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袖唐 -【江山美人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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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emon1212 發表於 2013-6-30 11:13 PM

卷二 謀於國 第二三九章 好個閔子緩

  閔遲入亭坐下,轉眼看向贏璽,「在下想與宋先生私話幾句,不知女公子可否行個方便?」

  這般清雅人物,卻表裡不一,贏璽目光不由自主的帶著戒備和厭惡。

  「請公主回避一下吧。」宋初一開口道。

  贏璽想著,這閔遲雖然卑鄙,卻還沒有下作到動用刺客的地步,不至於有什麼危險,便給了宋初一面子,起身出了亭子。

  「閔先生有何事,說罷。」宋初一淡淡道。

  閔遲望著這個近在咫尺的瘦弱青年,緩緩道,「在下本以為,宋先生能有什麼高明手段,卻萬沒有想到,只是在受難之前反咬在下一口,宋先生以為如此便能傷我分毫?」

  閔遲說完,微微抿起嘴,這並不是他的來意,可是不知怎的,張嘴便說出這樣敵對的話來……宿命,註定他們只能做敵人吧。

  「何謂高明?於宋懷瑾來說,能奏效的就叫高明。」宋初一攏在袖中的手互相交握,輕輕摩挲著自己左手的尾指,聲音裡洩露出幾分寒涼,「至於散播流言這種遊戲,宋某已經沒有耐性玩下去了。誠如我在學論會上所言,你也不過就能逢迎主上換取名利罷了,當初與你說以天下為棋,對弈一場,實在是抬舉你了,我今日,便收回這句話。」

  閔遲臉色僵硬起來,看向宋初一的目光帶了幾分戾氣,冷冷道,「宋先生時至今日還能大言不慚,閔某佩服。」

  然而。他的怒氣只消一句話的功夫便被自己壓制住。

  他望著她的衣角,遲疑了片刻,忽然突兀的問道,「聽聞你在蜀中受了傷。累及眼睛,如今怎樣?」

  宋初一摩挲尾指的動作微微一頓,這句話與她記憶裡那個清朗的聲音重合:讓我瞧瞧。聽聞你在秦國議和中受了傷,可痊癒了?

  她頓時失去了敷衍的耐心,「不勞掛心。你也不必處處試探,宋懷瑾的招,絕對的堂堂正正!請吧!」

  顯然已經直接逐客了。

  「那就祝你早日康復!告辭。」閔遲是個要強的人,宋初一話已至此,他縱然還有些話想說。也絕不會再留片刻。

  帶著滿腔怒氣從府中出來,閔遲頓住腳步,回頭看著漆黑的大門,目光複雜起來——他這是送上門的自討羞辱啊!

  這是預料之中的事,又何必生氣呢?他來。既不為了試探也不是為了看宋初一狼狽模樣,但他自己也不明白,怎麼就決定來了!

  閔遲長歎一聲,大步離開。

  府內,涼亭中。

  贏璽止步在亭外,看著宋初一獨坐的模樣,似乎隱透孤獨,就像她許多次看見大哥獨坐角樓中觀景的模樣。

  「先生,我昨晚聽說巴蜀又傳來捷報了呢!」贏璽笑著坐在她身邊。

  宋初一有些疲憊的一笑。「是嗎,許是很快就能凱旋了。」

  「都是先生的功勞!」贏璽本想再多說些話開解開解她,但見她面色有些蒼白,只能道,「先生累了吧,我扶先生去休息吧?」

  宋初一起身。「豈敢如此勞煩公主,公主為懷瑾勞心費神,懷瑾已是無以為報。想來天色也不早了,公主早些回去歇息吧。」

  贏璽看出宋初一對她的客氣疏離,卻也不以為怪,但凡臣子,絕大多數都是如此。她身為嫡系公主,對臣子們再好再禮遇,也只算恩賜,不算情。倘若真有哪個人立馬就順著杆子往上爬,她反倒要戒備了。



卷二 謀於國 第二四0章 再見碧洗天

  公子嗣的面容與已故去的太子赫十分相像,俊朗英氣,那份銳氣亦有兩三分相類。

  太子赫最終雖然戰敗被俘,但作為一國太子,他還算硬氣,自殺殉國,保全魏國尊嚴,也沒能讓齊國拿他要脅魏國。魏王或許是出於對太子赫的痛心和懷念,對公子嗣頗為不同。

  閔遲仰頭看了看天,「臣觀天象,今夜諸事不宜,太子與公子早些歇著吧,明天,臣定設酒宴向二位賠罪。」

  「既然如此,倒不好強求。」太子赫素來不喜公子嗣,立刻便順著閔遲給的臺階下了。

  「吔……」公子嗣抬頭看看漫天星斗,抱怨道,「諸事不宜啊……長夜漫漫當真有些寂寞呢……」

  說著,伸手攏了攏身上的披風,目送那太子赫與閔遲各自離去,才緩步走下石階。

  一夜西風涼,隴西霜降。

  陽光下厚厚的一層白霜覆蓋咸陽一帶,仿佛下了一場雪,映著若碧洗般的天空,分外清爽。

  宋府的一個院子裡,寍丫穿著羊皮小襖在掃霜,白刃像一隻大貓似的跟著掃帚前前後後的撲騰,很快將院中栽種的名貴花草趴扁了一地,好在寍丫也不識貨,只覺得不過是幾株蔫巴巴的花草而已,順手就給連根拔了。

  這讓守著藥爐坐在廊上的扁鵲看的分外憂愁。

  鳥雀嘰嘰喳喳,陽光越發明亮起來,透過格窗在寢房的地板上留下了明亮的光斑。

  宋初一動了動眼皮,微微張開眼睛。

  入眼似乎是黃褐色的樑柱。她怔了怔,猛然睜大眼睛,光線乍然湧入,讓太久沒有見到光明的眼睛刺痛了一下。稍微適應了一會,她再次慢慢睜眼,模模糊糊的看見屋內擺設。青灰色的帳幔,精緻的漆繪長案上摞著一卷卷竹簡,鏤花青銅香爐,羊皮席榻……

  「哈!」靜坐半晌,宋初一大笑一聲,從榻上躍起,光著腳丫子吧嗒吧嗒的沖出去。

  推開房門。陽光瞬間將她包圍,眼前出現一瞬的耀白之後,周遭的事物漸漸顯現。

  宋初一仰望著一碧如洗的天空,抑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失去的時候,她能夠很快說服自己接受現實。但畢竟陷入黑暗讓她生活諸多不便,如今光明毫無預兆的又回來了,實在難掩失而復得的欣喜!

  「先生!」寍丫被宋初一的舉動愣了半晌,回過神來時,連忙丟下掃帚,匆匆跑進屋內把披風取出來給她披上,「先生這是怎麼了?快回去穿衣吧。」

  對面廊上,扁鵲站起身,盯著赤足散髮的宋初一看了半晌。目光落在她那雙映著清澈天空的眼上,眉宇間也漸漸染上喜色,「大善!」

  扁鵲接手醫治宋初一的病已經有三個多月,雖說氣海重新盤踞很難,但經過他的精心調養之後,至少每日血氣注入上氣海的時候。她應該能有一時半刻看見光,可宋初一沒有任何復原的跡象。扁鵲都快對自己的醫術不自信了,近幾日每每對著自己繪製的脈絡圖發呆,看什麼都愁的慌,沒想到今日一早便得喜訊!

  「懷瑾!能看見東西了?」扁鵲丟下蒲扇,大步走了過來。

  「前輩。」宋初一正身給扁鵲行了一個大禮,「懷瑾拜謝前輩!」

  這數月來兩人每日論道閒談,早已十分熟稔,宋初一雖是第一次看見扁鵲的長相,卻不覺得陌生。

  「先生眼睛好了!」寍丫驚叫道。

  宋初一轉眼,看見身旁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穿著羊皮小襖,烏髮垂辮,紅撲撲的鵝蛋臉,圓而挺翹的小鼻頭,一雙水杏眼盛滿歡喜,原來瘦小的寍丫,竟也早已長成個小美人了!

  宋初一不禁得意自己識美人本領,伸手揉了揉寍丫的髮辮,「嗯,好了!」

  「現在看東西應該還很模糊,等氣海充盈這種症狀便會消失。」扁鵲總算鬆了口氣,他總算沒讓自己落下什麼污點。

  寍丫小臉上洋溢著喜悅,做起事情來更是幹勁十足,伺候宋初一洗漱用膳,又把院子裡裡外外收拾了一遍,待扁鵲給宋初一施針之後,她才閑下來。白刃沒心沒肺的將院子裡所有的花花草草都折騰了一遍,一溜煙的跑進來,湊著宋初一袖子蹭著,大爪子不老實的從裡面找肉脯。

  宋初一心情大好,任由白刃往袖子裡鑽。待施針服藥完畢,琢磨樗里疾每日傍晚才有空來看她,便令人準備馬車出去轉轉。

  扁鵲操心了數月,好不容易鬆了口氣,便決定在家中好好休息。

  宋初一出門前,忽然想到甄瑜在後院裡好幾個月沒有動靜,心中一驚,別回頭出什麼事了吧,「寍丫,甄妹子最近在做什麼?」

  寍丫憂心道,「之前神醫說先生血氣鬱結,讓奴不要給您添煩憂……嬌嬌每日以淚洗面,人都消瘦了,腰肢把掐那麼細。」

  宋初一撓撓頭,想起前段時間她心情不好,甄瑜的及笄之日,她請樗里疾尋了幾卷少見的《詩》回來做禮物,並沒有幫她慶祝。樗里疾又因為提親之事,怕小姑娘見到他尷尬,也只送了禮物。

  想當初甄峻離開時,她宋某人可是拍著胸脯跟跟人家承諾好好照顧妹子的……

  儘管當時彼此都帶算計,儘管宋初一不能親手為甄瑜及笄,儘管她也不是個言出必行之人,但……總不能讓甄峻回來看見好端端的一個妹子變的比黃花還瘦吧!

  「去看看吧。」宋初一領著寍丫往後院去。

  贏駟賞給宋初一的這處府邸帶一眼溫泉,別處的浴房都是從溫泉中引水過去,因為離的遠,水量很小。水溫低,只有後院有個極大的溫泉池子。

  後院是去溫泉別院的必經之處,因此甄瑜一個人用著兩個最大、景致最美的院子,反倒宋初一和扁鵲像是外人一般。客居一個小別院。

  甄瑜從家裡自帶了十來個奴婢,外加庖廚、粗使奴隸、護院,統共有四五十人。平時連宋初一和扁鵲吃的膳食,都是她在管著。

  往後院走的路上,宋初一一邊說服自己「甄瑜其實是個好姑娘」,一邊覺得,自己這家裡的確需要添點人口。

  過了二門,有個灰褐色曲裙的侍婢看見宋初一,連忙蹲身行禮。「見過先生。」

  「起來吧,你們嬌嬌呢?」宋初一問道。

  侍婢躬身道,「嬌嬌在別院裡。」

  宋初一抬腳往裡面走,讓那侍婢領路,在一株秋海棠附近找到甄瑜。那瘦削的模樣。直是比宋初一這個病了好幾個月的人還誇張。若說宋初一是瘦竹,她就能隨風飄零的嬌葉。

  眼看著甄峻沒幾日就要回來了,宋初一尋思著,得趕快給她補補!

  「摘花瓣作甚?」宋初一湊近。

  甄瑜沒想到內院會有別人進入,一時未反應過來,隨口道,「做小衣荷用。」

  「小衣荷?是何物?」宋初一好奇道。

  甄瑜身子一僵,轉眼看就宋初一,臉色倏地一紅。暗恨自己一時嘴快。

  寍丫見甄瑜支吾,便替她答道,「就是塞在小衣裡的小荷包,香衣用的,一般及笄的女子都會做一些。」

  這下,甄瑜連耳朵根都紅了。

  宋初一嗅了嗅海棠香。又湊近甄瑜聞了聞香味,中肯的評價道,「這香味不襯你,還是蘭香好。」

  甄瑜羞的泫然欲泣,將臉埋在胸口,不敢抬頭看宋初一。

  宋初一恍若未見,溫然道,「前些日我遇著些麻煩,妹子及笄時未曾仔細辦,今日正要出門幫你補上,可要一起出去?」

  甄瑜離宋初一很近,能聞到海棠香氣中混著一股類似青草的氣息、還有淡淡的藥味,是宋初一身上的味道無疑,她微微抬眼,看見宋初一的下巴「去哪兒?」

  「妹子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宋初一也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只是單純出去散散心,這段時間悶在府裡,差不多要生黴了。

  甄瑜道,「我對咸陽不熟。」

  「那就去酒館吃一頓,熱鬧熱鬧。」宋初一每日吃著甄氏庖廚的手藝,實在比酒館裡不遜色,只好說尋熱鬧去。

  甄瑜聽聞宋初一不是嫌棄自己,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又見她不似印象中的嚴厲,便點了點頭,隨侍婢回屋收拾。

  這一收拾,可讓宋初一等長了脖子!

  她自己出門也就是洗把臉,把頭髮梳整齊,然後穿件得體的衣袍,就是算上沐浴,最多不過一兩刻時間……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知道一般女子打扮可能要久一點,可沒想到這麼久!

  宋初在涼亭裡與白刃窩做一團,扁鵲已經小寐一覺醒來,詫異道,「懷瑾這麼快就回來啦?」

  「唉!」宋初一爬起身,半靠在白刃身上,支著腦袋,懶懶道,「我還沒走。」

  「早知道就先出去轉悠一圈,回來接她。」宋初一嘀咕道。

  快到晌午,宋初一才看見一個蘭衣雅致的美人分花拂柳而來,甄瑜原本六七分的姿色,經過一番打扮,竟美的讓人挪不開眼去!尤其宋初一現在視力模糊,看那美人兒就仿佛雲霧中走來的神女一般。

  因著還沒有經及笄禮,甄瑜兩邊還留了垂辮,整體雅致中還有幾分活潑。

  「先生都移不開眼了呢!」甄瑜身旁的侍女掩嘴悄悄道。

  「少胡說,他是我兄長。」甄瑜說完就愣住,他的眼疾好了?

  侍女連忙住嘴,斂容垂首,跟著她往亭子那邊去。

  甄瑜很想喊一聲「大哥」,可她實在有些怵宋初一,到了嘴邊卻變成了,「先生,您病癒了?」

  「嗯,有神醫在,如何能不痊癒?走吧。」宋初一打了個呵欠,湊近她仔細打量幾眼,點頭道,「沒白捯飭,這樣好看。」

  「恭喜先生。」甄瑜抿嘴一笑,乖順的隨著她出府。...<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3-6-30 11:14 PM

卷二 謀於國 第二四一章 似是故人來

  甄瑜用的是小型馬車,只有三壁,前面以細密的竹簾遮擋,是貴女們出門遊玩的常用車。宋初一怕白刃在大街上招搖被別人當做凶獸,或者誤傷別人,便坐在它背上,讓人知道它是蓄養的,而非野獸。

  宋初一特地挑了極為僻靜的街巷,嚇暈了幾個路人後,直接到了一家酒樓,要了個沿街的雅間。

  大堂裡形形色色的人,望著白刃目瞪口呆。常來酒館的這些人算見多識廣了,他們之大部分都見過狼,但白刃體型幾乎堪比駿馬,通體雪白,未露凶相時看起來很是溫和,與普通的惡狼完全不同。

  大堂內,幾乎所有人都盯著白刃,然而卻有一名年輕俊秀的士子從宋初一一進門,便死死盯著她的臉,眼的震驚溢於言表。

  「懷義兄?」同幾的青年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看傻了啊!」

  說罷仰頭飲了一爵酒,感歎道,「這咸陽城大了,什麼奇事都有,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看見那麼溫馴的巨獸,嘖,真是威風。」

  司馬懷義看向他,「德成兄久居咸陽,可知道那馭獸之人是誰?」

  呂德成道,「這個啊……我只聽聞客卿張儀蓄養猛獸,不過,他是平巴蜀二十萬大軍的軍師,現在不可能在咸陽,怎麼,有心結識?」

  「實不相瞞,我觀他容貌竟……竟似故人。」司馬懷義腦一片紛亂。

  呂德成看了一眼他洗到發白的衣襟,「此人衣著雖然樸素,但身邊僕從不少,且以他為主的模樣,而那位嬌嬌更是一身華貴。若是故人,說不定能幫襯你一把!不如現在就去拜會?」

  「等等吧,我……」司馬懷義猶豫道,「我並不確定,貿然上去相認,恐怕太失禮了。」

  「他長得像你故人便是緣分。就算不是。或許也能結識一下呢?」呂德成勸道。

  司馬懷義垂眸,他現在惶惶若喪家之犬,多個朋友多條路,若是一般故人,他也不會猶豫。

  「懷義兄在想什麼?」呂德成不解道。他們畢竟是士人,上前去拜會的態度謙恭有禮一些。就算別人沒有結交的意思,也不會太無禮。

  司馬懷義道,「實不相瞞,此人相貌像我未過門的夫人。但幼時我家與她家是鄰居,算是青梅竹馬了,我知她並無兄弟,只一個獨女。若她活到現在,與那士子同年歲相仿,所以可能巧合吧。」

  「你想太多了,就算不是又如何?我替你去問問!」呂德成說著。便放下酒樽,起身上樓去了。

  所謂雅間,亦是三面是牆,朝著走道的這面用竹簾或輕紗垂掩起。

  呂德成順著侍者的指點,輕易便找到宋初一所在的雅間,站在外面拱手道,「咸陽士子呂德成有事求見。」

  甄瑜不飲酒,宋初一正自斟自飲,忽聽見聲音。轉頭便隱約看見外面站了人,頓了一下,「呂先生進來說話。」

  竹簾掀開,呂德成拱手歉然道,「貿然打擾,還請見諒。」

  宋初一轉了方向,眯著眼睛看見來人是個灰色寬袍士人,約莫二十歲上下,身量等。面膛微黑。但皮膚很細膩,蓄著整齊的髭須。看起來不似一般秦人那樣高大粗獷,倒是頗有幾分楚越男子的細緻。

  宋初一觀呂德成面相平庸,目光並無閃爍,便主動開了腔,「無妨,呂先生有何指教?」

  酒館裡面經常碰見此等情形,不過一般坐在大堂裡互相搭話要隨意一些,入了雅間的人,就是不太想被打擾,所以過來拜會之人首先態度要更加謙恭。

  呂德成道,「在下末學之輩,不敢言指教。在下是替朋友前來請教先生一些事情。」

  說罷,呂德成也抬眼打量宋初一,方才匆匆一瞥,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白刃身上,並未發現對方竟然如此年輕,不過雖然年輕,但氣度十分沉穩,而且,隱隱有些眼熟……

  屋內只有一張長案,宋初一起身,領著白刃走到甄瑜身邊坐下,向呂德成抬手道,「請坐。」

  呂德成上席跪坐下來,也不繞彎子,直接道,「我朋友偶遇先生,覺得先生面貌頗似故人,因怕太過唐突,遲疑不敢來見,在下自作主張替他來問上一問。不知先生能否透露姓名、出身?」

  宋初一心頭一跳,面上卻是絲毫不露端倪,「宋氏,子姓。」

  她也想知道,這具身體還有多少「故人」,讓她好有應對之策。

  呂德成喜道,「宋先生祖籍可是宋國人焦城?」

  宋初一示意寍丫給客人上酒,兀自端起酒爵敬了呂德成一爵,轉而道,「呂先生說說要尋何人,何等背景吧,若是故人,何不請他一起來敘敘舊?」

  「說的也是。」呂德成將司馬懷義方才的話說了一遍,又問道,「先生家裡可有姊妹?」

  宋初一眼眸微垂,心裡飛快的思索,這故人是認呢?還是不認?

