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木璃 -【重生後,你為女來我為男】《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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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25 06:39 PM

第三十章

  「砰!」

  狠狠一拳砸上到了樹幹上,悶悶一聲響,俞琮言含恨咬著牙,怎麼都沒想到,自己妹妹居然會被人欺負到如斯境地。

  一家人合起夥來欺負人啊。

  俞錦妍也是真委屈,當年她沒了娘家依靠,真真什麼都要靠自己。沈氏舒月朝在她這邊冷嘲熱諷,她要回擊回去,莫流采到她跟前明褒暗貶,她要還以顏色,莫含章糊塗透頂,虧待她兒子,她就要秦雪也不好過。那些年,俞錦妍受的委屈太多了。偌大一個莫府,唯獨,只沒有她俞錦妍的立足之地。

  可這一切,在如今親生兄長感同身受的憤怒中,都消彌無形了。總算,她不再是一個人,總算,又有人會關心她愛護她,時時刻刻惦記著她。

  她又有親人了啊,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比這更美好的事嗎?

  過去的都已然過去,重新再來一次,俞錦妍相信,自己一定不會再走上從前的老路,這一世,她會帶著自己的家人,一起幸福終老,一生平安順遂!

  誰也別想阻攔她!

  俞琮言還在含恨咬著莫家兩個字,俊美的臉上扭曲著驚濤駭浪般的煞氣,俞錦妍毫不懷疑,若此刻莫含章就在他眼前,他怕能生吞活剝了他!

  俞錦妍這會兒倒有些擔心莫含章了,不由道:「哥,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你看,我現在不好好的?而且,你妹妹我也不是那吃啞巴虧的人,他們對我的不好,我當時就報回來了。你不知道,多少次,她們都被我氣得臉色鐵青。就連最後我死,拖上了個莫含章,莫飛景又不爭氣,莫家庫房被我燒了大半,莫家衰敗是顯而易見的事,一想到這些,我就什麼氣都沒了。你這邊也別上火了,小心氣壞了身子。」

  「呸,這哪夠!」俞琮言恨恨吐口氣,喝道,「敢虧待我俞琮言的妹妹,奪了她們富貴算什麼,合該叫他們再嘗嘗什麼叫生不如死!妹妹你就是太心慈手軟!」莫家的富貴?要不是他們晉陽侯府一直在後面幫襯著,他莫家能有日後的富貴嗎?

  「苟富貴,便相忘!莫家果然好家教!」多少言語也遮蓋不掉自己妹妹生無可戀,最後服毒自盡的事實。把他妹妹逼到了那般的絕路,莫家實在欺人太甚!

  「若早知道,我絕不會遵守祖輩約定,把你嫁到莫家!」俞琮言後悔莫及,「我本還以為,你低嫁入莫家,大筆嫁妝填補莫家,又有我處處幫襯莫含章,他莫家不說把你供起來敬著,總該對你好。可他們怎麼能,怎麼能如此對你?」身子都氣得發抖了,俞琮言第一次埋怨自己的父親,「虧他半輩子精明,偏就這件事糊塗,要不是他死前還記著那諾言,我絕不會把你嫁到莫家那破落戶去!」

  俞錦妍一時無言,好半晌才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父親他怕也不知道,莫家那些人,會如此這般沒良心。」

  說起莫家和俞家的婚事,那也是幾代下來的一團亂麻。

  俞錦妍兄妹的曾祖跟莫家的曾祖是袍澤,兩家往來雖不能說通家之好,但也頗過得去。到得兩家祖父一代,老晉陽侯跟莫家祖父都是有真才實學的,恰趕上戰事紛起,兩人都早早從軍,只是早年一個在西,一個在南,各自打下名頭,卻沒有多大交情。直到後來一起被派去鎮壓西邊突厥動亂,兩個年輕有為的將才,才真正結交。

  都是年少成名,都是年輕有為,都有勇有謀,俞老太爺和莫老太爺結交後,很快就結成莫逆,突厥之亂一起,前後便是十三年時間,俞老太爺和莫老太爺一塊兒鎮守北方八年,立下戰功赫赫,兩家也越走越近,等到後來俞家曾祖和俞老太爺兩代努力,終於俞家封爵,莫老太爺也被封為平西將軍,風光無限。此時,兩家已親如一家,俞父俞霖和莫含章之父也是自小一塊長大的好朋友,好的可以同穿一條褲子。

  恰俞老太爺妻子有孕,一日俞老太爺和莫老太爺喝醉,便玩笑說要結秦晉之好,醒後兩家都覺是好事,便正式約定,若此胎是女兒,兩家便結為姻親。等到十月分娩,果然生下個女兒,兩家就互換了信物,定下親事。

  這本來是件好事。可惜,時間不過五年,俞錦妍年幼的姑姑生病去世了,白髮人送黑髮人,一時俞府上下俱皆悲痛欲絕,兩家婚事就此作罷。

  誰知又過幾年,莫父長成進入軍中,本也是少年才俊,誰知一次戰鬥中,不慎負傷,居然落下病根,此後再不能上戰場。莫老太爺惟此一子,莫父這般,莫家便後繼無人,哪怕莫老太爺苦苦支撐,莫家還是很快顯現出了敗象。相反,俞家隨著俞父俞霖中舉授官,俞老太爺老當益壯,侯府更是蒸蒸日上,兩家慢慢就拉開了差距。

  要是沒有意外發生,隨著差距的拉大,兩家就會越來越疏遠,也就不會有後來的婚約。可事情就是這麼巧,一次戰鬥中,莫老太爺為救俞老太爺,被敵方箭矢射中,雖說沒有性命之危,可卻傷了莫老太爺的壽元。

  眼見得莫家老的大傷元氣,小的病體纏綿,俞老太爺看著莫家的長孫莫含章,脫口便道:「你我兩家,再結姻親如何?」那時,俞錦妍還沒有出世。

  這樣草率的定下了俞家嫡長孫女的婚事,俞老太爺甚至沒有問過俞霖。俞錦妍還記得小時候俞父曾抱著她歎氣,到處搜羅好東西給她準備嫁妝,想來,是怕嫁到每況愈下的莫家,她會吃苦吧。

  可到最後,俞家還是遵守了諾言。哪怕到得俞錦妍將要出嫁的時候,莫家還是沒有多大的起色,莫家唯一出色的子弟莫含章,還只是邊境軍中一個小將,身上才只七品低職,俞錦妍還是十里紅妝,嫁到了他莫家。

  婚後兩個月,莫含章再赴邊關,俞錦妍在京孝順公婆,為小叔子小姑子操心婚事,拿自己的嫁妝補貼莫家,莫父去世,俞錦妍守孝三年,不曾有半點不敬……

  最後,卻只落了個不得不同歸於盡的下場!

  俞琮言只恨自己叫信義二字沖昏了腦袋,居然把自己妹妹推進了火坑裡,一時又急又恨,狠狠就拍了自己一巴掌,後悔莫及。

  俞錦妍叫他嚇了一跳,生怕他苛責自己,只苦笑道:「大哥別把錯都攬在你身上,不都說,人與人之間的相處,那是相互的,莫家如此這般待我,我自己,也該找找原因不是?我一個媳婦嫁到人家家裡,還端著沒出閣大小姐的脾氣,誰能喜歡?到底,誰也不喜歡叫人施捨不是?!」

  俞琮言驀然抬起頭,死死盯著她:「莫家的人跟你說的我們幫他們是在施捨他們嗎?他們覺得,我們花錢補貼他們,給他們家兒子女兒找到好親事,那是在施捨他們嗎?他們認為,我煞費苦心,給莫含章在軍裡鋪平道路,是在施捨他們嗎?!」越說越氣,聲音止不住都拔高了起來,「我費了那般多的心力,苦心幫襯,在他們眼裡,難道還覺得我做得不夠,是隨隨便便敷衍他們,施捨他們嗎!」

  施捨?他一片真心誠意,為了他莫家奔前跑後,換到最後,就是施捨了?俞琮言氣得大笑起來:「我要是施捨他們,三五不時賞他們兩口飯吃就好了,何必豁出臉上下給莫含章跑動?虧得莫家說得出口,他們以為,就他們當初那點條件,要不是我擺出了晉陽侯府跟莫家關係莫逆的姿態,他們家莫飛景莫流采能有那麼好的親事嗎?莫家親家老爺在世的時候,我哪次不是執晚輩禮,畢恭畢敬去的,對著莫家老太太,我哪次不是照顧著老人面子?到最後,還是我在施捨他們?看不起他們了?」

  俞錦妍自己說起來都是滿肚子的委屈,見著俞琮言這樣,止不住苦笑道:「總有些人是不饜足的,你給找了好親事,他們會想,你要有心,定能給找到更好的。你給鋪了路,他們會想,你要盡力,肯定還能更好……莫家也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最少,莫含章是真感激你。」俞錦妍生怕俞琮言氣壞身子,忙忙安慰道,「當年你受太子牽連,莫含章對你的態度卻一直沒變過,他是真心敬重你。」

  「可是他卻對你不好!」俞琮言冷笑,「他以為,若不是因為你,我會那麼苦心照拂他?對你不好,再敬重我,又算的了什麼?」

  俞錦妍歎口氣:「說來,我和他相處得時間也不多,而且,當時莫家一直靠著俞家幫扶,他在我跟前直不起腰,心裡也不好受。說來他對我也算可以了,最少,我後來一直跟他母親作對,他還沒休了我。」

  「他敢!」俞琮言暴怒,「這也算對你好了?大夏律例明文規定,女子有七出之條,卻也有三不去,他莫家娶你前卑微,娶你後富貴,你彼時又沒了娘家,前貧賤後富貴,有所娶無所歸,但只這兩條,他莫家也休不得你!」

  氣到了極致,俞琮言反而冷靜了下來:「你說他現在懷孕了是吧?也好,那就讓他好好養著胎吧,你跟我相認的事我們以後再說,他那邊,我自有法子。」

  俞錦妍有些心驚肉跳:「哥,你要幹什麼?」

  俞琮言安撫地沖著她笑笑,低聲溫柔道:「傻丫頭,他還懷著孩子,我能把他怎麼樣?不過是跟他聊聊天,敘敘舊罷了。」見俞錦妍還有懷疑,俞琮言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我總不會讓你難做的!」

  俞錦妍本還要說什麼,可轉念一想,這也是他莫含章欠自己的,就算大哥做什麼,也是他自找的,當即閉上嘴巴不說話了。

  兄妹兩個坐下來喝茶聊天,說起小時候,說起長大,說起將來,直到天色不早,才意猶未盡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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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25 06:44 PM

第三十一章

  一夜好眠之後,俞錦妍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想到昨天跟大哥俞琮言相認後暢談親近的場景,嘴角還是微微翹著的,不說眉開眼笑,可臉上的喜色,卻是遮都遮不住。

  莫飛景走進來的時候就正好看見她對著遠方遠眺出神,眼神溫暖喜悅,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硬板的臉部輪廓都顯得柔和了,止不住就好奇笑問道:「大哥在想什麼呢,我來也沒聽到,還這樣一幅歡喜的樣子?說出來叫弟弟我也高興高興啊。」

  俞錦妍被這一打擾,猛然回過神來,見是他,好心情登時去了大半,遮掩著道:「沒什麼,就是想到以前的一些事。」又問他怎麼來了,「平日可難得見你來找我,今兒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莫含章自小被莫老爺子莫父帶在身邊教養,十五便進入軍營,莫飛景本來年紀就比他小五歲,長年又跟在沈氏身邊,跟這個大哥並不很親密,俞錦妍平日少見他來這裡,此時不由得有些驚訝。心裡暗想著,也不知道這小叔子打的什麼主意。

  莫飛景假作著不高興:「瞧大哥你說的,沒事我就不能來找你了?你我雖說多年未見,到底是親兄弟……大哥,你不會不高興看到我吧?」

  「怎麼會?」便是有,她也不能這麼說啊,俞錦妍笑著道,「你願意來我這裡陪我說話,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不樂意?」

  莫飛景這才歡喜起來,邀請她道:「大哥久不在京城,如今歸來這許久,整日待在家中想來也該悶了,西山那塊兒,張睿大人家的長子前兒得了匹好馬,邀人一起聚會看馬,大哥不最愛這個?正好今兒和我一起去看看,也散散心。」

  俞錦妍對馬哪有什麼喜好,再說一群大老爺們的聚會,她心裡也惴惴,聞言忙拒絕道:「那些人我一個也不認識,去那兒不叫人心裡不自在?人家邀請你你去就是,很不必管我。」

  可莫飛景早先就覺得自己和這大哥關係太生疏了,打定主意必要好好往來,多多接觸,好加深兄弟情義,今兒的聚會就是他挑了好久才挑出來的好時機,怎麼可能輕易叫俞錦妍拒絕了,笑道:「不認識怕什麼,見個一兩次,喝杯酒,大家不都熟了?再說,還有我呢。」神神秘秘又道,「大哥怕不知道,張老大這回兒得的馬據說可是萬中無一的汗血寶馬,也不知道走得什麼路子,兩歲半的健壯公馬,毛色鮮亮,腿腳有力,極為神駿,最重要,聽說還真是汗如血水,鮮紅欲滴啊。」

  俞錦妍縱然再無知,汗血寶馬這樣大名氣的名駒還是聽過的,聽到最後那汗水如血,一時也有些心動,沉吟道:「果然有如此寶馬?」

  莫飛景沒聽得很清楚,問道:「大哥說什麼?可是心動想去瞧一瞧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喜歡,才特地來邀請你的。」

  身為武將,莫含章更比一般男人喜愛兵器良駒,莫飛景一聽張老大家的得了汗血寶馬,就決定到時候一定跟大哥去湊這個熱鬧,大家一塊兒說說笑笑,吃個飯,次數多了,又是親兄弟,感情可不就好了?湊過去對著俞錦妍,莫飛景還給俞錦妍打眼色:「張老大就是個花拳繡腿的角色,說是喜歡馬,也不過附庸風雅,做做樣子,平日一年半載都難得騎回馬打回獵,那樣的好馬,留他手裡簡直是糟蹋了,大哥要不過去瞧瞧,要他願意,不定還能把馬買下來呢。」

  俞錦妍一聽這話,就知道自己不能不去了。莫含章愛馬是眾所周知的事,如今有這好機會能得到天下名駒汗血寶馬,哪怕只一口氣,莫含章都能爬過去,決計不會拒絕的,自己這時候再堅持不去,倒是惹人注目。只能強壓著忐忑之感,笑著點點頭:「既如此,叫人準備下,我們就去看看。」心裡打定主意,到時候一旦勢頭不好,自己就告辭回來。

  莫飛景這邊早有了準備,俞錦妍一鬆口,他就催著趕緊行動起來,俞錦妍被他糾纏地沒辦法,提著顆心出了大門,就見門口一輛馬車停著,莫飛景跟他解釋:「知道大哥騎馬比較方便,倒是弟弟自己一點私心,有心要跟大哥多親近親近,便讓人備了馬車……」眼睛看著俞錦妍,臉上頗有些期待。

  俞錦妍便笑道:「如此甚好,你我兄弟也正好坐一起多聊聊。」

  莫飛景這才鬆口氣,招呼著俞錦妍上車。

  車裡準備的東西很全,茶水點心一樣不缺,莫飛景招呼俞錦妍喝茶,一邊給他說起勁兒去的張家,還有可能到場的人物。

  「張老大文武都一般,不過人面很廣,張睿張大人又是破武將軍,長駐雲南,張家一門婦孺就靠張老大撐著門面。張老大也是個熱心人,待朋友有義氣,為人也不錯,大家都樂意跟他來往。」莫飛景說起來時,聲音裡也多有敬重,「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要有什麼忙,但凡能幫得上的,從不二話,眼裡能看得見人,沒那青白眼的毛病。早年我還受過他幾番幫襯,在京裡面,張老大算是有名氣的。」

  「定國侯家的陳曄母親跟張老大母親是堂親,兩人算是表兄弟,平日走得也近,不過這陳曄可不比張老大和善,仗著身份,狗眼看人低都是輕的,嘴巴又臭,一會兒大哥你看見,就當沒看見好了,省得糟心。」莫飛景撇撇嘴,眼底透著幾絲怨毒,怕是以前,領教過那「狗眼看人低」。

  「還有承恩公家的林小六,不是長房的,是三房的嫡次子,他爹沒怎麼出息,皇后母家的門庭,還只是個從四品官,說出來都打嘴。不過林小六倒是極得林家老太太喜歡,身份說高不高,說低不低,索性人還過得去。」

  俞錦妍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一邊意有所指地看著他:「老二可是能耐了,我記得早年離京的時候,你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呢,這麼一晃眼,如今卻是朋友廣闊啊。」

  莫飛景笑得就有些靦腆,倒不掩飾,反而真心對著俞錦妍謝道:「這還不都是托的大哥和嫂子的福,要沒有你們,京裡誰認得我是誰啊?是大哥在邊境步步高升,又有嫂子晉陽侯府的名聲,我才能認識這許多人!」一邊又打趣俞錦妍,「大哥久不在家,不知道嫂子的辛苦,說起嫂子對咱們家的恩惠,那可是恩重如山的,現在又有了身孕,大哥可得對人家好點。」

  俞錦妍驚得險些沒露出行跡來,好一會兒才壓下心頭的震動,笑問道:「你嫂子對你很好?」

  莫飛景點頭:「可不就是?這麼多年,多虧了嫂子一直幫扶家裡,否則,我和母親妹妹,日子哪能過得如此逍遙自在?」說的是真心實意,不見半點作偽。

  可俞錦妍分明還記得,多年之後,自己兒子死時,他眼底那波瀾不興的冷漠,好似死的只是隨便一個什麼人,而不是他的親侄子,自己唯一的孩子!那時候,他可沒記得自己多年來對他的好!

  俞錦妍實在摸不清莫飛景心底想些什麼,看著他燦爛的笑臉,隨意說了兩句,就沒了寒暄的心情。

  索性一會兒西山也到了,張家張大張辰在大門口迎客,臉上笑容滿滿,俞錦妍下了車,才見到門口一溜車馬,好些人都在往裡走,張辰就在門口笑著招呼,誰來了都是熱情相待,不由贊道:「一個聚會,竟然請來了這麼許多人,這張家老大,面子可不小。」

  莫飛景歎道:「可不是?京裡頭,張老大這樣的,也算是少有了。」又指著那些賓客道,「大哥你看,來的人不光高門子弟,還有寒門出身,身份差距頗大,可張老大就有能耐叫人和和樂樂坐下聚會,把所有人都招呼得妥妥帖帖,這份本事,弟弟我是自歎不如啊。」

  俞錦妍瞧著門口那邊張辰迎客的熱情客氣,把自家當年宴客的場景一比,雖說招呼男賓和招呼女賓不同,可要一場宴會裡,魚龍混雜,身份差距過大,主家少不得得比平日多花上幾倍的心思,才能叫身份高的不覺得失了身份,不叫身份低的覺得自己被人輕視了,大家彼此相歡。要張辰果然如莫飛景所說,如此這般圓滑,想來定不簡單。

  一會兒俞錦妍莫飛景兩人走上前去,就聽得張辰歡喜笑道:「飛景,你可來了,我就說呢,怎麼老不見你,還當你不來了,正準備讓人去喊你呢。」一邊看著俞錦妍笑道,「這位是……」

  莫飛景忙給兩人介紹:「張大哥,這位是我大哥,剛從邊境回來,這不你這裡得了好馬,我就讓我大哥過來看看。」

  張辰聽得大笑起來:「原來是莫家大爺,早聽說你的大名了,征北軍裡出了名的猛將啊,軍裡誰不知道莫家大爺殺敵勇武,每每衝鋒在前?對比起來,我可就見不得了。今兒既然來,一會兒,我可得好好敬杯酒才行!」又拍了拍莫飛景的肩膀,「好兄弟,你怎麼就知道我敬仰莫兄久矣,竟把人帶來了。快快快,裡頭坐裡頭坐,別怠慢了你大哥!」

  莫飛景笑著大叫:「張大哥你這可不地道,我難道就不是客,怎麼你只單說別怠慢我大哥,就不說怠慢我?」被張辰一掌拍開了去。

  俞錦妍就看著他們笑鬧,走進門了才問道:「你跟張辰很熟?我看你們感情很不錯。」

  莫飛景笑道:「還可以吧,我說過的,張大哥人很不錯。」

  這時,就聽見有人在叫莫飛景,俞錦妍回過頭去,只見一個身穿青色長袍的年輕男子滿面歡欣走了過來,笑道:「你小子可來得遲了。」

  莫飛景趕忙給人賠不是:「姜兄可是等久了?是我錯是我錯,一會兒自罰三杯,可好?」

  「這還差不多!」

  俞錦妍看著幾個男人之間來來往往,感覺頗是新奇,眼睛往旁邊溜了幾圈,不意卻在上首一張桌子那邊,瞧見了個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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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26 07:42 AM

第三十二章

  俞錦妍推脫不過莫飛景的邀約,便與他一塊兒出門來做客,不妨卻在莊家的院子裡,看見了個熟人。

  本來男女有別,以俞錦妍當年後宅婦人的身份,是認不得什麼旁的外男的,偏這個人,卻與她晉陽侯府日後敗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俞錦妍當年卻是在俞霄襲爵後的晉陽侯府裡有過驚鴻一瞥。

  只那一眼,俞錦妍便把人牢牢刻進了心底,日日詛咒,夜夜咒怨,祈求上蒼讓其早赴黃泉,十八層地獄,永不得超生!

  莫飛景瞧她眼神直勾勾往著一個地方瞧,也跟著移過視線,見著上首諸人,不由又羨又妒,道:「大哥你怕不認識上面的人吧,左邊那個,穿藍色長衫看起來就有些刻薄的就是我之前跟你說過的定國侯家的陳曄了,仗著家世就看不起人,呸,什麼東西。」一會兒又高興起來,道,「平時猖狂成這樣,這會兒在容二爺跟前,不也跟條狗一樣?」

  俞錦妍便是再惱火,心裡總還算有絲理智,聞言當即擺出長兄的架勢,低聲呵斥道:「什麼話都敢亂說,你也不看看這是在什麼地方?!」

  莫飛景嚇了一跳,回過神來趕忙道歉道:「是我錯,一時竟大意了。」沒人的時候亂說話也就算了,這樣人來人往的場合,自己剛才那番話要叫人聽見,莫飛景打個冷顫,說話時聲音都小了好些,「哥,剛才是我不對,後面我會小心的。」

  俞錦妍這才點點頭,又指著上首貴賓席的人接著問:「那個容二爺,就是容家的?容貴妃娘家的那個容家?」聲音裡,是深藏著的怨毒,眼神死死盯緊了對方,腦海裡浮現出當年所見到的情景:明明是她熟悉的院落,她的家,可如今,自己卻被不准隨意走動,而這個男人,一身富貴在前走著,她那好堂兄俞默言跟條狗一樣跟在後頭,對人點頭哈腰——俞家的臉都被他丟光了!

  俞家二房,就是透過容二爺,跟容家扯上的關係!

