含章化悲憤為食量,卻是把湯水都喝了個乾乾淨淨。吃完了,別說下人了,自己也端不出那股子傷春悲秋的心情了。

  想起睡覺之前藍玉說的話,莫含章有些猶豫,是不是該去沈氏那裡瞧瞧?問藍玉道:「姑太太還在老太太那裡嗎?今兒來是有什麼事,你知道嗎?」

  說著,莫含章就要起身梳妝,被藍玉給攔了下來:「太太別忙,姑太太晚飯後就走了,如今怕是早回張家了,老太太早先聽說你不舒服,就交代你好好休息,不用去了。你現在還有點發熱呢,可不能再出去吹風了。」

  莫含章有些驚訝:「就沒說什麼?」自己沒去看她,莫流采居然也走了?一點沒鬧騰?莫含章這心裡,怎麼覺得有點不敢置信呢。

  藍玉當時聽到消息的時候也不敢相信呢,但這會兒卻是不好再說出來叫莫含章煩心的,只是笑著說道:「這有什麼,本來太太就是姑太太的嫂子,又有身孕,您都不舒服了,她不說來看你,難道還要你撐著去看她不成?!」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想起莫流采的脾氣,莫含章心裡,還是沒個底兒。藍玉也不跟他多說,扶著莫含章在屋裡走了幾圈,又看了會兒書,丫頭煎好了藥過來,藥裡有些安眠的成分,莫含章喝完,很快又回去睡了。

  這一次,厚院的燈黑了以後,一晚上都沒再亮起來。

  春暉堂那邊,沈氏睡眠淺,半夜起夜時還拉著丫頭問了一通,聽說莫含章發熱請了大夫,唔了一聲,躺下去又睡了……

  第二天起來,又是個新的一天!

  莫家這一晚上過得平靜安和,那頭太子俞琮言,卻是一晚上都沒能合眼。

  圍場意外一事查到如今,背後真凶仍舊撲朔迷離,太子或許開始認為二皇子是元兇,可在俞琮言查出他身邊那些內奸、找出這件案子背後的疑點的時候,他就知道那個老跟自己嗆聲,以為自己只輸在了排行上,心比天高的老二絕不是這次幕後主使。

  可到底是誰做下了這件事呢?

  在他和皇帝身邊安插內奸,勾結內務府,早早就開始做了準備,南邊的毒蛇,兇猛的野獸,都是從哪兒弄來的?又是怎麼悄無聲息送進圍場的?太子想到這需要花費的人力物力,打從心底裡升起一股忌憚——他有預感,如果放任這個幕後之人發展下去,遲早有一天,會變成他的心腹大患。

  「要不是你發現不對,怕是我栽了都不曉得是怎麼回事。」身處皇家,每日裡面對著各種爭鬥,太子早就做好了有一日滿盤皆輸的準備,可哪怕是死,也要死個明白不是?太子拍著俞琮言的肩膀,「敵暗我明,要真是不明不白就給算計了,我這口氣怎麼都咽不下。琮言,你認為,這次的事,到底會是誰?」

  俞琮言不好明說,只能拐著彎提醒他:「不去看原因,我們只看結果,此次意外,受益最大的,殿下以為是誰?」

  是誰呢?太子想起現在還躺在宮裡的某人,挑起眉頭:「你是在懷疑,老三?」言語裡很是驚訝,竟是頗有些懷疑俞琮言的味道——這麼多年,這還是太子頭一次懷疑俞琮言的眼光。「不是別人,是最安分守己的老三?琮言,你不是看錯了吧?」

  太子真有些難以相信。要是別人也就算了,可三皇子,那真真是從來不爭不搶的,宮裡容貴妃也很老實本分。早年因為容貴妃的身份,他一直很防著老三,從人進了上書房起就一直盯緊著,可這麼多年了,三皇子都娶妻生子,孩子好幾個了,容妃更是一路爬到了貴妃的位置,可太子冷就是沒看到他們母子有半點什麼動靜。

  太子自然是相信俞琮言的聰明才智的,可十幾年監視都沒查出任何不對來,這乍然要太子相信三皇子容貴妃母子心懷叵測——他真有些不能相信!

  俞琮言也不強逼,只是笑著說道:「殿下先莫急,我不過也就是這麼一說,既然殿下認為不可能,那就當我沒說過好了。」哪怕彼此交情再好,可俞琮言從來都謹守著君臣之別,上下之屬,別說太子現在是一國儲君,比一般皇子更為尊貴,他日他若果然登基為帝,那便是君王,自古君王多疑,誰知道到時他會不會記住自己今日的無狀?——哪怕這個幾率只有一點點,可俞琮言一點也不想去賭,他後面,還有一群家人在,如何能冒這個險?

  既然太子不愛聽,他不說就是!俞琮言還是很注意分寸,並沒有叫太子認為他這是在拿架子,笑著搖搖頭,只說自己糊塗了:「也是,這麼多年了,也不見容貴妃三皇子有什麼動作,我也是,光看著現在皇上對三皇子百般寵愛,容貴妃在宮裡也是越發榮耀,就給昏了頭了……殿下,你就當我從沒說過這些好了。」一邊拿起各項資料,作勢翻查起來。

  反而是先前信誓旦旦說不可能的太子,叫他一番話想起了現在宮裡正炙手可熱的容貴妃和三皇子母子,下顎不由縮緊了。

  皇帝這次,對三皇子可真真是恩寵至極,之前三皇子餘毒未清,身子還不好,皇帝竟破例讓早已出宮建衙的三皇子住回了宮裡,讓太醫一天十二個時辰待命,內務府更是有求必應。甚至容貴妃也母以子貴,短短一個月時間裡,皇帝竟有十天是留宿她宮裡,便是平日無事,也要去那兒坐坐,現如今,容貴妃在宮裡是越發勢大,上次太子妃還說呢,初一命婦請安之時,容貴妃一身貴妃吉服,雍容華貴,卻是把一眾宮妃都給壓住了……想到這些,太子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他之前怎麼沒想到這些,這對母子,竟已這般閃耀?

  曾經過往的十幾年安分守己,難道就代表著日後也一定謹守本分嗎?

  太子抿緊唇,問俞琮言:「你怎麼會懷疑老三的?他這邊,可是沒有任何不對的。」

  聽著太子這樣主動的問詢,俞琮言暗自滿意,面上只恭敬道:「正是因為沒有任何不對,臣才覺得奇怪的。」見太子疑惑不解,俞琮言笑道,「殿下莫怪我不好聽,只是臣一直覺得很奇怪,二皇子生母尚只是妃嬪,但因為比殿下小半歲就野心勃勃,容貴妃位於貴妃之位,身上亦有皇寵,三皇子殿下讀書時聰明能幹,當差後更是屢有功績,頗有些朝臣跟隨——臣只好奇,難道三皇子,果然只願意做個賢王就好?」

  倒不是說皇家就出不了那種品行高潔的人,只是縱觀歷史,這樣的幾率,實在是太小太小。俞琮言看著太子那若有所思的臉,不好意思的笑著,「這都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殿下莫放心上。」

  要是平日,太子或許還能不放心上,可這段時間,看著皇帝對容貴妃三皇子的恩寵,太子心裡,又何嘗沒有觸動?他年歲越大,皇帝越發衰老,父子之間,反而再沒了當年那融洽的感情,有時候太子都能感覺出來,皇帝在戒備著他……可現在,皇帝對三皇子,卻是這般看重。

  先皇后已經去世多年,縱是皇帝再掛念,死人還能比得過活人?容貴妃如今深受皇寵,萬一枕頭風吹多了……

  太子心底一個激靈,按著俞琮言的話,先不管那些個雜七雜八的事,單只從現實結果往回推,老三這次確實受了不少苦,撞見黑熊,身邊侍衛死了好些,自己差點被毒蛇咬死——可問題是,人現在不還好好的嗎?不但身體已經完全康復,經此一事,他在皇帝心中的分量蹭蹭升高,怕是比之自己也差不離了。容貴妃更是一舉成為後宮第一人,雖無皇后之名,卻隱隱有了皇后之實。要是自己,面對那麼大一分好處,會狠下心拿自己的命賭一把嗎?

  太子甚至連想都不用想的就知道,如果是自己處於那個位置,他一定毫不猶豫就去做了。

  拿命去賭又如何?贏了,那可是萬里江山!

  「容貴妃在宮中經營幾十年,勢力根深蒂固,如果是她,要安排幾個人到我和父皇身邊,並不是難事!」起了疑心,很多事就經不起推敲了,太子一一細數,竟是越想越覺得這對母子可疑,「容妃掌管宮務,與內務府接觸也多……容家好像有子弟在經商,早年還有東西進了貢品,那內務府那邊,肯定是打點過了……老三又常年在宮外……」太子的眼神一點點深邃起來,手指交互摩挲著,這是他心煩意亂時的表現。

  俞琮言歎一聲:「殿下,這些,不過都是我們的懷疑而已,我們背後分析揣摩,自然可以從結果去看,無憑無據的,三皇子平日謹守本分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我們要是對人說出自己的懷疑,不會有人信的。」

  太子牙一咬,更是一個激靈:「你不說我都忘了,老三在外頭,可是人人稱頌的本分人,這麼些年,就一直兢兢業業做自己的差事,從來沒有半點不好的傳出來……」外人眼裡,都老實本分地有些木訥了,可太子這會兒想起來,旁人在鄙視三皇子身為皇子卻沒有半點爭雄之心忒過窩囊之餘,何嘗不是再沒有防備他?便是他自己,開始俞琮言說出自己的懷疑的時候,不也直覺說不可能嗎?

  「老三,如果真的一直都在裝,那這份心機……」太子倒抽口涼氣,驚得老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俞琮言也不吭聲,留著太子一點點平復下情緒。

  良久,太子翻了翻案上刑部送來的圍場毒蛇一事的調查資料,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時,已然有了決斷。

  「老三藏的深,暫時不能動,可他既然把老二送來了,我總沒有怕了的不是?!」太子挑著眉,「琮言,我們就先從這件事入手吧,老三還想一箭雙雕?哈!」重重一聲嗤笑。

  俞琮言便也跟著低低笑起來:「殿下自然是要叫他偷雞不成蝕把米的!」

  太子眼中精光閃過,那是自然,不叫他賠了夫人又折兵,他不是枉自做了那麼多年儲君?!

  老二這些年上躥下跳的,也是討厭,這次乾脆就一次收拾了,回頭倒是可以包個厚禮好好謝謝自己這個三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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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2 05:40 PM

第一百零七章

  太子和俞琮言商議商議妥當便不再拖,這件事早前就查了個不上不下,再不趕緊完結,麻煩不說,還得在皇帝那裡落個辦事不力的名頭。

  第二天早朝後,太子就請求陛見皇帝,也巧了,三皇子也在。

  太子就先給皇帝請了安,然後笑著問三皇子道:「皇弟可是安然無恙了?好久沒見你出來了,我給你送去的偏方你吃了沒?你別看這不起眼,我下面一個侍衛家鄉祖傳的偏方,專治那些個蛇毒未清,補元氣,我讓太醫看過了,是好東西,你可記得用!」

  顯然,他這份友愛兄弟叫皇帝很是受用,臉上雖沒什麼表情,但是眼神依然看向了三皇子。

  三皇子好一陣感激涕零:「多謝太子費心,我用了兩帖,身上已經大好了,一點事都沒了!」又苦著臉,頗有些可憐道,「不過不是我說,太子,你給我找來的藥給夠難吃的,那股子味兒簡直能熏死人~」臉上還透出一股子濃濃的嫌惡,撇了撇嘴,「第一次喝得我,那個難受啊,有心要不喝吧,王妃領著一票人跟我面前哭,早兩天太醫就說我好完全了,王妃愣是不幹,非得讓我多喝兩天養養……什麼叫度日如年,這段時間,我可算是領會到了。」

  一番話,說的皇帝和太子都是大笑起來,指著她搖頭噴笑:「你啊你,你還能有今天?」

  皇帝更是連誇三皇子妃做得好:「你受了傷,還想由著性子來?太子苦心費力給你找得藥,味道不好就不樂意喝?你還當自己三歲孩子怕苦呢?!」說著叫了左右,「傳我的話,內務府不是進上了上好東珠?給三皇子妃送兩匣子去,再挑些個頭面首飾的,就說是朕賜給她的,這段時間照顧老三,她費心了!」

  東珠是北邊冬天能凍死人那塊兒地方海裡出產的珍珠,比起南珠更為珍稀,個頭較南珠大,色澤也好,深受後宮妃嬪喜愛,可出產卻很少,每年也不過那麼一兩匣子,非皇帝看重之人不可得……現在這麼高興就賜給了三皇子妃……

  太子眼神暗下來,看著三皇子大笑道:「可是該獎,該獎!要不是三弟妹悉心照料,三弟哪能好的那麼快?!要我說,父皇賞賜弟妹是好,可也不能漏了容貴妃娘娘,要不是娘娘悉心教導,也不能有如今這般孝悌的三弟不是?」

  皇帝一聽,果然有理:「虧得你提醒我。」一時又吩咐人,「江南製造進了新緞子來吧,挑最好的給容貴妃送過去,順便也告訴她,老三完完全全沒事了,讓她且安心。」

  三皇子近乎是惶恐地謝恩:「兒臣一點點小傷,卻叫父皇太子如此看重,實在讓我過意不去。」

  皇帝笑著點點頭,很滿意他這態度,太子見他不說話,便上前一步,攙扶起三皇子道:「你這就外道了,雖說是君臣,可你是父皇的兒子,是我弟弟,我們關心你,那本是應當,有什麼好過意不去的,那才是跟我們外道呢!」

  三皇子被說得笑起來,直起身子,連連點頭:「太子說的是,說的是!」

  氣氛瞬間就歡騰起來,皇帝止不住笑起來:「太子能說出此番話,朕很欣慰,你們兄弟能如此這般友悌團結,也不枉費了朕延請名師苦心教導,聖賢之禮,總算你們沒忘記!」

  三皇子便笑著答道:「父皇苦心,兒臣焉有不知的,您每日勞累國家大事,兒臣無能,無法為父皇分憂解難,但總不能再叫父皇為兒臣勞心。」

  皇帝聽著更是舒心:「你有這份心就好。」眼角卻瞥見一旁太子沉默不語,正相反,臉色還一點點陰晦了下去,欲言又止地站在那裡,眉眼間滿是鬱色。心頭一個咯噔,原本興高采烈的興致,也全給敗了。

  三皇子很會看眼色,當即笑道:「兒臣此次進宮,就是想要叫父皇和母妃看看兒臣已然痊癒,現在給父皇請過安,兒臣就先去看望母妃了。」皇帝也沒有留他,笑笑讓他走了。三皇子一路躬身離開上書房,快出門口的時候腳步略微慢了幾步,側耳傾聽,隱隱就聽得屋內太子在說什麼「圍場」、「老二」、「內務府……」當即嘴角便噙起一抹笑,對著兩旁太監宮女客氣的點點頭,朝著後宮走去。

  看著他遠去的身影,好些宮女太監湊一塊兒了都在說:「三皇子真真是所有皇子脾氣最好的,難得對我們也客氣,春風滿面的,還會對我們點頭,難怪外面人人稱頌呢!」

  「就是就是,從來也不苛責下人,辦事能力又好,三殿下果然不愧是龍子鳳孫……」

  這邊宮女太監一個個嘖嘖稱讚著三皇子,另一個龍子鳳孫的二皇子,此刻卻是要大禍臨頭了。

  太子把自己追查到的所有資料都給呈交了上去,連帶著三皇子給安排的那些跟他七拐八彎扯上關係的那些個暗手也沒落下,不過,他又給多加了幾筆,那被牽連進去的太子門下清客,外頭多了個外室和宅子,拐著彎被拉進去了的太子宮裡伺候的嬤嬤,雖一輩子自梳未嫁,可家鄉有個娘家侄子,前段時間犯了事,可莫名卻被輕判了……再查下去,卻隱隱約約,又回到了二皇子身上……

  太子撩子衣袍下擺跪在了地上,只重重行了個大禮,哽咽道:「此事必然是有人刻意栽贓,想要離間我和二弟,兒臣不敢置信,但既事關兒臣,兒臣再不好插手此事,如今這些資料,俱是刑部大理寺所查,兒臣給父皇告罪,請父皇恩准兒臣,撤出此案!」

  皇帝一張一張翻過那些資料,裡頭光是各個簽字畫押的認罪書,就看得他額頭青筋直跳,再看到大理寺丞林毅的官印,怒氣再克制不住,一把把那些個奏摺資料全扔到了桌上,狠狠一巴掌拍了上去,咬著牙,捏緊了雙拳。

  要此事單單只是太子弄出來的,皇帝自然不相信,可林毅,卻是皇帝的心腹,別人皇帝可以不信,林毅現在都用了印,想來此事他該是確認無疑了,才敢呈上來了……皇帝是又驚又怒,老二,居然敢做出這般大逆不道之事?

  往圍場裡弄毒蛇,他是想害誰?那兩頭黑熊,要不是老三遇見,而是他遇見了,猝不及防之下,又是兩頭黑熊,又是毒蛇的,自己可能躲得過?

  皇帝慢慢陰沉下雙眸,對著太子揮揮手,不容置喙道:「此事朕自有論斷,你先回去吧。」

  太子自不敢多言,起身退了出去。

  他一走,皇帝看著那些個資料,手指摩挲兩下,眯起了眼睛:「宣譚永來見我。」大太監吳晨一聽這名字,身子不由縮了一下,不敢多言,忙快步走了出去。

  譚永,司禮監統領,專門為皇帝徹查那些不該叫皇帝知道的事……

  太子從上書房出來後還是照常辦差,知道這消息的時候還是他人正在戶部,俞琮言跟他一塊兒校對著國庫存銀,聽到說皇帝見了譚永,兩人都是微笑起來。

  他們既有心,如何不會做的天衣無縫?皇帝只當各部首領是自己心腹便萬無一失,卻不明白,一個部門,真正做事的,還是那底下人,當首領不能完全控制住底下的動作的時候,被蒙蔽,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花費了那麼多功夫,要再不能把老二給弄下去,不白瞎了他這麼多年受的窩囊氣?!

  果然,不過兩日,二皇子一次朝政問答中便被皇帝狠狠斥駡了一頓,第二天,就有御史上奏彈劾二皇子在家中口出怨言,對皇上不敬,乃不孝不忠,二皇子氣得當場破口大駡,皇帝卻非但不怒,更下旨申斥二皇子「目無法紀」,在金鑾殿上鬧事,大不敬,罰了閉門思過,卻沒有說到底什麼時候結束,連二皇子身上的差事,也被捋了個乾乾淨淨,二皇子母妃淑妃來求情,在上書房外跪了整整一天,直到最後昏倒過去,也沒見到皇帝一面……

  所有人都以為,二皇子這是觸怒皇上,一時被發落了,可只有太子知道,二皇子,這是變相被關押了。

  背後,二皇子歷年所作所為都一一被呈到了御前,與太子對著幹,拉攏朝臣如果說還能被原諒,那麼朝著鹽鐵稅收下手,收受賄賂,插足軍隊,就是皇帝徹底所不能忍的了,淑妃給二皇子求情的奏表還沒擺上御案,就被皇帝讓吳晨收下去了。

  翌日,自有司禮監去查抄二皇子的郡王府,卻是在其中查出不少違禁之物,更有無數奢靡豪華器物,對此,皇帝一張聖旨送了過去,「不孝不忠,奢靡無度,枉為朕子!」幾句評語,徹底斷了二皇子所有爭雄的野心……

  皇帝本還要削去二皇子王爵以儆效尤,太子帶領著三皇子四皇子等兄弟,上書房前跪了一天為其求情,皇帝才勉強按住不提——太子友愛兄弟之名,由此益盛!

  對此,背後多少人咬緊牙根,那就不得而知了。

  好一段時間,京城上空的空氣都有些凝滯,文武百官,俱都小心謹慎,唯恐一時不慎,便有行差踏錯,叫皇帝發落了去。

  皇帝雖然沒有公佈圍場之事背後之人乃二皇子,可官場上混的人,誰也不是傻子,便是猜不出來,隱隱也有個模糊輪廓了,更是縮進了腦袋,與二皇子一派徹底拉開距離……

  如此這般又過了好大半個月,三皇子府內傳出喜訊,卻是三皇子妃有了身孕,皇帝大喜,下旨賜封三皇子為禮親王,王妃為禮親王妃,更有黃金千兩,賞賜無數……

  趁著這個東風,王恒俞錦妍也都被賞賜了,王恒禁衛軍,俞錦妍則是去了步兵衙門,正四品巡查營統領,主管京城東門南門並南區朱雀大街到東二橋一塊的巡查事宜,手下共有步軍一千人……

  這一年,莫含章的身子,才不過27歲!

  旨意下達當日,送往莫家賀喜的帖子,紛紛如天上雪花,門房唱禮的小廝換了三岔,都喊啞了喉嚨。莫家門前的鞭炮,劈劈啪啪,直放到了宵禁前。

  俞錦妍帶著莫飛景去祖宗祠堂上香,兩人恭恭敬敬擺好祭品,插好香燭,面對著莫飛景難掩激動的恭喜,俞錦妍只是笑笑:「這又算什麼?」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道,「二弟,我們的好日子,且還在後頭呢!你且等著,等大哥我再往上走走,少不了你的好處!」

  莫飛景點著頭,激動地臉色發紅:「大哥說的話,我還能不信?!日後大哥你但凡有吩咐,只管叫我!」

  俞錦妍看著他那直恨不能賭咒發誓一般的模樣,方才滿意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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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2 05:51 PM

第一百零八章

  讓俞錦妍進步軍衙門,是太子精心考慮之後的結果。

  說實話,當了那麼多年太子,早年對他疼愛器重有加的皇帝,在年歲益大之後,對他也漸漸防備起來,太子處在這個位置上,受了那麼多名師大儒的教導,更不是傻子,對於皇帝這種態度的轉變,傷心之餘,更有戒備。

  如果哪天皇帝真的要廢了他……

  自古以來,何曾見過一個沒有登上皇位的太子有過好下場的?