  只不過短短一垂眸的瞬間,宋初一心裡已經有了計較,她如今有師門,就不需要出身,莊子雖然未親口說出她是他的徒弟,但那舉動,讓天下人皆認定了這個事實。

  「我自小在師門長大,除了師父和師兄弟,並無旁的親人。」宋初一道。

  呂德成有些失望,不過馬上又想到結交宋初一,轉而道,「在下不才,是上大夫樗里疾府上的門客,祖籍是越國會稽,來秦國七年,現今已經在秦國入籍落戶,宋先生來秦多久了?」

  「樗里疾?」宋初一欣賞呂德成實誠的性子,且呂德成是秦人,又是樗里疾的門客,早晚是要露餡的,還不如坦蕩結識。更何況,她日後也要注意「故人」動向,如此一想,她便不再遮遮掩掩,直身拱手道,「在下宋懷瑾,入秦已近兩年。」

  「宋懷瑾?!」呂德成驚愕的望著她,忽然想起來為什麼看著她眼熟了!那日他也在清風館門外圍觀,不過當時遠遠一面,宋初一面上覆轍黑綢帶,又是三個月以前的事情,因此無法認出她來。

  「在下真是唐突了!無意冒犯宋子,還請見諒啊!」呂德成驚喜將尷尬沖淡,本想提出讓司馬懷義上來,由他做東,暢飲一番的,方欲開口,便看見旁邊甄瑜髮帶垂辮,並不像是姬妾之流,便沒有貿然開口。

  「哪裡哪裡,本想與呂先生暢飲,不過今日我陪義妹出來玩,擇日再請呂先生,如何?」宋初一笑道。



卷二 謀於國 第二四二章 初一的禮物

  「那在下就不多叨擾了。」呂德成起身。

  「後會有期。」宋初一起身相送。

  目送呂德成出去,宋初一端起酒樽,垂眸盯著一圈圈微微蕩起的酒液,目光微寒。

  「寍丫,你去請谷京,讓他抽空去找我,我有事問他。」宋初一道。

  「喏。」寍丫應了一聲,轉身出了雅間。

  前段時日,宋初一一直忙於攻打巴蜀之事,回到咸陽又一直在養眼疾,今日方覺得手頭能用之人不少,但心腹之人實在屈指可數。

  自從閔遲背叛的那日開始,宋初一對人的戒備心就變的更強了,對人性的多疑似乎已經到了無法自控的地步,甚至對於一直謙卑的堅和寍丫都無法全然放心,所以才會用賜予氏的方法綁住他們。

  然而,只有兩個心腹之人是不夠的,宋初一還需要更多人效忠於自己,因此她需要克服「背叛」給她落下的病根。

  「諸位!」樓下有人揚聲道。

  嘈雜聲漸漸平息下來,所有人都向臺上看去。一個二十餘歲的年輕素袍士子站在臺上,面膛黝黑,高鼻薄唇,鼻下人處須著短髭,臉頰凹陷,使得顴骨顯得很高。那袍子顏色泛舊,衣袖領口諸多地方也已經破損,但鬢髮整齊,舉止大方。

  「在下魏國士子徐長寧,今日前來,欲論秦得巴蜀之禍!」徐長寧朗聲道。

  此言一出,整個酒館譁然。

  「徐先生說來聽聽!」立刻有人道。

  徐長寧微微一笑,道。「在下曾親至巴蜀,深知巴蜀之民乃是蠻族異類,想令其屈服,必動用武力。然秦國兵力有定數,倘若在巴蜀駐以重兵,秦何以拒魏、趙、韓、楚等諸國?倘若諸國趁機攻打。秦也不過徒有和楚相抗的版圖,兵力卻連韓國都比不上!因此,在下才說秦得巴蜀,實乃禍事!」

  這番道理,也不是只有徐長寧一個人懂,只是他第一個站在公眾場合提出來罷了,況他說的簡潔明瞭。有理有據,很容易令人信服。

  雅間內,甄瑜悄悄看了宋初一的反應,見她渾然未聽見一般,不禁問了一句。「先生可同意他這說法?」

  甄瑜這些日子雖在後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再加上之前從甄峻那裡聽來消息,她隱隱明白,攻打巴蜀這件事情與宋初一有莫大關係。

  「吃飯被噎著,你還吃不成?」宋初一說著,目光卻透過窗子望向大街,盯著呂德成和另外一個年輕人。

  遠遠看著,那年輕人竟是比呂德成高出大半頭。體型勻稱。宋初一只看了一個側面,模糊只能看見模樣似乎生的不錯。

  想來,那就是所謂的「故人」了。

  「秦平巴蜀桀紂之亂不錯,但若有人主張吞併巴蜀,實在不切實際!」徐長寧鏗鏘有力的道。

  「秦國本就是平巴蜀之亂!何曾說過要吞併巴蜀?」有人不滿道。

  徐長寧哈哈一笑,「閣下莫說笑話。列國紛爭,哪一個不是爭的土地人民?平桀紂亂相,不過是個好聽的說辭罷了!在下既然誠心論時政,又何必披著那層虛偽的皮?!」

  外面呂德成二人已經走遠,宋初一收回眼神,恰聽見這麼一句話,不禁莞爾。

  「先生笑什麼?這位徐先生說的不對嗎?」甄瑜倒是覺得很是犀利,很有道理。

  「非也。」宋初一笑道,「對與不對有待考量,我不過是笑這徐先生真摯的可愛。」

  這世上之所以明白人少,並非是真的都糊塗,而是大多數人都揣著明白裝糊塗。

  「我不明白。」甄瑜蹙眉道。

  「很多真相都是血淋淋,懂有懂的好處,不懂有不懂得好。」宋初一道。如果沒有一顆堅強的心,還是糊塗些好。

  「彩!」

  樓下轟然喝彩,想來是徐長寧又說了什麼令人耳目一新的學術言論。

  宋初一向甄瑜招了招手,與她耳語了幾句。

  「這……」甄瑜緊張的看著她。

  宋初一鼓勵的點點頭,「機會稍縱即逝,你讀書,難道只是為了閨房娛樂不成?」

  這樣直接的話,讓甄瑜漲紅臉,心不服,起身領著婢女便走了出去。

  宋初一呵呵一笑,小姑娘真是經不起激將。

  「這位先生請留步,我有話想請教先生。」外面響起甄瑜清泠泠的聲音。

  在眾人的喝彩聲正要走下臺的徐長寧抬頭順著聲音向二樓看過來,大堂許多人也都好奇的抬頭。

  甄瑜與徐長寧的目光相對,微微偏過頭,避開他的視線。

  盛裝的甄瑜有空谷幽蘭之靈氣,亦有春華之爛漫,加之這副欲語還休的模樣,令徐長寧不禁愣住。

  「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一件事情豈能只有一面禍利?先生只說得巴蜀之於大秦之禍,是否太過偏頗?」甄瑜問道。

  徐長寧回過神來,拱手道,「得巴蜀之利,想必眾人皆知,因此在下今日只談禍之一面,至於利弊,眾人心皆有計較,在下自是不必多言。」

  「方才先生說,針砭時政,不需披著一層虛偽的皮,然則,依我看來,先生所謂的‘真實’實在浮於表像,連我一個小女子都懂得的道理,在座飽學之士又如何不知?先生今日言辭,是無真才實學,抑或,嘩眾取寵乎?」這樣尖銳的話,從甄瑜口說出來竟不覺得刺耳。

  徐長寧沒有想到,一個看起來如此柔美溫婉的女子,竟然言辭如此犀利,且一番話說的他進退不得,倘若返回繼續拿出真才實學的將此事剖析一番。那也顯得他太容易拿捏了,連一個小女子隻言片語便能左右他,日後如何在秦國混下去?但倘若不給予回應,豈不是證明他實力不過如此而已?

  只須臾。竟讓徐長寧手心起了一層薄汗。

  「彩!」有人看明白甄瑜這番話把徐長寧逼入了怎樣的境地,立刻給予支持。

  其實徐長寧方才那些言論雖然不算鞭辟入裡,但也著實不是平庸之輩能說出來的。有時候,事實本就不複雜,但未必人人都能看出來。

  「學論無老少男女之分,姑娘所言有禮,若是方便,在下想請姑娘指教一二。」徐長寧拱手道。

  甄瑜緊張的揪住自己的袖子,方才那些話都是宋初一教的。她本身就是個個柔和的性子,這些年接觸的又是儒家君子庸之學,絕對不是一個有攻擊性的人,若是聊詩歌曲賦她倒是很有些話說,可針尖對麥芒的與人論時政……她覺得自己這輩子也做不到。

  宋初一歎了口氣。這姑娘咋就連拒絕都不會呢?若說不方便,徐長寧能逼著你一個小女子上臺不成?真是少教一句都不行。

  罷了!

  宋初一挑簾子走出去,走到甄瑜身邊,輕輕拍了拍她,垂眸向下看了一眼,沖徐長寧拱手道,「舍妹年幼不知事,言辭對先生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眾人見甄瑜還留有垂辮。心對她更高看了幾分,一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能有這番見地,這份手段,實在難能可貴,更難得的是。居然氣質長相不俗!

  「大哥。」甄瑜在眾目睽睽之,像是抓到浮木一般,一聲「大哥」脫口而出。

  外人不知她是膽怯,只道是家教森嚴,她畏兄長威嚴。

  「舍妹見地非凡,哪有得罪之說?」徐長寧拱手回禮,「令妹已有如此見識,想必兄台更是不凡,不知能否有幸請教?」

  「不敢。」宋初一微微笑道,「我這妹子乃是出自儒門,自幼好讀書,在下一貫散漫的很,不敢言指教,在下很仰慕徐先生才學,先生若是不嫌棄,上來共飲如何?」

  「善!」徐長寧痛快應了。

  眾人目送徐長寧與宋初一寒暄著進入雅間,不禁有些豔羨,那樣的人家,那種美貌又兼有才學的女子,若能求取回家,對於仕途來說實在是一大助力。

  「在下要多謝兄台。」徐長寧向宋初一施了一禮。

  「哦?徐先生何出此言?」宋初一不解道。

  徐長寧笑甩甩袖子,「在下兩袖清風,渾身上下的錢財加起來,連一爵酒都不夠買,本打算進來說完話便走,不想有先生相邀,實在歡喜的很。」

  宋初一擊案大笑,旋即端起一爵酒,「徐兄真是個妙人,來敬先生一爵!」

  兩人飲罷一爵,徐長寧道,「還未請教兄台姓名?」

  「在下宋懷瑾。」宋初一道。

  「啊!失敬失敬!在下久仰先生大名!實在未曾想到先生竟是年少英才!」徐長寧直身施禮。

  雖說長幼有序,但是像徐長寧和宋初一這種年齡差距不算太大的,自以名聲和學識為尊。

  「徐兄不如此客氣。」宋初一道。

  徐長寧看了甄瑜一眼,歎道,「有先生這般兄長,難怪乎宋姑娘能有此見識。」

  就算徐長寧不說,宋初一也會找機會解釋,他主動說起更好,「她是我義妹,甄氏。」

  「在下唐突,請先生和甄姑娘勿見怪。」徐長寧歉然道。

  「宋某從不拘禮,就喜徐兄這般灑脫性子。」宋初一笑道。

  徐長寧與宋初一性子很是相投,兩人聊的盡興,徐長寧竟是把起初來意給忘記了,真正的視美人如無物。

  待到酒罷,各自分手,徐長寧才回想起美人的美來,不由暗恨自己沒有好好把握機會。

  等徐長寧離開,宋初一看了甄瑜一眼,「這是我送給你的及笄禮物,好生把握吧。」

  「及笄禮物?」甄瑜目光由茫然漸漸清明,「多謝……宋大哥。」

  宋初一給甄瑜的及笄禮物自然不是徐長寧,而是利用徐長寧博來的好名聲。

  宋初一轉眼看向街上,陷入沉思,那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夫君……雖然可以裝作不相識,但她不是一個喜歡讓事情失控的人,不早早處理,總覺得如芒在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3-6-30 11:15 PM

卷二 謀於國 第二四三章 好貴一身血

  宋初一帶著白刃,不方便在外面兜兜轉轉,在酒館裡又聽了一場辯論,待寍丫回來,便撿著僻靜的道路回府。

  經過這一日,甄瑜明白了這個看似與她年歲相差不大的年輕人,能夠給她的遠遠比自己的親兄長要多的多。

  不過,宋初一可不是什麼樂善好施之輩,她對甄瑜的好,都將由甄峻乃至甄氏家族來還,作為她左膀右臂的甄氏在一定程度上的強大,於她來說有利無弊。

  樗里疾當日下午來看宋初一,得知她眼疾痊癒之事,欣喜若狂,立即遣人將好消息回稟君上,之後便盤算擇日擺酒席為她慶祝。

  倒是宋初一已然從欣喜中平靜下來,開始收拾起府內外的事情,「大哥,我這院子裡缺人手,大哥可有好門路弄幾個乾淨的僕婢來?」

  奴僕和奴隸有本質區別,奴隸相當於牲口,只要能養得起,權貴家中願意養多少就養多少,並沒有數量上的規定,而奴僕比奴隸要高級的多,根據權貴等級的不同,家中可以養的奴僕也有定數。

  秦國在變法時就早已經廢除了奴隸制,雖然還沒有禁止奴隸交易,但市場上全部都是別國運來的奴隸,秦人買進來,就可以直接入家籍,作為奴僕使用。對於所有奴隸來說,無不夢想自己被賣到秦國,因為下人的日子比牲口要好的多了。

  宋初一說的就是奴隸交易。

  「我府中管事就有些門路。」樗里疾頓了一下道,「儘管都是好的,但畢竟能挑選的人數少。你可以先添上幾個將就著用,待我明日與廷尉府打聽打聽,再添齊不遲。」

  「善。」宋初一道。

  樗里疾令身邊的僕從回家詢問。樗里疾府上的管事辦事十分利索,半個時辰後就回話說。今晚便可以安排送人進府。

  一起用完晚膳之後,樗里疾家的管事已經與商社管事運了一批十歲到三十歲不等的奴隸過來。

  院子裡挑起了燈籠,照的一片亮堂。

  宋初一坐在正堂前面的廊上。略略掃了一眼面前一排十來歲的女孩子,「都幾歲了?」

  商社管事是個三十歲的矮胖中年男人,聽宋初一問話,立刻吩咐道,「從左頭開始,回先生的話!」

  「奴九歲……」

  「奴十三歲……」

  十個孩子依次報了歲數,宋初一留下了兩個。一個是十三歲,一個十五歲。

  宋初一瞇起眼睛仔細看了看,模樣都還算周正,問了幾句話,便都留了下來。讓寍丫安排她們做些灑掃之類的活。接著留了幾個年輕體壯男子,兩個婦人。

  即使這些都是精挑細選的乾淨奴隸,但除了那兩個十餘歲的丫頭,其他都是粗使,不值幾個錢,再加上那商社管事想拉關係,便將價格壓的很低。

  「還有幾個,宋子是否要看看?」商社管事問道。

  「嗯。」宋初一點頭。

  商社管事一拍手,院外環佩叮噹響起。九名面覆輕紗、體態婀娜的妙齡女子緩緩而來,蓮步輕移只有衣料摩擦的窸窣聲。

  九女走到宋初一和樗里疾面前,微微蹲身,聲音像是黃鶯歌聲婉轉,「見過上大夫,見過宋子。」

  樗里疾蹙眉。這些美人明擺著是以色侍人,他看了自家管事一眼。

  管事敏銳的察覺到樗里疾的不悅,正欲張嘴說些什麼,卻聽宋初一很是歡快的道,「最右邊的一個,把面紗取下來。」

  樗里疾怔了一下,轉眼看向宋初一說的那名美人。

  微晃的光線下,那美人一襲淺緋色流雲紋曲裾的少女,身量不高但姿態綽約,一雙黑白分明的澈然眼眸平靜無波,竟是與宋初一如出一轍!

  少女依言取下面紗,露出一張美豔的容顏,瞬間將方才平靜之感沖淡。

  少女膚色如雪,月光與燈籠光線交錯,在她面上弱有光浮動,臻首蛾眉,眼尾微微上挑,鼻樑高挺,唇小巧豐潤泛著水光。的確是一張美麗的容顏,青澀中帶著妖冶。

  「宋子。」少女輕聲喚道。

  「轉一圈,我瞧瞧?」宋初一到。

  少女輕輕展開雙手,將腰肢完全呈現,緩緩轉了一圈。

  「善。」宋初一點頭,問道,「叫什麼?哪國人?」

  少女微微垂首,「奴姓羋,楚國人。」

  宋初一與樗里疾均是有些吃驚。楚國王族羋姓熊氏,這羋姬多半是楚國王族所出的女兒。

  不過想想,楚國傳承幾百年來,楚國王室的開枝散葉早有數不清的分支,羋姬只有姓沒有氏,恐怕是哪個落寞旁支所出。

  「宋子真是好眼力,羋姬雖不是這些美人中最好看的,卻是血統最為高貴的一個,還略識得幾個字呢!」商社管事見宋初一似乎很是意動,連忙趁機道,「你們幾個都把面紗取下來。」

  樗里疾看向宋初一,見她看的十分起勁,不禁無奈的搖搖頭。

  剩下八名美人也都露出面容,果真個個姿容妍妍,整個院子都顯得亮堂了許多,這樣一看,羋姬在其中倒不算太起眼了。

  宋初一彎起眼睛瞧了一圈,「開個價,我就要這一個。」

  商社管事笑道,「宋子若是喜歡,就送與宋子便是。」

  「大哥不挑一個?這幾位美人姿容實在難得一見呢!」宋初一看向樗里疾。

  「不了,家裡沒有大婦管著,女人多了亂。」樗里疾婉拒。

  宋初一點頭贊同,轉頭對商社管事道,「開價,我素來不喜白佔便宜,千金難買心頭好,這美人甚合我心意,就算是樁買賣,我也承情了。」

  這話若是讓籍羽聽了,定然要嗤之以鼻,宋某人不是不愛白佔便宜,而是撿著不麻煩的占。

  「那就二十金。」商社管事道。

  這個價錢確實是吐血良心價,像羋姬這樣有血統有容貌,又識得幾個字的女子,往別的權貴那裡一賣就得四五十金。

  「真是一身好貴的血!」寍丫咋舌,她不知道自己值多少錢,但估摸著最多也就十來個布幣!