  說起這個容二爺,莫飛景可不敢造次了,肅然道:「除了那個容家,誰還能叫陳曄這般巴結?」又歎道,「容家人老爺子官居一品,容大老爺位居從三品,二老爺三老爺俱外任實差,小容大爺早年科舉進士,這會兒正在翰林院,這位容二爺和容三爺上一屆也都中舉了,下一場一個進士是穩穩妥妥的,又有容貴妃在宮裡……這容家,端的是富貴顯要啊!」其中的羨慕之情,溢於言表。

  俞錦妍眼中劃過一絲冷嘲,如今這樣算什麼,容家可不滿足這麼一點點的顯要,人家想當的,卻是國舅爺,封賞的承恩公!等到日後太子地位動搖,三皇子出頭,容家那才是富貴顯達呢。

  一時莫飛景又指著一旁一個顏色姣好的男子,鄙薄道:「那個即使林小六了,是不是很娘娘腔?虧得還是勳貴人家出身的呢,林家七爺,在軍裡何等赫赫有名,偏這個林小六,文不成武不就,平日比個女人還講究,這樣一個紈絝子弟,居然也是林七爺的侄子,簡直讓人歎惋。」

  俞錦妍想到前頭他說過的林小六深受林老太太喜愛,便笑道:「怕是家中被人寵壞了。」

  「可不就是?!」林家的事在外頭也算是個笑話了,莫飛景拍手笑道,「大哥怕不知道,這個林小六,長得卻有點像先皇后,在林家便格外有些體面,長輩都寵著……可一個男人,長成這幅模樣,嘿嘿,怕也麻煩得多。」

  俞錦妍先頭還不明白他話裡什麼意思,回頭就見莫飛景一臉曖昧地在那裡笑,用眼神示意俞錦妍去看容二爺跟林小六,俞錦妍先時還沒覺得,這會兒被莫飛景這一指點,再細細看去,便覺得有些不對了。

  那林家小六與容二爺之間,靠的忒有些近,坐在俞錦妍這桌,雖只能看見兩人側面,可卻也能看得清楚,兩人說話時的神情動作,只見林小六也不知道說了什麼,湊近了容二爺的耳邊,低聲一句說完,悶悶就笑了起來,頭靠在人家肩頸中,身子還一直顫,帶著那如同女子般嬌豔的容貌,怎麼看,都帶著幾分旖旎。

  俞錦妍瞠目結舌:「他、他跟容二爺……」

  莫飛景端起杯茶啜飲,撇撇嘴:「可不就是?!這林小六,脾氣臭人又沒本事,偏老纏著容二爺……大哥你心裡有個數就好。」

  俞錦妍震驚莫名。

  倒不是說她從沒聽過龍陽之好,男風之盛行,古已有之,斷袖之癖的典故,俞錦妍也不是沒讀過。可林家跟容家?大抵是知道了兩家日後的恩怨,如今見著林小六對容二這般,俞錦妍一時實在難以轉過彎來。尤其看林小六,家世顯貴,卻偏偏對容二俯就迎合——這感覺真是,太奇怪了!

  一會兒賓客差不多都到齊,眼見天色還早,張辰過來,也不跟大家很囉嗦,直率道:「大家今兒來,為的什麼可瞞不過我,汗血寶馬這樣的良駒,大家想必都心癢癢了吧?我也不跟大家囉嗦,那邊馬夫已經準備好了,大傢伙都去看看?」

  一時滿屋男子眼睛都亮了,就連莫飛景都拉著俞錦妍激動地聲音直顫道:「汗血寶馬,真的是汗血寶馬。」

  俞錦妍實在不能理解,不就是一匹馬嗎?哪怕再名貴,也脫不開是匹馬的事實,這些男人,有必要興奮成這樣?

  而那頭,早有賓客大叫起來:「居然真的是汗血寶馬嗎?張辰你可莫哄我們?!」

  張辰只笑:「是真是假,大家一看就知!」領著眾人大踏步向馬廄走去。

  一群賓客哪還用招呼,一蜂擁都圍了過去。

  到得一塊空地,張辰停下叫大家稍安勿躁,不時便有個小廝牽著一批紅色毛髮的駿馬過來,馬約有成人般高,四肢修長,毛髮鮮亮,似乎還帶著幾分野性,對著一群死死盯著它看的賓客,低頭粗粗噴氣。

  哪怕俞錦妍這樣不懂馬的人看了,也知道這定是匹好馬。

  跟張辰親近的陳曄容二等人,已然忍不住走上前去,圍著馬子嗣打量起來。陳曄還要伸手去摸,那馬似乎不習慣叫生人碰觸,陳曄手掌摸上去的時候,還動了幾下,馬頭轉過去,似乎有些惱了,被馬夫死死拉住,才漸漸平復下來,饒是如此,陳曄也退了好幾步,不敢隨便動了。

  張辰看見哈哈大笑:「我這馬可是費了老大勁從胡商那兒得來的,性子還沒完全馴服,怎麼樣,不錯吧?」

  陳曄兩眼發光得直勾勾盯著那馬,張辰說話也沒移開視線,連連點頭道:「好馬!好馬!」

  張辰越發得意起來,叫馬夫騎上馬去西山腳下的一家涼粉鋪子買份涼粉回來,一邊叫眾人可記好了時間。莫飛景在一旁低歎著:「都說汗血寶馬神駿,也不知到底如何。」

  俞錦妍細細一想來時的路況,山腳下果然有個涼粉鋪子,路程不說很遠,但也不近,最難的是下坡路,也不知道那馬到底能跑多快?

  今日來的賓客多為男子,一群人擠在一起,少不得就說笑打趣,張辰人緣果然很好,眾多人圍著他直追問那馬的來歷,張辰只說是運氣,旁人還要再問,耳邊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抬頭一瞧,一聲馬兒的嘶鳴響起,馬夫已然拿著涼粉,從汗血寶馬上翻身下來。

  這才多久的時間啊!

  滿場譁然之下,張辰把那涼粉拿過來交給眾人瞧,粉面上頭醬油醋還透著亮光呢,可不是那早早準備的。

  容二止不住叫道:「張兄可是有福氣,竟能得如此好馬!」

  張辰又叫人拿了白色絹布過來,往馬身上輕輕印下,一會兒拿起來,只見原本純白色的布絹上,此時已多了一團紅印。

  「汗血寶馬啊!」

  也不知道是誰先叫起來的,俞錦妍只覺身邊的男子都像瘋了一樣,圍著那馬又叫又跳,什麼斯文禮儀都顧不得了。旁邊莫飛景也跟著往前擠,想要去摸一摸那汗血寶馬。見俞錦妍還在一邊站著,眼底就透著幾分奇怪:「大哥,你不想去看看嗎?」

  俞錦妍心頭一突,這才想到,作為一個愛馬武將,自己如今的反應,未免太過冷靜,忙忙道:「我自然是想的,只這麼多人,我跟張辰又不很熟,倒不好往前湊。」

  「這有什麼。」莫飛景不以為然,「張老大人很不錯的。」還要再說,就聽的上面張辰高聲說道。

  「大家都是愛馬之人,喜愛寶馬是人之所常情,只是這馬只有一匹,如今這般多人,若人人都要試一試,可就犯難了。」張辰也不等下面賓客鼓噪起來,又接著道,「所以我在這邊準備了一場比賽,給大家做個消遣,若得勝,則,可以將這寶馬帶回家三天……」

  話還沒說完,下面早有人叫起來:「什麼比賽,什麼比賽?」

  張辰就領著大家來到演武場,空闊一塊地上,有著短短跑道,還有數個靶子,更有刀槍劍戟放在武器架上,張辰手指那了靶子,高聲道:「今兒比賽,便比這射箭!」

  話音落地,眾人便紛紛議論起來,有歡欣雀躍,認為自己能勝的,也有垂頭喪氣,料定自己無望了,還有給旁邊親友打起鼓舞的。

  俞錦妍聽著耳邊嗡嗡議論聲,心裡猛然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來,果然下一刻,莫飛景就興奮地拉著他道:「大哥你去試試吧,以你的功夫,這點比賽,定是十拿九穩的。到時候,可以把馬帶回家三天呢!」

  俞錦妍心頭忐忑,面上只不動聲色,笑道:「不過三天,到時候還得還回來,那不跟剜肉似的?還是算了,寧願開頭就不曾有,那還好些。」

  莫飛景不贊同:「那怎麼一樣,如此寶馬,世所難見,便是皇宮大內,這樣的馬亦不多,能帶回家養上三天,已然極好了。大哥你難道就不想試一試這樣的好嗎嗎?」

  旁邊大概有人聽到動靜,認出了莫飛景,便對著俞錦妍笑道:「這位就是飛景的大哥,莫校尉莫大人了吧?早聽說大人勇武果敢,今日這般的小小比賽,對您來說,可是如探囊取物一般了?一會兒可要叫我們好好瞧瞧大人你的身手,好好開開眼見!」

  另有幾人聽說,也都轉身瞧了過來,莫飛景根本沒注意俞錦妍神色越來越僵硬,還挺起了胸膛,高聲道:「我大哥的本事,那還用說?定是沒問題吧!」

  「那要是贏了,可不是能把馬帶回去三天?飛景啊,到時候我去你家做客,你可不能說不招待啊。」

  「莫大人,小的與飛景是好友,這會兒就在這裡,先祝您旗開得勝!」

  俞錦妍站立原地,聽著眾人七嘴八舌,只覺自己便如那被趕上架的鴨子,騎虎難下,再不好推脫了……

  這,可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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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26 08:04 AM

第三十三章

  因為張辰突然提出比賽,還拿能把汗血寶馬帶回家三天作為彩頭,一時人所沸騰,在座賓客無不蠢蠢欲動,摩拳擦掌,打算一展拳腳,好歹拼一拼,不定就能把寶馬牽回家呢?

  莫飛景亦然心動,攛掇著俞錦妍上去試一試,只道以她的本事,區區射箭比賽,定不在話下。旁邊還有人聽到動靜,唯恐天下不亂,上前來湊熱鬧,你一言我一語,生生把俞錦妍逼上了退無可退之地。

  俞錦妍心中大急,臉色一黑,狠狠瞪了眼莫飛景,笑著對一旁諸人道:「大家客氣了,我莫含章區區一個小兵,在軍裡也只負責衝鋒殺敵,百發百中的神箭手跟我可搭不上邊,我要有這能耐,早進神箭營了,還能留在步軍營裡。諸位厚愛,我這裡,只能說聲抱歉了,抱歉了。」

  有人不信:「莫大人你軍功赫赫,還能不會射箭?莫不是敷衍我們吧?」

  俞錦妍一邊給眾人賠禮,一邊反問道:「這位您可不是開玩笑吧,那可是汗血寶馬,便是不能屬於我,可要贏了,還能領回家三天呢,這樣的好事,你認為我要有這本事,還能眼睜睜錯過了?!」

  眾人一想,可不是這道理?!汗血寶馬這樣難得一見的名駒,要手裡有點本事,還能眼睜睜錯過了?就像俞錦妍說的,便是不能屬於自己,領回家三天好好看看也是好的啊。一時都是失望,對俞錦妍也沒了圍觀的興致,說了兩句,皆都散去了。

  莫飛景很不高興,又不好在人前給莫含章沒臉,只能低聲悶道:「哥你幹什麼了?騎射這種事,你十幾歲的時候就練得跟玩似的,別說百發百中,百步穿楊都行了,這會兒何必這麼跟人客套,謙虛?你別以為只有女人才八卦呢,你信不信,你方才這麼一番話說出去,明兒那些人就能把你說的一無是處。哥,汗血寶馬呢,你真不動心?!」

  俞錦妍瞟了他一眼,帶著他往外走了走,這才沉聲喝道:「你還敢在這裡說,要不是你沒頭沒腦地就鬧起來,說要我去參加比賽,我能這麼說自己?今兒這麼多人在場,你怎麼就知道沒有箭術高手?再說我學的殺敵報國之術,難道是拿來在這裡表演給眾人看得嗎?你小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懂事?!」

  莫飛景埋怨不成,反而被好一通訓,心裡哪能服氣?他自認是為了她好,偏人還不領情,當即就氣惱道:「我勸你參賽還錯了?我還不是為了你著想?大哥你現在才是步軍校尉,在軍裡還算是個人物,可京裡這是什麼地方,大街上隨便拉出一個都可能是個官兒,大哥你不趕緊想辦法往上走,遲早得被人追上去。今兒這是多好的機會啊,容家二爺,林家小六,還有眾多高門子弟,你要露一手,入了他們的眼,隨便拉拔一下,哥你的位置就上去了!」

  俞錦妍好一陣張口結舌,看著他氣得臉上漲紅:「好啊,我說你怎麼纏著我非要我來參加這個宴會呢,原來是打得這個主意。你先顧好你自己吧,我這個大哥的前程怎樣,還不勞你操心!」說著抬腳就往大門方向走。

  莫飛景本來還不服氣,看她要走,這才慌了神,忙忙拉住人道:「哥,你幹什麼啊?這比賽可馬上要開始了!」

  「還參加什麼宴會,我要走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誰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事,俞錦妍可不想惹麻煩。

  莫飛景著了急,死死拽住俞錦妍的胳膊:「不行,大哥你這可不能走,你這麼早走了,回頭我怎麼跟人解釋啊。你這不是不給人面子嗎?!」

  俞錦妍哪會管他,手一用力,感謝莫含章多年勤奮不斷的練武,力氣可大,莫飛景手無縛雞之力的,哪是對手,一下就被推搡開了。眼見著俞錦妍不是開玩笑,真惱了要走,莫飛景也顧不得旁的,趕忙拉著人說了實話:「大哥你可不能走,我早前就給人在張老大跟前遞了話,讓他幫忙介紹介紹你,也好讓你在一群人裡混個熟臉,好歹叫容二爺陳曄等人認識你……你現在走了,弟弟我的臉可就要丟光了!」

  莫飛景說著,哭喪著臉,身形微躬,滿臉哀求地看著俞錦妍。「大哥也不想事事麻煩嫂子娘家吧,如今你雖被封了校尉,可卻遲遲沒有實缺下來,這裡好多都是高門子弟,大哥你結識結識,多認識個人,也多條門路不是?咱們家,也不能一直老吊在晉陽侯府一根樹上啊。」

  俞錦妍心內震驚,看著莫飛景道:「你是覺得,晉陽侯府沒幫我把實缺拿下來,是故意不幫忙?!」

  莫飛景就小心看了下俞錦妍,有些忐忑道:「大哥你別怪我說話直,我知道嫂子有孕你高興。可話說回來,晉陽侯府那麼顯貴的門庭,親家舅老爺又是太子至交,這樣的身份地位,你入京這麼許久,卻連個實缺都沒幫你活動到,可不就是沒把你的事放心上?親家舅老爺要真在意你這妹夫,可不一早就給你調派差事了?!」一邊又神秘兮兮壓低了聲音,「大哥你不知道,容二爺門路廣著呢,家裡有權有勢,認識的人也多,待人也義氣,要他肯幫忙,大哥你的差事,就是十拿九穩的了!」

  俞錦妍身子都微微有些顫了,大口喘著粗氣,氣得止不住都笑了起來。

  原來,莫含章倒向三皇子容貴妃一派,這麼早就開始了。是了,那一年也是這樣,大哥還在活動著想給莫含章在禁軍營找個好位置,好叫莫含章能進出宮廷,找個機會再讓他在御前露露臉,誰知道沒多久,莫含章這邊就有人給說了個京郊大營的差事,莫含章也不跟她說,自己就去了吏部交接,可叫她大哥之前一番打點都落了空。因這差事還沒徹底落定,俞琮言俞錦妍倒沒什麼其他的想法,也沒細問是誰給莫含章走得路子,只當他自己認識了。卻原來,人家在這會兒,就跟人容家接觸上了!

  俞錦妍止不住想到多年後,莫含章獲封振威將軍,駐防京師大營,可不是跟容家往來密切?要不是如此,自己也不能拿毒死他來換取太子弄到俞霄一家的交易。可叫俞錦妍寒心的是,這樣背著俞家,偷偷跟人接觸的動作,擺明了是不信任俞家,那麼多年之前,是不是莫含章就已經對俞家起了防備,哪怕那時候自己才懷孕,在他心裡,自己這個妻子,俞家這個岳家,都是不可信任了?

  夫妻情分雖早已斷絕,可想到在莫含章心底,自己和俞家,竟是從來不能信任倚重的,這一刻,俞錦妍止不住還是窩起了胸口,只覺心如刀絞。

  「俞家這些年,幫莫家的還少嗎?」俞錦妍抬起燃燒著熊熊怒火的一雙眼睛,憤然看著莫飛景,咬牙切齒道,「這些年,要不是俞家幫襯,莫家能有今天?飛景,你怎麼有臉,在這裡跟我說俞家不盡心?你莫不是忘了,我們姓莫,不姓俞,俞家可不是我們父母,活該養著我們,幫扶我們,處處盡善盡美。人家幫,是情義,不幫,是道理,你就不想想,你娶妻生活,出門走動,有多少是借助了俞家的名頭的?你現在在這裡跟我說俞家不盡心?你的良心都叫狗吃了嗎?!」

  莫飛景臉色倏然鐵青:「大哥,你說這話好沒意思……」

  還沒說完,俞錦妍對著他冷笑一聲:「你有這般厚臉皮,我可沒那臉去對人伏小做低,看人臉色!你要留下,你就待著吧。」語畢,也不管莫飛景氣急敗壞的臉色,轉身就走了。

  莫飛景咬牙站在原地,呆呆看著他遠走的身影,重重吐了口氣,呸了一聲,轉身往人潮湧動的地方走了過去。好心沒好報,自己一番苦心為的誰?還不是為了他!居然這麼訓斥自己。莫飛景想到沈氏背著人的抱怨,不得不承認,自己這個大哥,果然是被自己那好大嫂給迷得失了魂了!

  「張大哥,不好意思,我府裡來消息,嫂子有事,大哥急匆匆就走了,太失禮了,讓我這裡給你賠不是,還望你大人大量,千萬別見怪……」巴結著給人低頭道歉,莫飛景心裡恨死了給自己難看的俞錦妍。

  張辰聽說,和身邊容二換個眼色,一邊笑道:「莫大人先走了?這倒是不巧,本還想跟他好好喝兩杯呢,不過既然是嫂夫人有事,那也沒辦法,飛景你不必放心上,來,這裡我們來乾一杯!」

  莫飛景不妨張辰態度還如此之好,心底更是愧疚,對著張辰容二,自己先自罰三杯:「多謝張大哥不計較。這裡,敬你們!」

  陳曄在一邊看著不屑,這樣的東西,要不是莫家跟晉陽侯府是連襟,他連多看一眼,都嫌礙眼!

  而這邊,俞錦妍叫車夫趕車回城,回到莫府,一個人在書房坐立良久,最後,還是去了莫含章那裡。卻不是心事問罪,而是打算好好和他談一談。

  過去的事,她鑽在內宅,不清楚的地方太多了,有些事,在這時候顯然已露端倪,自己要沒經歷過,肯定都不知道,像今天這件事,要不是自己親眼看到聽到,何曾想過那麼許多?

  俞琮言曾說過,做事最忌諱就是一知半解,只知道個皮毛,就削尖了腦袋往裡頭鑽,最後只可能裝個頭破血流。為了晉陽侯府,少不得她得想辦法,把一切都弄清楚弄明白了!

  至於莫含章可能不願意說?俞錦妍冷笑,他在意的人那麼多,隨便拉出一兩個殺雞儆猴,她就不信,他還能頂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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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26 08:13 AM

第三十四章

  莫含章從來不知道,後宅婦人的生活,竟是如此這般枯燥乏味的。

  早上起來,洗漱打扮,去給沈氏請安,吃早飯,看會賬本,管理家事,午飯,看賬本,管理家事,有時間午休,起來,再看賬本或管家事,沒事就待著,吃晚飯,去找沈氏請安或乾脆不去,待在房間,看賬本,管理家事,睡覺就寢。第二天再起來,再洗漱打扮,再去給沈氏請安,吃早飯……

  因為前面大夫說他操心過多引發胎氣不穩,現在,莫含章連每日去給沈氏請安,看賬本料理家務的事也省了,中饋暫由沈氏舒月朝管著,莫含章只消在自己屋子裡好好休息將養身體便是。

  於是他每天的生活就變成了:早起,吃飯,休息,午飯,午休,休息,晚飯,休息,睡覺……

  這樣的日子過一天兩天也就罷了,這麼長年累月的下去,誰受得了?

  才只第三天,莫含章的臉就綠的跟外頭樹上新長出的葉子一樣了,到得第四天,整個人看著都暴躁了,眼裡帶著血絲,透著股煞氣。

  趙嬤嬤實在忍不住,笑著打趣他:「太太好歹忍忍,您現在這樣可不宜勞神動氣,等大夫說您胎氣穩了,我就把你那些書搬回來,你也好看看書,打發打發時間。」

  莫含章就不明白,俞錦妍的那些書,也就是個遊記散文,史書一類,自己看著就當個消遣,怎麼就這樣,也變成勞神動氣的事了,無比煩悶道:「張大夫老說我要養著養著,誰知道還要養多久?我這天天躺著休息養膘,骨頭都發軟了,書不能看,人也不能出屋子,日日這樣,還不得無聊死?!悶都悶死了!」

  趙嬤嬤只由著他抱怨,嘴裡軟言相勸,只是讓他出門的事,卻是寸步不讓:「我也知道太太一個人在屋裡悶著無聊,這不,讓幾個丫頭陪著你說笑聊天呢,偏你又沒精神……那些個書,字又小,排的又密密麻麻,不說看書要動腦子,光看著那些字眼睛就花了。再說了,您現在這身體,就不該亂動,按著大夫的話,你就不該下床,都是我這老婆子拗不過你,擦讓你在這屋子裡走動,你啊,就當是為了孩子,先安下心好好養著吧,再等些日子,再稍微等等,等你胎穩了,就好了。」

  莫含章卻也不是不顧及肚子裡的孩子了,到底是他的嫡長子,也曾看著孩子慢慢長大,聰明伶俐,縱然感情不比秦雪之子莫鎧來的深,但畢竟是嫡子,如何能不關愛?更別說,這孩子還是他唯一可以牽制俞錦妍的人了,他最不希望的,就是這孩子出事。

  只是眼前的日子,實在太無聊了。莫含章百無聊賴,又鬥不過所有丫頭婆子連成一線不准他出門,只能絞盡腦汁地想話題,打探著俞錦妍往日的生活來打發時間。

  「日子天天這般過,想想以前,再對比現在,我以後啊,再不抱怨以前了。」莫含章這般對趙嬤嬤四個藍等人歎道,果然,逗得幾人都笑起來。

  藍翠心眼最粗,早前被莫含章罰過,心裡還堵了三天,背後跟人甩臉子,可時間一長,這事就給忘了,以前在莫含章跟前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只不說沈氏舒月朝等人不是就是了。此時她便脫口笑道:「我的好太太,你可別逗我了,往日是誰說只要不管家,憑的什麼日子都好的?如今這會兒,倒說這清閒日子不好了?」

  趙嬤嬤幾人也笑,並沒攔著藍翠,莫含章就笑著問下去:「不過管家理事,便是忙點,也比這日日躺著坐著強啊。比起如今,我可寧願操勞點。」

  「坐著休息還不好?」藍翠笑得一臉欣喜,「您這如今可是懷著孩子,等孩子落地,您在這府裡,可就萬事無憂了。管家有什麼好?吃力不討好,費心費力,把太太嫁妝都賠進去了,回頭還得被人指桑駡槐,陰陽怪氣地說一通。要我說啊,合該太太就撒手不管了這府裡的家務事,叫二太太操心去,她才知道您當日的不易呢。」

  話一脫口,藍翠才反應過來自己一時沒經大腦說了什麼,她雖無意,可話裡,分明是編排主子,眼瞅著莫含章的臉色,果然笑意淡了下去,一個瑟縮,沉默下去不敢說話了。

  趙嬤嬤幾個也不敢笑了,瞅著莫含章的神色,都罵藍翠胡說八道:「主子這是不樂意管家理事嗎?這不是身子不適才不得不休息?太太為這府裡做了多少,誰不看在眼裡?何曾說過什麼,你這丫頭,說過多少次,說話要過過腦子,偏我們的話,你一句沒往心裡去!」

  說的藍翠直抬不起頭,莫含章知道她們是怕自己發落藍翠,這才搶先罵她,只是他心裡還有疑惑,少不得暫且壓下了不快,軟言道:「好了好了,你們也別說了,這丫頭不過也是替我抱不平。只是雖只我們私下說說,有些話,藍翠,你以後可記住,不能隨便亂說了。」

  莫含章這一說,臉上還掛著笑,不像生氣的樣子,藍翠當即就打起了精神,點頭道:「是,太太,我以後一定注意。」

  莫含章這才旁敲側擊地問起以前的事:「說起我那些嫁妝,如今也不知道還剩下多少……」

  莫含章還記得當年俞錦妍嫁給自己時帶過來的嫁妝,那真真是十里紅妝,其豐厚,耀花人眼,只是,也狠狠在莫家臉上打了一巴掌。自來男女婚嫁,男方出聘禮,若不是男女雙方差距過大,為了雙方顏面,女方嫁妝再多也不能超過聘禮幾倍之多,否則,倒叫人以為男方窮酸,娶了座金山銀山回家。

  可莫家當年敗落,為了求娶俞錦妍,莫父和沈氏是掏空了莫家家底,才給準備了一副勉強過得去的聘禮,誰知道俞錦妍嫁妝百二十抬,抬抬塞得滿滿當當,當日曬嫁妝,裡頭金銀珠寶,土地鋪面,真叫人看得是眼花繚亂,何止超過莫家聘禮幾倍之數,便是十幾倍也是有的。

  為這,莫含章背後沒少被人打趣,只道他是人財兩得。莫含章嘴上不好說什麼,只心裡,並不好受——他可從來沒想過晉陽侯府的錢財!

