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木璃 -【重生後,你為女來我為男】《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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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28 05:33 PM

第六十章

  莫含章果然如趙嬤嬤所料,開始不著聲色地疏遠秦雪——他本就是心機深沉之人,原先不過是身份轉換還沒有徹底回過神,才露出了馬腳,如今知道不對,還不趕緊圓場過來,自然不會再惹人生疑地親近秦雪。

  果然他這番行為也沒有引起人懷疑,莫含章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先頭跟秦雪走得近那半月,所有人心中都有猜度,反倒是他疏淡秦雪,眾人才覺得正常。

  莫含章私下頗有些受教了的感覺:從前只道妻妾和諧是常事,可在後宅裡面,妻妾相和,落在旁人眼底,竟是其中必有陰謀。想到沈氏趙嬤嬤等人都認為他接近秦雪是另有謀算,莫含章不由得是又好氣又好笑,偶爾想起自己曾經對俞錦妍不待見秦雪一事耿耿於懷,不由得心緒複雜,一時真不知道自己當初,是做錯做對。

  他這邊百轉糾結,那邊秦雪,卻是急白了頭。

  原先她只道莫含章是另有陰謀,故意接近她,心下戒備鄙夷的同時,未嘗沒有利用他的心思。

  自打俞錦妍換了身子以後,再沒來看過秦雪,先前又有那場禁足,秦雪一顆心提在半空,直懷疑是不是大爺厭棄她了?秦雪從家境普通的平頭百姓女兒到如今穿金戴銀呼奴喚婢,全靠的她是「莫含章」的妾室,秦雪以前就聽人說過,妾室要受寵就罷,要哪一天被厭棄了,那才是生不如死呢。就是為了現如今的好日子,她也不能任由「莫含章」厭棄了她。

  肯定都是太太在挑撥離間!秦雪咬牙切齒之餘,更是堵著口氣發誓一定要拉攏住了「莫含章」的心,好好看看,等被丈夫冷落之後,這個虛偽的太太,還能不能這麼「和氣」地對著自己笑!

  偏俞錦妍一直不來看她,秦雪再多的心思,看不見正主那也白搭啊。

  倒是先頭莫含章不明緣由突然跟她接近,叫秦雪看到了一線生路——大爺不來看她,總要來看太太吧?自己趁機,可不是也能見上幾面?

  果然她在厚院裡,就幾次看到了俞錦妍,雖然話沒說幾句,俞錦妍對她也不冷不熱的,可秦雪固執的認為,這一定是礙著莫含章在,所以俞錦妍才對她表現的這麼冷淡的。

  自己好歹跟在大爺身邊那麼多年,大爺怎麼可能對自己一點感情沒有?要真那樣,一開始就不會帶自己來京城了不是嗎?

  秦雪絞盡腦汁地想法設法想要搏取俞錦妍的注意,誰知突然晴天霹靂下來,莫含章猛然開始疏遠她了,就像開始無緣無故親近她一般,對她的疏遠也來的突兀毫無預兆,幾次三番被人攔在厚院門外,說是莫含章休息了,精神不好了這些明顯是藉口的話,秦雪臉色幾番變化,對著那些眼露鄙夷的下人,卻不能斥責一句。

  誰叫她現在,根本沒有與厚院人對抗的資本?!

  好久再沒看到俞錦妍一面,秦雪終於忍不住了——再這樣下去,她哪還有翻身的餘地?

  少不得,還要冒險一番!

  秦雪有一手烤羊肉的好手藝,那是在邊關生活,跟牧民家大娘學來的一手絕活,比起京裡的那些做法,地道特色許多,莫含章最是愛吃。之前在厚院,秦雪為了討好莫含章,給做過兩次,備受他喜歡。秦雪有心討好俞錦妍,就從這裡下手。

  她囑咐廚房精挑細選了最嫩的羊羔肉,一下午泡在了廚房裡,精心做好了羊肉,回屋打扮了一番,捏著個小紙包,小心出了門。

  俞錦妍如今已然慢慢習慣了衙門的事,身上被指派的事也多了起來,從衙門回來,先去看了莫含章肚子裡的孩子,又在沈氏跟前打了個過場,就回書房做自己的事,秦雪過來的時候,門口的小廝本不肯讓她進去,秦雪私下給塞了錠金子,黃澄澄的光澤險些沒耀花人眼。小廝略一猶豫,攔截人的動作就沒那麼嚴密了,秦雪趁勢便突破重圍闖了進去。

  俞錦妍還自埋頭苦讀公文,卻聽得寂靜的屋子吱呀一聲響,她還以為是來添水的丫頭,並沒有注意,頭也沒抬,一會兒才聞到一股子濃郁的烤肉味,肚子倒真有些餓了,問道:「可是要擺飯了?就放在桌子上吧。」

  誰知接下來,就聽得她死也不會認錯的一個女聲嬌滴滴喚道:「大爺!」

  俞錦妍倏然抬起頭,手裡提這個食盒,一身淡粉桃花繡案比甲長裙,笑盈盈看著她的,不是秦雪又是哪個?

  俞錦妍心裡,就跟吃了蒼蠅一樣噁心,皺著眉看著眼前的人,嫌惡道:「你怎麼會在這裡?」高聲喝罵門口的守門人,「杜森,林青,你們是死人嗎?秦姨娘來,為什麼沒人稟告?!」

  杜森林青被嚇的半死,跑進來跪在地上直求饒,秦雪張嘴要給他們求情,俞錦妍卻根本沒給她說話的機會,板著臉呵斥兩人滾下去:「沒用的東西,連守門都不會,要你們還有什麼用?都給我去管家那裡領三十板子,我這裡,不用你們再當差了!」

  杜森是杜魯的幼子,林青也是府裡的家生子,本以為放秦雪進去不過是件小事,誰知道卻惹得俞錦妍如此震怒,竟是連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差事都給擼了,驚得眼淚都出來了,跪在地上百般求饒,俞錦妍額頭青筋跳動幾下,只一個字:「滾!」

  杜森林青再不敢說話,哭著出門了,臨走的時候,看著秦雪的眼神都帶著刀。

  來到書房,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俞錦妍就來了這麼一齣,秦雪就跟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似的,臉上是又青又白,再看俞錦妍眼中毫無溫度的冰冷,止不住眼淚簌簌淌了下來,也不等俞錦妍開口趕她,就想哭泣道:「大爺心中當真是沒有我了。好久不曾看來看我一眼不說,我過來,大爺也沒句話對我說……我知道我之前頂撞太太做錯了,失了規矩,可我也受了罰,知道錯了,太太都原諒我了,難道大爺,還不能釋懷嗎?!」

  把那食盒打開,從裡面拿出切好的羊肉和幾樣小菜放在桌子上,香氣彌漫出來,屋裡很快就充斥了食物的香味,秦雪眼裡噙著淚,哭著對俞錦妍道:「大爺,我是真的知道錯了,這些都是我親自做的飯菜,都是您最愛吃的……我以後,一定改過前非,安分守己,再不敢對太太有半點不敬了,您、您就看早我好歹伺候了您幾年的份上,原諒我這次吧。」

  見俞錦妍還是無動於衷,秦雪眼底劃過一絲驚慌,咬咬唇,撲通一下就在俞錦妍跟前跪了下來:「大爺,我知道你生氣我之前不懂事,沒規矩,衝撞了太太,還險些造成老太太和太太之間的矛盾……可我真知錯了,我真的已經悔改了啊,太太這些日子,您看一直召我過去陪著說話,那就是已經原諒我吧,我是真改過了……以前是我不懂事,在邊境的時候,大爺身邊只有我一個,只對我好,我、我就犯糊塗了。進京以後,太太那般美麗雍容,身份高貴,還是大爺您名正言順的妻子,還很快有了您的孩子……我知道不應該,可我、可我是真心愛慕大爺,看著太太和您夫妻恩愛,我這心裡,我這心裡……」

  秦雪哭得氣都有些喘不過來了,哽咽著道,「都是我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一時叫嫉妒沖昏了頭才冒犯了太太,我現在知道自己錯了,我一個妾室,怎麼可以冒犯正方夫人?大爺,您就看在,看在雪兒我是真心愛慕您,會犯此大錯,也是初來乍到,不懂規矩才犯的錯,全是出自一片真心,您原諒雪兒這一次,好不好?」跪著往前幾步,拉住了俞錦妍衣服的下擺,嬌聲哭喊道,「原諒雪兒這一次,好不好?!」

  美人如花,淚眼迷蒙,嬌聲軟語,楚楚可憐,當真是百煉鋼也被化成了繞指柔。

  對著這樣的秦雪,俞錦妍一身雞皮疙瘩,瞬時全起了來。

  正要一腳把人踹開去,秦雪已然又哭道:「大爺難道真的厭棄雪兒了嗎?真的不要雪兒了嗎?我知道,我不如太太詩詞歌賦樣樣精通,也沒有太太的雍容大度,更沒有太太色若春花,高貴大氣,可大爺曾經不也說,雪兒在您心裡,總有一番位置嗎?回京之前,您也說過,會好好待我……大爺,您當真就全然忘了我們在邊境那些年的情分?您真的不要我了嗎?」說到此處,秦雪再克制不住委屈,失聲痛哭起來,「自打太太有孕的消息傳出來,您就好久沒來看雪兒了,也不理我了,大爺你、你要是真不喜歡我了,真不要我了,您只管跟雪兒說,我以後、我以後再不來糾纏您,再不出現在您面前,叫您看了不舒坦,也就是了!」

  俞錦妍聽著又氣又怒,這秦雪,倒真是把一哭二鬧的本事學得爐火純青了,又是哭訴求饒,又是悲戚訴說往日情分,不知道的,還真當她如何不近人情呢。陰暗地想著,得虧了是自己這個男兒身女兒心,要是真正的莫含章在這裡,怕早被她一番哭訴哀求給打動了吧,還能這般無動於衷看著人這般哭泣?也是,美人嬌聲苦求,軟語哭泣,幾個男人抵得過這手段?更別說莫含章那樣個憐香惜玉的!

  俞錦妍想著秦雪方才話裡一口一個的雪兒,心口堵了口氣,咽不下去直噁心得慌。這兩人,當年是不是也是這樣?在背後卿卿我我,一口一個的雪兒大爺叫得歡?哪怕是自己不喜歡的男人,那也是自己的丈夫,莫含章當年對她這個妻子可沒有半點這樣的親昵,居然對個小妾……

  還是那句話,雖然她如今不在意莫含章這個丈夫,可莫含章做的事,未免太不把她放在眼裡!

  俞錦妍深深吐了口氣,才勉強克制住了心底蠢蠢欲動的怒氣,克制住自己沒當場發作了秦雪,眼神陰鬱地盯住跪在地上的秦雪,直把人看得全身不自在,眼淚不自覺也緩緩收住了,俞錦妍才撇撇嘴,叫道:「你果然知錯了?」要擱她本意,自然是把人趕得越遠越好,可單看秦雪眼前這模樣,怕是自己沒兩句好話,後面她就要要死要活了。一哭二鬧下面,可不是三上吊?俞錦妍今兒累了一天了,桌上還有一堆公事要處理呢,沒工夫在這裡陪秦雪鬧,先把人打發回去,到時候她要死要活隨便她,自己反正是眼不見為淨!

  秦雪聽她口氣微有緩和,喜出望外,忙不迭點頭道:「我知錯了,大爺,我以後,再不敢了!」信誓旦旦,只差沒對天起誓了。

  俞錦妍就淡淡嗯了一聲:「你吃錯就好,以後可要牢記了這次的教訓,再有下次,看我饒得了你!」

  秦雪這才笑起來,抹掉眼淚保證道:「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俞錦妍叫她起來,微微緩和了臉色道:「行了,我也原諒你了,我這裡還有事呢,你先回去吧。」

  秦雪好容易才得她一點笑臉,哪肯就這麼走了,扭捏著身子靠近她,撒嬌道:「大爺,您不是說原諒我了,這麼就沒見,您就不想跟我說說話?怎麼就要趕我走?」說著,手還挽上了俞錦妍的胳膊。

  俞錦妍覺得手都要爛掉了,皺著眉抽出了胳膊,拉下臉道:「你還懂不懂事了,我跟你說了,差事忙呢,你看我這裡一堆的事啊?還在這裡跟我鬧。才跟我說你以後會安分守己,現在又鬧?你是不是真打量著我好脾氣了?!」

  疾言厲色地樣子,說得秦雪心裡一個咯噔,再不敢嬉皮笑臉,怯怯站在一邊,眼淚滴答滴答又下了來。索性她總算還有幾分眼色,瞧俞錦妍非但沒有因為她的眼淚緩和了眼色,反而越發不耐,眼神也冰涼起來,忙收拾了情緒,扯著嘴角道:「大爺你先別惱,我、我不敢了,我馬上就走。只是您晚飯也沒用,我給您帶的飯菜,您好歹用一點,好不好?」苦苦哀求說道,「都是您最愛吃的,我花費了你一下午時間呢,您吃一口,叫我知道,您真原諒我了,就當是讓我寬心,用一點,好不好?!」

  秦雪說著,還特意端了羊肉來,肉色微紅,散發著香料和烤肉的香氣,俞錦妍看眼秦雪,她一臉堅持的模樣可不好打發,思量一下,這個身體可是莫含章的,諒秦雪也不會動手害她,吃一口飯菜趕緊把人打發了才是要緊。

  抿抿唇,拿起筷子,俞錦妍夾了兩片肉塞進嘴裡,味道居然還不錯,可惜了,卻是秦雪做的。隨便嚼了嚼吞進肚子,俞錦妍沒好氣看著她:「現在好了?」

  秦雪笑起來,低著頭笑道:「大爺,味道好嗎?我的手藝可有退步?要不要再用一點?」

  俞錦妍這下徹底不耐煩了,還有完沒完了?果然自己一開始就不該跟她客氣,叫人把她拉開不就完了?現在倒好,人得寸進尺了!「你沒聽到我之前的話嗎?我還有事,沒工夫跟你在這裡閒扯,你回你自己屋子吧。」

  秦雪還要說話,俞錦妍惡狠狠瞪了過去,她哆嗦一下,總算知道收斂了,委屈地咬著唇,低聲道:「那大爺一會兒可要多吃點,在外頭辛苦了,飯菜還是要多注意。」見俞錦妍總不開口留她,只要委委屈屈磨磨蹭蹭地往外挪動腳步。

  俞錦妍懶得再看她,低下頭仔細翻閱起一本公文,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鼻尖彷彿還能聞到之前秦雪湊過時身上的那股沁怡的香味,嘴裡羊肉和香料的味道還殘留在齒頰之間,慢慢的,俞錦妍感覺身上都有些發燙。

  「嗚……」

  俞錦妍手裡一抖,一股燥熱如潮水般湧上來,叫她止不住低低一聲悶響。

  才走到門口的秦雪眼睛一亮,幾步走了回來,一邊叫著:「大爺,你怎麼了?」一邊湊近了俞錦妍,手也摸到了她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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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29 08:10 AM

第六十一章

  身體裡一陣陣熱浪湧上腦門,全身慢慢地都有些不受控制了,明明就是自己最厭惡的人,可秦雪站在她身邊,手拍著她的背,摸著她的手的時候,俞錦妍居然覺得她身上的香味特別好聞,觸摸著她身體的手柔軟無骨,滑膩白皙,摸得她渾身通泰。

  就好像是身處火爐之中,有一清涼的冰塊從她皮膚上游走,帶來陣陣舒暢。每一處她撫摸過後的地方,都叫囂著還要更多、更多……身體的溫度快速增高,俞錦妍甚至都有種把人抱進懷裡,肌膚相親,好好解一解身體的渴求。

  這般不正常的反應,俞錦妍要再不知道自己叫秦雪算計了,她就是傻子了!

  身體的反應再強烈,到底克制不住心底的厭惡,俞錦妍死死咬著牙,對抗者身體裡不正常的反應,一把把秦雪甩開了去,咬牙切齒地喝道:「秦雪,你敢算計我?」拍著桌子大喝道,「你居然敢在飯菜裡下藥?!」

  秦雪咬著紅唇,一點點湊上來,梨花帶雨地低聲道:「大爺,我、我也是焦急,您一直都不理我,我好怕,好怕您真的不要我了……」一邊柔荑覆上了俞錦妍的大掌,臉頰通紅,雙眼含春,嬌聲道,「大爺,太太懷孕了不方便,這麼久了,您、您就真的,一點也不想念雪兒嗎?」

  說著,臉湊過來,呵氣對著俞錦妍嬌聲道:「雪兒、雪兒很想大爺了……」最後幾個字,輕柔地幾不可聞,輕柔的呼氣如微風拂過俞錦妍的耳朵,她身上玫瑰香粉的味道,直往俞錦妍鼻子裡鑽。

  從俞錦妍的角度,甚至能看到她低頭時露出的那一截白皙細膩的脖頸,劃成一抹優美的弧度,從頸間下去,衣領露出的小口子裡,是一抹驚人曖昧的白滑……

  活色生香,也不過如此了吧!

  身體的熱浪一潮接著一潮,可噁心作嘔的感覺卻更加強烈,俞錦妍身子一僵,下半身從來沒有過的身體反應叫她整個人都有些懵了,在秦雪再一次往她身上貼過來的時候,她一把抓住了人的胳膊,秦雪臉上才綻開一抹笑意,下一刻,她的脖頸就被俞錦妍死死掐住了!

  「大、大爺……」秦雪的呼吸都要喘不上來了,震驚地瞪了俞錦妍,她雙手死死扣住俞錦妍的大掌,努力想要掰開她的手,從牙縫裡艱難地擠著話道:「大、大爺,你、幹什麼?!」

  可俞錦妍此刻已經燒紅了眼睛,哪還聽得進她的話?

  不能接受、不能容忍!這女人她怎麼敢?怎麼敢?!

  哪怕在俞琮言趙嬤嬤跟前裝得再怎麼釋然,在莫含章跟前多麼幸災樂禍趾高氣揚,可變成了個男人,俞錦妍心裡真的一無所覺,毫無芥蒂嗎?是,莫含章堂堂一個將軍變成了個女兒身,從此被困在內宅是很可笑很有趣,可俞錦妍做了二十幾年的女熱,猛然變成了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又如何能夠平靜?

  哪怕她竭力告訴自己,比起莫含章的窘境,自己還能挽救家人已經是佔便宜了,哪怕她竭力克服生活上的不習慣,在沐浴時努力適應自己的新身體,哪怕一再一再壓制著旁人對於她的新定位的不習慣,可午夜夢回,感受著手掌下完全不同於自己身體的粗壯肌肉,俞錦妍可不也曾蒙頭失聲,痛苦難當?

  哪個人,會習慣自己幾十年好好的,突然變了個性別?!一生養成的習慣,從記事開始就知道的一切都被徹底顛覆了。變成莫含章,俞錦妍自小接受的淑女教育通通都變成了白費,所有作為女子該學的一切,懂得一切,都沒用了!而該怎麼做一個男人,俞錦妍還要從頭開始學!

  這過程,是否定過往,重新定位的一個過程,難得不是身體,而是心靈。俞錦妍一直在艱難求生。

  而今天,秦雪卻給她下了藥。男人的身體,在藥物的作用下,很誠實地起了反應。若是一個普通男人,自然覺得無所謂。可俞錦妍不!哪怕再頂著個男人的身子,再在官場上闖蕩,骨子裡,她還是個徹頭徹尾的女人。

  可現在,她卻對女人起了反應?!

  而且這個女人,還是她最厭惡的人之一的秦雪?

  好噁心!

  俞錦妍壓制了那麼久的不甘心、憤怒、痛苦,在這一刻,齊齊湧上心頭,如崩壞了閘口的洪流,一下子沖了出來,交織在一起,混合著藥物,一下子,沖毀她所有的理智!

  憑什麼她得受這份罪?憑什麼她好好的得變成莫含章這個噁心的男人?憑什麼她還要顧全大局,這邊安撫一個,這邊交好一個?她寧願自己還是自己的身子,大家大路朝天各走半邊,趕緊帶著孩子和離,此後兩方勢不兩立……

  憑什麼,她得忍受這麼許多,還得對個女人起那種噁心的心思?她剛才甚至還想要撫摸這個女人的身體,下半身還起了那種噁心的反應……

  俞錦妍的怒氣越來越盛,甚至超過了身體的慾望,手底下越發用力,燒紅了眼睛死死掐住了秦雪。

  秦雪已經開始翻白眼了,雙手無力地捶打著俞錦妍的胳膊,她怎麼也沒料到,自己算計的好好的,明明俞錦妍也起了慾望,怎麼就突然會對她下狠手?

  只瞧俞錦妍眼底毫不掩飾的殺氣,秦雪知道,她是真的,想要殺了自己。

  胸口憋悶地發慌,俞錦妍掐住她的脖子,胳膊一用力,甚至把她整個人都提了起來,雙腳沒有著力的地方,秦雪死命拽住俞錦妍的胳膊,雙腳往俞錦妍身上招呼,可她就跟沒感覺一樣,根本不為所動。

  難道,自己就要這麼被掐死了嗎?

  秦雪眼角,流出悔恨的淚水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明明應該是她和大爺順理成章的共赴極樂,一番雲雨過後,大爺雖然發怒,可自己哀哀乞憐,真心悔過,看在才同床合歡的份上,大爺雖然發怒,到底原諒了自己。太太不方便,大爺長久沒開葷了,有了這個開頭,此後大爺就會慢慢往自己屋子走,自己在這府裡,慢慢地也更有體面了……事情,合該是這樣才對啊!怎麼會就變成現在這樣呢?

  喘不過氣來,胸口憋悶一片,秦雪眼睛往上翻,腦子昏呼呼一片,她感覺,死亡正一點點走近她……

  「大爺!」門口突然傳來杜魯的聲音,只聽得他在門口遲疑叫道,「大爺,杜森做事不慎,小的教子無妨,特來請罪!」

  盛怒中的俞錦妍被這一聲叫喊猛然驚回神來,看著手裡已然翻白眼了的秦雪,眼睛一眯,手下一鬆,一把把人推翻在了地上。

  脖子上的壓力猛然消失,呼吸道新鮮空氣,秦雪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貪婪呼吸起來,憋悶了許久的胸口還漲得發疼,大難不死的慶倖感盈滿心頭,秦雪捂著嘴,止不住小聲哭泣起來。

  這是劫後餘生的慶倖,也是被心上之人差點掐死的委屈。

  她看了眼俞錦妍,卻見她漲紅著臉,看著她的眼神,淩厲如刀,心裡一哆嗦,連哭聲都頓住了:「大、大爺……」她嘶啞著聲音,哭叫道。

  俞錦妍厭惡地看著她,恨不能活剮了她。

  「杜魯,杜魯!」她揚聲尖叫,「趕緊給我滾進來,把這個東西給我扔出去,給我扔出去!」

  她的情緒,此刻正緊繃在一起,她不敢保證,再看著秦雪,她會不會失去理智,重複之前的動作,徹底弄死了她!可秦雪再怎麼樣也是外頭抬進來的良妾,不是奴婢出身,弄死了她,說不得會有些麻煩,為了這麼個東西,不值得!

  門外杜魯被叫喚得吃了一驚,還當出了什麼事,趕忙進來,一進門,就見秦雪躺在地上,脖子上還殘留著手指掐過的紅印,此刻正泣不成聲,俞錦妍坐在椅子上,臉色通紅,只喘著粗氣,眼神裡泛著血絲,臉色很不好,不由驚道:「大爺,您怎麼了?」

  俞錦妍看也不看秦雪,手一指地上:「趕緊把這人給我弄出去,我再不想看見她!」又吩咐道,「找人給我抬冷水來,我要沐浴!」

  杜魯也是男人,聽到這裡還有什麼不知道的,皺眉看了眼地上的秦雪,遲疑著道:「大爺,您看著不大好……要不,我叫個丫頭進來?」

  嘖嘖,看不出,秦姨娘還有這樣的心思,居然對大爺下藥!大爺看著可是起反應了,泡冷水洗澡這不是受罪嗎?不喜歡秦姨娘,府裡漂亮乾淨的丫頭還不少呢。

  最倒黴的事,秦姨娘還是剛才自己兒子給放進書房的。現在她做出這種事……杜魯想著幼子杜森,有心給俞錦妍分憂,好叫她忘了之前杜森做錯的事。

  可惜,他這是馬匹拍到了馬腳上。俞錦妍連身體其反應都受不了那種噁心的感覺,更不要說還去找丫頭來瀉火,隨手再桌上抄起一件東西就砸了過去,帶起一陣風劃過杜森的耳際,摔在地上,硯臺和地面相擊,悶聲一記響,杜魯額頭瞬間沁出了冷汗,俞錦妍只咬著牙看著他:「你要是聽不懂我的吩咐,那就找個聽得懂話的人來!」

  杜魯再不敢怠慢,叫人拉了秦雪出去,趕忙又吩咐人去打水。一邊焦急勸慰俞錦妍:「大爺且忍忍,水很快就來了……」看俞錦妍臉色越發難看,忙跑到門邊大吼道:「一群殺才,都是幹什麼吃的,動作還不快點?!」

  秦雪被人拽出門的時候還哭喊了一聲「大爺」,可是俞錦妍只是冷冷一記瞥過來,那恨不得她消失的眼神,直直讓她的心墜入了谷底。

  大爺這是,真厭惡她了!

  不,不可能的,這怎麼可能呢?

  秦雪不相信,不相信這種事,她的大爺,居然在那種中了藥之後,還是不肯碰她!

  這種男女之間的小情趣,明明以前也有過,可大爺,從來不是這樣的反應的。

  一定是太太,一定是太太說了什麼,大爺才會這樣對她的!秦雪的腦子瞬間活絡起來,她知道,俞錦妍這次是真厭惡她了,現在她忙著解除身體的藥性所以顧不上她,可等她空出時間來,自己那還有活路嗎?

  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秦雪猛然想起個人來,對了,找沈氏,找老太太。她對大爺下藥是不對,可大爺為了太太,居然連女人都不碰了,她就不信,向來厭惡太太的沈氏會善罷甘休!

  只要人還在,過了這一劫,日後自己總有機會再翻身的。

  秦雪眼底閃過一絲狠辣,可是她的好太太,卻是不能再留了。

  大爺對她的感情,實在太過了。有太太在一日,自己這輩子,都別想出頭了!

  一定要弄死「俞錦妍」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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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29 08:36 AM

第六十二章

  秦雪下的春藥,是邊境那邊特製的,這所謂的特製,不是說效果多好,藥理多強,比京裡大宅門的效果還要好……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不過是邊境物資貧乏,很多東西也就不講究那麼多,像秦雪用的春藥,只是單純把各項藥材鞣制在一起,藥效發作快,藥力強,男人一吃下去很快就會熱血沸騰——簡單、直接、粗暴,就是這個藥的頭特色了。

  好處也有,等藥力過了也就沒事了,不會有什麼陰毒的後遺症,什麼非女人不可,一晚上解除不了等等之類,俞錦妍渾身燥熱地鑽進裝滿冷水的浴桶裡,泡了半刻鐘,身上已然舒服很多,再過一個時辰爬出來,雖然皮膚都泡皺了,但渾身的燥熱感總算去了大半,再喝一碗大夫給開得清心靜氣的湯藥,稍微休息片刻,俞錦妍已經能夠克制住身體的那些反應了。

  喝過一杯涼水,俞錦妍這才長舒了口氣。

  她卻不知道,就在她鬆口氣的時候,秦雪已經跑到了春暉堂,成功挑起了沈氏的怒火來,叫她原本打算的,好好懲處一番秦雪,也叫莫含章看看他納的妾室到底是個什麼貨色的盤算徹底落了空!

  其實,沈氏在最初看到秦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跑過來,一進門就對著自己磕頭掉淚,那是極度不喜的。

  你說你啊,不知道我這邊上了年紀最不喜歡看人掉眼淚嗎?一進門也不說話,直接沖著自己就磕頭抹淚的,晦不晦氣?!