  同樣都是人,貴賤天壤之別。

  商社管事領人出去,正遇上白刃竄進來,走在前面奴隸看見一頭巨狼,嚇的驚叫起來,有些滾爬在地,還有些更慘些的直接已經屎尿失禁。

  而那些美人雖然花容失色 ,有一個直接暈了過去,但還不算太失態。

  宋初一看了一眼面色轉瞬間便恢復平靜的羋姬,對寍丫道,「貴的可不是血,如果你想,也可以很貴。」

  白刃竄到宋初一身邊,拽著宋初一的袖子扒拉肉乾吃。

  宋初一請樗里疾家的管事幫著給安排僕婢安頓下來,宋初一與樗里疾去書房說話。

  剛剛坐下,宋初一便問道,「大哥,你府上可有個叫呂德成的門客?」



卷二 謀於國 第二四四章 不離亦不棄

  樗里疾疑惑道,「正是,懷瑾如何認識他?」

  「今日在酒館裡碰見。」宋初一無法解釋自己怎麼會不瞭解自己的身世,所以並不打算向樗里疾說實情。

  樗里疾素有智者之稱,這世上再縝密的謊言也會有漏洞,對他扯謊求取幫助,無疑是愚蠢的行為。以樗里疾的性說謊,就算他看破也絕不會拆穿。宋初一算不得君,卻也不願在樗里疾面前做齷齪小人。

  「我府上統共也就三個門客,不敢說才學高博,但人品德行絕對的萬里挑一,德成是法家人士,難得你不記恨清風館裡法家逼你斷指。」樗里疾很高興,顯然對宋初一的大度很是讚賞,「我正欲舉薦他去廷尉府任職,懷瑾覺得如何?」

  宋初一也是想瞭解一下,聽了樗里疾的話,她放下心來,「一面之交,不好評價,不過我相信大哥看人的眼光沒問題。」

  「懷瑾因何問到他?」樗里疾道。

  「今日我答應請他一頓酒,總得兌現吧!」宋初一笑道,「我擇日帶上好酒去大哥府中尋人。」

  樗里疾笑著點頭,心知道宋初一不可能平白無故的提起這個人,倘若真是一頓酒的原因,她大可派人去他府中邀請,完全沒有必要特地找他詢問。

  既然宋初一不說,那必是不能說的事情,樗里疾也不想私下打聽,只日後多留心呂德成便是。

  樗里疾聞弦歌知雅意,宋初一也非故意兜圈。而是他們之間有些話不需要宣之於口。

  兩人聊了一會,樗里疾便告辭了。

  倦意襲來,宋初一躺上榻不過半盞茶的時間便已經熟睡。

  接下來幾日,扁鵲拘著宋初一在府內。每日施針固穴、湯藥、補品定時定量,容不得絲毫馬虎,府裡新買來的侍婢。整天被他使喚的團團轉,寍丫總算鬆了口氣。

  宋初一趁著閒暇,便派人去博弈社買有關莊子的消息。她瞭解莊子的個性,不會跑去找人,只是想知道他平安的消息而已。

  九日之後,清晨扁鵲給宋初一把了最後一回脈,說了許多囑咐的話。傍晚便人連著行禮不見了,只在案上留下一卷藥方,還有宋初一撰寫的那三卷兵書。

  從扁鵲這幾日的表現,宋初一知道他已心生離意,所以早早的便送給他一些財物。又讓寍丫裝滿幾囊梅花酒送給他。這些東西不足以報答扁鵲對她的大恩,但總算是一片心意拳拳。

  一段時日相處,宋初一對扁鵲更多的是尊敬和感激,她深知,倘若拋去對道家的共同語言以及她刻意的維持關係,她與扁鵲並不是同道中人,所以今日一別,也算全了這忘年的交情。

  而此時,巴蜀終於再次大捷。

  除了被楚國占去的近二十里土地。蜀國、巴國已經盡歸於秦!而苴國在對陣蜀國的那場戰之後已經無力再戰,秦國一攻下巴蜀,苴侯便遞了歸降書。苴侯為保臣民,自盡以示誠意。

  張儀立刻修書回秦,贏駟的詔書由君令使者連夜送離咸陽,讚揚苴侯仁德。並封他為苴國君,以君禮厚葬。

  同時贏駟又尊屠杌利蜀國戰神,允許蜀國臣民世世代代供奉。

  妥善安頓了兩個已死之人,安撫了苴、蜀兩國民眾激憤的情緒,秦軍接管政權時雖受到了抵抗,但並不算激烈。

  秦軍在巴國的幾仗可謂打的慘烈無比,那些巴人為了保衛自己的家園不受侵犯,連老弱婦孺都化身猛獸,哪怕一個婦人獨自遇見秦國大軍,都敢義無反顧的撲上來廝殺。

  司馬錯這才真正的明白,為什麼楚國浩浩蕩蕩的大軍卻死活奈何不了山河殘破的巴國,為什麼楚國明明已經突破天險,三四個月卻只打下了四個城池、十餘里土地。

  只要一場戰,便足以讓兵卒打心底裡怵那些不要命的巴人。

  然而秦國與楚國不同,秦人都是烈性,在過去數十年為了保護破敗不堪的家國,穿著殘甲對陣鐵甲魏武卒,拿著破舊兵器與魏國鐵戟,憑的也是這股不要命的狠勁,這造就了秦軍在戰場上只有前路沒有退路的血性。如今面對抵死頑抗的巴人,自然也不會退縮半步。

  血戰十餘日之後,張儀就著宋初一當初亂巴國內政的計謀,散佈謠言,說護佑巴國的堯帝轉世已被十二巫殺死,神靈不會再護佑巴國。

  當初巴王為了除掉十二巫也曾經這樣說過,結果造成內部混亂,巴王身染重病,臥床不起。之後無論是抗楚還是抵秦,全是由巴王后指揮。

  如今謠言再起,在加上巴國在姬眠死後的種種災難,信奉神靈的巴人已信了七八分。司馬錯以武力鎮壓,張儀則從心理攻擊,雙管齊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大部分的暴亂撫平。

  巴國,王宮寢殿。

  一身盛裝巴王后親手服侍巴王穿上象徵王權的華服,兩人都已年過半百,一個因為臥病一個因為殫精竭慮,均是一頭銀絲,在墨藍色的絲緞映襯下,分外華麗。

  穿戴好,巴王后取下案上擺著兩把長刀,遞給巴王一把,「這對刀伴你我征戰三十餘年,今日也不能離身。」

  巴王精神似是好了許多,接過刀在手裡掂了掂,一手握住刀柄,另一隻微顫的手握住巴王后的手,「走吧。」

  巴國最尊貴的兩位老人,禁止任何侍從跟隨,帶著各自的長刀,手牽手走上通往正殿的長廊。

  明媚的陽光下,華裳旖旎,兩人默默無語,直走到正殿高坐上,面對面跪坐下來。

  「老東西,你那手還利索嗎。」巴王后笑問道。

  巴王大笑,眼中隱有淚光閃爍,信心滿滿的道,「不弱當年。」

  巴王后將長劍擱在巴王頸邊,眼裡也已經有水光,她是個暴脾氣,這一輩無數次像這樣拿劍加在巴王脖上,卻捨不得真正傷他分毫,今日,卻是真的要下手了。

  巴王亦用長劍抵住王后的頸,聲音裡已帶哽咽,「老妻啊,都是我的愚蠢害得滅國,你我將要刎頸於此……」

  巴王后抬起另一隻手,緊緊握住巴王握刀的手,輕笑一聲,「倘若來世你還對我好,你便是再蠢些,我也不嫌棄。」

  說罷,兩人相視而笑。巴王后雙手一發力,削鐵如泥的寶刀嵌入脖頸,鮮血先是如細線順著刀刃流淌,須臾噴發而出,血交融於案。兩人失力,緩緩靠在一起。

  趙倚樓做先鋒將領,領兵殺進如王宮,一推開大殿的門,便看見這個畫面。明烈的光線中,血腥又美好。

  剎那間,他似乎明白了宋初一為何非讓他建功立業。她要的不是他功成名就,而是期望在前進的道路上有個人攜手並肩,互通心意。

  那樣,不管是同生還是共死,都不寂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3-6-30 11:15 PM

卷二 謀於國 第二四五章 不耽誤仰慕

  咸陽得到大捷消息,滿城歡騰,大街酒館,人們奔相走告。

  新君即位短短時間,整肅朝政,取得兩場大捷,第一場全勝宿敵魏國,第二場將秦國版圖擴大一倍,這種俐落強勁的手段,將秦國上上下下都激發出一種積極進取的力量。就連宋初一的府裡都能感受到幾分喜氣。

  一貫門可羅雀的府門前,此時停滿馬車,其中大部分都是來拜訪宋初一,卻也有些是來尋甄瑜的貴女。

  當初清風館中,贏駟言辭之間已經明說宋初一不是滅巴蜀的主張者,但又似乎對她多有維護,更甚至連別苑都送給她做府邸,沒人能想通是什麼原因,但都能確定她將來肯定是秦國新貴。

  宋初一無意結交任何人,便使人全部擋在門外,帶著兩個護院偷偷從角門溜出去,坐到酒館裡聽熱鬧去了。

  谷京上回得了寍丫的傳信之後,就急的上躥下跳,但奈何有事脫不開身,好不容易跑出來,卻得知宋初一去了酒館,便又急急追去。

  「我這幾日脫不開身,先生尋我可有急事?」谷京接過宋初一遞來的酒,樂呵呵的問道。

  「不急,我就是想問問,堅跟著你學功夫,學的怎麼樣了?」宋初一問道。

  谷京嘿嘿笑道,「先生交代的事情,我上心著呢,這小子悶不吭聲的,學的可快著呢!我還瞞著大哥偷偷教了他一些密不外傳的絕技。」

  宋初一湊近他道,「為了感謝你如此仗義,我打算好好教你識字。我雖然不通百家,但至少幾十家學問我都略懂,你可隨便擇一門學問,我若不甚懂的。可以學了再教你。」

  谷京眼睛發亮,滿臉激動的望著宋初一,「先生好生厲害!」

  宋初一笑道。「我教你兵家如何?」

  谷京傻樂著搖搖頭,「我不學。」

  宋初一不解道,「你不是覺得識字斷文很厲害嗎?怎麼不學?」

  「我看著竹簡就犯睏,被師傅揍了好多回,以後我看著那竹簡就更犯睏了!」谷京想到竹簡就渾身難受,伸手扯了一條烤兔腿塞進嘴裡,咬了一口。「不過,這不耽誤我仰慕先生。」

  「哈哈!」宋初一瞧著他埋在絡腮鬍子裡皺成一團的臉,笑的上氣不接下氣,「你這人當真有趣的很。」

  「先生。」谷京笑著抹了抹嘴,轉而道。「不知什麼原因,堅二脈早已相通,這在練武上可是難的一見的奇才,不過他體質太弱,堅持不住強練,否則三年必是一個絕世高手。」

  「當真?」宋初一當時救堅,是被他那種求生的意志打動,打算培養個忠僕,沒想到還揀到個寶。

  谷京點頭。「可宋堅腸胃很弱,肉吃多了就吐,可不吃肉怎麼能壯實的起來!」

  「這個不妨事,好生調理會好的。」讓宋初一猶豫的是,既然堅是個難得的練武奇才,那再跟著谷京練些皮毛功夫豈不是太浪費了?然而。想要練精深的功夫就勢必要拜師,否則誰會平白的傾囊相授?

  從宋初一私心上來說,她不希望堅有師門,一旦有了師門就有了別的負擔,再說他又是個好苗子,哪個門派收了他都會十分看重,到時候難免身不由己。

  「先生……我師父說……若是你同意,他就收宋堅做徒弟。」谷京羞愧的縮著脖子,瞅著宋初一的臉色,小聲道,「我有一回帶他練武,被師傅發現了。」

  「讓我想想。」宋初一道。她已經讓趙倚樓去了墨家,這回就算要讓堅去拜師,她也不想再考慮墨家,但想到迄今為止墨家劍術、暗器還沒有哪個門派能出其右,便沒有一口把話說死。

  「先生不怪我?」谷京道。

  宋初一拍拍他,「我讓你私下教授堅武功不對在先,恐怕還連累你被師門責怪,你不怪我就好。」

  谷京贊道,「聖人果然講理。」

  谷京只是墨家外室弟子,是秦國花大代價送入墨家學藝的,聽命於秦國而不是師門,他也並沒有學到墨家門內真正的秘密功夫。不過墨家素來門規森嚴,谷京這些天沒能出來,想必是受了不小的懲戒,於情於理,宋初一都不應該讓谷京獨自擔責任。

  「來人!上筆墨!」宋初一揚聲道。

  「喏。」侍女應了一聲。

  不消片刻便有個模樣標緻的豆蔻少女托漆繪託盤進來,上面放了一卷淺青色的帛,一卷竹簡,筆墨俱全。

  宋初一取了帛,提筆工工整整寫下一個拜會書。待晾乾之後,折好放在竹筒裡,遞給谷京,「回去交給尊師。」

  「好。」谷京揣在懷裡,猛吃了幾口肉便匆匆告辭了。

  宋初一坐了一會兒,起身走出雅間。她想好了幾條路,打算讓堅自己選擇。

  剛剛上了馬車,便聽見外面有人問道,「可是宋子?」

  宋初一挑開竹簾,向外看了一眼,「是呂兄,真巧。」

  「是啊,我剛從宋子府上過來,本以為今日拜見不得,竟是在此處給我遇上了。」呂德成笑道。

  宋初一轉眼看見站在呂德成旁邊的高大青年,微微頷首示意,又起身下了馬車。

  「這是我至交好友,司馬懷義。」呂德成介紹到。

  「末學司馬懷義拜見先生。」司馬懷義忍不住多看了宋初一幾眼,見她舉止之間絲毫沒有女子的扭捏之態,甚至比一般男子更多幾分灑脫落拓,心頭懷疑便被打消幾分了。

  「司馬兄弟不必客氣。」宋初一大大方方的仔細打量他幾眼,笑贊道,「司馬兄弟好人才!走走,進去飲幾爵,反正回去也只能拘在家裡。」

  「先生!」

  寍丫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奴都找了十來家酒館了,先生可真能躲!先生還是趕快回去吧,君上召見,內侍還在家裡等著呢!」

  「看來只能來日再聚了,我家裡有私藏好酒,改日我拎了去府上找呂兄和司馬兄弟。」宋初一拱手歉然道。

  「正事要緊,宋子快去。」呂德成忙道。

  「告辭。」宋初一拱手,也不再坐馬車,解下一匹馬,翻身上馬先趕回去,兩名護衛緊跟上。寍丫在後面和車夫慢行。

  司馬懷義看著那一襲黑袍的瘦削青年策馬而去,久久未能收回目光。

  「這麼瞧,宋子還是像你那亡妻?」呂德成道。



卷二 謀於國 第二四六章 又看又上手

  「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嗎?」司馬懷義道。

  呂德成看了一眼宋府的馬車,伸手拍了拍司馬懷義的肩,「莫想了,世上無奇不有,宋子既然沒有別的親人,想必只是巧合罷了,走,咱們喝酒去。」

  「德成兄。」司馬懷義遲疑道,「你應知道莊子與惠子是好友,惠子一向是居於宋國的,莊子或許就是那時收宋懷瑾為弟子?宋懷瑾又是宋氏子姓,與我那亡妻身份諸多重合,又生的如此相像,實在讓我很難覺得這只是個巧合而已!」

  聽聞此言,呂德成心不是贊成,而是狐疑。他少年時便與司馬懷義相識,成為至交好友,對司馬氏與宋氏的這樁婚事也頗有瞭解。

  司馬懷義的妻子宋氏,單名一個兆字,是宋國王族偏支。不過因數息單薄,門庭漸漸凋零,連續三代無人在朝為官,漸漸也與普通百姓家沒有兩樣,然而宋國重儒化,尤其是王族,連女兒家也個個都飽讀詩書,即便成為沒落貴族,亦是當之無愧的書香門第。

  宋兆是個很有才情的女子,十歲之後,賢淑之名和才名便傳遍焦城,上門求娶的皆是有頭有臉的人家。

  司馬懷義的父親當時是宋國焦城守備軍軍司馬,曾拜宋兆的祖父為啟蒙老師,當時聽聞宋兆之名,便憑著這交情近水樓臺的定下了這個兒媳婦。後來司馬懷義的父親官位節節高升,舉族搬遷到了都城。可惜沒幾年就逢上政變,司馬氏舉族逃離宋國。

  之後的事情,呂德成就不甚清楚了。他狐疑的原因,是因為當時司馬懷義排斥的情緒他記憶猶新。司馬懷義一直嫌棄宋兆生的不好看,那會兒還看上了一個另外一個姑娘,非要跟宋氏退婚。

  那個宋兆自幼受儒家薰陶,不像普通少女那樣拋頭露面的四處交遊,因而呂德成也只聞其名不見其人,但摸著良心說,如果宋兆真與宋初一長的分相似,那……的確不怎麼好看。

  從五官來看,宋初一倒是不醜,只是對於女子來說,那額頭太飽滿,鼻樑太挺硬,嘴唇線條也不夠柔和,缺少女兒家如水的溫柔婉約。

  怎麼當初再三抗拒的婚事,如今就念念不忘?莫非如今落魄,真那麼想與宋懷瑾攀關係?

  呂德成搖搖頭,拋除雜念,暗暗責備自己怎麼可以生出如此齷齪的想法!

  「多想無益,等再見面時你當面問問他,我觀宋子是個灑脫之人,應不會計較。」呂德成道。

  司馬懷義頷首,與呂德成進了酒館。

  外面天色漸漸陰沉下來,待到傍晚時分,竟是飄起了細碎的雪花。

  咸陽宮的角樓上,一隻小爐,一壺熱酒,屋內沒有侍女侍人,只贏駟與宋初一兩人親自煮酒閒話。

  宋初一瞇著眼睛往外看了看,「居然下雪了。」

  贏駟把盞,略瞟了一眼,道,「往年這個時候早就鵝毛大雪了,今年才是初雪。」

  宋初一發現,贏駟說話是分場合分人的。他尋常時候惜字如金,每每私下與人閒話,難免讓人有種天上掉金子的驚喜之感。

  「看不見時心裡清明,看得見時能賞心悅目!」宋初一感歎道。之前眼睛複明的時候是驚喜,現在看見贏駟這張臉,才發自內心的覺得——能看見真好!