  如今再聽藍翠說起俞錦妍的嫁妝,好似填補進了莫家,莫含章就尋思著,自己手裡還有些東西,趕緊給俞錦妍補上了,日後,也省的在她那裡落下個話柄。

  藍枝惻眼藍翠,笑著道:「什麼剩下多少?就您的嫁妝,這些年府裡開支雖不少,可不過也就是九牛一毛罷了,單只說當年侯爺給的五萬兩壓箱銀子,現在還沒怎麼動過呢。」

  莫含章心頭一跳,俞錦妍當年還有五萬兩壓箱銀子?怎麼他從不知道?

  藍翠聽著卻不服氣,怒道:「藍枝姐姐你忒好性,沒花壓箱底的銀子就算了嗎?咱們太太陪嫁的鋪子田地,每年收賬多少?江南那十畝田地,蓉城的莊子,哪年不是收入幾千兩銀子?可這些年,咱們太太手裡愣是沒多一分錢,都給填補進去家用了。這還不夠啊?難道還要我們太太從私房裡再拿出錢來,才算夠?!」

  說起這些事,藍玉藍晶也不高興:「可不是說,太太這些年也忒吃虧了,莫家的只一個貧莊子,田地不過那麼些,大爺又常年在外,不說這兩年,開頭幾年也沒什麼錢送回來,偏當年老太爺在世,生病吃藥,每日調養,老太太姑太太二爺,哪個不要花銷?老太爺喪禮,姑太太出嫁,二爺娶親,哪樣不要花錢?單只說姑太太的嫁妝,二爺的聘禮,太太都填補進去好幾萬兩銀子了,幾年田地鋪子的收益都給扔進去了,現在回來,誰說一句好了?姑太太上回還不樂意咱們太太沒把那纏枝牡丹的步搖送她呢,那麼通透翡翠雕的綠玉牡丹,太太也只一支呢,虧得姑太太還有臉沒給她就不高興。幾千兩銀子呢,她也好意思開口?!」

  莫含章就有些羞憤,倒不是對俞錦妍,而是覺得莫流采眼皮子忒淺,丟人!雖只一樣首飾,可既是人家心愛之物,如何能隨便開口討要?更別說還是貴重之物。幾千兩銀子莫含章如今還不放在眼裡,可他也知道,這樣價格的簪子,在首飾裡,也是極品的好東西了。哪怕是嫂子,莫流采也不該這樣討要。更別說沒要到手,還不高興了……

  趙嬤嬤生怕莫含章想起當日之事心裡發堵,忙止住了幾個丫頭還要說下去的抱怨,笑著對莫含章道:「太太也別想那麼許多,這人心啊,最難揣摩,太太只消無愧於心,老太太二太太那裡,您也不必太放在心上。等到您這孩子生下來,老太太就再不樂意你不拿出銀子補貼莫家,可也要想一想,您的東西,以後不都是留給她孫子的?這樣,可不就好了?」

  莫含章臉上更是燒得厲害,心裡一陣陣堵得慌。想著趙嬤嬤的話,可不是說俞錦妍當日不肯補貼莫流采,沈氏也不高興了?憑的是誰,作為個兒子,哥哥,聽人說起自家母親妹妹眼皮子錢,心心念念著人家的銀子,面上都過不去,當下就有些口氣不好:「我才補貼了多少,府裡攏共只這些人,便是花出去也沒多少,不過一件首飾而已……」

  這下卻是平日最穩重的藍枝開口率先反對的,不贊同道:「太太可千萬別有這想法,有些事,可一次不能有,有了開頭,日後就剎不住了。您今兒給了姑太太一根簪子,明兒老太太說起玉佩擺件,您給不給?二太太說起那古董字畫,您給不給?再者說了,家裡平日對外人情往來可還不少呢,別的不說,老太太那頭的沈家,二太太那邊的舒家,可都是一串串人情,日常女眷來往,您前頭剛送了人家貴重東西,還能拿一般東西糊弄人家親戚?到時候,隨便幾樣東西出去,可就幾千上萬兩銀子沒了。」

  趙嬤嬤也不同意:「您的這些東西,宮裡賜下來的不說,有些是當年夫人,太太您母親傳下來的,還有晉陽侯府幾代主母的嫁妝傳下來的好東西,還有侯爺當年為你精挑細選的,件件貴重不說,裡頭意義也大,都是等著日後您有了女兒傳給小主子的,哪能這麼現在隨便送人了?」又泠然道,「這世上,女子的嫁妝都屬於女方,拿出來貼補婆家已然算好了,沒得還要傾盡家底討人歡喜的,姑太太眼光高,看得好東西,她手裡也不是沒嫁妝,合該自己去買,了不得,可不還有老夫人補貼,夫家給置辦?就沒有叫嫂子割愛的道理!」

  莫含章啞口無言,心裡卻異常不快,到底雖沒錯,只自己妹妹母親,在趙嬤嬤口裡,可真如個破落戶一般了!

  偏就他不痛快的時候,又有人找了過來,只聽得外面一陣嘈雜,接著就聽洛兒高聲道:「二太太,您怎麼來了?」

  藍翠一拍手,低聲急道:「糟了,怎麼倒忘了,舒家二姑奶奶家新添的哥兒可不是要滿月了?二太太定是又要咱們太太送禮了!」

  莫含章一口氣梗在喉嚨口裡,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生生漲得臉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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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26 08:20 AM

第三十五章

  說起來,舒月朝出身還算不錯,舒家宗族在京裡,也算小有頭臉,幾代的官宦之家,如今京中正四品大理寺少卿舒少卿,就是舒家的人,其中還有子弟入翰林院,入吏部辦差,外放的也不少,家族多年積蓄,雖比不得勳貴豪爵,但在京裡,旁人多少也都會給點面子,算的是比較中等的人家了。

  舒月朝的父親就是外放的湖州知府,正五品官員,雖說地方不如江南富裕地區,但也算一方父母,手掌實權,算是比較好的了。因此舒月朝一家,雖不是舒氏宗族一房嫡宗,在家族裡,卻也頗有些體面。家中在京城也有屬於自家的前後三進宅子,比上不足,比下,卻是綽綽有餘。

  按照舒月朝這樣的條件,照理,當年敗落的莫家,身無功名的莫飛景,是斷斷配不上人家的。

  都說高門嫁女低門娶婦,舒月朝這樣的條件,往上走走,嫁個五品四品官人家裡去,那是絕沒有問題的。至於為什麼到最後卻便宜了莫飛景,說起來,還跟舒父本人有關。

  卻原來,舒月朝之父是個貪花好色的,肚子裡才學是有,但更多的,還是那些個花花腸子。年少時就貪戀好顏色,娶妻舒月朝之母時,還曾好過一段時間,可不久,就有固態萌發,這些年,一路往上爬的同時,小妾通房更是納了多少。舒月朝母親也不是省油的燈,年輕時跟舒父鬧也鬧過,吵也吵過,氣急了,動手也不是沒有的,可舒父愣是沒有改過半點,舒月朝母親實在沒辦法,只能沖著那些個通房小妾開刀。舒父正新鮮的不敢動,可過了氣的,都被她毫不手軟地或打發或賣掉了。舒父也不管,舒月朝母親就越發有恃無恐,這麼多年,舒父沾過的女人無數,可舒家後院,真正有名分的,只有個年老色衰的李姨娘。

  可姨娘通房能打發,這些姨娘通房生下來的孩子,卻是不好辦。

  也不知道是舒父播種能力太強還是怎麼的,舒月朝母親一生只有四個孩子,三女一男,舒月朝在四兄妹裡排行第三,府裡卻稱呼她為十二姑娘,她還有個妹妹,在府裡的排行,排到了十六,底下還有庶出弟妹……

  這麼多的庶子,舒月朝母親便是再郁氣,還能一個個都害死了不成?舒父呢,也是個沒慈心的,照說那也是他兒子女兒,偏他對此毫不上心,舒月朝母親虧待庶子,他不管,舒月朝母親折磨庶子,他也不管。時間久了,舒月朝母親連害人的心都麻木了,隻眼不見心不煩,把庶女一堆放著,庶子一堆放著,一日三餐飯養著,餓不死就是了。

  只這一來,府裡的名聲就給敗下去了。哪怕時人最講究多子多福,可一家庶出子女出來這麼多,也著實不像樣,外人議論起來,舒父自少不了貪花好色的名頭,舒月朝之母,卻也落了個不能勸誡夫君的不賢名聲。

  這一來,舒家子女的婚事,就要往下走一走了。

  舒月朝十五及笄,可來府裡說親的人寥寥落落,說起來時,也不過是些破落戶人家,舒月朝想到自家大姐二姐都是低嫁出府,背後抱著舒母不知哭過多少次。這時莫家來提親,舒母一聽說人跟晉陽侯府是姻親,眼睛就亮了幾分,再看到莫飛景長身玉立的俊秀少年模樣,二話不說,當即就把婚事拍板了下來。就是舒月朝自己,偷偷看過莫飛景以後,心底也是歡喜得緊。

  莫家門第雖低,可前景卻好,莫飛景有如此兄嫂,日後前程還怕少了?

  只是想到娘家的破事,舒月朝心底多少還是存著氣,其餘庶出的姐妹兄弟一概從來不往心裡放,唯一惦記的,也就是一母同胞的兄長和姐妹了。

  藍翠口裡說的舒家二姑太太就是舒月朝的親姐姐,舒家排行第二的姑娘,嫁給了李翰林家的長子,算算過門到現在,已然有十六年了,前頭子女生了四個,誰知道這把歲數了,竟還老蚌生珠,又產下一子。舒月朝心裡歡喜,早早就跟著沈氏俞錦妍等人都說了好一通這件喜事,恨不能所有人都知道,她又多了個侄子。

  當然了,在藍翠等人看來,每每有這樣的事,自家都是吃虧的。俞錦妍高門出身,往來之際,最講究禮節。逢年過節,家中喜事,總不好空著手上門去,又是妯娌親戚,禮物輕了也不好看,再說後面還有個舒月朝巴巴看著呢,要是寒酸了,背後還不定怎麼給她宣傳呢,這一來一去,逢年過節加起來,俞錦妍卻是送出去了好些,可人家回的,那就少了。

  一來是俞錦妍這邊本就沒多少喜事,二來,人家舒月朝說起理由來,也是一套一套的。

  「嫂子是勳貴之家出來的,卻不知道那李家啊,可是正經清貴人家,世代書香,講究的,就是個雅字,我們看著金銀之物吧,那是日常必不可少的,可在人眼裡,這就是阿堵物,提起來,俗!這不,送禮也講究個雅字,瞧瞧這盆綠牡丹,這花色,多好啊。嫂子不喜歡菊花?剛好擺你屋裡。」

  藍翠都恨不能往舒月朝臉上啐一口,對舒家那些個姑奶奶,更沒好感。什麼雅不雅的,自家送出去幾百兩銀子的好物件,人家送來盆兩三年生頂天了不過百多兩銀子的破花來,輕輕鬆鬆就給省下來好些銀兩,都說窮翰林窮翰林,這句話,可真說得半點都沒錯!掙錢都掙到親戚頭上了,忒不要臉!

  可要真跟人比臉皮,也跟著把禮物送輕了,俞錦妍又拉不下這臉,有時有心想躲了不去登門,舒月朝卻早早就來通知,生怕人忘了,臨了前,還親自過來邀請,讓人躲都躲不去。藍翠幾個早心有怨言,平日見得舒月朝登門,就跟見到夜貓子進宅一般,馬上就戒備起來了。

  「都說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二太太這樣的臉皮,也算是了不得了!」趁著人還沒進屋,藍翠咋咋呼呼在莫含章耳邊叫著,「太太這回可別心軟了,打發二太太點東西到時候送過去就得了,要是上門恭賀,到時候人抱著孩子出來,太太還得再破費一回!」

  莫含章對舒月朝這個弟媳婦可不比對莫飛景莫流采,一個是同胞弟妹,一個只不過是弟媳婦,眼瞧著身邊丫頭趙嬤嬤一個個都說得舒月朝不是,莫含章心裡也起了疙瘩。

  看著聽賢良淑惠的一個人,果真會有這樣貪小便宜的毛病?都說妻賢夫禍少,弟媳婦要真是這樣的一個人,自己弟弟那般聰明懂事的人,可別叫她給影響了。

  「嫂子。」

  這邊莫含章皺眉想著,那邊下人已然迎了舒月朝進來,莫含章抬頭時,就見得舒月朝沖著自己熱情地打著招呼,「嫂子不舒服,我早想來看你了,偏這幾天,府裡的事忒忙,這邊廚房裡要採辦,那邊花園裡的草木又該重新整飭了,我這不,忙到現在才抽出空來這邊坐坐,嫂子,你可別見怪啊。」

  莫含章自然是說不見怪的:「你新上手府裡的事務,忙些也是應該的。要真府裡事多,趙嬤嬤幾個是幫著打理慣了的,要不,我讓她們去幫幫你?」

  舒月朝臉上的笑容一僵,連連擺手道:「趙嬤嬤幾個可是嫂子您身邊的得意人兒,我哪裡敢指派?我這邊倒也忙得過來,左不過我不行,不還有老太太坐鎮嗎?可不敢勞煩嫂子身邊的人。」

  藍翠斜著眼看了舒月朝一眼,趁著給莫含章添茶的時候給他擠了個眼色,莫含章本還有些不高興丫頭無禮,可看舒月朝那樣子,才恍然過來,人家那是防備著自己呢,覺得自己好端端提出派人去幫她,那是心懷歹意。一時沉默下來,頗有些狗咬呂洞賓不是好人心的鬱氣。

  莫含章掀開手中茶杯蓋子,嫋嫋玫瑰花香登時四溢開來,甜膩的味道沖的莫含章眉頭輕鎖起,舒月朝剛喝了口毛尖,一聞這花香,腦袋往前一探,只見白瓷盅裡,淡淡粉紅色的花水香氣四溢,就看著莫含章笑道:「這是玫瑰清露吧?香而不膩,今年府裡在外頭採買的可不及這花露十分之一,嫂子哪兒買的,回頭我打發人出去,也買上一份。」

  藍玉在一邊笑道:「二太太誤會了,這卻不是買來的,而是前頭我們家舅太太過來,順道帶來的。說是太太現在有孕,茶水喝多了不好,這花露清涼滋補,正適合太太現在用。本來還是宮裡賜下來給侯府的,就只兩瓶,舅太太自己一瓶都沒留,全送給了我們太太。」

  舒月朝臉上的神色看著複雜極了,眼神在莫含章手上的茶盅上掃了一圈,笑聲道:「侯夫人對嫂子你可真好,什麼好東西都想著你,可見你們姑嫂,感情一定很深。」

  藍翠在一邊毫不客氣道:「那可不,我們舅太太對我們太太可好了,什麼好吃好玩的,都惦記著我們太太……沒辦法,誰叫我們侯爺太太,就這麼一個妹妹呢,可不是什麼好東西,都記掛著太太?!」

  這句話就跟刀子似得,直戳到了舒月朝的心坎裡,只覺這藍翠,根本是在諷刺自己。說起這兄妹之情,舒月朝跟同胞的兄長相處的還可以,不比她二姐跟大哥年齡相近,關係更親密些,但自問也過得去,可舒月朝的娘家嫂子卻是個厲害的,瞧不上莫飛景如今不過一個虛職,每次舒月朝回娘家,送的禮輕了,就得被嫂子不陰不陽地說上好一通,久了,舒月朝連娘家都不大樂意回去了,偏藍翠在這邊,給她講晉陽侯夫婦與俞錦妍,是如何兄妹情深……

  莫含章當年對這個弟媳婦觀感還是不錯的,藍翠雖說的舒月朝萬般不是,可沖著人是俞錦妍的丫頭,莫含章在沒真正看到人的劣跡之前,他還不想跟人弄僵了關係,就笑著道:「弟妹可覺得這花露味道好?你要喜歡,我前頭喝了不少,這會兒大概還能剩下不少,我叫人給你勻半瓶過去。」

  舒月朝搖頭拒絕:「這般金貴的東西,又是候夫人特意送你的,我哪有這福氣喝?我去外頭買次一等的也就罷了,又不是什麼常喝的東西,外頭一整瓶一整瓶的多得是,嫂子那裡剩下的,還是自己留著用吧。」

  莫含章聽著這口氣,像是嫌棄那花露是自己用過用剩的,就不再勉強她,既然不想要,那就算了。皺著眉頭一口喝乾了手裡的花露水,壓下那滿口花香的不適,好半天,都沒開口說話。

  舒月朝一時衝動話脫口而出,心裡就有些懊惱,她來這邊,可不是為了跟人鬥氣的,不幾天就是二姐幼子滿月,她還打量著請俞錦妍湊個熱鬧呢,可不能就這麼鬧開了,一時又笑起來,對著沉默的莫含章道:「看嫂子的氣色,最近可是越來越好了,臉上紅潤也多了,看來靜下心修養身子,還是有好處的。瞧瞧現在,真真再漂亮不過的一個孕婦了。」

  莫含章並不習慣這樣的話題,聽她贊的自己漂亮,更加渾身不自在,一個大老爺們,誇什麼漂亮。淡淡頷首道:「弟妹誇讚了,不過是躺得多吃得多,才看著好些罷了。」

  舒月朝聽著笑道:「我看著這臉色,分明是全好了嘛。聽說嫂子在屋裡能來回走了?既好了,怎麼也不出來走走?老太太和我,都擔心你的身子呢。這老在屋子裡悶著,哪能舒暢?憋都憋壞了。嫂子要願意,不如我們出去走走?正巧過兩天我娘家二姐那頭孩子滿月,不如嫂子也跟我一道去吧,二姐生下的那個大胖小子,現在滿月長開了,嫂子不知道,可漂亮的一個男孩了。嫂子去抱抱,沾點喜氣,到時候,也好給大哥生個大胖小子來!」

  莫含章說不出心底是什麼滋味來,他很不樂意相信俞錦妍身邊的丫頭對舒月朝的指控,可聽著舒月朝如今這般不遺餘力策動他往李翰林家走滿月酒,有些話,止不住就衝口說道:「弟妹,你莫不是忘了,大夫可是叫我好生休養一兩個月的,當時你也在場,這才幾天,你就叫我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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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26 08:27 AM

第三十六章

  舒月朝與莫含章最後是不歡而散,看著人氣呼呼走了,藍翠藍玉兩個年紀小的高興地直跳,連藍晶臉上都露出了笑。一屋子人,別提多解氣了。

  可越這樣,莫含章心裡就越憋氣的慌。

  他從來看不慣俞錦妍身邊的人,只覺她身邊的人,老端著個侯府出來的人的傲氣,看莫府其他人,都好像在俯視一樣,透著股看不起人的味道。半點沒有自己其實也不過只是個奴僕的感覺,指點莫府下人做這個做那個的,嫌人這裡做得不夠細緻,那邊做得不夠貴氣……

  好似渾然忘了,他們現在待的,可不是晉陽侯府,而是莫家,莫、家!

  但現在,經過了這麼多天「俞錦妍」的生活,莫含章再不願意,也不得不承認,俞家出來的家人,哪怕看不慣莫府的下人,也確實,有這個本事。

  就比如說莫家請來的大廚房裡的廚師廚娘,手藝在外頭也是一等一的好了,可比起俞錦妍的私人廚娘,登時就下了一個等級,不是說廚藝相差太大,而是這外頭聘來的廚師廚娘,哪知道主子的喜好,身體好壞?還有些高門大戶獨有的調養身子的方子,外面人哪裡知道?俞錦妍這邊的廚娘則不然,精通各項湯水點心的製作不說,還粗通婦科醫術,會些藥膳,有些時候俞錦妍這邊稍微嘴唇發白,那邊就給上了補血益氣的羹湯,藥補不如食補,在這裡被徹底執行。哪怕有時候主子不樂意吃,可廚娘都會盡心做上來,勸著主子用,而不會隨著主子的心思,給上一些對主子身體無益的飯菜……

  還有伺候的下人,四個藍不說,就說厚院裡現在的二三等丫頭惜荷洛兒幾個,年紀小小,識文學字,能書會寫,廚藝女紅,擺設鑒賞,打算盤看賬本,不說精通,卻也很登得上檯面。俞錦妍這邊的屋子,院落,現在大部分就是幾個丫頭管著的,而俞錦妍的嫁妝鋪子,賬本,很多,也有幾個丫頭幫著先看一遍,再叫莫含章最後裁決……

  莫含章還記得自己曾經在沈氏身邊見過的丫頭呢,不過也就是做事熟練,不毛糙而已,比起俞錦妍身邊這些精細培養出來的丫頭,可被比到天邊去了。

  到底是侯府百年底蘊養出來的下人,比起自家家境好後,從外頭才買回來的,可不是一個天,一個地?

  莫含章是從那弱肉強食的戰場上廝殺下來的,最知道這世界上,唯有自己的實力才是最重要的,技不如人,如何能怪得別人看不起?