  李嬤嬤看著沈氏的臉色,拉下臉喝道:「秦姨娘,你這是幹什麼?也不讓人通報一聲就這麼闖進來,還這幅樣子,要是驚到了老太太,你擔當得起嗎?」

  秦雪眼睛都哭紅腫了,頭往地上砰砰重重磕了好幾下,抬起頭來哭道:「不是妾我不懂規矩,只是,只是……妾求求老太太,看在我平日對大爺對老太太,都是忠心耿耿的份上,饒了我這次吧。」說著止不住就是嚎啕起來,「老太太,您救救我,救救我吧,大爺好生氣,好生氣,我怕大爺他會把我趕出去,會不要我了!您看在我往日伺候您,伺候大爺的份上,救救我這次吧……」

  撕心裂肺都不足以形容秦雪此刻的失態痛哭,她好像什麼形象也不顧了,趴在地上對著沈氏直磕頭,片刻功夫,額頭就磕地紅腫了,臉上妝容更是早早被淚水打濕了,眼睛腫的只剩下了一條縫,聲音也啞了,帶著濃濃的鼻音——這一刻的秦雪,看起來狼狽可憐極了。

  沈氏是老大的莫名其妙,根本鬧明白怎麼回事,只是秦雪這模樣,也著實可憐,惦記著她話裡的大爺,沈氏皺著眉,叫她先別忙哭了:「你這沒頭沒腦的,我都不知道你說的什麼,你先把眼淚擦擦,好好跟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你惹大爺生氣了?大爺說要趕你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且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一遍,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才好給你做主啊!」

  秦雪卻像是沒聽見一樣,只顧著哭,哭得都有些打嗝了也不知道停一停,聲音又嘶啞難聽,旁邊的人都皺眉了她也不知道,來來回回反覆說著:「大爺不要我了,大爺不要我了……」

  沈氏再忍不住,拍著桌子大喝道:「好了,別在這裡號喪了,到底怎麼回事,你快給我說,大爺怎麼就不要你了?是不是你做錯什麼事了?!」

  秦雪聽罷,卻真的是停住了哭嚎,含著淚露出悽楚的笑容來,低頭慘笑道:「大爺現在有了太太,我算什麼檯面上的人物,大爺連看我一眼都嫌多餘了,怎麼還會對我有憐惜?是我蠢,一直沒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太太身份高貴,有那般明媚動人,我一個平頭百姓出來的,規矩儀態都不好,也沒有太太那樣雍容貴氣,大爺有了太太,怎麼還會願意多看我一眼呢……」喃喃說著這些,秦雪咬著唇,無聲落淚,整個人,竟是癡了。「大爺只要太太一個人,我就是多餘的,多餘的……」

  沈氏越聽心裡越是煩躁,不止秦雪無休止的眼淚叫人心煩,她話裡的那些意思,更叫生氣氣不打一處來。什麼叫她兒子只要太太一個人,什麼叫她比不上太太,大爺看不上?難道她兒子還能叫那個狐狸精給迷暈頭了不成?!哪怕事實如此,從秦姨娘一個妾室嘴裡聽到這些話,沈氏心裡也是不樂得緊。

  看秦雪還自哭哭啼啼,沈氏耐心也告罄了,拍著桌子冷笑道:「你既要我救你,就把話說囫圇了,若是連話都說不清楚,就少在這裡戳我的眼,李嬤嬤,把人給我拉出去,什麼晦氣的東西,別髒了我的地兒!」

  李嬤嬤答應一聲,果然上前去拉秦雪。秦雪不過就是想要裝裝可憐,哪能真讓人拉出去,否則,她這般苦心作態,可不都白費了,忙忙掙脫了李嬤嬤的手,又給沈氏磕了個頭,慢慢收拾了眼淚,臉上也現出了難堪尷尬的神情。

  沈氏撇撇嘴,一聲冷哼。賤骨頭,不打不動,就那麼點三腳貓的伎倆,也敢在自己跟前顯擺。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沈氏淡淡問道:「現在冷靜會說話了?行了,到底什麼事,說吧!」

  秦雪一路來的時候就打好了腹稿,沈氏如今問起,她便小心措辭著,避重就輕說道:「自打太太有孕起,妾、妾已經久不見大爺了,妾不是抱怨什麼,只是偶爾,也會想見一見大爺……今兒妾做了大爺最愛吃的菜去了書房,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大爺見我,也有幾分笑臉,可誰知道,誰知道後面……」

  秦雪本還要哭,沈氏不耐煩地咳了兩聲,她就不敢出聲了,抹著眼淚,哽咽著支吾道,「我和大爺往日在邊關的時候,也有些和樂的時候,妾想著討好大爺,所以就想再來一次,也好叫大爺回憶起往昔,好歹憐惜妾兩分,誰知道,誰知道大爺卻是連看都不看我……大爺現在心裡,除了太太可再沒別人了,妾在他眼裡,倒是那毒蛇猛獸,連碰一下都不肯了。」

  沈氏聽著還有些不清不楚,皺著眉問:「什麼什麼?你到底做了什麼,我怎麼還沒聽明白?老大怎麼你了?你說他心裡只太太一個?你且把話說清楚。」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秦雪哪好意思說?再者她幹的事,也不是那能放到檯面上的,低著頭支支吾吾,就是沒個完整話。

  這時候前院裡伺候的人也來報信了,李嬤嬤出去接的話頭,一聽就給嚇到了,回屋裡的時候瞥著秦雪的眼神都不對了,小聲在沈氏耳邊一說,沈氏臉瞬間就鐵青了,抄起桌上的茶杯劈頭蓋臉就潑了秦雪一身,指著人聲音都抖了:「你個不要臉的狐媚子,居然敢做出這種下作的事,你還有臉在這裡跟我扮可憐?呸,你個下賤種子,來人啊,快,快把她給我拖出去。」

  李嬤嬤看著情況不對,早就讓伺候的下人都退出去了,聽得沈氏這般驚怒,對著秦雪冷著臉道:「秦姨娘,你也別為難小的,自己出去吧?」

  秦雪自知不好,哪裡肯走,聞言微微抬起身子,卻不是往外走,反而一把撲向前抱住了沈氏的腿,大哭求饒道:「小的來自邊關,沒讀過什麼書,很多事都一知半解,只知道怎麼討丈夫主子歡心,以前小的和大爺在邊關,也有過這些事,大爺都是喜歡的啊……老太太,我只是想討大爺歡心,太太懷孕那麼久,大爺誰都不沾,我也是一片好心啊。」

  李嬤嬤聽著臉都臊紅了,見沈氏不說話,一把拽著秦雪往外拖,啐了一口,呸道:「姨娘快別說了,這些個沒廉恥的話你好意思說,我還怕汙了老太太的耳朵呢。快些放手,趕緊出去吧。」

  秦雪只死死抱著沈氏的腿不鬆手,任李嬤嬤氣得往她身上擰了幾把也不管了,哭著哀求道:「老太太只大概看在我伺候了大爺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饒了我這次吧,我真沒旁的什麼心思,大爺以前,也喜歡這些我才做的……我以後再不敢了,您饒了我吧。」

  沈氏被她拽得腿都疼了,喝著李嬤嬤:「沒用的東西,你就這麼看著她啊。」一邊伸出手要掰開秦雪。

  秦雪當然不會束手待斃:「老太太,我真的知道錯了,您救救我這次吧,大爺看著氣急了,肯定不會饒了我的。」

  沈氏死活掰不開她的手,氣得狠了,揚起手就給了秦雪一嘴巴,打得她臉都偏過去了,怒道:「你敢給我兒子下藥,還有臉叫我救你?不要臉的賤胚子,還不給我撒手!」

  秦雪哭著道:「我知道自己不對,我也是好人家出來的,要不是沒了辦法,我也不會出此下策,老太太,太太懷孕這麼許久,可大爺眼底裡,就再沒容得下旁人,之前就久不來看我一眼,後來我在太太屋裡見到大爺,大爺也對我愛理不理的。其他漂亮的丫頭打大爺跟前走過,大爺也眼角都沒一個。眼裡心裡,只有一個太太。我是真慌了啊,老太太。小的這輩子,只有大爺一個人,實在是愛慕大爺啊,大爺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一切,我不能失去大爺啊。太太那麼好,家世高貴,人又漂亮,我是怕大爺愛上了太太,此後就容不下我了,我才做出這種糊塗事來……我以後再不敢了,老太太,您饒了我吧,您打我,您罵我,怎麼罰我都行,就是別讓大爺不要我,我不能沒有大爺的啊……」

  大抵所有為人母,尤其是有兒子的,聽到女人對自己兒子百般迷戀捨不得,總會有驕傲的情緒在,沈氏雖然怒火沖天,可聽秦雪這般直白說離不開自己兒子,心裡也是得意,面上卻還是疾言厲色,喝道:「好個不要臉的東西,這種話也敢肆無忌憚說出口,你不嫌丟人,我還嫌聽著汙了耳朵。」

  經過一番掙扎,秦雪是頭髮也亂了,妝也花了,早是狼狽不堪,聽沈氏這般老大不客氣,她臉上閃過羞愧和難堪,低頭道:「老太太說的是,小的是不要臉,是丟人現眼了,小的也知道做得不對,看小的,真的是沒辦法了。」大哭著叫起來,「大爺不知事眼底沒了我,那是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了,在太太屋裡見面,大爺看我就跟看普通丫頭似的,明明對著太太還那麼輕聲細語,噓寒問暖,可對我,就好像我沒有在他身邊伺候那麼多年一樣……我真是只想要大爺憐惜憐惜我一次,哪怕想到過往,對我有一絲絲的情義也好,可是大爺明明都那麼不舒服了,卻還是不肯碰我一下……大爺這是在為太太守身呢。老太太,我知道做錯了,您怎麼發我都行,就是別叫大爺趕我走,我這輩子就認准了大爺,要是趕我走,您還不如直接讓大爺打死我算了,我寧願死啊……」

  秦雪再怎麼淒厲哀嚎,沈氏已經都聽不見了,她腦海裡,只來回徘徊著「大爺這是在為太太守身呢」這一句,腦子裡就跟被雷劈過了一般,整個人都傻了。

  秦雪再怎麼出身貧寒,到底富貴了那麼幾年,根本不是李嬤嬤的對手,糾纏拖延了那麼許久,到底還是叫李嬤嬤掰開了手,一把擒住了雙臂往後一抓,拖著人就要往外頭拉:「秦姨娘,你且老實點,別在這裡給老太太添堵了。」

  秦雪鬥不過李嬤嬤,看著沈氏連連悽惶叫道:「老太太饒命,老太太饒命啊……」

  「住手。」怒到極致,沈氏反而冷靜了下來,兩害相權取其輕,對比秦雪思慕自家兒子做下的蠢事跟宿敵俞錦妍之間,她當然選的後者,讓李嬤嬤把人拖回來,沈氏臉上看不出喜怒,只冷冰冰問秦雪道:「你剛才說,大爺藥效發作,卻還是不肯碰你?!」

  秦雪羞得臉上都要滴出血來了,咬著唇羞愧難當,卻還是老實回話道:「是,大爺他,明明藥效很快發作了,可是他還是理都不理我……之前也是,我找人打聽過,大爺如今,除了每日去看太太,其餘的人,多一眼都不瞧的,丫頭塗脂抹粉往他跟前走過,大爺只覺得礙眼,還給訓斥了一頓……自打太太懷孕的消息傳出來到現在,大爺他,就一直住在書房。」

  沈氏倒抽口涼氣,止不住問道:「那書房裡面?」

  秦雪低著頭只不說話,半晌,才苦笑一記,給沈氏磕頭道:「小的自知犯下彌天大錯不能輕饒,不敢求老太太如何寬宥,只求您看在小的對大爺的一片真心的份上,看在我是真心孝順您的份上,留小的在府裡,為奴為婢都成,只要能讓我遠遠看見大爺,小的就什麼都不求了!」

  沈氏沒理她,叫來李嬤嬤低聲吩咐了一通,李嬤嬤很快出去了,沈氏瞥了地上跪著的秦雪,眼底難掩厭惡,可想到她說的話,對厚院裡的「俞錦妍」,卻更是想到就覺得堵心的慌。

  她的兒子,難道真的被那個狐狸精徹底迷住了?以前就為了她連自己也忤逆,他弟弟的話也半句聽不進去,現在,居然還為了個女人守身?

  不、不會的,自己兒子,看沒這麼糊塗。他對「俞錦妍」好,不過是看在侯府的份上,自己可別慌,別慌。秦雪這賤人敢做出給男人下藥的事,本身就不可信,自己可別叫她幾句話給紅住了。冷靜,她要冷靜!

  一會兒,李嬤嬤急匆匆過了來,沈氏詢問地看了她一眼,她卻轉移開了視線,遲疑一會兒,在沈氏耳邊輕聲道:「大爺在太太院子裡,從來也沒要過水。」

  沈氏腦門一突,身子一軟,就癱在了椅子上。

  自己兒子年富力強,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自家媳婦懷孕三個多月了,傳出孕事也快兩個月了,可自家兒子打那之後,卻沒在碰過一個女人?這算什麼?甚至連去厚院那裡也沒要水,那不是說,他兩個月都沒沾過女色了?

  沈氏自己也是打年輕裡過來的,父親兄長丈夫,男人的德行還能不知道?別的不說,就是她丈夫,莫含章的爹,身子不很好,可看見年輕漂亮的丫頭,眼睛也發直呢,自己懷孕不方便,他還不是往姨娘屋裡鑽?偏自己兒子,居然忍了兩個月?

  要是他去「俞錦妍」屋子裡也就算了,沈氏還能安慰自己,兒子也不是那麼在乎他媳婦,瞧,人家頭三個月裡他就不管不顧了——可問題是,他沒有啊。小心翼翼把人捧著,怕人家胎氣不穩,寧肯自己難受。

  沈氏想到秦雪哭訴的,大爺藥力發作了,還是不肯碰她,縮在衣袖底下的手都有些發顫了。李嬤嬤剛才可是去跟杜魯打聽了,她的好兒子,那麼難受了,還不肯叫丫頭進去。

  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她兒子,徹底被「俞錦妍」那女人給拴住了。

  現在人孩子還沒生下來的,等以後她孩子有了,人也方便了,枕頭風那麼一吹——這世上,有了媳婦忘了娘的海了去了,那她,難道到時還要去看「俞錦妍」的臉色嗎?

  不行,一定要想辦法才行!

  秦雪哭著說道:「老太太,小的求求您,幫我跟大爺求求情吧,看在我伺候了大爺那麼多年的份上,求大爺看在我們往日的情分面上,饒了我這次,我以後,再不敢有什麼念頭了,我以後,一定安分守己,再也不奢望什麼了。」跪在地上,頹然道,「小的以後會牢記,太太才是大爺的夫人,再也,再也不敢奢望其他了……」

  沈氏猛然便如底下著了火一般跳了起來,神色猙獰,雙手緊握,狠狠咬起了牙。不再奢想?安分守己?那怎麼行!她可是老大唯一的妾室了,就像她說的,好歹還有幾年的情分在呢,她再不往前湊,那「俞錦妍」,可不是要更得意了?!

  冷冷看著她:「就你做的事,把你逐出府去都是輕的,沒臉沒皮的東西。」見秦雪難堪地低頭不語,沈氏才又回轉道,「不過你到底跟在老大身邊那麼多年,就看在你對老大還是一片真心的份上,這次,我且留你在府裡,回去給我到佛堂抄經思過,若再有下次……」

  秦雪連連擺手:「再不敢了,再不會有下次了!」跪在地上,砰砰給沈氏磕頭,臉上是不敢置信的驚喜,「謝老太太,謝老太太!」

  沈氏沒功夫再理她,帶著李嬤嬤,急匆匆看自己兒子去了。

  秦雪趴在地上看著她走出門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徹底看不清了,才敢半直起身子,擦了擦哭腫了的雙眼。長長呼了口氣,好險,差點就真的栽了,幸好最後說服了老太太。

  不過大爺的脾氣,怕是不能這麼簡單饒了她,沒事,暫時受點苦算什麼,只要能留在府裡就好了。秦雪這般想著,到底不能釋懷,腦海裡浮現了俞錦妍和莫含章的臉,狠狠捏緊了拳頭。

  大爺會這麼對她,都是太太挑撥的!還有老太太,還當她平日對她和顏悅色是真疼她呢,可剛才,居然那麼罵她,一點臉面都不給她留!要不是自己急中生智,把太太扯進來,不定大爺還沒發落下來,自己就叫她給打發了。

  二爺二太太也不是好的,看見自己,都跟沒看到一樣,目中無人。下人也瞧不起她是個姨娘,對她陰陽怪氣的。

  秦雪死死咬住了牙根,你不仁我不義,這次自己是栽了,以大爺的性子,要原諒她,非得好長一段時間不可。一年兩年三年,誰也說不準。

  自己如何等得?

  除非,這府裡發生點什麼,自己好好謀劃謀劃,或許大爺能看在往日情分上,揭過這次的事。

  想起嫂子偷偷給自己送來的東西,秦雪咬咬牙,拼了!

  不都說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俞錦妍在一天,自己就出不了頭。倒不如像在邊關一樣,滿府裡就自己和莫含章兩個主子,那時候,她過得多舒心啊……

  哪怕這日子只能維持短時間,她也認了!

  不多久,俞錦妍那邊傳來消息,好像是沈氏跟俞錦妍鬧了好一通還是怎麼的,反正對於秦雪的處置下來了,從現在的屋子裡搬出去,到府裡西南角的偏屋裡住著,身邊伺候的丫頭婆子只留一個,每天抄經書五卷,輕易不得外出。

  戲文上後妃打入冷宮,也不過如此了吧。

  秦雪二話沒說,收拾好了東西,當天就搬進了那破破爛爛冷冷清清的屋子,也不管伺候的丫頭臉色多不好,廚房送來的晚飯是餿的涼的,餵狗都不吃,安分守己,半個字也不跟人爭執,好似心若死灰一般,老老實實過起了日子。

  這過了半個月,沈氏只當她是被嚇破了膽子,再不敢跟「俞錦妍」叫板了,暗叫了聲晦氣,扔到一邊就算完了。趙嬤嬤和俞錦妍派的人卻一點都沒輕忽,照舊一天十二個時辰小心查看著。

  這一看,果然在一個月後,查出了問題。

  秦雪半夜偷偷溜了出來去了涮洗房,翻出了莫含章的衣服,也不知道往裡面塞了什麼。

  趙嬤嬤悄悄翻出來一瞧,瞬時白了臉,那小小圓點點的像結了痂一樣的褐色小點點是……

  「天花……」趙嬤嬤手裡的衣服沒抓住,瞬間飄到了地上。

  俞錦妍在一邊也是愀然變色,好個蛇蠍心腸的毒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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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29 08:49 AM

第六十三章

  秦雪偷偷摸摸竄進了涮洗房內,往裡頭放了點東西就走了。私下一直盯著她的動靜的趙嬤嬤悄悄拿來那東西一瞧,驚得手都顫抖了,驚呼失聲:「天花!」

  那小小圓點點的像結了痂一樣的褐色小點點,分明是天花病人身上膿包結痂後留下來的痂衣。趙嬤嬤認得很清楚,因為當年俞琮言俞錦妍中了人痘後發病結痂,就是這樣的點點。

  趙嬤嬤看著地上那件被秦雪偷藏了天花痂衣的衣服,如同見了鬼一般,整個身子都微微有些發顫了。

  天花這種病症,傳染力強,死亡率高,往往一發病,就會牽連上一群人,有時候爆發的範圍廣了,甚至會蔓延到整個村落,整個城市,整片區域……

  得天花病症者,九死一生。

  趙嬤嬤年幼時就經歷過一次天花疫病蔓延時的慘狀,彼時她年紀小得還不足以進府裡當差,還住在自己家裡,鄰居家先有人得了病,她也不幸染上了。城裡當然不允許有染病的人居住,於是她被趕著跟一同得了病的人去了隔離區——那簡直是人間地獄,哪怕到了現在,趙嬤嬤想起那時的慘境,依舊渾身戰慄。

  染病的人身上長胞起膿,發高燒,全身無力,死亡的陰影時刻籠罩在所有人的頭上,一覺醒來,昨天你才剛剛與之說過話的人可能就已經僵硬了身體,再也睜不開眼睛了。最糟糕的是,人還不能入土為安,未免傳染,屍身和其生前用過的所有東西,都要被一把火燒掉……

  哪怕趙嬤嬤後來活著從這樣慘烈的環境裡戰勝了天花,倖存下來,甚至後來因為得過天花所以在府裡當差時格外受主子其中,但是趙嬤嬤從來沒有因此而減輕過對天花的恐懼。

  天花,是這世界上最可怕的病症,沒有之一。

  趙嬤嬤簡直不敢相信,秦雪居然能這般喪心病狂:「這是天花啊,天花,會傳染的!」火氣直沖到了腦門,這一刻,趙嬤嬤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全然忘了自己多年教養的規矩,高聲怒道,「哪怕她再怎麼記恨太太,她怎麼能使出這般陰毒的手段?天花這種病症,萬一傳播開來,那可是十室九空的重症。誰也說不準到底有多少人會被傳染上。到時候,甚至整個莫家都會被牽連上,難道她都沒想過這些嗎?」

  俞錦妍早在趙嬤嬤認出是天花的時候已然變色,深吸了口氣,為秦雪的大膽和瘋狂。

  大宅門裡女人陰謀算計下毒陷害,種種種種,都是常見不鮮,可狠起來,用天花病來謀害人?她是該說秦雪有新意,還是該說她膽大包天?

  「這要弄不好,她自己都會傳染上的,為了報復,把自己也搭進去,她是瘋了嗎?!」趙嬤嬤還在憤然聲討,俞錦妍冷笑一聲,「她當然不怕。三年前軍中出現天花疾疫,莫含章和她都得了天花,差點沒命……因為一起同生共死過,所以莫含章才對她格外優渥。」

  這些,都是她在日後的時間裡慢慢知曉的。那是幾年之後,她大哥去世,秦雪生的莫鎧越來越受莫含章沈氏的喜愛,秦雪母以子貴,甚至還敢挑釁她,俞錦妍怒極之下差點叫人打死她,莫含章匆匆趕來求情,俞錦妍才知道,原來當年莫含章得了天花,甚至還傳染了秦雪,莫含章身強力壯撐了過去,但秦雪身體弱,當時差點死了,也因此,莫含章對秦雪便存了一絲愧疚,抬了她做姨娘,平日多有照拂。

  現在想想,可真好笑,莫含章當年天花,成就了個秦姨娘,現在,秦雪卻利用這個人人聞之色變的病疫來算計莫家人?哪怕她本心裡想算計的是「俞錦妍」,但不可否認,秦雪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根本沒有考慮過莫家的其他人。天花傳播開去會造成多嚴重的後果?可能會有多少人被傳染到?沈氏莫飛景等人會不會出事?這一切的一切,秦雪都不在乎。

  在她眼底,怕只要自己跟「莫含章」安全,其他人,死了也就死了吧?

  趙姨娘氣笑起來:「這就是大爺納回來的妾?他以前說什麼來著?秦姨娘老實本分?!呸,這種該天打雷劈的事都辦的出來的,也配叫老實?!」又詛咒秦雪該下地獄,「十八層地獄都難容得下她。合著就她自己的命是命,其他人死絕了都不關她的事呢?該斷子絕孫的東西,沒人性了,明明是自己做錯事,回過頭來,居然用這種手段報復別人。老天爺啊,您怎麼不睜開眼看看,這種人,就該天打雷劈了!」

  俞錦妍瞅著那地上那件衣服,不屑地撇了撇嘴:「我們秦姨娘,也算是狠心了。可惜,做事之前,卻沒打聽好,我們俞家可不是旁的人家縮手縮腳的,家裡孩子年幼時就給種了人痘,早就發過天花了,如今這些東西,對我們可沒用。」俞錦妍驀然想到礙眼的沈氏莫飛景等人,一時真恨不能乾脆裝作不知道這件事,任由著這天花病疫在莫家傳播開來,反正厚院裡的人多是中過痘的,根本不怕傳染,另外幾個有風險的,讓她們注意點也就是了,倒是沈氏莫飛景舒月朝等人,要真染上天花,然後一病嗚呼了……

  俞錦妍狠狠大口喘了氣,重重搖了搖頭,叫自己趕緊打消這主意。天花這種東西,一定不能留,稍稍有人傳染上,少不得就是一條命沒了。

  沈氏莫飛景等人再該死,也不能用這種喪心病狂的手段!

  否則,她跟秦雪,又有什麼區別?!

  「嬤嬤,你快把這種東西燒了,絕不能留下來。」俞錦妍吩咐趙嬤嬤,「我們不知道也罷,既然知道,就絕容不得這東西散播開去。」

  趙嬤嬤哪有不肯的,趕忙找了火石來,把那衣服扔進個鐵盆裡,一把火下去,很快,那件衣服就被燒成了灰燼。

  趙嬤嬤問俞錦妍:「接下去,我們該怎麼辦?」不無憂心道,「天知道秦雪那裡還有沒有這種鬼東西?要是看到計劃不湊效,她又起別的心思呢?要我說,這個人,還在府裡帶著,那就是個禍害。小姐,你還要想辦法,趕緊解決了她才好!」

  說起這個,俞錦妍時一肚子火:「你當我不想?現在想起她給我下藥的事,我還憋屈的慌呢。要不是沈氏那老太婆攔著,我非把人趕出去不可。」想到那天她身體那種奇異的反應,俞錦妍從心底裡噁心作嘔,恨不能這一輩子再不要見到秦雪,最好連這名字都不要再聽到。

  可是……「那老太婆,忌諱自己的兒媳婦已經忌諱到快要瘋狂的地步了。」俞錦妍眯起眼睛,眼底眼光凜冽,憤然道,「怕我對『俞錦妍』沉迷愛戀,秦雪這般算計她兒子,她都給忍了。你道她那天來給我求情說什麼?我要發落秦雪,都是不想讓秦雪礙了『俞錦妍』的眼,我現在是被狐狸精迷昏頭了!非要我放秦雪一馬,以示我還沒沉迷女色,糊塗透頂呢!」

  要不是如此,秦雪還能像現在這樣待在莫家?

  看著趙嬤嬤憋氣的臉,俞錦妍想到那天的場景,心底,還是止不住的怒火中燒。

  那一日,俞錦妍好容易緩解了藥性,穿戴好,正要讓人把秦雪拉過來處置,沈氏卻急匆匆趕了來,一進門就把所有人趕了出去,指著她的鼻子就質問道:「你說,你現在是不是在為你媳婦守身?!」

  聽得俞錦妍時莫名其妙的:「母親,你從哪兒聽來的這種荒謬的話?還跑來質問我!」煩躁得站起身,都不想理她。

  這可捅了馬蜂窩,看見她想走,沈氏一把抓住她,叫道:「你這是叫我說中心事,心虛了是不是?還要走?你要走去哪裡,去看你媳婦嗎?!你給我站住,我在問你話呢,你現在什麼態度對我呢?!老大,你是想氣死我是不是?」

  尖利的聲音刺得俞錦妍耳朵都疼了,倒真恨不能她氣死算了,好歹還她個耳根子清淨。俞錦妍也就沒好氣道:「母親,我這才被人下了藥,你不是該關心我身子嗎?好端端的說這無稽之談,你覺得合適嗎?!」

  沈氏卻嗤了一聲,道:「別跟我說這些虛的,秦雪給你下藥是不對。可你敢說,你以前就沒跟她玩過這些把戲?嘖~這種事,我都不想說你的,看你現在的臉色,不好好的?!我還問什麼?!」抓著俞錦妍的胳膊,板著臉道,「你別跟我轉移話題,我只問你,她給你下藥,藥效也上來了,為什麼你不肯碰她?寧願自己忍著?別說你嫌棄秦雪的話,府裡這麼多女人,沒了個秦雪,還有的是漂亮丫頭,隨便拉一個來也就是了,為什麼你寧願自己泡冷水,也不肯碰女人?」又巴巴數著之前的事,「我找人問過了,自打你媳婦懷孕的消息傳出來,你就再沒沾過女人,在府裡,一次水都沒要過,你跟我說,你是不是叫你媳婦給迷糊塗了,是不是你媳婦不准你碰別人?!