  贏駟輕笑兩聲,「宋子的心總是這般豁達。」

  「君上謬贊。」宋初一心道,總是豁達不是心寬而是傻,她自問該計較的時候可是一點也沒漏下。不過,贏駟難得開口誇人,她也就笑納了。

  雪漸大,兩人靜靜賞雪對飲。

  一爵飲罷,贏駟擱下酒爵,道,「大軍不日凱旋,就要按功封賞,屆時怕是不能予你重位。」

  宋初一早在衛國第一次當眾說出《滅國論》的時候,就已經想到這一步了,今時今日聽見贏駟親口說出來,事情眼看正是順著她的事先鋪設的方向發展,她心,並無任何不平。

  「這也是大勢所需,況且於我個人來說亦是好事。」宋初一道。

  「宋子深明大義,我敬你一爵!」贏駟雙手舉起酒爵。

  宋初一忙端起酒樽,「臣不敢當,這一爵酒,還是由臣敬君上吧。」

  「善。」贏駟不耐與她爭執這些禮節,仰頭飲盡。

  「還有一事。」飲罷,贏駟又道,「贏璽公主已是適婚年齡,秦國不乏青年俊才,我幾番思量,覺得都尉墨不錯,巴蜀每每傳來消息,都有他英勇戰績,尤其是在巴國的幾次戰……」

  「咳咳咳咳!」宋初一被酒水嗆到,咳的面紅耳赤,正把她異樣的深情掩了過去。

  贏駟立刻喚人進來端茶送水。

  等她咳完這一陣,平息了好一會,贏駟才接著道,「你覺得如何?」

  「咳,倘若兩廂情願,倒也不失為一樁好婚。」宋初一緩緩道。

  贏駟道,「聽聞你與他是生死之交,可知他在家鄉是否有婚配或婚約?」

  宋初一暗自警惕起來,趙倚樓是趙國公子,這麼顯眼的一個位置,有什麼事贏駟打聽不到的,非要來詢問她?

  她斟酌一下,答道,「臣與他相識不過兩年,也是後來才知他竟是趙國公子,婚配之事並未談及。君上若是有意,不如待他回來後,臣先探探?」

  贏駟抿了一口酒,道,「善。」

  暮色朦朧,大雪飄揚。

  宋初一回到府裡的時候,樗里疾早已經等在書房裡了。

  屋內燒了火爐,宋初一拂去身上雪花,搓了搓手,張口便問道,「大哥會卜卦嗎?」

  樗里疾問道,「怎麼,遇上什麼難事?」

  宋初一往坐榻上一歪,手指敲著幾面,思量了半晌,才道,「我最近諸事不順,尤其是……這麼說吧,倘若大哥你看上一個美人,打算娶回家做婆娘,但是君上正打算把她收進後宮,君上不知道你的心思,而你又不能明說,咋辦?」

  樗里疾略略理順了一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揶揄道,「懷瑾看上的美人,可是公子倚樓?」

  宋初一抄手,沉吟道,「嗯……又看又上手的就只有他一個。」

  樗里疾輕咳一聲,默默從兜裡掏出一塊小小的龜甲丟在火爐裡,「上了歲數的龜甲卜卦才越細,看你著急,就先用這塊將就著大概看看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3-6-30 11:16 PM

卷二 謀於國 第二四七章 嫩肥嫩肥的

  龜殼在火中發出輕微的嗶啪聲,樗里疾用火棍將殼取出。

  從上古時期,人們便會用龜殼身上的裂紋來問卜凶吉,這是巫常用的一種占卜術,極為神秘玄妙。

  樗里疾閉眼頌了一段咒文,然後將龜殼放在迎光處仔細觀看。

  「這卦象……」樗里疾皺起眉頭,「大凶大吉並存,不知是遇難呈祥,還是……」

  他將龜殼用帕子包起來,對宋初一道,「這龜殼年份太小,看不出細節,今日已經問卜一次,再蔔不准,待我回府,子時之後用百年龜背再卜一次。」

  「竟要動用百年龜背?」宋初一吃驚道。她不會這種卜術,但瞭解,問卜出征凶吉也不過是用幾十年的龜背,只有在君主祭祀上天、祖先之時,問卜國家運勢才會用到百年龜背。

  樗里疾笑著解釋道,「卦象顯示大凶,我心中不安,我在東海遊學時恰得了幾面百年龜背,索性卜個仔細。」

  「萬萬不可!」宋初一決然拒絕,看著樗里疾,嚴肅道,「卜個人生死,十年龜背即可,況我道家信奉道法自然,我請大哥幫忙問卜,也不過是求個底,並非要知道多麼詳細。大哥得答應我不可強求!」

  龜背可入藥,商社裡連千年龜背都有得賣,百年龜背更不算難得。巫者寧願用年份淺些的龜背卻不會輕易動用這些,並非是他們沒有能力,而是因為一般的問凶吉,於卜卦者無礙,但窺探天機要遭受反噬。據說曾有巫者使用千年龜背卜卦,才記錄一半卦象便溘然長逝。

  傳說已逾百年,宋初一無從考證真假,但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輕易觸碰不得。

  樗里疾見她言辭懇切,便點頭。「好。只用十年龜背。」

  樗里疾心中惦記卜卦之事,就沒有多留,匆匆回府去沐浴更衣,準備子時之後再問一卦。更出奇的是,他如此瘦弱,居然有一頭烏黑如緞的髮。

  「小狐狸……」宋初一揉了揉他的頭髮,笑道,「不是美男子,但長的有趣。」

  堅連頭低下。

  「抬頭,你如今也是有氏之人了,不要辱沒了它才是。」宋初一語氣嚴肅。

  堅連忙抬起頭來,而眼睛無論如何不敢看宋初一。

  「谷京說你資質不錯,有機會成為絕頂高手,你可願意尋一高人拜師學藝?」宋初一問道。

  堅面露訝異,反應過來之後,才躬身道,「先生做主。」

  宋初一點頭,「往後你便不要隨著谷京練武了,先自己練著,待我為你另尋良師,順道最近用藥給你調理身子。」

  樗里疾醫術不比扁鵲,但比尋常醫者要好一些,而且尤善配藥,調理身子應當不成問題。

  「謝先生!」堅匍匐在地。

  「先生,今日的帖子已經整理好了。」寍丫道。

  「拿來。」宋初一道。

  寍丫搬著一簍子竹簡進來,一卷一卷擱在案上,整整齊齊的碼成一摞。

  最後的一卷遞到宋初一面前,「先生,這個是谷壯士一早送來的,說務必交給您看。」

  宋初一接過來打開粗略看一遍,竟是墨家劍師的拜貼。

  之前宋初一讓谷京轉遞了拜帖,居然得到這個回復。她翻到末尾,瞇著眼睛仔細看了一眼,稽赭。

  宋初一只知道稽赭與前任墨家鉅子有血緣關係,那輩分在墨家是極高了!而他並不是谷京的師父。帖上寫他短則一個月才能抵達咸陽,宋初一略一想也就明白墨家的用意,他們是打算正式與道家往來,既然如此,宋初一作為莊子的親傳弟子,倒也算不怠慢稽赭。

  只是,墨家是想與道家打交道,她宋初一名不正言不順,算是什麼事兒呢!

  「大話本欺世,就這麼著!」宋初一歎道。墨家專程從總院派人過來,如今人已經在路上了,她若拒而不見,無論對道家還是對她自己,都是弊大於利。

  大雪落落停停,隴西天氣酷寒,積雪一直未融,半個月竟是積了三尺厚,咸陽城內車馬難通,如今軍隊守備人手吃緊,官府便發了告示,讓家家戶戶都出人去街道上掃雪,掃一天便可領取十個刀幣,忽然之間掃雪便成了搶手差事。

  好幾百人齊上陣,好歹把咸陽城的幾條主幹道清理通了。

  宋初一的府邸距離咸陽宮近,卻十分僻靜,這裡還是贏駟行宮的時候無人敢近,宋初一住進去之後才熱鬧起來。不過,這裡積雪足足有四五尺,近段時間卻是無人拜訪了。

  開始幾日,宋初一在家中教寍丫識字,照著樗里疾的藥方給堅調理身子,偶爾調戲一下近期買來的侍女,日子過得很逍遙,但沒幾日便憋悶的慌。想到甄瑜那姑娘數月如一日的待在後宅裡頭,真是不禁打心底佩服。

  所有人守著火爐還懂得瑟瑟發抖,但白刃一掃夏季蔫蔫的模樣,精神抖擻的在雪地裡狂竄,好像有用不完的精神勁兒,厚實的積雪下面被它打了無數個道,迷宮一樣,大小能容成人蹲行。

  這段時間,宋初一仔細查了司馬懷義,加上樗里疾的從呂德成那裡問來的消息,大致瞭解了司馬懷義。

  司馬氏本就不是大族,又因為兩次舉族搬遷,七八年裡早已敗落,族中所剩不過寥寥十餘人,一年前竟是都死于傷寒,司馬懷義在外遊歷,獨活下來。

  沒有家中支持,司馬懷義窮困潦倒,到處求官無門,想到秦國還有至交好友,無奈之下便投奔來了,眼下正借居在呂德成家裡。

  又是一個雪天,閑了發慌的宋初一決定踐約,讓府中僕從順著白刃打的洞開了一條道,派人送了拜帖給呂德成。

  得了回信之後,下午便拎著兩壇梅花酒,讓白刃馱著她去了樗里疾的府上。

  樗里疾的府邸不大,門客所居住的院子緊鄰主院,居然與主院面積差距不大,宅邸之間並不相通,都是獨門獨院。宋初一咋舌,怪不得樗里疾門客不多,照這個弄法,只需再收十來個門客,他自己便要喝西北風了。

  「白刃,你模樣太嚇人了,且一邊待著去,讓我來敲門。」宋初一嘀咕著,把白刃安排到門邊。

  敲開了門,待僕人去通稟。

  未幾便聽一聲音道,「雪天貴客攜酒來,真是人生一大美事!」

  尚未見人,呂德成朗朗的笑聲便已經傳來。隨著話音落下,大門吱呀一聲打開,正是呂德成和司馬懷義親自來迎。

  司馬懷義再次見到宋初一,依舊是忍不住仔細打量,只見她一身厚實的玄色寬袍,外罩一件同色披風,脖頸間圍著狸花的貉子毛,兩鬢星點的白霜,一張素淨的臉,比上回看起來精神許多,也……越看越像宋兆。

  白刃從門邊慢吞吞的踱步出來,司馬懷義和呂德成見過一回,知道是宋初一養的狼,所以並不似初見時的失態。

  「外面風雪甚急,宋子快請進!」呂德成讓她入府。

  三人一狼進了正堂,湊在火爐邊,把宋初一釀的梅花酒溫起來。

  剛剛開始司馬懷義很是拘謹,聊起來之後逐漸發現宋初一果真如呂德成評價那般爽利灑脫,不覺間放鬆了很多。

  宋初一釀的酒入口溫和,實則很烈,幾盞酒飲下,三人渾身都是暖洋洋。

  司馬懷義有了幾分醉意,起身道,「我前日獵到一頭鹿,已經交給廚房,正好招待宋子,我去讓人瞧瞧燉好了沒有。」



卷二 謀於國 第二四八章 你爹的小鳥!

  「快去快去。」呂德成催促他,自己卻把著酒盞不放,「宋子的梅花釀真是酒中極品,你走了我正好多飲幾盞。」

  「酒不能白喝,改日得捉你去幫忙釀酒。」宋初一笑道。

  「大善!何時用的著,宋子只管知會一聲。」呂德成爽快道。

  憑著樗里疾對呂德成如此看重,宋初一便能確定他是個可交之人,因此便興致勃勃的與他談論起法家學說,借此瞭解他的為人和主張。

  呂德成是法家士人,他主張的法,是在原來法度的基礎上整肅吏治,再者就是約束規範國家秩序,這比姬眠這類法家術士的想法要務實很多,更適秦國現狀。

  「宋子是否覺得我胸無大志?」呂德成沒想到,宋初一通讀法家之學,談論起法家學術頭頭是道,更有些話對他頗有啟發,心中暗贊宋子果然不負盛名。與之相比,他自己就顯得十分平庸了。

  宋初一搖頭,「我倒是極看好你這想法。七雄國皆歷經變法,不管效果如何,都已經過去了。眼下列國互相虎視眈眈,個個都想伺機而動,如此緊張局勢,哪國君主還敢觸動根基?」

  變法要革新國家體制,難免觸動根基,像商君在秦國變法,若非孝公之後又出了一個贏駟,光是殘留下的氏族問題就夠秦國折騰個幾十年。

  變法的出現是有歷史機遇的,也是發展的必然結果,不是任何時候都適合變法。

  春秋時期百國林立。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都不遺餘力的擴大疆土,到了戰國初期,幾個有實力的大國已經浮出水面。

  這幾國。版圖雖然很大,但在長期的吞併戰之後,進入到了一個短暫的疲戰階段。那些有雄圖偉略的君主們意識到。對付於自己實力相當的大國,不像吞併小國那樣簡單,所以諸國除了吞併殘餘小國之外,都在爭相尋求自身發展強大之路。

  彼時,強國才是重中之重,每個國家都生怕自己落後,成為被瓜分的那一個。都忙著倒騰自己的爛攤子,彼此雖時有摩擦,卻不敢真的拼死勁兒,因此「變法強國」應運而生。

  而今不同,變法落下帷幕。各國實力已經有了差距,滅國戰隨時可能爆發,一旦哪個國家內部一亂,肯定會被周遭國家鯨吞蠶食。

  這種時候,誰敢動搖根本,就是巴蜀的下場。

  兩人聊的興起,遇著不謀而合的時候就乾一爵,只消一會兒,第二壇酒也已經快見底了。

  宋初一的酒量很好。也習慣喝自己釀的酒,眼下就算把兩壇都喝了說不定才微醺,因此也就陪著呂德成一盞一盞的喝。

  不多時,司馬懷義端著一鼎回來。

  司馬懷義挑開蓋子,一股肉香逸散出來,白刃頓時來了精神。湊到鼎邊,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肉,口水馬上就要氾濫。

  「來嘗嘗。」司馬懷義用小匕切了肉分在盤中端給宋初一和呂德成。

  呂德成已經有了六七分醉意,全不拘禮,捏了一塊便塞進嘴裡,含糊道,「美酒好肉,人生夫複何求!」

  宋初一夾了一塊送入口中,肥瘦適宜,燉的剛剛好,入口易嚼,筋肉卻還保持著爽滑彈性,唇齒間能感受到一股不同於家畜的野香。

  「不比逢澤麋鹿遜色。」宋初一說著,喂給白刃一大塊。

  梅花酒配著幼鹿肉恰好,三人一狼吃的十分盡興。

  鼎中剩下湯汁和殘渣被白刃一掃而空,末了,還抱著空鼎舔的有滋有味。

  宋初一吃的有些撐,在屋裡來回溜達,另外兩人四仰八叉的攤在地上,呂德成已經起了鼾聲。

  「宋子。」司馬懷義坐起身,「冒昧問一句,宋子當真沒有兄弟姊妹?」

  宋初一頓住腳步,看了過去。司馬懷義似是酒意未散,俊臉上還帶著紅暈,目光迷離。

  「並無。」宋初一說著,扯了扯衣襟,心裡納悶呂德成這屋裡火爐燒的也忒熱了,柴火不要錢麼!

  「我那未婚妻子,竟是與宋子有八九分相似,我倆青梅竹馬,自小的婚約,不成想她卻在折在了送嫁時。」司馬懷義說著,竟是悲痛欲絕的放聲哭了起來。

  路途遙遠的婚嫁,娘家派送嫁隊伍護送新婦前往夫家,而夫家也會派迎親隊伍。既然已經送嫁,就不算是未婚了,宋初一心中疑竇叢生,然以她的閱歷經驗,司馬懷義的悲傷也不似作假。

  宋初一熱的厲害,但礙於別人正傷懷,她也不好舉止失禮,按下不耐聽著他哭了半晌,乾巴巴的安慰一句,「逝者已矣,司馬兄弟節哀啊!」

  「能否抱一下你?」司馬懷義說著,不等宋初一表態,已經起身走過來伸手抱住她。

  兩人相距不到四尺,人家腿長腳長,根本沒給宋初一反應的時間。

  感受到司馬懷義身上的陽剛之氣,宋初一渾身的血像燃燒起來一般,直往腦門上竄,眼前忽然一暗,緩了好一會才漸漸看到光亮,只是看東西更加朦朧了。

  這下,宋初一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正在培元固本,扁鵲給她使的方子都是按照女子來配,而且臨走之前特地交代她,不可猛補。她現在這個症狀,必定是那鼎肉中燉了鹿鞭之類的東西,而且肯定不止一兩副!

  「你是女人!」司馬懷義用的肯定語氣,「那鹿鞭於男人來說是大補之物,女子卻是受不得……你自己承認,還是要我親手驗證?」

  尋常人以為,鹿鞭之類的東西只能男人吃,其實不然,女人也可以對症服用,但恰恰好宋初一身體過於虛弱,頂不住猛補,並且陰虛火旺,最忌諱這東西。

  百密一疏!

  她光明正大的拜訪,要是在這裡出點什麼事,呂德成和司馬懷義都逃脫不了干係,就算司馬懷義心有懷疑,畢竟不能肯定,不可能下藥或來硬的,沒想到他會想到這麼損的法子!