  可這份覺悟,也就僅限於是下人之間而已。

  莫含章一直一直認為,俞錦妍仗勢欺人,挾恩以報,認為自己是低嫁就在府裡興風作浪,攪得家無寧人……總而言之,家裡一切的矛盾起源,都是俞錦妍造成的。誰知今天一瞧,原來,自己以為一切都好的家人,也不全是那麼好的,事實,根本不是他想像的那麼回事。

  或許,俞錦妍的所作所為很不堪,可是他一直以為賢良淑德的弟妹,也並不全然無辜。最少,這個弟妹,絕不如她往日在人前展現的那樣賢淑。

  就像是底氣被人抽了一半,猛然發覺舒月朝身上不足的莫含章,想到往日自己理直氣壯挺直了腰板指責俞錦妍在家裡掀風鼓浪的事情,就覺得臉上有些發燒。或許、自己有許多地方是對的,可到底,有些地方,或許,他是冤枉了俞錦妍……

  桌上擺著莫含章堅持特意向趙嬤嬤藍枝幾個要來的俞錦妍當年出嫁時的嫁妝和這幾年收益的賬本,旁邊對比著放著莫家這幾年的開銷,莫含章看著密密麻麻的字跡,心裡是無比的沉重。

  因為這份過意不去,俞錦妍來找他時,莫含章難得沒有對她擺臉色,情緒低沉著,俞錦妍問什麼,他就答什麼,合作得很。

  弄得俞錦妍好一陣不自在。

  「你最近,肚子沒事吧?」俞錦妍心想著,該不是孩子有什麼問題,他心虛了吧?「你近來可休息好了?孩子沒問題吧?」

  「孩子一切都好。」大概是知道俞錦妍不信任自己,莫含章特意還說道,「大夫來看過了,親口說的,一切都好。」

  俞錦妍想想,還真是這麼回事,莫含章肚子裡孩子的情況,自己是常問的,要有事,大夫肯定早跟自己說了,絕不會瞞著。

  那莫含章今天這麼一反常態,是什麼意思?

  一個滿腹狐疑,一個心裡有事,明明是做了十幾年夫妻的人,寒暄過了孩子的話題,兩兩相對坐著,卻是找不到半個話題可以聊天的。

  「那、那個……」也不知道是太過心虛還是怎麼的,才開口的時候,莫含章的聲音甚至都有點啞,看到俞錦妍看過來的奇異的眼神,莫含章想死的心都有了,咽口口水潤潤喉,莫含章倒是想振奮男子氣概,可一想到那厚厚的賬本,這點子想法很快又消下去了,「我都聽趙嬤嬤幾個說了,你這些年,在府裡花費了不少,都是你的嫁妝……你說個數,我回頭補給你。」欠人錢的感覺並不好,尤其欠的還是你一貫看不順眼,最後弄死了你的仇人的錢,這感覺更加不好。莫含章自認自己恩怨分明,以後的事以後再說,這些錢財帳目,他是絕計不想虧欠俞錦妍的。

  俞錦妍一生富貴,出嫁時俞琮言給準備的嫁妝,夠她舒舒服服過兩輩子的,錢財這些事,他並不很放在心裡,但難得看到莫含章這副虧欠的樣子,俞錦妍想著自己這麼多年,扔了錢進去還沒討到好,一股氣上來,也不客氣了,帶著幾絲嘲諷道:「你現在倒要來給我算帳還我錢了?以前是誰說的我仗著家世幾個錢,看不起你家人,對不住你母親弟妹的?」擺擺手,「你要還我,我也不跟你客氣,別的開銷就算了,你只要把你弟弟你妹妹娶妻出嫁所花費的費用算清楚給我就是了。」

  莫含章皺眉:「我爹的喪禮你辦得很隆重,花費不下萬兩了,這個我得算給你。」

  俞錦妍詫異地瞧了他一眼,見他滿臉認真不似作偽,口氣這才緩和些:「算了,到底也是我的長輩,那些,就算是我的孝敬了……」

  莫含章聽著,心底是五味陳雜,看了俞錦妍好一會兒,才撇開了頭,沉默下來。

  莫含章年幼就被莫父嚴格教導,學文習武,每天兢兢業業,半刻不敢鬆懈,莫父以最嚴苛的要求來訓練莫含章,一心想要莫含章成材成器,光耀莫家。年幼時莫含章對於這樣的父親不是沒有怨言的,但孝字大如天,畢竟是生身之父,幼時嚴苛的要求,讓他在戰場上幾次撿回命來,小時候幼稚的憤恨過去,對父親的孺慕之情叫莫含章無法忽略俞錦妍對莫父的這份敬重——哪怕她或許真的對沈氏對莫飛景等人心存不滿,可無疑,她當日大辦莫父喪禮,其心意,是真的!

  明明是自己恨之欲其死的仇人,偏偏,人家卻大操大辦,真心隆重地送走了自己的父親,這個人情,欠大了。

  許久,莫含章才乾巴巴地說道:「父親的喪禮,算我欠你個人情……」

  俞錦妍好笑地看著他,卻是一口婉拒:「免了,我當不起。」

  莫含章臉倏然落下,沒好氣地看著眼前這女人:「我好心好意,你這麼拒絕是什麼意思?」

  俞錦妍是真不知道莫含章腦子裡都想的什麼,都說女人心海底針,依她看,男人的心思,也差不多了;「莫含章,我送走你父親,也不是才發生的事情,這都多少年了,早年你也沒說過欠我什麼,如今這麼巴巴提出來,是什麼意思?

  莫含章被問得啞口無言,他總不能說,以前他一直以為父親喪事便是大辦,也累不到俞錦妍什麼,家裡還有沈氏還有莫飛景,出人出力出錢,俞錦妍便是有功也不算多少。誰知看了賬本才知道,那時候的水陸道場是俞錦妍請的高僧大師,送葬賓客靠的晉陽侯府面子,戲班酒菜,花費的是她的嫁妝……算下來,沈氏莫飛景幾個,才是那只用出點力氣,人前掉些眼淚的主兒……這些話,他哪說的出口。

  末了,莫含章也只能道:「到底你花費不少,萬多兩銀子,你又不肯要我的錢……」

  俞錦妍想也知道,事情真相肯定不是這麼回事,莫含章如今擺出這副樣子,可沒叫她心底感動半點,只覺莫名其妙,本來她還想說莫含章沒事找事,突然想到自己的來意,俞錦妍脫口而出的話就變成了:「不過萬兩銀子,你又不是沒見過錢的,這麼多年下來,你不也積了一大筆銀子?這麼點錢,值當你許諾欠我人情?」

  莫含章看著她道:「萬兩銀子還少了?我當年要不是戰場上廝殺,得了些浮財,單靠家裡的田產鋪面,朝廷那點俸祿,要湊萬兩銀子,可有的熬了。」

  就像舒月朝姐姐嫁的翰林人家,清貴是清貴了,可朝廷俸祿一年不過幾百兩銀子加一些穀糧,自家吃喝還行,可要生活過得好?穿金戴銀,吃香喝辣?再加上官場人情往來,四處打點?別開玩笑了!官宦人家,最重要的出息還是家裡的田地,鋪子。

  可莫家早年是衰敗過的,祖上的好田地好鋪子早就出手的差不多了,就現在剩下的那些個好鋪子,裡頭收益好的幾個,還是這幾年慢慢添置回來的呢。

  若不是當日俞錦妍出錢,以莫府的財力,莫父的喪事,絕不可能辦得這樣體面。

  俞錦妍看著他眼神黯淡,不動聲色地輕笑道:「你後來不是跟容二爺搭上了,還托他找了差事?怎麼,容家就沒拉拔你一把?做生意摻股什麼的,你也該撈了不少才是啊。」

  莫含章莫名所以:「容二爺?就當年他曾幫我找了缺,可我當時什麼身份,他們怎麼會拉我入股做生意呢?」一會兒又冷笑起來,「我後頭倒是身份夠了,值得人拉攏了,可不,一下被你毒死了?」算算時間,也就是這會兒,自己得了容二爺的幫助,找了個差事……

  那麼點不痛不癢的譏諷俞錦妍才不放在心裡呢,只是心底微微鬆了口氣,原來這時候,莫家還沒投向容家,容家,也不過順手做個人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5-1-26 08:33 AM

第三十七章

  「我哥,有意幫你在禁衛軍找個缺。」

  至親至疏夫妻,如今俞錦妍和莫含章,手中掌控著彼此最大的秘密,卻偏偏宿怨極深,比起之前兩兩相厭,此刻,倒真應了這句至親至疏。彼此對坐良久,說的話卻寥寥無幾,便是幾句交談,也是生疏客氣的緊,久了,俞錦妍也不耐煩,要不是此行還有目的沒達成,她才懶得在這裡跟莫含章再糾纏。

  裝著跟俞琮言從沒有相認,俞錦妍對著略顯驚訝的莫含章,緩緩說道:「前兒遇到大哥了,看我閑極無聊在外面逛街,生怕我是沒差事給憋悶壞了,所以給露了點口風,說是已經在幫你跑動關係,等過些時候,應該就有定論了。」

  莫含章聽了,心裡不自覺就打了個顫。這件事,以前根本沒有過,不由就接著她的話問道:「大哥他,這麼跟你說的?」

  俞錦妍嗯了一聲:「我見到他有些激動,後面有些失態了,他大概,是誤解了……」

  俞錦妍故意把話說得模模糊糊,莫含章聽到,腦子裡自動就補充了,大概是俞錦妍在街上遇到了俞琮言,神態太過奇怪,叫俞琮言誤解了,還當她是每日閑在家裡不適應,這才把自己暗中的安排說了一遍,心裡一時說不出什麼滋味,他早年卻是一直不知道,俞琮言還有暗中幫他打點,因看著自己老沒有實差,這才走了容二爺的門路,給自己謀了個軍裡的差事,可這時候,他不過一個步軍校尉而已,在京裡不顯山不露水的,還是靠著晉陽侯府姑爺的身份,才得了個不上不下的差事,若是真能按著俞琮言的安排進禁衛軍……

  莫含章聲音有些乾澀,難得愧疚道:「我早先,不知道大哥會這般安排我,我還以為……」

  俞錦妍瞟了他一眼,並沒有很指責,只是淡淡道:「大哥的性子,要沒把事定下來,他輕易是不會開口的。要不是我今兒情緒不大對,他怕也不會跟我露口風。」

  莫含章臉上神色更為複雜,沉默良久,才歎了一聲:「大哥做事謹慎啊!」除非一切落定,否則絕不輕易開口。自己當年另尋門路,怕是枉費了他的這一番苦心。

  俞錦妍暗自冷笑,面上只做不懂:「禁衛軍跟你那西山大營的差事能有什麼不一樣?進了西山大營好歹還是個小頭頭,手下也有幾個兵,禁衛軍裡一堆的高門子弟,進去了,少不得還得受委屈。我就不明白,大哥怎麼給找了這麼們差事?」

  莫含章並沒多想,只當她不動前朝諸事,因而解釋道:「禁衛軍裡要往上走說難挺難,說簡單卻也簡單,禁衛軍護防皇城,其中往來貴人居多,若能抓住機會,在貴人面前露臉……」有朝一日,而俞琮言既然想把他安排進禁衛軍,定然是準備了後手在的。

  俞錦妍聞言登時浮現出歡喜得笑容來:「皇城那裡,我不過年幼時候隨著父母進去過,後來便沒了機會,卻沒想到,我還能駐防其中。」掃了眼莫含章,止不住還是刺了一句,「這樣的差事一定難尋,大哥裡頭怕費了不少功夫,這會兒倒便宜我。」

  莫含章心中含怒,可一對上俞錦妍那略帶嘲諷的眼神,這股子怒氣,便再也維持不住,末了,也只是道:「我當日另尋門路,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一直沒差事……大哥也沒跟我說,我想著,總不好意思一直麻煩他,所以才去求的容二爺……」

  俞錦妍嗤笑道:「說穿了,你不過是不相信我大哥會幫你一路打點而已。你恨大哥沒及早幫你把一切安排好了,幾天都等不及,又覺得親自去問大哥這些事丟臉,乾脆就另投他主,是不是?你但凡相信大哥一直對你好,你做事之前,也會去問一問大哥此後對你可有什麼安排,有沒有什麼建議,可你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說,看著沒有差事的命令下來,就當我大哥把你忘了,一轉身就找別人幫忙了……莫含章,你還敢說,你一直記著我大哥這些年在軍裡對你的幫襯?」

  莫含章被說得面色發白,心慌意亂,直覺反駁道:「我並沒有這個意思,我不去問大哥,是因為我覺得,總不好什麼事都麻煩他,這些年已然勞煩他許多,總不能我現在回了京,還處處要他幫忙。他畢竟只是我的大舅哥……」又不是親生父母,便是親生父母,男子漢大丈夫在世,如何可以處處依賴旁人?「我當時只是想著,也許,我可以自己給自己找到差事。」而不用一再勞煩親眷。

  俞錦妍卻並不接受這說法:「說是靠自己,最後不是還去走了門路?還是找的容家。莫含章,你這些藉口,糊弄誰呢?光聽我大哥那番話,我就知道他前頭定是費了大力氣安排,莫含章,你就沒想過,你自己撇下我大哥另找門路,費了大門大氣力幫你的我的大哥,他會多尷尬?他在裡頭,會不會搭進去人情,會花費多少心力,你想過嗎?」

  「容家那時不還安分守己的嗎?我也就是逮著個機會才給自己走了個門路,那是故意去找的容家?」莫含章只覺的俞錦妍時胡攪蠻纏,「你要我跟你說多少遍,我那時候,真不知道大哥已經在背後給我安排路子了。」

  俞錦妍冷笑:「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還不是因為你事事都憋在肚子裡,什麼都不說造成的?!你要肯說出來,去問一問大哥,也不會有後面的事!說穿了,你不就是嫌自己一直欠著我家的人情,覺得自己抬不起頭了?!莫含章,我真不知道,你原來是這麼個自卑的人!」

  莫含章也怒了:「難道我不想一直靠著你們俞家,這還錯了?!」

  俞錦妍跟他針鋒相對:「你自己有志氣,誰敢說你錯?可你一字不吭,背後搞小動作是什麼意思?你但凡把話敞開了說,誰還能逼你不成?我大哥吃飽了沒事幹,非要處處幫你鋪路送人情啊?我大哥就那麼閑沒事幹,非圍著你轉 不可嗎?!」

  莫含章氣急了指著她:「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他是想要靠著自己爭一爭,可那不代表他就忘恩負義了,俞琮言多年幫扶他,莫含章感激於心,要人以後不用幫了,自己可以憑著自己努力出頭,這樣的話,如何能敞開了來說?莫含章自己都知道自己這是大男人的面子,自尊心作祟才起的想頭,這樣上不得檯面的原因,連至親之人都不好說的,更何況是跟俞琮言?

  此時俞錦妍毫不留情的一口戳穿,莫含章臉上又紅又白,好一陣羞愧。本來要怒,可看著俞錦妍帶著嘲諷的冷笑,那怒氣,便是戳破了的氣球,一下就萎靡了。

  好半天,莫含章才羞慚低聲道:「我承認,我當時的做法,是有不對,可我,並不是有心的。」要早知道俞琮言為他費了那麼多心思,他絕對不會糊塗地跑去找容二爺疏通門路,「當日我去參加一個宴會,剛好遇上了容二爺,跟著聊了幾句,順口就提了我差事的事,我當時,根本沒想太多……後來大哥也沒說幫我安排差事的事,我就給疏漏了……叫大哥一番苦心落了空,這我承認,是我做錯。」又解釋道,「那時候我真沒什麼攀附的心思,就是想著送個禮,求個差事的事兒……容家還要三兩年才能起來呢,我再傻,也不會這時候湊上去依附人家啊!」

  俞錦妍倒是沒想到莫含章會跟她道歉,聽得他真心實意,不似作偽,臉上也頗有歉疚,滿肚子準備的話,一時倒不好說了。莫含章自己都認了錯,她再窮追猛打,倒顯得她得理不饒人,只心裡一口氣憋著實在難受,看了他一眼,低下頭沉默了下來。

  屋內的氣氛瞬時就變得奇怪起來。

  好一會兒,俞錦妍才慢慢平復了心情,把自己跟莫飛景一塊兒去張家莊子赴宴的事說了一通,告訴他:「你弟弟跟那張家走得極近,你我都是知道容家跟太子之間日後會如何,我大哥既站在太子這邊,我自然也是太子這邊的。張家容家互為盟友,我是絕不可能看著莫飛景跟張家走得太近的。我這邊跟你也說一聲,你要不服,自找門路來應對就是,有我在一日,莫家卻是鐵板釘釘的太子一派。」

  莫含章臉色不好,可如今他一後宅婦人的身份,便是不滿意俞錦妍的安排,又能如何?只是譏諷道:「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果然沒錯,你通讀幾本書,野心卻大,一個女子,不好好待在內院,相夫教子,居然還想插手朝堂?你的婦德可是白學了!」

  俞錦妍反唇相譏:「我的好太太,你現在怕是忘了,誰是女,誰是男!誰才是懷著肚子的人!若論婦德婦容,現在的你,才是最該學女戒的人吧!」又冷笑道,「你自看不起女人,卻不知道當日我毒死你後,更將身邊所有錢財化為金銀全資助了太子,你死後皇城駐防空虛,你說,太子起事,勝算多少?」

  莫含章大驚,像見了鬼一樣看著俞錦妍,怎麼都沒想到,自己這個夫人,膽子居然這麼大。當日她還沒有換了身子,還是個女流之輩,居然還有法子搭上太子?還敢使出這樣陰毒的手段?

  「莫含章,你是否以為,我毒殺親夫,死後必要被挫骨揚灰,死後不得入你莫家祖墳,將淪為孤魂野鬼吧?」俞錦妍撇嘴嗤笑,「你怕不知道,我早與太子約定好,若太子得勝,我旁的一概不求,只求將我與我那可憐的的鉉兒屍骨一併遷回俞家祖墳,埋葬於我兄長一側,便是死後,也有兄長相依……若不曾重生,莫含章,你莫家註定了敗落凋零,而我俞錦妍,死而無憾!」

  死死盯著俞錦妍,莫含章最後從牙齒縫裡擠出兩個字:「毒婦!」

  俞錦妍不屑的看著他:「若不是你莫家,如何會有我這毒婦?!」

  兩男女仇視相對,眼神鋒利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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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26 08:40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9-7 01:14 AM 編輯

第三十八章

  再一次不歡而散,俞錦妍心情很不好,想著莫含章和莫家的人,越想越煩,乾脆給自己找點事做,想到自己如今的騎射,確實是一大問題,小心給俞琮言去了封信,第二天碰頭說了這事,俞琮言也挺重視,回去找了個不起眼的莊子,小心安排好,讓俞錦妍每天過去練,索性俞家祖上也是武功起家,俞琮言還會些拳腳功夫,給俞錦妍啟蒙算是可以了。

  本還打算給俞錦妍另外再找個師傅,誰知道俞錦妍手裡一拿上弓箭,姿勢一擺好,四肢下意識就知道該怎麼動,明明俞琮言不過教了一兩次,俞錦妍練了兩天,就已然練到了個百發百中箭無虛射的境地。再學騎馬,俞錦妍明明今兒還是在俞琮言的指點下上下馬,慢慢小跑,可練習不到兩天,身體下意識就催動了馬兒前行,不過幾天,就已然能駕馬繞著莊子跑了。

  俞錦妍嚇得臉色發白:「大哥,你說這樣,是不是不正常?難道說,莫含章的身子,還有以前的記憶?那我這,算不算徹底掌控了這個身子?」還是說,她現在沒跟這身體完全契合?

  事關妹妹,俞琮言也急得慌,偏這種事,最見不得光,只能私下裡打探。俞琮言又怕自己露出什麼神色來,叫妹妹更慌了神,也只能做著胸有成竹的樣子,暫時安撫俞錦妍:「到底是莫含章自己的身子,留著他原本的記憶也說不定。你別著急,你現在吃喝睡覺不都沒事,身子也是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如何不算徹底掌控了身子?你可別忘了莫含章現在還困在你的身體裡懷孩子呢,怕什麼?」

  有些事,只要有一人胸有成竹,堅定不移,另一人心裡就好受得多。俞錦妍見俞琮言信心滿滿的樣子,這才稍微鎮定些,第二天,俞琮言又給她弄來串定神安魂的紫檀佛珠來,說是高僧開光了的,俞錦妍開始害怕鬼神不敢帶,可一觸手,什麼事都沒有。俞琮言又在身邊道:「老天既讓你重來再來,肯定不會在這些細微處刁難你,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俞錦妍這才稍稍放下了心,再射箭騎馬,也沒了開始的慌亂,騎馬太累不說,雙腿間更被磨得生疼,俞錦妍是怎麼也不喜歡的。倒是射箭這東西,還真叫她找到了不少樂趣,尤其是她百步穿楊的箭術,完全把俞琮言比到了天邊去,對著自家大哥黑不溜秋的臉,俞錦妍心底,別提多得意了,越發來了勁,沒事就往那莊子上跑,私底下練箭術,開頭俞琮言還來陪著她,後來被她抓著比箭輸了好兩次,就再不肯來了。

  俞錦妍一個人沒意思,尋思著自己如今的箭術夠糊弄人了,乾脆也不在路上跑了,自在莫府的演武場上練得開心。

  莫飛景瞧著心裡來氣,這般好的箭術,不說在人前顯現,給莫府掙個臉面回來,背後練得百發百中又如何?誰能看見?誰能知道?又有誰會讚賞會提拔。現在不過一個步軍校尉的虛職,空頂著個頭銜,半點實權沒有,再不趕緊找找門路,難道每天待在家裡吃喝玩樂嗎?莫飛景自家知道自家事,自己習武比不得莫含章天賦,學文也沒這個天資,以後若要過得好,少不得還得靠著兄長。

  嫂子俞錦妍是個目下無塵的性子,架子大,自己去求她疏通門路,忒丟人。倒是這自家親大哥,說起話來可以不用顧忌那許多,自己便是請他幫忙,也不會說不過去。因此,對莫含章的前程,莫飛景看得卻比他自己還重——他大哥好了,難道還能虧待了自己這弟弟不成?