  臉色瞬間猙獰了,死死盯住了俞錦妍道:「老大,你實話跟我說,你是不是在給你媳婦守身?!」

  俞錦妍要為莫含章守身就怪了!她分明是厭惡這種事好不好。對著沈氏窮追不捨的追問,俞錦妍別提多煩躁了,好生不耐地一把掙開了沈氏抓著她的手,皺著眉厭煩道:「母親,你沒事別這麼胡亂瞎猜好不好?什麼守身?我一個男子漢,還能為了個女人守身?說出去,我臉還要不要了?我不碰女人,是沒那個心情!母親,你不會以為我才被人算計了一把,馬上就有心情跟人風花雪月吧?!我現在每天忙得跟條狗一樣,累都快累死了,還有心情談這些?!」

  看沈氏還不信,還要囉嗦,俞錦妍拉著她往書桌那邊走,給她看書桌上堆積如山的公文:「母親,我才進詹士府,你知道我每天多少事?我恨不能長四隻手兩雙眼睛呢,你能不能,別老疑神疑鬼,說什麼我對我媳婦怎麼怎麼的,你說的不煩,我聽著耳朵都長繭子了!」

  這一說,可不得了,沈氏死死瞪著她,冷笑連連道:「好啊,你現在是在嫌棄我囉嗦,嫌我說話說多了啊!好好好,我的兒子,我多說兩句都不行了,說兩句就嫌我煩了啊。那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啊?我閉嘴,我閉嘴行不行啊!」話雖如此,眼裡卻已水光流轉,不一會兒,就打濕了臉頰。

  捏著帕子,沈氏嚎啕痛哭,一口一個喊著老爺:「你怎麼走得這麼早?留下個我老婆子孤零零在這世上?早知道今天,我就該當日陪著你一起走,不會想著家裡還有孩子,不能讓他們沒了爹又立刻沒了娘,硬生生撐著又活了這麼幾年……早知道當時我跟著你走了,不定我們現在已經一起投胎轉世,也不用在這裡還要看孩子的臉色,受孩子的氣啊……」

  她這麼哭天搶地的,雖沒指責俞錦妍,可這番作態,也足以叫俞錦妍一口氣堵在胸口,整個人都要被氣昏過去了。門外還有下人守著,要聽到沈氏這般哭鬧,心裡得怎麼想?俞錦妍被氣得身子發顫,可難道還能真甩袖離開?少不得成撐了半刻鐘,最後還是舉白旗投降了。

  「母親,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能相信我,我不是在給我媳婦守身如玉?!」被她的哭聲鬧得,俞錦妍都快要瘋了,幾近抓狂地問道。

  沈氏看著她,冷然道:「也簡單,你饒了秦雪,讓她還留在府裡,她怎麼也伺候了你那麼多年,給你下藥,也是愛慕你怕失去你,其情可憫。你要不是怕觸怒你媳婦,沒理由對她下死手。只要你饒了她,我就信你是公事忙暫時沒這些心思。否則,你就是為了討好你媳婦,才守身如玉的!」

  這樣的蠻橫不講理。俞錦妍待要不答應,沈氏捏著帕子,作勢又要鬧。俞錦妍還能有什麼辦法?氣得半死了,最終也不過是把人趕到了偏屋裡去,連姨娘的名頭都沒把人撤了。

  這麼長時間,每次想到當日的事,俞錦妍都是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她現在是她名義上的兒子,要不是府裡還有那麼多人,要不是她還有許多顧忌,她管沈氏如何!

  眼角掃到鐵盆子裡那件衣服的灰燼,腦海裡來回閃現沈氏當日為秦雪求情的畫面,瞬間福臨心至,俞錦妍腦海中靈光一閃,不由驚呼一聲,整個人都懵了。

  趙嬤嬤被嚇了一跳,忙忙看著她:「小姐,你怎麼了?」

  俞錦妍嘴角緩緩扯起了個弧度,看著她,激動地都有些顫抖了:「嬤嬤,你說,要是沈氏知道,自己當日別有用心地給秦雪求情,到最後,卻害了自己的兒女,她會是個什麼表情?她會不會後悔莫及痛不欲生?」

  趙嬤嬤聽著沒頭沒腦的,擔心地看著她:「小姐,你沒事吧?」

  俞錦妍連連點著頭,一把拉過了她:「嬤嬤,我想到了個好主意……」

  俞錦妍又去看了莫含章,自打上次沈氏鬧過之後,她就很注意不再天天來看她,以免沈氏真惱了刻意刁難他——還是那句話,她不在意莫含章是生是死,但他肚子裡的孩子,一定不能出事。

  好在現在有趙嬤嬤時時向她彙報孩子的動態,她也就能暫時放下心了。

  看見她來,莫含章並不高興,冷笑著道:「你怎麼來了?」

  俞錦妍知道,他並不高興自己把秦雪送到偏屋去住,還削減人手,處罰她抄經思過。說起來,男人女人的思維真的是完全不一樣。在俞錦妍眼底,噁心下作的下藥手段,在莫含章這裡,好像就是打破個茶杯的小錯,說兩句就完了,很不必小題大做。俞錦妍猜度著,怕是男人在裡頭享盡了好處,根本不覺得這種事不對吧。

  尤其人對秦雪還有感情在,可不是嫌自己下手重了?!

  俞錦妍現在噁心死了秦雪,看到莫含章這番姿態,能高興就怪了,他口氣不好,她也跟著寒聲道:「我來看我的孩子,怎麼,難道我還不能來了?」

  莫含章鼻音哼了一聲,往那椅子上一躺,露出稍稍有些隆起了的腹部,對著她一抬下巴:「你不是要看孩子?看吧!」說完,把眼珠子撇向了一邊,臉上也盡是不耐煩的樣子。

  趙嬤嬤拿了茶進來,看見莫含章這樣,眼底劃過不快,笑著給俞錦妍上茶,似真似假地嗔著莫含章:「太太你這是做什麼,大爺事務繁忙還記得來看您跟小主子,這是心裡惦記你們呢,您也不說對大爺關心關心,怎麼還這個樣子。」不等莫含章說話,又對俞錦妍笑道,「大爺放心,孩子一切都好。」

  莫含章還是那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嘴臉,俞錦妍心裡窩火,示意趙嬤嬤等人出去,板著臉問莫含章:「你就那麼捨不得你那小妾?我對你夠客氣了,你的那秦雪敢對我下藥,怎麼,我罰她抄經你還不滿意了?!莫含章,看在孩子的面子上,這些日子,我忍你還少了?為了這麼點小事,你還真跟打算跟我撕破臉嗎?」

  莫含章卻半步不肯退,嘲諷道:「你忍我?你怎麼不說,我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也忍你夠多了?莫含章,你當我傻子啊,你對我客氣,難道真只是為了孩子?你敢說,你不是想從我嘴裡套出點幾年之後朝廷裡都發生什麼事?想從我這裡得到消息?」

  看俞錦妍靜默不說話,莫含章嗤笑一聲,「你想從我這裡得到消息,我要你照顧好我家人,大家彼此交易,各不相欠,你對我客氣,我也對你客氣,這挺好的。俞錦妍,是你吃飽了撐的,雪兒做什麼了,不就是下了那麼點藥嗎,你也沒吃虧啊,用得著發那麼大脾氣?那麼久的時間了,她一個弱女子,住在那麼偏僻的屋子,身邊也沒人伺候,我敢打賭,她的吃喝用的,現在怕連個丫頭都比不上了吧?!」

  俞錦妍依舊靜默不語。

  莫含章就噴口氣譏嘲道:「俞錦妍,你別當我傻子,我再怎麼不懂後宅事務,你們女人的這些把戲,我還是知道一點的。怎麼著,後面是不是再打算讓人去羞辱雪兒,糟踐她啊?是啊,她是還好好待在府裡,可日子卻生不如死!俞錦妍,你好手段啊,到時候,把人作踐死了,回頭在我這裡,還說自己已經寬宏大量,沒把人趕出府去,已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了,再在我這裡討好?呸!蛇蠍婦人!」

  俞錦妍聽到這裡,不怒反笑,視線與他相對,意味不明地問道:「我蛇蠍婦人?那你的意思是,你的雪兒,就是那純良無比的了?」

  莫含章斬釘截鐵:「不管怎麼樣,肯定比你好!」

  話到這份上,還有什麼好說的?俞錦妍臨走的時候,只是瞟了他一眼,淡淡扔下一句:「你可記得你今天說的話!」別後悔!

  一甩衣袖,轉身就走。莫含章在後面看也不看,低聲罵了句晦氣,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起來……

  此後兩天,莫家風平浪靜,因為沈氏莫含章俞錦妍幾個心情都不好,府裡的氣氛是凝滯般的靜謐,下人安分守己,主子各做各事,整個莫府,平靜地,頗有些暴風雨來臨來的沉重。

  這天早上,舒月朝突然有些發燒,她們的兒子莫鈺早起來就說不舒服,下人一看他身上,卻是起了點點的紅點,立馬叫了大夫過來看,大夫一搭脈,臉色瞬時就變了。

  「這、這是天花啊!」

  整個莫家,登時亂成了一鍋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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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29 08:55 AM

第六十四章

  舒月朝開始不舒服的時候並沒當回事,只當是尋常風寒,頭微微發昏也沒怎麼往心裡去,叫人熬了薑茶上來,熱乎乎喝了,睡了個大汗淋漓,想著該好了吧,誰知一早上醒來,非但沒覺得舒坦些,渾身上下倒像是勞累了一天似的,軟綿綿沒力氣,額頭跟火燒一樣,手一探,可不得了,滾滾燙的,可是發燒了。

  下人見她臉色蒼白,也跟著一探,發燒了!這還了得?忙叫人去請大夫。舒月朝這時還能笑話兩句貼身丫頭嬤嬤太大驚小怪,誰知道笑聲還沒落地呢,她兒子那邊就給出了事。

  丫頭急匆匆過來說,她的孩子莫鈺,也發起了燒,身上還出現了一粒粒的包,孩子現在直喊難受不舒服,抓著身上的皮膚喊癢呢。

  舒月朝當時聽著腿都軟了,得虧是躺在床上,一下癱在床上,才沒摔出個什麼好歹來,卻是嚇得臉色發白眼睛發直,掀開被子就要去看孩子,一邊怒喝著:「一群廢物,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鈺兒不舒服,你們怎麼現在才發現?」

  丫頭婆子忙忙拿了衣服首飾過來給她穿戴,舒月朝自己也跟著一起動手,頭髮沒怎麼梳,隨便插了跟簪子,就急匆匆去了莫鈺的屋子。

  莫鈺現在年紀還小,就住在舒月朝莫飛景院子正屋後面的抱廈裡,舒月朝跌跌撞撞衝進去時,他的奶娘雲嬤嬤正坐在床邊看著他抹眼淚,舒月朝上前一把推開了她,瞧了莫鈺紅彤彤的小臉蛋,眼眶一下紅了,手往前輕輕觸碰了孩子不自覺皺起的眉頭,心都快要碎了。

  莫鈺此刻還醒著,看著母親來,嘟著嘴道:「母親,我好癢啊,好難受。」

  舒月朝忙忙問道:「好孩子,沒事啊,一會兒大夫過來,我讓他給你開藥,喝了藥睡一覺,就沒事了。」說話間,手探了他額頭,掌心的溫度叫她止不住心驚肉跳,這可燒得厲害呢。

  年幼的孩子不懂事,根本不知道母親的擔心,聽說要喝藥,皺著眉就不樂意,哼哼哧哧地搖著頭鬧:「不嘛不嘛,我不要喝藥,好苦的呢……」

  舒月朝強壓著擔心道:「怕喝藥?怕喝藥你還生病?你啊,是不是又去貪玩沒穿多衣服,吃太多涼的東西了?現在風寒發燒,不喝藥怎麼行?!」

  莫鈺自小被寵慣了,哪聽得進舒月朝這般說,捏著小拳頭就哭鬧起來:「不嘛不嘛,我就不要喝藥,我不喝苦藥……」小嗓子又尖又厲,高聲叫喊起來,刺得人耳朵都疼了。

  舒月朝來了氣,高高抬起了手,啪的一下,到得莫鈺身上減輕了大半力道,還是打出了一聲響,氣道:「你這個不聽話的孩子,不喝藥?不喝藥你就等著一直病都不好,然後發燒把你腦子燒壞掉變成個傻子,不喝藥你!」

  孩子再小也知道傻子不是什麼好東西,莫鈺是既不想做傻子,也不想喝藥,被母親這麼一威脅,又難過又委屈,忙使出了自己的殺手鐧,扯著嗓子哇一聲大哭了起來:「嗚……我不喝藥,我不喝藥嘛,我也不要變傻子,不要……」

  舒月朝膝下唯有此一子,那是她安身立命最大的依仗,說是心頭肉也不為過,再怎麼裝著疾言厲色,孩子真一哭,她立馬束手投降,此刻也不例外,見莫鈺鬧得狠了,臉上的冰霜瞬間消融,一邊苦口婆心勸道:「好孩子好孩子,你不喝藥病就不會好啊……這麼樣,到時候我讓廚房給你做你愛吃的點心糖過來給你,你吃完藥,就可以吃糖了,好不好?!」

  莫鈺哪裡肯依?廚房裡做的點心和糖,他不喝藥也能吃到,那他為什麼還要去喝那苦苦的藥?不管舒月朝怎麼說,直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去。

  舒月朝被他鬧得都沒了法子,只能摸著他的腦袋,故作兇狠:「你這破孩子……」

  正鬧得慌呢,大夫來了,是府裡常請來看的肖大夫,舒月朝惦記這孩子,讓先給孩子看看:「可能是著涼了,我摸著發燒燒得挺厲害。」說著,舒月朝惡狠狠看了雲嬤嬤和伺候莫鈺的幾個丫頭,沒用的東西,連個孩子都照顧不好!

  肖大夫開始還笑盈盈的,對著看到他把一張肥嘟嘟的小臉都擠皺巴的莫鈺說笑了幾句,哄得孩子乖乖把手伸了出來,還給誇了兩句:「小少爺真聰明。」下一刻,意識到自己摸出了什麼脈象,肖大夫還掛在臉上的笑意登時全變成了驚駭,一把站了起來,蹬蹬蹬退了好幾步,連坐的凳子也給帶的翻倒了,指著還自懵懂的孩子,哆哆嗦嗦道:「這、這是天花啊……」

  一石激起千層浪,滿屋子的人都給嚇呆了。

  舒月朝第一個反應過來,當即扯著嗓子尖利叫道:「你胡說什麼你這個庸醫,你居然敢說我孩子得了天花?」張牙舞爪的,似乎就要撲過來生撕了肖大夫一樣。

  滿屋子的丫頭婆子這才都回過神來,忙忙上前攔住了舒月朝。雲嬤嬤顫抖著聲音,哆嗦問道:「大夫,你是不是診錯了?我們哥兒好好的,怎麼可能會得天花呢?」

  肖大夫哪容得人懷疑自己的醫術,雖然驚慌失措,還是板起臉怒道:「老夫行醫數十年,什麼病症沒見過?天花這種重疾,老夫還能給診斷錯了?你們要不信,只管去請別的大夫來看!」一邊指著床上懵懵懂懂全然不知情況嚴重的莫鈺,「孩子如今發燒難受,可就是得了天花後的一個顯兆。你們只管找人再來給他看,要是老夫診錯了,老夫日後,且再不行醫就是!」

  話說得這麼絕,可見是鐵板釘釘了。

  舒月朝身子一軟,真真恨不能昏過去算了。

  丫頭忙忙扶住她,手碰到她不正常偏高的肌膚才猛然想起件事,驚呼道:「大夫,你來給我們太太看看,她也發燒了呢。」

  肖大夫吃了一驚,上來給數月之後手上墊了塊帕子,一探脈,臉色沉重地對著眾人搖搖頭:「二太太這,也是得了天花了。」

  眾人心中雖隱隱有些猜度,可真從肖大夫口裡聽到肯定的答案,止不住都是倒抽口涼氣,而舒月朝此刻,已是整個人都傻了。

  這般大事,誰都不敢隱瞞,下人很快各自分開去給沈氏俞錦妍等人報信,不多久,除了去衙門辦差的俞錦妍還在路上沒回來,沈氏莫飛景莫含章全都過了來,一進門,沈氏就大哭起來:「這是做了什麼孽啊,我們府裡,竟會有這般的事發生?我可憐的鈺兒啊,我可憐的媳婦誒!」只是腳步卻在離舒月朝莫鈺等人一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只肯在遠處打量莫鈺的臉色,卻不肯近走上前去查看。

  防的什麼,舒月朝心知肚明,暗自冷笑連連,虧得她平日裝作多疼愛莫鈺的樣子,這臨到危難,可不是原形畢露了,說到底,還是怕被傳染上呢!

  莫飛景身為在場唯一成年男丁,自覺該撐起場面,忙打斷了沈氏哀戚地哭嚎,對著肖大夫勉強扯了扯嘴角,問道:「大夫,我不是懷疑您的醫術,可您真確定是天花嗎?」焦急地解釋,「我們府裡,像來很注意的,平日也供奉了痘診娘娘,府裡從沒有發生過天花這種事……怎麼我的妻兒,會無端端的,就給染上這病了呢?」

  肖大夫搖了搖頭:「二太太和小少爺的病症,確確實實是天花無疑。至於說為什麼會染上……這真不好說。天花這種東西,傳染力極強,保不准就那麼一點點,有的人體質不好,就給染上了,平日再注意,一時不小心,前頭再大的努力也白費了。我尋思著,怕是府裡啊,不小心給帶上了也不一定。」

  莫飛景莫含章齊齊變了顏色:「大夫您的意思是,二太太和鈺兒,是給傳染上的?」

  沈氏摸著胸口,咬著牙等待肖大夫的回答。肖大夫臉上顯出躊躇之色,似乎有些不敢說。莫飛景上前深深一揖,懇求道:「還請大夫憐憫我妻兒都出事,請告知我實情。若真是被傳染上的……」都說男子有淚不輕彈,這會兒莫飛景滿面悲色,卻是眼眶都紅了。

  肖大夫看著,就長長歎了口氣。他是外姓人,不過來莫家看病,說實話,那些個肮髒事,他真心不想插手,可如今這天花來的蹊蹺,害得又是女流孩童,對著苦主,肖大夫實在不忍心,便委婉著說道:「天花病症兇險不假,可要真是病症慢慢染上的,發燒身上起包都會比較慢,可二太太和小少爺的病症,卻是來勢洶洶……」

  肖大夫沒把話說完全,可話裡的意思,所有人都明白了。

  莫飛景強壓著悲痛,謝過肖大夫,又道:「還要麻煩大夫一趟,若真是府裡有那天花病疫在傳播,不定還有多少人被染上了,還得麻煩您,給府裡人也探探脈,要再有被染上的,我們心裡也能有個數。」

  肖大夫自答應不提。

  首先當然是給主子們看,沈氏先來,索性沒問題,莫飛景待要謙讓一番莫含章,趙嬤嬤笑著上前:「我們太太幼時出過花了,就不必探了。」

  沈氏一聽,射過來的眼神就跟刀子似的,好像很不滿意似的。莫含章眼角瞟到,很快撇過了臉去。雖然不想說,可沈氏這番態度實在叫人冒火。怎麼著,難道你就那麼希望我被染上啊?!

  麻煩的事很快又出現了,肖大夫給莫飛景這麼一探脈才發現,莫飛景,居然給被傳染上了。

  沈氏這下可就發了瘋,死死抓著肖大夫,近乎癲狂道:「你是不是診錯了?你一定是診錯了,我兒子怎麼可能會得天花?我兒子怎麼可能會得天花?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肖大夫被她抓得都疼了,被她再這麼一鬧,頭都大了,苦笑道:「小老兒也不願意看到這境況,但是二爺,真真是被傳染上了啊!」

  沈氏哪裡肯依,聽到肖大夫還說這樣的話,撲上去就要跟他拼命,長長的指甲直往人臉上招呼,高喊道:「我讓你胡說,我讓你胡說!」

  莫含章忙叫人去攔,沈氏被人抓住了雙手還不依不撓的叫著:「你個庸醫,胡說八道,你信不信我叫人拆了你招牌!」

  莫含章很不好意思地對著人道歉:「大夫見諒,老太太她,也是急壞了。」

  肖大夫很是通情達理:「太太不用多說,小老兒明白的。」家人出了事,誰人心裡不著急?沈氏這樣,不過是正常反應罷了。

  人之常情,怎好責怪?肖大夫很能理解沈氏的心情。

  至於莫飛景莫含章這些做兒子的,就更不會說什麼了。唯獨這做人兒媳婦的心裡,可真真不是滋味。她和莫鈺被診斷出事天花的時候,沈氏可沒有這樣的癲狂。可見啊,這兒子跟孫子,還是有區別的,媳婦就不用說了。畢竟,兒子要還在,多少媳婦孫子沒有不是?

  莫飛景再裝著平靜,聽說自己染上天花這種要命的病症,不由也是臉色發白,好半天說不出半個字來。還是見沈氏鬧得不像樣,才給勸了幾句。

  可他不勸還好,一勸,沈氏反而更想起這小兒子的好,想到他現在染上了天花,更是悲從中來。她這麼孝順懂事的兒子啊,難道就要毀在天花這種病之下了?

  悲傷之外,更有一股氣直沖到腦門,誰也沒有料到,沈氏突然對著坐床沿的舒月朝就衝了過去,撲過去對著人臉上就是啪啪兩巴掌,一邊打一邊還叫喊道:「一定是你,一定是你這喪門星帶的病傳染了我兒子!我打死你,我打死你個喪門星。我的兒子,我的孫子,都要被你害死了……」

  一切來的是那麼突然,所有人都懵了。舒月朝被打得臉都偏了,眼冒金星,本來就昏呼呼的腦子,一時耳邊都嗡嗡作響,臉頰瞬間就紅腫了起來——可見沈氏力道之大。

  沈氏還不解氣,動手還要去抓舒月朝的頭髮,被舒月朝一躲,只來得及拔下她頭上的簪子,還要動手,就被回過神來的丫頭婆子給架住了。沈氏動手不得,只能指著舒月朝又罵又叫:「一定是你的錯,不知道打哪兒給沾上的病,回頭來傳染了我兒子我孫子……我是做了幾輩子孽才娶了你這麼個喪門星的媳婦啊……」

  舒月朝固定髮髻的簪子被她拔了下來,頭髮瞬間飄落下來,淩亂披在她脖頸間,加上她被打得紅腫的臉,之前哭過的雙眼——真真如個瘋婆子一般。

  被沈氏這般指著鼻子罵,舒月朝看了還傻愣愣站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的莫飛景,再忍不住,跪倒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

  肖大夫看著不像樣,給說了句公道話:「老太太先別忙著指責二太太,依小老兒看,這病啊,未必就是二太太給傳出來的,我看著,二爺一家,染病的時間都差不多,不定是一起碰到了什麼,一併給染上的!」

  話音落地,舒月朝哭聲一頓,接著,就更加高昂起來。反是沈氏,臉上劃過一絲尷尬,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卻也拉不下臉,臉上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好半天都沒說一個字,哭聲慢慢止了下來,只不停在那裡用帕子抹了眼淚……

  莫含章心頭一動:「他們同時染病,又是被傳染上的……大夫,您的意思是,他們沾染了不該沾的東西了?」

  此時,俞錦妍也急匆匆趕了過來,頭上還冒著汗呢,一進門就聽得莫含章這一句,當即勃然大怒:「你是說有人在散播天花病疫嗎?」所有人眼神全都往她身上看,俞錦妍陰沉著張臉,怒喝道,「敢做這樣喪心病狂的事,來人啊,給我徹底的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害得我二弟一家,全給染上了天花!」

  對著這般盛怒中的俞錦妍,誰都不敢怠慢,下人急急忙忙都開始動起來,屋子上上下下全都搜了個遍,雲嬤嬤眼尖,很快發現莫鈺衣服上隱蔽處的線口,有些像是沒洗乾淨的點點,丫頭翻出了舒月朝莫飛景的衣服,可不是也有這些東西?

  趙嬤嬤看著,突然白了臉:「這些難道不是涮洗房的人偷懶沒洗乾淨留下來的嗎?」對著眾人疑惑的眼神,趙嬤嬤哆哆嗦嗦地道,「前兒我找衣服出來給太太,發現上面有些地方沒洗乾淨,就給扔回箱子裡了,難道,難道……」

  拿給肖大夫分辨,肖大夫可也怕呢,粗粗看過一眼,想著也沒那麼多巧合,模棱兩可地支吾了一聲:「大概,就是這東西作祟的吧……」

  落在眾人耳朵裡,那就是肯定了。

  俞錦妍咬著牙根,一字一句喝道:「查,給我徹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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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29 09:02 AM

第六十五章

  天花這種東西,不止沈氏這些當主子的聽了心驚肉跳,便是下人心裡,也是惶恐擔心得緊。

  畢竟怕死是人的天性,不管身份高低,大抵是人,都是不想死的。天花如今就傳染了莫飛景一家三口,誰知道下人裡頭,是不是還有人被傳染上了?

  再等俞錦妍下令一查,居然發現這天花病發一事可能還有蹊蹺,居然是有人在眾人的衣服上給動了手腳,這才叫莫飛景一家三口給傳染上的,俞錦妍當即震怒,狠狠讓人徹查不說,下人也是人人自危,看著誰的眼神都有些不對。

  實在是給人下天花這種病太過喪心病狂,一不小心傳播開去,還不知道死多少人呢。誰不愛惜自己的一條小命?下人可也都不想死呢,做出這種事的人不外乎是府裡的人,都說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是誰幹得這缺德事?!

  一時下人一邊來回搜查沈氏等人的衣物,一邊聚集滿府下人,由肖大夫一一把脈,看可還有人被染上天花。

  情況很不容樂觀,除了莫飛景院子裡的一個丫頭,還有沈氏身邊的李嬤嬤也給得了天花。

  沈氏聽到的時候,臉色全變了,看著李嬤嬤的眼神裡都帶著恐懼和後怕。

  李嬤嬤也是聰明,肖大夫一說她中了天花,當即又驚又怕,一臉後怕地表示:「老天保佑,我天天在老太太身邊伺候,老太太卻沒染上。」一邊主動提出要出府,「這種病症小的可不能再待在府裡,以後小的就不能伺候老太太了,老太太以後、以後……」說到動情處,眼裡甚至還有了淚花,低下頭就要人把她帶出去,「我在府裡多待一刻時間就多一份危險,再不能留在這裡了。」

  人都這樣,你忌諱是一回事,但當人主動善解人意自己表示退出的時候,往日的情分反而更加清晰起來。沈氏便是再怕李嬤嬤會把病傳染到她身上,可面對這樣主動請辭的李嬤嬤,止不住也是傷感難過,李嬤嬤年輕時就是伺候她的大丫頭,陪嫁一起過來的莫家,就是成親生子之後也一直在她身邊伺候,做管事嬤嬤直到今天——幾十年的相處啊,如今她真要走了,沈氏都想不出來,自己到底還能找誰替代她。

  「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沈氏抹著眼淚對她道,「等你好了,就再回來,我身邊要沒了你,我可怎麼辦?」倒是沒說不讓人走的話。

  李嬤嬤紅著眼睛:「謝老太太,若是小的有幸能渡過此劫,一定再回來伺候老太太!」可話雖如此,李嬤嬤這麼大把年紀了,面對的又是天花這樣九死一生的病症,誰知道她還能不能活著度過這一次?李嬤嬤抹著眼淚就給跪了下來:「小的這裡給老太太磕頭,謝謝老太太這麼多年來一直照拂我……若是我不能撐過這一次……」

  話還沒說完,沈氏就怒斥道:「胡說,什麼撐不過去!你在說什麼晦氣話?!」大概是覺得自己口氣太差,沈氏又緩和了一下臉色,擠出個笑容來:「你一定會好好的,你們都會好好的。天花也不是什麼必死的症候,不也有很多人平安度過?你想別喪氣,不定你就會好好的呢?你們一定都會好好的。」想到同樣染上天花的兒子和孫子,沈氏這會兒,真聽不得什麼死不死的。

  李嬤嬤慘然一笑:「老太太吉言,我們一定會好好的。」黯然了臉色,再不說什麼了。

  莫含章看著心有不忍,李嬤嬤是沈氏身邊伺候老了的人,這些年,照顧他們兄妹也是盡心盡力,她現在四十好幾了,卻給染上了天花這種病,還不知道熬不熬得過去,現在她明顯是想托孤,偏自家母親已經為二弟的事亂了心神,竟是完全沒看出來……

  「李嬤嬤。」他柔聲對她道,「你放心,你是府裡的老人了,這麼多年來伺候老太太,功勞不小,若是你真有什麼……我們一定會照顧你的家小的。」

  沈氏聽著不入耳,狠狠瞪了她一眼:「什麼有什麼,老大媳婦,你會不會說話?」

  李嬤嬤卻是放了心,礙著沈氏雖沒說什麼,可看著他的眼神裡,卻盡是感激,對著眾人磕了個頭,李嬤嬤跟著人走了。莫飛景院子裡被染上的天花的丫頭也跟著一起被帶走了。

  只是染病的下人好處理,帶出府去找個院子隔離開來也就是了。可怎麼處理莫飛景一家三口,卻是個麻煩。

  天花這種病太危險,留在府裡實在不合適。可要把莫飛景一家三口給挪出去?……

  「不行,我不同意!」沈氏的尖叫一點看不出她平日那副高貴優雅的貴婦模樣,她死死握住了拳頭,狠狠瞪著俞錦妍,「老大,你怎麼狠的下心來?那可是你弟弟和你侄子一家三口!他們染了病已經夠可憐夠難過的了,你還要他們搬出府去?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的心情?你怎麼這麼狠心無情啊?!」

  莫飛景坐在床邊正看著精神萎靡的莫鈺,好像沒聽到沈氏的叫囂似的。

  俞錦妍被罵得一陣心頭火起:「老太太,你也講點道理,難道我是無緣無故要把他們趕出府去嗎?我難道是讓他們去流落街頭嗎?天花這種病,傳染性那麼強,留在府裡,萬一傳播開去怎麼辦?我現在不過是叫他們去莊子上住一段時間,照樣有下人伺候,醫藥不缺,您還要怎麼樣?!」冷笑看了眼俞錦妍,用眼神質詢他的意見。

  莫含章猶豫一下,到底沒插嘴。不是他狠心要在這時候趕走弟弟一家,只是他不得不為整個莫府考慮。就像俞錦妍說的,天花是重疾,又不是一個兩個,莫飛景一家三口都給染上了,誰知道後面會不會越演越烈?京城是龍盤之地,決不允許這種事發生的。莫飛景一家染上天花的消息一傳開,很快就會有人上門來要求他們把人遷出京去。與其如此,倒不如自家一開始做出反應,博得上頭的幾分同情,也好自家安排他們隔離的事。

  再者,母親年紀大了,從李嬤嬤染上天花就知道,她的院子也不安全,莫飛景一家三口留在府裡,萬一再把沈氏傳染上——哪怕現在莫含章對沈氏頗有微詞,但她畢竟是他母親,莫含章並不希望她出事。

  但顯然,沈氏並不懂莫含章的心意,看著俞錦妍才回絕了自己的意思,馬上卻去看了莫含章,自打知道兒子染上天花之後的恐懼驚慌、不敢置信,那種無從宣洩的害怕惶惑,在這一刻突然都變成了怒氣,俞錦妍現在頂著她兒子的殼,沈氏不忍心責怪斥駡,莫含章這個名義上的兒媳婦,就成了她最佳的出氣筒。

  沈氏驀然指著了莫含章,狠狠質問俞錦妍道:「你看他幹什麼?現在再說你弟弟的事,你好好的,為什麼要看他?難道你安排你生病的弟弟,還要看你媳婦的臉色?」又問莫含章,「你為什麼不說話?你丈夫那麼狠心要把生病的弟弟一家送出府,你是不是很高興啊?是不是很開心?是不是高興的連話都說出來了?我就知道你這個歹毒的女人見不得老二一家和樂,巴不得他們出事才好呢。現在他們要出府了,不在你跟前礙眼了,你是不是高興地快要瘋了?!」

  哪怕是生母,這麼胡攪蠻纏的,莫含章也是頭大的緊,皺著眉道:「母親,你現在太激動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不說話只是覺得,以二弟現在的情況,出府去莊子上療養,既可以避免人留在城裡,會引來官衙的人干涉,又可以由府裡出面照顧,也防止府裡再有人染上……這安排挺好的,這才沒反對。母親何必說這些傷人的話?我何曾幸災樂禍,想看到二弟一家出府?等他們好了,再回家來不就好了?」

  沈氏嗚咽著吼道:「你說得簡單!到時候再回來?萬一他們回不來呢……」話一出口,自己都愣住了。

  坐在床邊的莫飛景身子一僵,眼底是不可抑制的驚懼。

  沈氏的這番脫口而出,卻是點出他們心底最害怕的事,萬一,他們一出府,就回不來了呢?萬一,他們撐不過這一劫,死在天花病之下呢——這種事不罕見不是嗎?歷來得了天花的人,幾個是好好活下來的?