  他故意將鹿鞭弄得看不出形狀混在鹿肉裡,然後殷勤布菜,連白刃的那非也給切好,為的就是不讓宋初一拿自己盤中的肉去喂白刃。

  許是裡頭的鹿鞭都給她給吃了。

  宋初一一股怒火轟的燒了起來,感覺到鼻子下面兩行熱熱的液體流了下來,猛的使了吃奶的勁兒,一記撩陰腿穩穩踹在司馬懷義胯下。

  司馬懷義痛的險些暈過去,連慘叫聲都沒能發出。

  宋初一炸毛,一手抹著鼻血,一手指著他咆哮道,「你爹的小鳥,操蛋玩意!老子大傷未愈,虛不受補,你他娘的一聲不吭給我吃這大陽東西!操你大爺!老子有個一丁點好歹,必把你褲襠裡的玩意變成瞎子的眼睛——純擺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3-6-30 11:18 PM

卷二 謀於國 第二四九章 進生死危局

  「白刃!走!」宋初一踉蹌著沖到白刃身邊,趴到它身上,伸手拍了拍它的腦袋。一手的鼻血將白刃的腦門染紅一片。

  白刃嗅到血腥味,又接到宋初一的離開的指令,亦知道情況不對,立刻爬起來,扭頭沖司馬懷義呲牙威脅,然後馱著她跑了出去。

  白刃走的無人小道,身形如電的在雪地裡穿梭,凜冽的寒風與體內灼燒之感讓宋初一渾身刺痛。

  回到府,宋初一胸口已經讓鼻血浸濕了一大片。

  白刃馱著宋初一循著氣味徑直沖道寍丫面前。

  「先生!」寍丫被下了一跳,連忙丟下手裡的活,把宋初一送到寢房裡,又讓堅去請醫者。

  上火出鼻血是常見之症,民間有許多土辦法,寍丫小時候鼻子出血,母親就讓她仰頭用涼水輕拍腦門,很快血就不流了。她眼見著宋初一臉色越來越蒼白,等不及醫者,就喊侍婢送來一桶清水,先用那個法子試著止血。

  宋初一仰著腦袋,鼻血橫流,任由寍丫折騰了一刻有餘,血才堪堪止住。

  隨後醫者趕來,給宋初一開了個方子。

  「姑娘,這府裡還有誰能做主?」醫者見宋初一已經昏睡過去,只好詢問寍丫。

  「這……」寍丫雖得了宋初一的氏,但歸根究底還是個侍婢,這麼大的事情,給十個膽子她也不敢胡亂拿主意,「我去叫嬌嬌來!」

  除了宋初一,目下也只有甄瑜這個主子了。

  少頃。甄瑜隨著寍丫從後院匆匆趕來。

  醫者見有能做主的人來了,便也略去了寒暄,道,「宋子火氣過旺。恐怕是誤食了大補之物,他虧虛的身子遭這猛補衝撞,情形有些不妙。老夫醫術有限,也只能開個方子先下火緩解,至於彌補,最好能請扁鵲或御醫來瞧瞧為妥。」

  猛的聽著這個消息,甄瑜陡然花容失色,懵了片刻,才出言道謝。令自己的侍婢取診金給醫者,又命人送他出府。

  甄瑜頭一個便想到樗里疾,也顧不得當初婚事不成的尷尬,道,「我去找贏大哥!」

  「嬌嬌。公子和我們先生最要好,約莫也不會在意禮節,不如讓堅去,更快些!」寍丫最怵宋初一,但為了宋初一,她也不怕直言得罪旁人。

  甄瑜看了她一眼,並未搭理,依舊吩咐備車。她是覺得,寍丫不過是個侍婢。哪裡懂得與人交際的禮節?不過她性子不爭,不願與一個多嘴的侍婢計較。

  寍丫看她一言不發的離開,急的跺腳,咬咬牙,決定不管甄瑜怎麼辦!遂與堅商量一下,讓他先去樗里疾府上求救。

  甄瑜還在等府備車。堅已經先從馬廄牽了一匹馬,飛奔去尋樗里疾。

  宋初一出了事,甄瑜心裡亦十分著急,也顧不得檢查自己的衣著妝容是否得體,馬車一來,便上車令車夫急趕去樗里疾府。

  大雪紛揚,道路上冰凍、積雪很滑,馬車不斷打滑,甄瑜坐在車裡又驚又怕。

  好不容易到了樗里疾府上,甄瑜略整了一下形容,便下車去敲門。

  偏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年人探出頭來,問道,「嬌嬌尋誰?」

  甄瑜忙道,「公子可在家?我是宋懷瑾的妹妹,有急事求見。」

  門房心裡納悶,往日來拜訪的人不是青年便是壯年,今日倒奇,剛走了個小後生,就又來了個嬌嬌,「公子清晨去朝會便沒有回來,估摸著是有政事要決斷。」

  「何時能歸?」甄瑜問道。問完才反應過來,一個門房哪裡知道政事何時議完,臉色不禁一紅。

  門房閱人無數,觀甄瑜面色便知道她心裡如何想法,便笑了笑,好心提醒道,「嬌嬌若是真有急事,便去宮門前候著,不過以往政事議個三天三夜也是有的,這天寒地凍,嬌嬌怕是受不得,還是派個身強力壯的僕從過去候著吧。」

  甄瑜不是那般活潑好動,所以比起一般的秦女,身材顯得很單薄。

  「多謝。」甄瑜道。

  門房拱手道,「嬌嬌客氣了。」

  冷風嗖嗖,門房見甄瑜轉身離開,便立刻關了門。

  下了門階,甄瑜站在馬車前想了一下,決定親自去宮門前等候,不管是出於禮節,還是對宋初一的報答,她都不應該畏懼嚴寒。

  甄瑜抬腳正欲上馬車,卻聽見急急的腳步聲,於是轉頭順著聲音處看了一眼,正見隔壁大門匆匆跑出一個身量高大的男子。

  那男子也看見這邊有人,一轉臉,兩人目光撞了個正著。

  甄瑜不識此人,也未曾在意,收回眼神,上車催促車夫快去宮門。

  馬車正在調轉方向,卻聞那人道,「嬌嬌是宋子的妹子吧?」

  「咦?」甄瑜令車夫暫停一下,疑惑道,「先生尊姓大名?如何認得我?」

  她極少出門,雖則前段時間交遊多了,但全部都是閨閣女子,因此確定自己並未與此人打過照面。

  那人頓了一下,道,「在下前來拜訪公子疾,未曾想卻撲了個空,便到呂兄家裡坐坐。在下冒昧喚住嬌嬌,是觀嬌嬌近來似遇血光,提醒嬌嬌小心。」

  「先生竟是奇術高人,失敬了!」甄瑜道。

  她並無閒聊的心思,正要告罪離開,那人卻笑道,「當不得高人二字,在下是醫家,只是略通奇術而已。」

  「先生是竟醫家弟子!」甄瑜大喜。

  醫家也是眾多學派之一,學術理論自成一脈,也多是士人,區別於一般醫者,不僅如此,他們的醫術大都很精湛。

  甄瑜連忙從車上下來,欠身道,「不瞞先生,我兄長曾受重傷,身子一直虧虛,今日不知在哪裡誤食了大補之物,性命垂危,先生可否救我兄一命?」

  「宋子遇難,在下義不容辭!」那人道。

  甄瑜暗道慶幸,請他上了馬車。

  她乘的是小馬車,車廂內最多容得下兩個女子,此時坐進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頗為擁擠,但一時也顧不得許多了。

  「還未請教先生大名。」坐的如此之近,甄瑜也不好意思仔細打量他,只垂著眼眸問道。

  還未等對方答話,甄瑜忽然發現他衣袍上沾染了一片血漬,臉色倏然一白,想到方才他從府慌慌張張跑出來,現在又這樣從容不迫,她心不禁慌亂起來。



卷二 謀於國 第二五0章 無辜遭死難

  怎麼辦?

  往常,總有人擋在甄瑜前面,她長這麼大還未見識過真正的危險,眼下腦子裡一片混亂,就算是有些機智,一時也全都使不上來。

  「在下司馬……」

  他話說一半,便聽見呂德成的院子裡喧鬧起來,「殺人啦!殺人啦!」

  甄瑜尚未作出任何反應,脖頸便被人一把扼住,司馬懷義低聲威脅道,「不許出聲!」

  此時甄瑜腦中已是一片空白,只能順著他的話老實的點點頭。

  這馬車極小,外面駕車的人能夠輕易察覺到裡面的動靜,但車夫不敢做出反應,生怕一個不小心那人便把甄瑜殺死,到時候他也活不成……於是他這回沒有走僻靜小道,而是馭車往主幹道上走,那裡酒館林立,有許多義士出沒,說不定就能找到一個機會把這惡人制住。

  最壞打算,也不過是把此人帶到府中,府裡有不少護衛,還有一頭巨狼,更是距離咸陽宮極近,就不信有人敢在那裡動手殺人!

  甄瑜讀書有才學,而車夫只是個草莽之輩,但後者總算是經歷風浪的人,在生死存亡面前,兩人的求生的能力顯而易見。

  不過,甄瑜也已經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眼見馬車往主幹道上走,便明白了車夫的用意。

  「你殺了人?」甄瑜見司馬懷義開始向外面看,便只好說話轉移他的注意力。

  司馬懷義臉色微白,掐著甄瑜的手也鬆了一下,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我也不想殺他……」

  原來,呂德成醉的不沉,隆冬季節躺在地上睡了一會兒就有些意識了,當時渾渾噩噩。他沒太聽清楚司馬懷義和宋初一說了什麼話,可最後宋初一那句咆哮就像是吼在他耳邊一樣,一清二楚。

  在地上緩了一會。呂德成便爬了起來。

  司馬懷義被宋初一模樣唬住,而且看那個氣勢,心裡的想法又動搖了——萬一宋初一真的不是宋兆,萬一只是虛不受補,被他這一記猛料攻的有些好歹……那還有他的活路嗎?

  他心中正慌亂不堪,正見呂德成醒了,連忙向他求生路。

  當時呂德成身體還不太受控制。但意識已經十分清醒,立刻抓著司馬懷義道,「快同我一起去請醫者,待確定宋子無恙,你我再好好向他賠罪。」

  呂德成只知道其一不知其二。以為是庖廚沒有把鹿鞭取淨,讓宋初一誤食了,卻沒想到是司馬懷義刻意而為。

  宋初一臨走時那狠戾的眼神深深印在司馬懷義的腦海裡,他心知宋初一絕對不會這麼輕易放過自己,眼下也只有呂德成一個至交好友可以信任,便將自己所為全盤托出,請他想想辦法。

  誰知呂德成一聽,登時暴跳如雷,當即翻臉。說他做出此等下作之事,就算以死謝罪也難以抹掉品德污點。或許因為還有幾分酒意作祟,呂德成十分衝動,拿了劍便要拉司馬懷義一起到宋府門前刎頸。

  司馬懷義當然不肯幹,兩人爭執起來,司馬懷義怕呂德成吵嚷的聲音引來下人。便用手捂住他的嘴,可是慌亂之下,不慎把口鼻都捂了起來,又用力過猛,致使呂德成當場死亡。

  他慌慌張張跑出府,準備逃出咸陽,沒先到正遇上甄瑜。他那日在酒樓裡看見宋初一,甄瑜也在,雖然當時他注意力大都放在宋初一身上,但因甄瑜的身形氣質有別于秦女,又喜穿蘭色,他一眼便認出來了。

  外面冰天雪地亦讓他頭腦清醒起來,腦子轉的飛快,他決定趁著機進入宋府,確定宋初一到底是男是女,倘若是女的,他便以此要脅,不僅這條命能保住,或許還可以得到榮華富貴,但倘若不幸賭錯,他能逃則逃,逃不掉就只能認栽了。

  富貴險中求。可喜的是,甄瑜天真的很,一兩句就騙住了,可是沒等他高興多久,府裡呂德成的屍體就被人發現,鬧了起來。

  現在想繼續再騙已然不可能,司馬懷義將甄瑜一把攬過來,死死制住,往外面街道上看了一眼,冷聲道,「別想耍詐,老老實實帶我到宋府,否則我先掐死她!」

  車夫疾聲應道,「是,是,壯士請手下留情!」

  咸陽律法森嚴,守衛密不透風,樗里疾的門客被殺,不出兩刻大概就會全城戒備,他根本逃不掉,既然如此,生機就只在宋初一那裡了!如果宋初一沒有什麼把柄落下,最不濟也能拿她做人質。

  司馬懷義現在全然是個亡命之徒的心態。

  天氣嚴寒,外面街道上行人極少,各個酒館門窗上也早已掛上了厚實的帳子擋風,裡面又吵鬧,就算找到時機呼救,也未必有人能聽見。無奈之下,車夫只好繼續前行。

  府中,宋初一暈乎乎的起來,服了藥之後又躺下。

  「天黑了?」宋初一睜眼看了看,「怎麼不點燈?」

  寍丫正著急堅怎麼還不回來,聽聞宋初一的問話,滿臉驚駭,忙伸手在宋初一眼前晃了晃,「先生看見了嗎?!」

  「沒。」宋初一有氣無力的答道。她現在頭暈,鼻腔裡微痛燥熱,似乎隨時還能出血。

  「這會子外面正下雪,本就昏暗,門又堵上,奴這就去多點幾盞燈。」寍丫邁著細碎而快速的步子,取火摺子將屋裡所有的燈一一點亮,「先生現在看看呢?」

  宋初一瞇著眼睛,勉強看見眼前混做一團的顏色,就比瞎子強那麼一點點,但寍丫也幫不上什麼忙,說出來平白惹她憂心而已,「看見了。」

  「那就好!」寍丫吁了口氣,回到榻邊,「先生再睡一會,嬌嬌和堅都去找公子疾了,等御醫來了再為先生診斷。」

  困境讓懦弱者絕望,讓堅強者成長。宋初一很高興自己沒有看錯人,寍丫在她面前很膽小,但關鍵時刻並沒有慫了,她不失時機的誇獎了一句,「你這次處置很好,知道輕重緩急,該你拿的主意就不要含糊的做決定!」

  「先生沒昏睡?」寍丫驚訝道。

  宋初一淡淡一笑,她只有片刻失去意識,後來是因為失血過多暈的天旋地轉,不想動彈而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3-6-30 11:19 PM

卷二 謀於國 第二五一章 你誤會我了

  寍丫看見宋初一蒼白的臉,紅著眼睛上前給她掖了掖被子,「血流了不少呢!先生多休息。」

  宋初一嗯了一聲,閉眸休息。她剛剛進入半睡半醒的狀態,就聽見外面吵吵嚷嚷。

  寍丫連忙輕手輕腳的走出去。

  院子裡,司馬懷義用甄瑜脅迫侍婢領他入院,甄瑜死擰著不願意走,卻因身材纖弱,直接被司馬懷義攜起來,脖子被死死掐著,一張俏臉漲的通紅,眼看就要不行。

  咸陽守衛森嚴,對殺人行兇懲戒嚴厲,連藏匿罪犯都要被連誅三族,因此咸陽城可謂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因此秦國律法規定,無論是什麼樣的權貴,在咸陽城內一律不准私養大批劍客、武者,只准許在朝官員養護身劍客、武者一兩名。因此,就算是大家族的護院都只是略會些拳腳的強壯僕從而已,更何況宋初一是新府?

  司馬懷義死死掐著甄瑜,眾人好不懷疑只要他一發力就能扭斷那纖細的脖子。司馬懷義也不笨,不斷的轉身、變換位置,以防別人從背後攻擊。僵持一會兒,護院竟是沒有找到機會近身。

  司馬懷義看見廊下的寍丫和白刃,厲聲道,「把那頭狼趕走,不然我殺了她!」

  寍丫抿唇,覺得就算甄瑜被掐死,她也不能讓白刃挪開房門半步。雙方僵持,甄瑜終於昏過去,四肢軟軟的搭了下來,凜冽風雪裡,司馬懷義額頭上竟然冒了汗。他沒想到那個看上去很是怯弱的女娃,居然有一副狠心腸。

  「宋懷瑾!你再不出來,我可要將你那秘密喊出來了!」對方人多勢眾,這麼僵持下去。很容易就能被人尋出破綻,且甄瑜似乎也撐不住一刻了,司馬懷義想著自己就算不能活。也要抓住一線機會玉石俱焚。

  靜了一會,門房吱呀一聲打開,宋初一出現在門前。她一襲白色中衣,外面罩了件大氅,蒼白如紙的臉,眼眸漆黑,平靜的望著司馬懷義。卻令他心驚膽戰。

  「寍丫,你領著白刃去後院玩。」宋初一淡淡道。

  司馬懷義用甄瑜擋著,白刃撲上去不知輕重,很難在保全甄瑜的情況下咬死司馬懷義。宋初一要的是一擊斃命,不容他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一個字。

  「先生!」寍丫急道。

  「去吧。不會有事。」宋初一雖然不知道司馬懷義如此竭斯底裡是為了哪般,但敢確定他的目的不是要殺她。

  寍丫對宋初一的話從來深信不疑,也瞭解自家先生的性子,先生吩咐下來的事情,能解釋第二句是因為很看重她,倘若再磨磨唧唧,難免惹先生不快。

  縱使她百般不放心,卻還是領白刃往後院走。

  白刃朝司馬懷義齜牙,一步三回頭的望著宋初一。

  「進來吧。」宋初一轉身進了屋。

  司馬懷義一逮到空隙。立刻攜著甄瑜衝進屋去,把門反插上。

  宋初一在主坐榻上跪坐下來,斜靠在扶手上,揉了揉太陽穴,「你現在最好是看看我妹子死活,她死了。你也活不成。」

  她的說話緩緩的,語氣不是威脅,而是告知。

  司馬懷義探了探甄瑜的呼吸,「只是暈過去了。」頓了一下,抬頭望向宋初一,她披散著頭髮的模樣,更像女子,「宋懷瑾,你是宋兆吧。」

  「是。」宋初一道。

  司馬懷義沒想到她這麼爽快承認,一時愣住。

  她伸手撥了撥燈芯,神態絲毫沒有被拆穿的慌亂,反倒教司馬懷義有點心慌。

  「我現在的這樣,也不能奈何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看在你我有些過往交情的份上,幫一幫你也無妨。」宋初一扯起唇角,笑的意味不明。

  「什麼過往!」司馬懷義丟下甄瑜,惱怒道,「你我已經是夫妻!」

  宋初一道,「哦?是嗎?那你在得到我死訊之後,可曾派人去接我屍骨?」

  「我去了。」司馬懷義道,「可是看見埋骨處被刨了,以為是被野獸……」

  正因為沒有見到宋兆的屍首,他才一直懷疑宋初一就是宋兆。

  「你倒是能耐,騙的莊子為師,瞞得天下人!」司馬懷義以前只是覺得宋兆長得不怎麼樣,現在看宋初一卻覺得噁心,一個醜女好歹是個女的,總強過現在這不男不女的玩意。

  宋初一看不清司馬懷義的表情,但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厭惡,不禁笑道,「呵,這麼說來,你是來認妻的?」

  「我……我手誤殺了德成。」司馬懷義癱坐在席上。

  宋初一擰眉。

  靜默片刻,司馬懷義道,「只要你助我逃過這一關,你我陌路,我絕不會將你的事情抖出去。」

  這話,宋初一半個字也不信的。

  「幹嘛陌路呢?」宋初一挑眉,溫和道,「你是我夫妻,不相認便罷了,既然已經說明白,豈是說斷就能斷了的?就是不知道你胯下那東西被我踹了一腳,踹壞了沒有。」

  司馬懷義愣了一下,再看宋初一的模樣,似個男人不說還未老先衰,心頭忍不住一陣犯噁心,但為了活命和日後的生活,他決定先敷衍一下,「什麼都好說,只要你救我這一回。」

  宋初一起身,走到司馬懷義面前,彎腰伸手挑起他的下巴,笑道,「好個俊俏模樣。」

  司馬懷義猛的拂開她的手,冷聲道,「宋兆!你別得寸進尺,別忘了我手裡還捏著你……呃!」

  他話到一半,只覺得心口一冷,低頭一看,卻是一柄泛著雪光的劍從他心口直直穿過,他想反抗,卻才猛然發現自己使不出一絲力氣。

  「你……好狠。」

  這世間被鮮血澆灌,司馬懷義見過數不清狠的,卻不相信一個賢良淑德的女子才兩年多時間就便得殺人不眨眼!他還沒有忘記,往日宋兆對他百依百順的癡迷模樣,所以在宋初一承認身份的時候,他就放鬆了戒備。