  又一次看著俞錦妍在演武場練箭,莫飛景到底沒忍住,湊上去好一通苦勸:「大哥,你日日苦練不輟,可再大本事,若不顯現人前,也不過是空談。大哥你回京已然好幾個月,卻還沒個實缺下來,我看著心裡也焦急,剛好張家張辰兄與我還有些交情,大哥,不如,我約出來,大家一起喝杯茶?」至於喝茶之後做什麼,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俞錦妍本來高高興興練箭,心情還不錯,看到他來,好心情一下敗了大半,這會兒又聽他說起自己不愛聽的,眉峰一鎖,好不客氣道:「喝什麼茶?那張辰身上無官無職,靠著蔭蔽的小子,我和他也不熟,有什麼好聊的?再說實缺的事,不著急。」

  聽得兄長這般說自己的朋友,莫飛景好大不樂意:「大哥你說什麼呢,我還不是為了你好?張辰是只捐了個官,可他爹卻是威名赫赫的將軍,還有他家的姻親故交,連起來好大一張人情網,大哥你的差事,擱人那裡,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大哥你就聽我的,以我跟他的交情,一說定沒問題的,我先前就給透了點口風,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也得給你找個好差事……」

  莫飛景興高采烈地囉嗦著,話還沒說完呢,俞錦妍把手裡長弓往地上一摔,冷哼道:「透了口風?你透了什麼口風?誰給你的膽子,不經過我同意,就隨便在外面亂說話?」

  莫飛景瞧著地上那把弓身都被磨得光亮的長弓,心裡一突,他可認得這把長弓,卻是當年莫家老爺子用過得,莫含章平日愛之如命,現在卻都給摔到了地上,可見莫含章是氣到了什麼地步。可莫飛景心裡又不服氣,自己是好意,如何莫含章不但不領情,還對他耍這樣的脾氣?一時氣沖到腦門,梗著脖子叫道:「我怎麼就亂說話了?要不是擔心你,看你這樣天天到處亂逛,怕你心裡悶氣,我能這樣到處給你託人情拉關係啊?你不說感謝我辛苦,還對我擺臉色?難道我為你好,還錯了?!」

  莫含章看著他,都氣笑了:「你也有臉說為我好?什麼也不跟我商量就隨便亂做決定就是為我好了?你怎麼知道我就閑在家裡每天亂逛?你怎麼就知道我沒托人找關係謀缺?你是認為,我常年不在京裡,京裡就找不到半個熟人了?非要你逞英雄給我找門路?」冷冷盯著他,道,「你到底是為我好,還是故意在我面前展現你自己的人脈之廣,你心裡有數。」

  莫飛景叫他這番冷冰冰的話說的臉色大變,面色如土,髮間早被冷汗打濕,只是強撐著道:「不識好人心,我是你親弟弟,一心為你,你居然還這樣懷疑我?好啊,既然大哥你有法子,那你自去找門路就是了,算我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好了吧?」說完,氣衝衝就走了。

  路上看見誰,都是一眼狠狠瞪過去,怒不可遏的模樣,卻只有他自己心裡知道,自己有多心虛。

  是人多少都有攀比心理,莫飛景自小就知道,自家大哥是個武學天才,小小年紀,練起武來已然是有板有眼,莫父大為歡喜,背後直誇莫府後繼有人。莫飛景是在沈氏身邊長大的,被沈氏捧在手心裡養護著長大,丫頭婆子,誰不對他畢恭畢敬,事事以他為先?這就養成了莫飛景個驕傲的性子。莫飛景由莫父教養長大,莫飛景跟在沈氏身邊,兄弟兩隔得遠了,雖不容易產生疙瘩,到底也不親近。

  早年莫含章在軍中默默無聞也就罷了,偏後來,莫含章居然娶了侯府千金,這就叫莫飛景心裡過不去了,自家大哥一個莽夫,因為是長子,就娶到了侯府嬌滴滴的大小姐。自己呢,長相氣質,都比大哥好了不知多少倍,只因為是次子,家族的婚約,就輪不到自己了,按著莫家的情況,他甚至只能娶個小門小戶的女子。心高氣傲的莫飛景,如何能好受?

  再後來看到俞錦妍的十里紅妝,貌美如花,再對比自己娶妻時那寒酸的人選,莫飛景對莫含章,心裡就有些酸酸的。

  總算莫飛景還是個聰明人,知道以自己的天賦,家裡以後少不得還得多多靠著莫含章,也就把那點小心思收了起來,可要逮著機會了,他卻也是不吝嗇於在莫含章跟前,好好展現展現自己多年來在京裡經營的人脈關係來,也叫這個大哥看看,他這個弟弟,可也不是吃素的。

  卻沒想到,自己這點小心思,居然叫莫含章看得透透的。

  莫飛景回到自己屋裡還在懊惱,他怎麼就那麼沉不住氣呢,還慪氣回來了,也不知道莫含章生氣了沒有,可千萬心裡別起了隔閡才好。

  舒月朝見他憂心忡忡的,擔心地問是怎麼回事,莫飛景不好說實話,只說是為莫含章的差事擔心:「我看大哥這樣天天待在家裡,也不出去找親朋舊友疏通關係,心裡煩。」

  舒月朝一聽是長房的事,就沒了開始的熱絡,不冷不熱地答應一聲,勸著莫飛景把心放寬了:「你操心這許多幹什麼?大哥那麼大人了,做什麼事他自己還不知道?他常年離京,在京裡能有什麼關係?不就嫂子娘家晉陽侯府嗎?嫂子現在又有了身孕,侯府能不管他?他有底氣天天在家裡練箭騎馬玩樂,肯定是心裡有數的,不定人家侯爺已經在給他疏通關係了呢,你在這邊,皇帝不急太監急!」說著,掩著嘴輕笑起來。莫飛景心裡正不高興呢,哪有心情跟她玩笑,眼睛一瞥,不快道:「什麼皇帝不急太監急,你相公我,是太監啊?」

  舒月朝見他惱了,這才不敢笑,輕輕推了推他:「我這不開玩笑嗎,你生什麼氣啊!你要不高興,我不說就是了。」

  莫飛景對她卻是有些感情的,見她服了軟,也就不說什麼了,只是皺著眉頭道:「你以後,少跟我開這些玩笑。」頓了頓,才又問道,「你覺得,大嫂那邊,在給大哥鋪路了?不能吧,這俞家一直對咱們冷冷淡淡的,我要謀個差事,大嫂左推右推就不給辦,她能對大哥那麼好?」

  舒月朝就說他傻:「你也不想想,我們是什麼人啊,不過就是人家小叔子妯娌,她能把咱們的事往心裡去?大哥可不一樣,那是嫂子的丈夫,肚子裡孩子的父親,侯府對大哥跟對咱們,哪能一樣嗎?我看大哥那悠閒的樣子,肯定是心裡有底了!」

  「砰!」莫飛景一拳砸上桌子,心裡又羨又妒,又氣又惱,恨聲道:「虧得我還在這裡為大哥提著顆心,生怕他差事老不定下來吃虧,結果,他那邊都快定下了,還瞞著我。」

  舒月朝聽著也是義憤填膺:「都是一家人,差事找好了門路這樣的喜事,說出來大家一塊兒高興高興有什麼不好,非要這麼藏著掖著,難道還怕我們沾了光去嗎?」

  莫飛景到底還存著幾分理智,聞言狠狠瞪了她一眼:「別胡說,大哥可不是那不講親情的人。」想著莫含章平日孝悌的性子,慢慢平息了怒火,對舒月朝道:「你去跟母親說說這事,讓她去問問大嫂,侯府那邊,都給大哥安排了什麼缺。早點知道,我也好為以後安排。」要是好差事,自己可得求求大哥,拉拔兄弟一把。

  舒月朝點點頭:「你放心,我一會兒就去跟母親說!」

  別的她不敢說,事關莫含章,她就不信,沈氏坐得住。舒月朝想著侯府的氣派,肯定不會給莫含章安排不好的職位,若是好點,莫含章上位了,自家再求求沈氏,給說說情,那莫飛景,不也能謀個好差事了?

  一想到這點,舒月朝心口就撲通撲通直跳起來,臉上也開始泛起了激動的顏色。

  他們的好日子,可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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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26 08:49 AM

第三十九章

  同樣是莫家媳婦,舒月朝嫁入莫家這麼多年,過得卻是要比俞錦妍要好得多。

  婆婆雖然厲害得緊,可更多的是針對大兒媳婦,對自己這個小兒媳卻是不錯。嫁過來沒多久,小姑子就出嫁了,因為跟俞錦妍不和,自己又知道討好她,姑嫂關係卻也不錯。更好的是丈夫莫飛景,比起俞錦妍獨守空房,莫飛景一表人才,外貌身形氣度俱佳,最難得對舒月朝也好。經歷了舒父那般花心風流的性子,莫飛景這樣敬重妻子,平日也不怎麼拈花惹草的男子,很快就叫舒月朝一顆心全掛在了人身上。

  進門沒多久,舒月朝又懷了身孕,因為是孕婦,後面莫父去世,那般辛苦的喪禮,她都被格外優渥,也沒吃什麼苦,家裡的花銷,也自有俞錦妍承擔,舒月朝樂得自己那麼點嫁妝一文不花,每天只開開心心養胎。等到十月瓜熟落地,一朝分娩,莫家的嫡長孫就出在了她的肚子裡。婆婆歡喜得也不管是孝期不好慶祝,硬生生叫廚房給置辦了一桌素席慶賀。等到三年孝滿,能夠往來賓客了,第一時間擺宴慶賀莫府的嫡長孫之喜……

  幸福都是對比出來的。哪怕她舒月朝出身不如俞錦妍,嫁妝不如俞錦妍,相貌不如俞錦妍,可她,就是活的比俞錦妍好!

  舒月朝死都不會忘記,有一天晚上,莫飛景在外喝醉了酒回來,半夜迷迷糊糊喊著:「憑什麼大哥就能娶到侯府千金?憑什麼我是次子,就不能娶俞家大小姐?」

  那一句話,叫舒月朝膽戰心驚,再看莫飛景當時看著俞錦妍的那個眼神,可不是羨慕中帶著幾分渴望,那樣炙熱的想要擁有的欲望,一下子,就叫舒月朝恨死了俞錦妍。

  以後的日子,莫飛景對舒月朝越好越敬重,越疼愛他們的孩子,舒月朝心裡對俞錦妍的怨恨就越重。自己丈夫,自己那麼好的丈夫,曾經對俞錦妍有過心思!

  這些年,她站在沈氏身邊,看著她這個難纏的婆婆暗自為難俞錦妍,看著莫流采這個小姑處心積慮想從俞錦妍身上刮點油下來,她從不阻攔,甚至煽風點火,攛掇著沈氏莫流采動手,背後對著莫飛景再挑撥離間,果然,俞錦妍在莫家的日子,一點點,變得更加艱難!

  可還不夠,不夠!憑什麼她就能出身富貴,一生要什麼有什麼?十里紅妝羨煞旁人?自己家就一堆糟心事,難得遇到了個好丈夫,還是心裡更想娶她?她舒月朝哪裡比不上俞錦妍了?不就是差了個出身嗎?她非要證明給人看,除了家世,她比俞錦妍強上百倍不止!

  莫含章回京了,舒月朝先是不喜,俞錦妍丈夫回來了,日後可不是要有依仗了?等著人到得家門,舒月朝險些沒笑出來,莫含章居然把在邊境納的妾都帶回來了,人還不是隨便什麼賤妾,正經好人家出來的貴妾,不能隨意打罵發賣,生下孩子還能入族譜的那種。舒月朝喜得好幾天嘴角都是上揚的。再到後來,看到莫含章跟俞錦妍不冷不熱,反而更向著沈氏莫飛景這些血親,舒月朝心裡就更痛快了,俞錦妍啊俞錦妍,你是侯府千金又如何?還不是攏不住丈夫的心?

  稍稍給秦雪透露了些沈氏的喜好,果然,秦雪就一心巴結了沈氏,沈氏呢,也有心給俞錦妍添堵,時不時在莫含章跟前說她的好,莫含章更疼寵秦雪了。舒月朝心想著,丈夫不愛,叫個小妾踩頭上了,俞錦妍你還有什麼好得意的?你那高傲的嘴臉,還能維持幾天?

  可老天爺就像是要跟她作對似的,這麼個當口,竟叫俞錦妍懷孕了!

  她一懷孕,莫含章的態度立馬就變了,噓寒問暖,事事關心,哪還見得從前半點冷漠的樣子。

  舒月朝氣得半死,這天莫飛景回來,說起莫含章的差事還沒定,心裡頗有些怨言,舒月朝本來是隨口一說:「不定嫂子娘家那邊有安排了呢。」卻叫莫飛景深以為然。舒月朝心思細,看得清楚,莫飛景說起侯府對莫含章的幫襯時,眼底那一抹羨慕與嫉妒,心一下就揪了起來,她又何嘗不想家裡好?可是叔父說是知府,畢竟只是外任,莫飛景只是捐官,謀個外任品級低的差事倒可以,可莫飛景不樂意去啊。再高點的官位,就超出了舒家的能力範圍之外了。

  莫飛景眼底的那抹羨慕,叫舒月朝心底那名為嫉妒的毒蛇,一下子吐出了黑色的長舌,斯斯作響起來。

  俞錦妍,看在你幫襯莫含章間接也能讓我們得點好處的份上,我暫時忍你,可要有一天,你沒用了,就別怪我落井下石,別叫我逮到機會,否則,我絕不會放過你!

  「母親,大哥的差事,你知不知道啊?」陪著沈氏一起用過午飯,舒月朝給沈氏按著肩膀,低聲問道,「大哥身上可還有四品官職呢,總不能一直沒實差下來吧?我看大哥每天悠閒悠閒的,好像也不著急,是不是已經找到缺了?母親,您也跟我說說,讓我高興高興?」

  沈氏莫名所以:「我要知道老大的差事下來了,還能瞞著你?定是擺桌子好好慶賀慶賀的。這不老大的差事一直沒下來嗎,怎麼你好好的,想起這茬了?」

  舒月朝驚訝地放下來手,奇怪道:「不可能吧,二爺說他先頭還想介紹容二爺給大哥,看能不能托容二爺給找個差事,結果被大哥好一通罵,叫二爺不用多管閒事。看著差事好像是定下來了,怎麼會……母親這邊,就一點風聲都不知道?」

  沈氏向來最疼自己親手養大的小兒子莫飛景,一聽莫含章還罵了他,登時就急了,氣道:「你說什麼?老大還罵老二了?這個混帳東西,他弟弟難道不是為他好啊,關心哥哥前途,這也叫多管閒事?好好的兄弟情,怎麼他就不知道好歹?不行,我非要過去好好給老大說說!」說著,還要起身去找莫含章理論。

  舒月朝忙忙拉住她:「母親,你這是幹什麼啊,你這一去,不是叫大哥以為我和二爺在背後告黑狀,心裡更不高興嗎?!再說了,大哥也就是那麼一說,他的差事要是定下來了,二爺再過去給他說和,可不是多事了,大哥這說的,也不算錯!」

  沈氏就一把拍開了舒月朝攔著她的手,冷笑:「你丈夫被人這樣無緣無故說了一通,你倒是大度的很!」冷這張臉,看著是惱了。

  舒月朝趕忙陪笑道:「母親你先別生氣,這要是別人對二爺不好,我自然是要生氣,便是拼盡力氣,也要跟人好好理論一番。可這不是大哥嘛?二爺自己都說,大哥只是無心那麼一說,而且還考慮了好些前朝那些個勢力啊、派別啊之類的東西,也是二爺欠考慮了,本來嘛,大哥托了人去找門路找差事,結果二爺再把大哥介紹給別人幫忙,這不是看不起先頭的人嗎?叫人心裡怎麼想?還不覺得大哥看不起他,不信任他,這才半路又找人去幫忙?」看沈氏聽進去了,臉色微微和緩下來,舒月朝才試探地拉拉沈氏的胳膊,「二爺自己都說,是他太莽撞了,母親,你別生氣了,都怪我不好,前頭也沒把話說明白,才叫你誤會了。」

  她姿態擺的低,又道了歉,沈氏心裡雖然還有些不舒服,到底不好再發作她,只是顏色有些淡淡。

  舒月朝又拉著沈氏賠禮:「母親,我知道是我自己大驚小怪,說錯了話,叫你差點誤會了大哥,這是我錯。只是我想到,本來大家都是親戚,便是犯些小錯也沒什麼,偏大哥生怕大嫂那邊生氣,就這麼不給面子給二爺,把人訓了那麼好一通,我才一時失言說了不該說的……母親,你罰我吧,不管你罰我什麼,我都心甘情願。」

  沈氏聽著糊裡糊塗的,忙忙止住她一連串的反省道歉,問道:「等等,等等,你說什麼大嫂?這跟你大嫂有什麼關係?」

  舒月朝好像很驚訝她怎麼會問這樣奇怪的問題,不明所以道:「母親你忘了,大哥在京裡根本不認識什麼人,能幫著他找門路謀缺的,自然是大嫂的娘家哥哥,晉陽侯爺啊!大哥就是擔心,二爺帶他去找容二爺,會觸怒了侯爺,才這教訓了二爺一通的。」

  一邊又道,「這也確實是二爺欠考慮了,大嫂還能不為大哥著想啊,偏二爺看著大爺天天在家裡,差事遲遲不下來就給著了急,還打算送重禮給容二爺,托著張家大爺跟容二爺攀交情……好在這一切還沒辦成呢,大哥也沒去見容二爺,等於這事就到此為止了。」

  又問沈氏,「母親,您說,二爺這糊塗事辦的,是不是要跟嫂子說一聲,先去道個歉,說說一開始並不知道侯爺已經在幫大哥謀缺了的事?好好給解釋解釋,是無心才辦的錯事,否則,嫂子懷著身孕,要知道二爺這麼不給侯爺面子,一定得生氣的!」

  沈氏拍著桌子,氣道:「解釋?有什麼好解釋的?她算什麼,還要我兒子去給她賠不是?」又罵她跟莫飛景蠢,叫人騙了都不知道,俞家人都不是好東西,「你們啊,虧得還都是我生的,一個個腦子都糊塗了,怎麼就都相信,侯府那邊,會給大哥盡心盡力?你看看老大回京都多久了,什麼差事要活動這麼許久還不能定下來的?人家還是侯爺呢,你嫂子平日不都說,她那大哥,跟太子熟,皇上也看重,最有能力最有本事了……要真這麼厲害,給老大找個好差事,不就動動手的事?用得著拖這麼許久?我看啊,保不准,他們就是糊弄你大哥的。老二做得對,他關心大哥是好事,就你們大哥糊塗,相信大舅子,不信自己的親兄弟!」

  舒月朝早知道,凡事遇到俞錦妍,沈氏總會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俞家。舒月朝有時候自己也不明白,沈氏怎麼就會對俞錦妍有那麼大的意見,可畢竟,沈氏對俞錦妍這樣的偏見對她有利,她就不說什麼了,只是勸道:「母親,你別說笑了,大嫂可還懷孕呢!俞家能不一心為大哥好?」

  莫含章不在家,莫流采出嫁,莫飛景就是唯一承歡沈氏膝下的孩子,可以說,莫飛景就是沈氏的逆鱗。當最討厭的俞錦妍觸動了沈氏的這塊逆鱗,沈氏的怒火,就可以預見了。舒月朝一邊挑動著沈氏的怒氣,一邊攛掇著。

  她可還記得沈氏最常掛在嘴邊上的一句話呢,果然,下一刻就聽沈氏叫道:「呸,俞家巴不得老大一輩子爬不到高處,好叫俞錦妍一輩子壓著我兒一頭,在我們府裡作威作福才好呢,哪可能真心為老大好?要真為他好,能看著老大這麼多年在邊境,生死拼搏,最後才只混到個校尉的位置?你不看那林家七爺,才年輕啊,三十不到呢,正二品了!」

  舒月朝在旁邊勸著:「也不能這麼說,林七爺那,不是有林家在嗎!」看沈氏根本聽不進去,才慢慢說出今天來的目的,「要不,母親就把大嫂叫來問一問,看看侯爺到底在給大哥謀得什麼差事,不定真是什麼好缺,得費大力氣才花了這麼長時間來走關係呢?大哥這麼重視這件事,連一點險都不想冒,不想得罪侯府,這差事,肯定是肥差!」

  誰說打探消息一定要和顏悅色好言相求的?她就不信,沈氏長輩問話,俞錦妍敢不答!沈氏的脾氣,可不好!

  她舒月朝好處是要的,可要她討好俞錦妍?想都別想!

  沈氏聽著果然稱心:「好,就按你說的辦,來人啊,快去把大太太給我找來,我有話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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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26 08:58 AM

第四十章

  經過這麼些天的休息,莫含章的胎象總算是平穩了,說來怪沒出息的,張大夫來診脈時,親口說沒事了,可以稍微走動走動的時候,莫含章甚至都有些喜極而泣的驚喜感。

  終於可以不用被變相軟禁在屋子裡了。

  習慣了到處奔走,習慣了忙忙碌碌,習慣了天高海闊任我遨遊,突然便成個女子被困在後宅,每日抬頭只能見到頭頂上那四四方方一小片的天空,莫含章心裡別提多憋屈了,偏他動了胎氣期間,甚至連自家府裡都不能隨意走,每天只能窩在臥室裡,可把他給憋死了!

  如今好容易張大夫開口給他解了禁,莫含章走出厚院在花園裡閒逛的時候,只覺天空是一碧如洗,院內花香襲人,就連平日見慣了的雕樑畫棟,也顯得格外精緻美感起來。

  或許是悶久了?莫含章自嘲想著,自己這可真如那放風的犯人一樣了,不過出來走兩圈,居然還有這許多的感慨。

  但不管怎麼說,總算不用再悶在房間裡了,總是好事。

  莫含章先在院子裡好好逛了兩天,又把俞錦妍小書房裡的書挑了好幾本看著不錯一口氣讀了好兩本,這才覺得前些日子被憋悶得狠了的心情稍稍疏散了些,還打算過兩天就恢復每天去給沈氏的請安,這頭沈氏已然先一步派了人叫他,說是,有事問他。

  莫含章有些摸不清楚頭腦,自己好些天沒出院門了,沈氏能有什麼事問他?

  到了春暉堂,莫含章一腳邁進大門,就見舒月朝站在沈氏身後,不輕不重給她捶著肩膀,似乎是挺舒服的,沈氏閉著眼睛,臉上還帶著滿意的笑容,聽到動靜,緩緩睜開眼,看見他,點了點頭:「老大家的來了。」一邊拍拍舒月朝的手,示意她可以停下來了,「都辛苦了你。」

  舒月朝含笑笑笑:「母親說哪裡的話。」一邊過來給莫含章見禮,「嫂子好。」

  「弟妹好。」莫含章對她觀感雖不如從前,面上卻半點不顯,笑點點頭,湊到了沈氏跟前,真心請安道:「因為身子這邊不好,許久沒來給母親請安,這裡見過母親,母親安好。」

  沈氏抬起眼皮掃了眼莫含章,他倒是畢恭畢敬地站在那裡,對著自己甜甜地笑,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多親近自己呢。暗自噴口氣,也不知道當日站在她跟前,斬釘截鐵叫她別老打她娘家幫襯主意的人不是她俞錦妍呢。這會兒還在她面前裝什麼孝順媳婦?!說來說去,還不是想在老大跟前扮好人?!

  這一想,沈氏心裡倒多了幾分舒坦,俞錦妍性子囂張跋扈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早年她有心想請侯府給莫飛景安排差事,結果叫俞錦妍一口給回絕了,那姿態擺的叫一個高。想在看看,說到底,她俞錦妍也是個女人,最在乎的還不是丈夫兒子?她現在肚子裡揣著一個,還得關注這她兒子的臉色。沈氏一想到這點,就有著翻身做主的快感。

  叫你俞錦妍再猖狂,再敢對我不敬!我非叫我兒冷落了你不可!

  「你是身子不舒服才不能來給我請安,又不是故意的,算得什麼?」沈氏嘴裡這麼說著,臉上卻有些冷淡。

  她與俞錦妍之間的不和由來已久,可彼此雙方,雖然留了塊遮羞布來遮掩著婆媳不和的醜聞,可私下之間的關係,卻頗為緊張。沈氏最看不慣俞錦妍那副高門貴女的做派,事事講究,規矩忒多,比的她倒像是鄉野村姑似的。沈氏自己出身不高,對著這個下嫁進府的大兒媳婦根本拿捏不住,心裡哪裡能舒坦?早年俞錦妍還算乖順,沈氏就不待見,更不要說她後面態度越來越高,對她也再不比從前順從,沈氏自此,對著俞錦妍就沒幾句好話了。

  「氣色紅潤,顏色嬌豔,老大家的,你那張大夫說你胎氣不好?我看著倒是很好。」沈氏不陰不陽地冷笑著,「這些日子,可見修養地很好啊。」聽說厚院裡面是天天人參燕窩的燉著喝,每日裡花錢如流水,什麼東西貴重就做什麼。嘿嘿,光這些日子厚院的花銷,就當得整個莫府半年的開銷了。

  她一個才懷了一個多月身子的,倒是金貴的很!