  沈氏撫著胸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要是真的、她兒子撐不過去,那麼她也希望,她的孩子,一定死在自己家裡,而不是在旁的什麼地方……

  莫含章弄明白了沈氏的心意,真是又無奈又心酸,勸道:「母親,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大夫不也說了,二弟現在的病症還不算頂嚴重,後面肯定能撐過去的,他那麼年輕,怎麼會有事呢?您也要往好點想啊。」

  這話要是他還是沈氏兒子的身份,說出來自然沒問題,偏他現在是沈氏最不喜歡的兒媳婦,聞言,沈氏就冷哼了一聲,道:「你說得簡單!往好點想往好點想,難道我不願意往好了想嗎?可是……可是……」喉嚨像被堵住了一樣,接下去的話再也說不出來,沈氏抹了抹臉,梗著脖子,「反正不管怎麼樣,我不准老二出府!」

  他們母子一來一往的,俞錦妍看著就鬧心,見沈氏還這麼胡攪蠻纏聽不進去話,撇撇嘴,不耐道:「好了,母親,難道人是我們說留下就留下的嗎?你以為,京城裡頭出現天花這種病,衙門能袖手旁觀?到時候人找上門來,可不像我們這麼好說話了,二弟到時候會被帶到什麼地方去隔離,會是什麼大夫去看望診治……母親,你現在一定堅持不肯讓二弟去莊子上,到時候,你可別怪我!」

  沈氏被氣了個仰倒,哆嗦著看著俞錦妍:「老大,你、你就這麼跟我說話啊?!」

  眼看著又要哭起來,莫飛景終於說話了,苦笑著勸了沈氏道:「母親,你別說了,大哥也是考慮周全了才這樣安排的,比起衙門插手,自然是自家安排的好。我相信,就是我去了莊子上,也會受到很好的照顧的。母親,你放心吧。」看了眼俞錦妍和莫含章,「再說,我們一家要留在府裡,萬一把你也傳染上了怎麼辦?嫂子雖然以前得過天花無大礙,可現在到底有身孕呢,誰能保證萬一?還是我們出府比較好些。」

  莫含章瞬間黯然了臉色,莫飛景這話聽著是為人著想,可分明帶著幾分對他和俞錦妍的埋怨。也是,得了天花本來就心裡害怕了,兄長還要把自己趕出府,哪怕知道不得已,這心裡肯定也是不舒服的。這是人之常情。莫含章這麼安慰自己,努力叫自己不要為此而難過失神。

  至於俞錦妍,對莫飛景這種程度的冷嘲熱諷,那是根本不往心裡去的。頓了頓,才面上功夫說了句:「你放心,我會讓人好好安排的,也會過去看你。」

  莫飛景苦笑一聲:「算了,我們這種情況,還是不要牽連大哥了。」

  俞錦妍說道:「胡說什麼,我們都是兄弟。」頓了頓,又道,「我在邊關也得過天花,看,我不是熬過去了?你是我弟弟,肯定也會沒事的。」

  莫飛景硬擠出來的笑容比哭還難看,只道:「但願如此吧。」

  所有人都靜默下來,滿屋裡,一時只聽得沈氏痛不可遏的哭嚎:「我可憐的兒啊。」

  一會兒,沈氏給下人安排著莫飛景一家去城外莊子上的事宜——她生怕有人會怠慢了她的兒子,下人徹查了那些可疑的帶著天花疫病的衣服來源,負責看管衣物的丫頭努力回想,猛然發現,這些衣服,都是上次一起拿到涮洗房清洗的,而且拿回來後,莫飛景一家要不是穿過,就是觸碰過,那個染病的丫頭,就是負責整理衣物的。而李嬤嬤,就是負責沈氏的衣服的。

  沈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嬤嬤不是被老二這邊傳染過去的?是在我的衣服上被染上的?我的衣服,竟然也被人放了天花痂衣?」難以置信,簡直喪心病狂,連自己都不放過呢。沈氏又氣又怒,粗紅著脖子,惡狠狠道,「要是讓我知道,讓我知道是誰幹的這些事……」

  俞錦妍不動聲色地挑挑眉頭,沉聲道:「看著這樣子,倒像是跟咱們府裡有深仇大恨一樣,太太屋裡,二弟一家,老太太屋裡,都無遺漏,到底是誰,竟然要我們一家的命?」

  莫含章看著負責調查此事的杜魯,問:「你們說衣服是送到了涮洗房?那裡有沒有問題?洗衣服的人呢?裡頭到底是誰在衣服裡面動了手腳?」

  杜魯滿面羞慚:「回太太的話,這個,小的暫時還沒查出來……事情都過去了幾天了,很多事丫頭們也記不得了……」至於那些洗衣服的人,杜魯低著頭,「都是府裡的粗使婆子,一家老小都在府裡呢。」這樣的情況,要說會害主子,實在不可能!

  莫含章陰著臉:「做過的事,再怎麼周密,肯定還會留下蛛絲馬跡。下人裡頭,總有些人會知道些線索。杜管家,你去吧所有下人都集中到一起,我要仔細盤查!」

  杜魯領命而去,剛好下人開始都來診脈,相隔不遠,不一會兒,府裡所有下人就都齊集了,問起衣服被送洗到拿回來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所有人都絞盡腦汁地回想著,卻沒有什麼有用的消息。

  等到莫含章都有些失望了,突然有個值夜的婆子驚叫起來:「是了,那天晚上,我給看到秦姨娘了!」

  話音落地,所有人都瞠大了雙眼,沈氏更是高聲驚呼:「你說什麼?」

  是她?!

  沈氏猛然想到秦雪上次給俞錦妍下藥之後的事,那時候俞錦妍要處置她,還是自己過去給她求的情,胡攪蠻纏,非逼著老大才保下的秦雪。不然依老大的意思,肯定是要把她趕出府去的——不管是趕她到莊子上,還是直接休了她,反正不管怎麼樣,秦雪肯定不能留在府裡了……

  都是她,死活逼著老大,才讓秦雪留在了家裡……

  沈氏幾乎不敢想,如果、如果說,所有所有的一切,真的都是秦雪做的,那算怎麼回事?難道說,都是自己害了老二嗎?她害了自己的親生骨肉?!

  「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哀鳴,沈氏雙手捧著胸口,這一刻,真真痛徹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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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29 10:10 AM

第六十六章

  下人彙集接受查問的時候,說起衣物被送洗那天發生的事,開始眾人還沒想起什麼,直到一會兒,才有個值夜婆子突然想起來,那天晚上她曾見過一個人影鬼鬼祟祟從涮洗房出來,可不是秦雪又是誰?

  等她吧自己的所見所聞說出口,第一個受不了的,就是沈氏。

  畢竟當初是她軟硬兼施,非逼著俞錦妍把人留下的,結果現在卻害了自己心愛的小兒子一家,這叫沈氏如何受得了?

  尤其想到天花的危害性,自己小兒子一家三口很可能會死在這上面,秦雪甚至還有害自己的想法,沈氏真是又悔又恨,死死捏緊了拳頭,滿腔痛苦再克制不住,止不住高聲哀鳴起來。

  「啊~~」

  那撕心裂肺的哭嚎落在眾人耳朵裡,當真又同情——又痛恨。

  莫飛景看著這樣痛苦難當的沈氏,心裡不是不觸動的,沈氏關心愛護他,這毋庸置疑,但眼前的情況也擺在那裡,如果說真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秦雪做的,那麼沈氏就是害了他的罪魁禍首,要是沒有她,秦雪早就走了,自己和自己的妻兒,又怎麼可能會染上天花?

  一邊是自己和妻兒的性命,一邊是這般愧疚難過的沈氏,莫飛景一時,真不知道是要怪她,還是原諒她。

  當然,舒月朝的心情就簡單地許多,早在開始沈氏莫名其妙就沖過來指責是她害了莫飛景,把天花傳染給莫飛景的時候,她對沈氏就已經是一肚子的不滿,等到後來誤會解除,她也半天沒說話,就是怕自己一開口,就會暴露出自己心底的憤恨。沈氏再怎麼做錯也是她婆婆,舒月朝不想為了她,破壞自己在莫飛景心底的形象,這才死死忍著。

  可如今知道了一切都是秦雪做的,她所有的怒氣再克制不住如潮水般洶湧滂湃而來,一下就沖毀了她所有的理智。看著沈氏這般痛苦難當,她詭異的甚至還有些興奮——哪怕她的丈夫此刻正處於危險之中,可只要一想到沈氏發現自己居然害了自己的兒子,心底得是多麼痛苦,舒月朝突然就覺得,一切都值了。

  這老太婆,一直一直對自己挑挑揀揀,她和莫飛景之間大小事都要插手幾分,少有爭執不對,就全是她的錯——舒月朝是娘家勢力不厚,想要在莫家過上好日子,不得不討好沈氏,難道她就沒有自尊心嗎?難道她就想對著沈氏搖尾乞憐嗎?不過是平日不得不忍著罷了。

  天知道,她做夢都想看見沈氏生不如死!

  而如今,一切都如願了。

  瞧著沈氏哭到無力被人攙扶到了椅子上,舒月朝眼神一閃,抱著床上年幼無知因為不舒服精神萎靡的孩子,猛然也哭了起來,低聲喊著:「我可憐的孩子,我可憐的孩子……」

  一番動靜,在靜謐只有沈氏哭泣聲裡格外刺目,沈氏眼睛掃過去,瞧見躺在床上的孫子,想到這麼小。這麼可愛的孩子,居然都是因為自己的原因就要死了——哭到紅腫的雙眼裡,又是陣陣眼淚淌下。

  莫含章看著快要瘋了,二弟一家都蒙受了如此災禍,而罪魁禍首,卻是自己納的妾室!自責和愧疚深深淹沒了他,面對著沈氏的傷心痛苦,弟弟矛盾糾結的心,弟妹隱隱不平的憤怒,莫含章板下臉,沖著下人大吼道:「去把秦雪給我拖過來,做出這種事,她還以為能瞞天過海嗎?!」

  俞錦妍也不插手,對付秦雪這種事,由莫含章這個她的枕邊人來做,再合適不過了,不是嗎?

  當然,她也不忘提醒一句:「記得把伺候秦雪的婆子也叫過來,她日夜伺候秦雪,總該知道一點事。」

  就是不知道,面對如今這般陣仗,想來,也該知道點什麼了。

  要說在莫家待了那麼多年,俞錦妍對莫家下人有什麼認知,那就是沈氏真的不會調教下人,當年她失去孩子後,那些下人甚至不等她徹底失勢,就迫不及待另投他主,落井下石青白眼的功夫,從外面買回來不懂規矩是一回事,沈氏沒有能力管束好下人更是主要原因。

  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下人。沈氏利益算計慣了,手底下的下人,也是生就的一雙勢利眼。她倒要看看,秦雪眼看著就要被打落谷底了,伺候她的人,又會是什麼反應?

  她實在不是那種心懷寬廣的人,她當年身處困境還被平日伺候的下人打臉的行為氣得險些吐血的那種感受,秦雪怎麼也該嘗嘗看不是?!

  她等著看,曾經對秦雪呵護有加的莫含章,怎麼處置這個在府裡傳播天花的「秦姨娘」!

  下人蜂擁闖進秦雪屋子的時候,秦雪還不知道莫飛景一家得了天花的消息,她本跪坐在蒲團上,在一張小几上抄寫經書,跪的腳都麻木了,生怕叫那名為伺候實為監視的婆子發現,不敢很動作,一邊裝著虔誠悔過的模樣,一邊在不引人矚目的地方細微挪動挪動腿部,叫雙腿不要那麼難受,暗自則把「俞錦妍」這三個字來回咀嚼,每一個字都帶著最深最深的怨毒,在心底來回模擬著最好將之千刀萬剮……

  正機械地抄書發呆呢,氣勢洶洶闖進來的下人就要過來綁她,秦雪嚇得臉都白了,被人把雙手反縛在背後了,粗糲的麻繩磨得她手腕發疼,這才回過神來驚慌喝道:「你們這是幹什麼?你們想幹什麼?你們敢以下犯上?還有沒有規矩了!」一邊又大喊,「大爺,你快來看啊,這些人是想要折磨死我呢,大爺,你快啦給我做主啊!」

  下人被她這番又哭又叫鬧得頭都大了,秦雪又不是京裡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還跟著學過兩下子三腳貓的功夫,對付大漢可能沒辦法,可猝不及防之下,這些來抓她的丫頭婆子,一時還真奈何不了她。

  帶頭來的杜魯家的皺著眉進來,看也不看秦雪,不耐煩地對著眾人道:「怎麼這麼拖拖拉拉的,平日裡你們的那把子力氣都哪兒去了,押個人這種小事都幹不好,平日吃的飯都白吃了是不是?!都做都給我麻利點,主子們還在等著呢。」又叫了兩個丫頭進去屋裡,徹底搜查屋裡的每一個角落。

  秦雪就這麼看著那兩個丫頭,一個四處翻查連堂上供奉的菩薩都給請起來查看了底座有沒有問題,一個則拿起把她抄了老半天的經書一張一張紙的翻閱是不是有問題,還把架子上那些個瓶瓶罐罐給倒過來看了是不是有問題——這架勢,瞧得她是心驚肉跳,勉強鎮定一下,強撐著怒看了杜魯家的:「我說杜家的,你現在這是什麼意思?找人來對我又要綁又搜查屋子的,你可別忘了,我雖然被禁足了,好歹也還是大爺從外頭正經抬進府裡來的姨娘,你敢這樣對我?」

  杜魯家的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倒是佩服她死到臨頭了還這般死鴨子嘴硬的性子,淡淡道:「姨娘這話可折煞我了,我可是自來沒忘記自己的身份,主子再看重我家男人,我也老老實實安守本分,從沒想過那些我不該想的東西,倒是姨娘,嘴裡說著我,自己可做到了這『安守本分』四個字?」

  看秦雪瞬間變了臉色,還要爭辯,杜魯家的根本沒給她這機會,俞錦妍莫含章都等著呢,她可不敢叫主子等久了,截過話頭就道,「姨娘還是安分些吧,要是沒有主子的命令,我如何會來這裡對姨娘這般?大爺太太發的話,要帶姨娘過去,姨娘,你就別為難我們這些小的了。」給丫頭婆子打個眼色,趁著秦雪愣神的功夫,很快把她開始掙脫鬆散了的麻繩重新給繫了回去,又打了個結,確定秦雪不可能再掙扎了,這才作罷。

  秦雪冷著長臉,心裡的慌亂越甚,嘴裡叫囂著:「我不相信,大爺不可能會這麼對我的,哪怕真有什麼事要我過去,也不可能讓你們這樣對我,還拿繩子綁著我?什麼意思?當我是犯人嗎?我做錯什麼了?」

  杜魯家的理都懶得理會她,擺擺手,讓人帶著秦雪跟上來,自己當先開路,趕著給俞錦妍莫含章等人回話去。說起來秦雪當初對他們夫妻兩一直挺客氣,秦風在外頭也沒少須留她家男人,可再怎麼客氣,杜魯家的想到秦雪居然那麼狠毒,在府裡弄出天花來,渾身就是一陣陣涼氣。再多好處,可得有那條命享不是?天花,真傳播開來,誰知道自家會不會給染上?她兒子女兒可都在府裡當差呢,隨便一個染上,都能要了她的命,萬一不幸幾個染上了呢?

  一想到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杜魯家的都恨不能這般蛇蠍心腸的秦雪早點死了才好,哪可能還對她客氣?更不要說,就剛才看著的俞錦妍的模樣,這秦雪,怕是翻不了身了——既然這樣,自己何必再勉強自己去給人面子?

  秦雪一路叫囂著,像是對著杜魯家的疾言厲色,然後又是軟語相求,再是旁敲側擊追問發生了什麼事,可杜魯家的愣是一點面子不給,半句話不肯多說不提,見她追問地緊了,還好生不耐煩道:「姨娘你且消停些吧,也省點口水,後頭還有的你說話的時候呢!」

  秦雪看著她眼底好不加掩飾地嘲諷,心底倒真有些害怕起來。怎麼回事?難道說,是自己幹的事被發現了?秦雪猛然否定這個想法,不、不可能的,自己做的時候很小心了,根本沒人看到,而且那個裝東西的紙包,早被自己給燒了,根本沒有證據,不可能有人知道自己做過什麼。

  那麼,到底會是什麼事,要這麼大張旗鼓呢?

  秦雪心頭猛然一跳,難道說,「俞錦妍」病發了?是了,都說懷孕的女人身子虛,容易得病,自己放了那麼些在她衣服裡頭,她肯定染上天花了。正房太太出了事,小妾的嫌疑不向來是最大的?所以就抓了自己去問話呢。秦雪想到這裡,心中的擔憂反而去了大半,取而代之地是不可抑制的興奮。

  俞錦妍倒了黴,肯定有人要懷疑自己,可再懷疑又怎麼樣?沒有證據,誰敢給她定罪?老太太對「俞錦妍」這個兒媳婦不滿意很久了,俞家的人找不到自己下藥的證據,就是想鬧,難道沈氏還能由著他們?

  秦雪越想越高興,等「俞錦妍」死了,自己趁勢去好好安慰安慰大爺,好好敘一敘他們當年在邊關的情分。大爺是個念舊的人,沒了「俞錦妍」在他跟前挑撥,他很快就會反應過來自己的好,到時候,他們就又能像在邊關一樣,和和樂樂的過日子了。

  想到歡喜處,秦雪眼底不自覺透出攝人的光來,要不是場合不對,險些都要失笑出聲,走路時也不用人推著往前,很自動自覺往前走,甚至加快了腳步,深怕人走得慢了。

  杜魯家的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尋思著,這人該不是瘋了吧?沒見過這樣上趕著送死的。

  秦雪也不理她,想得正美的她對這個管事嬤嬤可一肚子不滿意呢,還打算著,等到她翻身的那一天,非好好整治整治這婆子不可!

  很顯然,秦雪並沒有注意到,剛才杜魯家的跟她說的話裡頭,可是說的「大爺太太發話帶你過去」,或者她滿心滿眼裡只聽得見「大爺」兩個字,下意識忽略了「太太」,也或許是她太希望「俞錦妍」不好,這麼老半天了,她卻是根本沒想過,也許,俞錦妍還好好的,出事的,其實另有他人?

  跟著眾人一路到了沈氏的春暉堂,秦雪還在做著美夢,進門來後,看到俞錦妍高坐上首,沉著臉摩挲著手指,也不等杜魯家的開口,上前幾步就哭道:「大爺,你要給我做主啊,你看看她們,都是怎麼對我的!」身子一側,叫她看自己被捆住的雙手,「還拿麻繩把我給捆住——難道我是囚犯不成?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再怎麼樣,到底也是大爺的女人,她們怎麼能、怎麼能這麼對我?大爺,你要給我做主啊!」眼淚要落不落的含在眼眶裡,秦雪跪在地上,真真如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沈氏才去裡屋換件衣服洗把臉,出了門就聽見秦雪這番嬌滴滴帶著埋怨撒嬌的哭訴,從莫飛景院子裡回來後就一直堆積的痛苦瞬間化為洶湧怒火一下從腳底沖到了頭頂,臉上漲得通紅,簾子一打,衝了出去。

  莫含章跟在她身後,甚至都來不及拉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腳下飛快衝出了屋子,耳邊秦雪還在哭喊:「大爺就這麼狠心?我跟在您身邊伺候也那麼多年,現在,就看著人這麼糟踐我嗎……」莫含章一時怔忡起來,對他來說秦雪伺候的時間,何止邊關那些年?他的記憶裡,秦雪還在他身邊十年多,給他生了個聰明懂事的兒子,本身也善解人意,極得他喜歡……

  現在想想,他竟像是從來都不認識秦雪一樣。他曾經以為的體貼溫柔,曾經喜愛的善良純真,曾經堅信的柔弱堅強,所有所有的美好,現在猛然回頭一看,竟都是那般虛偽。單只為了記恨「俞錦妍」這個正房太太,竟就能使出下天花病疫這種喪心病狂的事!大抵在她看來,只要她和自己沒事,其他人,哪怕是自己的母親弟弟弟妹侄子,都是可以死掉,無關緊要的人吧!

  如此的狠辣陰毒!

  莫含章閉上眼,對女子的狠絕,又有了個新的認識。

  從俞錦妍到秦雪,看著都是柔弱女子,但要真惹怒了她們,她們下起手來,其狠毒決絕,更甚男兒!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打斷了秦雪的啼哭,也找回了莫含章的理智,莫含章暗下眼神,理了理思緒,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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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29 10:36 AM

第六十七章

  沈氏出身並不很高,她嫁進莫家的時候,她父親不過只是京城一個微末小官,她家在家中也並不很受寵,不過是占著個嫡長女的名頭而已,論起父母喜愛,根本比不得同胞而出的妹妹。所以莫家給莫含章那身有重疾這一生註定難以出仕的莫父來提親的時候,沈氏父親很自然就把她給推了出去。

  為此沈氏不平了一輩子。

  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妹妹嫁給了個才華橫溢的官宦子弟,隨著丈夫科舉入仕,妻以夫榮,不幾年身上就有了誥命,可她呢,看著有個為將的公公,莫家如何如何有臉,可不過都是表面光鮮,莫父不頂事,沈氏自己也低人一等。等到後來莫老爺子去世,莫家沒了支柱越發沒落,沈氏更不愛回娘家了,每次過年躲不開看到妹妹那得意的嘴臉,她就恨得咬牙切齒。

  直到莫含章娶了俞錦妍,在軍中又一路高升,為沈氏請封了誥命,沈氏這才覺得有底氣的多。對莫含章這個並不在自己身邊長大的長子,更是格外看重。

  都說長子是頂門立戶的,果然不錯。自己這輩子,還有小兒子和女兒,日後少不得都得靠著老大了。沈氏深知這道理,平日裡,莫含章身邊的小廝,她都高看一眼,絕對不會叫兒子覺得自己被疏忽了。

  可是今天,她是真的忍不住了。秦雪這賤人幹了那麼缺德事,回過頭來,居然還敢裝著什麼都沒幹過?還在這裡裝無辜扮可憐?

  沈氏想到自己可憐的小兒子染上了天花,還不知道撐不撐過這一劫,在顧不得老大也在場,撲上去對著秦雪狠狠就是一嘴巴——這可不會簡簡單單一巴掌打上去那麼簡單,手掌刮下來的時候,沈氏那保養極好的尖尖的長指甲,順道狠狠順著秦雪那粉嫩的臉頰用力,不一會兒,就在那白皙的臉上刮出五道血痕來,深重的血色泛開,最後變成了駭人的淤痕。

  秦雪捂著臉,止不住驚叫起來:「老太太,您這是做什麼?!」她的臉啊。

  沈氏現在最見不得的就是她的臉,最聽不得的就是她的聲音,看她還敢若無其事很委屈的樣子在自己跟前開口,咬著牙,還要去抓秦雪的臉,若別的也就罷了,秦雪可是知道容貌對一個女人的重要性的,沈氏這樣恨不能毀了她臉的架勢,她哪肯束手就擒?不假思索一把就擒住了沈氏的手腕,死死抓緊,根本不讓她有動作的機會。

  沈氏掙脫幾下,都沒掙脫開,氣得沖著上首的俞錦妍就大喝道:「老大,你是死人啊?你就看著你的小妾這麼欺負你娘?!」口氣臉色,實在稱不上好。

  是,沈氏是很看重莫含章這個大兒子,因為這個大兒子是她日後一輩子的依靠,她一生的榮耀富貴,就全寄託在這個長子身上了。可真要說她最疼愛的孩子——不在自己身邊長大的長子,又哪能比得過一直承歡膝下的小兒子?

  莫含章三歲就被莫老爺子帶在身邊開始學字,五歲多開始習武,莫老爺子去了,也沒回沈氏身邊,而是由莫父接著教讀書練武,沈氏每日見上幾面關心幾句,已然算多了。等到莫含章年少離家從軍,一去多年,母子之間親情仍在,到底疏遠了些。可莫飛景,卻是沈氏一手帶大的,每天虛汗溫暖,看著一點點長大,從來沒離過自己身邊。

  莫流采出嫁後那幾年,沈氏身邊,唯有這麼一個兒子。

  在沈氏眼底,莫飛景,比她的命還重要!哪怕她現在唯一的孫子莫鈺,也是比不過的——說是孫子,可如果他不是自己兒子的孩子,她能那麼喜愛?

  可現在,秦雪卻害了她視作眼珠子的莫飛景,還敢在這裡裝傻,沈氏恨她陰毒狠辣,虛偽做作,連帶著,看把秦雪納進門來的大兒子也開始不順眼起來。

  如果老大從沒有過秦雪這個妾室,那老二,是不是就不會有今天這遭罪了?

  沈氏知道自己不該這麼想,可這念頭,就是像生根了一樣紮在她腦海裡,怎麼也揮之不去。當著大兒子的面,更是不由自主的板著臉,尖銳的質問道:「你的這個妾室已經害了你弟弟一家,你現在是不是還要看著她折磨死我你才高興啊?!」

  話音落地,大兒子的臉色瞬時就變了,沈氏的理智在告訴她,這樣的做法,那是生生把大兒子給得罪了,可她心底的那股子火氣實在是壓不住,非但沒有克制住怒火,反而越發咬著牙怒道:「你今兒要還認我這個娘,你就趕緊把這個賤人給我處置了,否則,你以後,再不用叫我了!」

  俞錦妍眼神冰冷地看著沈氏,這女人、她是在威脅她嗎?!