  他錯了……明明知道她已經變了許多,他實不該,用回憶來衡量這個人……

  劍猛的拔出,鮮血四濺,宋初一毫不猶豫的又在他脖頸上補了一劍。

  「你誤會我了,我肯輕易殺你,說明還沒捨得用狠的。」宋初一抓過他的衣襟,湊在他耳邊輕聲道。

  說罷,鬆開抓著他的手,掏出帕子把袖劍擦拭乾淨放回袖中,走到門前將門閂打開,揚聲道,「來人。」

  滿院子的人都緊張的盯著緊閉的屋門,更有幾名體格健壯的僕從正猶豫是否要破門而入,因此一聽見宋初一喊人,立刻開門進來。

  眾人看見滿屋子的血,紛紛面露驚異之色。想不明白一個高大兇狠的人,怎麼轉眼間就被一個瘦如竹杆的人殺死。

  宋初一道,「扔到院子裡,去報官,便說此人先殺公子疾府上門客,後又挾持我妹子私闖入府欲對我行兇,我不得已一劍殺了他。」

  秦國好私鬥成風,變法之後就嚴禁私鬥殺人,卻沒有規定不能殺入府行兇之人。

  「喏!」幾名僕從七手八腳的將司馬懷義拖出去。

  宋初一冷汗涔涔,躺在榻上半晌才稍微緩過勁來。

  寍丫和白刃根本就沒有走遠,一見屋內抬了具屍體出去,便連忙跑進屋來,「先生你怎麼樣?」

  「無礙。」宋初一聲音虛弱,「燈裡被我放了軟筋散,都滅了吧。」

  寍丫只在屋裡站了一會兒就覺得有些渾身懶洋洋的使不上力氣,遂取了竹篾把油燈一個個都按熄,喊人進來把甄瑜抬回後院。

  外面天色朦朧,寍丫尋了一件乾淨的中衣,借著微弱的光線幫宋初一換上,又提水把屋內的血污擦拭乾淨。

  宋初一聽著她輕手輕腳的清理聲音,漸漸昏睡過去。

  近傍晚,堅才請到樗里疾和御醫趕回來。他站在城門口的寒風暴雪之中整整等了大半天,政事才議完。

  樗里疾進門,撞見官差抬著屍體出去,問道,「怎麼回事?」

  「上大夫!」官差放下屍體,沖樗里疾拱手施禮,「此人窮凶極惡,先在您府上殺了一名先生,又挾持甄姑娘闖入宋府,欲圖謀害宋子,宋子不得已誤殺了他。」

  樗里疾愣了一下,他一出宮門就聽說呂德成被殺,而宋初一正性命垂危,他便吩咐管事暫處理一下府裡的事,先來了這裡。沒想到此人膽大包天,竟然闖進宋府。

  他想起前兩日才打探到的關於司馬懷義的事情,眉心皺起來,低頭見司馬懷義雙眼大睜,口中還有血往下流,便彎身探了探他的脈搏,感覺已經沒有絲毫搏動,才揮揮手,「抬走吧。」

  而後領御醫往宋初一房內走去。

  大雪紛紛掩世。

  距離咸陽四十裡外的曠野上,白茫茫的一片與灰白的天空相連,黑甲軍長長的隊伍將雪原一分二。

  風雪減緩大軍前行的速度,越近咸陽,積雪便越深厚,無論是步卒還是騎兵,行動都十分艱難。

  司馬錯命信使先行入城傳信,請示大軍駐紮位置。這十幾萬大軍不能入城,只能駐紮城外,但駐紮的地方卻直接由君主決定。

  夜色漸深,咸陽宮內燈火隨風忽明忽滅。

  角樓上,一襲黑袍的年輕君主立於窗前,背在身後的手中攥著一塊帛書,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秦篆,隱約間能看見「宋氏」、「司馬」等字樣。

  而他那張冷峻的臉半隱在黑暗中,猶如刀刻一般,辨不出任何神色。



卷二 謀於國 第二五二章 贏駟的城府

  「君上,該休息了。」宋初一靠在榻上,看著贏駟坐下,歎道,「該遭此災啊!躲不過去的。」

  「君上,臣府中門客被殺,還未回去處理,臣先告退了。」樗里疾道。

  贏駟點頭,「呂德成乃是端直之士,在秦無故喪命,賜爵中大夫,厚葬。」

  「臣代呂先生拜謝君上。」樗里疾行大禮,心中卻暗暗吃驚,君上剛剛登基不久,每日政務不斷,沒有一刻得閒,居然會十分瞭解他府上一個並無官職的門客!而且聽言語間,竟是知道今日發生的事情。

  宋初一明白樗里疾離開,是想給她一個私下探問的機會。

  宋初一糾結了,在這位主兒面前可不能耍心眼,怎麼開口呢……

  君上,您知道我是個娘們嗎?

  宋初一搖頭,不行,萬一的萬一他不知道呢?

  君上,其實您不覺得我和別的爺們不太一樣嗎?您覺得我這樣會不會太娘們?

  宋初一再搖頭,贏駟是個不喜歡兜圈子的,這麼問也不妥。

  君上,我其實是個娘們!

  好像這樣最乾脆?但太直接又不夠精煉。

  「你在想什麼?」贏駟逕自端了一杯熱茶,站在榻邊居高臨下的盯著她。

  宋初一清了一下嗓子,緩緩道,「君上……」

  贏駟好整以暇的等著下文。

  宋初一咬牙道,簡短精悍的道,「我娘們。」

  贏駟眸色幽深,喝了口水,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不鹹不淡的安慰了一句,「不要多想,雖說娘們一點。模樣也蹉跎一些,但你還有其他長處。」

  「君上金玉良言,猶如大雪之日再添一場霜降,清新入脾。讓臣頓時覺得心中清明,呼吸順暢,頭不暈眼不花。渾身充滿了力量。」宋初一一點也沒作假,她的確充滿了力量……想揍人的力量。

  「大善。」贏駟點頭,「那我先回去了,保重。」

  放下杯子,贏駟看了她一眼,頷首作別之後轉身出去,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頗是他一貫的作風。

  「恭送君上。」宋初一話音未落,贏駟已經出了屋子。

  她盯著空曠模糊的室內看了一會兒,目光移到幾上的杯子,靜靜出神。她把話說到那個地步,贏駟睿智如斯。不可能沒聽懂,而他卻依然裝作不知道……何故?

  少頃,外間門忽而又被打開。

  宋初一以為是寍丫,一抬頭卻看見衣袍上點點落雪的贏駟。他站在距離她不過半丈的幾旁,從袖中掏出一卷竹簡放在几上。

  他看著她,不容置疑的道,「大秦唯才是用。舉凡天下大才,只有贏駟不想用者,絕無贏駟不敢用者!」

  何等的魄力和自信才敢說出這樣的話!宋初一愣住。直到他離開,才回過神來,由微笑,到禁不住大笑出聲,她揚聲歎道,「宋懷瑾三生造化。得此幸哉!?」

  秦國一直宣揚唯才是用,這些年來一直如此,也不是沒有用過女子,可是用女子來參與謀國大政確是破天荒的頭一遭。說到底,還是她小看了贏駟的胸襟氣魄。

  回想前世,贏駟的識才、馭才之能在七國君主間若稱第二,必無人敢稱第一。

  宋初一自從重生後,第一次這麼暢快,就連滅巴蜀也抵不上這萬分之一。

  士為知己者死,為知遇者死。宋初一笑著入夢,她已經看見了自己無憾的一生,與生死無關。

  心情好了,病自然好的就快。

  轉眼十餘日過去,宋初一身體恢復的很好,除了偶爾會眼前發黑,並無別的不適。

  昨晚便得到凱旋將士要入城的消息,宋初一用了早膳,便帶堅去街上觀看。

  主幹道上已經人滿為患,宋初一並未在在道旁的酒館裡坐著,而是與看熱鬧的百姓擠在一起。

  「來了來了!」人群開始騷動。

  堅護著宋初一迎是擠到最前面。

  宋初一瞇著眼睛,能看見遠處黑甲軍緩緩而來。這只是大軍最精銳的一小部分,多是將領。

  「秦軍萬歲!大將軍神武!」人群中不知哪個大吼了一聲,緊接著震耳欲聾的呼聲如巨浪般席捲。

  宋初一頭腦嗡嗡作響,聽不清看不清。

  「呀!」

  「快看,快看!好俊的男人!」

  一群女人的驚叫聲音居然在音浪中十分突出,委實很令人驚歎。

  黑甲軍漸近,宋初一什麼還沒看見,便聽見身邊一群女人驚喜的大呼起來。

  一人策馬如風而至,在宋初一面前停下,俐落的翻身下馬,「先生!」

  「羽!」宋初一瞇眼看仔細,「哈哈,更勇武了!」

  籍羽還未來得及說第二句話,緊接著又是兩騎停下。

  「先生!」

  「懷瑾!」

  宋初一定睛一看,卻是許久不見的季渙和張儀。

  「懷瑾眼疾好了?」張儀大喜過望。

  「是啊!」宋初一笑道,「你們一路風塵僕僕,快上馬回去休息,早些領了封賞到我府裡來,我那後院可有一眼溫泉呢!」

  「大好大好!」張儀道。

  季渙道,「先生,不如一起走?」

  重逢令人歡喜,然宋初一心裡難掩失落,看著大軍從跟前緩緩過去,也沒見到趙倚樓的影子,便道,「走。」

  籍羽看著宋初一,唇邊泛起一抹淺笑。

  幾人牽馬在步卒後面一邊聊天一邊往前走,到咸陽宮門口停下,士卒駐紮宮外,普通將領進入宮門等候,高級將領入宮面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3-6-30 11:20 PM

卷二 謀於國 第二五三章 此生只等你

  宋初一在宮門口與他們暫別,帶著堅就近回府去了。

  天氣酷寒,咸陽宮附近少有人至,放眼望去還是一片蒼茫雪原。上一場雪已經是七八天之前的事情了,卻還沒有一點要融化的痕跡,腳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宋初一垂眸看著自己的腳尖,一步踩出一個結實的腳印。近宋府的時候,雪地裡忽然有一團白影竄了過來,撒歡似的繞在宋初一跑了幾圈,爪子帶起淡淡的雪,又蹦躂噠往府中跑。

  她眼裡含著笑意,目光追隨白刃的背影,一抬頭,竟看見一丈之外杵著一名身著黑甲的將士。

  皚皚雪中,他拄著巨蒼劍,如豐碑般,端的豐神俊朗!明耀的陽光雪光映射在他微黑的面膛上,笑容璀璨的晃人眼。那一身風塵僕僕,連髮髻都未顧得上認真梳理,散落的髮絲被曠野裡的風拂動,撓著他漸漸鬆開的眉頭。青年時期正是變化快的時候,才半年不見,他在戰爭中已然歷練為一個不失穩重的男人。

  宋初一瞇眼看著他,面上漸漸浮起笑意,一貫清明無波的眼眸裡染上了陽光般的暖意。

  趙倚樓手下發力將劍插入泥土,幾步走到宋初一跟前,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嘴唇動了幾次,最終卻是一伸手抱住了她。

  久別重逢,說什麼言語都顯得太輕。

  宋初一拍拍他的背,笑道,「一身又冷又硬的盔甲!」

  趙倚樓鬆開宋初一,滿是繭子的手摸了摸她的眼睛,語氣中難掩歡喜,「你眼疾好了?」

  「嗯,現在還看不清楚,待再養一段時日就會痊癒。」宋初一握住他的手。

  手心的溫暖蔓延到彼此心裡,把他屠戮的殺氣撫平,把她算計的冷清捂化。依然如同在荒郊裡生死相依那時的純粹。

  兩人踏雪而行。經過巨蒼的時候,趙倚樓伸手將它拔出。

  「你高了半頭,手也大了一圈!」宋初一道。

  「嗯。」趙倚樓道,「你頭髮都白了。」

  「嘶,我說,你就不能說我點好!」宋初一齜牙。

  「……」

  宋初一歎了一聲。「罷了,今日不與你計較。」

  「懷瑾。」

  「嗯。」

  「我們成親吧。」

  宋初一愣住,轉頭瞧見趙倚樓紅透了的側臉,心中暗暗歎氣。她從本質上和贏駟其實是一類人,追求雖不同,但所作所為差不多,於她來說,美人再美,抵不過世間大道。若是這世間容不下她,如此誘惑擺在面前。說不定她還能考慮遁世逍遙去,可如今一直以來的夙願就要有機會實現,教她如何能夠撒手?

  趙倚樓察覺到宋初一情緒,不由止住腳步,轉身認認真真的看著她,「皇天后土為證,趙刻誓言今生等著宋初一,只等宋初一,永不反悔。」

  他說著。心裡那種羞澀之感被鄭重所替代。以往每每被宋初一「輕薄」時,總會莫名的臉紅心跳,心底既抗拒又期待的感覺讓他摸不准自己的想法,然而看見巴王和王后殉國殉情,心頭卻豁然敞亮了。

  原來,這般慎重的感情要表達出來竟然很簡單。

  「你……不願意?」趙倚樓未得到宋初一的回應,心中不禁惴惴。

  宋初一才從驚訝中回過神來,笑著搖了搖頭,「我只是從未想過會有人對我說這樣的話。」

  莊子在收宋初一為徒之前從未有過教導女徒的經驗。他又不甚拘小節。便把宋初一當男娃一般教養,以至於宋初一很久以後才漸漸發現自己居然是個女的!一直以來她雖然沒有丁點女兒家的小心思。卻也曾很客觀的想過,像她這樣的女子,怕是不會有誰真心想娶吧!

  前世在陽城,宋初一與閔遲最要好的時候,閔遲也從未說過要娶她的話,因為兩人心思都不在兒女情長上,所以看得不那樣重。

  「我這個人啊,陰謀想的太多,往常逆境中過慣了,如今忽然順風順水竟讓我有些惶惶然。」宋初一握緊了趙倚樓的手,話鋒一轉,「但是,既然你今日說了這樣的話,就不要再想著撒開我的這只手。」

  作為一個女子來說,她的手不好看,但指頭一動便可傾覆一城。宋初一性子奇特,她一貫很寡情,但對於背叛卻付諸最深的恨和最無情的手段。

  「好!」趙倚樓毫不猶豫的答道。

  其實宋初一自打重生之後就沒能消停過,替衛國遊說時被閔遲捅刀子,魏國被追殺,巴蜀失明,滅國論風波……樁樁件件都是要命的大事,但對於生存在這個戰火紛飛年代的人來說,真的不算什麼,尋常庶民什麼事情不做還隔三差五受難,更何況她這種挑事兒的?

  所以順不順當全在於心態,反正宋初一是覺得自己時來運轉了。

  傍晚時候,籍羽和季渙回來,宋初一讓人擺了一頓接風宴,把甄瑜也叫出來一併熱鬧。

  歸根究底,甄瑜對司馬懷義那件事情的處置並無什麼過錯,只是暴露出她打心底沒有把宋初一當做自己人,不過這世上能讓宋初一介懷的人可不多。甄瑜之於她,也不過就是個可有可無的棋子,不管表面上多麼熱情,心裡一直都是淡淡的,所以不會對其過多要求,只要不存反咬之心便是顆好棋子。

  「先生,嬌嬌來了。」

  廳內幾人正閒聊,便聽見侍婢道。

  宋初一道,「進來。」

  屋門打開,還未見人,一股幽幽蘭花香氣和著寒風拂面而來,籍羽和季渙不禁轉頭向門口看去。

  環佩叮噹,甄瑜一襲嫩黃色的曲裾,上面三色藤蔓刺繡,一張秀美的臉上未施濃妝,清淡而柔和,在嚴冬裡顯出幾分暖融。

  「這捯飭的好看!比平時總是一身蘭色強了不知幾倍。」宋初一率先贊了一句。

  甄瑜微微抬頭,正欲答話,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被旁邊的趙倚樓吸引。他並不像其他人那樣端坐,而是斜靠在白刃身上,壓的它不能動彈,修長的手卻捏著塊肉逗它,他一襲象牙白色寬袖大袍,如緞的黑髮半攏半散,從寛肩上流瀉下來,修眉入鬢,在爐火融融光中,如夢裡神祗。

  她一直以為樗里疾已經頂好看了,今日方才知,原來世上竟有公子如斯!

  趙倚樓察覺到甄瑜的目光,微一抬眼,戒備和殺意不慎洩露。

  甄瑜臉色一白,慌亂的避開他的目光。

  趙倚樓並非刻意威嚇,只是他本就如同野獸般對人防備甚深,再加上這半年都在殺戮中度過,身上的戾氣一時難以壓制。

  宋初一見氣氛一時有些冷場,便道,「妹子過來,我給你引見幾個朋友。」

  甄瑜乖巧的應了一聲,垂頭匆匆坐到宋初一另一邊。



卷二 謀於國 第二五四章 誰教你這個

  甄瑜乖巧的應了一聲,垂頭匆匆坐到宋初一另一邊。

  「這是都尉墨,那位是籍師帥,另外一位是季渙。」宋初一挨個將三人簡單的介紹了一遍。

  甄瑜一一施禮。

  「這是甄峻的妹子,也是我乾妹子。」宋初一道。

  「甄姑娘。」

  「甄姑娘。」

  籍羽與季渙抱拳施禮,籍羽如今雖在軍中有官職,但內心一直把自己當做宋初一的下屬,季渙自然也看他行事。

  甄瑜卻不知他們之間的關係,微微側開身子道,「兩位多禮了。」

  屋內所有人都靜靜喝酒吃菜,宋初一納悶,怎麼甄瑜一出現,人人都婉約了?

  「渙,你繼續講巴王后的事。」宋初一對那位征戰沙場的女子很感興趣,前世她注意力都放在讀書與研究局勢上,對這等趣聞瞭解不是很多。

  季渙拘謹的咳了兩聲,繼續之前的話頭講了起來,「先生也是知道的,巴王后因氣憤巴王收了蜀國送來的眾多美人,回自己的部落,任憑蜀王怎麼哄都不回來,還放話說,死後就埋在自己部落裡,跟巴王沒任何干係,可是蜀國大軍一到,巴王忙於應付十二巫,卻是這位王后調動大軍,披甲上陣拼死抵抗屠杌利。那幾仗打的尤為慘烈,雖然後繼無力,導致節節敗退,但總算是將巴國命脈給護住了。」

  甄瑜聽言,大為驚訝,「這位王后蠻橫不說。還牝雞司晨,巴王竟也容得下她?」

  「牝雞司晨」四個字一出,四人臉色精彩紛呈,趙倚樓、籍羽、季渙都知道宋初一是女子。紛紛都一言不發的往自己嘴裡塞肉。

  甄瑜看著眾人的反應,有些慌,她反復思量自己的話。並沒有錯啊?這巴王后是個妒婦,行事豪無一國之后的氣度,另外身為婦人竟然擅自率軍抗敵,導致城池連連失守,說是牝雞司晨一點也不為過。

  思來想去,甄瑜以為是這幾個男人嫌她一個女子插嘴,計較起來。的確是她有些忘形了,「是我多言了。」

  季渙見她一副泫然欲泣又強忍的模樣,出言幫她解圍,「甄姑娘有所不知,這巴王后乃是巴國第一悍將。朝中武將無人能出其右,想她一個滿頭銀髮的老嫗能夠在蜀國神將屠杌利的強軍攻擊下護住命脈,實是令我等男兒欽佩!至少那等情形,我是沒有一成勝算。」

  甄瑜的水眸中含著盈盈水光,忘記一時的難堪,盯著季渙問道,「竟有如此女子?」

  宋初一忽然發覺自己誤會甄瑜了。當初她昏沉之中,聽見甄瑜還執拗的要依禮乘馬車去請樗里疾,後又對司馬懷義束手無策。心中對此女的印象就又降低了幾分。

  可想而知,哪個躺在病榻上急等求醫的人,卻聽見有人不慌不忙做足繁文縟節而不煩躁?況且宋初一雖然沒怎麼體貼過甄瑜,但給她的好處絕對抵的過無微不至的關懷。嚴格來說,宋初一是整個甄氏的主,甄瑜似乎忘了自己的體面是誰給的!宋初一生死未蔔。一個平素動輒就感懷悲秋的人,居然還有閒心去惦記什麼禮節!這說明什麼?