  莫含章聽著沈氏口氣不對,有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叫她心情不好了,打著哈哈笑道:「多虧了張大夫和嬤嬤幾個丫頭的調養,現在身子大好了。」又趕緊岔開話題,對著沈氏笑道:「母親看著才是氣色好呢,面色紅潤,氣息綿長,可見是身體安泰,這一來,媳婦也就放心了。」

  沈氏聽著,定定瞧了他好一會兒。莫含章叫她看著全身不自在,險些低頭去看自己身上是不是哪裡不對了,沈氏這才移開眼神,略帶譏嘲道:「媳婦你還擔心我身子好不好?嘖嘖,我這老婆子可是榮幸了,還叫你這般費心。我領你這份心,可你現在金貴身子,就別為我多勞累心思,回頭說起來,肚子再有個不舒服,可都是我的責任!」

  莫含章被她這直白白只差沒說她的事不勞自己費心的話給說的臉上掛不住,尷尬地笑道:「母親你怎麼這麼說呢,我這做兒、做兒媳婦的關心您,可不是應該的嗎?!」

  沈氏就見不慣俞錦妍這虛偽做作的樣子,明明巴不得自己早點死呢,在人前偏要擺出這幅對她極盡關心孝順的模樣……做給誰看呢?

  還不如以前直接跟自己對上呢,也省的現在這幅惺惺作態的樣子,看著叫人作嘔!

  沈氏深吸口氣,險些沒克制住脾氣就要衝著莫含章拉下臉,舒月朝在一邊見勢不好,趕忙悄悄拉了拉她的胳膊,給她使個眼色,嘴裡無聲念道:差、事!

  沈氏神智瞬間回籠,是了,自己這次找俞錦妍來跟前礙眼,可不是為了糾纏這些小事的。俞錦妍要裝孝順媳婦是她的事,自己可還有事沒問完呢。

  當即就到:「你有心孝順我,我承你的情,你要是覺得身體舒服,來我這裡走走,我沒話說,要是你不舒服隨便叫個人來我這裡說一聲,不必勉強自己過來。」她還不樂意看見她呢。

  莫含章自然謝了幾句:「母親體恤,兒媳這裡謝過母親慈心。」

  這麼一番你來我往的虛偽做作,沈氏心裡早早憋著一肚子氣,懶怠再裝,直接問道:「老大在家裡閑了好兩個月了,老大家的,你知不知道老大今後的打算?他在我們跟前,跟鋸了嘴的葫蘆似的,半點風聲不透,叫人急都急死了,偏他一個字都不肯說……他有沒有跟你提起過什麼?」

  莫含章聽的最後一句才恍然大悟,原來沈氏找她來,就是為了這個啊。心裡登時就把開頭沈氏對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樣子給拋到了腦後去,滿腦子只知道,沈氏在關心「莫含章」這個兒子,在擔憂他的前程!一時間,滿心滿眼都被沈氏的慈母之心感動了。

  就是說嘛,哪有做母親的不擔心兒子的,當年也是這樣,他長久沒有領到差事,沈氏背後也擔心地找他過去問話,現在還問到「俞錦妍」頭上了,想來是覺得,俞錦妍是「莫含章」的枕邊人,知道的應該更多些才是。

  「母親。」覺得沈氏一片慈母之心關心著自己的莫含章笑逐顏開,喜氣洋洋地對著沈氏笑道,「原來娘是想要問這個啊,大爺他倒是跟我提過幾句,我娘家大哥那裡,正給他疏通門路,看看,能不能讓他進禁軍裡去,不定還能進宮裡做個御前侍衛什麼的……因為職位比較好,裡頭要疏通的關係也比較多,所以我大哥那裡的進程就慢些,拖了那麼久還沒定下來,叫您操心了吧?都是媳婦不是,該早點告訴您,叫您放心的!」

  禁軍?御前侍衛?那不就是可以進皇城了?

  沈氏嫁進莫家的時候,莫家已經頹敗了,莫父身無功名,自然不可能給沈氏請封誥命,這麼多年,好容易熬到兒子出頭,成了四品校尉,可官員為母親妻子請封誥命也是有限制的,還得向禮部奏報請封……沈氏一生,到如今,還從沒踏進皇宮大內半步呢。

  一時間,沈氏的呼吸都急促了:「果然如此?你大哥,真打算把老大安排到禁軍裡去?還能做御前侍衛嗎?那不是就可以見到皇上了?」沈氏的腦子裡瞬間鋪展開莫含章在御前表現出眾,入了皇上的眼,讓皇上另眼相看,格外器重,很快,就成了皇上跟前的紅人,然後,加官進爵……

  「我的兒啊。」沈氏歡喜得從座位上一下站了起來,幾步跳到莫含章身邊,拉著人的手,喜不自禁:「好孩子,好孩子,得虧了你和你大哥,老大才能謀到這麼好的差事啊!」

  對於沈氏的親近,莫含章自然是歡喜不及,感受著沈氏手掌下暖暖的溫度,莫含章笑得開心誠摯:「母親說的哪裡話,不過是我該做的!」

  沈氏就笑道:「你這孩子,就這麼謙虛,這一切都是你的功勞,不用你說,我心裡啊,都清楚著呢。」拉著莫含章往一邊坐下,「來來來,快喝杯水吃點東西,站這麼許久,累了吧?都怪我腦子糊塗了,怎麼就叫你一直站著說話了?!老大媳婦,你不會怪我吧。」

  莫含章自然連說不會:「母親哪裡的話,你這不也是擔心大爺,沒顧上這麼許多嘛,我怎麼會怪你?!」

  沈氏笑著拍著她的手背:「好孩子,好孩子!」

  婆媳兩個難得親密一起,笑得別提多高興了。

  舒月朝站在一邊看著,眼睛都燒紅了。

  侯府居然花了那麼大心思給莫含章鋪路!本來就是四品校尉的缺,大內侍衛正五品,看著品階是低了,可卻能常出現皇帝跟前,要真能做個大內侍衛,品級低一階又有什麼關係?若是能進禁衛軍,那也不錯,反正也是駐防皇城,不定什麼時候就能遇見貴人,入得貴人的眼了……

  舒月朝知道,莫含章要發達了,最後自己丈夫肯定也能得意,莫含章爬得越高,自家丈夫和孩子,以後也能借力越多,按說,莫含章能有這樣的機會,她該感到高興才對。明明她來找沈氏之前,心裡也是這麼想的,要俞家能給莫含章安排個好差事就好了。可真面臨了現實,舒月朝才知道,原來,自己為莫含章的高升欣喜,那是有條件的,最先前提就是,俞錦妍一定不能過得好。

  她不能妻憑夫榮,不能因此和緩婆媳關係,她不能因此在莫府裡的地位節節攀升,她,不能因此變得幸福!

  如果,如果俞錦妍夫妻恩愛,兒孫滿堂,婆媳融洽,滿堂富貴,而自家一房,卻要搖尾乞憐求著人家施捨個零星半點來填飽肚子,那日子,過得又有甚樂趣?

  看著沈氏歡欣鼓舞地模樣,舒月朝笑起來,湊上前去,拉著莫含章道:「嫂子你可不厚道,這樣好的消息,怎麼還藏著掖著這許久不告訴我們?虧得我們還天天給大哥操心呢,原來,你準備了這麼大個驚喜給我們!」

  沈氏先還沒覺得什麼,接著就聽舒月朝笑道:「虧得我家爺沒莽莽撞撞直接拉著大哥去見容二爺,否則,不是白費了侯爺的一番苦心?」又奉承莫含章,「禁軍不好進去吧?我聽說,那裡面可都是皇上的心腹,以皇上的命令馬首是瞻,侯爺肯定活動了不少時間吧?嫂子口風可夠緊的,這麼久了,我們這邊一點風聲都沒聽見。怎麼著,還怕我們洩露了秘密去啊?」

  沈氏登時就想到了舒月朝之前說的,因為晉陽侯府這樣遮遮掩掩的動作,叫自己的小兒子誤會了,可是白跑了不少路,還白白給張家大爺和容家二爺賠了不少笑臉,就是為了給莫含章走門路。這要是侯府早點說了這事,老二可不就不用這麼忙了?這一想,心裡好容易對俞錦妍產生的一點好感就給煙消雲散了,只是嘴上少不得還客氣幾句,說舒月朝:「你當你嫂子跟你一樣,心裡有什麼,嘴裡就給脫口說了,藏都藏不住話啊?你嫂子這是穩妥,打量著事情快辦好了,才給我們個驚喜呢。」又對著莫含章道,「老大家的,這回可麻煩你大哥了,什麼時候也請侯爺過府來吃頓便飯,你們兄妹,可不也很久沒見面了?正好借著這次好好見見,也替我們道聲謝!」

  沈氏說的話,莫含章自然不會拒絕,笑著點點頭:「母親既然這麼說,那我回頭寫信問問大哥,看他什麼時候有空過來。」

  沈氏拍著她的手,點頭直笑,看著還一如之前,可熟悉她的舒月朝卻看得分明,她眉眼間的笑容,已然冷淡不少。

  沒因此就放下對俞錦妍的成見就好,自己可就不用擔心了!又有些看不起俞錦妍,往日姿態擺得那麼高,還當她是多清高的人呢,不還是把丈夫當成了天?為了丈夫,連平日關係那麼僵的沈氏都底下身段來俯就,瞧瞧今天這巴結樣,沈氏剛才一連番的態度,前倨後恭也不外如是了,俞錦妍竟然也忍下了,還跟人笑眯眯地說笑聊天。

  所以說,女人啊,最後還不是靠的丈夫孩子?出身高就能跟婆婆硬頂了?俞錦妍,你現在想到討好婆婆,晚了!我倒是要瞧瞧,你這樣巴結沈氏,最後能討到什麼好去?

  想到以後俞錦妍竭盡全力對沈氏伏低做小,卻討不到半點笑臉,舒月朝心情就飛揚起來,整個人都飄了,興高采烈地對著交談中的俞錦妍和沈氏:「快中午了,母親這邊快用飯了吧?兒媳可要厚著臉皮在您這裡討頓飯吃。」

  沈氏還拉著莫含章的手,笑呵呵道:「好好好,今兒中午,我們娘三人啊,一起用飯,好好親近親近!」

  三人俱是笑意盈盈,看著、和睦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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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26 09:05 AM

第四十一章

  俞琮言的動作很快,馬上,給俞錦妍的差事就下來了,是詹士府右春坊主管,六品府丞。

  吏部任命送達到莫府,俞錦妍很乾脆就把任命接了下來,給來報信的人送了個五兩銀子的紅封,拿著任命文書去書房歇著了。

  整個莫府,瞬時翻了天。

  沈氏拍著桌子,臉上漲的通紅,桌上裝瓜果的碟子被她一掃掃到地上摔了個粉碎,沈氏是什麼氣度都不管了,撕扯著喉嚨,大聲叫著:「快,快去把我給大太太叫來!」

  舒月朝驚嚇的一口茶水嗆在氣管裡,拍著胸口氣還沒喘勻呢,就拉著丫頭驚問道:「你,你沒聽錯吧?正六品府丞?還是詹士府的?那可是文職啊!」

  莫飛景人還在外頭呢,聽到下人急巴巴傳來的消息,也顧不得一塊兒吃酒的朋友了,說了句家裡有急事,叫人趕著車立馬往家裡狂奔。

  莫含章聽到這消息的時候,臉都扭曲了,詹士府府丞?開什麼玩笑?!站起身就往俞錦妍那邊衝。

  俞錦妍早就準備好茶水等著他了,莫含章看見她那優哉遊哉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叫下人都躲遠點,走過去一把抄起茶几上的杯子牛飲了一通,啪一下把那杯子重重放在桌面上,氣道:「詹士府府丞?俞錦妍,你在耍我嗎?」

  俞錦妍看著他,對他的怒氣很有些莫名其妙:「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我去詹士府有什麼不好?莫含章,你不是以為我跟你一樣精通武術,熟讀兵法,習慣了戰場上殺人跟砍瓜切菜一樣?莫含章,我可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哪怕換了個身子……你很希望我去禁軍裡,跟那些個大老爺們同吃同住,只有休沐才回家來?」

  莫含章一口氣叫她堵在喉嚨口,半晌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兩眼瞪得老大,半個字都說不出來。腦子裡浮現起俞錦妍跟著一群大老爺們吃住一起的畫面,身子一顫,臉全黑了。

  那可是他的妻子!

  俞錦妍看著他那樣,別提多暢快了:「大哥是再幫你疏通門路打算讓你進禁衛軍沒錯,可那也要我受的住啊。這不,我就跟大哥說了,天下日漸承平,戰事日後必然越來越少,倒不如趁著現在我軍功還熱乎著,趕緊轉了文職了事,大哥跟太子交情不錯,詹士府乃輔助太子之所,我在那邊當差,大哥也能照應著點,不很好?」

  莫含章叫她那雲淡風輕的口氣給氣得是身子直抖:「天下承平?虧你說得出口,後面長達五年的戰亂,你忘了?!」

  俞錦妍今天卻格外耐性,莫含章這般沖著她嚷嚷,她也沒生氣,還讓他稍安勿躁:「你這裡跟我發什麼火,難道我還能跟我大哥說,大哥,我不能進禁軍,因為我是你妹妹,換了魂從七年後回來的……他還不把我當妖孽了啊!那我不想去禁軍,又不想他面上不好看,可不是只能找個藉口來?他總不會未卜先知,知道北狄還會起戰事,我在撒謊吧?!」

  莫含章咬牙切齒:「你就算不想去禁軍,隨便什麼職位也行啊,兵部,兵部辦差也很好啊,做什麼非得去詹士府?還是關著右春坊,你不知道那就是管著太子雜七雜八各局的一個差事嗎?還是文職。你現在調過去是容易,後面怎麼辦?你知不知道,從文職調到武職,有多難?!」

  俞錦妍看著他的眼神就帶上了幾分憐憫,好半晌都沒說話。莫含章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看她老不說話,還怒氣衝衝地一眼瞪過去,直到兩人視線交匯,看到她眼底的深意,莫含章才一下白了臉:「你,你是打算不再從軍了?!」

  俞錦妍很是理所當然道:「可不是,我一個女人,跑到軍營裡,拿著杆長槍,對著敵軍一槍一個,殺得血流成河,屍身如山……莫含章,你不覺得這很不適合我嗎?」她俞錦妍自小熟讀四書五經,啟蒙老師怎麼教的俞琮言就是怎麼教的她。俞錦妍自認自己真要當官,這武職肯定是不行的,文職卻還有幾分把握。

  見著莫含章倍受打擊的模樣,俞錦妍勸他想開點:「你早該想到這點的不是,哪怕身體變了,可裡面魂魄是我啊,你不是一直以為,我還會走跟你一樣的路,從武職上建功立業吧?」開什麼玩笑,她連雞都不敢殺,更何況去殺人!還不是一個兩個,那是成千上萬的敵人,有的還是武藝高強的將領——她且回去練個三五年再說吧。

  莫含章再支撐不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子,腿一軟,跌坐在了椅子上,雙手顫抖著抱住頭,盯了俞錦妍老半天,哆嗦著嘴唇,說不出一句話來。

  俞錦妍想到他肚子裡的孩子,很有良心的寬慰他:「凡事都要往好處想,莫含章,你想想,我今兒要真進了軍中,你看我,像是懂軍法懂軍紀的人嗎?要是一個不小心,犯了什麼軍法,或者哪天演武操練的時候,一問三不知,拿起刀槍,連個小兵打不過……到時候丟的,可是你的臉。誰都只會說,是莫含章名不副實呢。這麼看,我這不也是為你的名聲著想。我現在轉了文職,要是一時半會兒做事不夠歷練,人也只當我武職轉文職,一時半會兒不適應,才不會有什麼奇怪的聯想不是?!」

  俞錦妍囉囉嗦嗦了一大堆,看著莫含章倍受打擊的模樣,聲音越發輕快起來:「好了好了,你啊,就省點心吧,換了身子,你就少操心外頭的事,好好待在厚院,好好養胎,給我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這就好了,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端的是苦口婆心。

  莫含章死死盯著她,突然嘶啞著聲音道:「你在報復我,是不是?你故意的!」

  俞錦妍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起來,看了他好半天,才突然笑道:「我現在你煩心事一大堆,可沒那閒工夫跟你慪氣。報復你?我只單純為我自己著想而已。」

  莫含章如何肯信?低聲顫道:「你明知道我一生都在為軍旅而活,我大半生,都在軍中度過,你要不是為了報復我,你能從武職轉文職?!」說著,梗起了脖子,手背上青筋畢露,整個人似乎都被怒氣填滿了。

  莫含章自懂事起,就由莫父家將帶著學武,莫父給他講解兵書,讀書識字,啟蒙用的就是孫子兵法,三十六計,難得的放鬆時間是聽家將講述當年莫老爺子在戰場的英勇事蹟,平生最敬佩的是歷代名將,最愛的東西是兵器和駿馬,最渴望的是戰場殺敵,建功立業,在那殺聲震天中保家衛國,為國盡忠。

  他熱愛著軍營,那在外人看來枯燥乏味的生活,日復一日的訓練在他看來,是最有趣的活動,大老爺們圍坐一起說笑聊天,是他最喜愛的一項活動。他喜歡帶著自己手底下的兵往前衝,抱成一團跟別的營的兵較勁,比比誰在戰場上殺敵最多。他手底下,哪怕是嘴皮子最賤的兵痞子,在他看來都是可愛的……侯門裡的米蟲日子丈二長槍,殺敵報國。莫含章從來沒有怕過那刀劍無眼的戰場,他做夢,都夢見自己帶著人,一舉搗毀敵營,盡誅敵軍。

  那軍營裡的,是他所有的夢想,奮鬥的目標,一生努力的源頭。

  而現在,俞錦妍就這麼輕描淡寫的,就叫他從武職轉到了文職。

  她甚至還打算,以後再也不去軍營了?

  莫含章心頭一陣絞痛,疼得他幾乎忍不住要嘶喊出來,目眥盡裂地看著俞錦妍,死死克制著自己的怒氣不要衝上去殺了她。

  「你怎麼敢,你怎麼敢拿這種事來報復我?!」

  俞錦妍如何看不出他的怨憤,眼看著他雙眼鼓起都要充血了,心裡的快意一陣接著一陣,叫她險些都要飛上天去了。「我說的話你怎麼就聽不懂呢?」俞錦妍好生無奈地看著他,「我真沒針對你的意思,我是真心的,為著以後考慮。按我的本心,我還只想頂著個虛銜過日子算了,跑到外面去做官?我是不是這塊料還不知道呢,到時候惹禍怎麼辦?可沒辦法,這莫府現在可還沒起來,我要不領差事,不出三年,莫家就得在京裡銷聲匿跡,怕是最低層的宴會也想不起咱家……孩子明年就要生了,等到長大了,他父親就是這麼個沒用的貨色,我怎麼有臉見他?!為了孩子,我是真心想創建一番功業,可我不會武學啊,你就是逼死我了,我也不會啊,哪能怎麼辦?明知道我不行,還硬往武職那塊上走,自己找死啊?!」

  明明只是藉口,卻叫俞錦妍說的是冠冕堂皇。說的話,七分真,三分假,害怕擔任武職期間出問題叫人看出端倪是真,想要建功立業給孩子長臉是真,文職更適合現在的她也是真。可不是故意針對莫含章?假的!

  畢竟夫妻多年,哪怕相處不深,到底彼此還有個孩子,後來夫妻反目的時候,俞錦妍沒少研究莫含章的性情,「最瞭解你的人是敵人」這句話說的果然不錯,當年夫妻感情還好的時候俞錦妍都沒有像那時候一樣瞭解莫含章,這個男人,一生為軍旅付出太多太多,他的生命裡,武學占了大半,他熱愛軍中環境,喜好兵法,叫他說起戰事,他能夠眉飛色舞說上一整天都不覺得累,可要談詩論畫,一刻鐘就能哈欠連天。

  換了身子以後,俞錦妍一直都不習慣自己的身份,俞琮言當日說要安排「莫含章」入禁軍,她是真的覺得不合適,禁軍一群男人,或許很多出身高門,世家子弟,比起平民百姓出身的男子,讀書識字,更斯文些,可本質,不還都是男人?自己一個女人混在其中,像什麼樣子?別的不說,就說這如廁洗澡,軍裡可是一大群人一起行動的……

  花木蘭從軍是很值得人欽佩,可俞錦妍想,自己跟人,還是很有些差距的。

  思前想後,俞錦妍到底是推拒了俞琮言讓她入禁軍的好意,便是有可能當上大內侍衛,日日駐守皇城,可也沒日子活得舒心重要不是?而且她也是真擔心,就她現在對武學懵懵懂懂,只靠著身體略微的本能反應,到時候差事出了錯,那可是要全家受累的。莫含章沈氏等人她不在乎,可莫含章肚子裡的莫鉉,卻是她的命根子!

  詹士府右春坊管事府丞,這職位就很適合她。首先有俞琮言在太子跟前的體面,她在詹士府當差,不看僧面看佛面,刁難她的人就少了,還能找個關係幫忙指點指點。再來,詹士府左右春坊,掌管太子府下衣食住行格個局,看著繁複,但仔細推敲,跟府內主持中饋卻有相通之處,俞錦妍自認做起來也能事半功倍。一開始,她真沒刁難莫含章的心。

  只不過她跟俞琮言說起這事的時候,俞琮言一臉見鬼的樣子,好半天回不過神的呆滯,才叫她動了心思。

  自家大哥一開始的時候都沒回過神,哪怕知道她跟莫含章換了身子靈魂互換,卻還是想當然地把她往禁軍裡安排,那是不是說,莫含章自己也還沒有認清楚自己的身份,雖然現在懷著孩子,頂著俞錦妍的身份在後宅裡過日子,可卻思想卻一直沒轉換過來,看到自己在外面過得好,就覺得是他自己過得好,自己在外面建功立業,就是他在建功立業?!

  這怎麼可以?

  要以後自己真步步高升了,那他不還以為是自己高升了?非得叫他知道,現在他們兩個已經是不同個體了,「莫含章」這個身份取得的任何成就,跟他沒有半點關係!以後哪怕自己位極人臣,真的建功立業,人人敬仰了,那也是她的功勞,跟他、沒任何關係。

  照著目前的情況看,她的這個舉措很成功。最少,莫含章整個人呆滯在那裡,有心叫她趕緊辭掉詹士府的差事,趕緊往軍裡找差事,可對著她那一番義正言辭的話,卻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俞錦妍歎口氣:「你啊,就放寬心吧,有些事,我們也沒辦法不是?換了身子,在外人看來,我雖然是「莫含章」,可你知道我是誰的啊。你啊,眼不見心不煩,以後我做什麼,你就不要管了。同樣的,只要你把孩子生下來,你做什麼,我也不會管的。你愛幹什麼,就幹什麼。」當然,在後宅裡,莫含章也做不了什麼。

  莫含章腦子裡糊塗地都成了一團漿糊,被俞錦妍一番你你我我弄得好半天都是暈暈乎乎的,只連連苦笑著:「 你的意思是,莫含章這個身份,現在不是我的了,是你的了,哪怕你以後在朝堂是升官還是貶官,都不關我的事,你要走哪條路,也是你的決定,我都不要管?」

  俞錦妍看著他,頗是欣慰地笑了,拍著他的手:「可不就是。你要認清楚現在自己的身份,你現在啊,是後宅的夫人,你每天要管的,就是你的家人,你身邊的一畝三分地,府裡每天的吃吃喝喝,最重要的,還是你肚子裡的孩子,外面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莫含章聲音都發飄了:「外面的事,我不能管了?」自由了整整三十幾年,他現在變成了個女人,外面的事,不該管,不能管了?