  莫含章從裡屋出來,就看著俞錦妍的臉色陰沉,暗叫不好,他可是知道俞錦妍自來對沈氏沒好感的,哪能受得了沈氏這般氣?忙上前打圓場道:「母親,您先別激動,小心氣壞了身子,秦姨娘做出這等事,大爺如何能容得下?您且先放心,大爺一定會給二爺個公道的。」眼角甚至看都沒看秦雪一眼,現在的他,對於曾經這個紅顏知己枕邊人,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去看她。這個人,已經完全不是他記憶裡的模樣了。

  沈氏自來看不慣她,哪能聽得進她說的話,一把開她,憤憤道:「你倒是說得輕巧,老大這樣子,像是要給我個交代的樣子嗎?這女人幹出這種狠毒的事,就該趁早處置了,還留著她在這裡獻媚扮無辜?我看,老大你就是被她這張臉給哄住了,人家撒幾句嬌,你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話說的實在難聽,俞錦妍狠狠一拍桌子,怒氣勃發地看了眼沈氏,沈氏叫她這樣怒形於色的樣子給嚇了一跳,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嘴巴張了張,撇過了臉去,到底是沒說話了。

  俞錦妍這才深深吸口氣,對著看見莫含章後整個人都傻了的秦雪沉聲喝問道:「秦雪,你知道,今天為什麼會帶你來嗎?」

  秦雪被沈氏打了那麼一下,還覺得委屈,可等到沈氏後面那般的撒潑叫鬧,再看到好端端的莫含章,再傻也知道事情肯定不如自己預想的那麼美好,心裡早已經開始打起了鼓,想著沈氏話裡的意思,她害了莫飛景一家?這怎麼可能呢?

  「大爺~」她哆嗦著嘴唇,眼角還含著淚,手放下來刻意抬高了臉好叫俞錦妍看到她臉上的傷痕,可憐巴巴道:「妾、妾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竟叫老太太這樣生氣。還有二爺,什麼交代的,妾實在是滿頭霧水,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莫含章看著這樣楚楚可憐的秦雪,眼神越發冰冷。他果然是從來沒有瞭解過這個女人,到了現在這功夫,她還這般死鴨子嘴硬,還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恢復神智,很清醒地做出可憐模樣博同情——這份心機,他以前怎麼會認為這女人純然天真的?

  俞錦妍冷笑一聲:「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訴你,二弟一家三口,今兒早上被查出來染上天花了!」

  秦雪登時嚇得捂住了嘴,驚叫道:「什麼?怎麼會?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呢?」心底更是慌亂,怎麼會是二爺一家傳染上呢?她明明把那些東西放在的太太的衣服裡的啊!驚慌和恐懼占滿了心口,秦雪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這個時刻,一定不能慌,一定不能慌,慌了就糟糕了,要是叫大爺看出什麼,自己就真的完了,再不會有任何人對自己網開一面的,秦雪想到這裡,臉上快速浮現出悲色,哀戚道,「大爺千萬莫傷心了,二爺吉人天相,定能平安無事的!」

  沈氏氣得又要過去撓她:「你這賤人,還在這裡裝模作樣!」叫莫含章死死拉住了。

  俞錦妍搖著頭,對著這樣的秦雪算是徹底無言了:「到了現在,你還不認錯?!秦雪,你真以為,自己做過的事,就天衣無縫,無人知曉了嗎?天理昭昭,你做事的時候不小心,卻是叫人看見了!」臉一沉,大喝道,「你現在還不從實招來?非要我把人拉上來對質,你才知道錯?!」

  秦雪臉上血色盡消,伏在地上不敢置信道:「大爺你現在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懷疑我跟二爺的病有什麼關係嗎?」說著,大聲哭了起來,「大爺,你怎麼能這樣懷疑我?那可是天花啊,我怎麼會跟這些扯上關係?難道你還懷疑是我傳播了天花了不成?我伺候你這麼多年,在你心裡,我就是這樣心狠手辣的人嗎?」一時又抹了眼淚梗著脖子道,「是誰這樣冤枉我?大爺你只管把人找來對峙,我倒要看看,是誰這樣狠毒,把這樣的罪名栽贓給我。我什麼都沒做過,我不怕跟人對峙!」

  要不是俞錦妍確信她曾經給自己下過天花,還真要以為她多純然無辜了——不過從另一個方面來說還真沒錯,莫飛景染上天花,還真跟她沒關係!

  沈氏早是給她定了罪的,瞧見她這樣,更是怒火攻心,如何竟會有這般無恥之人?莫含章心底卻有了一絲絲的希冀:也許,秦雪真的沒做過這些事呢?

  盯了她好半天,也不見秦雪態度有絲毫軟化,俞錦妍暗自冷笑,她還以為,只要自己死不承認,她就奈何不了她了?「秦雪。」俞錦妍看著她,帶著幾分平靜道,「我現在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去過涮洗房,往裡頭洗好的衣服裡放了天花痂衣,傳播了天花病疫?你現在老實說,我看在你伺候我多年的份上,還可以給你點顏面!」

  秦雪身上一哆嗦,腦海裡是千頭百緒,臉上只依舊擠著苦笑道:「大爺這樣說,可還是不相信我?若您真以為是我做的這些喪心病狂的事,我再解釋,又有什麼用呢?」喃喃兩句,吸了口氣仰起臉,卻是心若死灰,「大爺既然認定了,我再說無益,大爺您想怎麼處置我,就怎麼處置我好了!」活脫一副慪氣的嘴臉。

  莫含章猛然想起往日她在身邊巧笑倩兮的模樣,此刻卻是真心希望她說的是真的,她真沒幹過這樣喪心病狂的事。否則,他曾經對她的那些感情,那些好,豈不都成了個笑話?

  可下一刻,俞錦妍就打破了她的這個奢望,只聽她冷笑一聲,道:「不見棺材不掉淚,秦雪,我給過你最後一次機會了,是你不要的。」揚聲喊道,「讓桑婆子進來。」

  桑婆子,就是伺候秦雪的婆子。

  下一刻,就見一個穿著石青色袍子略微發胖的婆子哭著求著進了屋子,對著眾人撲通一下跪了下去,不住磕頭道:「大爺老太太太太恕罪,不是小的看管不力,實在小的不知道,姨娘荷包裡裝的,竟然是這樣喪心病狂的東西,小的貪戀姨娘給的錢財,所以才對姨娘夜半出去的事睜隻眼閉隻眼,若是小的知道姨娘幹的是這樣缺德的事,打死也不敢瞞著各位主子啊……」

  秦雪瞬間瞠大了眼睛,高聲尖叫起來:「你在胡說什麼?我什麼時候給過你錢財,什麼時候半夜出去了?」可已經沒有人聽她說話了。

  俞錦妍又叫了那個指認秦雪的婆子來,問她:「你果然看到那晚姨娘進涮洗房了?」

  那婆子堅定道:「那晚月色好,還能看到點東西,那身段,那背影,那側臉,定是姨娘無疑的。」

  這時,有丫頭來報:「姨娘屋裡的東西不齊全,好些衣服荷包都不見了。」桑婆子叫起來:「是了,就是兩天前,姨娘鬼鬼祟祟燒了不少衣服,還有那個以前從不離身的荷包,也一併燒了,這就是在毀屍滅跡啊……」

  誰都沒注意她話裡的不妥當,沈氏恨之入骨地看了秦雪:「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說?!」

  秦雪還不肯認輸,哀聲對著俞錦妍尖叫:「大爺,你就只聽他們幾句話,就定了我的罪嗎?」

  俞錦妍冷冷看著她,不說話。

  而莫含章,已經連看她一眼都嫌多餘了——這一次,他是真的徹底死了心,不得不承認,自己這麼多年,確實是瞎了眼,看錯了人,竟把條毒蛇,當成了無害的綿羊。

  秦雪苦苦哀求:「大爺,你聽我解釋,桑婆子說是伺候我的人,可她向來懶得慌,能躲懶就躲懶,平日對我的生活根本不上心,她說我夜半出去,那都是在污蔑。至於值夜的說的話,晚上那麼黑,就算月光好,能看清多少?就算有人進了涮洗房,也不能肯定就是我啊?大爺,你相信我,我真的沒做過這種事!」捏著拳頭,快要奔潰了,撕心裂肺地喊道,「我沒害二爺啊!」

  這點她相信!俞錦妍搖著頭看著秦雪,可惜,沈氏和莫含章已經不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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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29 05:48 PM

第六十八章

  對於莫飛景一家染上天花的事,秦雪一直撕心裂肺地再喊冤枉,下人要把她拖下去的時候,她還不死心死死抓住了俞錦妍的腿,祈求她相信自己。

  俞錦妍自然是相信莫飛景一家的事不是她幹的,可她會放過她嗎,反正沈氏冷著臉讓下人過來掰開秦雪手指的時候,俞錦妍是一個字都沒有說,甚至一直只是維持著那副淡漠的樣子,一絲情緒波動都沒有,看著秦雪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螻蟻一樣。

  秦雪看著都要瘋了,尖聲瘋狂叫道,「大爺,你怎麼能這樣狠心對我?你怎麼可以這樣狠心對我?!」

  沈氏見不得她死死扒著自己兒子,上前去拿起簪子往她手腕上狠狠一戳,鮮紅的血液瞬時冒了出來,秦雪哀叫一聲,手裡的力道就鬆了,下人乘機趕緊抓起了她,沈氏惡狠狠地看著她:「賤人,你還想來迷惑我兒子嗎?你已經害了我的小兒子,你以為,我還會讓你這毒婦再害了我大兒子?」狠狠又給了她嘴巴,「上次留下你就是個錯,這次,你就死了心吧,誰也救不得你了!」喝令左右趕緊拖出去。

  秦雪被拖著拉出屋子的時候,還在瘋狂地喊冤:「大爺,你相信我,真不是我做的,真不是我做的啊……」聲音越來越遠,漸漸消逝在空氣裡,再也聽不到了。

  可屋裡的氣氛,並沒有因此而輕鬆半點。

  好一陣無言凝重的靜默,秦雪離開了,沈氏反而沒了開頭的精神,那樣近乎癲狂地一通發作,消耗了她大量心神,本就不很健壯的身子,此刻也已經疲勞了。可哪怕如今坐在椅子上直喘粗氣,沈氏也一定要大兒子給自己個說法:「老大,你到底打算怎麼處置這個賤人?她害了你弟弟一家,你打算,怎麼給我、給你弟弟個交代?!」

  沈氏這次,顯然是對秦雪動了真怒,甚至連大兒子的心情都顧不上了,不依不撓地死死看著俞錦妍,那架勢,彷彿俞錦妍不給她個滿意答覆,她就沒完。

  俞錦妍皺著眉頭,卻並沒有直接回答她,反而問了莫含章道:「你怎麼看?」俞錦妍這不是故意刺他,而是她真的想知道,對著曾經陪伴了他十幾年,給他生了個兒子,現在卻害了他二弟一家的秦雪,莫含章打算怎麼處置?

  關起來送進佛堂?直接休了趕出府去?還是、不著聲色地弄死她?俞錦妍真的很好奇。

  莫含章豈能不知道俞錦妍的這份幸災樂禍,看好戲的心情,沉著臉,有心不理她,沈氏卻已然怒氣勃發地質問道:「怎麼著,不過是處置個犯錯的姨娘,老大媳婦,你還要考慮多久?!」暗自苦笑一聲,莫含章倒也沒往心裡去,他知道沈氏最疼弟弟,事關莫飛景,她迫不及待地要報復秦雪的心理,他也頗能理解。

  只是,再怎麼說,秦雪也曾陪伴了他那麼多年……

  「發生這種事,秦雪是再不能留在府裡了。」這一點,是必須要明確的,只是後面該怎麼辦……莫含章沉吟一會兒,試探著看著沈氏,「只是秦雪到底是外頭良家聘回來的,倒是不好處置……莫不如,將其送進家廟裡去,讓她虔誠悔過?」當然,這一進去,這輩子,就別想出來了。

  看在多年的情分上,這是莫含章最後給秦雪的一點寬厚,怕心切莫飛景的沈氏不答應,莫含章甚至還搬出了俞錦妍,「不管怎麼說,到底秦姨娘也伺候了大爺那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是?」這句話,還是沈氏曾說過的呢。

  俞錦妍不置可否,只看沈氏想怎麼樣。

  果然,沈氏根本不買這帳,哼了一聲,氣哼哼道:「老大媳婦,你想了這老半天,就說出這麼個主意?不好處置?怎麼不好處置了?那個毒婦敢做出這種事,上了衙門,那就是千刀萬剮的罪名。良家怎麼了?她做出這種事,她娘家還敢上門鬧?」又沖著俞錦妍道,「你弟弟一家都被害成這樣了,你還想偏袒那個賤人嗎?不過是伺候了你幾年,她一個貧家女,要不是進了你院子,能過上現在這樣富貴榮華的日子?你夠對得起她了,你今兒要不想氣死我,就別再跟我提什麼往日的情分!」

  俞錦妍聽著沈氏嘮嘮叨叨,眼神卻一直沒有離開過莫含章,果然,在沈氏這般斬釘截鐵根本容不得秦雪去家廟悔過之後,莫含章的臉色開始變得複雜起來,眼底甚至還有些許的黯然神傷。

  俞錦妍的怒火,便不可抑制地沖上了腦門。

  經過了這番變故,莫飛景一家染上天花,生死難料,可說起秦雪,莫含章卻也就是百般狠不下心腸——多麼的情深意切啊,如此這般的寬厚大度,哪還有半點戰場上鐵血軍人的模樣?俞錦妍疑問,自己就那麼比不上秦雪?不說她下嫁莫家,不說俞家給莫家的幫助,不說她曾為他獨守在京城多年,秦雪為他生了兒子,她沒有嗎?秦雪一心對他,她曾經難道不是真心想和她過日子嗎?秦雪陪在他身邊多年,自己這個正妻難道沒有嗎?

  可比較一番他對秦雪的深情厚誼,在看看他對自己……

  俞錦妍猛然沒了看熱鬧的心情,死死瞪了眼莫含章一眼,突然站起了身子,沖著沈氏就是不耐煩道:「母親你就非要這麼逼我?是,秦雪做的事是十惡不赦,可她跟兒子,到底那麼多年情分,難道你就非要我殺了她你才滿意?要你都已經決定了,何必再來這裡問我的意思?一碗藥下去,不就什麼都結了?!」說完,也不管沈氏氣得發抖的身子,轉身對著莫含章一句,「先把人關起來,看看二弟到底後面怎麼樣,要是他們平安,就把人送去家廟,要是不好……」

  莫含章也不是真的就將秦雪看得比弟弟還重,如果莫飛景一家出了事……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便是要秦雪以命抵命,也是該的,靜默著,算是無言地同意了。

  沈氏還要不依,俞錦妍已經沒了和再和她糾纏的心思,沉聲說道:「我已經決定了,母親就不必多說了。忙了這一天,我也累了,先回去了!」說完,甩袖就走,男子人高馬大,幾個腳步,就出了門。

  沈氏站在身後,氣得直哆嗦,心口發疼,顫聲對著俞錦妍離開的門口:「老大,你去哪兒,話還沒說完呢,誰讓你走的?你給我回來,回來!」可惜,哪怕她在如何氣急跳腳,叫喊著,俞錦妍卻是連頭都沒回一下。

  莫含章生怕她氣壞了身子,上前去幫她拍背順氣,寬慰她道:「大爺已經給出承諾了,老太太,你就消消火吧。」

  可惜,沈氏根本不領這情,側開身子根本不讓莫含章碰她,冷笑道:「現在受苦的是我兒子一家,又不是你,你當然無所謂!」對著莫含章一瞬失去了神采的臉,沈氏尤嫌不足,冷笑道,「你別在這裡跟我假惺惺,我告訴你,你要討好老大放過秦雪那賤人是你的事,那毒婦害了我兒子,我告訴你,這事沒完!」

  說完帶著人,冷冷拋下句:「我累了,要休息,你也回去吧。」轉身就去裡屋了,留下莫含章站在原地,滿滿都是不好的預感。

  趙嬤嬤勸他別想那麼多:「二爺是老太太的命根子,說句僭越的,三個大爺加一起,都抵不過二爺在老太太心裡的位置,現在二爺這樣,老太太怎麼會給大爺面子?我的好太太,你就別想了,這是人母子之間的事,你個媳婦,不好插手太多的。」

  聽著這話,莫含章心裡頗不是滋味,只還不肯承認,道:「大爺都那麼說了,明擺著是要給秦雪個體面,老太太再怎麼,也不會公然打大爺的臉吧?她就再恨不得秦雪死,等二爺真有什麼事……反正,等過些日子,看看二爺的情況再定,總也來得及啊。」沈氏,總不可能非要趕著弄死秦雪吧?

  趙嬤嬤暗自嘲笑莫含章不懂女人心:「等過些日子?等多久?天花這種病,發作起來可要好半個月呢,大爺現在能看在往日情分上對秦姨娘網開一面,誰知道過幾天會不會再想起秦姨娘往日的好,再心軟一點?遲則生變,老太太能不擔心?再說了,萬一二爺真好了,你當老太太能容得害過二爺的人還好好的?」天真!

  莫含章不相信:「對秦雪的處置可是大爺親口說的,老太太怎麼會懷疑呢?至於你說的二爺的事,那倒是真的,可老太太也不是那嗜殺殘忍之人,到時候二爺好了,她的氣消了,總不能還一定要秦雪死吧?」怎麼說,也是條人命呢!

  趙嬤嬤就看著他不說話,嘴角掛著淡淡的笑。莫含章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也不知道怎麼的,竟隱隱心虛起來,眼神遊移幾下,片刻,也不多說了。

  他知道趙嬤嬤的意思,不過是認為他在自欺欺人而已。確實,剛才沈氏給他的感覺也很不好,那種深切入骨的恨意,怎麼看,也不像是會放過秦雪的樣子……

  不,不會的,自己母親,不可能會是這樣的!

  莫含章強壓著心底的那抹異樣,努力這樣告訴自己。

  秦雪被人扒掉了身上的綢衣首飾,抓亂了一頭黑髮,兩手反綁住,身上被人連打帶踹的多了好些淤青,渾身發疼地關進了柴房裡。

  說是柴房,比起平民百姓家,已然是極寬敞空曠了,裡頭還有好些個乾草柴垛,雖然光線有點暗,倒也還頗過得去。杜魯家的站在門口,呸了一聲:「便宜你了,像你這樣心狠手辣的,合該住茅廁邊上去才對。」說完,把門一拉,大鎖一扣,叫了人在門口守著,「要是人跑了出了事,你一家老小,就都別在府裡呆了。」

  兩個婆子畢恭畢敬的:「老姐姐放心,我們一定睜大眼睛死死守著,保管不會出錯的。」

  裡頭秦雪還不死心地撞著門,喊道:「你們開門,我要見大爺,我要見大爺,我真是被冤枉的,我沒害二爺,你們給我開門啊!」

  杜魯家的輕蔑冷笑,叮囑兩人:「別管她怎麼鬧,別理她,這樣歹毒的女人,誰知道會幹出什麼事來!」

  那兩婆子應了聲是,果然很聽話,不管秦雪怎麼叫怎麼鬧,她們只當沒聽見,半個字不跟秦雪說。這麼過了一個時辰,秦雪自己首先就沒了力氣。

  因為喊得多了,喉嚨甚至都嘶啞了。一早上起來隨便吃了點東西就開始抄經,後面又哭又鬧的,秦雪早沒了力氣,現在雙手又被綁住不能動,秦雪環視了一下柴房,委屈地直想哭。

  從儉入奢易,從奢入儉難,這麼多年榮華富貴,秦雪如今哪受的柴房的寒酸?吱吱兩聲叫,秦雪甚至還看到牆角快速跑過隻灰色的大老鼠,當即短促一聲驚呼,眼淚更是啪啪往下掉。

  事情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子?秦雪實在不明白,她明明是把東西放在了太太的衣服裡,為什麼最後出事的,卻是二爺一家呢?來的時候聽杜魯家的說起來,好像是所有人的衣服都給沾上了,沈氏的,太太的,莫飛景一家的——難道是不小心灑出來了?

  秦雪一臉絕望,她一開始做這事的時候,也確實想過,萬一太太得了病,天花傳染開後,有可能會傳染上莫家其他人,她那時也是不在乎的,想著只要不是她和莫含章,其他人死了也就死了,可她真心沒想過對二房下藥——現在事情演變到這地步,不管她承不承認,沈氏俞錦妍就已經給她定了罪。那接下來呢?他們會怎麼處置自己?

  秦雪想到了曾經聽說過的犯錯的姨娘被送到家廟裡去,一輩子青燈古佛白菜豆腐,跑都跑不掉,直至老死。難道,她要變成這樣嗎?

  不、不要,她不要這樣,她不要離開莫家,她不想離開大爺,她還要給大爺生兒育女,陪大爺說笑聊天,等到以後孩子長大了分家,她再出府去當老太太,跟沈氏一樣安享富貴……她不要出家當尼姑!

  怎麼辦?怎麼辦?秦雪一遍遍轉動著腦子,自己到底該怎麼辦,才能躲開這一劫?!

  可惜的是,直到晚上沈氏帶著人來,秦雪還是沒有想到辦法。

  彼時已是月上中天,經過了一天的鬧,秦雪早沒了力氣,晚飯的時候,婆子給她解開了綁著手的繩子,可等她吃完,不管她怎麼哀求,又把繩子給繫了回去。

  秦雪無奈,只能全身不適地坐在乾草堆上,時不時再動動肩膀,免得被縛在背後的雙手僵硬麻木掉。

  門外突然有光亮射進來,然後就是門鎖被打開的聲音,秦雪猛然一顫,難道,是大爺來看她了?對了,大爺最念舊了,自己好歹跟了他那麼多年,他也該來看看自己的。秦雪心裡瞬間湧起一絲希望,急忙站了起來,高聲喊道:「大爺,是你嗎?是你來看我了嗎……」

  話還未說完,門被打開來,卻是沈氏冷若寒霜的一張臉。

  秦雪臉上的笑容甚至還未完全綻開,就那樣僵硬住了,哆哆嗦嗦的結巴喊道:「老、老太太!」

  沈氏甚至都沒有進屋去,嫌惡地掃了眼屋裡的環境,給身邊一個年輕的媳婦使了個顏色,那媳婦跟另一個婆子就走進屋裡,從袖子裡掏出個小瓶子,抓著秦雪,就要給她灌進去。

  秦雪大駭,左右掙扎著,大叫道:「老太太你想幹什麼?這是什麼東西?拿開,快拿開,我不喝,我不喝啊!」

  沈氏陰著臉喝道:「賤人,你給我老實點,現在你乖乖給我吞下去,我還能留你個全屍,否則,」冷哼一聲,「亂葬崗上野貓野狗多了去了,你可別怪我把你扔了去餵狗。」

  秦雪一聽,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瓶子裡的八成就是毒藥,沈氏這是要弄死自己呢。秦雪掙扎得越發厲害,一邊苦苦哀求道:「老太太您饒了我吧,我真沒害二爺,您放我一馬吧,我以前也曾盡心盡力伺候您啊,您且看在往日的份上,饒了我一命吧。」見沈氏無動於衷,更家哀戚,「老太太,您也是吃齋念佛的人,平素念著阿彌陀佛,如何可以殺生?你再生氣,打我罵我都行,別髒了您的手啊。」

  沈氏冷笑連連:「真真一張巧舌如簧的嘴,怪道能把老大弄得三迷五道的,可惜了,我可不是老大,吃你這一套!」死死盯著她,恨道,「你敢對我兒子下手,就該想到這一天!」喝著那兩人,「沒用的東西,手都被綁住了,兩個人還奈何不了這丫頭?!」

  那媳婦和婆子不敢怠慢,下了死力氣去抓,秦雪手被綁住,連踢帶踹的,也不是對手,很快就被在膝蓋上狠狠踢了一腳,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下巴被抬高了,還有婆子來掰開她的嘴,把毒藥往她嘴裡倒……

  她是真的要死了。

  秦雪嚇得眼淚鼻涕都出來了,身子直打擺子,死死咬著牙關還要反抗,那媳婦不耐煩起來,兩隻三角眼一眯,手卻捏住了她鼻子,秦雪登時呼吸不上來,憋了好半天,臉漲得通紅,到底是沒忍住,嘴巴一張,還沒來得及呼口氣,一股冰涼的液體就乘機倒進了她嘴裡,那媳婦把她下巴一抬,往她後背一拍,嘴裡那藥水,就這麼進了秦雪的肚子。

  「嘔~嘔~」

  兩人才放開秦雪,秦雪就死命想要吐出那毒藥水,可哪兒那麼容易,吐了老半天,眼淚都出來了,不過是吐出幾口口水罷了。

  沈氏居高臨下看著她,輕賤鄙夷:「下了地府,你只管往閻王爺那裡告狀,讓他知道我到底為的什麼弄死你,只要你不怕自己下十八層地獄!哼,下天花~」連多看她一眼都懶得,吩咐那媳婦道,「你母親就是被這賤人給害的,剩下的就交給你了,看是要扔去亂葬崗餵狗還是怎麼的,隨便你。」原來那媳婦,竟是李嬤嬤的女兒。

  秦雪聽著沈氏這樣完全不把她當一回事的吩咐,好像她是什麼垃圾一樣,完全不值一提,肚子裡已經開始有灼熱感上來,眼看著死亡就在眼前,秦雪心底濃濃的不甘終於如雪山崩塌一樣爆發開來。

  都是「太太俞錦妍」,都是她的錯,要不是她,自己和大爺還好好的,自己怎麼可能會使出天花這樣的手段,又怎麼會陰差陽錯,最後卻害了莫飛景?

  哪怕她死,她也絕不會叫「俞錦妍」好過的!

  「老太太你難道就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要害二爺嗎?」看著沈氏轉身就要離開,秦雪猛然高聲嘶喊起來,五官猙獰,彷彿是那地府出來的惡鬼一樣,死死瞪著轉身皺眉的沈氏,嘲諷得高聲大笑起來,「我跟二爺無冤無仇,二太太平日對我也客氣,我為什麼要去害他們?老太太你就不好奇嗎?」

  沈氏看著她那癲狂的模樣,咬著牙喝問道:「為什麼?」

  秦雪輕笑起來:「老太太,我告訴你,你的兒子,都是被你那大兒媳婦連累的。我本來是要害她的,我把天花都藏在了她的衣服裡,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大概是灑了,竟然把所有的衣服都給沾上了……老太太,要是二爺真有什麼,你可別忘了,都是俞錦妍的錯,要不是她,我怎麼可能會弄出天花來?!」肚子越來越痛,秦雪止不住哀嚎一聲,可下一刻,看著沈氏倏然陰狠下來的臉,她又笑了,她知道,自己的挑撥成功了。

  哪怕現在她死了,有沈氏在,俞錦妍,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二爺會有這一劫,都是『俞錦妍』的錯!」哪怕痛到極致,秦雪還是一聲聲高聲呼喊著,「要不是她,我不會下藥,二爺也不會被傳染上,一切一切,都是『俞錦妍』的錯……」

  一聲聲淒厲的高喊聲中,跳動的火光下,沈氏捏緊了雙拳,眼底是不可遏制的痛恨:俞錦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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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30 02:18 PM

第六十九章

  沈氏弄死秦雪很痛快,看著人抱著肚子,痛苦哀嚎,抽搐了老半天,才口吐鮮血咽了氣,沈氏甚至連秦雪的身後事也沒在意,只揮手讓李嬤嬤的女兒處置,道是「扔去亂葬崗餵狗還是怎麼樣都無所謂」,李嬤嬤一把年紀了,卻因為秦雪而染上了天花,她的女兒可不是恨死了秦雪,沈氏都發了話,她還有什麼好怕的,拖了人出去,花了幾個錢,讓人給扔去了亂葬崗,索性她還知道點分寸,不甘不願地給秦雪弄了口最簡薄的棺材,也是怕日後莫含章真問起來有個說法。

  反正埋在亂葬崗那種地方,也夠秦雪受的了。李嬤嬤女兒能親手弄死仇人,還做到這份上,已然很滿意了。順手給置辦個棺材,就當是給自己消業障了。總不好真叫人死後還被野狗啃屍吧?她還沒狠到這地步。

  誰知就是這一念之仁,後面卻是免了她一趟災。

  沈氏弄死秦雪的事,很快就傳到了莫含章和俞錦妍的耳朵裡,莫含章當時就傻了眼,哪怕他再厭惡秦雪做的事,可畢竟是伺候了他十多年的人,就這麼說沒就沒了?他一點準備都沒有啊。

  至於俞錦妍,更多的,則是驚怒。

  沈氏到底還有沒有把她放在眼裡了!她前腳才宣佈了對秦雪的處置,後腳沈氏就帶著人把人弄死了——她的臉,都丟光了有沒有!