  太子不得不為自己的將來籌謀一番。

  俞琮言跟太子透露過,俞錦妍這以後是還打算接著回戰場——這點太子很滿意,自來軍權便是當權者最不可或缺的一項,俞琮言暗示太子,北狄怕是還會再起戰事,希望到時候,太子能讓俞錦妍回到軍中。且不說這戰事會不會真的再來,俞錦妍有這份心回軍中去,太子是再樂意不過了,畢竟莫含章當年在軍中的驍勇成績是有目共睹的,由此猛將在,還怕掌不了軍?

  只這一來,在戰事到來之前,俞錦妍的位置,就要好好安排了。

  不能太差了,俞錦妍畢竟屢次立功,在皇帝跟前也掛了號,又是俞琮言的妹夫,虧待了她,恐會寒了底下人的心。

  可也不能太出彩了,他還打算留著她以後發光發彩的,現在太招人注目,以後要把他再調去軍中,可就麻煩了。

  盤算來盤算去,這步軍衙門就是再好不過一個差事了。

  首先步軍衙門隸屬九門提督府,當前九門提督陳路陳子昂是當今的心腹,鑒於現在俞錦妍在皇帝那裡的好印象,她在陳路手底下做事應該吃不了虧。再來步軍衙門主管京城內外城巡防事務,手底下滿額人手一萬兩千人,俞錦妍作為巡查營統領,底下所掌人數不少,又要管其防務,又要關心其用度,任務不輕,想來在這個位置上,她能學到許多。最後最重要的事,主管京中各區巡查,油水不少,可麻煩也多,手裡捏著幾分權利,上頭卻還站著不少人。做差了不說,做好了,這功勞很可能就被上頭的人給占了……

  沒有功勞,就不會引人注目,就能夠蟄伏下來。太子打算,這兩年,俞錦妍就安安心心在這個位置上坐著吧,她這段時間連連升遷,已經有些招眼了,正好沉寂兩年,等風頭過去。

  太子決意既下,自然是雷厲風行,立馬就請了皇帝的旨意。剛好皇帝怒氣已經少平,想到俞錦妍王恒等人的功勞,對太子的請求自然沒有異議,畢竟九門提督是他的人,俞錦妍也是個能幹的,做個巡查營統領,無關大局。

  得到聖旨後,太子特意讓一個自己這邊的太監去傳旨,到得下午,那太監回來,太子甚至還特別抽出了一刻鐘的時間來見這太監,刻意關注了一番俞錦妍接旨之後的表現。

  太監不明所以,但還是很盡責的告知了太子自己知道的一切:「莫大人接到旨意之時,歡喜涕零,跪下山呼萬歲接旨,忙不迭將其供奉在香案之後,奴才看著,是極歡喜的。」

  太子嫌不足,反覆追問:「難道當時,就沒有半點奇怪的臉色?」

  太監被問得更是奇怪,絞盡腦汁的回想,也沒察覺出不對,只能低頭叩首:「奴才該死,確是真沒有看出莫大人有何不對之色。」

  太子便揮揮手,讓人先下去了,過一會兒,才沉吟著道:「你說這莫含章,他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我就不信他姐夫沒跟他說我的意思,這麼年紀輕輕的,要被擱置兩年不准出頭,他果然就毫無怨言?」

  屋裡沒有外人,只太子和貼身的內監陸海若,太子這一問,自然是問的陸海若。陸海若跟在太子身邊多年,也有幾分見識,雖不敢把話說全,卻也笑著道:「這莫大人小的也見過兩回,說是多聰明精幹,小的倒是沒看出來,不過小的打量莫大人那身形,那武功,想來怕也是樂意往軍中去的……這不有句俗話嘛,千金難買心頭好,放這兒雖然不大合適,可要是莫大人的心願在軍中,那在這之外的其他什麼位置,想來,對他來說,應該都差不多吧……」不是內心最想要的東西,別的好點差點,又有什麼打緊?

  太子聽罷,腦海裡也不由得浮現出莫含章那高壯威猛的身材和那粗獷的五官眉眼……這樣的形象,跟老奸巨猾老謀深算——真心扯不上邊。

  止不住的,太子也搖頭噴笑:「虧得你想得出來,也是,莫卿看著,也是想回軍中去的。」俞琮言早前把她安排到詹士府的時候不就說了,就是要鍛煉她處理雜事的本事的,想要她日後在軍中,從前鋒上升到將軍一層去。也許,陸海若說的有道理,莫含章不在意軍營之外的事務,所以對他讓他暫時蟄伏也沒有任何意見?

  「且不管他到底是不是真無怨言,能夠這樣裝一裝,也算有些城府了。」身在官場,有城府並不是壞事,要真半點心機也無,才叫人頭疼呢。太子手指在書案上點點,手下劃了幾筆,粗粗寫了莫字,交代陸海若:「升官之喜,莫卿總要宴客聚會吧?到時候提醒孤一聲,給他府裡去份禮。」

  陸海若彎下腰,「是,殿下~」

  這邊晚飯後,俞錦妍跟沈氏莫飛景莫含章一群人闔家宴後,也正說起這事呢。

  「上次二弟不適,母親也不在,我升任大內侍衛,就只草草辦了幾桌酒,請了幾個朋友就完了,這次卻是進了正四品,家裡人又團圓,卻是不好不請人過來好好聚一聚。」

  俞錦妍冷眼看著滿臉激動的沈氏莫飛景等人,就知道他們定無不肯的,更是往裡頭加了把火,「兒子本來不想勞累母親的,這人來人往,少不得府裡得好一通忙亂,只是先頭在詹士府、侍衛處也算認識了些朋友,如今送了禮來道賀,倒是怎麼也不能怠慢了。還有親朋好友,幫襯過我的,不好好謝過也不好意思。這一來,少不得就得勞煩母親,為兒子操辦一場賀宴了。」

  沈氏眼睛裡無限歡喜,臉上都有些泛著紅暈,一看就知道心裡是歡喜至極的。也是,俞錦妍年少有成,短短半年內,便已連升幾次,到如今,才滿二十七便已官拜四品,這樣的成績,在京裡也是數一數二的了,怎不叫沈氏歡喜驕傲?她正巴不得廣開宴席,好叫所有人看看她兒子的出息,對俞錦妍的建義,斷沒有拒絕的道理,只是面上卻笑道:「你一路勞心勞神才走到今天,是該好好慶賀慶賀。只是叫我操辦宴會……我久不碰家事了,如何能處理得好?老大媳婦,你出身侯府,宴會這些事是做慣了的,還是你來吧。說著,沖著莫含章笑點了點頭,態度倒是溫和客氣。

  莫含章叫她笑得渾身都不自在,還要拒絕呢,俞錦妍已經斷然道:「母親快別這麼說,她年紀輕輕的,懂得什麼,這次宴會,往來皆是兒子官場上朋友,家中親朋故交,容不得半點差錯。她平日家裡雜事瑣事管一管就頂了天了,這樣的大事,如何能當得起?」說著站了起來,鄭重對著沈氏拜倒,說道,「兒子知道母親頤養天年久矣,本不該打攪您,只這次宴會是兒子升遷後頭次宴請,非比尋常,還請母親勉為其難,助兒子一把。」

  俞錦妍這般的客氣鄭重,貶低了莫含章不說,更把沈氏捧得高高的,給足了沈氏面子,沈氏本就不是真的要推辭,如今焉有不動心的?

  莫飛景也湊上前來求情:「母親,大哥都這般求了,您就辛苦辛苦,幫大哥一次吧。大哥可說了,還要請咱們族裡的人來呢,沒有母親您坐鎮,那麼大幫子賓客,還有誰能應付得了?」

  高帽子戴的沈氏心裡更加舒服,聽說莫家族人要來,沈氏眼睛倏然一亮,再不端架子了:「既然這樣,我就試試看吧。」

  說起來,莫家雖自莫含章爺爺到莫含章父親兩代俱是一脈單傳,但再往上數,卻還是有幾個親友的。都說富貴不還鄉,猶如錦衣夜行。早年莫家敗落的時候,沈氏那是見著族人就躲,總覺得臉上無光。後來俞錦妍嫁進門來,莫家算是有些臉面,可沈氏跟人不和,哪樂意沾她的光,所以也沒有多跟族裡來往。現在就不一樣了,那是她自己親生兒子的本事,可是光明正大,硬板板能拿出來說道的,不好好在族人面前炫耀炫耀,沈氏晚上都睡不好覺的。

  歡喜過了,看著下首舒了口氣笑起來的老大,沈氏也不覺得他有了媳婦忘了娘了,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兒子貼心,給自己長臉,連連叫他放心:「我啊,一定把這宴會辦得妥妥當當的,絕不叫你那些同僚朋友有說嘴的機會!」

  俞錦妍只笑道:「母親你出手,我還能有不放心的?回頭我就讓人把當天的客人名單給您送來,這次,就麻煩您了。」又對莫飛景笑道,「你外頭朋友多,這次他們要樂意,你但管也請人過來喝杯水酒。」

  莫飛景無官無職,來往的朋友多是跟他一樣身無功名的官宦子弟或者富商之家,或者有意通過他來接觸俞錦妍莫含章之類的,別看平日大家喝酒聚會熱鬧得很,可私底下的比拼卻從沒少過。俞錦妍沒升遷的時候,莫家到底勢弱,莫飛景在外頭,面子也折過不少次,叫人嘴上刻薄幾句更是常有的事,早就想揚眉吐氣一回了,聽到這話,那真真是喜從天降,當即歡喜大叫道:「果然可以?」得到俞錦妍肯定的答覆後,激動地聲音都顫抖了,忙忙給她保證,「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仔細挑人,絕不會讓那些個不省心的摻進來。」

  對此,俞錦妍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大笑道:「行啊,你有數就行。你是我兄弟,我還能不信你?你能看著人攪了我的好日子?!」毫不掩飾自己對莫飛景的信任之意,還回頭來跟沈氏說道,「母親倒是給二弟的朋友也給列一桌,回頭跟我說一聲,我也去給人敬杯酒,這麼多年,二弟的那些個朋友,我還沒見全乎呢,虧了他們照顧二弟這麼久,我得好好謝謝人家!」

  這話一出口,莫飛景眼睛都濕潤了,看著俞錦妍,感動道:「大哥……」

  沈氏哪有不肯的,看著這兩兄弟如此和睦,喜得連連叫好:「好好好,老大你有這個心,我到時候一定給安排好!」

  大概是心裡著實高興,也或者是覺得俞錦妍這般給面子,不投桃報李有些說不過去,開始還在擠兌莫含章呢,這邊卻是多了幾分真心地對著人道:「我久不操辦宴會了,只怕到時候出什麼簍子,老大媳婦啊,你是個能幹的,到時候可得幫襯著我啊。」

  莫含章連道不敢:「母親但有需要,只管吩咐媳婦就是,可不敢當幫襯兩字。」

  恭敬的態度惹得沈氏越發歡喜,只覺她今日,倒比以往順眼了許多,不會叫她一看見就來氣了。

  滿屋子此刻真可以說是滿堂盡歡了,一會兒俞錦妍回去書房辦事,莫含章也挺著肚子回去休息了,莫飛景還笑盈盈道:「母親,這次宴會,您可真要多上點心了,下午大哥可是跟我透露了,他在宮裡侍衛處認識了好些個朋友,有些家世可了不得,還有詹士府的,侯爺給介紹的朋友,身份都不簡單,大哥這才升官,咱們家可不能叫人小瞧了,一定要般的風風光光,體體面面,好叫人看看,我們莫家,如今可是東山再起了!」

  沈氏白了他一眼:「這還要你來說?這樣的大喜事,我能不上心?我早就打算好了,趁著宴會之前,讓下人把房舍都先整理整理,該刷的刷一刷,該整理的整理,花草樹木都給整頓一番,再從庫房裡把咱家收藏的那些古董字畫都搬出來……你別看咱家早年這樣,你祖父在的時候,我們莫家可不輸人的,每次宴會,來往客人就沒有不誇的。你娘我是幾十年沒辦宴會了,可這本事還沒丟!」

  「這是這是,母親的本事我還能不信?」莫飛景涎著臉上前,巴巴求著她,「只是母親,到時候您可得把我朋友也給挑個好位置,兒子我在外面,也要臉呢!」

  沈氏被逗得是又好奇又笑,捏了他一把:「就知道你不省心,行了,我還能虧了你,放心,到時候,我一定叫你風風光光的,好了吧?!」喜得莫飛景直給她作揖……

  母子兩自顧歡喜不盡,卻是把舒月朝徹底冷落在了一邊。舒月朝冷眼看著這對母子,眼簾半垂下,心裡自有計較。

  她怎麼也沒想到,一直跟沈氏鬧彆扭的大爺居然會突然跟沈氏親近起來,還把主持宴會這麼風光體面的事越過大嫂直接交到沈氏手裡。沈氏最看重的是什麼,是她的體面,是莫飛景,是他們兄弟和睦~俞錦妍今天這突如其來的一齣,很有效地就緩和了沈氏這些日子一來對她的不滿。更甚者,大抵是這些日子叫兒子冷落的太久了,乍然得到兒子的好臉色,沈氏歡欣之下,竟是直覺地示好大兒媳婦,投桃報李地對大兒媳婦和顏悅色……

  這樣的戲碼要再來幾次,是不是沈氏就真要把嫂子當親生女兒一樣疼了?!

  看了眼還在說笑高興中的母子,舒月朝暗自啐了一口,這對傻子,人家不過是給個好臉,還真以為人家真把你們看的比自己的小家還重要了?大爺以前那麼在意他媳婦,為了媳婦都能跟生母對抗了,這次卻不叫自家媳婦長臉,為什麼,還不是不想勞累人家?要擱她媳婦不是十月懷胎試試?!

  說穿了,沈氏不過是占了莫含章現在肚子大不方便做事的便宜而已……

  舒月朝是個聰明人,心底再是冷嘲熱諷,臉上卻是紋絲不露,當著沈氏的面,還給奉承著說兩句「大爺孝順,老太太有福氣」之類的話,回頭回到自己院子,卻是提醒著莫飛景,「大哥升遷,這樣的喜事,妹妹可不能不來。流采都多久沒回家了,二爺也派人去給捎個話,好叫她回家來一起聚聚。」

  莫飛景莫名其妙:「這還用捎信?張家跟咱們家是姻親,張老爺子天天上朝的,能不知道咱大哥升官了?妹妹明兒肯定回家來賀喜的,還用我捎什麼話?」

  舒月朝就笑嗔了他道:「我說你傻你還不信,你們男人,想事就這麼簡單。你忘了上次妹妹為了妹夫來求大爺的事?那麼兩次,流采想要大爺給妹夫求個一官半職的,大哥都沒答應,流采臉上好看啊?這大哥升官是大事,妹妹是一定要回來的。可這不甘不願回來,跟你給個臺階下,體體面面回來,這裡頭的區別,二爺,你該知道吧。」

  莫飛景當即一拍額頭:「你不說我都給忘了還有這麼一回事。成,我馬上寫封信,明兒一早就給送張家去,就說府裡現在忙,要她回來幫襯一把!」轉頭抓住了舒月朝的手,卻是感激道,「虧得你細心,否則,我都疏忽了。就小妹那脾氣,要是不甘不願回來,心裡不定多難受呢。」對這個唯一的妹妹,莫飛景還是很疼愛的,自家妻子能這樣對待自己妹妹,莫飛景很欣慰。

  舒月朝羞紅了臉,從他手裡抽回手,低下頭只嗔道:「我才不是為了你呢,我那是為了流采……」

  莫飛景涎著臉湊過去:「是是是,你跟流采交好,都是為了她考慮,可不是看在我的面上,才跟她好的……」惹得舒月朝更是羞怯不已,夫妻倆坐在一處,好不親熱……

  第二天,莫飛景果然叫人一大早便送信去了張家,正午的時候,莫流采就帶著丫頭婆子回來了,一回來,便想要去賀喜俞錦妍,誰知俞錦妍卻是一大早就出門會客去了。莫流采撲了個空,回頭見到沈氏時,臉色便有些不好。

  自己生的孩子,沈氏哪有不知道的,便想著辦法叫她歡顏,特地說了俞錦妍的一番孝心,解釋道:「你大哥心裡還是有我們這些親人的,你看,臨到事了,想到的還不是我跟你二哥?你是他親妹妹,他有不望著你好的?你啊,也改改你那臭脾氣,你大哥沒幫你,自有他的道理!」

  莫流采哪能聽得入耳?一下跳了起來,卻是喊道:「不過是些小恩小惠,母親你就叫他收買了?」冷哼一聲,「要是他那好媳婦沒懷孕,不是六月的大肚子,母親你且看,大哥到底是要誰來主持宴會!」撇過了臉,冷笑,「早前為了媳婦,娘也不要了,突然就想起您了,也就母親您才會叫他給騙了!」

  沈氏的臉倏然就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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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2 05:57 PM

第一百零九章

  俞錦妍決心要廣開盛宴慶賀此次升遷,雖說張揚了些,怕少不得會被一些人背後議論小人得志便輕狂,實際上,卻是不得不為之。

  這半年來,她實在太打眼了。

  都不用俞琮言提醒的,她先是武職轉文職,入了詹士府,才多久啊,就進大內做了御前侍衛,御前侍衛的腰刀才捏手裡呢,馬上又要升遷了……

  這速度,怎不惹人側目?

  尤其他還有個晉陽侯的「大舅兄」,貌似太子對他也挺青眼,圍場上又是為了救三皇子才給弄成重傷的……種種種種加一起,現在卻是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俞錦妍這個「莫家的晚輩」。

  太多人的關注,就意味著身邊有更多人在研究你的一舉一動,再深的秘密,也禁不住人深挖,俞錦妍不敢想像,如果自己最大的秘密叫人察覺了,那後果……

  哪怕只是萬分之一的可能,俞錦妍也不敢冒這個險。

  可是她的高調已然不可更改,面對眼前的情況,又該怎麼辦?

  俞錦妍想到了自汙。

  有能力有本事又如何?在官場上,更要看的,是你會不會做人。俞錦妍哪怕英勇蓋世,如此一個小小的升遷,就迫不及待廣開宴席的大宴賓客,落在有心人眼裡,那就是年少輕狂,心思不深,缺少沉穩。這樣的性子,便是再能幹,在官場上也走不遠——相信,這場宴會一開,很多原本想要拉攏他的人,都要打退堂鼓了。

  俞錦妍甚至在太子的人跟前也裝了傻,只說自己廣開宴席引人側目,只是為了慶賀敗落許久的莫家再回到人前,是為了讓京裡人知道他莫家又起來了!——這還是俞琮言提醒她的。上位者倚重謀臣,要用他們的計謀,可往往卻又防備著這些人。俞琮言已然是太子門下第一謀臣,俞錦妍若再表現的聰明精幹,完美無瑕,太子未必會對他們放心。甚至為了制衡,很有可能將俞錦妍放在一邊。

  「便是你萬般才幹,再適合掌軍,為了防備你跟我串聯,形成一黨,將來制肘,太子一定會先找到你的弱點,然後才能對你放心重用。」俞琮言說這話的時候略帶著些無奈,「為人臣下,有些事該裝傻的卻還要裝傻。你若有勇無謀,太子用的,會更放心!」

  果然,對著太子派來的人說完了這話,當天太子就有派了人來傳話,只說宴會當天,他可能會來!

  單這可能兩個字,已經足夠讓莫家上下全都為之歡欣鼓舞。

  莫飛景激動地眼泛紅光,趕忙讓人去各家傳話:「去告訴人,宴會當天,太子殿下可能也要來!」想想,自家派出去送請帖的人裝著若無其事說出這番話,那些接帖子的人家,該有多震驚?!沉寂了那麼多年的莫府,再出現在人前,便是一鳴驚人啊!

  莫飛景光想到那個畫面,就止不住興奮地身子發顫:「天啊,我是不是在做夢,這是真的嗎?真的嗎?大哥,你真厲害!」

  俞錦妍卻是把人攔了下來,不許他們亂說話:「太子只說了有可能來,萬一到時候沒來呢?現在把話說死了,到時候太子殿下要是沒來,我們的臉面可就叫人踩腳底下了。什麼都別說,到時候沒來就沒來,要是來了,意外之喜,不是更叫人印象深刻?」

  現在莫飛景對這個大哥正服氣呢,別說俞錦妍說的有道理,便是俞錦妍把黑的說成白的,他也會贊同的,當即忙點頭道:「還是大哥你想得周全,是我糊塗,是我糊塗了!」

  俞錦妍看著他那諂媚得樣子,又是不屑又是好笑,淡淡的,甚至還有些自豪,這可都是因為自己得到的成績,才叫這個男人如此這般的折服呢。

  莫含章當年,怕也沒有得到他兄弟這樣誠心的崇敬吧!

  當然,得意歸得意,該敲打的還是要敲打的:「你別以為官場上容易了,這次我是立了功,可要不是有侯爺在,幫我在太子跟前說情,天下那麼多武藝高強的人,太子憑什麼就器重我?還這麼我面子?可見這人脈關係,在朝堂上有多重要!以後你給我警醒點,再敢對你嫂子不敬……」她濃眉一豎,狠狠瞪了莫飛景。

  莫飛景三指併攏向天,那是賭咒發誓:「大哥,您就放一百二十個心,以後,我一定把嫂子供起來,當菩薩一樣好不好?」也不等俞錦妍接著說,自己就先保證了,「還有母親那裡,我也一定幫著說話,再不讓母親為難嫂子了,可好?」

  俞錦妍這才罷了:「你記得你說的話才好。」

  當然,棒子打完了,還是要給個甜棗的,俞錦妍看莫飛景那心癢癢的樣子,多少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對了,你不是有朋友要來?到時候倒是可以叫上你知心的,便是不能往太子殿下跟前湊,能看見殿下,也是你的體面。」

  莫飛景心裡頭正想著這個呢,還在為難該怎麼跟俞錦妍說才好,畢竟他那些朋友都是白身一個,無官無職的,便是家裡的背景也不很雄厚,之前太子不說來請了也就請了,無非多幾個座位,如今卻是不好開口。偏他又捨不得在朋友面前露臉炫耀的機會,只是為難躊躇,這會兒俞錦妍主動開口,他焉有不喜出望外的!當下喜的是眉飛色舞,對著俞錦妍,別提多恭敬感謝了:「大哥,謝謝你,你對我真好!!」

  上前還要拉著俞錦妍的手感歎一番,俞錦妍卻是一把推開了他,呸了一聲:「好好大男兒,做什麼小女兒形狀。你是我弟弟,我還能不對你好?」勉力說完這一句,心裡到底不舒服,扔下「我還有事,先走了」便快步出了門去。

  留下莫飛景呆呆站在原地,腦子裡還有些轉不過彎來。大哥他這是,害羞了?!