  俞錦妍勾著嘴角,堅定的點頭。

  莫含章眼前瞬時一片天暈地旋,整個人差點沒栽倒了去。

  重生這麼許久,他第一次,這般認清楚自己如今的處境。他,早不是當年可以自由自在決定一切的莫家當家主事人了,他現在,只是後宅的一個夫人,註定了要縮在後宅內院裡過一輩子的一個夫人而已……

  持槍殺敵,精忠報國,這種事,跟後宅夫人,是毫無瓜葛的。哪怕三兩朋友聚會,騎馬打獵,喝酒比武,對於後宅夫人來說,更是決不允許的。

  他的人生,被局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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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26 09:14 AM

第四十二章

  莫含章被如今整個人暈暈乎乎的,全身無力地癱靠在椅子上,好半天都雙眼無神的發著呆。

  看來是被打擊太大了。

  俞錦妍帶著笑意看了他幾眼,很愉快地品著手裡的上等君山銀針——這還是她從他大哥手裡拿來的,是別人孝敬她大哥的,自從當年她大哥去世後,她可好久沒喝過這樣質量頂尖的銀針了,不過這輩子,她一定可以一直喝下去,喝到自己不喜歡為之了。

  唔,這碟紅棗糕也不錯,甜而不膩,不愧是百年老店做出來的,這味道就是跟廚房裡做的不一樣。

  托著這個男人身子的福,俞錦妍發現,自己現在,可是可以自由自在,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吃什麼就去買,不比以前,只能讓下人出去買,還得顧忌不能出府次數太多,免得叫沈氏說閒話……

  說起來,當個男人,還真挺不錯的,但就能在外面隨意跑動這點,還真叫一輩子都只能局限在後宅的女人羨慕至極啊。怪不得,莫含章現在,這麼不適應呢。

  嘖嘖可憐著還沒回過神的莫含章,俞錦妍微微搖搖腦袋,然後一口吞掉手裡的紅棗糕,眼睛滿足地眯了起來:好吃,回頭再去買。

  屋裡兩人都沒說話,沉寂一片,外頭守著的下人心裡紛紛打起了鼓,杜魯這些忠心耿耿莫含章的人早聽說了今天吏部下來的任命,一聽說莫含章是六品府丞,登時就把厚院那塊的人給怨上了。

  他們這些下人,大道理大局觀或者不怎麼懂,文職武職的區別也不瞭解,可晉陽侯爺身份地位那麼高,怎麼連妹夫的差事都這麼敷衍?大爺明明是正四品校尉,怎麼突然就降了四級?侯爺到底有沒有把自家大爺放在心上啊?他就沒出來疏通疏通?六品府丞?有這麼糟踐人的嗎?

  所以莫含章帶著人奔到書房門口的時候,這些服侍的下人臉色都不好看,對著厚院的人隱隱都抱著敵意,莫含章匆匆找俞錦妍說話去了,並不曾注意這些,可趙嬤嬤四個藍卻看得分明,臉上亦不好看。開始或許還覺得侯爺放任著大爺得了這麼個差事怕是有失妥當,這下太太可要遭埋怨了。

  待看清了這些人的嘴臉——哼!

  怎麼著,你家大爺得的官職不好,就全是我們太太的原因?大爺要有本事,他可以自己去疏通啊。侯府欠你們還是怎麼的?非要保證了大爺高官厚祿,前程似錦?

  呸,這府裡可是姓莫的,又不是姓俞,侯府肯幫是義氣,不肯幫那也是名分。怎麼著,你們莫家娶了俞家的大小姐,十里紅妝填補你們家還不夠,還得負擔你們家的前程一輩子啊?

  天下哪裡這麼好的事。

  心裡存著氣,俞家陪嫁過來的以趙嬤嬤為首,莫家的下人以杜魯管家為首,兩兩分開各自站好,雙方也不說話,只一方一邊守在書房外面,心裡對對方都是滿腹的不高興。

  書房裡傳來拍桌子的聲音的時候,所有人先都是心裡一抖,側耳一聽,雖然隔得遠了,並不很清楚對方在說什麼,可那女人的聲音卻還是能肯定的,一時杜魯等人對著趙嬤嬤幾個都是橫眉怒目:好啊,幹了虧心事,不但不愧疚就算了,還敢對著男人拍桌子?晉陽侯府的好家教!

  趙嬤嬤幾個鐵青著臉不說話,狠狠瞪了回去。心底少不得也在擔心,自家太太這樣,可別惹惱了大爺。

  果然,不多久,屋裡的動靜就小了,老半天都聽不見莫含章說一字半句,所有人的耳朵都支棱起來了,愣是沒聽到什麼,只是偶爾聽到裡頭俞錦妍低沉的男音聲音高起來時的兩句:「府丞……禁軍……」

  趙嬤嬤幾個的心直往下沉,大爺生氣了?為著差事的事,給自家太太沒臉了?怎麼太太老不說話呢?!

  杜魯幾個自然也聽見了,可他們卻不會覺得自家大爺做錯了,還帶著幾分「大爺教訓的對,就是太太做錯了」的眼神瞟著趙嬤嬤幾個,四個藍氣得牙根緊咬,直罵這莫家忘恩負義,一件事沒辦好,早年所有的恩惠就都一筆勾銷了,便是趙嬤嬤,生怕俞錦妍夫妻兩人離心了,可對著杜魯這些人的態度,可是氣得發抖。

  升米恩斗米仇,這句話說得真真半點沒錯,侯府幫襯莫家咋麼多年,就給幫襯出來這麼些個白眼狼。以前還當大爺畢竟在外頭經歷多,可能會好些,沒想到,跟老太太是一脈相承,骨子裡的忘恩負義之徒!虧得自己看他之前對太太好,就當人是好人。原來,在這等著呢!

  不行,回頭,她非得去跟侯爺好好說道說道,莫家人這幅德行,侯府可不能再幫襯了,誰知道那天大爺發達了,起來了,侯府壓不住他了,他會對太太怎麼樣!

  屋裡遲遲沒有動靜,所有人的心也都被提得高高的,神經繃得緊緊的,全神貫注注意著書房內的動靜,生怕一不留神就給錯過了什麼。

  莫飛景一路疾走,帶著狂怒走進院子的時候,這些下人還有點懵,看見人了還沒反應過來,莫飛景火氣正大,見狀便是一通脾氣:「你們站在這裡當門神呢,一個個跟木頭似的,沒看見我來了嗎?」

  杜魯趙嬤嬤忙給他見禮:「小的見過二爺。」

  杜魯更迎上去:「二爺來了,大爺和太太在屋裡說話,讓小的們在外頭守著。」

  對著在莫家伺候了幾十年的大管家杜魯,莫飛景還算敬重,強壓著脾氣,道:「裡頭說什麼了可知道?」

  杜魯搖搖頭:「開頭好像還在說話,後面就沒動靜了……」

  莫飛景作勢要進去,杜魯也不攔著,趙嬤嬤氣得緊,見莫飛景眼角都沒給她們一個,邁步就要往書房裡走,忙揚聲通稟:「大爺,太太,二爺來了。」

  屋裡先是一陣寂靜,然後就聽得俞錦妍高聲道:「二弟來了,快進來吧。」

  莫飛景走過趙嬤嬤的時候還似笑非笑地睇了她一眼,然後頭一扭,踩上臺階進了書房。杜魯看著趙嬤嬤的眼神都不對了,趙嬤嬤理都不理。

  自家太太可還在屋子裡呢,誰知道情況怎麼樣?二爺再是府裡的二爺,大爺的弟弟,對太太來說,那也是外男,在人進去之前,可得好好收拾收拾儀態,免得叫人看了什麼笑話。

  趙嬤嬤心裡擔心著,就怕之前兩人說話的時候自家主子受了什麼委屈,到時候臉色不好,叫莫飛景看了笑話。心底發狠,看來因為這次任命的事,莫家上下可都把自家主子怨上了,連在外頭行走的二爺都這樣……有她在,莫家別想叫欺負她家主子!

  莫飛景這邊早就對自家嫂子一肚子怨氣,本來只是想要找兄長商議一番,沒想到書房門口就聽說罪魁禍首也在,心底的火氣更是騰騰往上冒,臨了還被趙嬤嬤給了個沒臉,進的書房,明明看著莫含章坐在那裡,硬是當沒看到,對著俞錦妍就是一連串緊張的詢問:「大哥,我聽說你被安排到了詹士府做府丞?這是怎麼說的,你一個武將,好好的,怎麼往文職裡跑了?吏部沒搞錯吧?有這麼安排差事的嗎?!」瞟了眼見到他來才臉上稍微有了些神采的俞錦妍,意有所指道,「該不是有人故意整你吧,要不是有人安排,怎麼可能發生這樣的事?你可是正四品武將,府丞才六品。前後差著四個品階呢,誰這麼缺德,給你安排這種差事?!」

  莫含章便是再講究兄弟之情,從來不會往壞處想自己血親,可面對莫飛景這樣明晃晃的惡意,也清楚明白了,莫飛景這是認為這次離譜的差事安排,都是她的過錯,這是在對她興師問罪呢。明著是問俞錦妍,可話裡話外,哪句不是針對他?本來就被打擊地體無完膚,聽了他的話,莫含章此刻更是心都揪緊了。

  俞錦妍好笑地看著這一齣兄弟相疑的戲碼,看著莫含章幾乎搖搖欲墜的身子,有些快意,又有些擔心。沒想到,當年鐵血男兒的莫含章,換了個身子,承受力這麼差,卻又不免著急,他被弟弟傷了心是一回事,他難受自難受他的,可別傷著孩子。眼見莫含章臉色不好,忙過去攙扶住她,一邊冷下連呵斥莫飛景:「你怎麼回事,沒看見你嫂子在嗎?也不知道叫人,你這麼多年書都白讀了不成?!」

  莫含章粗獷的五官陰沉下來,還是很有些威力的,莫飛景看著雖不情不願,到底還是沖著莫含章叫了聲嫂子,不高興道:「弟弟失禮了,嫂子可別怪罪。」略微還帶著幾分陰陽怪氣。

  莫含章早先聽著沈氏叫「媳婦」舒月朝叫「嫂子」還沒多大感覺,經過方才俞錦妍那麼一番話,如今再聽莫飛景一口一個「嫂子」,卻再找不到當初的平靜,手指顫了顫,聲音裡都帶出了幾分顫抖,很勉強地擠出點笑容,直比哭還難看幾分:「沒、沒事,你有事嘛,又不是故意的。」

  俞錦妍也沒心思替他們兄弟緩和關係,只低頭肅容問莫含章:「你身子沒問題吧?可有哪裡不舒服?孩子呢,孩子可還好?!」

  莫含章上次動了胎氣後就一直修養,燕窩銀耳,安胎食物補品吃了一堆,孩子月份也大了,此刻雖然動氣,肚子卻並沒有什麼不適,見俞錦妍這般追問,莫含章知道,自己要不說話,她肯定不會罷休,情緒雖不高,還是搖搖頭,道:「我沒事,就是覺得身子有點乏力……沒什麼大礙的。」

  俞錦妍皺著眉:「真的沒事?你要不舒服,可別瞞著。」

  莫含章知道她在意孩子,搖頭:「真沒事,你別多想了。」

  俞錦妍定定看了他好一會兒,見他果然除了倍受打擊的樣子,並沒有其他不適,這才放下了心,只是對著一來就引發了莫含章情緒大幅波動的莫飛景,就不怎麼待見了,沉聲喝道:「多大人了,還毛毛糙糙,這什麼地方,你也敢支著脖子跟我吼?你嫂子前些天才動了胎氣你不知道嗎?萬一你嫂子再驚嚇了傷著孩子怎麼辦?莫飛景,你當自己還是小孩子啊,做事這麼沒分寸!」

  莫飛景看到俞錦妍對著莫含章噓寒問暖,早就是氣得直咬牙了,這會兒還被俞錦妍當著莫含章的面這麼下臉,氣得嘴唇都哆嗦了,不管不顧地撕扯著喉嚨,氣道:「大哥,你說什麼,我關心你還是我做錯了?嫂子膽子就這麼小啊,我大聲說兩句話就能給嚇得動胎氣了?她可真是玉做的,得小心翼翼供著,一點都不能碰啊!」上下瞟了眼莫含章,咬著牙根冷笑:「還真金貴!」

  俞錦妍雙眼一眯,大掌狠狠往桌上一拍:「莫飛景!」沒控制好力氣,一掌下去,桌上那些個筆架筆洗,都給震得跳了起來,莫飛景被嚇了一跳,俞錦妍死死盯著他:「我警告你,這可是你嫂子,你要再敢對他不敬,別怪我不客氣!」

  莫飛景又氣又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大哥能這麼對自己,一口氣梗在喉嚨口,好半天才深深吸了口氣,眼睛在莫含章身上打了個轉,看著人的眼神就跟看見什麼狐狸精一樣,回頭才忍氣撇開了臉,沒說話了。

  俞錦妍瞧著莫含章,看著莫飛景的眼神裡滿滿都是痛苦和愧疚,眉頭一挑,險些沒克制住臉上的笑意,趕忙呼吸兩口,長長歎了口氣,才道:「飛景,我知道,你是為我的差事來的,你覺得我現在這差事,是委屈了我,是不是?」

  莫飛景還在記恨剛才的事,哼了一聲,沒說話。

  俞錦妍就苦口婆心給他解釋:「這件事你怕是不知道,我原先就知情的。」

  話音落地,莫飛景也顧不得先前還在跟他慪氣,迅速回轉過頭,震驚地看著他,失聲驚叫:「你知道,這怎麼可能?」

  俞錦妍先看了眼俞錦妍,然後對著莫飛景笑道:「事關我前程,你當我真漠不經心啊?你看著我從四品降到了六品,怎麼就沒看見我從邊軍將領變成了太子門下親信?詹士府是什麼地方?那可是太子所屬治下,其中一切,皆為太子統領,我要去別的地方,能有這樣的背景?你當這京裡的六品官都一樣嗎?隨便什麼清水衙門的六品官,跟太子下屬詹士府的六品官走出去,你自己想想,能一樣嗎?宰相門前六品官,是什麼道理,你且想一想!」

  話雖沒說錯,可俞錦妍開始看莫含章的那一眼,莫飛景卻沒錯過,心裡早就對莫含章一肚子不滿的,在看到這一眼之後,再聽俞錦妍的解釋,想到開始俞錦妍對莫含章的噓寒問暖,莫飛景非但沒有接受俞錦妍的解釋,正相反,他只覺得自己大哥是叫枕邊風吹得糊塗了,事情輕重都不知道了,連官職任命這種大事,也叫人隨便幾句就給糊弄了過去,還為了她跟自家骨肉說這種話替她瞞著……

  莫飛景一時氣得是眼睛都充了血,看也不看莫含章,只對著俞錦妍冷笑道:「太子門下的六品官?是啊,好體面的一個官職,可不是走出去都叫人高看一眼?那我就奇怪了,進禁衛軍這樣皇上親屬衛隊,難道就沒體面了?進宮做御前侍衛,防駐皇城就沒體面了?那還是武職,是大哥你的老本行,駕輕就熟,難道就不好了?大哥,你說你對自己前程上心,可我怎麼覺得,你在往歪路上走呢?!」

  俞錦妍聽著卻是露出欣慰的笑容,上前拍拍莫飛景的肩膀:「好小子,長大了,知道體貼大哥了。是,你說的是有道理,可這禁衛軍,御前侍衛,什麼時候不是一個蘿蔔一個坑,京裡多少人盯著裡頭呢,你大哥我剛從邊境調回來,哪有這福氣往裡頭鑽?文職也不錯,這天底下,哪有那麼多仗要打?與其以後做個看門狗,你大哥我還不如早作打算,趕緊調了文職,指不定以後還能進兵部當個侍郎呢你說……」說著大笑起來,叫莫飛景想開點,「詹士府府丞這位置不錯了,我滿意的很,你啊,就別為我這裡著急了。」

  莫飛景聽著他這番苦口婆心,好半天都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可心底又實在憋氣的慌。早日他知道莫含章可能會進禁衛軍,會當御前侍衛,在朋友面前,唱得可是高調的很,雖沒直說大哥可能會落個什麼職位,可話裡話外,都是對自家大哥推崇得緊。現在呢?府丞?他在朋友面前,以後還怎麼抬得起頭啊?!

  偏俞錦妍對他的態度也夠好了,語氣和緩,耐心解釋,叫他滿肚子的惡言惡語,這會兒都不知道怎麼開口的。

  眼睛掃到一旁站著神不思蜀莫含章,莫飛景滿腹怨氣才總算有了可以怪罪的人。要不是她亂說話,叫自己誤會了,自己能丟那麼大個人?!偏她現在肚子裡揣著個寶,叫大哥把人當菩薩一樣供著,做錯事也不說什麼,還小心呵護,自己給她擺點臉色,就把大哥給急的跟什麼似的……

  也不知道學得什麼勾引男人的手段,把大哥騙的這樣團團轉!

  莫飛景咬著牙,實在擺不出好臉色,對著俞錦妍恨恨道:「好好好,大哥你既然自己有主意,我就不說什麼了,只盼著你,真在這文職上越做越好,改天做到宰相才好呢!」說完,轉身就走。路過莫含章身邊的時候,還故意撞了上去,把莫含章撞得身子側了側。

  俞錦妍唯恐天下不亂,板著臉喝道:「你這小子幹什麼呢,不知道撞到你嫂子了?!」莫飛景雙手握拳,只當沒聽見,疾步衝了出去,打定主意,回去就跟沈氏好好說道說道。

  俞錦妍看著人走了,對著莫含章挑起眉頭:「看來,你弟弟誤會是侯府沒出力才叫我任命了這麼個低品級官員,這些日子,你的日子怕不好過了。就你那母親弟弟,回頭非把氣都撒你都上不可!」

  莫含章本還在為莫飛景剛才的態度傷心,聽著她這話,怒然抬頭,冷笑著看她:「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什麼時候你都不忘挑撥離間啊,到現在你還這樣污蔑我母親弟弟?他們可不是這麼是非不分的人。此次你差事選的是不好,他們誤會也情有可原,可要說刁難我?絕不可能!」畢竟是一家人,自己還懷著孩子,他母親是多慈愛的婆婆,怎麼可能為了這些事就刁難懷孕的媳婦?再說莫飛景,那可是小叔子,能對懷孕的大嫂不敬嗎?

  俞錦妍好笑地撇撇嘴:「你說的也有道理,這麼多年,侯府幫襯你的可不少,就算這一次沒幫到你,按著以往的恩情,你母親弟弟也不該對侯府說什麼……既然這樣,你就當我剛才的話沒說過好了。」只是臉上的戲謔,怎麼看,怎麼叫人討厭。

  莫含章冷哼一聲,懶得看她那虛偽做作的樣子,冷哼一聲,轉身也走了。

  出了門口,趙嬤嬤幾個就著急的迎上來,礙著杜魯在不好多問,只能打量著她的神色,小心道:「太太,您跟大爺說什麼了?沒、沒事吧?」

  莫含章根本不理解趙嬤嬤生怕他吃虧的心思,陰著臉氣呼呼道:「沒事!」大踏步就往前走去。趙嬤嬤看著他情緒不對,臉色還那麼蒼白,心中一下斷定,肯定是吃虧了,否則,怎麼能臉色那麼難看?暗自著急,趕忙跟了上去。

  本有心回去了好好問問莫含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一行人才走到花園,那邊就有丫頭急匆匆走過來,說是沈氏有請。

  趙嬤嬤登時就咬起牙:莫家這還沒完了,兒子完了母親上,她們太太還懷著孕呢,莫家到底是想怎麼樣?

  可別欺人太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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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26 09:23 AM

第四十三章

  莫含章帶著人一路往沈氏的春暉堂方向走,聽到消息的時候她們恰好在小花園,這一路繞過去,倒不算很遠。莫含章想著沈氏怕有事找他,一路腳下匆匆,恨不能飛過去才好,根本沒想到別的。

  趙嬤嬤卻不比他萬事不經心,都說人老成精,趙嬤嬤自己也是家裡人做媳婦的,當年她沒成為俞錦妍的奶娘之前,在婆家受的氣也不少,不過後來在俞錦妍跟前立穩了腳,才在婆家的腰板聽得越來越直。

  趙嬤嬤對著婆媳關係啊,那是有著深刻認識的,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那些個戲文上說的什麼親如母女,不是沒有,可卻少之又少。

  誰家子女誰自己心疼,你一個外姓人嫁進門來,別看平日怎麼疼你,到了關鍵時刻,還是會向著自己的親生兒女。

  更不要說,沈氏平日就跟俞錦妍關係不好。

  眼看著莫含章一路匆匆往前走,臉色陰鬱著,好像還沒回過神來,趙嬤嬤生怕他吃了虧去,上前幾步低聲湊在莫含章耳邊說道:「太太,剛才大爺跟你說什麼了?可是責怪你了?後面二爺氣衝衝的過來,是吵起來了嗎?太太你沒吃虧吧?」

  莫含章心頭正亂,聽趙嬤嬤一番嘮嘮叨叨,越發煩躁的緊,不耐煩道:「好了嬤嬤,你就別說了,都是一家人,二爺能說什麼?能有什麼事啊!你就別在這裡東想西想了。」

  趙嬤嬤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氣給駭了一跳,頗有些委屈,但想想莫含章剛才在書房的一番動靜,尋思著,他怕是受了氣,這會兒還沒回過神,想到此,又覺得自己不該叫在這時候再叫他心裡不快,只是沈氏那裡,她實在擔心啊。少不得趙嬤嬤頂著莫含章的不耐又勸了幾句:「我不說我不說了,只是這老夫人叫您過去,到底為的什麼,太太,您可要有些心理準備!」

  莫含章的腳步瞬時頓住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一雙杏眼狠狠瞪著趙嬤嬤,莫含章只覺得整個人都快要氣炸了,剛才是俞錦妍,現在又來個趙嬤嬤,怎麼著,這主僕兩商量好的來給他添堵呢?什麼有個心理準備,這不就是拐彎抹角地說沈氏可能會對他不利嗎?莫含章算是佩服俞錦妍趙嬤嬤這主僕了,真是什麼都把沈氏往壞處想,根本沒一點念及那是府裡的老夫人,是他和莫飛景莫流采的生母!「趙嬤嬤,你雖然在我身邊伺候久了,我平日也給你臉面,可你卻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現在在這裡這樣拐彎抹角地說三道四,你是吃定了我不敢把你怎麼樣嗎?!」

  趙嬤嬤自小奶大俞錦妍,後來一路跟著她陪嫁出來,何曾被這樣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下臉,一時都有些懵了,聽著莫含章咬牙切齒的聲音,趙嬤嬤好半天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樣聲色俱厲的話,居然出自了平日對她親近敬重有加的太太之口。眼裡瞬時飄出了水光,對著莫含章惡狠狠地眼神,趙嬤嬤低下頭,倏然跪倒:「太太言重了,小的不敢。小的牢牢記得自己的身份,不過就是個下人而已!」

  莫含章瞧著她幾十歲的人了,跪在地上眼淚直掉,怒氣倏然退去,倒也頗有些後悔,不提他跟俞錦妍之間的恩恩怨怨,趙嬤嬤到底是伺候老了的人,怎麼也不該不給她半點臉面,當著人就給發落了——這回頭俞錦妍鬧起來,又是個事!