  若以後每一次,她作出決定,沈氏不聲不響就給反著來了,那下人會怎麼看自己?自己以後在府裡,還有威信嗎?是不是下人都要認為,但凡沈氏發話,自己就得啞巴吃黃連,全咽下這口氣了?

  要沈氏真是她母親這也就罷了,吃虧就吃虧了。可是、俞錦妍冷笑,經過了那麼多事,沈氏在她心裡,卻是比陌生人還不如的仇人!

  現在仇人打了她的臉,俞錦妍不十倍打回去,怎麼出得了心裡這口烏氣?

  怒氣勃發地叫了杜魯,命令當即把那兩個跟著沈氏去毒死秦雪的婆子和媳婦給抓起來還嫌不夠,俞錦妍問明了兩個都是家生子,直接讓人給帶了走,全家發賣。

  杜魯當時冷汗涔涔,小心問道:「李嬤嬤是伺候老太太的人,現在又病了,唯獨這麼一個女兒,這麼打發了,怕是老太太那兒……」

  俞錦妍卻直接一個冷眼過去:「杜魯,這府裡,到底是誰當家做主?是我,還是老太太?你既然這麼忌諱老太太,不如我讓你去老太太那邊伺候去?」

  沈氏那邊用的都是嬤嬤丫頭,不過出行需要用些馬夫,杜魯總不能去給沈氏趕馬拉車去吧?見俞錦妍說得認真,杜魯忙閉上嘴去辦事了。

  李嬤嬤的女兒沒料到俞錦妍竟會要將她全家趕出去,當時嚇得腿都軟了,有心要去求沈氏,她男人一把拉住她,卻是哀求杜魯去給俞錦妍求情:「我家婆娘也是奉命行事,又是一時激憤婆婆的事才違抗了大爺的意思,只還請看在我婆娘最後並沒有對姨娘屍身不敬的份上,准我們自贖其身。求杜管家幫我們跟大爺求求情。」還給塞了個老大紅包。

  到底是男人見識跟女人多些,府裡最終還是要男人當家做主的,李嬤嬤的女婿看得就很清楚,單只看俞錦妍現在震怒的樣子,顯然是不滿沈氏做的事,這檔口再去找沈氏來壓大爺一頭,那不是找死嗎?人家是親母子,大爺不能那老太太怎麼樣,還不能為難自己這些下人?李嬤嬤女婿現在就指望能夠自贖其身,到時候靠著積蓄做點小本買賣,也好過日子。

  杜魯回來彙報這件事的時候,正好莫含章也在,他是聽說了俞錦妍震怒敲山震虎的事來看看的,正好趕上了,聽著杜魯支支吾吾地說了李嬤嬤女婿的請求,莫含章想到秦雪雖然死了,到底不算暴屍荒野,當即就准了他們的要求。「虧得她還有幾分良善,李嬤嬤染病,她身為人女,痛恨元兇無可厚非,難得還有一念之仁,便准了他們自贖出去又何妨?」

  可杜魯才被俞錦妍發作過一通呢,這時候哪敢隨便應莫含章的話?聽了他的命令,只苦笑著不說話,站在那裡,巴巴看著俞錦妍——莫含章見到,臉都黑了。

  俞錦妍這才稍稍平緩了怒氣,喝道:「還傻站著幹什麼?沒聽到太太說的話嗎?還不快去!」杜魯一個字不敢多說,急巴巴跑了。

  「你還真大的氣性!」莫含章很不是滋味地嘲諷道,「看來你把杜管家調教的很好啊,看這戰戰兢兢的模樣!」

  俞錦妍最不耐煩他這冷嘲熱諷的模樣:「我現在頂著這麼個身份,頂門立戶,在外辦差做事,難道回家來,我還不能稱心順手的使喚下人了?就得由著他們幾個主子拿大,對我的命令陽奉陰違?莫含章,你到底來幹什麼的,就是來這裡指責我不該管束下人?對他們太嚴苛了?」

  莫含章被這一問,原本憤怒的臉色卻是漸漸緩和了,頓了頓,好半天了,卻是叫俞錦妍大跌眼睛地道歉道:「你說得對,你現在在外做事辦差已經很不容易了,要是府裡在麻煩不斷,叫你操心煩神,確實不該……你想要在下人裡頭立威,也是該的,是我說多了……」

  這話出口,不說俞錦妍好半天沒回過神來,只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就是莫含章自己,也是滿面燒紅,渾身不自在,眼神四處遊移著,不敢看俞錦妍。

  看著這樣的他,俞錦妍這才確信,自己剛才,那還真沒聽錯,莫含章這是委婉道歉自己說錯話了!「真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一句,俞錦妍真沒譏諷莫含章的意思,只是實在太驚訝了,甚至自己沒發現,就把心底的話脫口說了出來。

  莫含章聽得好一陣氣悶,險些又給拉下了臉,但想到最近發生的一串事情,怒氣很快就如一盆冷水澆下來,瞬間熄滅了。難怪俞錦妍不肯相信自己給歉意,這麼多年了,自己曾相信過秦雪多少挑撥離間的話無緣無故發作她?莫含章自己都數不清了,記憶裡,自己似乎一直都在為俞錦妍「虧待」秦雪而不滿,冷嘲熱諷她「嫉妒」——現在想想,莫含章自己都沒臉。

  早先秦雪下春藥的時候,他還說俞錦妍那樣震怒是大驚小怪,不過男女情趣小事,何必小題大做?結果後面呢?秦雪就敢在府裡傳播天花了。他當時還說秦雪雖然有時候沒規矩,但心性純善——活脫脫一巴掌,狠狠甩在了自己臉上。

  莫含章為自己的識人不明羞慚。他並不是那種死不認錯的,意識到了秦雪那樣狠辣的心性,對俞錦妍的歉意,止不住就湧上了心頭。

  在秦雪的事上,他真的是欠了俞錦妍良多,那麼多年,叫她受了不少委屈吧?莫含章猛然想起秦雪的孩子莫鎧,還有俞錦妍生下的莫鉉,俞錦妍說的沒錯,他確實是疼莫鎧更甚於莫鉉,究其原因,很大一部分,就是因為他喜歡秦雪更甚於俞錦妍,所以對她們生下的孩子,也更多了幾分偏向。

  俞錦妍曾經那樣激烈的抗議他待孩子的不公,現在看看,他可不是瞎了眼?就因為秦雪這樣偽善陰毒的女人,他不但虧待了自己的原配妻子,還錯待了自己的兒子……

  面對著俞錦妍眼底裡不加掩飾的懷疑,莫含章只能更加誠懇地表達著自己的歉意:「我是誠心給你賠不是的,早先我太過信任秦雪,很多地方,都誤解了你。其實只要仔細想想就能發現很多事,只是我以前,都沒有冷靜去想,這才……」

  莫含章看著俞錦妍,她眼底裡,猶自是滿滿的冰冷和懷疑,多年寒冰,怕是自己此刻說再多,她也只當自己是別有居心吧?莫含章很多話含在嘴裡,卻是再說不出來了,又能怪得了誰呢?還不是早前自己識人不清,叫她吃過太多虧了?

  莫含章想及此,真誠的,他說道:「為官在朝廷裡很不容易,需要面對各方的事務,你以前不曾接觸這些,要是哪裡不清楚,可以來問我,我知道的,一定告訴你。」到底多年矛盾,一時先俯就了來示軟,還是很不自在的,莫含章又乾巴巴地加了一句:「畢竟你現在是在給莫家爭光添彩,我可不是為了你,是為了莫家的顏面,免得你在朝廷裡出什麼錯,莫家的名聲也跟著敗了。」

  話一出口就道不好,自己怎麼一不留神,說話又這麼難聽了?別叫俞錦妍聽了生氣才好。

  偷眼瞧了俞錦妍,奇異地她卻沒發火,只挑高了眉頭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敲得莫含章渾身都不自在了,她突然沉聲道:「莫含章,你現在來跟我說這些,我可以理解為,你現在是想跟我和平相處,打算冰釋前嫌了?」

  哪怕莫含章是真有這意思,叫俞錦妍這麼面無表情的直白指出來,他止不住還是叫嗆了一口,巴巴地跟傻了一樣,道:「什、什麼,我可沒這意思!」說完了,才又後悔,暗自直想給自己一嘴巴,好容易冷靜下來了,才恢復了平常,說道,「明人不說暗話,俞錦妍,秦雪的事,是我的錯,往日,我定也有諸多誤會你的地方。我做錯的事,我從來不推卸責任。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彌補你一些。」這是真心的。

  俞錦妍卻是冷笑著挑眉:「那我曾經毒死你的事呢?你不介意了?」

  怎麼會不介意?莫含章多少次戰場來回,浴血殺敵,好容易從戰場撿回條命,臨了末了,居然死在了原配妻子手裡,還給害了一家人,要說完全釋然,那絕對是騙人的。只是……莫含章淡淡道:「到底是我對不住你……我為了秦雪委屈你不少,你也謀殺親夫毒死過我,俞錦妍,你我就算是兩清了,可好?現在你在外為莫家撐起門戶,我也向你保證,一定好好養胎,照顧好孩子,你要有事找我幫忙,我能幫的,也一定幫,日後和平共處,如何?」

  如何?自然是不如何!俞錦妍冷冷看了他一眼,他倒是打得好盤算,這樣大家就算扯平了?

  「那你母親呢。」俞錦妍問他,「我跟你母親可不是相處得很好,你就不怕,我日後叫你母親受委屈?」

  說起沈氏,莫含章心裡多少也有氣,變成「俞錦妍」那麼久,沈氏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是越變越差,秦雪雖然不好,可到底兩人多年情分,人活著還罷,現在就這麼死了,尤其知道沈氏開始還打算把屍體扔去亂葬崗,莫含章心底,反而削減了對秦雪的怒氣,反而對沈氏的冷漠有了反感。俞錦妍如今這般問起,莫含章也不如早時一提起這話題就暴跳如雷說俞錦妍不孝,只道:「我相信,你也不希望叫外人非議你不孝是不是?」

  自然是不希望的。

  俞錦妍定定看了他一眼,想到時至如今,北狄和親之事已刻不容緩,宮裡皇子之爭迫在眉睫,對此自己很多事並不清楚,少不得還得仰仗莫含章,既然如此,倒不如暫且先跟莫含章講和,等到一切過去,孩子生下來,日後的事且等日後再說吧。

  「好,那就如你所說,我們暫且,就先和平相處著吧。」許久,就在莫含章以為俞錦妍再不會同意的時候,她終於開口說道。

  莫含章大喜:「好,那就這樣一言為定!」

  曾經勢如水火的夫妻兩,這一刻,才算暫時達成了共識。

  莫含章留在書房,幫著俞錦妍一起處理詹士府裡的政務,他雖是武職,可後面獲封將軍後,很多文書工作也是要做的,如今上手起來也快,又知道許多後來的事,還真幫了俞錦妍不少。送上門的助手,俞錦妍自然不會蠢的推開他,倒是難得好聲氣跟著說了不少話。

  不知兩人過往嫌隙的,咋一看這樣親密共同處理政事的兩人,還當兩人如何夫妻情深恩愛呢。

  反正沈氏過來時看到這一幕時,就是這樣想的,當場就給發作了起來:「老大媳婦,你這是在幹什麼?還有沒有規矩了,你一個後宅婦人,居然還敢插手男人官場的事了?侯府就是這樣教你的?你的女則女戒,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不成!」

  方才下人來報說陪著她去處置秦雪的婆子和媳婦被俞錦妍全家發賣了的時候,沈氏就知道,大兒子對於自己弄死秦雪,很不高興了,她也知道,做過火了,少不得會傷害母子感情,就有心過來跟俞錦妍說說話,好好彌補一下。

  可一見到莫含章,她就止不住想起秦雪死之前的話,秦雪下天花,可都是沖著她來的,要不是她,秦雪根本不會動這心思,自己兒子也不會受這無妄之災。沈氏只要一想到莫飛景此刻正在受苦,再看莫含章居然還在書桌邊上搬了張小凳子,陪著自己兒子一起看奏摺,夫妻恩愛逍遙,那火氣,是迎風見漲,一下就把她的神智給燒沒了,明明是來跟俞錦妍說和的,話一出口,就變成了指責:「老大,你還真叫這女人拴在褲腰帶上了是不是?什麼都由著她,今天你把公文拿給她看,明天,你是不是還打算讓你媳婦替你去當官啊?!你還有沒有點神智了,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你都糊塗了是不是?!」

  話說的實在難聽,莫含章都止不住氣紅了臉,更別說俞錦妍了,老大不客氣地冷笑著就道:「老太太你且安心做你的老封君,這外頭的事,兒子有數著,很不勞您操心!太太家教森嚴,侯爺裡頭,什麼場面沒見過?不過是幫我看點公文出出主意,如何不行了?!」

  沈氏氣得只差沒跳腳:「你說什麼?你的意思是,我說多了?!老大,你就是這樣對你母親說話的?!」俞錦妍冷著臉,根本不給她面子,沈氏又不好很得罪這兒子,一股氣只好沖著莫含章發,「你的女戒就是這樣學的?插手管男人的事,攛掇著她來對付自己的母親?『俞錦妍』,你好啊!」

  莫含章真真是無妄之災,攤著手都不知道說什麼好。是,一般來說,女子是不該隨意插手男人外面的事,可夫妻感情好,做事有商有量的也不是沒有,朝中很多官員,有時候有事,也會找夫人說上一二,不算什麼大事,沈發這麼大脾氣,說到底,還是不喜歡「俞錦妍」這個媳婦的緣故。

  以前,沈氏對「俞錦妍」這樣意見多多,莫含章會想著,是不是俞錦妍做錯了什麼,可互換了身份那麼久,又經過了秦雪的事的打擊,莫含章止不住想著,難道,一切就真的都是俞錦妍的錯嗎?就好比這一次,不過是無傷大雅的小事,沈氏就能氣成這樣,一點面子也不給他留,那以前,她又是怎樣對待俞錦妍的?

  身邊俞錦妍怒氣滔天,沈氏更是臉紅脖子粗,莫含章站在那裡,突然就沒了說話的興趣。

  俞錦妍已經是出離的憤怒了,大喝著說道:「老太太你說完沒有!」止不住大發脾氣,狠狠一拍桌子,發出了好大的一聲巨響,沈氏都給嚇悶了,俞錦妍自己也被嚇了一跳,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可做都做了,總不好再示弱,反而叫沈氏抓住軟處,便接著說道:「老太太,你只說太太不該陪我看公文,不該插手男人的事。那我前頭都說了,先放著秦雪,你後腳就把人處置了,那怎麼算?難道那不是我的命令嗎?你這樣,不是干涉我的事嗎?!」

  沈氏早已經沒了說話的心思,看著她,突然流下淚,搖著頭,喃喃道:「你居然對我拍桌子?」

  「……」俞錦妍撇開頭,不看她。

  沈氏慘然一笑,瞥了眼俞錦妍,悽惶地大笑起來:「好好好,好啊,都說有了媳婦忘了娘,果然沒錯,你的小妾,你的妻子,都是金貴的很的,你的小妾比你弟弟重要,你的妻子,比我這個當娘的更重要。我弄死了你的小妾,我吼了你的妻子,是我對不住你,是我錯了,好不好?我這當娘的,在這裡,給你賠不是了!」說著,竟是真的要給俞錦妍作揖賠不是。

  莫含章這下忍不住了,上前來忙要拉住沈氏,急道:「老太太,您也千萬別這樣,這不是折煞我們了嗎?」

  俞錦妍卻只板著臉不說話。

  沈氏被莫含章死死拉住,再看「大兒子」這幅樣子,終於忍不住,流著淚走了。對著莫含章不滿的眼神,俞錦妍撇撇嘴:「我早說了,我跟你母親處不好的!」

  當天下午,沈氏就收拾了東西,去莫飛景隔離的莊子上去了,說是去照顧莫飛景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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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30 02:50 PM

第七十章

  夜半,莫含章做了個夢,自己正處在雲端之上,大片大片潔白的雲朵遮住了太陽,柔和的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整個人好似都沒了重量一樣,輕飄飄的,好舒服。向遠處眺望,白雲連綿成片一直蔓延開去,就好似他在北方看過的延綿不斷彷彿一直延伸到了天際的草原披上了白色的新衣,同樣的,是那樣波瀾壯闊。頭上,還有一道彩虹,彎弧成橋,那七彩的顏色,在一碧如洗的藍天下,格外漂亮。腳下是朵朵白雲,頭頂是透明碧藍的天空,這樣的美景,恍似仙境。

  莫含章稍稍動了動,發現雲朵居然可以動,他心癢癢地想要飛到天際去好好看看天盡頭到底是個什麼景致,是不是真如話本裡說的,還有那仙宮妙境,誰知才飛了不過一刻,原本安寧美麗的白雲突然變換了顏色,一點點黑色彷彿墨汁滴入清水中,很快,就把整片雲層都給染黑了,不知道哪來的一陣狂風,吹得莫含章直睜不開眼睛,底下雲層也開始慢慢轉動,速度越來越快,最後形成了漩渦,莫含章待要離開,底下一股強大的吸力卻直把他往下拽,那底下,是深不可測的黑色深淵,腳上瞬時也傳來了痙攣般的疼痛……

  「嗚~」

  一聲悶哼,莫含章倏然睜開眼睛,夢境中那種全身失重的感覺還在,昏暗的燭光透過床幔灑進來,床內不過微微能看到布幔的輪廓,莫含章好一顆腦子還微微有些糊塗,直到雙腿上抽筋的疼痛叫他止不住皺起了眉。

  「太太,你怎麼了?」

  守夜的藍枝很細心,莫含章雖只是微小的動作,她卻依舊被驚醒了,很快拿了燭火過來撩開床幔,見莫含章已然坐起來,不由著急道:「太太可是又抽筋了?小的給你按一按吧。」

  「嗚。」莫含章伸出雙腿,女人細膩白滑的肌膚看得他很快移開了眼,過了這麼許久哪怕這身體原是他的妻子的,莫含章還是有些不大適應自己的新身份。懷孕日子越久,很多妊娠反應也跟著一併躥了出來,先頭的孕吐,現在的身上抽筋,要沒有趙嬤嬤藍枝等人伺候,莫含章想,他的日子,肯定會過成一團糟。

  女人懷孕,真的很不容易。

  切身體會過這一點,莫含章才知道做母親的不易,十月懷胎,真的不僅僅只是說說的事。身體開始變重,開始嗜睡,想吃的時候能吃很多東西,可要孕吐的時候,每時每刻都覺得噁心不說,看見什麼都沒胃口。到現在,莫含章已經連著好幾個晚上都沒睡好,叫抽筋的疼痛從夢中驚醒過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變成女人,對疼痛的忍耐力也降低了,還是這樣養尊處優,每日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太過鬆懈人的意志,莫含章發現,自己現在可是越來越嬌貴了。

  「太太怎麼了?是不是又抽筋了?」趙嬤嬤焦急的聲音很快傳了來,莫含章抬頭一看,果然是趙嬤嬤隨便穿了件衣服趕了過來,見藍枝給他按摩雙腿,不快地板下了臉,「張老頭的醫術可是越來越差了,太太這樣天天腿上抽筋睡不好的可怎麼行,他開的那些個藥膳,一點用都沒有,虧得他還有臉說自己不是庸醫?我明兒非去砸了他招牌不可!」

  瞧,但凡自己稍有一點不舒服,肯定都是旁人伺候的不好。對於趙嬤嬤這樣護短的行為,莫含章現在是越來越習慣了,反正不管是在趙嬤嬤還是藍枝幾個眼裡,『俞錦妍』一切都是好的,『俞錦妍』一切都是對的,『俞錦妍』該得到世上最後的照料——在這樣的呵護之下,誰能不金貴?

  莫含章有些累,最近睡覺時夢也多了,總睡不安寧,加上藍枝給他按得舒服,他現在渾身酸軟酸軟的,實在沒力氣跟趙嬤嬤絮叨,只是淡淡道:「好了嬤嬤,你也說了,懷孕的時候,很多反應不能控制的。張大夫已經盡力了,顧忌我現在的身體,他很多藥不能用,可不是束手束腳,你也別太嚴苛要求他了。」

  趙嬤嬤見他滿面疲憊,也不多說,忙忙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不說就是了。太太你累了吧,來,接著睡會兒,我讓藍枝再給你按按腿,你先睡吧。」

  莫含章是真睏了,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又給睡了過去。很快,他又夢見了剛才的那片白雲,這時已經沒了烏雲,也沒有了他,眼前,只有璀璨的陽光從雲層裡透出來,燦爛明亮,奪人眼球……

  早上睡醒,他跟趙嬤嬤說起這個這個夢,趙嬤嬤本來在給他佈置早點,一聽就喜上眉梢:「太太,這是胎夢呢,白雲陽光,都是好事,大片大片的雲彩,璀璨的天空,太太,您這胎懷的,肯定是個大胖小子。」

  說起孩子,四個藍也是興致勃勃:「真的真的?嬤嬤你說的真的?是個男孩嗎?」

  趙嬤嬤說得篤定:「那可不是,陽光璀璨,金光耀眼,這個孩子啊,以後一定會有大出息的。」

  四個藍都高興起來:「那可好,以後啊,為官作宰,給咱們太太爭光。」藍翠更是直喊阿彌陀佛:「要真是個哥兒,咱們太太可就有依靠了。」

  「回頭可得多做幾身男孩的衣服,百家衣也得趕緊準備了,不能委屈了哥兒。」

  莫含章聽得好笑:「不過是個夢,就知道是男孩了?哪有這麼神的。」

  趙嬤嬤笑著道:「太太你別不信,鬼神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您別看著好像莫須有的,可有時候這種玄說命裡,還真挺准的。」

  「好好好,嬤嬤你說是,就是吧。」莫含章也不跟她爭,下意識摸了摸肚子,想起曾經自己並沒有多少關注的長子莫鉉,難言的愧疚瞬間湧上心頭。這是個好孩子。雖然當年夭折的時候才七歲,但是讀書習武都很努力,比起武學,他讀書更加精通,小小年紀,寫的字已經很有些架子了,人也懂事孝順,很有禮節。

  他以前,怎麼就給忽略了那孩子呢?他曾多少次用孺慕的眼神看著自己,自己呢,不過跟他說幾句話,就算完了,至於細心指點他功課,教他武藝,這些事,在他記憶裡,真的很少很少,甚至很多次,因為跟俞錦妍之間的矛盾,他還會對這孩子有些偏見……

  感受著肚子裡的孩子一點一點在自己的身體裡成長,莫含章想到自己讓著孩子受的委屈,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嘴巴,他當年,怎麼就那麼混帳?再跟俞錦妍不和,也不該遷怒了孩子才對。

  那也是他的孩子啊。

  不得不說,十月懷胎的這個過程,對為人父母的來說,真的是一個很奇妙的過程。母親親身感受著孩子在身體裡的所有成長,所以更能真切體會,孩子是自己生命的延續,更容易付出母愛,而父親,雖說給予了這個孩子生命,可因為並沒有真切接觸懷孕的這個過程,只是旁觀地看著女人懷胎之苦,所以感觸並不深刻,哪怕疼愛孩子,可程度,卻往往不及女人來的深。

  只有真正親身體會了這其中的不容易,才會對孩子,更加關注。都說付出的越多,就越在意,懷孕產子,又何嘗不是這個道理。付出的多了,如何能不在乎?

  最少莫含章現在,經過了孕吐嗜睡、身體抽筋等種種不適,體會到了懷孕的不易之後,反而對這個孩子的感情,越來越深厚起來。

  「懷孕真的不容易啊。」當年母親懷自己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吧。莫含章有些失神的想著,自打沈氏上次負氣離開莫府去了莊子照顧莫飛景一家,已經過去八天了,這段時間,俞錦妍沒給莊子上去過一句話,沈氏也就一直沒回來。莫含章有些擔心,莊子條件不比京裡,也不知道沈氏在那裡,有沒有吃苦?

  現在唯一慶倖的,就是莊子上傳來的話說莫飛景一家的情況還算可以,並沒有持續惡化,沈氏也沒有被染上,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懷孕當然不容易!」趙嬤嬤見他神色間有些黯然,並不很在意,反而有意地說道,「太太這還是頭一胎,現在才幾個月,這就說不容易了?後頭您才知道苦呢。」

  「等肚子再大一點,太太身子就覺得越發重了,走路的時候,肚子一墜一墜的往下,雙腿略微腫起,走路的時候,下體還會有失禁的感覺,晚上睡不好,又不能隨便翻身,免得壓著了孩子,要是孩子動的厲害了,肚子還得疼,坐著久了,腰背都會不舒服……」莫含章臉色不由得難看起來,他還以為現在的情況已經夠不好了,後面還有?

  趙嬤嬤尤嫌不足,看著莫含章那慘綠的臉色,說得更加興頭:「等到生產,那才叫遭罪呢,肚子一抽一抽疼起來,羊水也破了,你道就可以生了?早著呢,最少先斷斷續續痛上一兩個時辰,那時候,就得吃點東西存點力氣,可不能就瞎喊浪費體力,等到真要生了的時候,那痛苦,就跟有人在刮你的骨頭一樣,底下是撕裂一樣,還得一直用力,有個大東西,要從你身體裡鑽出去,明明疼得要命,你還得自己推一把,全身四肢百骸,都跟要散架了一樣……生的快的還好,幾個時辰就完了,生得慢的,一天兩天三天,誰也說不準。」趙嬤嬤還歎了口氣,「這要能生下來也就罷了,最怕的是擱上難產,萬一不當,那就是一屍兩命,要不,能說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門關上轉一圈?」

  莫含章聽著已然是僵硬了身子。趙嬤嬤說得果然詳盡,好些事,莫含章以前聽都沒聽過,他只知道女人生孩子有風險,可這種苦楚?以前作為男人,這種事聽也就聽了,頂多對媳婦更溫存一些,可現在要擱自己全體驗一遍……

  趙嬤嬤卻又歎了口氣:「生孩子算什麼啊?女人誰不生孩子?不生孩子,後半輩子怎麼辦?」還語重心長地跟莫含章說,「太太您您別嫌我囉嗦,懷孕生子是苦,可女人都是這麼過來的,苦是苦一點,可有了孩子,女人後半輩子才算有了依靠呢。男人啊,喜新厭舊是天性,女人,別管以前多漂亮,生了孩子,那就不一樣了,再多生幾個,再保養,那也回不去十六七的黃花閨女,男人呢,有權有勢,要什麼年輕漂亮的女人沒有?女人人老珠黃了,靠的除了自己的嫁妝,就是兒子!」

  「別看大爺現在對您上心,可前頭大爺能納一個秦姨娘回來,後頭就能納李姨娘張姨娘等等女人回來,男人三妻四妾,這種事,禁不住的。太太您只有生下兒子,把孩子培養成才了,等著兒子出頭了,那才算是真正穩當了。到時候,太太才算真真過上好日子了。」

  趙嬤嬤還給莫含章舉了個生動形象的例子,「您瞧瞧老太太,不就是養出了大爺這個上進的兒子,日子才過的這麼舒心?想什麼就是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府裡頭的頭一份,媳婦兒子,全得看臉色。哪怕您這是下嫁,對府裡多有功勞,還懷著身孕,老太太不也是想說就說,想罵就罵?憑的什麼?孝道!」

  趙嬤嬤最後做出總結:「懷孕是辛苦,可苦的值!」

  莫含章臉都黑了是,什麼叫男人沒用?照她這麼個說法,女人懷孕生了兒子,那丈夫就不用上心了?只用管著兒子就夠了?還有,什麼沈氏在府頭一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是,他母親有時候是有些隨自己心意,可也沒有特意針對誰吧……

  腦海裡突然浮現起沈氏對他的不喜和那天沈氏對著舒月朝的兩巴掌,好吧,或許沈氏有時候做的是過分了些,可她是他和莫飛景的母親啊,俞錦妍舒月朝這做媳婦的,難道就不該讓這點嗎?

  趙嬤嬤在那裡黯然神傷:「這就是做女人的命啊,在家裡,也是家裡人捧著哄著,可一出嫁,就給低微到泥裡去了,對著婆婆,除了忍,就是忍啊!除非日子真過不下去了,要撕破臉,否則,還能怎麼樣?這女人的命,跟男人的,就是不一樣。何就曾見男人受過岳家這般氣?岳母一般可都是哄著女婿來的,就指望女兒在人家家裡能過得好一點。」

  這世道,對女人不公啊!