  一下噗嗤便笑了,他就說嘛,大哥最是個念情的,怎麼可能突然就轉便了對他和母親的態度,這不,人心底還是關心自己。

  也是,自己和母親以前對嫂子,是多有怠慢。大哥的前途可都靠著人家呢,偏自己和母親卻那般短見,不行,得好好跟母親說道說道才行!

  莫飛景打定主意,出門便要去找沈氏,才出了院門,他的小廝便急忙忙跑來:「二爺,小的可算找著您了,李六爺在仙客居請宴,派了人來叫您呢。」

  李六跟莫飛景關係挺好,聽說他請客,莫飛景登時便意動起來:「正好,我還打算給他下帖子,這會兒就一併說了,還省得麻煩。」萬事放一旁,帶著小廝便出門去了,卻是把剛才想到的事,全給忘了……

  那頭,沈氏為了宴會的事,費心不少,從宴會的名單,座位的排序,當天的佈置,廚房的菜色,那就沒有不用操心的。沈氏雖說年長,早年莫老爺子在時,莫家也還算風光,可到底和這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不是,沈氏當年便是操持過這樣的盛事,二十多年了,也忘得差不多了。先頭她還信心滿滿認為自己沒問題,真正著手了,才覺得捉襟見肘起來。

  請客帖要寫,可隨著莫家敗落,沈氏交好的內宅婦人身份也是越來越低,到如今,對許多名門貴婦,卻是不大熟悉,俞錦妍倒是給她列了自己要請的客人名單,可下帖子總不能下男主人一個吧?內宅夫人也得請一請不是?那問題就來了,這些個夫人,到底姓甚名誰,家庭背景如何,可有體面,可有忌諱處……

  沈氏全不知道。

  更麻煩的事後面還要排位置,這京城高門大戶,官宦之家,親朋好友多,隨便兩個扯出來都可能是七拐八彎的親戚不假,可也有可能隨便兩個拉出來,卻是上下三代的仇人。這你要是一個不小心把仇人放一塊兒……呵呵,那樂子就大了!

  還有家裡的裝飾,那可不能馬虎,這次宴會,是莫家東山再起的第一次宴會,要是佈置得查了,叫外人看見,還以為他莫家窮酸呢。非得盛大不可——問題就來了,這盛大,到底要怎麼盛大呢?她倒是想古董珍寶擺滿園子,可上哪兒找那麼些好東西啊?

  還有這酒菜,有底蘊的高門大戶家裡,都有些自己的拿手菜,便是其他的,也有大廚精心烹製,可莫家的廚子……

  沒接觸不知道,一做起事來,才知道是千頭萬緒。沈氏連著忙了兩天,卻不過是越忙越亂,別說底下人了,她自己都糊塗地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腦袋想得都疼了。

  誰知,還更有個晴天霹靂往她頭上來,俞錦妍卻是告訴她,太子當天可能會親臨。

  沈氏可不覺得榮幸,她這會兒,想死的心都有了。萬一到時候,她沒做好,出醜出到了太子跟前,那、那……

  這事,可該怎麼辦才好?!

  沈氏開始後悔了,早知道,她便不該從俞錦妍手裡接過這差事,現在倒好,騎虎難下,她實在做不來,可要就這麼跟人說她做不到,那她的臉可往哪兒擱?

  舒月朝最是個會察言觀色的,眼瞧著這兩天沈氏眼圈底下的黑青越來越重,精神頭兒也越來越差,便私底下叫人去打聽沈氏的春暉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等到知道實情,腦子一轉,便有主意上了來。

  這天她趕著沈氏處理雜事的點過來,看著沈氏前後忙活著那些個賬本瑣事,輕掩著紅唇卻是笑道:「這麼多零零碎碎的雜事,母親您一個人怎麼忙得過來?偏我也要管著廚房繡房那邊,幫不上,這可怎麼好?才兩天時間,母親您都憔悴了!」

  沈氏冷這張臉:這話說了跟沒說有什麼兩樣?!

  正自不滿,舒月朝雙手一拍,卻是笑道:「我這可不是傻了,府裡嫂子不方便,我實在沒精力,這不還有小姑子在嗎?不如,母親您把小姑子叫回來,幫幫忙?!」

  沈氏的眼睛倏然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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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2 06:03 PM

第一百一十章

  舒月朝提議要沈氏請來莫流采幫忙操辦宴會,與其說是要交好小姑子,倒不如說是想給莫含章沒臉,挖個坑給莫含章跳。

  這世上,再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莫流采心底的那些個小九九了。

  自幼千嬌萬寵長大的小姑娘,脾氣驕橫,自認為天底下就該她最了不得了,平日出門宴客,見著比她出彩的姑娘,回家來還要不高興幾天,結果大哥娶回來個嫂子,貌若天仙不說,家世更把她比的跟地上的泥巴一樣,出嫁時的十里紅妝,盛大場面,更是她一輩子都得不到的。心胸狹窄的莫流采,從此就這麼跟自家大嫂幹上了,哪怕她是靠著大嫂才有了個好姻緣,也從來不念人的恩……

  操辦宴會不是一天兩天能完成的,要莫流采來幫忙,莫流采就得在家裡住幾天,一直針對大嫂的莫流采跟她住在同一個屋簷下……

  想到莫流采,舒月朝眼底快速劃過一絲厭惡,面上卻是笑盈盈攛掇著沈氏:「小姑子在張家也是幫著管理家事的,又是母親一手教導出來的,讓她回來幫忙,您可不就能輕省許多了?」其實莫流采只是次子媳婦,張家太夫人夫人都在,上面還有個長嫂,哪輪到她主持中饋,不過管著自己的小院子罷了,舒月朝這也就是在沈氏跟前抬高莫流采而已。

  沈氏也是心動的很,事情實在太多,她上了年紀,精力有限,實在是難以全面掌控,全權交給舒月朝吧,這麼好的一個露臉機會,就便宜舒月朝了,她心裡實在不甘心。可要換了自己親生女兒,她還巴不得外面人誇她能幹呢,當下眼睛就亮了。

  只是她還有些猶豫:「流采到底是嫁出去的人了,現在把人叫回來幫忙,這,這不大好吧……」嫁了人的姑奶奶,還回來操持娘家的事,這、怕是引人非議呢。

  沈氏雖然疼女兒,可也怕叫臉上不好看。

  舒月朝輕笑起來:「我還當什麼呢,這民間還有娘家有事女子回去幫忙的呢,不說別個,農忙時節回去幫襯一把那是在正常不過了,咱家現在有事,抽不出人手,小姑子再是出嫁了,那也是莫家的姑娘,回來幫把手有什麼打緊?母親要不放心,不如,問問大爺?」

  沈氏聽罷,很覺得有道理,等到晚上吃完飯,趁著所有人都在,就把這事給說了。

  「要說我先頭答應了老大你幫忙操辦宴會,就不該再叫人,只是上手了才知道事務繁雜,才想著讓你妹妹也過來幫把手……」沈氏有些忐忑地看著自家大兒子,小心地等著她的答覆。

  俞錦妍還在沉吟,莫飛景已然懊惱道:「母親,你說什麼呢,小妹都出嫁的人了,怎麼好隨便回娘家,還是過來幫忙操辦宴會,這可不是一天兩天能完的,妹妹不還得在家裡住下來啊。到時候,張家怎麼想?!」又看了眼俞錦妍,懊惱地直跺腳。

  母親真是的,忙不過來,府裡那不是還有一大群的下人嗎?不說別人,大嫂身邊的趙嬤嬤,那可是宮裡出來的,在晉陽侯府那麼久,什麼宴會沒見識過,沒幫忙過,讓她幫把手不就好了?偏偏那麼麻煩,還要小妹回來——這要是大哥誤會了是不給嫂子面子怎麼辦?

  母親都想的什麼餿主意!莫飛景後悔不跌,自己就不該光顧著朋友那頭,這些日子,都忘了交代母親,可要多多照顧嫂子,千萬不能給她沒臉。

  想到這,也不用俞錦妍開口,就說道:「我看這事不行,母親,你要忙不過來,就吩咐一聲,讓底下人去做,還有鈺哥兒他娘,也能幫襯你……流采那頭,你就別麻煩了,到時候還的跟張家解釋,麻煩!」

  沈氏滿腔熱情叫小兒子迎頭一盆冷水澆下,心都涼了,這可不是老大,她現在越來越不敢頂著來,當即就氣得臉色漲紅,罵道:「我怎麼了?我惦記你妹妹不行啊?你倒是上下兩嘴皮子一碰,說得輕巧,我這邊多少事,你知道嗎?身邊丫頭嬤嬤,都好兩天沒睡了。你媳婦?你媳婦她也忙的是腳不沾地的,我不把你妹妹找回來,誰來幫襯我啊?!」

  沈氏這完全就是脫口而出,她自己倒是沒覺得,莫飛景卻是聽得急都急死了,什麼叫沒人幫襯啊,嫂子不是人啊。母親把所有人都點到了,嫂子人還坐這兒呢,她怎麼就不想想?這話說出來,要大哥多心,那還能高興得了嗎?

  當著眾人的面,有些話莫飛景又不好攤開來說,直急得是滿頭大汗,還要給沈氏打眼色,卻聽得俞錦妍終於開口道:「也是我疏忽了,卻忘了宴會諸事繁雜,母親和弟妹兩個人,怕是分身無術,既然母親覺得好,那就把妹妹叫回來幫忙吧!」

  這話一出口,不但沈氏莫飛景愣住了,就是一直沒說話的莫含章也被嚇了一跳。

  他們沒聽錯吧?俞錦妍這是答應了?!

  沈氏臉上登時笑開了花:「老大,你說真的?你同意了?」

  莫飛景也驚奇地看著他,俞錦妍好笑道:「這又不是什麼大事,母親既然決定了,那就叫她回來好了,我不大懂這些,母親問我不也白問嘛……」

  沈氏得到肯定的答覆,這才徹底放下了心,笑道:「可不就是,都是一家子骨肉,讓你妹妹回來幫個小忙,有什麼大不了的。」說著,狠狠瞪了眼莫飛景,顯然還在嫉恨他剛才反對的那番話,莫飛景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沒敢看她。回過頭,又對著俞錦妍笑道,徵求他的意見,「老大,那,我明兒就給張家去信?」

  俞錦妍點點頭:「這些事,母親看著辦吧。我不懂!」

  莫飛景聽著她這樣說,一直吊在半空的心才算放了下來。

  是了,大哥他常年在軍中,對這些個瑣碎家事的彎彎繞繞肯定是不甚清楚的,肯定沒察覺剛才母親對嫂子的疏忽!

  呼,沒聽出來就好,沒聽出來就好,大哥跟母親關係才緩和些,要是聽出來,再鬧起來,那可就不好了……

  嘖,母親也真是的,不是都跟她說了要對嫂子好點,怎麼現在又……誒,回去還得跟母親好好說說才行!

  不說莫飛景心底如何想,坐在旁邊一直注意著所有人動靜的莫含章,這時卻是察覺到了不對。

  什麼時候,沈氏和莫飛景,變得這麼聽話了?

  說聽話可能有些不恰當,可莫含章真是這麼覺得的。

  擱他以前,沈氏莫飛景可不會這麼客氣,沈氏要是自己有了決定,便是歪纏著也是一定要他答應的,莫飛景會苦求他幫忙,實在不行,就去找沈氏說情,就連莫流采,有事上門的時候,也都是一次不成再來第二次,苦肉計,哀求,找沈氏……招數不要太多。

  可現在呢,瞧剛才沈氏小心翼翼的樣子,莫飛景那生怕她生氣的模樣!竟是怕了她一樣。

  莫含章看著,一時竟說不出心底到底是個什麼滋味。

  眾人散了,莫含章和俞錦妍是一塊兒出去的,他特地去謝謝她今晚肯答應下來讓莫流采回來幫忙的事:「母親忙不過來,有流采幫襯,她也能輕鬆點,你能這麼乾脆答應,對你肯定很不容易吧?」他是真心感謝道,「真是辛苦你了。」

  俞錦妍一時又驚又奇地看了他好一會兒,驀然輕笑起來:「沒什麼大不了的,不用你這麼鄭重其事。」

  莫含章卻堅持:「流采她很久沒回娘家住了,這次得虧你,母親和妹妹她還能多在一塊兒幾天,是要謝謝你的。」

  俞錦妍撇過頭,失笑:「你可記得你今天的話,別後悔才好。」

  她聲音太小,莫含章一時沒聽清楚,疑惑道:「你說什麼?」

  俞錦妍只搖頭:「沒什麼。」想了想,卻又問他,「你也別說這些虛的,你要真謝我,倒不如跟我說說,你早前跟著三皇子,肯定知道他那邊不少事,那個張辰的父親,振武將軍,那到底是個什麼人物,為人如何,平日做事可是個什麼章程,你知道嗎?」

  莫含章只一想就明白了,「你這是要對那個位置動手?為什麼?以你現在的品級,便是把張將軍弄倒了,也輪不到你。」

  俞錦妍白了他一眼:「我什麼時候說我要那位置了,你別跟我裝傻,振武將軍的頭銜不說,他手裡禁衛軍右翼統領的位置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單憑他看著中立,實則是三皇子的人,我就容不下他。再說了,我上不去那位置,太子麾下人才多的是,總能挑出一兩個合適的,位置空出來了,你還怕沒合適的人上去坐?別囉嗦,你到底說不說?」

  莫含章叫她擠兌的沒辦法,絞盡腦汁想了好兩遍,才算找出一兩件可以挑毛病的事跟俞錦妍說了,看到她滿意點頭,他才鬆了口氣,驀然又覺得自己這表現怪怪的,他這麼盡心幹什麼?還怕她不高興了?

  腦子裡就想起她剛才說的總有合適的人,也不知道怎麼的,一個名字就浮現在了腦海裡,脫口問道:「你不是打算讓那個王恒頂替那位置吧?」王恒現在入了禁衛軍,再升一升,不能封個將軍,頂下右翼統領的職位卻未必不可能!

  一想到這個可能,莫含章心裡就跟打翻了醋瓶子似得,酸的不行。

  王恒?

  俞錦妍驀然聽到這個名字,不由失神一下,很快就又回過神,白了他一眼:「你胡思亂想什麼?我跟王恒有什麼交情,能為他考慮?」沒事人似的就給走了。

  莫含章站在原地,看著她這反應,腦子裡還一直在想,難道,她還不知道王恒曾經愛慕過她的事?嘴角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的,就給勾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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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2 06:13 PM

第一百十一章

  果然第二日,沈氏就給張家去了信,接來了莫流采回家小住——俞錦妍升遷的消息還是挺管用的,大抵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俞錦妍如今受到了太子的器重,張家甚至沒有多話,就當著莫家派過去的下人面,准了這一請求。莫流采收拾收拾東西,帶上了丫頭婆子,就這麼風風光光回了娘家。

  她嫁進張家這麼多年,這還是頭一次受到婆婆張氏如此這般的客氣。

  那種壓制不住的興奮和激動,回到了娘家,莫流采撲進沈氏懷裡,止不住就跟她分享起來:「真真是揚眉吐氣,娘,你都不知道我婆婆那會兒對我那親切的喲」捏起了聲音,學著張夫人當時說話的模樣,「流采,親家母想念女兒了,你就回去好好陪著她,多住兩天也沒關係,到時候,我讓老二去莫府接你……」說完,撇撇嘴,又興奮地轉身拉住了沈氏,「娘,你聽聽,你聽聽,多體貼啊。我嫁過去那麼多年,孩子都三歲了,這還是她頭一次對我這麼客氣呢!以前哪回我回去不是一個人的,這會兒,還要我家二爺來接了。」嘖嘖兩聲,有些驕傲,又有些鄙視,「德行!」

  因為她要來,沈氏一大早就讓府裡趕緊給準備她要住的屋子,安排下人,準備飯菜,俞錦妍有事沒來,莫飛景卻是特意沒出門等著妹妹,舒月朝剛領著莫流采帶回來的下人去安置了,莫含章沒來,這會兒屋裡的都是莫流采信得過的人,說話就沒個遮攔。

  莫飛景聽著又是心疼妹妹,又有些恨鐵不成鋼:「說了多少次,有些話別亂說,你瞧瞧你說的什麼,你婆婆關心你還不好了?」

  莫流采白了他一眼:「我就看不慣她那前倨後恭的樣子。大哥沒升官之前,她對我可沒這麼客氣!我當年生下烈哥兒之前,她還給我家大爺送丫頭,呸,她安得什麼心啊,怎麼就不往大伯子屋裡送,偏就我們二房?還不是欺負人?!」說著又有些得意洋洋,「現在好了,大哥升了正四品,手裡還有實權,比我家公公還高一級,還是他的上官……母親,這些日子,你都不知道,我在那府裡,有多揚眉吐氣!」

  莫流采的公公張謙,步軍統領衙門正五品都司,手裡也算小有權利,可現在莫含章也進了步軍統領衙門,這樂子就大了。以往只是看在跟晉陽侯府大小姐是妯娌所以才讓兒子娶進門的二兒媳婦的娘家哥哥,一躍居然成了自己的頂頭上司了——便不是同一個部門,那也是上官啊。張謙心底就別提有多鬱悶了。

  可再怎麼鬱悶,該辦的事還得辦不是?都成既定的事實了,他還能讓莫含章調到別的衙門去?張謙只能把所有的鬱悶和不服氣都壓在心底,轉頭卻是交代了自家夫人,日後可要對二兒媳婦好點。

  別以為他不知道,自家夫人看著二兒媳娘家不顯,明面上在二兒媳婦百般討好之下對人還算可以,背地裡卻是極享受著打壓二兒媳的感覺……以前莫家不顯也就算了,現在人娘家大哥都壓到自己頭上了,不說碾死自己跟碾死個螞蟻一樣容易,可小小刁難他一下,那還不是易如反掌?

  張謙就給自家夫人下了死命令,約束好府裡上下,再不可對莫流采有半點不敬……

  張謙可是一家之主,他的命令,張家還沒有人敢違抗的——有了他的話,莫流采的日子,要想不如魚得水也難啊。

  偏莫流采卻不是什麼個柔順的好性子,以前多巴結討好張夫人這個婆婆,現在地位反過來,人家對她好了,往日的新仇舊恨便都湧了上來,在張家還不敢亂說話,回到娘家了,可不要順著心意,好好跟母親二哥說說她那好婆婆?!