  莫含章緩和下臉色,正要叫趙嬤嬤起來,後來突然傳來女人的一聲輕笑,緊接著就聽人驚呼道:「趙嬤嬤怎麼跪在這兒?太太,趙嬤嬤她不是您的奶嬤嬤嗎?這是犯了什麼大錯了,叫您這樣生氣?」

  所有人一回頭,帶著兩個丫頭款款而來的,不是秦雪又是誰?

  莫含章以前還挺喜歡秦雪的在,這個他在邊境納的小妾極溫柔體貼,又善解人意,待他也是一心一意,在邊境多年,他對秦雪,真真算是捧在掌心上了,否則,他也不會從邊境回來,知道把人帶回來有點給俞錦妍沒臉還是這麼做了,可現在,看著秦雪臉上那意味深長的笑容,莫含章第一次覺得,以往自己喜愛的那個邊境堅強柔順的姑娘,不那麼可愛了。

  「趙嬤嬤起來吧,我就是那麼一說,你也別往心裡去。」莫含章親自把人攙扶起來,當著下人,並沒有怎麼道歉,只是道,「我說的話你且記住了,以後可別再犯就是了。」

  趙嬤嬤眼神複雜地看了眼她,點頭道是:「小的謹遵太太的話,以後再不敢了。」只是心底的卻不可抑制地升起疑惑,什麼時候,自家太太對老夫人變得這樣恭敬了?先是藍翠說了沈氏的不是被罰,接著是自己,倒像是聽不得說沈氏半點不好一樣!跟以前判若兩人。要說全是因為大爺的關係,可他們之前,不是才吵架嗎?怎麼還這樣護著沈氏?!

  這真是太奇怪了。

  秦雪在一旁聽著主僕兩個自顧說話,誰也沒把她當回事,氣得臉色漲紅,咬牙冷哼道:「太太可真是慈心,趙嬤嬤犯了錯,不過說兩句就完了,真真叫我是大開眼界。難道,侯府以往也都是這樣管教下人的?下人做錯事,說兩句算了?!」

  莫含章掃了眼她,對她這樣窮追猛打步步緊逼的態度大為皺眉,不悅道:「你不是才來?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就隨便亂插話?我身邊的人犯了什麼錯,我這當主子的要怎麼罰怎麼教訓,那都是我的事,你還想替我來做主不成?!」

  見秦雪猶自不服氣,莫含章冷下臉:「秦姨娘,你可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是喜歡秦雪的貼心不假,秦雪伺候他這麼多年,也頗是貼心貼意,叫他很滿意,後來還給他生了個兒子,莫含章平日自然樂得給她幾分體面。可這嫡庶之別,妻妾之分,莫含章還是清清楚楚的。妻子就是妻子,小妾就是小妾,前者是要共度一輩子最後一塊兒埋進祖墳的人,小妾,平日多寵些還無妨,卻是上不得檯面的。但看他後來哪怕俞錦妍在府裡再怎麼鬧也從沒想過抬高秦雪的身份來壓制俞錦妍就知道他的態度了——妻與妾,根本不能相提並論,小妾,永遠不過是個小妾而已。

  這會兒秦雪居然敢當面挑戰當家主母的威嚴,莫含章一股氣上來,冷著臉重重呵斥道:「秦姨娘,你方才見到我,可有行禮?教養嬤嬤這麼多時間,就沒教過你規矩嗎?」

  秦雪身子一僵,打從她進到莫府,就有教養嬤嬤到她身邊教她所謂的為妾之道,什麼對正室要恭敬,要明白嫡庶之分……可秦雪哪裡甘心?當年在邊境,誰不知道莫含章在那裡只有她一個女人,上頭又沒有沈氏壓著,滿府只她和莫含章兩個主子,她名為小妾,卻是結結實實做了好幾年的女主人。與莫含章同僚女眷之間的來往,莫含章再戰場上撈回來的錢財,哪裡不是靠著她來打點?那樣舒心的日子,秦雪如今做夢還想。

  可自打回了京,上有沈氏這個婆母,下有俞錦妍這個正房嫡妻,中間還有舒月朝莫流采這對姑嫂,秦雪的日子別提多難過了,心底益發想念當年沒有俞錦妍這個嫡妻壓在頭上的日子,要是沒有她,要是沒有她,就憑沈氏對自己的喜歡,自己一定能成為大爺的妻子,然後名正言順跟他在一起,還用什麼對正室恭敬?生出的孩子也要比人矮一頭?

  秦雪只恨不能俞錦妍趕緊死了才好,又怎麼可能再對她畢恭畢敬?莫含章開口說規矩,直說的秦雪臉都青了,往日這俞錦妍見了她都跟沒看見一樣,今兒怎麼想起了規矩這一齣?

  眼珠子四周一轉,左右都是莫含章身邊伺候的人,身後跟著的兩個丫頭戰戰兢兢的,雖是她的人,卻更叫她心裡不舒坦。難道,她還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給莫含章低頭不成?!

  莫含章的臉色越發不好看了:「秦姨娘,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你的規矩,都學狗肚子裡去了嗎?」

  眼見著是躲不過去了,秦雪直恨不能生吞了莫含章,憋著股氣蹲下身來給莫含章快速請了個安:「秦雪見過太太,太太安!」說完,板著張連很快直起了身子。

  莫含章氣得笑起來:「好好好!」瞬間冷下臉,「一個妾室,還無法無天了!給我到院子裡跪上一個時辰,沒我發話,不准起來!」

  秦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瞬間驚叫起來:「你說什麼?你憑什麼罰我?」

  「憑什麼?就憑我是當家主母?你一個妾室,還敢翻了天了?!」莫含章懶得再看她,喝著左右:「還愣著幹什麼?秦姨娘不懂規矩,你們也都不懂嗎?!」

  他帶的一群丫頭婆子,要不就是對俞錦妍忠心耿耿,要不也是知道俞錦妍的身份的,哪有不聽話的,忙站出幾個,強押著秦雪就拖到了院子裡,一左一右的,往那秦雪膝蓋上重重一擊,秦雪腳下沒站穩,瞬間跪倒在了地上!

  「啊~~你們敢這樣對我!你們敢這樣對我?!」秦雪氣得雙手四處亂揮,長長的指甲劃過抓著她的丫頭婆子的手,帶出了好幾道血痕。

  丫頭婆子吃痛,心裡發狠,手下更加用力,壓低了嗓子喝道:「秦姨娘,你老實點,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一個邊境窮鄉僻壤平民百姓家出來的小家碧玉,飛上枝頭到了京裡吃香喝辣的還不敢不安分?居然還敢跟太太叫板?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太太哪是什麼人,那是侯府千金,金枝玉葉,你呢,充其量不過是路邊一根野草。一個妾室,還敢對著太太不敬?!趁早安分點,太太罰你跪你就跪,等時辰到了也就算了,否則,可別怪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不客氣!」

  可秦雪哪聽得進這些丫頭婆子的話?她或許出身平民,可這麼多年在邊境莫府作威作福,早叫她忘了當年自己的貧寒,忘了小妾的身份。如今這般被人押著跪在地上,羞憤地恨不能殺人才好,高聲叫著身邊丫頭:「吉祥如意,你們都是死人啊,還不過來幫我?!」

  吉祥如意兩個丫頭是她從邊境帶回來的,伺候她好兩年了,忠心不二,回到京裡,哪怕莫府再給她配了丫頭,她最信任的,還是這兩個,出門時都帶著她們。這會兒吃了虧,可不就叫她們上來幫忙?

  吉祥如意開始都被嚇懵了,這會兒聽到秦雪叫,趕忙上來幫忙,還要推搡那抓著秦雪的丫頭婆子。秦雪乘機作怪,十指化成勾,死命往人臉上撓。那些丫頭婆子也不是吃素的,挨了疼可不也要反抗,手腳並用上去,沒少打吉祥如意,就連秦雪,也在暗處挨了幾下。

  秦雪氣得快要瘋了:「你們敢這樣對我?!回頭我就告訴大爺去,看他怎麼收拾你們!」

  莫含章聽著更是面沉如水,秦雪這般潑婦的表現,是他以前從來沒見過的。眼見得她如今這般剽悍,止不住就叫莫含章想到,是不是她以前在他面前擺出來的乖順,全都是裝出來的?是不是她的本質就是眼前這樣?是不是背著他的時候,她老打著自己的名頭狐假虎威?!

  這樣的懷疑一上心頭,就再也磨滅不去。莫含章從不是個會忍氣吞聲的人,誰叫他不痛快了,他也非得叫那人十倍百倍的不痛快!秦雪不聽話,非要鬧事?好啊,那就鬧個夠!「來人啊,給我把這兩個目無主子的刁奴給我抓起來,叫人牙子給我遠遠地賣了。還無法無天了!」

  吉祥如意哪能不知道莫含章口裡的刁奴就是她們,一聽說要賣了她們,嚇得臉色刷白,手下登時也不敢再動作了,叫丫頭婆子看准了機會,一下抓住了反剪雙手押在了地上。兩丫頭都是家裡貧困過不下去了才賣身為奴的,在莫家吃好穿好,哪裡願意離開,跪在地上抖得跟篩子似的,重重磕頭哭喊道:「太太饒命,太太饒命,小的知錯了,小的知錯了,還請您不要賣了小的啊!」

  秦雪一聽莫含章說要賣了她的丫頭,心底也是狂風巨浪,只還要頂嘴,梗著脖子道:「你敢賣我的丫頭?這可是我買回來的,是我的人!你有什麼權利賣了她們?!」

  莫含章掃了她一眼:「你買下來的?我怎麼記得這兩人,是莫府的錢買回來,派去你身邊伺候的?你一個妾室,有什麼東西是你的?這些丫頭,都是莫府的人!我身為莫府大太太,想賣了誰,就賣了誰!」叫人趕緊把吉祥如意拖出去,「給我遠遠賣了!」

  吉祥如意嚇得大哭:「我們再也不敢了,我們再也不敢了,太太饒了我們,太太饒了我們這次吧!」又哀求秦雪:「秦姨娘,秦姨娘你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秦雪還要掙扎,咬牙去拉扯兩人,對著左右下人大罵:「你們這些狗奴才敢動我身邊的人!都給我鬆手,都給我鬆手,看我回頭怎麼跟大爺說去,到時候,把你們全都賣了!快給我鬆手!」

  對此,莫含章只冷冷兩個字:「拖走!」

  抓著吉祥如意的婆子不敢怠慢,強自拉扯著不肯走的吉祥如意走遠了。秦雪要攔,被丫頭死死拽住了,莫含章冷冰冰地看著她:「越來越放肆了!給我回到你的屋子好好反省反省,沒我的話,不准給她一滴水一粒米!」

  秦雪身子一震,瞠大眼睛,色厲內荏:「俞錦妍,你敢?!」

  莫含章只掃了一眼丫頭婆子,人連忙拖著她走了。「秦姨娘,你就安分點吧,一個妾室,太太要怎麼發落,就怎麼發落!」

  聽著丫頭婆子輕蔑的話,秦雪眼底都要淌出血來,俞錦妍,俞錦妍!

  莫含章發落了一通,望著秦雪遠走的身影,狠狠吐氣。這個秦雪,真叫他寵壞了!真真連上下尊卑都不知道了!

  「走,去老太太那裡!」

  心情更加糟糕了!莫含章一路長長深深呼吸吐納,盡力緩和自己的情緒,可別一會兒去了沈氏那裡失態了。自己生氣是一回事,叫沈氏見了心情也不好,可就是他不對了。

  一路行至春暉堂,離沈氏派人來叫他已然過了許久了,一進門,莫含章就見沈氏板著臉坐在上首,見到他來,眼皮往上一翻,皮笑肉不笑道:「我們的太太可真貴人事忙,怎麼現在有時間來我這裡了?!」

  莫含章積攢了一天的怒氣,此刻不但不能宣洩半點,卻還要伏低做小,低頭給沈氏賠不是,抑鬱得幾乎沒吐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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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5-1-26 09:27 AM

第四十四章

  沈氏這次對著莫含章,可真沒半點客氣。

  寄予厚望的長子,從可能前途無量的禁衛軍大內侍衛,突然變成了六品小官,還是關著芝麻小事雜七雜八相當於個打雜的管事的文職官員,沈氏一口氣憋在心口,怎麼也咽不下去。

  沈氏可不會想莫家自己人面不夠全靠著人俞家一直給莫含章疏通門路,如今自家兒子差事不好,沈氏只認定,都是俞家沒盡心盡力,自己兒子,才得了這麼個微末小官。

  想到之前自己還對俞錦妍百般抬愛關照,沈氏那真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好個俞錦妍啊,你這做人兒媳婦也正是本事了,居然敢拿這種事哄她?!

  舒月朝在一旁還挑撥離間:「母親先別急著定論,不定真是臨時出了事才導致事情突然發生了變化呢?嫂子是什麼人,她能信口開河隨便拿話哄你嗎?這種事要撒謊,遲早都會露餡的。先叫您這麼高興,隨後再這麼一盆冷水潑下來……嫂子不可能做這樣的事的,裡頭,肯定是出什麼事了!」

  舒月朝不說這話還好,一說到俞錦妍的性子,沈氏腦子裡就都往壞處想,哼聲道:「她不會?她以前頂撞我的事還少了?我說這回怎麼這麼好心呢,這些日子還對我那麼順從,感情在這兒等著呢!」

  這些日子莫含章的態度大變,與之前俞錦妍對沈氏的那副模樣,根本完全不是同一個人,當然,沈氏可不會想說是什麼中邪了,先頭莫含章對她恭敬,她受了好處,暗地裡只有高興的,只當自己這個速來桀驁不馴的兒媳婦被自己兒子馴服了,所以才對自己改變了態度。

  可如今一出事,莫含章當初的所有一反常態的表現,落在沈氏眼裡那就是不懷好意了。故意先對我示好,然後再給我狠狠一擊,俞錦妍、俞錦妍!你好手段啊!

  這些話卻不好在舒月朝跟前說,見她一臉希冀,祈求她先別忙著蓋棺定論,先找俞錦妍過來好好問話在發脾氣,沈氏勉強扯動扯動嘴角:「你就是好心。罷了罷了,既然你求情,那我就聽聽她能說些什麼!」看著舒月朝欣喜地叫人去喊大太太過來,沈氏低垂著眼眸,眼底是一片狂風暴雨。

  舒月朝伺候著沈氏喝茶,給她捶背,一邊陪著說些家常話,還勸著她想開點:「畢竟是詹士府呢,也算是體面了,大哥進去右春坊,手下那麼一票人,可不也是小有權利?日後再太子跟前得了眼,也是前途無限。」

  可沈氏哪裡聽得進去:「再體面,還能體面過御前?」太子?太子又怎麼樣?沒登基之前,誰知道怎麼樣。

  當然,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是絕對不能說出口的。

  可哪怕沈氏沒有宣之於口,舒月朝卻還是瞬間心領神會了,因為,她其實也是這麼想的。

  在太子跟前做事,跟在皇上跟前做事,哪能一樣嗎?在前者那裡得了青眼又如何?要有回報,還得等好幾年呢,要是入了皇上的眼,還不立刻就加官進爵?

  就是可惜,這麼好的一次機會,侯府居然沒給大伯子鋪好路,還把人調到了文職,真是越想越氣。

  婆媳兩人正自不痛快,莫飛景一陣風似的闖了進來,進門就板著張臉喝退了下人,對著沈氏怒道:「母親,你也管管吧,再這麼下去,大哥非得被俞錦妍那女人毀了不可!你都不知道,大哥現在,已經完全被那狐狸精給迷昏頭了!」

  也不等沈氏問,倒豆子似的就把之前在俞錦妍書房發生的事全給說了,一邊怒道:「母親,你是沒看見那場景,大哥就跟鬼迷心竅了一樣,眼睛裡就只剩下嫂子了,那恨不能把人捧在手心裡,就怕給那裡撞著了碰著了的小心翼翼樣子!真真說一句話都要看她的臉色,生怕她哪裡不高興了,哪裡不舒心了……母親,大哥再這樣下去,可不得了!叫個女人牽著鼻子走,以後說出去,誰還看得起他啊?咱們莫家成什麼人了?人可不會說是他們夫妻情深,人只會說大哥沒用,被拴在了女人褲腰帶上,巴結侯府,巴結得男子氣概都沒了!」

  沈氏一聽,那還了得?氣得當時就站了起來要去找俞錦妍好好說道說道:「這個逆子,他是生怕氣不死我呢?!」

  舒月朝莫飛景趕忙攔住她,莫飛景更是氣得跳腳:「母親,你怪大哥幹什麼?嫂子現在懷著身孕,大哥都二十六的人了,才有第一個孩子,更不要說,侯府這些年也是真幫了他不少,以他的性子,可不是要對嫂子好?現在大哥已經被嫂子籠絡了去,你再上門去罵他,可不是更叫大哥跟你離心?!母親,你可要冷靜點!別一時衝動壞了事!」

  這也就是莫飛景才敢對著沈氏這麼不客氣的說道,沈氏也算看重這小兒子,聽了這番話,頭腦才算冷靜了下,跌坐在椅子上,又氣又急:「這不行那不行,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莫飛景想起之前在書房俞錦妍對莫含章的那種視若珍寶,為了她,還連番扯謊,連自己願意去詹士府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心裡對這個嫂子,真是半點好感也無,聽沈氏這般說,當即惱道:「大哥不能說,不還有嫂子嗎?之前也是嫂子說能調到禁軍去的,現在突然變卦了,怎麼也該給我們個交代吧!」

  沈氏聽著有理:「沒錯,這女人把我們大家都給耍了,可不能不給個交代,就想這麼混過去!」

  說起了莫含章,舒月朝皺著眉插話道:「這丫頭出去叫嫂子已經去了好久了吧?怎麼還沒回來?」

  莫飛景一問,居然還是兩刻之前派去的丫頭,到現在也不見莫含章來,冷笑一聲:「他該不是心虛,所以不敢來了吧?」

  舒月朝卻瞭解俞錦妍的性子,不是這樣怕事的人,奇怪地出去找了個丫頭來問,這才知道,原來莫含章居然在前面被秦雪絆住了,據說還給發生了衝突。

  回來跟沈氏莫飛景一說,沈氏拍著桌子愈怒:「她還真一刻都不放過啊,先毀了我兒子的前程,現在趕著機會再打擊看不慣的人……她還真當自己能一手遮天了?!」想發作誰就發作誰?自己這些天對秦雪的看重,她是一點也沒看在眼裡是不是?!

  舒月朝也不樂意,不快道:「按說秦雪是姨娘,嫂子是主母,要發落她也是應當的。可怎麼說秦雪也跟了大伯子好幾年,這些天,又一直盡心盡力伺候母親,嫂子就是看在秦姨娘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合該給人點體面啊!」

  莫飛景下了定論:「她現在肚裡揣著個寶,又拿捏住了大哥,還把誰放在眼裡啊!」

  沈氏這半輩子在莫家順風順水,偏來了個俞錦妍,明明是她媳婦,自己擺不了半點婆婆的譜不說,還得隱隱在人跟前矮半頭,婆媳矛盾,從最開始便存在了,這麼多年下來,積怨頗深,聽著莫飛景這話,沈氏冷笑:「我就不信邪了,老大再護著媳婦,還敢跟我頂著幹!」

  今兒她不好好收拾收拾番俞錦妍,她就枉為莫沈氏!

  莫飛景見她氣得狠了,少不得提醒一句:「母親,你也別做過分了,可別忘了,嫂子到底是侯府千金,做的過了,回頭侯府鬧起來,也不好!」

  沈氏擺擺手:「都這麼多年了,這你還不相信我?我有分寸的!」

  莫飛景想想,確實如此,便不再多說。到底他是小叔子,這種事關嫂子的事,不好攙和太多,趕在莫含章來之前,他就先走了。等著莫含章到的時候,只見了沈氏跟舒月朝兩人。

  沈氏瞧著莫含章走進門來,一身淺藍色暗繡的長裙低調奢華,頭上也乾乾淨淨只插著根玉簪,可以沈氏的眼神,哪看不出玉簪這樣好的成色,一支簪子,足抵得上滿頭珠翠了。

  這樣的華貴奢侈,沈氏一生都沒有經歷過,好容易最近靠著兒子從邊境帶回來的珠寶錢財才富裕了自家私庫,還當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誰知道,卻叫這女人給毀了一乾二淨!

  她就是見不得自己好是不是?!

  「我們的太太可真貴人事忙,怎麼現在有時間來我這裡了?!」沈氏的話語裡,毫不遮掩著自己的不快和嘲諷。

  莫含章哪怕聽著不順耳,可面對自己親生母親,又能說什麼?索性他來之前就有了心理準備,知道經過了府丞任命的事,沈氏心裡怕不高興的緊,少不得對自己擺點臉色,那也是正常的,誰叫自己先前一時嘴快就給說了侯府會給安排禁軍的差事,如今叫她希望落了空,自己,確實也是有錯。

  因此,便強壓住了開始在秦雪那裡受的氣,陪著笑道:「母親言重了,您派人來叫我,我可不是儘快趕過來了?只是路上遇到了點事,才給耽擱了……」

  話還未說完,沈氏沉聲打斷道:「你說的有事,就是指你發落了秦姨娘是吧?」冷哼一聲,「你現在可是越來越有威嚴了,府裡隨便什麼人,說發作就發作,架子大的狠啊!」

  莫含章好半天摸不著頭腦,沈氏這是,為了秦雪在生氣?當即奇怪道:「秦雪不過一介妾室,她做錯事,我發落她,這也沒什麼吧,怎麼母親不同意我這做法?」

  他本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只是真奇怪沈氏好像很看重秦雪似的,還給她出頭,可言者無意聽者有心,落在沈氏耳朵裡,倒像是在質問她多管閒事似的。沈氏氣上心頭,更是鐵了心今天非殺殺他的氣焰不可,否則她這個婆婆,可真要被兒媳婦壓得死死的了。

  「不同意?我當然不同意!」沈氏咬牙道,「秦姨娘不過是犯了點小錯,你就要打要殺的,還把人的丫頭給賣了……你還真威風了,當著侯府呢?我們莫家,可沒這隨意發賣下人的做派。你一個不高興就把人給賣了,那你再多不高興幾次,不是府裡人都要給你賣光了?」也不等莫含章說話,已然自顧下了決定,「來人啊,去給我在前門把人攔住了,就說我說的,秦姨娘那兩個丫頭,從哪兒來就會哪兒去!」瞟了眼莫含章,「我看誰敢攔!」

  當著滿屋子下人,莫含章的下顎瞬時收緊,兩眼一咪,身上便透出股駭人的氣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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