  莫含章再聽不下去,問她:「大爺呢,她不是說今兒要來的,怎麼現在還沒看見?」

  趙嬤嬤很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見他不樂意了,也不多說,叫人去問俞錦妍的情況,下人一去就沒了消息,老半天莫含章都不耐煩了,下人才急匆匆跑回來道:「大爺去東宮裡了,好像那邊發生什麼事了。」

  莫含章猛然夾緊了眉間,東宮?

  算算時間,莫含章悚然一驚,這段時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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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30 02:55 PM

第七十一章

  俞錦妍被留在東宮,莫家的下人咋聽說,還挺自豪的,覺得這是自家大爺受太子看重的表現,回來跟莫含章一說,莫含章本跟趙嬤嬤幾個說說笑笑,正說起這女人在世多有不易,聽了這話,仔細算算時間,頓時變了臉色。

  算算這個時間,可不是上一世長寧郡主之事爆發的時候,長寧郡主誤殺十四皇子,後來被皇帝下旨和親貝北狄——這事當時並沒有傳的很廣,可以莫含章後來的身份,對這些秘辛卻是很有些瞭解的。

  俞錦妍也知道這些事,難道說,她打算做什麼?

  莫含章想到剛才趙嬤嬤說的,為女人不易,心頭一頓,命令下人去打聽打聽消息:「大爺在東宮裡做什麼,還有誰跟著一起,大概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趙嬤嬤見狀,不由得擔心俞錦妍,驚問道:「太太這是怎麼了?難道大爺在東宮,不好嗎?」

  莫含章扯扯嘴角,並沒有多說:「我不過就是這一說而已,伴君如伴虎,就不知道大爺在東宮,到底過得好不好。」說完對著趙嬤嬤笑笑,「不過就是這麼一說,沒什麼事。」

  趙嬤嬤果然笑笑,不再問,只是莫含章的心,到底提了起來,俞錦妍,你現在,在做什麼?

  那俞錦妍現在在做什麼呢?

  寬闊的一塊空地裡,俞錦妍一身黑色勁裝,恍如一座山般站在那裡,她的對面,王恒一襲藍色勁裝,卻越發顯得身形聽罷修長,玉樹臨風,兩人視線交匯,王恒淡淡笑笑,對她拱拱手:「今兒比武較量,雖以武會友,只還請莫大人萬莫留手才好。」

  一聽就知道對方是個心高氣傲的,容不得作假。

  俞錦妍跟著拱了拱手:「王大人說的哪裡話,面對您這樣的高手,我若不拿出全部實力,不是自找沒趣?」

  演武場外太子眼中興致盎然,周嶸只跟俞琮言糾纏著打賭,出了一百兩銀子賭王恒勝:「王恒可是家學淵源,名師指點的,這麼多年來在宮裡,那是少有與之匹敵的,你那妹夫是有兩把子力氣,可我就不信了,王恒還奈何不了他!」

  俞琮言挑著眉頭好整以暇:「話先別說太滿,沒聽說過一力降十會?我妹夫那可是屍山血海裡練出來的功夫,王恒嘛……」

  聽俞錦妍這麼說,一邊站著來看熱鬧的長寧郡主可不樂意了,嘟著嘴道:「說是一力降十會,可還有說四兩撥千斤的呢。我看王大人就很好,一定會贏的!」

  俞琮言當然不會自降身份跟個十幾歲的小丫頭計較,笑了笑:「郡主且安心看著,結果沒出來前,可不知道到底誰贏呢!」

  長寧郡主就把那尖尖的小下巴往上一抬,沖著俞琮言做了個嘟嘴委屈的模樣,還當著他的面哼了一聲,眼珠子直往一邊運動——所有人都被逗得笑了。

  太子這時才大笑起來:「好了長寧,是你非要跟著過來看的,記得你來之前跟我說什麼來著?現在可不許胡鬧。」

  長寧郡主根本不怵太子這樣笑笑鬧鬧的模樣,撒著嬌的道:「俞侯爺才不會生我的氣呢,我就是開開玩笑,有什麼打緊?」一邊親熱地問著俞琮言,「俞叔,你不會生氣吧?」

  俞琮言本就是太子伴讀,多年跟在太子身邊,為其出謀劃策,是太子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當年也是看著長寧郡主一點點長起來的,彼時俞琮言自己的孩子還沒生,長寧郡主又玉雪可愛,止不住叫俞琮言想到了俞錦妍小時候的事,平日對長寧郡主便更多幾分喜愛。太子樂得叫下屬更貼近自己,長寧以叔字稱呼俞琮言,他卻是從來沒阻攔過——大概,在太子心中也知道,那些個與他同父異母的皇子兄弟,其實沒一個值得長寧那一句句真心的「叔叔」稱呼吧。

  俞琮言卻是受禮得緊,每次長寧郡主這般叫他,他都惶恐推拒,此刻也不例外,微微低了頭,低沉的嗓音笑盈盈道:「可當不得郡主這般稱呼,郡主活潑率性,果不愧是殿下的女兒。」

  長寧郡主就高昂了腦袋,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太子周長燁搖了搖頭,又是無奈又是歡喜,紅唇裡溢出一句無奈地歎息:「你這孩子啊……」

  演武場裡鐺的一聲響,比武正式開始了,長寧郡主再顧不得旁人,眼睛發亮地看了場內,對著王恒直叫喊:「王侍衛長,打倒他,打倒他!」

  太子臉瞬間就青了,喝著她:「還有沒有點女孩家的樣子了,給我做好!」

  長寧郡主吐吐舌頭,果然安靜許多,給太子做了個鬼臉,卻是搬到周嶸那邊一塊坐了,跟著人嘀嘀咕咕,聊得倒是熱火朝天。

  俞琮言看著這樣一個活潑可愛的孩子,心底止不住也是一團柔軟。

  長寧郡主今年說是近十三,其實實歲不過十一,因為是太子連夭折了幾個孩子才站住的長女,平日裡受盡萬千寵愛,雖是在宮中長大,卻難得活潑可愛,率性孝順,對著俞琮言周嶸這些太子的親信,向來也是禮讓有加有皆有度,甚至有時還一點沒架子的表示親近——是皇家裡難得的一個好姑娘!

  不知道也罷,既然如今知道了,俞琮言哪忍心,叫這個自己一直看著長大的孩子,往火坑裡跳?

  再說,俞琮言看了太子一眼,太子十分看重長寧郡主,長寧郡主對太子臣屬的關懷,也叫很多官員看到了太子對於他們的誠意——要不是太子示意,長寧郡主怎麼會對他們那麼客氣?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哪怕俞琮言周嶸都知道,這些其實不是太子的意思,但每次看到長寧郡主半點架子沒有,對底下人噓寒問暖,止不住也是對太子頗為感激——他整的養出了個好女兒啊。

  這樣疼愛的女兒要是真出了事,太子也會受不住的吧?

  俞琮言從俞錦妍口裡得知長寧郡主會被陷害謀害十四皇子以後,就一直絞盡腦汁在想,該怎麼解決這件事,畢竟太子東宮不比外面,裡面太監宮女太多,約束太多,俞琮言根本放不開手腳做事,也做不到把事情處理的神不知鬼不覺,這一來,就有可能暴露俞錦妍,那就不是俞琮言願意看到的了。

  本來俞琮言還打算寧願破壞個在宮裡的暗樁也要看緊了長寧郡主,沒想到瞌睡遇到枕頭,周嶸和王恒就主動給他送來了個好藉口,原來王恒自從上次比箭輸給俞錦妍後,就一直惦記著有朝一日報仇雪恨,箭術上他是抵不過了,但近身搏鬥,他難道還怕了?不過跟俞錦妍不熟,不好直接過去要求比武,就來俞琮言這李旁敲側擊。

  俞琮言哪會放過這樣的好事,忙不迭答應下來,時間還給故意選擇了前世長寧郡主出事的這一天,故意跟周嶸說起王恒和俞錦妍比武的事,還給天花亂墜說了好些,果然第二天,長寧就哭著喊著一定要來看熱鬧。太子歪纏不過,只得允了。

  寵女兒寵到這份上,後面長寧郡主和親,太子才那麼大的怨氣吧!

  俞琮言搖搖頭,反正今生,有他在,和親這種事,輪到誰,也絕不會再跟長寧郡主沾一點邊!

  「王大人快,快打倒她,快打倒她!」突兀的一嗓子猛然驚醒了沉思中的俞琮言,一抬頭,他就看見長寧興奮地脖子都粗紅了,指著場內又喊又叫的,俞琮言順著她的視線往裡頭一瞧,臉上瞬間變了顏色,這是怎麼回事?他不過發了會兒呆,怎麼這麼快,妹妹身上就給多出了道傷口了?

  傷的是手背,一把細刃長劍刮破了手背皮膚,索性沒傷到血管,回頭休養休養,也就沒事了。長寧有些驚歎地看著王恒站在場內,陽光灑在身上,跟給批了層金色外衣一樣,本就是眉目俊朗的青年,此刻一瞧,當當是如畫中人走出來了一般。

  長寧還沒來得及好好打量了王恒,那邊原先被揍了一拳的俞錦妍突然又站了起來,對著王恒一記冷笑,人就給撲了過去……

  「誒、誒,誒?」一臉好幾個驚問道,長寧根本不能接受眼前這事實,王恒居然被俞錦妍提拉著揍了好幾拳!

  王恒使得是正氣長拳的套路,每一招每一式,都光明正大,力道對敵都沒問題,俞錦妍的,也不知道是怎麼學的功夫,對敵時,都往人厲害處招呼,使出的招式也不說多漂亮多厲害,偏她力氣大,王恒要硬抗都扛不住,被打得連連後退。

  俞琮言耳邊聽著長寧遺憾的誒誒直叫,心情很不錯,自己這些日子找了俞家的死士來訓練俞錦妍果然沒錯,要不是他早有準備,今天還不知道給鬧成什麼樣呢!萬一輸了,在太子心中印象少不得得跌下來,只有叫太子知道,俞錦妍甚至比他親信的王恒拳腳上還要厲害幾分,他才會對俞錦妍另眼相看,真真一點點把人拉進自己的圈子裡。

  「妹夫,加把勁,把王大人打趴下了,這裡可還有百兩銀子彩頭呢,回頭,咱們拿了喝酒去!」對著不甘心的周嶸和長寧,俞琮言高聲喊著,果不其然換來他們的白眼一記。

  莫含章的這幅身子,肯定是要王恒健壯許多的,俞錦妍跟他過招的時候,沒少占這便宜,俞錦妍習武時間又短,招式完全出人意料,明明這一劍下面接的該是橫掃,她卻把劍當了刀給劈了下來,當要把劍反手刺出的時候,她卻反而整個人都退了幾步……

  王恒防不勝防,最後被俞錦妍一把擒住了,反剪了雙手在後背,徹底認輸。

  太子對著俞錦妍便越發欣賞起來,不愧是俞琮言的妹夫,便是樣貌粗魯些,這份本事,也是難得了。

  很大方地叫太監來:「既然是賭了,來比賽,自然不能沒有彩頭,剛好,底下人給送了好些個寶劍寶刀來,你們都去看看,要有喜歡的,挑一把去吧。」

  俞錦妍王恒都是驚喜,站在那裡給太子道謝感恩。

  俞琮言卻突然發現,剛才嘟著張嘴的長寧,突然失去了身影。

  心裡焦急,今天這種日子,長寧郡主可不能亂跑啊。他費了那麼多心思,百轉千回的,不就為了她能安分待在太子身邊,免的人算計她嗎?

  怎麼一晃眼的功夫,人就不見了呢?!

  還是說,現實是不容人改變的,哪怕他已經處心積慮想辦法想要留住長寧,可現實,卻會依照個人的命運,固執地接著走下去?

  不行,他一定要趕緊找到長寧郡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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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30 03:03 PM

第七十二章

  說起俞琮言和太子的親近信任,自小伴讀的情分不算,細數起來,俞琮言和太子,還有那麼點親緣關係。

  亡故的太子母后張皇后,出自理國公府張家,與俞琮言母家樂毅候府卻是同一宗族,祖輩乃是嫡親兄弟,共同追隨太祖建功立業,後來各自封侯,不同的是,皇后一脈人才輩出,又有張皇后嫁入皇家,與皇帝感情不錯,且生下太子這個嫡長子,理國公府水漲船高,一直是京中矚目焦點。

  樂毅候府在俞琮言兄妹的外公當代樂毅候張澤手裡,卻也是頗有臉面,尤其張澤本身才華橫溢,乃是當今屈指可數的書法大家,在文人圈中威望極高,還曾擔任過太子太傅,很有體面——不過可惜,俞琮言兄妹的嫡親舅舅,張澤唯一的嫡子早在十幾年前亡故,膝下唯有一女,侯府只剩下兩個庶子,本事平平,如今張澤在還好,若是張澤沒了……

  不管怎麼說,當年張皇后和俞母仍在閨中時,又是堂姊妹,彼此沒有利益衝突,又是家中交好的家庭,彼此來往的多,相處得很是不錯,張皇后是個溫婉賢淑的女子,對俞母多有照顧,俞母感激回報,也是極為敬重這個同族堂姐,等到後來兩人各自婚嫁,俞琮言之父才幹出眾,又是當時還是皇子的今上心腹,兩家來往更是密切。張澤當年還年輕力壯,俞老爺子也在,俞琮言幼時就常出入王府,先皇后那是常見的,跟如今的太子年齡差不過兩歲,玩得也不錯。

  這樣的親厚,這樣的家世,俞琮言幾乎是早早就被內定了給太子做伴讀——不是真陪著讀書,更是給太子做個玩伴,拉攏樂毅侯府跟晉陽侯府罷了。

  年紀小的時候還不懂心機,太子沒有胞弟,對俞琮言這個沾親帶故的表弟就極喜歡,等到身份變了,父親入主皇廷,與人相處要端起架子來的時候,皇后仔細叮囑他,不要跟俞琮言生分了。太子自然照辦,跟別人還記得擺出太子殿下的威嚴,對著俞琮言卻還是以前那個「太子哥哥」的模樣。等到再後來,太傅教了什麼是君臣有別之後,太子甚至還沒來得及在身邊人的影響下改變對俞琮言的態度,皇后卻去世了。

  偌大的皇庭,說是太子的家,可這裡面,君父永遠是先君後父,那一個個看上去悲淒哀傷的妃子宮嬪,哪一個又是真心對太子好的?太子當年不過十來歲,便是人前裝得再堅強,背著人少不得也流眼淚哭鼻子。俞母想著與先皇后之間的情誼,常常掛記太子,每每叮囑俞琮言要對太子好,常常借著兒子關心他——雖說礙著身份不能做的更多,可俞母的這份心,太子記住了。

  再到後面,俞琮言也失去母親,太子更覺與之同病相憐,平日越發照顧。俞琮言是個感恩圖報的,不說自家與先皇后太子之間的淵源,單說這些年太子對他的看重,俞琮言也豁了出去給太子捨生入死,如今的晉陽侯府,如今的俞琮言,那跟太子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舉朝上下,但沒有不知他俞琮言是太子一派的人,兩方早已是利益攸關,太子興榮,晉陽侯府興榮,太子頹敗,則晉陽侯府……

  不說俞琮言是真心疼愛長寧郡主這個有禮有度的晚輩,但只從為了太子這方面考慮,他也不能看著她出事。

  可一切都算計的好好的,他拿了俞錦妍和王恒比試來引得長寧郡主無暇出門,想在這個敏感的日子把人留在東宮免得出事,一切本來都出奇順利,長寧郡主跟周嶸甚至還聊得熱火朝天,誰知道這頭比賽剛完,太子還跟俞錦妍王恒說話呢,俞琮言一個錯眼,長寧郡主人就給不見了。

  俞琮言當時沒忍住就道:「郡主呢?怎麼這一會兒功夫,就不見了?」怕叫人看出端倪來,還笑著打趣王恒道:「看來郡主更是偏向著你這個武學師傅,見你輸了,更是連待都不想待了。」

  王恒低頭笑:「郡主自來尊師重道。」

  太子也跟著笑:「這孩子啊,叫我寵壞了,怕是看著比賽完了,覺得無聊了,這才給走了。」瞟了眼俞錦妍,見她還是笑容滿面站在那裡,似乎半點不受長寧郡主離開的影響,暗自點了點頭,一邊問了左右,「郡主可說去哪兒了?」

  他的貼身太監吳立海笑著回復道:「郡主嫌悶,說是去御花園逛逛去了。」

  俞錦妍心底一突,上輩子,十四皇子可就是在御花園邊上的池子裡被長寧郡主推下水「不幸身亡」的……擔心得瞅了眼俞琮言,卻聽得他燦然笑道:「郡主果然是會享受,如今這天氣,外頭百花怕早已凋謝,唯獨菊花還有幾分可賞,但在這宮裡,怕御花園裡,還是花團錦簇吧?去年花匠給栽培的牡丹就不錯,花大香濃,美不勝收,想來今年,更改推陳出新了~」掃了眼王恒俞錦妍兩個,直搖著腦袋,「如此美景不遠,我們卻在這裡,看這兩個大男人來回比武……」

  太子周嶸等聽的都是笑起來,便是王恒也止不住淡淡彎了眉眼,太子直接道:「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說話愛拐彎抹角,不就是不樂意看他們兩個在那裡比武了嗎?偏要扯上這許多,得,今兒既來了,就一起去御花園裡走走吧。」對著俞錦妍和顏悅色得說道,「莫大人是頭一次來御花園,也跟著一塊兒去看看?」

  俞錦妍自然是求之不得,很是表現了一番受寵若驚,謝過了太子。

  王恒俞錦妍先去換身衣服,這比武穿的勁裝,可不好穿著宮裡到處跑,俞錦妍本不好意思跟王恒一塊兒換衣服,還想說兩人各一個屋子,誰知王恒卻率先拿了衣服進屋子裡,根本沒意思和她一起。俞錦妍鬆口氣之餘,卻也有些淡淡疑惑,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怎麼覺得,王恒對她,似乎有些敵意……

  兩人可不敢叫太子等,很快穿戴好了,出來時太子三個已經帶著人先往前頭走了,兩人趕上去的時候還聽太子再打趣俞琮言:「叫你多進宮走動走動,你總說不好隨意進出宮廷,白瞎了孤給你的腰牌,瞧瞧這現在,連御花園這千篇一律的景致你也看得這麼興致勃勃的,趕明兒個,是不是連我的東宮,你也要新鮮上了?」

  周嶸的語氣裡也滿滿是嫌棄:「就是,縱使是御花園,到底是花匠給培植出來的花木,打理得再好,也一股子匠氣,缺乏那種天然靈動的生機,虧得你小子還看得這麼津津有味的。」

  俞琮言兩眼掃視著四周,努力搜尋著長寧郡主的行蹤,聞言只淡笑道:「各花入各眼,我倒覺得,園子裡佈置的不錯,花木成林,各有別趣,可見是用了心的。」說著還停下腳步仔細端倪了一叢牡丹花樹,花樹都有十幾年了,枝幹粗大茂密,上頭是碗口大的各色牡丹,俞琮言嘖嘖歎了兩聲:「這嫁接的手法當真不錯,去年還只十八色吧,今年倒有二十四色了。」

  太子也是個雅的,陪著聊了會兒,周嶸嫌無聊,看見俞錦妍王恒兩個,眼睛一亮,過來笑道:「這些個花花草草有什麼看頭,要不然,咱們回去,你們再比比?」又激將王恒,「你可輸了兩次了,就不想扳回場子來?」

  王恒看著跟他交情也不錯,聞言眉頭一挑:「我暫且還不是莫大人對手,要是世子爺有心,不如您跟莫大人上手上手?」

  俞錦妍聽著他那「暫時」兩個字,止不住暗自抿著嘴笑,這個王恒,看著冷冰冰的,果然是個心高氣傲的,這時候了,還不忘強調暫時兩字,看來是打定主意以後一定要找回場子來了!

  論武藝,周嶸連王恒都打不過,哪還會去跟俞錦妍自討沒趣,被王恒這麼一說,摸摸鼻子不說話了,苦著臉看著聊天中的太子和俞琮言:「難道我們還要一路看花啊?」

  太子被鬧得是又好氣又好笑,板著張連看周嶸:「虧你還是王府世子,怎麼連點雅趣都沒有!」

  俞琮言也笑起來:「好了好了,不看花草了總好了吧?去前頭猛獸園瞧瞧吧,不是說南疆給新上貢了匹猛禽,我還沒見過呢,倒是想去看看。」

  太子也不拿架子,很隨意道:「好,那就去看看吧。」白眼周嶸,「這下你滿意了?」

  周嶸只傻笑不說話,不說太子俞琮言,就是王恒,止不住也是搖頭。

  俞錦妍看著,倒是真心欣羨這些人之間的情誼,雖說是君臣有別,可太子此時到底沒登基,多年來的交情,這些人,說是主臣,卻真真是至交好友了,可誰又知道,如今這和諧的四人,按著上輩子的軌跡,自家大哥去世,太子之位不穩,周嶸在幾年後也跟著去世,王恒被家中繼母弟弟逼得越發冰冷,守在太子身邊,常年面無表情,旁人刻薄起來,都罵這王恒就是太子身邊的一條惡狗,名聲極差……

  俞錦妍失神的想著這些,卻是再一次感受到了官場的殘酷,有時候就是這樣,當大家都在同一條船上坐著的時候,一個不慎船艙漏水,便是所有人一起遭殃,或者大家絕處逢生,或者大家一起沉沒淹死,沒有第二條路可選。

  上一世,太子的這條船給沉了大半,這一世,俞錦妍卻是發誓,哪怕傾盡所有,也不能叫其再出任何事——需知,太子的利益,便是她大哥的利益呢。

  「咦,哪不是郡主的人嗎?」

  一聲長寧瞬間拉回俞錦妍的神智,俞錦妍眼神掃過去,只見俞琮言指著不遠處一個回廊上站著的宮女太監笑道:「郡主這是又把宮人給撇開了?」

  一個「又」字,看來長寧郡主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

  太子搖著頭:「胡鬧,她金枝玉葉的,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這怎麼行!」也不去看猛獸了,帶著人走過去,本是隨意問兩聲,誰知裡頭有個嬤嬤,看見他們來,臉色竟是出離的難看,本來這種嬤嬤,太子幾個也不會很注意,可架不住俞琮言有意找藉口,皺著眉就問到:「你叫什麼名字,在郡主身邊伺候什麼?怎麼看到我們,卻這麼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那嬤嬤嚇得臉都白了,弓著身子道:「回侯爺,奴婢是郡主身邊伺候衣服的,平日都在掌衣底下做事,卻不曾近前伺候,乍然見到殿下,為殿下威儀所攝——形容失態,奴婢該死,還請殿下開恩。」

  可這話出口,卻更叫人懷疑,長寧郡主身邊伺候的人,哪個不是內務府精挑細選出來的,就因為見到太子就失態了?

  太子心底有種不好的預感,皺著眉喝問道:「你既伺候郡主衣物,怎麼不在身邊伺候,反在這裡站著?郡主呢?」

  俞琮言給俞錦妍王恒打個顏色,王恒俞錦妍便往前走先去找長寧郡主,太子還在問那嬤嬤:「你既非女官,普通個嬤嬤,怎麼倒帶著人全在這裡,難道不知道規矩,主子身邊離不得人嗎?便是你做不得主,也該去告訴了乳娘,讓人好好看著郡主才是,如此不頂事,到底誰讓你到郡主跟前伺候的……」

  且不說那嬤嬤在太子逼問下冷汗涔涔,已然招架不住,俞錦妍擔心長寧郡主,一路疾走,也顧不得王恒腳力,一邊走一邊找,好在俞琮言為防萬一,早在之前已經反覆給她講解了御花園的路線,她如今耳力又好,這才聽到遠處傳來的少女尖銳的爭執聲,趕緊往前走,轉過一個花架,就見臨湖亭子裡,長寧郡主很不高興的對著一個背對著他們的少年嚷嚷,看那少年的打扮,還是個皇子,俞錦妍的心瞬時就緊了,還要喊長寧郡主,卻見長寧郡主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激動起來,雙手一揮,她前頭的那個皇子身子一歪,就給栽到湖裡區了!

  俞錦妍倒抽口涼氣,蹭蹭飛奔過去,一頭跟著紮進了湖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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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30 03:10 PM

第七十三章

  生長在皇家,長寧郡主早早就接觸到了利益的醜陋面,比起普通人家的孩子,她是早熟又懂事的,太子嫡出長女,皇帝寵愛的孫女兒,早早獲封的郡主,長寧郡主在京裡的名聲比起她那些個姑姑姑奶奶,可好的太多太多,便是有些小小嬌蠻,但大家都很能理解。

  身處這樣的位置,能做到對臣屬百姓客氣笑臉,已然很不錯了。君權至上的世界裡,還能再要求長寧郡主什麼呢,長寧郡主如今虛歲十三,實歲卻只十一多點,知道敬重太子下屬,對於朝臣子弟親切有加,已然是她的懂事了,可再懂事,到底只是個孩子不是?可有她看不慣容忍不得的事,看不慣的人。

  十四皇子就是她最最看不慣的人!

  長寧郡主有兩個胞弟,大弟十歲,小弟才不過七歲,入上書房才一年多,十四皇子今年十歲,跟她大弟同時入學,功課卻比不上人,想要依仗身份欺負人,長寧郡主大弟也不是吃素的,十四皇子柿子撿軟的捏,就跑去欺負他弟弟去了,恰好叫長寧郡主給撞上了,她最是個護短不過的人,見此那還得了,當場就跟十四皇子打了起來。

  雖是男女有別,可他們這年紀,長寧郡主反倒比十四皇子高了一個頭,歲數大力氣也大,身份又擺在那裡,宮人不敢很攔,等到主子聞訊趕來,十四皇子已經狠狠被修理了一頓,長寧郡主也被狠狠咬了幾口,身上牙印子好幾個,還出了血。

  本來打過這一架,事情也就過了,可十四皇子的母親莊嬪,頗受皇帝喜愛,人也年輕,哪見得兒子受苦,氣沖沖就給皇帝告狀了,結果皇帝一聽是長寧郡主打的,反過頭來卻說十四皇子沒用,一個男孩打不過個女孩也就罷了,還要長輩出頭,實在沒出息!十四皇子告狀不成,又給罰了抄書五十遍。

  十四皇子氣不過,回頭背著人,又給狠狠欺負了一頓長寧郡主的次弟,把人給打了,這下,樑子可結大了。

  皇帝太子等人不好過問這些小孩子之間的吵鬧,長寧郡主可沒這顧忌,自此後,那是兩看相厭,見一次鬧一次,從沒有個和睦的時候。

  今日長寧郡主見了王恒和俞錦妍比試卻落了下風,一來王恒教過她寫粗淺武學,算是半個師傅,平日相處得也多,相比起來長寧郡主自然更偏向他,二來王恒俊美風流,一表人才,俞錦妍卻是人高馬大,一身冷厲,女人多少更看重些外貌,瞧見如此這般的王恒最後卻輸給了個莽夫,長寧郡主什麼好心情都沒了,偏太子還在那裡誇俞錦妍功夫好,長寧郡主聽著更覺沒意思,帶著人就來御花園晃蕩了。

  走了沒多久,長寧郡主卻發現十四皇子鬼鬼祟祟的在園子裡,也不知道幹些什麼,一算時間,今兒可是進學的日子,十四皇子竟然逃課?