  「以前我去給婆婆請安,可不敢晚,早早起來,我那大嫂不定還在被窩裡呢,我就得去人院子裡站著,等她起了床,我還要給她梳頭,幫著打扮,平日吃飯,還要站在一邊給她布菜伺候,沒事陪她說話,打葉子牌都不敢贏只能輸……現在,哼,早上也不用我那麼早去請安了,說是讓我多睡會兒,吃飯時候也不用我伺候了,讓我坐下好好吃。」莫流采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刻薄道,「還不是打量著大哥起來了,我不好欺負了,所以才突然對我這麼好?呸,以為這麼點小恩小惠就能讓我忘了以前了?做夢!」

  「最可笑就是我那大嫂了,還給我送來好兩匹絹,哼,我眼皮子有那麼淺嗎?兩匹布就能把我收買了?以前仗著家世,看我的眼神都是俯視的,現在知道我不好惹了?晚了!」

  一朝翻身,莫流采對著自家母親和大哥,毫不掩飾自己心底的痛快:「以前瞧不上眼我,刁難我的時候怎麼沒想著有今天?!從來沒把我們二房看在眼裡,大房那邊是以後的繼承人得敬重,三房小叔受盡寵愛,要什麼有什麼,就我們二房是那後娘養的,爹不疼娘不愛,憑什麼啊!」

  沈氏聽著眼淚直掉:「我的兒,我都不知道,你在那府裡竟吃了這麼許多苦,你以前,怎麼都不跟我說呢?!」

  莫流采就撲在她懷裡道:「告訴您除了讓你擔心,又有什麼用?還不如不說,叫你知道我過得好,也就是了。」

  莫飛景往日只道自己妹妹頗得婆婆喜歡,卻不知道這一點點喜歡,是妹妹受盡委屈得來的,心裡止不住的酸楚:「都是我這二哥沒用,在京裡那麼多年,愣是沒辦法給你撐腰。」

  莫流采便勸道:「二哥說的什麼話?你對我多好我還能不知道?能有你這樣的哥哥,是我的福氣,張家那些人,哪裡知道二哥你的好!」

  莫飛景叫妹妹安慰地心裡舒坦了一些,只是對於莫流采如今這樣得志猖狂的表現,卻有些不贊同,勸道:「妹妹,現在大哥升遷,你公公婆婆也對你好了,你便是再記著以前的事,可別在人前表露出來。張大人張夫人或許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不對你說什麼,可心裡能不有想法?那到底是你公婆,你可不好把人得罪狠了。不然,不說外人非議,就是妹夫,心裡未必就沒想法。」

  莫流采最近正是揚眉吐氣的時候,巴不得多給張夫人張大嫂點顏色看看,哪裡聽得莫飛景這樣潑冷水的話,撅著嘴道:「才不會呢,公公婆婆以前多忽視我們二房啊,現在我揚眉吐氣,連帶我家二爺背脊都挺直了幾分,他能怪我?!」

  莫飛景就更不放心了:「你不是還對妹夫耍脾氣了吧?這可不好,男人就沒幾個能容忍妻子爬在頭上的……」

  話還沒說完呢,莫流采已經歪纏上來,撒著嬌道:「哎呀二哥,你就別囉嗦了,我這麼大人了,還能不知道分寸啊?我就是想出一出以前受的氣兒,可不是不打算過日子了。我以後還得在張家過一輩子呢,我能不把握好分寸啊?你就別瞎操心了!」一邊拉著沈氏告狀,「娘,你看二哥,我難得回家小住,他還這麼教訓我!」

  沈氏果然向著女兒,便說莫飛景:「你妹妹受了那麼多委屈,現在咱們家起來了,她想出出氣有什麼不對的?張家?老大現在都是張家親家老爺的上官了,他們敢虧待你妹妹?!你就少囉嗦!」

  莫飛景無奈,只能不說話了。莫流采又笑嘻嘻湊上來:「我的好二哥,你就別擔心了,我知道好歹的。」又笑又哄的,莫飛景被鬧了地脾氣全無,只能搖頭歎息:「你啊……」

  莫流采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難得回娘家,她可要好好享受一下輕鬆自由的生活,可不想老被人嘮叨,忙忙拉著沈氏又問起家裡的情況來:「母親,大哥呢?大哥現在在做什麼?是在忙嗎?」

  沈氏和藹的看著她,說起俞錦妍,有些無奈,卻更多的是驕傲:「可不是,他現在啊,大忙人一個,輕易啊,我都見不到她了,每天忙的事腳不沾地的,就晚上吃飯的時候,還能跟我們一起聚一聚,大家吃頓全家宴!」

  莫流采不由驚訝:「這麼忙?」一想又釋然了,「是了,大哥新官上任,可不是要忙碌許多。」一會兒又想到沈氏話裡的意思,臉上便有些意興闌珊,「怎麼,現在家裡每晚都是全家宴嗎?什麼時候開始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莫飛景笑起來:「大哥上次傷好了之後提議的,大家一起吃晚飯,也免得有時候十天半個月,全家也坐不到一塊兒……時間不長,你當然不知道了。」

  本是開開小玩笑,調節氣氛的,誰知莫流采聽罷,卻是突然變了顏色,看了眼沈氏,咬住了唇。

  莫飛景莫名所以,疑惑的看了眼沈氏,忙忙問道:「小妹,你怎麼了?」

  莫流采嘟起嘴:「你們現在,每天都跟嫂子一起吃晚飯啊?」

  顯然,叫她一提起來就滿臉不高興的嫂子,非她的大嫂「俞錦妍」莫屬了。

  沈氏莫飛景這些日子叫俞錦妍折騰的夠嗆,不管心裡怎麼想,面上都對莫含章好了許多。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這個變化,平日也很給莫含章臉面,卻是一時疏忽了,莫流采,可是一直跟這個大嫂不和的。

  沈氏想到自己大兒子千叮萬囑的,絕對不能虧待了大兒媳,再看看滿臉不高興的女兒,頭都大了,拉著人勸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別在這兒跟我撅嘴了,你大嫂這還有著孩子呢,那可是你侄子,你怎麼還一說起來就不高興?她對你,不也挺好的?」

  莫流采聽著就瞠大了眼睛:「娘,你說什麼呢,她對我好?她對我哪裡好了?不就是給我說了門親事嘛?怎麼弄得我就跟欠了她一樣啊?難道她給我說的張家這門親事,我佔便宜了嗎!這些年,我過得很好嗎?」越說越生氣,站起來就道,「母親,你怎麼就光數落我,我做錯什麼了?本來就是她不對,我當人媳婦,她也是當人兒媳婦,我做過的那些事,我天天伺候婆婆,她有嗎?她有嗎!光這個,她這個媳婦就做的不夠,我不樂意怎麼了。娘,我才說了什麼呢,你就說我!」

  顯然是平日被沈氏寵壞了的性子,這會兒跟著沈氏鬧起來,又哭又鬧又耍苦肉計,眼淚一掉,沈氏想到女兒在張家受的苦,心登時就軟了,忙忙勸道:「你別哭了我的小祖宗,你哭的我心都酸了。」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罵道,「還說我說你,我這才說了幾句啊,你就一籮筐一籮筐的話。我不就隨口一說嘛!」

  莫流采不依:「可你那樣子,分明是讓我以後讓著她……我不嘛,娘,我才不要對她低頭呢!」

  沈氏就這麼一個女兒,那是心頭肉一樣的,要什麼給什麼,只要她一張嘴,就沒有不答應的。這次也不例外,莫流采這麼一鬧,她直覺就想答應下來……叫莫飛景一把給截住了。

  「別的都能依你,這可不行!」莫飛景肅容看著莫流采,第一次對這個心愛的小妹妹拉下了臉,「往日慣著你,倒叫你越來越不懂事了,什麼話都敢說!我是看在你張家過得不容易,不想你回娘家也受拘束剛才才沒很說你,你倒好,還得寸進尺了!」又不滿地看著沈氏,「母親,我都說了多少次了,以後可得對嫂子好點,你怎麼還……」

  沈氏剛才也是腦子糊塗了,這會兒叫莫飛景一說,神智回來,也知道自己理虧,不由得低下頭,卻是不說話了。莫流采拉了她好幾次,她只躲著她的眼神。

  莫流采心一下就涼了,一下跳了起來質問莫飛景:「二哥,你什麼意思啊?你到底知不知道誰疏誰親啊,我是你親妹妹,你卻向著嫁進來的大嫂?」

  莫飛景只皺著眉頭,喝道:「你還敢說!沒大沒小,那是你嫂子!」看莫流采還是滿臉不服氣,脾氣也上來了,冷笑道,「要說親疏,你再是我妹妹,那也嫁出去了,冠著張家的姓,嫂子肚子裡,還有我們莫家的子嗣呢!」

  莫流采哪能聽得這番話,眼淚一下就出來了,哇的一聲,拉著沈氏便大哭起來:「娘,你看二哥……」

  沈氏心疼得慌,可手心手背都是肉,莫飛景也是她心愛的小兒子呢,只能恨恨道:「你們啊,就別鬧了,都是親兄妹,也許久沒見了,怎麼一見面,卻吵起來了呢?」又勸莫飛景,「這是你妹妹,你就不能讓這點?」

  莫飛景卻是毫不退步:「那也得看是什麼事,你現在,是越來越沒大沒小了,再這麼下去,遲早得闖禍……」看沈氏還有話說,便提醒她,「母親,大哥那裡才好幾天啊,你就忘了。回頭小妹鬧出來點什麼,我倒是向著她呢,大哥那裡,我可就不敢保證了。」

  沈氏腦海裡就浮現了之前俞錦妍跟她爭執的場面,原本還要勸說的話停在了舌尖上,就又給吞了回去,歎口氣看了女兒,好半天了,才艱澀道:「流采啊,你難得回來,有些事,你就別管了……」

  莫流采瞠大眼睛,連哭都忘了:「娘,你是怎麼了?你怎麼會跟我說這些話?」

  還要不依不撓,莫飛景惱了,卻是一把拽過她警告道:「莫流采,你可別怪我提醒你,現在的嫂子,那是大哥的心頭肉……你且想想,你現在在張家的體面,都是托的誰的福,大哥要是惱了你,我看你以後可怎麼辦?!」

  莫流采還不知道早前俞錦妍跟沈氏鬧得幾乎僵硬的場面,那是真正一點面子沒給沈氏,全向著俞錦妍了,打量著自己還有沈氏撐腰,可一點不怕莫飛景的威脅:「你少在這兒嚇我,我才不信呢,大哥能為了我對嫂子說兩句話就跟我生分!」又哭,「二哥你太過分了,我回來才多久,你就對我橫眉豎眼的,你是不是不待見看到我,你要不樂意,我現在就回張家就是了!」把莫飛景氣得身子都抖了。

  沈氏眼看著越來越不像樣,也來了氣,啪一下拍了桌子,怒喝道:「都說完了沒有?你們當我死了啊,當著我的面吵吵?!」

  莫飛景叫莫流采氣得胸口發悶,冷笑一聲:「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不聽我的,我就看你怎麼辦!」甩了袖子就走了。

  莫流采噙著淚哭道:「娘,二哥還罵我是狗!」

  看著小兒子走開,沈氏心裡也不痛快,卻是一把拉開了莫流采抓著她胳膊的手,沒好氣道:「你還敢說,要不是你氣他,老二能這麼說你?你都多大了?孩子都要啟蒙讀書了,你還這麼小孩子脾氣。跟著老二在我面前爭寵吵鬧的,非要爭贏了才高興……流采啊,你不小了,什麼時候你才能成熟點,讓我放心點啊?!」

  莫流采就默默站在那裡,低頭抹著眼淚不說話,臉上是滿滿的委屈。

  沈氏心疼地慌,本就要去哄,腦子裡卻閃過莫飛景的話,登時就又頓住了。

  老二說的沒錯,老大現在脾氣改了,對自己都沒那麼客氣了,更何況是對流采?自己對他媳婦板個臉色他就能陰著臉一天,流采要把人得罪死了,這老大要是忌恨在心裡,以後就不幫襯這個妹妹了,那流采在張家,還能有什麼好日子?!

  沈氏就歎著氣,苦口婆心勸說莫流采:「流采啊,你且懂點事吧,我和老二,還不都是為了你好?當娘的當哥哥的,還能害你不成?你且聽話,你大哥現在性子變了許多,早不是五年前的那個了,他現在正是在意你大嫂的時候,你這兩天在家,可記得對你大嫂好點!」看莫流采滿臉不甘願,沈氏著了急,登時冷下臉,喝道,「你聽到沒有!」

  莫流采咬著唇,還想不答,沈氏又是狠狠一聲喝:「聽到沒有?!」莫流采這方不甘不願地點了點頭。沈氏還不放心,又是警告道,「我可告訴你,你別跟我耍心眼子,要叫我知道你對你嫂子不敬……別怪我跟你不客氣。到時候,馬上送你回張家!」

  這次莫流采真哭了:「不就是娘家了不起,不就懷了孩子,娘,你為了嫂子,就這麼對我?」氣極了,哭著冷笑道,「好、好、好!我對她敬著捧著,把人當菩薩一樣拜好不好?這你滿意了吧?!」也不等沈氏說話,轉身抹著眼淚就要走。

  沈氏哪能讓她就這麼跑了,趕忙讓人攔下她,看著哭得只打嗝的女兒,沈氏無奈至極,連連苦勸道:「流采啊,你就聽點話吧,我不會害你的……你大哥現在,把你大嫂真是捧在了手心裡,就是我,要是得罪了你大嫂,你大哥都不會給好臉色,更何況你出嫁了,以後更得靠著你大哥……聽話,啊,對你嫂子敬著些,別再想著你那些個彎彎繞繞了……」

  沈氏還勸了好多好多,莫流采只是掉著眼淚默默地哭,沈氏見她好想聽進去了,這才放了人回去休息。

  莫流采無精打采坐在房間裡,想到沈氏來回的叮嚀,直是嫉妒的要瘋了。

  這俞錦妍,怎麼就那麼好命?以前娘家是好,可婆婆不待見,丈夫又不在身邊,她根本不放在眼裡,可現在,大哥回來了,處處寵著她,把她捧到天上去了,為了她,還跟沈氏都對上了……

  現在,連自己都要給她讓步了!

  憑什麼,憑什麼啊!!

  嫉妒之火就這樣熊熊燃燒起來,沈氏怕是怎麼都沒想到,她的一番勸解,非但沒有叫自家女兒放下芥蒂,反而越發存了心要給「大嫂」一個好看!

  至於後果,從來沒有正面看到俞錦妍為了維護莫含章可以做到什麼程度的莫流采根本沒放在心上。

  她可是大哥的親妹妹,她就不信了,一向疼她的大哥會真把她怎麼樣!

  管她的!再不成,母親總不會不管。莫流采咬著牙,不讓她對大嫂不敬?哼,那就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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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2 06:32 PM

第一百十二章

  莫流采存了心思要跟自家大嫂過不去,平日便多留意了莫含章幾分。這一觀察,直叫她是氣炸了肺。

  俞錦妍財大氣粗,平日生活講究,莫流采是早知道了的,當年她未出嫁的時候,俞錦妍的厚院就是這府裡數一數二的院子,平日吃穿住行,就沒有一樣不好的——哪怕莫流采不願意承認,可當年俞錦妍那種侯門千金的富貴做派,叫她嫉妒之餘,卻更是深深地羨慕。

  富貴千金,可就不該是這個樣子?

  這也是莫流采深恨俞錦妍的一個原因——同是女兒身,都是一樣的人,憑什麼她能過的這麼好?!

  這些年,莫流采努力經營著自己的日子,時時注意,刻意講究,她出嫁時嫁妝也還算豐厚,吃穿用度上自然不會虧待自己,她想著,自己現在這日子,便是比起俞錦妍,也差不到哪裡去了吧?

  可現在回家這麼一小住,仔細觀察了莫含章的日常生活,她才發現,哪是差不多,根本還是天上地下!

  她以前就知道俞錦妍穿的衣服料子華貴,上面繡紋精緻,可在自家住了兩天她就發現,俞錦妍不止衣服精美,量還多,她在家才兩天,莫含章按著每日早中晚吃飯會客一天得換四套衣服,兩天下來衣服就沒重樣的,而這,還只是他今年這個季度才新做的衣服……

  她早知道俞錦妍嫁資豐厚,田莊鋪子首飾頭面數目驚人,對身邊人出手十分大方,遠的不說,就她身邊那幾個大丫頭,一身穿戴打扮,比一般小戶人家的小姐還來得金貴,可這兩天在家住著,她冷眼一看,哪只那四個大丫頭金貴,厚院的二等丫頭鐲子上戴的都是那金絲鑲紅寶的桌子,便是那寶石個頭比較小,也值個百九十兩銀子……

  俞錦妍的厚院還有個小廚房,裡頭的張廚娘是晉陽侯俞琮言精心為她挑選了送來照顧她日常飲食的,莫流采早年也吃過這張廚娘做的糕點,煲的湯水,果然是美味非常,莫流采獨愛她做得一口酥,香酥美味,好吃的能叫人把舌頭都吞下去,可就在昨晚上,她讓丫頭去小廚房找那廚娘讓她做,今兒等了一整天,愣是沒看見糕點的半絲影子!

  丫頭去問,張廚娘正在給莫含章煲湯,聞言冷笑:「什麼姑太太的吩咐,我可從不記得我答應過!我是侯府派來照顧我們家姑太太的,我們姑太太,姓俞,可不姓莫!」冷哼一聲,只顧看著了火候。

  那丫頭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指著她就罵:「好你個廚娘,好大的膽子,站著莫家的地,領著莫家的餉,我們姑太太要吃點什麼你還敢推脫?我就不信,大太太能叫你這麼囂張!」一邊叫著,「我非得去大太太跟前告你一狀去不可!」

  張廚娘眼睛一眯,抄起旁邊的一把菜刀就在那丫頭跟前狠狠剁進了菜板裡,冷笑:「哪來的野狗在這兒亂吠,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娘可不是賣了身的奴婢,那是正經外面聘來給大太太做飯做菜的,可沒領過莫家一分月銀,便是這滿屋子的蔬菜瓜果,走得都是我們大太太的私賬!什麼姑太太,我就不信,哪個姑太太好意思回家來在嫂子的小廚房裡指指點點,要這要那的,便是沾便宜,也沒這沾法。死丫頭你昨兒來信口雌黃我不跟你計較也就罷了,你還敢在這兒囉嗦,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張廚娘自小學廚,刀功腕勁兒都是練過的,每日吃穿都好,身子微圓,此時拉下臉往那兒一站,陰影直接蓋住了那丫頭,那拳頭往人跟前一晃,小丫頭刷白著臉就給跑了。

  張廚娘輕蔑一笑,真當自己是根蔥呢,跑這兒來裝蒜,呸,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一口酥?她有那時間做這個,還不如多給自家太太多熬點湯呢!

  那丫頭往回去跟莫流采一學,莫流采可不是氣得就要衝過去找莫含章理論,被沈氏派來照顧她的顧媽媽給一把攔下了。

  「都是我的不是,開始竟忘了跟姑太太說,大太太院子裡的小廚房是單只伺候大太太的,廚房裡的採買也從來不走公帳,是大太太私房出的,那些婆子丫頭,也全都是大太太私賬給的月銀,跟府裡卻是毫無關係……」所以,人家根本沒必要伺候你這個姑太太。顧媽媽苦著張臉,她也沒想到,自己沒注意的時候,莫流采竟就指揮到厚院裡去了,她少不得跟莫流采解釋,「不單只小廚房,厚院裡所有人的月銀,都是走得大太太的私賬……」

  也就是說,俞錦妍的吃穿用度,都是花的自己的錢,跟莫家,一點關係都沒有——莫流采根本指揮不動她的人!人家也不會買她的賬!

  這叫莫流采如何能不妒忌?都是做人兒媳婦,人家有自己的小廚房,想吃啥吃啥,想用啥用啥,底下人,還專只伺候她一個……

  莫流采氣得胸口起伏,氣得腦門子都疼了。她還記得舒月朝昨兒跟她提過,因為懷孕,莫含章有段時間吃喝很挑剔,什麼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水裡遊的,那都不稀奇,更有那人參燕窩,靈芝鹿茸,蟲草海參,只要莫含章吃得下,那是要多少有多少……

  如果這些全都是花的他自己的錢,那他,得是多有錢……

  莫流采死死就咬住了牙,拍著桌子罵道:「她這是什麼意思?都嫁到婆家來了,還端著她侯府千金的架子呢?吃穿全用自己的,她是想叫外頭說我娘苛待她了嗎?吃穿還這般奢靡,我母親都沒這樣!她還有沒有個上下尊卑了!」

  顧媽媽站在一邊低著頭就沒說話。

  俞錦妍剛嫁進門來的時候當然不是這樣的,那平日多有注意,陪嫁的人員給分到了府裡的各處當差,每日也很注意保持跟沈氏莫流采的關係,底下下人也牢記著幫自家主子留個好印象,張廚娘那時候但凡莫流采開口說要吃什麼都盡心盡力就是為了這個……

  可架不住後來大太太跟老婦人鬧翻了啊。

  像顧媽媽這樣的老人,對府裡的事那真真看得一清二楚的。大太太剛嫁進門來那會兒,對老夫人姑太太也是沒話說了,雖說是高門貴女,有些地方講究些,可對老夫人姑太太,從沒有失禮的地方,倒是姑太太老夫人,占著人的好處,回過頭來還對人不好。這不,後面就給鬧翻了,大太太把所有人調回了厚院當差,外頭伺候的另外給安排了位置,平日花銷月銀,全從自己賬上走——老夫人還沒攔著,就當默認了——大太太底下伺候的人都是俞家陪嫁過來的想,心向著自家主子呢,可不是把姑太太和老夫人個怨恨上了?

  也就姑太太,平日對著大太太橫挑眉毛豎挑眼的,回來還能那麼理所當然的指使起大太太身邊的人……

  顧媽媽心底非議,面上可不敢觸怒正在氣頭上的莫流采,只好裝啞巴,等著莫流采氣過去了也就完了,可沒想到,莫流采反而來了勁兒,氣衝衝站起來,怒道:「我就不信了,我難得回家住一趟,要吃口點心就這麼難!一個小小的廚娘……哼!」叫上丫頭,她就要去找莫含章理論去。

  顧媽媽這下可不敢再裝傻了,忙忙把人攔住了:「我的好姑太太,您可不能去。」對著莫流采殺人似的詢問的眼神,她只能硬著頭皮道,「當日大太太是跟老夫人有約法三章的,大太太院子裡的小廚房單就伺候大太太就是其中一項……這麼些年,就是老夫人,也沒用過厚院小廚房的人!」

  張廚娘剛手藝精湛,做糕點煲湯的手藝便是去外面酒樓裡也是拿得出來的,沈氏要是能指揮得動她,早把她調出來幫著宴會的點心了,那還能等到現在?實在是指揮不動啊。

  莫流采叫她這麼一說倒是想起來了,卻是兩年多前,俞錦妍跟沈氏鬧起來,大廚房管事是沈氏的人,故意刁難俞錦妍,給的飯菜一日比一日差,結果卻是叫趙嬤嬤帶人把大廚房給砸了個稀巴爛,管事被打了十板子扔出府去不說,沈氏也鬧了個沒臉——後來俞錦妍就在自己院子開了個小廚房,沈氏也從來不插手分毫!

  想起這些陳年舊事,莫流采臉色幾次變幻,終究還是忍受不住被個下人駁了面子的憤怒,怒笑道:「誰家做媳婦的不受點委屈?就她了不得是不是?這般跟婆家生分,什麼意思?她還想跟我莫家撇開關係不成?」

  說完,不用顧媽媽反應,她自己就給咬住了唇。她這個嫂子可不是了不起!人家高門貴女下嫁,底氣足著呢,誰敢給她沒臉,她就讓那個人也跟著丟人!哪像自己,跟熬油似的熬了好幾年,才靠著娘家大哥的升遷出了口氣。

  莫流采喝問著顧媽媽:「那我就治不得她了?大哥知道嗎?我連在家裡吃口點心都不行了,大哥知道這事嗎?」他知道,厚院的下人,根本不聽莫家主子的吩咐嗎?

  顧媽媽頭都埋進了胸口,低著頭道:「二房鈺哥兒上次想喝張廚娘做的甜湯,結果叫駁了,老夫人生了氣,告訴了大爺……」下剩的話她沒說,可那樣子,已經很說明一切了。

  莫流采深深吸口氣,閉上了眼睛……

  「可恨!」

  誰家的媳婦,能過的俞錦妍這般舒暢的?!

  看著,真叫人礙眼!