  之前宋初一如此想,但經過這會兒經過短短兩句話,她才弄明白,這姑娘腦子被教壞了……

  有些東西刻在骨子裡,關鍵時刻就會做主導作用,無關乎理智。

  宋初一咂嘴,儒家之學,咋到了女子這兒就變味了呢?

  「妹子覺得巴王后負氣出走是兇悍不講道理,但你可知,在巴國滅亡時,她卻是唯一一個欣然隨巴王共赴黃泉之人?」宋初一道。

  世上女子形形色色,甄瑜這種真還算不上壞,可是循規蹈矩的不似一般少女的活潑爽直。宋初一對儒家學說沒什麼意見,但把一個好端端的姑娘教成這樣就是他們不對了!

  甄瑜面上有些迷茫,「這樣說來,王后還是貞烈之人。」

  宋初一扶額,不是一個道上的真是互相不能理解,她宋某人自問自幼頗讀了一些儒家典籍,可愣是不明白甄瑜用哪樣道理判斷出這個結果。

  「嗯。」宋初一無奈點頭,放棄改造甄瑜的想法。

  經過一番打岔,剛剛「牝雞司晨」的尷尬已經散去,幾人興致勃勃的聊起來,因趙倚樓等三人連日趕路勞累,宋初一又需早些休息,只說了會話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趙倚樓與宋初一但凡在一處,大多都是住在一起,因此他也就自然而然的去了宋初一的寢房。

  「趙倚樓,你打算考驗我嗎?」宋初一立在榻前,看著已經躺進被窩裡的人,「我想,有件事情你有必要事先瞭解一下!」

  趙倚樓扭回頭,等著她繼續說。

  「我可不是什麼清心寡欲之輩!」宋初一說著麻利的竄上床榻,伸手剝掉他身上衣物,一通亂揉亂搓,暢快至極。

  趙倚樓被她瘙到癢,大笑不止,「別撓了,沒見過你這樣的。」

  「嚴肅點。」宋初一停下手,拍了拍他結實的胸膛。

  屋內只點了一盞燈,宋初一眼神不太好,只能眯著眼睛打量。趙倚樓一張俊朗的臉上還帶著笑,兩頰微紅,一副禍國殃民的模樣,然結實壯碩的身軀上傷痕累累,有些至今還是在結痂狀態。

  「倚樓……你若是沒有抱負,日後也不必勉強自己去打殺了。」宋初一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再觸碰男女之情,亦不會再信任誰,然而打從一開始,趙倚樓就出現了,她甚至想不明白自己為何對他這般深信不疑。

  其實她也說不清是否對趙倚樓產生了男女之情,卻很清楚自己要抓住這份溫暖,不讓它有別人介入。

  「很複雜啊!」宋初一歎了口氣,從他身上下來,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床榻上。方才不過是玩著鬧,她現在身子骨不好,可沒有精力做點特殊體力活,所以也只能美人在前乾瞪眼了。

  「不,我要建功立業。」趙倚樓翻在上,未等宋初一反應過來,溫熱的唇便覆上了她的唇。

  兩人身子均是一僵,一動不動,漸漸的呼吸之間似乎有火苗要燃燒起來,烤的人有點熱。他倆同床共枕不知多少回了,趙倚樓也被摸來摸去,想起來這居然是頭一回親吻。

  趙倚樓的吻如蜻蜓點水一般,飛快的便移開了。

  宋初一回過神來,張嘴便問,「趙倚樓,誰教的你這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3-6-30 11:22 PM

卷二 謀於國 第二五五章 長勢很喜人

  趙倚樓臉頰發燙,吱唔道,「我幼時……宮裡看來的。」

  「哈哈。」宋初一攬住他,戲謔道,「原來比我知道的還早,失敬失敬!幾歲?同我說說,你都看見些啥?」

  趙倚樓在宮裡的時候不過十歲左右,他有可能知道的更早,而宋初一瞭解男女歡好之事的時候都已經十六七歲了,很多這個年紀的女子早已嫁人生子,她對這方面開竅的比較晚。

  好好的氣氛弄成這樣,趙倚樓閉眸不理她。

  親吻的親密程度與玩笑似的摸幾把大不相同。那一吻的感覺極好,但宋初一頭回做這種事情,竟是有點尷尬,未免露怯,她才用玩笑打趣轉移注意力。

  來日方長,宋初一嘀咕著,抱他安穩入睡。

  她心態一直很淡定,但旁邊那人顯然難以平復心情。

  趙倚樓聽著身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睜開眼睛轉臉看著她。

  回想方才親她的時候,小腹熱熱的,仿佛渾身的血液都往那裡竄,可那感覺只有一瞬,正欲再繼續的時候,卻被宋初一打斷了。

  微弱光線下,宋初一一張乾淨素淡的臉,沒有白日時那份灑脫落拓氣度,沒有那種壓迫感,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了,兩鬢微染霜的發,將這張素淡的臉龐映出幾分脆弱之感。

  趙倚樓看著宋初一熟睡的臉,禁不住垂頭輕輕吻上她的唇。

  又是那種燥熱的感覺,引的他不由自主的想繼續探索。嘴唇柔軟,趙倚樓越親越覺得口乾舌燥。想更深的探尋,手也不自覺的撫上她腰。

  「嗯。」

  許是趙倚樓的動作越來越用力,讓宋初一動了動。

  趙倚樓很瞭解宋初一,尋常情況下。她睡覺一點也不警覺,不到太陽出來是不會醒的,但是這一聲讓他忽然清醒過來——他這是在做什麼!

  「懷瑾……」趙倚樓一方面覺得自己行事卑鄙。

  一大早就能各種偷香,宋初一覺得自己日子美的沒邊兒。她怕趙倚樓著涼,看了一會便給他繫上衣帶,掖好被子之後輕手輕腳的起身穿好衣物,哼著小曲去隔間洗漱。

  用了早膳之後,見趙倚樓還沒醒,便去書房繼續編纂她的兵書。

  大軍已經返回,宋初一預料自己閑著的日子也不是很多了,且這兵書也很快就能用到,前段時間因眼疾耽誤進度,眼下得趕快完成才行。

  剛剛打開竹簡沒多久,便聽見外面寍丫道,「先生,張子來了。」

  「這麼早!」宋初一笑著起身到大門處迎接。

  「大哥。」宋初一看見門口那個奮力從一頭金狼嘴裡扯袖子的的青袍男人,笑容更盛。

  刺啦!

  一件袖子被扯去了大半,張儀臉色發青,氣的直喘粗氣,「小畜生!」

  好歹張儀是經歷過風浪的,略平復了一下心情,朝宋初一道,「懷瑾見笑了。」

  宋初一看他當真氣的不輕,便沒有再調笑,「大哥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來瞧瞧你,另外提醒一下,今日要封賞,都尉墨可不能再無故缺席。」張儀頓了一下道,「他在巴蜀表現勇武,君上很是看重。不過我覺得他好像不甚在乎功業名利?」

  「嗯,他野慣了,哪受得住管束。」宋初一側身讓道,「大哥進屋。」

  張儀與宋初一一併到書房。

  坐定之後,張儀詢問了宋初一的病情,聊著聊著便扯到了政事上。

  張儀道,「這幾日我欲趁熱打鐵,向君上獻縱橫之策。懷瑾覺得成算如何?」

  「大哥宏才大略,君上亦是慧眼之君,何愁沒有用武之地?」宋初一沉吟一下道,「大哥是忌憚公孫衍?」

  張儀歎道。「觀他在魏行事,似與我政見不同,且此人心氣高。決然甘於屈從旁人,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棄魏從秦。」

  公孫衍在魏國任犀首一職,是武職,因才華高博,能文能武,行事又鋒芒銳利。也頗有些名聲。當時魏國正在進行軍隊調整,他與大將軍各持己見,他獻策於魏王卻被駁斥回來,遭受大將軍排擠,一怒之下。棄魏投秦,兩次率秦軍攻魏,屠戮十萬餘魏軍,令魏舉國譁然。

  兩人的政見不能相容,國策卻只有一條路,所以如果在公孫衍與張儀都不肯妥協的情況下,贏駟只能擇一而用。若論才華,張儀覺得自己和公孫衍只在伯仲之間。

  「公孫衍投秦,除了想一展抱負。恐怕對魏國也有幾分報復之心。」宋初一微微笑道,「而且,君上的性子與他未必合!」

  贏駟行事頗有些獨攬君權的霸道,容不得旁人指手畫腳,若好言好語的相勸倒也罷了,而公孫衍偏又行事犀利。君臣都是硬性子,若起了摩擦,肯定是為臣子的吃虧。

  「更何況,公孫衍主張稱霸,未必合君上心意。」宋初一敢肯定,贏駟的野心絕對不僅僅是稱霸而已,否則不會如此看重她的滅國論,甚至明知道她是女子的時候還不放棄。

  「如此想來,是我過於憂心了。」張儀舒了口氣。

  宋初一道,「大哥是當局者迷。」

  張儀屢屢被各國拒之門外,好不容易投身一個十分看好的國家,有機會施展胸中抱負,自然看的極重。這回距離夢想那麼近,他無論如何都不能錯過。

  「寍丫!」宋初一揚聲道。

  「先生,奴在。」寍丫脆生生的應道。

  宋初一吩咐道,「去尋一套衣物與大哥。」

  張儀比宋初一要高大許多,但這會兒穿的都是寬袍繫腰帶,不存在穿下穿不下的問題,就算略短一節也總比被撕破的衣物強。

  「唉,這已經是我最後一套衣物了!」張儀來秦不久便去了巴蜀,冬季統共也就三五套衣物,哪裡夠金戈撕咬,「不如我將金戈放在你這裡,好好調教一段時日?」

  「行。」宋初一點頭,反正一頭也是養,兩頭也是養。

  「那就多謝懷瑾了!」張儀道。

  宋初一笑道,「你我兄弟,何必如此客套。」

  寍丫捧著衣物進來,「請張子隨奴隔間更衣。」

  隔間地方小,裡面升著火盆,比旁處要暖和許多。

  張儀去隔間換好衣物,看天色不早了,囑咐宋初一去喊趙倚樓起塌去領封賞,便匆匆走了。

  宋初一回寢房,見趙倚樓還睡著,不禁奇怪,嘀咕道,「怎麼單就他累著了!」

  籍羽和季渙也是跋山涉水的急行軍,卻都早早起塌了。

  「昨晚公子練了大半宿的劍,快到天亮才睡覺呢!」寍丫輕聲道。

  寍丫睡在與寢房相通的一個隔間,又臨近院子,睡覺不像宋初一這麼沉,什麼動靜自然聽的一清二楚。

  「這是犯的什麼病!」宋初一抬腳踢了踢被子裡的人,「喂,趙小蟲,起塌!」

  趙倚樓翻了個身,睡眼惺忪的望著她,聲音裡帶著睡後的沙啞,「何時了?」

  晨光裡照進來,將他眸子映得清透如冰,蜜色的皮膚上流光隱隱,修眉微蹙,俊朗的面容上又有幾分未清醒的懵懂之態。

  「老娘欸!」宋初一覺得鼻腔裡乾燥異常,抄手仰著腦袋,沒好氣的道,「快起快起,軍中有軍中的規矩,你若是不打算辭官,還是莫要無故缺席。」

  趙倚樓清醒了些,因著昨夜偷親宋初一,自己心裡有些發虛,便沒有對宋初一踢他的行為發飆,悶著頭下了榻。

  他正穿衣物,看見宋初一仰頭,也抬頭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看屋頂,「看什麼?」



卷二 謀於國 第二五六章 召見羋美人

  「我在想,最近天乾物燥,容易虛火太旺,要吃點什麼調理一下。」宋初一摸了摸幹幹的鼻子,轉身出去。

  趙倚樓疑惑的看了她背影一眼,飛快穿上衣物,去隔間洗漱之後,用了一碗湯餅便趕往咸陽宮。

  宋初一現在只有爵位沒有官職,若是沒有特殊情況,不需要參加朝會。

  「先生,甄先生回來了。」堅稟報道。

  「請他進來。」宋初一擱下筆。

  堅退下去,須臾引領一身華服的甄峻到了書房。

  甄峻圓圓的兩腮消瘦下去,眼睛看起來大了很多,宋初一險些沒認出來。

  「先生。」甄峻施禮。

  宋初一道,「請坐。」

  甄峻在宋初一的下手跪坐下來,滿臉喜氣的道,「恭喜先生眼疾痊癒!」

  「呵呵,多謝。」宋初一笑著問道,「這次提早回來,看來事情十分順利。」

  「已經處理妥當。之前不留神被族老私下換了些人,但甄氏所有產業一直在我手裡攥著,豈能容他們輕易吞掉。」甄峻對此還是十分自信的。他這次親自趕往齊國,一來是因為那處生意的確是甄氏根源命脈,不能有絲毫大意,二來也正好給甄瑜創造一個與宋初一相處的機會。

  結果並非他最初期待的那樣,情意未成,宋初一倒真的把甄瑜當做妹子。不過,她送給甄瑜的及笄禮當真是意外之喜!

  「多謝先生對瑜兒的抬愛。」甄峻恭恭敬敬的給宋初一行了個大禮。

  「自家人不必說兩家話,妹子知書達理,善良仔細。我因眼疾未愈,府中人手短缺,平素倒是她照顧我更多些。」宋初一說的分外誠懇。

  甄峻拱臉上笑意更盛,顯然頗以甄瑜為豪。「先生實在過譽了!外面是一些從臨淄帶回來的土物,還請先生笑納。」

  宋初一笑道,「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甄氏與宋初一是主從關係。她推辭反恐怕會令甄峻不安,遂爽快接受。

  「對了,我還有件事兒要請你幫我辦。」宋初一貌似忽然想到般。

  「先生但請吩咐。」甄峻道。

  宋初一道,「我已經給寍丫和堅冠上宋氏,往後他倆便不算奴了。你做生意的人脈廣,瞧瞧能否找個武藝高強之人願收堅為徒。」想了想,她又補充一句。「墨家劍師說堅是練武奇才,至於拜師之事,寧缺毋濫。」

  宋初一好歹也是練過幾天武的,知曉貪多不爛,練武不能囫圇亂吞一氣。最好是認定一條合適的路子一直鑽研下去,方能有大成。堅如今已經接觸了墨家功夫,在亂七八糟的學一些,恐怕也沒什麼好處。

  甄峻沒想到宋初一待如此厚待身邊人,頓了一下才道,「也是他二人的造化,竟得先生如此厚待,先生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慢慢來。此事不急一時。你與甄瑜好些日子沒見了,快去瞧瞧她吧。」宋初一道。

  「多謝先生!」甄峻施禮出去。

  宋初一端起手邊的茶抿了一口,眼中一片清明。

  送給甄瑜的名聲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並非是她一時心血來潮。一個商賈家出的女子,將來最多也就配個低爵之人,於甄氏和宋初一來說。實在沒什麼用處。既然甄瑜渴望得到地位,宋初一恰好有這樣的能力,就毫不吝嗇的給她。然而,從此以後她的婚嫁便不能由己了。

  多高的地位就代表要承擔多重的分量。

  將來願意娶甄瑜的世家貴族,不是沖著甄氏的面子,而是沖著她宋初一,甄峻是個精通人情世故的人,承了如此大情,不會越過她私自把甄瑜嫁出去,至少也會象徵性的與她商議一番。那時她若是想稍微干預一下,便名正言順許多,不會顯得太霸道,以至招惹甄峻不滿。

  甄瑜的婚事關乎她手下的整個甄氏,所以必須要有完全的掌控權利。

  宋初一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她與甄氏的關係雖是主從,但甄氏不是奴僕,利用完她完全可以一腳踹開,所以這層關係尚且脆弱。

  經過一段時間的考量,宋初一摸清甄氏的底,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把甄氏的榮辱興衰全部綁在她一個人身上,做到只要她一倒,甄氏不完蛋也得跌入穀底。而這一點,要循序漸進,用一根一根細小的線在他們不覺間慢慢捆縛。

  甄瑜的事情,只是個開端罷了。

  「寍丫,去喚羋姬到正堂。」宋初一放下茶盞,吩咐道。

  「喏。」

  ……

  宋初一仔細推敲昨日寫的內容,重新謄寫下來。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她卷起竹簡,起身去了正堂。

  羋姬早已在正堂裡站了一盞茶的時間,屋裡剛剛才升起火盆,依舊十分寒冷,但她依舊曲線玲瓏,顯見裡面穿的並不厚實。

  宋初一見她規規矩矩的站在堂中,不由暗暗點頭,這姑娘不僅忍耐力不錯,也十分能擺清自己的位置——她是個以色事人的美姬,即便刺骨寒冷,也不能用臃腫的衣物掩了身體的曲線。

  「寍丫。」宋初一徑直走到主座上,吩咐寍丫道,「把那白狐皮襖取來給羋姬。」

  羋姬心中詫異,自從宋初一買了她,便將她養在小院裡,從未親近過,這會子自己什麼事還沒做,就得了重賞,豈不怪哉?