  長寧郡主立時就來了興致,馬上想要叫人去告狀,被身邊的嬤嬤給攔了下來,苦苦勸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郡主您和十四皇子可別鬧了,到底人還是您叔叔呢,您這樣每次見到他都跟著作對,莊嬪看見太子妃的臉色,那都越來越難看了,您今兒再這麼去告一狀,可不是更糟了?!更不要說這事萬一傳出去,少不得有人說您不敬長輩呢!」

  長寧郡主聽著可不入耳:「難道我哄著敬著,他們母子,就能對我父親母親和顏悅色了?」皇家哪來的兄弟情義,長寧郡主可是聽太子妃說過,莊嬪目光短淺,野心卻大,對十四皇子可抱著不切實際的想法呢,太子府跟他們母子,註定了是不能共存的,這些話當然不好跟個下人說,長寧郡主只道,「十四皇叔虧的是長輩呢,老欺負我弟弟,別人怕他身份,我可不怕!」說著讓人去上書房看,「今兒難道有什麼事休息不成?怎麼十四皇叔居然沒去學裡,你們去看看,要是果然上課,回來再告訴我!」

  那嬤嬤看著人走了,苦著臉道:「郡主,不定是十四殿下有什麼正經事呢,郡主您又不知道事情如何,萬一殿下出來,是獲准了的呢?」

  這可提醒了長寧郡主,確實,要告狀,好歹也要知道十四溜出來到底是想做什麼才好,叫了伺候的貼身宮女晴彩,就要偷偷跟上去查看,嬤嬤等人哪敢放她走,都說不妥當。

  可今兒跟在長寧身邊的人,宮女還有用慣了的,跟著的嬤嬤卻只是普通嬤嬤,她宮裡今日整理,長寧的奶嬤嬤帶著掌衣掌燈幾個女官一起收拾宮裡都沒跟出來,如今跟著的這個嬤嬤,在長寧跟前可沒什麼臉面,她還很不識相得拿了太子妃太子來壓長寧,說道:「郡主您這樣可不好,萬一叫太子太子妃知道了,少不得會不高興呢。郡主,我們還是回去吧,就當沒看見好了。」

  長寧既想為難十四,又好奇他想做什麼,一聽嬤嬤這話,登時不高興了:「少囉嗦,本郡主要做什麼,還要聽你的不成?你們就在這裡站著,都別給我出聲,要是叫人發現了,看我怎麼罰你們!」帶上晴彩,偷偷就跟著十四走過的痕跡溜了過去,追了好一會兒,就看到十四偷偷摸摸的在個湖邊的小亭子裡跟個小太監交頭接耳,那太監還給塞了什麼東西到十四手裡,十四一看見,臉上就給笑開了花。

  是什麼東西呢?長寧心裡跟貓爪子撓似的癢癢,到底存了個心眼,等著那太監走了,才一下跳了出來,指著十四就道:「好啊,可叫我逮到了,十四皇叔,你居然逃課!」

  十四見被她抓到,臉都嚇白了,偏不肯示弱,一臉慌張得叫囂著:「你、你別誣賴人,上午楊太傅有事先走,准了我們早些下學的,我可沒逃課!」

  長寧嗤笑:「既然這樣,你慌什麼?都說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鬼不驚,看你這樣,分明是做了什麼虧心事!」視線盯緊了他慌張收攏到懷裡的東西,不懷好意道,「剛才那個太監給了你什麼?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快點拿出來,否則我告訴皇爺爺去!」

  十四哪裡肯,罵她是多管閒事:「管的忒多,我做什麼,拿了什麼東西,還要告訴你不成?」轉身還要走。

  長寧自然不依,一下撲了上去就要搶——她等那太監先走,就是打量著要欺負人十四不是她對手,以力服人呢!

  十四鬥不過她,又驚又怕,嘴裡直嚷嚷:「長寧,你敢,我可是你皇叔!」

  長寧要怕,一開始也不會跟他過不去了,手往他懷裡一撈,可把那東西搶了過來,打開包著的布,卻是一本書,十四這下連強裝鎮定都不敢了,嚇得臉色慘白,近乎哀求了:「長寧,我認輸了還不行,你趕緊把東西還給我!」

  他這麼一說,長寧反而更好奇起來,下巴往上一抬,嬌蠻哼了一聲:「什麼好東西?我今兒還非要看看不可了!」隨手翻開那書,眼睛一瞟,就給嚇住了。

  只見那上面畫著光溜溜的一男一女,卻是在那園子裡做些不堪入目的事——長寧郡主如今還不通人事,卻也聽嬤嬤說過這些個不入流的東西,手裡一哆嗦,忙把那書給扔到了地上。

  十四忙要去搶,長寧已然回過神,把人拽住了,又氣又興奮,喝道:「好啊,原來你做的這樣見不得人的事,宮裡嚴禁私下傳遞東西,這樣的書,你是絕不准看得,又找人給你弄這些髒東西,連犯規矩,十四皇叔,我看你這次,還怎麼解釋!」拉著人,「走,跟我見貴妃娘娘去,我倒要看看,這次你能得什麼好!」

  宮中后位虛設十多年,宮務由容貴妃蕭貴妃統理,長寧不好打攪皇帝辦差,便要去貴妃那裡打前站——反正總能傳進皇帝的耳朵裡!

  這次十四怕最少都得脫層皮!長寧想到這點,就止不住得興奮,活該,讓欺負她弟弟!

  十四哪裡能就讓她這麼拽著走了,一口上去咬了長寧的手背掙脫出來不說,還給叫道:「我看你敢去告狀,回頭我就跟人說,你不要臉,還看了這個畫本子,我看你還有什麼臉!」

  長寧先是手上被咬了個牙印子,疼得慌,又聽他這麼無恥的威脅,氣紅的臉上幾乎都能滴出血來,罵道:「你要不要臉啊,我什麼時候看過這種畫本了,就是瞄了一眼,你居然拿這個威脅我?!」

  「看了一眼也是看!」見她慌了,十四可是得意了,「反正你是看過了,你想賴也不成!你敢去告狀,我就告訴所有人,你好奇了,跟我搶這畫本看!」

  長寧氣得不行,撲過去就要打他,誰知,就是那麼一瞬,她手才伸出去,剛剛碰上十四的身子,十四整個人就完全不受控制的倒了出去,「撲通」一下,栽進了湖水裡……

  長寧瞬時就懵了!

  她被人算計了!

  倏倏兩個身影狂奔過來,前後跳入水中去救十四,長寧細眼一瞧,可不是王恒和俞錦妍,一顆心揪緊了,連忙叫道:「王大人莫大人,可要快點,十四皇叔不會水的。」

  十四落水,早就驚慌失措,嚇得手腳直動,連嗆了好幾口水,見著人來,又嚇又鬧,連叫著:「救、救命。」一開口,又給嗆了幾口水。

  俞錦妍不過是年輕的時候學了那麼幾天水,泳技不佳,完全是昏了頭才一頭紮進水裡來救人,十四驚慌之下,根本不配合她的救援,她去拉人想帶著他上岸,他卻手腳並用得纏住她,生怕她放開他,反而叫她不好動作,泳不動了。

  「殿下,您鬆鬆手,沒事的,臣一定帶您上岸。」

  可不管俞錦妍怎麼說,十四根本聽不進,驚慌之下,手腳反而箍得越發緊了。

  「你拉開他些,我拉住他右邊,我們一起。」王恒的聲音猛然傳來,俞錦妍這才發現他也下水了,一時反而沒回過神,王恒皺著眉看她,「你發什麼愣呢?還不一起上去?」

  俞錦妍這才回過神來,兩人一起用力,硬拖著十四往岸邊去。

  十四落水的地方是亭子,基石跟湖面有段高度,俞錦妍王恒便拖著十四去了另一個方向,長寧見到,這才鬆了口氣,忙跑過去看,十四渾身哆嗦得上了岸,渾身濕淋淋的不說,臉色嚇得慘白,連吐了好幾口水,滿臉後怕。見到長寧,卻是突然大喊起來:「長寧,你居然推我下水!」

  俞錦妍王恒臉色瞬時都變了,齊齊看向長寧,長寧哪裡肯認,驚叫道:「你胡說什麼,我根本沒用力,是你自己掉下去的。」

  十四氣得渾身發抖:「你胡說,明明是你要來打我,用力推我了,我才掉下去的,要不是人救得及時,我肯定溺水了,你根本是想害死我!」

  長寧咬著牙:「你才冤枉我呢,我難道傻嗎,要害死你,還在光天化日之下,當著人的面?明明是你想陷害我,自己故意落水的,我根本沒用力!」

  十四跟她最是冤家對頭,聞言冷笑:「你當然不傻,這裡偏僻人靜,你怕是以為沒人看見你做的事,才敢做出這般大逆不道的事來。長寧,你再辯解也沒用,我要去跟父皇說,你想害死我!」

  長寧氣得直跳腳:「你胡說什麼,什麼沒人,我還帶了晴彩來呢……」轉身要去喊人,一回頭,身後靜謐一片,哪還有她的貼身宮女晴彩?「人、人呢……」長寧手腳瞬間冰冷,猛然回過神來,她只顧著抓十四的辮子,卻是根本沒注意晴彩的動靜。

  那麼一會兒功夫,晴彩人卻是就這樣突然消失了……長寧打個哆嗦,猛然意識到,自己怕是落進人的大圈套裡了,要不是俞錦妍王恒出現的及時,十四他,會被救上來嗎?

  王恒見此,馬上意識到不對,當機立斷,對著長寧和十四道:「事關體大,太子殿下就在前方,還請十四殿下和郡主一起,跟小的一起去彙報此事。」見十四還要說話,王恒低著頭道,「事有蹊蹺,我這就讓人去稟告皇上和莊嬪娘娘!」十四這才滿意得點了點頭,他才不相信太子呢,誰知道他會不會偏向自己的女兒把這件事輕輕揭過,自己受了這麼大苦頭,非也叫長寧吃點苦才行。以前他老輸給長寧,這次,一定要扳回一城來!

  俞錦妍去叫人來給十四換衣服,十四不肯,趾高氣揚得看了眼長寧:「不,我就穿著這一身去見太子和父皇!」也好叫人知道他的委屈!

  長寧臉上一白,咬著唇沒說話,俞錦妍瞥了她,卻是往前撿起了地上那本子春宮圖畫——這下,輪到十四臉黑了,饒是長寧滿心愁緒,尋思著晴彩到底出了什麼問題,見到十四這樣,止不住也是勾了勾嘴角,倒是對俞錦妍印象好了不少!

  一時太子趕來,王恒言簡意賅得說了一遍不對之處,太子冷著臉,喝道:「給我找,把地皮翻過來,也給我把晴彩那丫頭給我找出來!」

  伺候長寧多年的貼身宮女居然出了問題?簡直活脫脫一個巴掌甩在了太子宮臉上!

  看眼滿臉不忿的十四,太子心知他疑心自己呢,也不多說,帶著人,就往皇帝正殿那邊趕去,周身上下散發著刻骨的寒氣,直教人退避三舍:居然有人敢算計他女兒!怎麼敢,怎麼敢?!

  只有俞琮言和俞錦妍,看著一身濕漉漉狼狽不堪卻一臉趾高氣揚好像要揚眉吐氣了一般的十四皇子,暗自長長舒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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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30 03:18 PM

第七十四章

  好好一場謀劃,精心籌劃了不知多久,眼看著各處皆沒問題,十拿九穩的事了,偏臨門一腳出了個俞錦妍和王恒,十四皇子竟是半點事沒有,反倒是留下了首尾一串,不說背後之人如何震怒,眼下首要的卻是把尾巴都給掃平了。

  索性開始也曾預料過突發狀況,卻是早有準備,倒也不很怕,幕後之人強壓著擔心,看著宮裡快速傳遍的十四皇子和長寧郡主的事,穿戴好了,也趕緊過去——便是做個樣子,也是要去瞧一瞧的。

  因太子也涉入其中,這件事,便不用經過後宮,太子帶著人,直接去了皇帝那裡。最近朝中還在為了北狄和親之事扯皮,皇帝早不耐煩,偏後院還出麼蛾子,聽著人彙報了長寧和十四鬧起來的事,氣得額頭青筋直跳,怒吼著把人給叫了進來。

  十四穿著一身濕漉漉的衣裳,見了皇帝就激動得跪下來告狀,哭得一把眼淚一把辛酸的:「父皇,您看看長寧,越來越過分,居然把兒子推到水裡了。」

  長寧待要辯解,卻見太子悄悄給她使了個眼色,縱使心有不甘,卻也不敢違背太子的意思,強忍住了要告狀的心思,咬著唇不說話。

  果然,皇帝前朝的事就已經夠煩躁了,還得處理這些狗屁倒灶的事,別提多不耐煩了,十四越哭越鬧,他反而越不痛快,看了眼站在一邊乖巧不說話滿臉委屈的長寧,反而一拍桌子,喝著十四:「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瞧瞧你現在這什麼樣子,衣衫不整,流貓尿學女人告狀,你可真有出息!」

  十四被罵的都傻了,囁嚅著嘴唇,滿臉不服氣,大抵是很覺得委屈,眼眶反而更紅了起來,皇帝狠狠一眼瞪過去:「還哭!你還嫌不夠丟人啊!」

  大概是看到皇帝真怒了,十四忙忙低頭眨眼,硬生生把眼淚憋了回去。

  雖然儀態實在不怎麼好看,到底是有了點樣子,皇帝這才呼口氣,沒好氣道:「說吧,到底怎麼回事,好好的,你跟長寧怎麼又鬧起來了,還掉進水裡去了?」說是這樣說,皇帝心裡少不得卻對十四失望幾分。一來十四年紀雖小,卻是長輩,老跟長寧一個侄女計較,實在丟人,而來十四還是個男孩,卻屢次敗在長寧一個女孩兒手裡,皇帝自覺身為其父親,實在對其喜愛不起來。再來就是十四慣來調皮,功課也不好,比起懂事乖巧的長寧,皇帝也是人,少不得也有偏好。

  都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十四本來思量一路該怎麼給皇帝訴苦,好好給長寧店顏色瞧瞧,誰知出師不利,話還沒說完呢,就叫皇帝好易通訓斥,看那樣子,好像對他很不滿意似的,十四心裡首先就存了幾分膽怯,一腔熱血迎頭被潑了盆冷水,此刻皇帝再問起來,十四少不得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要再說錯話,可別叫皇帝更生氣了才好。

  只是先前落水的那種感覺實在太糟糕了,十四現在還記得自己在水裡掙扎,冰冷還帶著腥臭的湖水嗆進喉管裡的難受窒息感,因此哪怕再怕皇帝發火,十四還是忍不住告狀道:「父皇,這次真不是兒子要鬧,實在是長寧太過分,兒子與她確實有些爭執,可再怎麼也想不到,長寧竟會對兒子動手,直接把兒子推進了湖裡去,要不是人救得及時,兒子現在還有沒有命在這裡見父皇,都還兩說呢。」

  也不知道是憤怒太過還是想要長寧好看的決心太強烈,十四難得聰明了一回,徹底發揮出他皇家子弟的心機,還苦著張臉哀戚道,「是,兒子是跟長寧不和,見面也常吵吵鬧鬧,這次也是先吵起來的,可兒子以為,我們再怎麼鬧,也不過是不和而已,卻是從沒想到,長寧竟想要兒子的命!」給皇帝磕了個頭,「兒子懇請父皇給兒子做主!」

  以皇帝的閱歷,自然看得出十四沒說假,先頭看他渾身濕漉漉,只覺得他沒規矩,到正殿來還敢穿著這麼一身,就想著告狀而半點不顧及場合沒分寸,現在聽了這麼一番話,仔細再看,果然十四身上是狼狽不堪,再細細聞一遍,那身衣服上,還帶著股腥味,當即止不住也沉下了臉,再疼長寧,那也是隔輩了的孫女,十四卻是他兒子,事關性命大事,皇帝當即沉聲看著長寧,面無表情得問詢道:「長寧,你來說,到底怎麼回事。你果然把你十四叔推進水裡,險些喪命嗎?」

  長寧跪在地上,含著眼淚直搖頭:「皇爺爺,長寧再膽大包天,也不敢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啊。和十四叔吵鬧,是長寧不懂事,可長寧也是受過師傅教導的,殺人害命這種事,再借長寧個膽子,長寧也不敢做啊。」知道皇帝不喜歡人哭哭啼啼,勉強抹著眼淚,磕頭說道,「還請皇爺爺明鑒,長寧絕不敢有害十四皇叔之心,長寧不敢有絲毫隱瞞,當時十四皇叔說了叫長寧生氣的事,我當時是要和十四皇叔理論,可我不是要去推他,而是想跟他理論,誰知手一碰上他,根本沒用力,十四皇叔就栽進湖裡去了……根本不是我推的他!」

  十四高聲叫起來:「長寧,你現在還在這裡給自己找理由,當時就只有你我在場,不是你推我的,還能是誰?你手都伸到鼻子底下了,現在還有臉在這裡強詞奪理?!」

  皇帝臉色不好,十四如此信誓旦旦,由不得他不信,皺著眉看著長寧:「果然當時只有你和十四?你當時還伸手要跟十四動手?」他雖早知道十四跟長寧不和,以前也打過架,可那不過是聽后妃隨口一說,根本沒當回事,如今鬧到他跟前了皇帝少不得對長寧皺眉——哪怕她沒想害人,一個女孩子家家,隨隨便便就說動手打人,還是她的長輩,那就不對!「長寧,你老實說,是不是你不小心把人推下去的?你要是不小心,只管直說,可不許瞞著。」皇帝多少有些信了十四的話,忍著脾氣對長寧說道,這也是看在平日對她喜愛的份上了。

  長寧這下可慌了,哭著道:「皇爺爺,您相信我,長寧真沒想過要推十四皇叔進水。御花園那湖水多深,長寧又不是不知道,皇叔不會水,我也不會,推人下去會是多嚴重的後果?我也根本沒用力碰他,手才沾上他衣服呢,他就倒下了!」

  十四見得皇帝這般,氣焰一下上了來,對著長寧就吼道:「你還狡辯,你根本一開始就沒懷好意!父皇,您不知道,她一開始就打算仗著自己大些想欺負我,連丫頭嬤嬤都沒帶,偷偷來找我茬的!」

  長寧急了:「是你先鬼鬼祟祟的,我也帶了人來的,可是晴彩、晴彩不知道怎麼回事,人就不見了……」說到最後,長寧語氣也弱了下來,晴彩是她的貼身宮女,現在說她有問題,旁人怕要以為她再給自己找藉口。果然,下一刻就聽得十四嗤笑:「晴彩?那不是長寧你最喜歡的宮女?平日器重的不得了,怎麼現在,你打算說人有問題,本來跟著你走,然後突然不見了嗎?」

  長寧覷眼皇帝,他也是面露狐疑,咬著唇道:「我真的沒說謊,我真的帶了晴彩去的……」

  太子站在一邊一直沒說話,直到此刻,見著皇帝眼中懷疑之色越來越濃,才出列說道:「回稟父皇,兒臣方才來時,粗粗瞭解了一下此事,雖還不知細節,但多少能猜測一些來。」叫了宮女把那本春宮冊子給呈上去,說道:「兒臣想著,此事怕是十四先偷溜出來與人會面,結果叫長寧撞上了,長寧和十四有嫌隙,便想去看看他到底做什麼。只是見面後卻發生了爭執,至於說十四皇弟是不是長寧推下水的,兒臣不好推斷,只是兒子卻覺此事蹊蹺頗多!」

  瞧了滿臉不服氣,臉上寫滿了他在給長寧開脫幾個字的十四,淡淡道:「這冊子我粗粗看了,不是宮裡的東西,卻是宮外那些個書店粗陋之物。宮禁森嚴,太監出入宮廷都要搜身,如此違禁之物,在宮中更是令行禁止,給十四皇弟捎帶這種東西的人,好似不是十四弟宮裡的,那他是怎麼跟十四你接頭聯繫上的?不是你身邊的,卻讓你放心把這樣隱秘的事交給他,他倒是有能耐。而且還能把東西安然從宮外夾帶進宮,十四可願說說,到底是哪個奴才,如此大能耐?」

  十四也不是傻的,聽他這般冷嘲熱諷,瞬間也白了臉,囁嚅道:「他、他是御膳房的,說是常去宮外……」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合規矩,十四忙跟皇帝求饒:「兒子也是看著幾個哥哥在背後議論,一時好奇,可哥哥們都不肯給我看,我才……是那奴才來給我送膳的時候聽到我好奇,主動說的,我想著不過個本子,沒什麼大不了的、也就沒想那麼多……」十四到底年紀不大,宮裡很多的禁忌小事反而不很清楚,現在聽太子這一分析,那太監,卻可能是人給他設下的套子,驚慌道,「他叫小鄧子,是御膳房的人,父皇,您派人去查就知道了。」

  皇帝一把把那本冊子扔到他頭上,恨鐵不成鋼道:「你個不爭氣的東西!」才多大啊,就知道這些了。

  十四滿面羞慚:「兒子就是好奇……」十皇子十一皇子今年十四十三了,已經初懂人事,貴妃給安排了宮女伺候,兩人私下裡就交頭接耳,叫十四看見了,要問什麼事,兩人哪肯跟個毛頭小子討論,把他給趕走了。十四也是好奇心重,不讓他聽不讓他知道,就更想知道,背後沒少念叨,他宮裡的人還知道輕重,不敢多說,那小鄧子是御膳房常派來給他宮裡送吃食的,嘴巴也會說,十四常讓他說些宮外的小段子來解悶,他知道十四的心事後,主動說能幫著帶冊子來給他。十四只當人想巴結自己,也沒想多的,誰就知道會有這樣的事……

  皇帝聽罷,真真是又氣又怒,既氣自己兒子不爭氣,又怒居然有人暗算皇子,拍著桌子,板著臉不說話。

  太子又道:「兒臣在御花園行走的時候,遇到長寧身邊的一個嬤嬤,也不知道是怎麼的,看見兒臣,居然渾身哆嗦眼神遊移,彷彿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問了又說沒事,神態閃躲的,叫人奇怪。至於說晴彩,」太子頓了頓,「兒臣方才派人去找了,卻是到現在都沒找到……」

  皇帝聞言,叫了身邊呂祿去查,一會兒人回來低聲說了兩句,皇帝沉下了臉,冷冷看了眼太子:「哦?找不到?我那下人怎麼說,那宮女是提早回太子宮,給長寧收拾東西去了?」

  太子心頭一跳,不想晴彩居然還有膽子出現,長寧定力不足,已然高聲叫起來:「這不可能!」

  皇帝本來真要信了太子了,可晴彩的出現卻又叫他動搖了,若果然有問題,晴彩還敢這樣堂而皇之的出現?

  長寧只差沒賭咒發誓:「我真沒撒謊,皇爺爺但管把晴彩抓起來好好問一問就知道了!」

  皇帝死死盯了她好一會兒,長寧雖然膽怯,卻還是努力挺直了腰板,坦然無畏的樣子,皇帝倒有些迷惘了,到底是不是長寧推了十四?

  若說只是孩子玩鬧不小心,頂多就是不識大體,現在人沒事就罷了,可要真有問題,那就是有人在算計太子府跟自己的小十四,在宮裡還敢做出這樣大不敬的事,就不能輕忽了……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皇帝到底還是不放心,將太子口裡那表現奇怪的莊嬤嬤晴彩和御膳房的小鄧子全抓了起來,交由慎刑司調查,十四長寧都被喝令了禁足,「一個膽大包天什麼都敢做,一個以下犯上,眼裡一點長輩都沒有,都回去給我好好思過,仔細想想,自己都做錯了什麼!」

  天子震怒,誰都不敢多說一句,長寧尤其害怕,咬著唇看了太子一眼,太子對她微微搖搖頭,長寧紅了眼睛,恨極了自己一不小心,卻給父親惹來了麻煩。退出去的時候,十四還朝著她冷笑,長寧看都沒看他一眼,自顧就走了。

  十四討了個沒趣,悻悻走了,回到宮裡,莊嬪是大呼小叫,抱著他直哭,上下摸了一遍確定沒事了,又嗎太子長寧欺人太甚,仗著身份欺負他們母子。

  「怎麼說你也是皇子,長寧她膽子太大了,居然還對你動手。」莊嬪摟著十四,「我可憐的兒子,差點都沒命了,這次不管怎麼說,太子都得給我們個說法。」

  莊嬪是武將之家出來的,長著國色天香的容貌,卻完美的印證了什麼叫腦袋空空,偏野心又大,皇帝寵她,就為了她個沒腦子,不用煩心,莊嬪卻以為皇帝喜愛自己,在後宮沒少鬧事,她又有兒子傍身,大家顧忌幾分,便是被她鬧了一通,忍忍也就算了。久了,卻養的莊嬪性子越發跋扈起來。

  十四自小被莊嬪言傳身教,也是自視頗高,今日卻有些奇怪,聽了莊嬪這話,非但沒有跳起來附和,攛掇莊嬪去跟皇帝告狀狠狠為難一番長寧,卻是有些狐疑得皺起了眉,說道:「其實方才太子說的也不無道理,兒子這一路回來,仔細想想,長寧再怎麼,也不敢把我往水裡推啊,說是不小心,可她那樣子,真不像說假話……難道說,她真沒推我?」長寧可是反覆強調,她手上根本沒用勁,一碰到他,他救落水了。

  可當時那裡,只有他和長寧啊……

  十四仔細回憶當時的情況,可是當時一切發生的太快了,他根本沒回過神來,人就掉水裡了,現在再去想當時的具體情況,他真記不起來了。

  莊嬪是認定了長寧了:「兒子,你別叫人蠱惑了,那些話,不過是太子找出來給長寧開脫的理由,當時就你和長寧,哪怕有人算計你們,還能逼得長寧去推你啊?長寧動手了,就是她不對!」

  十四想想也是,長寧可是晚輩,他是叔叔,侄女對叔叔動手,反了天了她!搖搖頭就把先頭那些念頭都給撇開了,拉著莊嬪道:「母親,你可得幫我,那個小鄧子可是不簡單呢,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了巴結我還是怎麼的,反正兒子是叫他害慘了,我非叫他知道點厲害,您幫幫我吧,好好叫慎刑司的人修理修理他!」

  莊嬪但無不應的,摟著他:「好好好,我兒子說的,我回頭就叫人去修理他!」

  十四這才滿意了,還要說些什麼,卻有人急匆匆過來,說是皇上讓十四再過去一趟。

  十四莫名其妙:「什麼事啊,我這才回來呢,怎麼又叫我?」

  太監說道:「聽說是救了殿下的兩位大人提出了新疑點,想叫殿下去核實一番。」

  十四滿頭霧水去了,見了皇帝,不過請個安,皇帝就讓太醫領著他去了裡屋,恰好十四一路緊趕著說話,為了博可憐一直沒換衣服,太監小心幫他換了衣褲鞋襪,一看那鞋底,光滑平整,卻沒有普通鞋子一般的底紋,這樣的鞋,走起路來,格外不穩當,很容易滑倒。

  太醫仔細檢查了一遍十四身上,本身年紀就小,一直又嬌生慣養的,身上皮膚很白淨,因此,他右腿窩上那一道紅印子雖然淡,卻還是叫太醫看得清清楚楚。

  誰都不敢怠慢,忙到皇帝跟前回稟了,去湖邊伺候的人也來說,亭子裡的大理石被打磨得很光滑,要是人滑倒,是很容易栽進湖裡去的。

  「腿窩上那一處穴位被打到,人會後仰,殿下要是為了躲避長寧,人在往後縮,很自然就會倒下去。」太子冷笑,「再加上鞋子和地上的貓膩,十四很自然就落進了水裡,而就當時的情況,怎麼看,都是長寧推的。」

  俞錦妍王恒作證:「十四殿下倒下去的時候,身子是往右側微傾的,若是被郡主正面推倒,也該是直直往後仰,怎麼會往右邊去?除非是右腳被暗算了,身子不由自主的側過去了。至於殿下無所察覺也是正常,一切來得那麼快,後面又是溺水,這些細節,就算想起來,也可能以為是錯覺,穴位上的印子,不多久就會消失,到時候,更是查無實證!」

  疑點雖多,只是俞錦妍王恒都是太子的人,而且沒有真實的證據,皇帝沉吟半晌,到底沒說話,久了,才凝重的擺擺手:「這件事,疑點重重,還要詳查……」看了太子一眼,說道,「就交給宗人府吧。」

  太子下顎一縮,沒有反駁,只是一顆心,又沉下幾分。

  宗人府總理宗室事務,皇帝如此安排,果然還是不相信。

  該死,到底是誰在背後算計這事?

  俞錦妍低著頭,面露苦笑,她倒是知道背後真凶,偏一個字都不能說,這種感覺,真真是憋屈至極!

  到底是棋差一招,本來都安排好了,卻沒想到,長寧郡主還是給去了御花園,雖然十四皇子獲救,長寧郡主便是有錯,也能從輕處罰,可太子顯然咽不下這口氣,徹查的結果,倒變成太子在強詞奪理了。

  皇上不高興了啊!

  這下可怎麼辦?太子之位可是危險的緊,皇帝信任還好,要是不信任了……

  很快,俞錦妍就鬆了口氣,很顯然,宮內外人都說莊嬪娘娘沒腦子是再正確不過了,誰能想到呢,十四前腳被叫走,莊嬪就去了太子府,卻是跟太子妃鬧了起來。

  看著皇帝龍顏震怒,俞錦妍瞟了眼身邊的王恒,卻見慣來嚴肅的他,止不住也是放鬆的彎了嘴角。

  本來皇帝還對十四有愧,叫莊嬪這麼一鬧……

  俞錦妍止不住也是勾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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