  莫流采打發走了所有人,逕自從一個箱子底下找出來個匣子,打開底部,那是一個小紙包,她皺著眉,忌諱地拿著跟簪子撥了撥,咬咬牙,拿出自己的帕子來,兩根手指伸出去,掐著捏了上來,嘴裡死死咬著,吐出三個字來:「俞、錦、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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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2 06:54 PM

第一百十三章

  莫流采或許性子刁蠻任性了些,可是嫁人了那麼多年,在張家的磨礪之下,耍耍小陰謀,她的腦袋還是很好使的。

  哪怕她心底恨死了俞錦妍,卻也知道,自家要是沒了這個大嫂,就會跟晉陽侯府疏遠,到時候大哥的前程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一帆風順可就難說了。說不得,最後還得影響她——經過這次俞錦妍升官,張家對她態度大變,她是徹底意識到娘家勢大的好處了。

  不能真傷了人,又不能暴露是自己做的,莫流采所能選的手段也就有限了。

  下人來彙報說莫流采鬼鬼祟祟私底下動作不好的時候,俞錦妍就很沒當回事,讓人接著盯牢了,自顧去做自己的事了。

  初九是個好日子,沈氏特意讓人給算過,宜宴客會親友,沈氏在莫流采舒月朝的幫襯下,終於把宴會全部事宜都給打點好了,這一日,老天爺也是給面子,正是晴空萬里,風和日麗,沈氏還給請了京裡有名的戲班來,這種天氣,看戲再是合宜不過了。

  晚上才是重頭戲,好些賓客都要等著晚上才來,可這麼大個宴會,光靠著莫家那麼幾個主子哪夠應酬的,那些個通家之好,族裡親戚就先過來幫襯了。

  比如莫流采的丈夫張澤,往上數三代莫老爺子堂弟的孫子莫漢青,莫漢元等幾個,就早早過來說要幫襯了,俞錦妍莫飛景自少不得寒暄兩句。

  且不說莫漢青莫漢元是莫家遠親,如今白身一個,甚至還經著商,這次來莫家,根本是上門來攀交情的,這張澤今日的態度,可跟往日尤為不同。

  便是俞錦妍早前跟他接觸不深,也覺得他今日是格外的恭敬有禮,更不要說多年來跟他接觸頗多的莫飛景了,瞧著張澤的眼神都暗暗帶了些異樣。

  張澤還很熱情地提出一會兒幫俞錦妍莫飛景招呼客人:「我聽烈哥兒母親說,今兒客人很多,兩位舅兄但有吩咐,千萬別跟我客氣,只管叫我做就是。」

  伸手不打笑臉人,俞錦妍笑得也很客氣:「這是自然,跟誰客氣也不能跟你客氣不是。」拍拍人的胳膊,「正好你來,我這裡也能鬆口氣了,不然回頭敬酒都不知道找誰幫的。」苦惱地跟著眾人笑道,「你們不知道,詹士府那些個文官還好,我在宮裡侍衛處那些朋友,就沒一個不好酒的,偏宮裡當差不能沾酒,今兒他們放出來,還不敞開了喝?實話不瞞你們,我後邊廂房都給備了好幾個了,就為著到時候有人喝醉了,能給歇一歇。」

  說的張澤等人都是笑起來,毫不猶豫拍著胸脯說:「沒問題,這擋酒會客的事,包我們身上了!」

  莫漢青莫漢元還說道:「聽說府裡宴客,我們家小立微也幫不上什麼忙,倒是有些個好酒,還能用得上,大人不嫌棄,我們就給拉來,大人也嘗嘗鮮。」

  俞錦妍知道他們家,連著好幾代了,都沒出個讀書種子,連習武都沒什麼能耐,父輩的時候實在撐不起了,便咬咬牙去經商,還別說,運道不錯,真給發起來了。只是商人到底地位低,沒個靠山,掙得再多,那也不過是給別人作嫁衣裳,誰也不能保證哪天就叫人給端了。莫漢青一家這才想起了莫含章一家來,再一看,俞錦妍現在還步步高升,這就給舔著臉來了。

  不說遠的,早兩天,俞錦妍就聽莫飛景說了,這兩兄弟給府裡送了好一批的海參鮑魚,絲綢錦緞,金銀珠寶,想要與俞錦妍一家結交之心昭然若揭。

  俞錦妍當日就沒讓沈氏拒絕他們,畢竟她現在手裡能用的人太少了,莫漢青兄弟經商還是有些本事的,她倒不忌諱用他們。這兩兄弟也是精明,當日她收下那些禮便已表明他願意接納他們,偏他們今兒還再來這麼一齣,顯然是不放心,還要再確認一遍。

  俞錦妍便笑起來,道:「叫什麼大人,你我同族親戚,我比你虛長一歲,你們叫我兄長也就是了。」又很是高興地點頭贊道,「你們想的也是周到,我倒是忘了那些人,個個海量,我準備的那點子酒,怕是最後要攙上水才能應付了他們,你們要有好酒,我可就不跟你們客氣了,先拿來用了,回頭我再謝你們。」

  莫漢青兄弟得了他的話,高興地眉飛色舞的,笑道:「兄長既說了我們是一家人,如何跟我這般客氣起來?不過區區幾罎子酒算什麼,還當得兄長一聲謝。」忙忙就讓莫漢元去告知小廝,讓他去把酒拿來。

  本俞錦妍還擔心時間會不夠,誰知不過半個時辰,就有管事說莫漢青兄弟送來的酒入庫了,俞錦妍這方知道,這兩兄弟卻是早把東西運了來,就放在不遠處,只等著時機在他面前說了,他點頭便運過來。

  俞錦妍少不得又對他們誇了兩句:「你們也是有心了。」喜得兩兄弟更是眼睛發亮不提,說話時就更多了幾分熱絡。

  只是這一來,就顯得光禿禿只送了禮的張澤有些刺目了——都是說的來幫襯人家的,自己可是什麼都沒準備,要是大家都一樣也就算了,偏跑出來個莫漢青兄弟,生生把自己比下去了。

  張澤就很有些不高興,看著莫漢青兄弟的眼神也多了幾分不善,經商賤業的兩個庶民,能有幸站在當下就已經是萬幸了,還敢舔著臉巴結奉承,實在不知進退!

  眼珠子轉了轉,在俞錦妍說話的空隙就插了一嘴,道:「我恍惚聽著烈哥兒他母親說,今兒晚上,太子也要來,大舅兄,這可是真的?」

  一聽這話,俞錦妍眉頭登時皺了起來,眼神看了莫飛景,莫飛景忙忙搖頭,示意自己可不知道這事。俞錦妍便看著張澤笑道:「妹夫可聽錯了,太子何等身份,我區區一個四品,又不年不節,小小一個宴會,太子怎會如此屈尊下貴?肯定是妹妹聽岔了。」

  張澤哪裡肯信呢。

  要說這也是沈氏的嘴不穩,明明俞錦妍之前千叮萬囑的,太子來不來還是兩說,千萬別給漏了嘴,否則消息傳揚開去,到時候太子卻一無表示,自家可丟臉丟大了,可沈氏最是個虛榮的性子,太子看重自家兒子這般風光的事,卻被逼著不能說,心裡實在憋不過,這些天莫流采又老在她跟前,她尋思著,不跟外人說,跟自己女兒說一嘴總沒事了吧?就添油加醋地說了好一通太子如何看重自家兒子,如何器重他,打算後面怎麼重用他——重點就是,太子今兒晚上,很可能會來!

  莫流采又不是個無欲無求的,在張家這些年被踩的有些厲害,便是夫妻情分還算不錯,能掙臉的時候,她也是要在自家夫婿跟前好好表現一把的。便把沈氏百般叮嚀不許說出去的話扔在了腦後,很是跟張澤炫耀了一把,當然,在她嘴裡,太子就不是可能回來,而是百分百一定要來給她大哥長臉的。

  按照莫流采的原話是:「我家大哥現在可是太子心腹,太子留著就等日後重用的!早前親口許諾,今日宴會必來喝杯酒!」

  張澤排行老二,在家是不上不下,父不疼母不愛的,想謀個實缺老爹都不肯幫,如今還只捐了個同知,聽到媳婦說這話,眼睛登時就亮了:這大舅兄要果真在太子跟前如此這般體面,那可一定要打好關係才行。大舅兄之前拒絕給自己跑官,可能是兩家不常往來的緣故,等著自己對莫流采千好萬好的,他個大舅子富貴起來了,還真能把自己給撇開了?

  張澤既然深信了莫流采的話,那肯定是不願相信俞錦妍的否認之語的,不僅如此,他還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莫漢青兄弟兩,連笑起來:「是是是,我是偏聽偏信了,實在冒昧,大哥可別見怪。」

  莫漢青莫漢元既然能在商場上走得開,那也不是什麼蠢人,張澤又做的如此明顯,當下臉色就有些不好了。暗自嘀咕,難道說,俞錦妍這是看著他們兩個在,故意說不是的?

  前頭才跟他們這般親近,這會兒又防著他們知道這樣重要的事,是什麼意思?

  俞錦妍瞧著兩兄弟雖然臉色不變,但是眼神明顯暗下去了,弄死張澤的心都有了,光沖著他是莫流采的丈夫俞錦妍就不歡喜他,更不要說這人那就是廢物一個,連他老子都知道他沒用當不起事,俞錦妍要不是怕外人非議,今兒還能對他這麼客氣?

  可誰知道,她給人一點笑臉,人還真蹬鼻子上臉了。會看人臉色不?他現在在拉攏莫漢青兄弟呢,他跑出來搗什麼亂啊?強壓著心頭的憤怒,俞錦妍扯著嘴角:「妹夫下次可一定要聽清楚了,有些事可不能亂說的。太子乃國之儲君,一舉一動皆是家國大事,我什麼身份,還敢奢求太子駕臨寒舍?你我今日這番話,要叫有心人聽見,還不當我是癡人說夢?回頭我可真沒臉見人了!」

  說的雖然委婉,但話裡斥責張澤的意思卻是毫不遮掩。莫飛景抿起了嘴唇,死死克制住了自己的笑意,便是莫漢青兄弟也是驚訝不已。

  自家這個遠房堂兄是在說人張澤信口開河就算了,回頭還得帶累他就不該了?

  張澤顯然也聽明白了,羞得是滿臉通紅,站在原地鼓著眼睛瞪著俞錦妍,可俞錦妍卻像是沒看到一樣,笑起來:「妹夫來還沒去給老太太請安吧?我這還有點事,不如你先去見見老太太?她叨念你好幾回了,就是沒見你上門,這回兒你終於有空來了,可要讓老太太好好瞧瞧。」

  張澤更是半點臉都沒了,想起早前,他看不起莫家,除了出身晉陽侯府的俞錦妍他還小心幾分,對沈氏都不很敬重,莫流采幾次讓他陪著她一塊兒來給沈氏請安,他都藉故推脫,如今叫俞錦妍這麼點出來,他是又羞又愧,當下也顧不得什麼巴結討好俞錦妍的心思了,憤憤甩了袖子:「既這樣,那我就先去看老太太了!」語畢轉身便走,憤憤然的樣子,誰都看得出是惱了。

  莫飛景拉著個臉,莫漢青兄弟都不好說話的,俞錦妍卻跟個沒事人似的,笑著對他們道:「兩位弟弟先去後面休息一會兒,等會兒客人來,怕是要連喝水的功夫都沒了。」

  莫漢青兄弟也是識趣:「既這樣,那我們就先去了。」

  等著屋裡只剩下了俞錦妍莫飛景,莫飛景便毫不掩飾地啐了一口,惱怒道:「大哥,你看看那張澤,什麼態度,他可是妹夫,還敢在我們跟前擺臉色!」又有些得意,「也是大哥如今起來了,他才這般對我們畢恭畢敬的,要是以前,外頭碰見,他還對我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呸,他要有骨氣,今兒何必巴巴趕著上來?」

  俞錦妍卻是冷著張臉,氣怒地看著他:「他眼皮子淺是他眼皮子淺,雖說是妹夫,可自有張家操心,你是我弟弟,怎麼眼皮子也那麼淺,你就只光看到他鬧笑話,那我交代你的事,你怎麼沒辦好?」

  莫飛景這才看出她的怒氣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心下一急,腦子倒是清醒起來,趕忙叫道:「大哥是在為他說的太子要來的事惱了?這可不幹我的事,妹妹會知道,肯定是母親說的,我可沒往外吐露半字。」

  俞錦妍只冷哼:「我還能不知道是母親說的?可我是怎麼交代你的?嗯?我早就跟你說,母親嘴不嚴,做事有時有衝動,我跟她因為你嫂子有些隔膜,你得多多看著點……你怎麼就不勸著些呢?」

  莫飛景頗覺得冤枉,他還能管住沈氏的嘴不成?

  下一刻,卻又聽得俞錦妍恨鐵不成鋼道:「我還道你最近出息了,做事穩妥許多。我當日千叮萬囑不准走漏消息,把家裡重托交給你,你明知道母親疼小妹,小妹的那張嘴又沒個把門的,你都沒防著些。這麼點小事你都辦不好,後面大事,我怎麼敢叫你擔起來?!」

  莫飛景就急了,聽大哥這意思,他本來是打算叫自己擔什麼擔子?是什麼差事還是官職?忙忙道:「大哥,我錯了,你別先別惱啊,我後面必小心就是了。」

  可俞錦妍顯然是不想聽了:「算了,現在事情忙,我也沒功夫跟你囉嗦,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說著,自顧忙著自己的事了。

  唯有莫飛景留在原地,反復想著俞錦妍的話,恨得不行。

  若是大哥原本是要給自己找差事的,結果叫莫流采張澤這麼一多嘴就弄沒了……

  莫飛景一時想起小時候跟莫流采一塊兒玩的樣子,一時又記起沈氏對他的滿腔慈愛,一股怒氣便全朝著張澤去了。

  平日就生著對青白眼,只看得見富貴看不見人的,擱這會兒了還來給他添堵!他是上輩子欠了他的不成?!

  咬著壓根,莫飛景一拳砸在了桌案上。

  該死的張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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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3 12:16 AM

第一百十四章

  好好的宴會,莫飛景正想好好展現一下自己的能幹,在眾人跟前搏個出彩,誰知是出師不利,什麼都還沒幹,正頭戲開沒開演,他就因為沒有勸服好沈氏被俞錦妍給教訓了一頓,連那本可能有的差事也給弄丟了……莫飛景心底的不痛快,那就別提了。

  在書房裡悶了好半天,莫飛景這樣悻悻出了門,馬上就有小廝過來笑著說:「二爺還在這兒,大爺前頭叫呢,讓你趕緊過去幫忙。」

  莫飛景怔愣了一會兒,大哥不是生他氣了,怎麼又叫他去做事?

  趕緊往前去,就見俞錦妍正和一個面生的客人寒暄,看見他來,笑著招呼他過去,給人介紹:「這是我弟弟,二弟,這是我宮中的同僚,周瑾。」

  莫飛景自然是忙和人寒暄,說一些個久仰幸會之類的廢話。這周瑾也不是什麼高門大戶出來的,和莫飛景也沒有什麼倨傲之色,還挺會說話,莫飛景跟他聊天還挺開心的。

  俞錦妍先帶著人去後面跟一眾早來的客人先喝茶說話,偷個空抓住莫飛景,告誡著他:「今兒是好機會,你可得給我打起精神來,好好做事,也多學著點!聽見沒?」

  口氣不是很好,莫飛景心裡卻是跟喝了蜜一樣的舒坦,感動至極:果然是血脈兄弟,大哥便是惱了他還在為他考慮。登時升起股豪情:「大哥放心,我一定好好做!」

  俞錦妍看他如此這般堅定,這才笑著點點頭,贊許地看了他一眼,惹得莫飛景更是心潮澎湃,背都挺了幾分,然後——他就順理成章把這些個不很重要的客人全扔給了莫飛景和莫漢青兄弟幾個。

  俞琮言今天特意請了半天假趕過來給她撐面子,俞錦妍得先去看看他。

  只是一照面,俞錦妍才發現,俞琮言臉色很不好看,不由疑惑道:「大哥,這是誰惹得著你了?」

  俞琮言瞟了妹妹一眼,眼中的怒氣還未完全散去,雙手緊握成拳,身子還有些顫抖,閉著眼睛狠狠吐了口氣。

  俞錦妍被他的樣子驚住了,收起漫不經心,驚疑不定道:「大哥,到底發什麼什麼事了?」

  俞琮言聽她緊張的聲音,知道她是被自己嚇住了,他很想安慰她說沒什麼事,可是他現在全身上下都被怒火充斥滿了,實在是沒有心情掩飾自己,他哆嗦著,死死扣住了桌案的邊沿,扯著嘴角,眼神裡淬了毒一般恨道:「斐哥兒要讀書,你嫂子今兒出門,就沒顧得上,中午休息的時候,斐哥兒不知怎麼的,去了後院的荷花塘邊……」

  俞錦妍眼睛瞬間睜大了,想起了一個叫她毛骨悚然的猜測,驚叫道:「斐哥兒沒事吧?」

  前世,俞斐可是,掉進池塘淹死的……

  俞錦妍那一瞬間恨死了自己,為什麼要舉辦宴會呢,陶氏要不是今兒要來這裡做客,她肯定不會不管府裡的,也不會一時疏漏之下,叫斐哥兒去了池塘邊……

  要是斐哥兒有什麼事……俞錦妍死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俞琮言看她瞬間慘白的臉,這才恍然,自己的反應叫妹妹誤會了,忙微微收斂了怒氣,道:「你先別慌,斐哥兒沒事!」

  俞錦妍眨眨眼睛:「斐哥兒,沒事?」還有些不敢相信。

  俞琮言肯定的點點頭:「都怪我剛才沒說清楚,他沒事。雖然掉進了水裡,但是被我派在他身邊的暗衛給救上來了。」一時又是冷下了臉,「連那個推他入水裡的賊子也沒放過,都抓起來了!」

  俞錦妍瞬間卻有種站不住腳的感覺,她忙忙抓住了一邊椅子的扶手,虛弱地癱倒在了上面,大口喘著氣:「天啊,天啊。」眼睛不由自主的紅了,捂著胸口直慶倖,「老天保佑,還好斐哥兒沒事!」

  俞琮言又心疼又生氣:「你這自己嚇自己呢,你以為,在你提醒過我斐哥兒身邊有危險,我們身邊有人虎視眈眈在謀劃對我們不利之後,我能放著斐哥兒你嫂子不管?」無奈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瞧你嚇成這樣!」

  俞錦妍氣得一把揮開他的手,怒道:「你還說我?要不是你剛才那樣子把我嚇到了,我能這樣嗎?斐哥兒沒事你早說啊,你知不知道我剛才有多害怕?你知不知道我當年經歷這件事的那種痛苦?你、你……」說到最後,想起當年俞斐溺亡之後,晉陽侯府的愁雲慘淡,俞錦妍止不住就哭了起來,「大哥,你剛才嚇死我了!」

  俞斐他,是俞琮言唯一的孩子,唯一的孩子啊。俞錦妍只要想到當年她聽聞消息趕回去後,俞斐小小的身子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臉色青白的樣子,現在還是一陣陣心悸。她低聲呢喃著:「那時候,斐哥兒就是掉進了池子裡,到得半個時辰後才有人找到他,聽人說,他就泡在那荷花叢的枯枝敗葉裡,因為喝了好多水,肚子都漲起來了……」說著,哭得更是大聲起來,「大哥,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俞琮言還是第一次聽她描述俞斐死時的模樣,腦海裡不由自主得模擬起那時的場景,牙齒咬的是咯吱咯吱響:「我如何想要嚇你?可我真的控制不住!」手指顫抖著張開蜷曲,他幾乎是克制著自己全部的力氣才沒叫自己立刻衝出去找俞宵一家算帳,對著俞錦妍,更是毫不掩飾自己的憤怒:「你雖然提醒過我,我也防範了,派了人暗中看著孩子和你嫂子,可是,那是我們家、晉陽侯府,我的家啊!」

  沖天的怒火燒紅了這個男人的眼睛,一貫溫文儒雅的男人,此刻就如被激怒的雄獅一般,下一刻,彷彿就要衝上去把敵人撕碎了一樣!他抖著咬著牙,低聲咆哮著:「他們好大的膽子,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我的眼皮底下,我的眼皮底下!害我的孩子,他們怎麼敢?怎麼敢?!」死死克制著,從喉間發出的低沉咆哮,「我要弄死他們,我非弄死他們不可!」

  俞錦妍也顧不上自己了,俞琮言這般失態的模樣叫她擔心壞了,她忙忙抓住俞琮言的胳膊,眼神一瞟,突然發現了不對,抓著他的手急道:「哥,你手受傷了?」手背上有幾個泛著血印的傷口,怕是他剛才盛怒之下砸桌子留下來的,此刻血液已經凝固了,看著卻還是頗為嚇人。

  俞錦妍又氣又急,當時便道:「大哥,你要報仇要弄死他們,只管去做就是,何苦傷了自己?如今他們在明,我們在暗,還怕收拾不了他們?」一邊拿著帕子沾了茶水,先幫他擦洗傷口。

  俞琮言卻是冷笑一聲,周身更冷了幾分:「你道是誰攛掇著斐哥兒去湖邊的?」

  俞錦妍聽他話裡意思不對,驚皺起眉:「是誰?」

  俞琮言慘笑一聲:「我那好奶娘,白媽媽的好兒子!」

  「是他?」俞錦妍也傻了眼,白媽媽是俞琮言的奶娘,在府裡格外有些體面,她的兒子,便是俞琮言的奶兄弟,平日俞琮言也是多有看重的,他怎麼會?「這怎麼可能呢?」俞錦妍實在鬧不明白,「我們府裡,可沒虧待他的!」

  震驚過後,便是滔天的怒火,俞錦妍咬牙切齒道:「如此刁奴,打死也不為過。哥,你絕不能輕饒了他!」

  俞琮言眼中寒光一片,聽著她的話,反而笑了起來:「傻丫頭,這樣的刁奴,弄死他,才是便宜了他呢!」看俞錦妍有些不明白,俞琮言笑笑,卻不肯往下說了。

  有些事,俞錦妍並不懂。可俞琮言卻是在刑部大牢走過的,那裡折磨人的手段,海了去了。更有許多聽了就讓人膽寒的手段,白家那些刁奴敢傷害他兒子,他怎麼能就那麼輕易放過人家?

  俞琮言只叫俞錦妍放心:「斐哥兒受的這一遭,我絕不會叫他白受了!」

  有了他這承諾,俞錦妍才算是微微放下了心,沉吟一會兒,問道:「大哥,有什麼事,是我能做的嗎?」

  俞斐遭遇到這種事,俞琮言卻還是趕了過來,俞錦妍知道,肯定不僅僅只是來參加自己宴會這麼簡單的。怕是,另外還有目的。

  俞琮言便有些抱歉地看著她:「你的好日子,我今兒怕是不能留下來了,你嫂子剛才已經回去了,我一會兒也要回去看看,晚點能不能過來也不知數……」

  俞錦妍不高興:「大哥當我什麼,斐哥兒遇到這麼大事,你還來這裡做什麼,好好陪陪他才是,嫂子肯定也嚇壞了,你正該多安慰安慰人家才是。我這裡不用你操心!」

  俞琮言也不跟她客氣了,歎口氣,道:「本來你那些計劃,我該留下來陪你的,只是現在,真是不行了,只能全看你了。」

  俞錦妍只叫他放心:「我籌備了那麼久,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就別管了,安心在家裡就好。」

  俞琮言卻是搖了搖頭:「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我們那好二叔,手伸的實在太長,我好好教訓教訓他,叫他也嘗一嘗痛苦的滋味,我這心裡,實在憋得慌!」他恨道,「偏府裡還不知道有誰是他的人,他到底安插了多少眼線,還有沒有後手,我都不知道,還不能大肆清洗,引起他的懷疑……否則,我饒不了他!」

  越說越氣,俞琮言忙忙吸口氣叫自己冷靜下來,交代俞錦妍:「之前的計劃安排得很周密,要是一切按計劃做肯定是沒有差錯的,可現在,我卻想改動一下,到時候,怕是有些麻煩,還得你看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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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3 12:50 AM

第一百十五章

  俞琮言匆匆又走了,俞錦妍送到了大門口,此時天色已經慢慢暗下,很多客人都來了。就當著那麼多賓客的面,俞琮言一臉焦急地坐上馬車走了,俞錦妍站在原地,也是掩飾不住的心焦。

  那些上門的賓客就問:「怎麼俞侯爺這麼快就走了?」心思壞的就在想,難道是這兩舅婿鬧矛盾了?

  俞錦妍搖著頭歎息:「府裡有事,可不就走了?侯府下人刁鑽,看著今兒侯爺和夫人出門會客,就怠慢了小主子,結果叫我那外甥給掉池塘裡了……萬幸被人看見了救起,否則就出大事了!」

  賓客都是嚇了一跳:「這可怎麼說的?我記得這俞家小少爺年紀還小吧,掉水裡了可怎麼好?」又是同仇敵愾地罵那些刁奴:「主子不在就偷懶耍混,連小主子安危都沒放在心上,實在該殺!」

  滿堂賓客誰家也不是窮苦白丁,家中僕婦甚多,最怕的就是這刁奴。試想要是自家出現這種事,那還不把人活活急死。感同身受之下,更是同情俞琮言,「這府裡就是這樣,一些經年的老僕,仗著自己伺候的時間長,就拿架子充主子的款兒,辦差更是漫不經心。侯府延綿數代,這些積年的老僕,不好說啊~」一個個直是搖頭歎息。

  俞錦妍亦是唉聲歎氣:「可不是,小小的人兒,要是下人經心點,哪能掉進水裡去?咱們這樣的人家,孩子身邊,什麼時候能沒個人?更不要說去水邊這樣的地方。我那外甥身邊伺候的還是這家生子呢,結果就……可憐了小小年紀,掉進水裡去,嗆了好些水,光是驚嚇就夠嗆的,聽說現在還有些不好呢!」又是扼腕,「我本要去看的,結果侯爺愣是不許,只讓我明天去,我這心裡,委實是過意不去啊……」

  俞錦妍這是說的真話,要不是俞琮言交代了她事情要辦,她才不管今兒什麼宴會呢,非得去看看俞斐才能放心。

  賓客們便都勸著:「侯爺一片心意,也是體貼大人,大人切莫辜負了侯爺的好意才是。」又都說孩子肯定沒事,「俞侯爺為人親善有禮,在朝中名聲極佳,他的兒子,必定得蒙父蔭,逢凶化吉的。」生怕俞錦妍真的撇下眾人去了侯府。

  俞錦妍這才稍稍露出了個笑容:「但願如各位所言吧。」又給眾人告罪:「瞧我,各位不辭辛勞來我這兒,我還說這些,快快裡面請!」

  那頭莫飛景也聞訊出來,一邊讓人趕緊把客人請進去,一邊只焦急地跟俞錦妍打商量:「大哥,侯府那邊出事了,你不去,真的沒關係嗎?」

  朝中誰不知道俞琮言對莫家提攜良多,這檔口不去……會不會叫人說涼薄啊?

  俞錦妍笑瞥了他一眼:「難得你長心眼懂世故了,沒事,你別擔心,孩子又沒大礙,只是落水了受了驚嚇,等宴會結束了,我再去看看也就是了。」

  莫飛景聽罷這才放了心,跟著俞錦妍一塊兒招呼起客人來。

  張辰過來的時候,莫飛景忙忙迎了上去,笑道:「張大哥也來了,可是蓬蓽生輝,叫我好不榮幸啊。」

  張辰叫他這話說得笑起來,拍著他的肩膀很是親切道:「瞧你這話說的,倒叫我不好意思了,我哪個牌面上的人物,你能想起我,正該是我的榮幸呢!」

  俞錦妍笑著走上前去,很給自己弟弟長臉,笑道:「便是我常年不在京,也聽說過張公子急公好義的名聲,我弟弟沒少麻煩你,今兒請你來喝杯酒,那是應該的。也多虧你給他面子。」拍拍莫飛景,故意板著臉,「你什麼時候能學到張公子的一半,我就心滿意足了!」

  話是這麼說,可言語中的親厚卻是溢於言表,不論是誰都能一眼看出這兩兄弟的親近。張辰看著莫飛景的眼神,登時便又熱切了幾分。

  這兄弟當家跟父親當家可不一樣。兄弟親近,自然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兄弟要是不親近……顯然,這莫飛景,倒是跟他哥哥挺好的。

  張辰笑起來,很是謙虛了幾句:「莫大人說的哪裡話,我可不敢當。飛景可是我們這些人裡頭腦子最活絡的了,做事也能耐,果不愧是莫大人的弟弟呢!」說得俞錦妍止不住輕笑起來,對著張辰的態度也越發溫和了。

  氣氛正好,張辰便給俞錦妍介紹跟著他一塊兒來的人,笑道:「這是容家二少爺,這是林家的六少爺,莫大人之前可能見過。」容二爺林小六矜持地對著俞錦妍點點頭,以他們的身份,肯來這裡已經是給莫含章面子了,很不用再客氣紆尊降貴。

  俞錦妍果然很是熱情地見過他們,笑道:「兩位能來,真是給足了我面子,回頭我給兩位敬酒謝過,兩位也千萬莫推辭。」

  林小六有些傲氣的點點頭,容二爺就客氣多了,笑說道:「大人客氣了。」

  張辰再給俞錦妍介紹同行的另一個人,俞錦妍不用他開口,已然笑起來:「這我自然是認識的,俞默言,我家娘子的堂兄,好幾年沒見了,我記得之前見面,還是我剛回來去走親戚的時候見過吧?堂兄近來可好?是我冒失了,一直忙著,也沒說去府上拜見,實在失禮了。」

  在容二爺身邊一身藍色袍子,俊美有禮的男子,可不就是俞默言?他家跟莫家也算拐著彎的親戚了,為著某些原因,他今兒可是提著禮物上門來祝賀的,本還以為以他家跟俞琮言家的關係,自己這個堂妹夫可能對他不很親近,沒想到……

  俞默言笑得直讓人是如沐春風,很是體貼道:「妹夫可是太客套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忙這京裡誰不知道?要不是你勤於差事,皇上能格外垂青連連封賞?你忙著正事,抽不出身來,情有可原,我們都理解。」又笑著補充兩句,「只你要有時間,我們倒可以出來喝杯茶,你我親戚,還沒坐下來好好聊聊呢。」

  俞錦妍自無不應的,很乾脆就答應了下來:「只要堂兄你不計較我個粗人不會品茶,我一定去。」說的眾人都是笑起來。

  為表重視,俞錦妍親自帶著人去了一張桌子,那是主位,上首坐著的都是俞錦妍在宮裡認識的幾個出身好的友人,不過比起林小六太子舅家表弟,容二爺容貴妃娘家侄子可就遜色許多了,一時都是忙忙起身打招呼,俞錦妍也不外道,直接就把俞默言也安排在了這桌上。

  眾人也沒意見,俞默言雖然白丁一個,還做起了商賈事,可他跟容二爺交好,又是俞錦妍的親戚,坐這兒也不算離譜。就是林小六,坐在了容二爺左手邊,看著俞默言在他右手邊落座,臉色很是不好看。

  等著俞錦妍賠了不是,又去前頭迎接客人去了,林小六掃了眼院子,倒是歎了兩聲:「真沒想到,區區一個四品官,居然也來了這麼多客人?」再一細看,卻又冷笑起來,「原來都是湊數的,就沒幾個我們認得的。也不知道這莫含章哪請來的這些客人!」

  林小六容二爺出身高貴,平日往來認識的,都是一定身份的人,此刻林小六說沒幾個認識的,就是指這些客人來歷都不很高,話裡話外,少不得就有幾分看不起。

  容二爺卻是比他要清醒地多,他仔細打量了滿堂賓客,粗獷豪爽的壯漢占了大半,還有些斯文些的,年輕有禮的,各自安排了桌子區域坐著,並不混雜。他心內一尋思就明白,這粗獷的漢子,怕是俞錦妍當日在軍中的同僚,至於那些斯文些的,可能出身好一些,不定是同僚還是朋友,年輕有禮的可能是代著父輩過來道賀的親友一類……俞錦妍把他們分開安排,也算是貼心了。

  不過林小六有句話卻是說到了容二爺的心坎上,區區一個四品管,竟有這麼多人——這個莫家大爺,人緣不錯啊!

  容二爺看著那一些軍中的人物,眼睛都亮了。他容家,現在缺的,就是軍中的勢力……

  「下官許琳見過容二爺,見過林六爺。」

  容二爺正出神,突然就聽得有人見禮,回過神來,就見一個三十好幾的男人站在跟前,對著他們諂媚的笑,饒是容二爺一貫在人前有禮溫和,乍然見到這麼一個笑得奴顏卑膝的人,也不由暗暗皺起了眉。

  林小六那自來是個暴脾氣,當下就冷笑一聲:「你誰啊?下官?幾品啊,在哪兒當差呢?」

  許琳自從上次在圍場,跟俞錦妍也算有點交情了,他今兒宴會,肯定是要來的,他是個會鑽營的,也認識容二跟林小六,自然是要過來打聲招呼——可這就不代表,他就沒脾氣了。

  被林小六這麼一嗆,他臉上笑容還是那樣諂媚,可心底已是不高興了,面上只點頭哈腰的,笑道:「下官詹士府右春坊小小一府丞,難怪六爺不認識。下官冒昧了,打擾之處,還請六爺見諒。」

  聽說是詹士府的,林小六臉上的倨傲就少了幾分。林家是太子舅家,這詹士府可是太子門下,他卻是不好太下臉。心內不由得懊悔,自己剛才,太衝動了。

  他正尷尬,便聽得旁邊容二笑起來:「原來是許大人,幸會幸會。小六剛才心情不很好,還請大人見諒才是。」林小六只當他是給自己解圍,面色這方和緩起來,對著許琳也是笑笑。

  許琳自是連道不敢:「哪裡哪裡,都是下官冒昧過來,打攪了兩位,是下官的不是才對。」說不介意,哪能就真痛快了?可俞錦妍給他安排的也是這個位置,他少不得又跟著他們打著花槍,一邊憋屈的坐了下來。

  人都說林家滿門英才,唯獨個林小六,文不成武不就,為人處世更差,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倒是容二爺,寬和有禮,真是難得了!

  而那邊,他看好的容二爺心裡也在誇人呢:這莫含章,當真就跟老天特意培養了給容家的人物一樣,這本事,這認識的人,將將都是容家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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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3 12:59 AM

第一百十六章

  容二幾個在座上坐了一會兒,林小六便有些不耐煩起來,拉著個臉嫌棄的撥弄著茶盅碗蓋,有一下沒一下地撇弄著茶水,也不喝,就那麼無聊地來來回回的弄,雖說沒發出什麼聲響來,可就那動作,也足夠叫人側目了。

  在座的一些賓客礙著他後面的承恩公府,都只裝了看不見他的無禮,可張辰容二幾個跟他關係近,自然是要勸上一勸的。

  張辰率先便笑起來,起了個話頭道:「我早知道這莫家延綿數十年,今日一見,這房舍佈置果然是精巧的很。」指著桌上擺著的幾碟點心冷盤笑起來:「不說別的,這幾盤東西看著光看著就賞心悅目了,入口更是香甜,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啊,可把我家那些個全比下去了!」

  在人家家裡做客,誇人家佈置好飯菜好那是再穩妥不過的一個話題了,眾人便都笑起來,點頭稱是,許琳指著那樹上綁了的各色燈籠不住點頭:「這燈籠做的雅致,形狀不一,難得拼湊一處卻不突兀,這份巧思,實在難得。」

  有人便笑起來,道:「這莫家上數三代,莫老爺子也是一方人物了,幾十年傳承下來,底蘊自然深厚。」

  旁人都點頭稱是,唯有這林小六冷笑著:「這有什麼好稱道的?所謂爛船還有三千釘,莫家要是這麼多年下來,連個小小宴會也辦不好,那才是該丟人呢。」瞟了眼那樹上的燈籠,面上滿是濃濃嫌棄之色。

  才活絡起來的氣氛登時又凝固了。

  林小六偏還嫌不足,挑著眉卻是抓著俞默言說起來:「我恍然記得,你那晉陽侯府的堂妹,就是莫大人的夫人吧……我怎麼記得,她出門的時候,陪嫁了好些個精明能幹的,還有侯府悉心培養出來的廚娘……」他說著,眼神就往桌上擺著的那些個碟子上面溜——眾人雖然不喜歡他那態度,可八卦之心人人有之,聽完這話,再看桌上那些東西,眼神就不一樣了。

  難道說,這些,真的都是俞家陪嫁過來的人給打點的?

  還有人就想起來沈氏的出身——可不是那小門小戶出來的?今兒宴會來了這麼多人,這麼一位,能安排好嗎?少不得還是俞家小姐給打點的……

  要說俞錦妍現在嫁進來莫家,幫著籌辦宴會也沒什麼,可架不住林小六那話裡話外擠兌著莫家吃軟飯,俞家倒貼著嫁女兒啊……

  跟林小六關係一般的小心對視一眼,皆是噤若寒蟬。

  到這會兒,傻子也看出來了,這位小爺,今兒心情正不好呢,逮著就鬧,一點面子都不給。看在承恩公府的份上,他們忍!

  俞默言也是如此。林小六說話太刺人,便是他跟俞琮言俞錦妍兄妹不和,到底姓俞,林小六這般挑釁,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裡……

  可話說回來,人便是沒把他放在眼裡,他又能怎麼樣呢?

  人是承恩公府老太太最心疼的孫子,太子的嫡親表弟,自己家,父親都快被捋成白身了,自己更是白丁一個……

  俞默言放在桌下的手狠狠攥緊了,死死忍住了心底的怒火,還不得不對著林小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下一刻,就聽得容二爺蹙眉道:「小六,你胡說什麼呢!」板下來的臉,很有些不高興。

  林小六跟他是從小的交情,一看就知道他是真不樂意了,心裡雖然還有些不肯罷休,到底嘟囔著不說話了。

  在座個人看見,便想起了京裡貴圈流傳的一些話,林家小六爺林朗是林家三房嫡幼子,自小被林家老太太嬌慣著長大,脾氣暴躁,性子霸道,在外惹出麻煩無數,仗勢欺人的事更不知做了多少,可說是人見人怕,唯獨跟容家二爺關係好,比親兄弟還要親上幾分——只消有容二爺在,這位混世小魔王就能安分幾分。

  如今看來,這傳言,倒是不虛。

  暗自打量了林小六跟容二爺,眾人心底無不搖頭。

  要說這兩位,都是那眉目俊朗的美男子,容二爺自不用說,斯文俊逸,瀟灑風流,端的是人中之龍。可在他旁邊的林小六,那就完全是愧對了他那張臉了。

  你說說,那麼俊美的一張臉,怎麼就每天橫眉豎目,好像誰都欠了他一樣呢?那麼漂亮一雙黑眸,可惜了,裡頭永遠都充滿著高高在上的意味。尤其是他看著你的時候,那撇著的嘴角,那看不起人的打量的眼神——叫人是渾身上下的不舒服。

  這麼兩個人,居然還能成為朋友!不用說,肯定是容二爺好性子,耐不住林小六歪纏才不得不跟他交好的。

  還有人在傳言,林小六對容二爺,還有些見不得人的心思呢……

  嘖嘖,承恩公府林家,出了多少國之棟樑,結果,卻出現了林小六林朗這麼個敗類——真是可悲,可歎啊!

  林朗叫這些人的眼神看得心頭火氣直冒,他們當他是傻子呢,一個個的,不都認為他不配做容二的朋友嘛?!呸,容二跟他自小的交情,以前容家不顯的時候,還是他帶著容二玩的呢,那時候,這些人怎麼不說他們不配做朋友了!現在他不爭氣,容二好了,他們就不能接著做朋友了?

  莫名其妙的人!

  也就是容二在一旁看著,林朗才沒拍桌子發火,可饒是如此,他的心情也徹底敗了,尤其是看著俞默言的眼神,更是跟刀尖一樣的,直恨不能把人一刀刀剮了才好。

  大抵是擁有的太少,那僅剩下的,就變得格外重要。林朗朋友少,對容二就更加看重,又是個霸道的性子,如何能看得容二為了俞默言斥責自己?

  表面不說,林朗心底,自給俞默言狠狠記上了一筆。

  前頭又有客人來,林朗臉色還不好看,卻聽得容二咦了一聲,他這才興致缺缺的抬起了頭,只見的俞錦妍莫飛景帶著兩個人說笑著走了過來,其中一個大概三十歲上下,身材略有些消瘦,表情很有些刻板,嘴角緊緊抿著,咋一看,還以為他再不高興呢。林朗認識他,是樂毅候張翰過繼之子的長子張庭清,算算,跟俞錦妍算是表兄妹了。

  樂毅候膝下無子,他過身後,這爵位便是落在這張庭清的父親身上。

  不過樂毅候府雖然是京中顯貴,這張庭清父子卻沒大本事,不過是翰林院酸文假醋的學士,勉力頂個官身好看點罷了,要不是一代文儒的樂毅候爺張翰現在還在,誰能看得起他?林朗自然也是不把他放在眼裡的。

  真正叫林朗容二驚異的是,俞錦妍領進門來的另一個男子,高大英武,因為常年習武,身形很是高大,粗眉懸鼻,臉上面無表情,卻自有一股威嚴出來——正是太子心腹,前日剛榮升進了禁衛軍的王恒。

  對著他,林朗可不敢怠慢,他只是太子八九個表弟中最不受喜愛的一個,人家卻是太子伴當,心腹重臣,林朗再囂張,可也不敢給太子的人沒臉。

  林家最重要的一個資本,可就是太子!

  不過他雖然消停了,王恒卻顯見得不很待見他,隨意打了個招呼,轉頭就跟容二張辰寒暄起來。

  彼此都是官宦之家的小輩,早之前也常有往來,很快大家就熟絡起來了。王恒拉著俞錦妍,很是熱切地對著兩人道:「早前含章可是救了我一命啊,以後,我們就是兄弟,他啊,別看是京城人士,回京也大半年了,可要真說對京裡怎麼熟,完全沒有。就當看在我的面子上,以後你們,可都多幫幫他。」

  容二張辰都是笑起來:「瞧你說的,我們什麼牌面上的人物,莫大人如今步步高升,以後他別嫌棄我們身份不夠就好了。」

  俞錦妍笑著道:「兩位可別寒磣我了,京裡誰不知道兩位門路廣朋友多?我家老二常說呢,京裡貴公子裡頭,你們是這個!」豎起大拇指,那是直誇。

  容二張辰叫這麼直白的誇獎弄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很是親近地白著莫飛景:「你說你,怎麼跟莫大人說這些!」

  自家大哥這麼給他臉,莫飛景當然也要表現一番,卻是鄭重其事道:「我也沒撒謊,二爺和張大哥,京裡誰提起來不贊啊。我不過就是實話實說罷了。」

  容二爺張辰雖然還是謙虛,但是看著莫飛景的眼神,顯然比之前,更多了幾分溫度。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是在這樣的交談誇獎中一點點升溫起來的,當然,這男人之間,要想感情更進一步,酒卻是必不可少的。

  看著天色也差不多了,俞錦妍命人上酒菜,端起酒杯,高聲喊道:「我莫含章,從區區一介小兵走到今天,多虧了軍中的袍澤與我一通浴血奮戰,要不是和你們一起齊心協力,我莫含章,早就是邊境的一坡黃土了。這裡,我敬過大家!」

  舉起酒杯,與那軍中舊友虛碰一杯,仰起頭,便悶乾了那小盅子酒,就被往下一翻,可不是乾乾淨淨。

  軍中兵將多豪爽,高喝一聲好,皆是乾了。

  俞錦妍再滿上一杯,謝過了許琳等詹士府的同僚:「當日我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虧得各位肯耐心教我,一心幫扶我,多話不說,這裡,我敬過各位!」同樣一口悶乾了酒,卻是笑著對許琳等人道,「我乾了,你們隨意。」

  可他如此這般禮節,許琳等人,何嘗不是熱血湧動,也顧不得酒量好不好,同樣滿上一盅,一口乾了,笑道:「可不敢當大人這話!」

  俞錦妍又是一杯酒,這次,謝過各位親朋舊友,來賞臉的客人:「我莫家自祖父去世,二十一年,才有我今日走上四品官銜,這麼多年,仰賴各位親朋好友幫扶不少,沒有眾位,便沒有今日站在這裡的我!我是個粗人,多好聽的話說不出來,今日這般說,只叫大家知道,大家對我莫家的恩,我都牢牢記著!」頭一仰,又是一杯酒下了肚。

  眾人少不得有些琢磨:對莫家的恩他牢牢記著,那不好的地方……

  俞錦妍這邊已然又掛起來了笑容:「好了,多話不說,大家吃好喝好,在我這裡,千萬別客氣!」

  眾人自是連連答應,提起筷子推杯換盞起來。

  還沒正式開局呢,那邊卻已然有人高唱道:「太子殿下有禮到!」

  原先喧鬧的場面登時靜默了,片刻之後,便是比之前更為喧囂的熱鬧。

  區區一個宴會,太子殿下竟也送禮來了?

  都說莫含章是太子心腹,看來果然不假!

  唯有容二,眼底原本的興致,瞬間就凝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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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3 01:04 AM

第一百十七章

  太子殿下既然打定了要好好重用俞錦妍,此次送禮,那真真是給足了他面子。

  且不說俞錦妍跟一種賓客正酒酣興濃,氣氛大好,這檔口的,突然有太子送賀禮來,是如何光彩耀眼,等俞錦妍回過神來,忙忙整頓下衣冠往前趕去迎接太子來人的時候,滿堂賓客也都停下了筷著站了起來,翹首以盼,等著看太子到底送了什麼禮。

  稍一刻,便看到俞錦妍帶著一個身穿四品總管太監服的面容溫和的男子走了進來,軍中粗漢不很懂,還當人是哪個讀書人呢,這麼斯斯文文的,反而是那些個大內侍衛,宮裡常走的,瞬間就變了顏色。

  林朗之前還百般看不起俞錦妍,這一刻,只恨不能時間倒退回去,好收回了自己之前說的那些話。

  別人不認識,他還能不認識眼前這個相貌堂堂的混不似一般人心目中宦官模樣的人,這可不就是東宮總管,太子身邊的貼身內侍陸海若!

  太子竟然派了他來給俞錦妍送禮。林朗嘴裡苦澀一片,看著俞錦妍的眼神也是連番幾變,再沒了一開始的倨傲和看清!

  但看陸海若這個文雅的名字,就知道太子對這個內侍有多看重,林朗是知道的,這個陸海若,自小跟在太子身邊伺候,對太子是忠心耿耿,小時候太子出痘,便是這位陪在了太子身邊,既是主僕,又是玩伴,甚至讀書的時候,這個陸海若也跟著學了不少,卻不比一般宦官,安守本分,從不多嘴……太子信任他,看重他,視之為左膀右臂,交托給他東宮很大一部分權利。

  這位,輕易不出來,出來了,代表的,就是太子的看重!

  可更叫林朗心驚的是,這位太子跟前的得意人兒,對著俞錦妍,卻是很親近,一路幾乎是說說笑笑進來的,進來看見眾人,還對著眾人便拱拳笑道:「打擾諸位雅興了,是我來的唐突了,這裡給各位陪個不是了。」

  如此的溫和有禮,便是眾人心底皆對宦官這個職位很有些不感冒,對著這個的陸海若,也實在生不起厭惡之感。

  人可是代表著太子來送禮的,哪有什麼來的冒昧不冒昧,唐突不唐突的。眾人連笑道:「陸總管太客氣了,我們可不敢當。」單只這稱呼就知道眾人說的是真心話,畢竟這宦官嘛,叫公公那是常態,叫太監那是暗含鄙視,至於閹人……

  陸海若身為太子心腹,還能這般客氣不端架子,眾人喊他一聲總管卻是喊得真心!

  陸海若笑了笑,這才微微提高了聲量,鄭重對著俞錦妍道:「莫大人,此次我來,是奉了太子之命,送禮來給大人,祝賀大人升遷之喜,還望大人以後,繼續盡忠職守,為國效力,做一個忠君愛國的賢臣!」

  俞錦妍當下對著東北方向皇宮的位置跪下,鄭重如起誓一般道:「太子殿下洪恩,下官感激涕零,必不敢忘殿下叮嚀,日後必竭盡全力,盡心辦差,絕不辜負太子殿下期望!」

  陸海若忙忙扶起了俞錦妍:「大人快快起來。」

  俞錦妍順勢就抓住了陸海若的胳膊站了起來,鄭重謝道:「辛勞總管大人親自跑一趟,下官當真是於心不安啊。」

  陸海若笑起來:「大人這話才是折殺了我,為殿下辦差,是我的榮幸,能來大人府上傳信,正是我的體面呢。」一邊又從袖中掏出個硬本子來遞給了俞錦妍,「莫大人,這是太子殿下送來的禮單,還請大人過目。」

  禮單!

  在場原就已經因為陸海若的到來而震驚的賓客登時又被一聲響雷震了個頭昏眼花,太子殿下送了禮來還不算,禮物還有禮單?

  什麼樣的情況禮物才會寫上禮單?

  一、東西很多;二、東西很珍貴。

  以太子的身份,送禮來,東西肯定不會是什麼便宜貨,珍貴肯定是珍貴的,至於東西的數目,那就不好說了——可身邊貼身內侍都派出來了,難道禮物還能少了?

  一時眾人看著俞錦妍的眼神都不一樣了:這太子是有多器重他,這才這麼給人面子?

  便是容二別有心思,此刻對俞錦妍也是感覺微妙起來,太子如此看重,當然是叫人、嫉妒啊!

  旁人都是如此,俞錦妍兩世忠於太子,對太子這份賞識,這份給臉,更是激動不已,躬身雙手接過禮單,鄭重謝道:「太子殿下厚恩,下官銘感五內,日後定盡心盡力做事,絕不敢叫殿下失望!」

  「大人有心就好。」陸海若看著俞錦妍眼眶都有些紅了,暗暗滿意,再一瞟在場賓客,面色的有些微妙,嘴角的弧度,便又往上翹了幾分,「大人忠心體國,太子殿下不過是聊表心意而已。」看向眾人,意有所指道,「不單只大人,便是其他人,只要忠君愛國,安守本分,太子殿下知道了,也一樣會很寬慰的!」

  忠君,愛國,知道誰才是這個國家名正言順的主子,知道,應該效忠誰!要安守本分,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永遠永遠,都不要去肖想自己不該得到的!

  在場幾個知道些隱秘事宜的,眼神皆有些閃爍……而這時,陸海若已經又是一副微笑有禮的樣子了。

  正事說完,俞錦妍請陸海若坐:「不知陸總管要來,都沒個準備,總管若不嫌棄,且坐下喝杯水酒?」一邊把人請到了主位。

  主位上的坐的就沒一個不認識眼前這個陸總管的,當即都是極客氣的笑起來:「是啊,陸總管,一起喝杯酒吧。」

  許琳是詹士府的人,那邊是太子門下,豈有不認識陸海若的,當即就很識相的退了開去,到了旁邊座位上坐下——不是他不想上前去跟陸海若打招呼搏個印象,可他很有自知之明,就他的身份,要不是俞錦妍跟他交情好,上次勉強也算有恩王恒,未必就能坐到主桌上去,現在陸海若來了,他不讓位子,誰讓?

  一群人便按著家世背景厚重騰出個位置給陸海若,將將就坐在王恒左手邊,斜對面便是容二張辰幾個,陸海若也不推辭,只謝過了眾位,又跟眾人打招呼:「容二爺張公子,可是好久不見了?也不知榮大人張大人最近可好?」

  容二張辰自是連說好的:「得虧陸總管掛記,一切都好。」

  陸海若又給林朗請安:「小的見過六爺,六爺安好。」

  林朗在外頭人五人六的,在陸海若跟前可不敢造次,人還拜下去的,忙忙就把人給攔了:「陸總管太客氣了。」一抬頭,就見陸海若笑得溫文有禮的,跟哪家讀書公子一般,心裡涼颼颼的,就有股風上來了。

  在場王恒跟陸海若是熟的,旁邊眾人便是不熟,討好兩句總是會的,很快,氣氛便又重新歡暢起來,眾人頻頻給陸海若敬酒,也不用人喝完,自己悶乾了,陸海若隨意就好——人可是還要伺候太子的,誰敢把人灌醉了?

  陸海若環顧四處,沒看見俞琮言,略有些驚奇:「怎麼晉陽侯爺不在嗎?」

  俞錦妍垮著臉搖了搖頭:「說起這事,我這心裡也糟心呢,我那外甥侄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失足落水了……」

  在座很有些人都不知道這事,早前還疑惑說外人傳言這舅婿兩個關係莫逆,怎麼今兒俞琮言沒來,此刻才是恍然大悟,一時又都是驚訝:「這好好的,人怎麼就掉水裡了呢?可沒大礙吧?」

  俞錦妍這才笑了:「下人發現得早,沒什麼大礙,就是受了點驚嚇。」不過又有些憤憤不平,「侯府家大業大,祖上留下來的人也多,那些個奴才丫頭,幾輩子伺候下來,架子也擺的大了,倒比主子還金貴起來,時常不說伺候主子,偷懶耍混是常事,把主子扔一邊都是有的。我那大舅子現如今膝下可只這麼一個兒子,萬一出點事……先頭他還來了我這裡,我這一聽說這事,那還了得,忙把人趕回去了,那些個刁奴,可不能放縱!」

  陸海若王恒就是那些不知道此事的,聽罷俱是一臉怒氣,拍掌贊同:「可不就該如此,若不好好懲戒一番,只怕難以扭回這風氣,刁奴欺主的事,就該狠狠一巴掌拍下去,把這些個歪風邪氣都給剎住了,否則,那些個狗膽包天的,豈不更要猖狂?!」

  俞錦妍點著頭:「我也是這麼說的!」

  王恒又約了俞錦妍明兒去侯府看看,俞錦妍點頭答應。眾人倒也沒說什麼,且不說今兒時間不對,這麼大個宴會俞錦妍還要宴請賓客抽不出時間去探望,人家擺明了是府裡下人有問題,今兒在處理家務事呢,妹夫子再親近那也是外姓人,湊過去攙和人家家事——不合適!

  倒是那俞默言,拍著胸口先是大大呼了口氣:「還好斐哥兒沒事。」一邊又怒將起來:「那些個奴大欺主的,是該好好懲治懲治的。」

  眾人知道他是俞琮言的堂弟,皆都點頭微笑,只當人是一片善心,唯有俞錦妍,藏在桌子底下的手,因為用力握拳,手指都發白了……

  俞錦妍深深看了俞默言一眼,突然笑將起來:「不說那些糟心事,我有族弟家裡有批好酒陳年佳釀,我厚著臉皮給討了來,大家今兒好好嘗嘗這味道,要是不好,回頭我跟人鬧去。」

  說的大傢伙兒都笑起來:「呸,厚著臉皮奪了人家酒,你還好意思說?快拿上來,既然能叫你說一聲佳釀的,那肯定差不了!」

  等下人拿了酒上來,一開封,登時酒香四溢,懂行的一下就興奮起來:「這最少得十五年以上的陳釀!」

  「是汾酒吧。」

  「誒,怎麼還有女兒紅的味道?」

  俞錦妍嘿嘿的笑:「既然是掃了人家的酒窖,自然不可能只單一一種酒了……」

  眾人都是大笑起來:「哪個是你族弟?遇上你這樣的兄長,可是倒了大黴了,得是存了多久的好酒啊,叫你全給掃蕩了。」

  莫漢青莫漢元忙忙站起來,笑著道:「我們收集酒不過是平日喝一口,能有幸叫大家嘗嘗是我們的榮幸,可不敢當大家的話。」俞錦妍這般給他們機會露臉,兄弟倆誰也沒不識趣的說自家只送了女兒紅來。

  俞錦妍舔著臉大手一揮:「你瞧,他們都這麼說了,你們還有話說?就一句,喝不喝,這樣的好酒,不喝可別後悔!」

  這時候,俞錦妍那粗魯壯漢模樣的優勢就出來了,明明是一副混不吝的樣子,卻硬生生有了種豪爽的氣息來,在座男賓幾個是不好酒的,當場就大叫起來:「如此好酒,怎麼能不喝?」

  「不喝豈不是便宜了你?」惹得滿堂皆是哄笑。

  俞錦妍高舉酒杯,高大的身子站起來,大喊道:「我後面備了廂房,大家只管敞開了喝,醉了就歇我這兒,我們今晚上,不醉不歸!」

  斯文的如容二等人還有不習慣,那些軍中習武的,早是熱血沸騰了,端著酒杯,嗷嗷叫著:「我們不醉不歸!」

  場面上火熱一片,到得最後,便是容二等人,也不由自主熱血起來,也不知道誰來敬的酒,也不知道跟誰碰得杯,一杯又一杯的黃湯就下了肚……

  兩種不同酒,源源不斷的敬酒,不大一會兒功夫,人就醉了。

  老話說得好,喝酒誤事,是一點沒錯。

  林朗喝的迷迷糊糊的,又噁心想吐,又想去淨房,往宴客廳走出去了好一段路,挑了個安靜沒人的地方抱著柱子吐了個乾乾淨淨,人才算微微清爽了點,後面也不知道是誰一腳就踹了來,他一個沒穩住,頭往下,身子一栽,就直直紮在了他剛才吐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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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3 01:10 AM

第一百十八章

  先皇后娘家承恩公府林家,是京裡數一數二的富貴豪門。且不說林家本身就是人才輩出,軍武世家,因先皇后而封爵之後,門楣更是光彩。後來先皇后雖然去世了,可只看皇帝幾十年來並不曾再立后便知道皇帝對這個原配髮妻猶有感情在,林家作為先皇后母家,平日在皇帝跟前,自然多有體面。

  再加上一個身為儲君太子的外甥侄子,林家富貴,便是一般宗室,都要掂量幾分!

  出身在這樣一個大家族裡,林朗自小便是在金玉堆裡長起來的。且他出身的時間好,恰好當時林老太太動了心思想要個孫子陪伴,便將他這個嫡幼孫子帶到了身邊,因為是親手撫養長大,對他那是寵愛有加,要什麼給什麼,便是林朗親身老子也不能很管他,否則,老夫人非鬧起來不可……

  頂著林家老太太最喜歡的孫子的名頭,林朗在京裡,那就沒吃過一點苦頭。

  可是今天,可是今天!

  鼻尖是胃裡出來嘔吐物酸腐噁心的味道,臉上滿是黏糊滑膩還帶著幾分溫熱的觸感,林朗剛才栽下去的時候沒個注意,嘴巴還給張開了,現在……

  與這些比起來,頭朝下栽倒裝在地面上帶來的那點點痛感,簡直不堪一提!

  只要一想到黏在自己臉上的那些事什麼東西,林朗就恨不能把自己的胃都給吐出來!

  終其他這一生,林朗就沒這麼狼狽過!

  「嘔~~」

  林朗幾乎是跳著爬起來,從袖子裡掏出快帕子隨意抹了抹臉,就跟什麼髒東西一樣,很快把那帕子給扔的遠遠的,掐著喉管,扶著廊柱,這一次,真真是吐了個昏天暗地。

  便說是撕心裂肺一般也不為過。整張臉都扭曲變了形,吐得什麼都吐不出來了他還死命扣著喉管,一口口往外的吐酸水,先頭喝下去的酒精在胃裡燒起來,感覺都刺痛得慌了,林朗還不肯停——或許不是他不想停下來,可是只要一想起他剛才臉上糊的什麼,甚至還有東西跑進了他嘴裡——那股噁心的感覺,他就恨不能把全身上下,就是胃裡,也給好好清洗一遍!

  實在是,太噁心了!

  同時,一股從未有過的怒火,便蒸騰升了起來,燒紅了眼睛,林朗發誓,要是叫他逮到那個敢算計他的,他非把他挫骨揚灰了不可!

  林朗雖然醉得暈暈乎乎了,腦子卻沒有就完全糊塗了,剛才他明明站得穩穩當當的,是有個人在他背後給推了一把,然後很快跑了,他當時那模樣也沒顧得上,卻是忘了去看到底是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作弄他!

  可哪怕如此,敢叫他受這種恥辱,即便是上天入地,他也非得把人揪出來,抽筋扒皮,挫骨揚灰!

  居然敢這般暗算他!

  不行,一想起來就……

  「嘔~」

  容二張辰幾個都有些喝高了,就是俞默言,在俞錦妍一口一個堂兄的稱呼下,喝得也是不少,陸海若到底還要回去當差,喝了幾盅女兒紅就起身告辭了,俞錦妍送了他去門外,臨走前給王恒打個眼色,王恒便笑著又給眾人敬酒。這其中,張辰容二俞默言受到勸酒的次數最多,很快,就醉得暈暈乎乎了。

  張辰已經癱在椅子上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容二端著酒杯腦袋發脹地直搖頭:「不行,我不能再喝了,大人別客氣了,我真的不能再喝了。」也就俞默言好些,此刻還能坐穩了身子,勉強跟人說上兩句話。

  瞧著他們這樣,王恒皺著眉看著他們,頗有些懊惱:「瞧我這傻的,倒是忘了,這些個可不是我們粗爺們在軍裡侍衛營裡混慣了的,多少都能喝。這下,可不是醉得狠了?」

  莫飛景忙笑起來:「醉了怕什麼,後面廂房早備齊了,一會兒把人攙過去休息就是了。」

  這一說,在座其餘人也都笑起來:「是啊,王大人多慮了,都是大男人,喝多點怕啥,莫大人這裡吃的有住的有,有什麼好擔心的?」

  王恒這才如釋重負的呼口氣,接著與眾人推杯換盞起來。

  俞默言今晚上實在喝多了,便是他久經商場酒量比容二張辰略好些,可那麼多酒水喝下去,身體也有反應在的。當下跟眾人告個罪,往外出去了。隨手拉了個下人問淨房在那兒,論理客人問起,主人家的下人是該領著人過去的,可如今俞默言這一問,那下人卻是滿臉為難:「貴客見問,小的合該帶您去的,只是今兒客人多,小的還有差事在,實在忙不過來,怕不能帶您過去了,還請您見諒!」只能抱歉指著前面的路道:「貴客您從這條道往前,遇到岔口往後,過了個小園子抄著小路走到底,就是淨房了,您放心,都是特別收拾出來的,很是乾淨。」

  俞默言趕著時間,哪有功夫囉嗦,擺擺手表示自己知道了,腳下生風就走了,沒走兩步,就聽得前面有人在那兒撕心裂肺的乾嘔,他當即就樂了,這又是誰給喝高了?

  他才要上去打招呼,定睛一看,腳下又給頓住了。哪怕那人蹲在那裡,哪怕那人躬著背臉朝著地,可那身影,身上那件熟悉的衣服,哪怕眼前這人化成灰俞默言都認得,可不就是那個一直瞧不起他給他下絆子的林朗?

  要叫林朗發現自己看到他狼狽難受的樣子,不定怎麼遷怒自己呢。俞默言腳下一轉,就打算走開,耳邊卻突然聽得林朗咬牙切齒的罵了句娘:「王八羔子,要叫我逮到了……」

  俞默言好奇之下,止不住就那麼好奇地回頭一瞥,只見林朗那露出來的側臉上帶著幾分水光,表情如何倒是看不清楚,可是那髮鬢之間,卻沾了些個小小碎碎紅白綠黑色的東西,紅綠的是什麼他沒看清楚,可那黑色的,那顏色質地,怎麼那麼像他們前頭吃的黑木耳呢……

  俞默言胃裡刷一下便是翻江倒海,噁心的想著,難道是他不小心給弄到了?好奇心起來,便悄悄追過去瞄了一眼,腳下挑著那暗處走,腳步小心翼翼的,生怕叫林朗發現了,來到前面稍稍能看清楚全貌了,登時那笑意便克制不住的直往腦袋上沖,當下死死捂住了嘴,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能給大笑起來。

  林朗那處,他蹲在個走廊上,捂著胸口難受,臉上還沾著無數各色噁心的東西,旁邊種著一片蘭草的地上,還有一灘噁心的東西,就是散的特別開,還給濺到了臺階上……

  這位,該不是一腦袋栽進自己吐出來的東西裡去了吧?

  念頭才起來,瘋狂的笑意便直沖上後頭,要不是俞默言兩手一起上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非當場笑起來不可,便是如此,那幸災樂禍,看到最厭惡人倒黴的快感,還是叫他險些沒樂瘋了去,臉上因為忍笑表情都扭曲了。

  該,叫你林朗囂張,就活該你掉進自己吐出來的東西裡去噁心噁心!

  哈,這要是叫外人知道,人五人六的林朗,喝醉了酒結果自己栽進自己吐出來的東西裡去了……看林朗以後還有什麼臉在人跟前裝大爺!

  俞默言現在只恨不能立刻便出去公告天下,好好說一說林朗這糗事才好,他悄悄退出了身子,慢慢走開了,在夜色和樹影的掩護下,沒有驚動林朗便離開了。

  剛轉了個彎,還沒來得及呼口氣呢,後腦勺那兒就是一陣劇痛……

  俞錦妍這次宴客準備的很齊全,不但有美酒佳餚,甚至還很貼心地準備瞭解酒藥,那頭她送完陸海若回來,看見已經醉的不輕的容二和張辰,忙忙讓人送上解酒藥來,兩人一碗喝下去,才算是微微舒服了些。

  又休息了會兒,大傢伙兒吃得都差不多了,戲臺子那塊兒就響起了鑼鼓,一群人轉戰戲臺,俞錦妍很豪邁的揮著手:「今兒請的戲班子可花費了我不少功夫,大家且觀看,要是不滿意,拿我試問。」

  喝了酒,大家就沒有了那麼多拘束,俞錦妍這邊大話放出來,那邊就有人叫起來:「莫大人這話可是說定了,一會兒要我不滿意,我也不怎麼地,今兒的好酒,可得予我兩罎子。」

  一旁有人啐他:「好你個小子,算盤打得真精!莫大人,你可別理他,我不要多的,一罎子就夠了!」惹得眾人是滿堂哄笑。

  只等著眾人往那看臺上一坐,早有丫頭端著茶水上來,兩旁案几上點心瓜果更是無數,俱都色香味俱全,眾人本還喧鬧兩句,等那臺上唱腔一響,各個卻都來了精神。

  好音色啊!

  不多時,便有人移步出來,當下就有人喊起來:「這不是吉祥班子的李老闆嗎?今兒也來唱戲了?」

  還有人認出旁邊那個,「那可是春榮班的玉笙啊,竟然也在這裡……」

  到此時,眾人方才明瞭,俞錦妍怎麼就那麼自信滿滿定能叫所有賓客滿意,原來,在這兒等著呢。

  容二歎了一聲:「莫大人真是好心思,請了這麼兩個名聲頂頂的班子,還請了他們台柱合作,一塊兒唱一場,單只這,今兒晚上,我們就沒白來!」

  俞錦妍笑得很和氣:「容二公子客氣了,這宴客宴客,可不是要叫客人滿意舒心了才好?我這裡既請了眾位來,定然是要叫眾位乘興而來盡興而歸,才算盡了我這地主之誼啊。」

  客氣話誰都愛聽,容二本就對俞錦妍有幾分興趣,打量著拉攏人家,此刻聽得他這般會做人,更是對其印象好幾分,連連讚歎道:「大人實在有心了!」有本事、能打仗,身份微妙,做人也懂事,這樣的人才,要是真能拉攏過來,那不啻於是在太子俞琮言身邊插了一把刀子,用起來,隨時隨地,就能叫人一刀見血……

  容二腦子裡轉了好一圈,甚至頭緒都還沒理清楚,可是對著俞錦妍,卻越發客氣起來。

  張辰也拉著莫飛景直說話,問問莫家的情況,問問沈氏,連莫飛景的那個三歲小兒莫鈺都沒放過,很是一番的關心問候,莫飛景跟他這麼這麼久,雖說張辰一直都是溫和有禮的人,可像今兒這麼親近還是頭一回,真是面子十足啊,索性俞錦妍之前敲打過得話他還沒全忘,總算沒一時得意就昏了頭,對著張辰還是很客氣的,說得興起了,還拉來俞錦妍一塊兒聊,氣氛很是不錯。

  可就這當口,一個丫頭卻是急匆匆跑了來,看著俞錦妍在忙,眼裡焦色更濃,小心跑到了莫飛景身邊,小聲湊過去說了一通,莫飛景臉色刷然就變了,跟左右賠了聲不是匆匆離開了。

  視線一直在他身上打轉的張辰饒有興致的挑挑眉,起身也跟了去,誰知走了好一段,卻發現莫飛景走得地方越來越往裡,小廝的身影也慢慢不見了,一處門房那裡,還有丫頭婆子守著,張辰也是大家族出來的,豈能不知再往裡那就是內院了。

  難道說,是女客那裡發生什麼事了?

  張辰摸著下巴,搖搖頭,笑自己倒幹了回跟蹤的事兒,腦子還有點暈乎,轉身也就離開了。回到座位上,俞錦妍還笑問他:「張公子去哪兒了?」

  張辰搖頭笑笑:「沒什麼,就是有事。」

  這般隱晦的說法,大家多少都懂點,無非就是人有三急那些事兒,俞錦妍也沒多問,接著說笑看起戲來。

  他們是坐在前排的人,所以都沒怎麼看後面,從外圍開始,有些人一直在交頭接耳,然而一點點的傳播開去,再後來,幾乎所有人都是滿面震驚和止不住的嘲笑,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起來……

  等到俞錦妍王恒等人發現不對,他們後排的人也已經在笑了。

  張辰挑著眉:「難道是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大家都在笑?」莫不是莫家這後院女眷那裡,真發生什麼事了?

  只是出乎張辰意料的,見到他問,先頭嘴角還克制不住笑意的男子登時就僵住了,支支吾吾的,只說沒什麼,問旁邊人,也是忙忙搖頭,只說是小事……

  他們越是這麼遮掩,張辰容二的心裡,就越是狐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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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2-3 01:17 AM

第一百十九章

  眾人在背後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可當你問起的時候卻死活不說,還推說沒事,這會是什麼情況?

  要麼,他們是在談論你,要麼,他們是在談論跟你有關的人——不管哪一樣,肯定是跟自己有關係就是了。

  這些人不肯說,難道自己就查不出來了嗎?以容二張辰的身份,斷沒有追著問的道理,眾人該看戲看戲,該吃茶吃茶。

  俞錦妍讓人還給上了一種果酒,酒色橙紅,酒香淡淡,喝著像米酒一般的甜淳,但又帶著股水果的清香,俞錦妍笑著說道:「這是一樣新酒,喝得就是個興趣,大家隨意。」

  還別說,軍中的莽夫可能不愛這酒,可那斯文讀書公子卻是極愛這個,一邊看戲,一邊淡淡啜一口這果酒,滋味確實很是不錯。

  為著俞錦妍這個小細節,好些人對她的印象又好了幾分:不同的場合用不同的東西,可見主人家用心了,這要不是真的看重賓客,能如此?

  臺上的名角,桌上的各色點心,各類好茶、各色好酒,主人家的熱情招待,經過這些讓人心情愉快的事,很難讓人不對這樣用心的主人家產生好感。不說原本就跟俞錦妍交情不錯的,便是此前不過是看著父祖輩交情才勉強代表家裡過來的公子哥兒,此刻對俞錦妍也是讚譽有加。

  若是這個新近崛起的莫大人、能一直這麼知情識趣,兩家彼此多來往些,倒也不算什麼!

  有過這個認知,彼此說笑起來,就更多了幾分熱情。

  林朗收拾了一番,又讓人傳話給自己帶來的小廝拿出備用的衣服換了,慢騰騰再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容二張辰跟王恒俞錦妍還有幾個世家公子聊得正是熱絡,他並不很想惹起注目,悄無聲息便走了去,張辰在身邊給他留了個位子,他坐下去,隨手端起一邊的茶盅便猛灌了一氣。

  俞錦妍瞟見他身上明顯不同了的衣服,嘴角便揚了起來:「林公子回來了,看你方才醉了,如今可好些了?」一邊還很關切的問,「我這裡還準備了些解酒藥,要不你喝點?」

  解酒藥說起來也不過是讓人稍微舒服一點,哪能真讓人恢復如常?林朗現在心情糟得很,可沒有耐心跟俞錦妍應酬,直接硬邦邦就回復道:「莫大人費心,不過不用了。」

  態度不能說很不客氣,但也絕對不是什麼很友善。

  王恒當即就冷哼了一聲,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個一乾二淨!

  張辰撇過頭給了林朗一個不贊同的眼神,想要說幾句,可俞錦妍卻已經笑起來:「是我囉嗦了,那林公子且就好好休息休息一會兒。」隨即,便不說話了。

  人這麼大度,反倒越發襯得林朗無理取鬧了。哪怕沒回頭,張辰也能感受到旁邊後排坐著的賓客正在竊竊私語,他有些煩躁,今兒這場宴會,林朗鬧得還不夠嗎?從剛來時的大放厥詞,到陸海若來之後的噤若寒蟬,還有現在這樣公然不給主人家面子,他到底想幹什麼?!

  林朗在張辰這樣炯炯的目光下,不自覺也有些心虛,他剛才,確實是有些遷怒了……

  可以林朗的自傲,道歉的話他是絕對說不出口的,略微的心虛不自然之後,他很快又在張辰不贊同的眼神下昂起了頭,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不能不說,這樣的姿態,真叫人厭惡!

  場面雖然依舊喧鬧,可是經過了這麼件小事,似乎又有些不一樣了。

  林朗坐在座位上,端著那果酒一口口啜著,旁邊王恒等人還自聊得熱絡,可是沒有人過來跟他寒暄——林朗一開始可能還感覺不到,可當身邊所有人都在暢快的說著話,唯獨他一個人孤零零坐著,沒有任何人與他攀談的時候,他再傻也知道不對了。

  臉色倏然就拉了下來。

  偏臺上還在咿咿呀呀唱著穆桂英掛帥,鑼鼓琴弦彈得人心頭發悶,林朗從來不是個會虧待自己的人,當下茶盅往那桌上重重一放,冷哼嗤笑:「這都得唱的什麼鬼東西!」交談中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震住了,林朗尤嫌不足,擰著眉對著俞錦妍嗤笑道:「莫大人難道就沒準備別的?這些個陳腔濫調的戲碼,看都看煩了,唱得還這麼差!」顯然,錯過了剛才眾賓客議論臺上名角身份那一齣的林朗根本沒認出來臺上那些戲子都是京裡如今最最受追捧的戲班臺柱子。

  容二擰眉喝道:「小六!」

  可林朗今晚上實在太不痛快了,便是跟他交情最好的容二,此刻他也顧不上給面子了:「怎麼著,我說錯了嗎?最煩的就是這些宴會啊,看戲看戲,都是看戲,來來去去就是這麼些個曲目,煩都煩死了。」斜著眼睛看著俞錦妍,「莫大人不是為今天的宴會費盡苦心?難道就沒個新節目讓我們新鮮新鮮的嗎?」

  說的話很不客氣,可要不是之前太子派來陸海若來,林朗此刻,那就不是對著俞錦妍說幾句的事了。

  在別人家家裡,對著主人這麼不客氣,不管放到哪兒說,都是個不討人喜歡的惡客。眾人礙著林家不說什麼,心裡都是不痛快。

  出乎眾人意料的,俞錦妍卻還是很好態度的接著問道:「林公子說的也有道理,這天天聽戲卻是也有些膩。是莫某疏忽了,卻是沒注意到這點,還請林公子見諒。」

  什麼叫風度,這就叫風度!

  林朗還要再說話,這次連張辰也拉著他了,說道:「莫大人已經很費心思,這戲我就很喜歡,小六,你不喜歡,就不要聽好了。」又抱歉地對著俞錦妍笑笑,「莫大人莫見怪,小六他就是心直口快!」

  只是心底,是真的有些惱怒林朗了:都是一塊兒過來的,林朗這麼不給人面子,他臉上也沒光彩。

  要說林朗跟張辰,雖然沒有跟容二那麼深的交情,但相處的也算不錯,要擱平日,他多少要給點面子,可今晚上,也不知道怎麼的,他心底就是一股邪火壓在心頭,現在聽張辰這麼說,他非但沒有順坡下驢,反而騰一下站了起來:「我不很舒服,出去透透氣,你們且在這裡看戲吧。」往那戲臺子上飛了一眼,呸了一聲,大踏步就出去了。

  這麼不給面子,張辰氣得是一臉鐵青,回頭對著臉色也不好看的俞錦妍等人,深感抱歉道:「莫大人別怪。」頓了頓,「失禮一下,我出去看看。」

  俞錦妍理解地點點頭,張辰便站起來出門去了,容二生怕張辰一個勸不住他,趕忙也跟著去了。

  王恒在後頭是連連冷笑:「林家滿門英才,怎麼就出了這麼個東西?!」

  這句話,也就是身為太子心腹愛將,後面又有個王家支持的王恒才幹說得這麼理直氣壯了,俞錦妍淡淡挑挑眉,說道:「也不算什麼,誰讓人家有這個資本呢?」

  這世界,從來都是不公平的,手裡掌握的越多,腰杆子就能挺得越直,才學本事是其中之一,家世背景同樣也是重要一項。

  林朗沒能耐沒本事,可人家有個好家世,這就足夠他在京城裡橫行無忌了。

  哪怕是自己,可不是也不敢把人往死裡教訓嗎?

  當然,稍稍教訓一下,還是要的。

  俞錦妍扭頭勸說著王恒不要跟人一般計較,手裡從一旁拿起了今晚上一直沒碰過的茶壺,親自給王恒倒了杯茶:「我知道你替我抱不平,但以人的身份,肯來我這裡,已經是給我面子了,我還能多計較?再說了,人皇宮大內的宴會也去了不知道多少次,我這小場面,人看不上眼,不也是正常?」笑著安撫人家,「我都不計較了,你還生什麼氣?」

  王恒搖搖頭,被她一番話說得沒了脾氣:「你倒是好性子,人這麼不給面子,你也不惱。」又是失笑,上下看了人一眼,「乍見你的時候,還當你軍裡出來,在前線待了那麼些年,肯定是性烈如火嫉惡如仇,今兒看來,是我走了眼啊。」

  旁邊也有人笑起來:「莫大人的大度,確實難得。」

  俞錦妍啐了一口,笑駡道:「你們就直接說我這樣子五大三粗,像極了莽夫,一點就燃的脾氣就好了。」

  王恒大笑起來:「我可沒說這話,是你說的。」

  俞錦妍白他一眼,止不住也笑了。

  莫含章的身體是個什麼樣她還能不清楚,粗大冷硬,確實很像一個一言不和就能動手的人,王恒說笑之前肯定想到了這番話很容易被人誤解,可他還是說了,而且那樣子,真不似有什麼惡意,倒是真心跟他親近的意思……

  想到今晚上王恒一直在對他釋放的善意,俞錦妍很快收起心底那一絲絲奇怪的感覺,對著人笑起來:「少囉嗦了,我們接著喝酒!」

  去了那些個惡客,場面重新又歡快起來……

  而那邊,出走的林朗張辰等人,氣氛卻比剛才更差了幾分,三人皆都臉色鐵青,尤以林朗為最,險些沒氣炸了肚子。

  且說他們從戲臺那邊出來,張辰容二都不滿意林朗晚上的態度,當然是抓著人往那僻靜的地方去好說說話。

  一開始,是張辰在苦口婆心的勸:「我的林六爺,你且收收脾氣吧,今晚上的場面你沒看到嗎?雖說來的人沒有什麼重分量的,可你沒瞧見,數得上號的人家,基本都派了家中得力的晚輩過來道賀?這是為什麼?不過是因為莫含章的輩分實在太低,莫家老一輩的全沒了,長輩親自來會有失身份,只能讓晚輩過來。可女眷那邊有莫家老夫人,還有那晉陽侯府出嫁的姑奶奶,六爺,你信不信,肯定是當家夫人過來賀喜的……莫含章進了四品,莫家正在慢慢起來,六爺,我們便是不能拉攏人家,也不能把人得罪死了啊。您晚上這麼一鬧,叫外人得怎麼看?」

  林朗冷哼一聲,根本聽不進他的話:「不過是個四品,得罪了就得罪了!外人怎麼看我,我為什麼要在乎?」

  張辰被他這樣無賴的一番話氣得是臉色漲紅,急道:「那太子殿下呢?今晚上,太子殿下都派人來表示了他對莫含章的看重,您還這麼不給人面子,太子心裡得怎麼想?」

  說起太子,林朗心頭也是一驚。可很快他又梗起脖子冷笑:「我就不信了,我跟一個四品官,太子表哥,能舍我就他!他還能把我怎麼的?!」嘟囔著,「我就不信,這個莫含章,敢因此對太子不敬!」在對著張辰說話時,口氣就很不好了,「我說你,別老拿太子來壓我,煩不煩啊?!我可不是你,做什麼都要小心翼翼的,一個剛起來的莫家,就能叫你這麼小心謹慎!」

  言外的鄙薄,叫張辰氣得身子都抖了,也就是天色正黑,才沒叫人看到他臉上那扭曲黑暗了的眼神。

  容二拉下了臉:「小六,你還有完沒完了,張辰要不是為你好,他能這麼提醒你?你不領情就算了,還好意思說人家?」

  容二的話林朗還是能聽進幾句的,瞟了眼張辰,冷哼一聲,臉上還有些不服氣,不過到底是不說話了。容二看著這樣的林朗,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回頭勸著張辰:「小六說話就是這樣,有口無心,你別放在心上。」

  張辰搖搖頭爽朗一笑:「沒事,跟小六結交這麼多年,他的脾氣,我還能不知道?我不會放心上的。」

  容二便又數落林朗:「你看看張辰,再看看自己!」吐口氣,直是恨鐵不成鋼一般的怒道,「你啊,也長點心眼吧,莫含章你沒看在眼裡,王恒你是不是也不看在眼裡啊?人家就在跟前坐著,你在那裡鬧事,回頭人跟他太子一提,吃虧的還不是你?張辰給你下梯子,你還鬧脾氣。你真長本事了?」

  林朗動動嘴,雖然還是擰著眉不服氣,不過臉色卻緩和了許多了。

  容二還要乘勝再勸兩句,卻聽得有人邊說邊笑經過,大抵是喝醉了酒,在哪兒大笑著:「笑死我了,我的天啊,林朗那個囂張的傢伙,也有今天?你剛才瞧見他那副目中無人的模樣沒有?在人家家裡做客,還不給主人家臉,他還真以為自己是林家七爺的呢?一個紈絝廢物,就仗著投了個好胎,敢這麼猖狂?」

  他旁邊那人嘿嘿笑起來:「所以啊,老天爺叫他吃了一嘴自己吐出來的東西……誒,你說,他當時一頭栽進自己吐出來的那些個噁心東西裡頭的時候,會是什麼感覺?我聽人說,在羊吃了東西半個時辰後殺羊,然後取出它胃裡還沒完全消化掉的東西煮粥,味道很不錯呢。林朗吃到自己吐出來的那些東西,會不會也覺得好吃啊?」

  一番話說完,兩人都是瘋狂大笑起來:「真是大快人心,林朗那種人,就該好好嘗嘗這味道!」

  容二張辰瞬間變了臉色,直覺伸手就要去抓林朗,可惜太晚了,人早已扭曲著臉衝了出去,一把抓住了其中之一,就是一拳揍了過去:「他娘的王八羔子,你胡說八道什麼?」

  被林朗打得人開始還沒回過神,直覺就還手了回去,林朗又不會武藝,身子都不強壯,都下被推了個踉蹌……

  沖天的怒火再澆了一瓢油,林朗燒紅了眼睛,大叫一聲,整個人就撲了過去……

  「小六!」容二大驚失色,大喊一聲。

  可林朗此刻,除了想生撕了眼前這人,再聽不到旁的聲音了。

  反而是挨揍的那人,聽著容二這聲叫喊才回過神來眼前這人是誰,想到林家,手下哪還敢再反抗,只能抱頭強自忍受著林朗單方面的毆打。

  自家也不是那些個叫不上名號的小人物,林朗再激動,總不可能下死手吧?他在背後亂說話是不對,林朗打就打了,就當這是扯平!

  可惜,深覺自己顏面盡失的林朗此刻哪還有半點理智留下來,見人不反抗,越發來了勁,手裡不住往人身上招呼,最後,連腳都給踹上了,一邊嘴裡大罵著:「哪來的龜孫子,還敢在背後嚼爺爺的舌根,嘴巴比個女人還多,你怎麼不投個女胎,長下面那根玩意兒有什麼用?!」說著,腳下一抬,還要往人下面招呼。

  這人可不就不依了,兩手一劃,人站起來就要反抗,容二張辰也趕緊過來拉架,一左一右,堪堪把林朗給架住了。

  可惜,也把人得罪死了。

  沒有誰差點被人廢了還能平靜如常的,那人在友人的攙扶下站直身子,揉了揉痛處,心頭是怒火熊熊,對著林朗就是好一通冷嘲熱諷:「林六公子好大的威風!上來就打人,還真當我好欺負?!」

  天色黑,就著兩旁掛著的燈籠,張辰容二認出來,此人正是榮威候府李家的大公子李宏棠,論家世背景,在京裡也是不差的,當下就想打個圓場。嘴還沒張開呢,那頭李宏棠就是冷笑起來:「是不高興我說的話?我說的難道不是真的?喝醉酒一頭栽進自己吐出來的贓物裡,占了滿頭滿臉不說,還一口吃進去了……其實,林公子你又何必那麼生氣呢?不過就是喝醉酒鬧出的糗事,雖說你這個噁心了點,可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用這麼小題大做吧?!」

  林朗額頭青筋直跳,眼神跟刀子一樣死死瞪著眼前的人,低聲咆哮著:「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你等著,我饒不了你!」

  李宏棠冷著張臉,直接回道:「隨時恭候!」還當他真怕了他不成!

  事情鬧到今天這地步,容二張辰那是滿肚子的後悔,早知道來個晚宴會鬧出這麼一連串的事,他們就愛不來了。李宏棠帶著朋友轉身就要走,林朗高聲大喝道:「你們趕走?胡說八道還想就這麼走了?」

  李宏棠回過身:「到現在你還想不承認?林六公子,你以為空口白牙的,我們沒事幹了編瞎話亂說嗎?有人親眼看見了你滿頭滿臉的贓物,嘴裡還帶著……」李宏棠自己說著都有些噁心起來,撇撇嘴,扔下句:「你們自己去問那個一塊兒過來的俞默言好了!」留下驚呆了張辰等人,施施然便走了。

  「是俞默言那個雜種在外面亂說話的?」林朗不斷掙扎要撲過去打人動作猛然間全都停了下來,語氣冷靜地反而叫容二張辰心驚肉跳起來,「讓我成為了眾人嘴裡的笑柄,還不知道要被人笑話多久……這一切,都是俞默言那個王八羔子在背後亂嚼舌根鬧出來的?」

  容二小心覷著明顯已經氣瘋了的林朗,小心道:「小六……」

  話音未落,林朗突然便抬起頭,對著張辰就是一巴掌——張辰整個人都懵了!

  林朗死死咬著牙:「要不是你把俞默言帶進我們圈子來,要不是你說那小子得用把他帶在身邊,我今天,怎麼會受這樣的恥辱!」

  而張辰慢慢摸上自己的臉頰,臉上盡是面無表情……

  容二今晚上第一次是慌了手腳,趕緊去拉林朗:「小六,你他娘的瘋了是不是?」

  林朗哼笑一聲:「到現在,我能不瘋嗎?你知道明天外頭會有多少人在背後笑我嗎?」手指著張辰,大罵道:「我告訴你,你要是不給我個交代,以後,你也不用來見我了!」撇過頭瞪著容二,「還有你,你以後要敢再跟那個俞默言來往,我們就一拍兩散!」

  甩袖忿然就走了。

  容二怒氣勃發的瞪著人離開的身影,罵了句娘,回頭問張辰:「你沒事吧?」

  張辰死死瞪著林朗離開的方向,一個字沒說……

  第二天,京中出現了個震驚所有人的消息,晉陽侯府俞琮言的隔房堂兄,兵部校尉俞宵的長子,被人謀害,棄屍街頭……

  最最叫人髮指的是,他身上,還帶著些明顯就叫人遐思的青紫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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