  「謝夫主賞賜。」羋姬施禮。

  「坐吧。」宋初一怕她會錯意,跑到自己懷裡來,便用下巴指了指右下首的位置。

  「喏。」羋姬依言坐了過去。

  這宅邸原本是贏駟的行宮,是按照殿的規模來建造,所以正堂極大,主座位置也略高於兩側,宋初一之所以選擇在正堂見羋姬,正是不想與她太過接近。

  相隔有些遠,宋初一瞇著眼睛仔細打量羋姬,只見她姿容妍麗,雲鬢雪腮,鼻尖和兩家被凍出粉紅的顏色,更添楚楚之姿。

  一會兒工夫,寍丫便把那白狐皮襖找了來,令兩個侍婢幫羋姬穿上,自己則捧了暖手的羊皮囊給宋初一。

  宋初一接過來,往袖子裡一揣,看了羋姬一眼,道,「女兒稍微嬌氣點沒什麼,否則連你自己都不疼惜自己,如何指望旁人疼你?」

  羋姬正要屈身道謝,聽見宋初一這話,不由得抬眼看她。

  自從父親去後,她獨自一人在這艱難世道求生,每天都在學習怎樣忍耐,好久……沒有人對她說這樣的道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3-6-30 11:24 PM

卷二 謀於國 第二五七章 秦左更將軍

  「我買下你,不是打算讓你做我的女人。」宋初一看著羋姬詫異的神情,歪了歪身子,說出一個更令人震驚的消息,「我這院子裡缺個管事的,你從今以後便是宋府管家,府中除了我的臥房和書房是禁地,由寍丫掌管,其他地方皆由你管。」

  屋內一片寂靜,羋姬半晌才回過神來,欠身問道,「先生怎知妾能勝任?」

  宋初一笑道,「我信自己的眼光,不過你若是不行,換了便是,能否抓住機會脫離賤藉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羋姬不做多想,立刻匍匐在地,恭謹的給宋初一行了一個大禮,聲音中壓抑著激動的顫抖,「先生大恩大德,妾沒齒難忘!」

  「你能時時刻刻銘記此言便好,起來。」宋初一垂眼看著她,手裡摩挲著溫熱的羊皮囊水袋。

  待羋姬起身,宋初一才接著道,「我府裡事務不算繁雜,然而除了生活起居之外,你須得負責與訪客打交道,我不願見的,要懂得婉拒,不得開罪訪客。來拜會我的人,其中不乏權貴,倘若你願意,也可擇一從了,與我稟報一聲,自會放你離去。」

  羋姬欣喜若狂,卻還存有一絲理智,知道宋初一後半段話不過是為了考驗她,「妾必不辜負先生恩賜。」

  縱然真有權貴瞧上她,她也不可能成為大婦,不管是姬妾還是如夫人,都是以色事人而已,所生的兒子也低人一等,一旦以後夫主膩歪了。必定老來淒涼,如今有這個能靠自己的機會,她又怎會不識好歹!

  「這府裡,除了寍丫和堅。其他人都可供你驅使。」宋初一說罷,轉頭對寍丫道,「你帶羋姬去認人。把她身份告訴大家。」

  「喏。」寍丫應聲。

  羋姬給宋初一施了一禮,起身跟著寍丫出去。

  待出了正堂,她臉上才露出喜氣,客氣的同寍丫道,「寍丫姑娘,以後還請多多指點了。」

  寍丫連連搖頭道,「姐姐莫要這般客氣。叫我寍丫就行了。寍丫沒什麼本事的。」

  羋姬微微笑道,「姑娘謙虛了,先生重視的人,若說沒本事,妾可不信呢!」

  寍丫小臉一紅。「先生看重的可不是本事,寍丫對先生忠心,先生就看重寍丫,姐姐生的標緻又聰明,如果心裡只有先生,先生定然會更看重姐姐。」

  「姑娘說的是,妾省得了。」羋姬虛心受教,眼睛悄悄瞟了寍丫一眼,心道。不知她這話是有心敲打自己,還是實話實說?

  羋姬更偏向前者,她覺得這小姑娘雖然看起來一副毫無城府的模樣,但人不可貌相,因此心裡對做宋府管事這樁事情更加慎重待之。

  「先生剛從巴蜀回來幾個月,眼疾又將將好。一直沒來得及選人入府,眼下府裡人有點少,不過我聽先生說過幾日就要添人。」寍丫邊走邊道。

  羋姬心中更驚訝,新入府的人最容易調教,先生就不怕她有把奴僕都調教歸心於自己?

  她有心詢問寍丫一些關於宋初一的事情,但又覺得自己一舉一動肯定在宋初一的視線之中,還是不要亂問的好。

  「先生在巴蜀的時候受了傷,還在休養中,姐姐要是有什麼不知道的,只管來問我。」寍丫還挺喜歡這個美麗又謙遜的女人,至少她不像甄瑜那個侍婢一樣,滿臉堆笑卻讓人感覺一點都不實誠。

  羋姬連忙道,「先謝過姑娘了。」

  她的雙手攏在袖子中,摸到自己一直隨身攜帶的玉手串準備送給寍丫,但再一看寍丫一身粗布衣裳,烏黑的頭髮辨成垂辮,上面用暗緋的布條紮起來,竟是一點飾物也沒有,渾身最值錢的就是那羊皮小襖,於是她又悄悄的將手串塞了回去。

  羋姬暗自思忖,寍丫是先生身邊最得寵的人,不可能連打扮的錢財都沒有,她若貿貿然送貴重東西,教先生知道不知會怎麼想。而且看寍丫的打扮,她猜想……先生要麼就是不喜歡底下的人打扮華麗,要麼就不甚講究。

  一番計較之後,羋姬已然知道該先從哪裡入手管理府內事務了。

  下午,甄峻臨走時與宋初一說要接甄瑜回府。

  要說,本來甄峻也不太急著接甄瑜回去,可是去後院的時候從寍丫口中得知,甄瑜獨居主院,宋初一卻是一直「客居」在自己家裡!因此這次他辦事尤為利索,宋初一一點頭,次日清早便來了車隊,將甄瑜接回家去了。

  從巴蜀凱旋的大軍封賞下來,眾將士均升爵一級,夠格的賜「銳士」稱號。籍羽遷為夏銓底下的都尉,替代了趙倚樓的位置,並封了相映的爵位,季渙官升一級,亦為夏銓麾下將領,而趙倚樓由於表現勇猛過人,特封左更將軍!

  宋初一因探查巴蜀形勢有功,被奉為上卿,參與國政,卻並未給予實際官位。

  這一次封賞之人的規模是秦國幾十年沒有過的,朝中空的位置一個個被填上,而這,是贏駟在出征之前便已經想好了的。

  然而贏駟最大的動作還並非如此。秦國一直以來都沒有「丞相」和「大將軍」的職位,只有在發兵時才會臨時任命大將軍,而國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是文武合一的大良造之職。這回,贏駟竟然封張儀為左丞相,統管邦交事宜,封樗里疾未右丞相,總領國政,封公孫衍為大將軍,司馬錯為國尉。

  大將軍統帥三軍,而國尉掌管軍政。國尉雖低於大將軍一級,但管的事情不太相同。

  這意味著,公孫衍不僅原本的權利被劃分三份,還有個國尉幾乎與他並駕齊驅!

  這讓他怎能不怒?然而這一腔怒火卻不知往哪裡發,若沖著秦公,人家做的也沒有錯,秦國的體制本來就有問題,做這樣的調整是必然的,並且也已經給了他武將最高官職,還有什麼好怨的!若說有國尉分散權利,可那丞相還有左右兩個平級的呢!

  然而相對之下,丞相才是總領一國朝政、引領一國方向的人,公孫衍更願意做指路人,而不是一個領兵打仗的!

  繞來繞去,公孫衍這一腔的怒火全數算到了張儀身上。

  宋初一聽說,每天兩人在朝上掐的那叫一個精彩絕倫,一個言辭犀利,一個巧舌如簧,竟是誰也不落下風!愣是把正在養病的宋初一勾的次日便上朝現場圍觀去了。



卷二 謀於國 第二五八章 決心不可變

  以黑紅為主色調的大殿上,莊嚴肅穆。

  兩人合抱的柱子上雕刻神秘粗獷的神獸花紋,文臣武將各占一側。

  足有一年不曾朝會的宋初一一現身便引得群臣側目。

  縱然秦國一向用人不拘一格,一旦認准人才,便毫不吝惜高官重爵,這一次,贏駟更是氣魄宏闊,不僅改革了爵位制度,還封了好幾個上卿,而其中最年輕也最令人矚目的,無疑是宋初一。

  左丞相張儀的爵位是上大造,而宋初一的爵位是僅次一級的少上造。

  站在宋初一對面的公孫衍看了宋初一好幾眼,才猛然想起來,當初在趙國軍營曾有過一面之緣。

  「諸位各抒己見。」贏駟道。

  今天朝會最重要內容還是前些天懸而未決的:魏王發國書,想與秦國進一步的建立邦交。原本秦魏兩國交好,再進一步實屬正常,可是魏國卻趁秦國攻蜀之際大軍來犯,聯姻的意義已經不復存在。

  以張儀為首的一撥人主和,公孫衍為首的人主戰。

  兩方各持己見,僵持不下,魏國使臣還在驛館裡等著,就等是戰是合一句話。

  「魏國背信棄義,就算秦軍打到大梁城下,天下也無人能指責一句!」公孫衍字字如鐵。

  張儀不以為然的嗤笑一聲,「秦魏本就世仇,何時打起來都不為過,少這一樁?大秦剛剛開拓版圖,那巴蜀尚未捂熱乎,此時開戰。是明智之舉?」

  「魏不可交!他們既然能在聯姻不足半年就出兵攻秦,就能在這次建立邦交之後隨時翻臉,這邦交要與不要有甚區別?!」公孫衍毫不猶豫的反駁,接著他自通道。「如今魏國軍隊剛剛革新,各種弊端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我既然能兩次大敗魏軍。就能率軍打到大梁城下!」

  「我自然信大將軍有此實力,然國之大事,不到萬不得已,豈能有一絲賭的成分?」張儀質問道。

  公孫衍冷哼,毫不相讓,「大秦若是一味求穩,豈能有今日的強盛?」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整個大殿裡竟沒別人能插得上嘴。贏駟作壁上觀,看著也說的差不多了,再爭下就要見真章,便趁這個空當淡淡插了一句,「此事暫擱吧。先處理緊要內政。」

  宋初一就像是喘氣喘到一半被人掐住咽喉,不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來。

  其他人則一副習慣了的模樣,顯然這種情況不止一次了。

  朝會進入正常模式,進行的十分順利,結束之後,贏駟留下了張儀、公孫衍、樗里疾和宋初一。

  書房外間的規模還稱不上殿,擺設簡單而實用,屋內火爐早已點燃。一進屋便感受到如春的溫暖。幾人各自入座之後,寺人立即上了茶水。

  「宋子是否還記得我?」公孫衍問道。

  宋初一拱手道,「一別兩年,犀首風采依舊,怎能不識?如今我不敢貿然相認,只因我輩無名。恐犀首不識啊!」

  「宋子此言是諷刺我嗎?」公孫衍言辭有些尖銳,不過面上卻是笑意盈盈,並不像生氣的樣子。

  「呵呵,我錯矣。」宋初一半開玩笑似的行了一禮。

  公孫衍這半晌別說和張儀說話了,連看都沒看一眼。相比之下,他對宋初一的印象倒是好的多,因此給了不少好臉色,還關心一下她的病情。

  「君上到。」寺人在門口通報。

  幾人紛紛站了起來。

  門口光線一暗,贏駟大步走了進來。

  「見過君上。」眾人施禮。

  「免禮,坐吧。」贏駟說話間已經坐了下來。

  待落座之後,宋初一抬眼看過去,相距不算太遠,她能看清贏駟已然換了身常服,面容冷峻依舊,只是臉色略顯蒼白,唇色亦淡了許多。

  自從他即位以來,事情一樁樁事情被俐落的處置,看似是快刀斬亂麻,可是這刀也不是胡亂揮的,他所耗費的心血,豈是尋常人能體會?得虧身體健壯,早就垮了。

  他端起茶抿了一口,抬眼淡淡掃了一圈,「時間拖的也差不多了,我決定與魏國再建邦交。」

  公孫衍垂眸,掩飾住目光中的不甘。

  宋初一見幾人都沒有太吃驚的樣子,就已經明白贏駟事先和他們都通過氣,所謂爭執,不過是演戲給魏國看罷了。

  靜默片刻,公孫衍忽然施禮,「臣決意辭去大將軍之職!」

  從來處變不驚的贏駟,臉上卻頭一次出現詫異的表情,然而不過瞬間,他已收回神來,唇邊溢出一聲歎息,「犀首之名,果然名不虛傳啊!」

  說罷,他竟然站起身來,走到公孫衍面前,甩開大袖躬身行了一個大禮,「秦國需要先生這般大才,贏駟懇請先生留下!」

  公孫衍不敢托大,連忙起身還禮,然則,經過這段時間他也看清一個事實——自己與贏駟的大方向不同。贏駟此人,為求人才,能甘心低下頭,但其骨子裡的霸道不可抹滅。贏駟心中確定了秦國未來的路,就絕不會屈就於任何人!贏駟看中自己的軍事能力,故而如此放低姿態的懇求,然而這一切不過是想讓自己成為他想用的、秦國需要的那個人才!

  只不過,他公孫衍是個一條道走到黑的人,別人可以不接受他的想法,但絕不要妄想改造他!

  「臣,去意已決,請君上成全!」就在贏駟要用張儀之策時,他就定下去意了,今日見大局已定,不需再浪費時間。

  贏駟沉吟,「大將軍且容我考慮。」

  「臣等候君上消息。」他說罷,行了一禮,轉身灑然而去。

  贏駟一向是個果決之人,也明知道公孫衍無論是策論還是性格與自己都不合,但在軍事方面,他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大才!秦國失去這樣的人,實在是巨大的損失。

  「你們可有辦法留下他?」贏駟轉身問宋初一幾人。

  就算是有法子,張儀也決然不會開這個口的,更何況沒有?

  樗里疾認為沒有必要做過多解釋,「臣無法。」

  贏駟幽深的目光落在宋初一身上。

  說實話,她只是捎帶來看熱鬧的,這算怎麼一回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3-6-30 11:25 PM

卷二 謀於國 第二五九章 她也想衝撞

  大將軍乃是統領三軍的最高官職,與丞相比肩,高官厚祿自是不必說,然而公孫衍說棄便棄,顯然根本不在乎這些,抑或說他自信以自己的才能無論到哪一國都不會差於這個待遇。

  宋初一斟酌道,「君上命人殺了他吧。」

  贏駟皺起眉頭,樗里疾和張儀亦不解的看著她。這個法子顯然是行不通的,士人來去自由,若是公孫衍因離秦而遭誅殺,莫說列國會拿此做文章,天下士人更會膽寒,往後誰還敢輕易來入秦求官?

  當初魏王敢明目張膽的誅殺宋初一,是先因遊說之事在她身上扣了個罪名。如今公孫衍之於秦國,不僅不是罪人還是大功臣,秦國不僅不能公然誅殺,還要保證他在秦國境內的安全,這樣才能體現大秦宏闊的胸襟氣度。

  「犀首性子剛硬不屈,秦國若是不用他,便只能留個屍體。」宋初一笑了笑道,「然,放他離去也未必全無好處。」

  贏駟微微挑眉,心中恍然有一絲明朗。

  宋初一道,「公孫衍之策,目的在於稱霸,縱他才華橫溢又能如何?想當年齊王少年即位,睿智英武,更有識才用才之能,幾十年的時光硬是將齊國強大至今日霸主地位,可謂一代雄主。而如今,齊王平生心願已了,孫子已故,齊國的雄風恐怕也就此到頭了。所以說,一國之計,不僅在於務實,更在長遠。」

  齊王一心想要稱霸,再也沒有更大的野心了。否則以他的能力絕不會僅止於此。

  「少上造所言有理。」贏駟頷首。公孫衍離去縱然可惜,但他不可能將所有人才攏歸秦用,只是略頓了一下,又不無憂心的道。「魏國新任大將軍晉鄙是一員虎將,再加公孫衍……」

  晉鄙少年時便與已故的龍老將軍守衛河西,常年與秦人作戰。不僅驍勇,還頗有智謀,亦是一名文武雙全的人才。只因龍老將軍最後一役戰死,河西被秦取回,他便被政敵壓制了七八年。幾個月前,上任大將軍被公孫衍俘虜,不堪屈辱而自盡。魏王這才想起他的好來。

  「若單論領兵作戰,公孫衍不如國尉。」張儀評價道。倒不是他故意在贏駟面前如此說,公孫衍是縱橫家,最大的長處自然不是打仗。

  樗里疾笑著接口道,「若是一個國尉還不能令君上放心。這不還有一位嗎?」

  贏駟微露詫異,「少上造精通兵家?」

  若非精通,樗里疾也不敢拿出來說。當初宋初一遊說五國攻魏,著策論,又以計亂巴蜀,所以贏駟以為她擅長的事情與縱橫家差不多。

  宋初一見贏駟的表情,便知他不曾打探過她的府邸,心中暗道還好他只是比較喜歡亂闖宅邸,而不是偷窺。

  「不瞞君上。臣正撰寫一套適用於秦國的兵書,不日便能完成。」該輪到她上場,自然是當仁不讓。

  「大善!」贏駟面上忽然綻放一抹暢快的笑意,略微蒼白的臉色也有了些血色。

  屋內氣氛頓時緩和,張儀頗為有心的道,「君上面色不佳。要注意休息才行啊!」

  說個犯上的想法,張儀好不容易才要開始大展拳腳,可不希望這個魄力十足的君主有什麼三長兩短。

  贏駟顯得很愉悅,意有所指的看著張儀和樗里疾道,「嗯,總算要清閒些了!兩位丞相好生幹活,寡人去宋子府上泡溫泉。」

  話說著,人已經起身。

  三人均未反應過來,贏駟居然開玩笑了!愣了須臾,才連忙站起來,隨著他離開書房。

  宋初一正巧沒有領職,所以便和贏駟一併出宮回府。

  坐在寬敞的馬車裡,贏駟半倚在扶靠上,一隻手撐著頭,很快就睡著了。宋初一收回望著窗外的目光,肆無忌憚的盯著他。

  睡著之後,那張冷峻的臉疲態盡顯,臉色無華,眼底有著淡淡的陰影,這樣的脆弱之感被那雙淩厲的眉和時刻緊抿的薄唇打破。

  直到馬車停住,車身晃了一下,贏駟在微微張開眼睛。

  那種睡後的迷蒙一閃而逝,鷹眸中轉瞬間便恢復了清明,「到了?」

  一點都不討喜,宋初一腹誹,口中卻恭敬的道,「到了。」

  兩人下了車,一前一後走入府內。

  贏駟那理直氣壯的模樣讓看大門的愣是沒敢出聲,宋初一跟在後頭,心道,這哪裡是他到我府上來泡澡啊,簡直是反過來了。

  好在贏駟向來隨意,這次隨行只帶了陶監,並未喊宋初一府裡的人服侍。

  自甄瑜搬走後,羋姬早就帶著人把主院仔仔細細的收拾了一遍,寢房和書房所有的用物都換了一遍,請宋初一搬入了主院。

  寢室的擺設低調沉穩,絲毫不露奢華,書房比前院那個大了一倍,看起來也是尋常擺設,只是宋初一在裡面兩天下來便察覺到好處來,這裡什麼都恰到好處,使用起來很方便。對於宋初一來說,書房重點就是要有實用性。

  就這次的辦事來看,宋初一對羋姬很滿意。

  贏駟去泡澡,宋初一就進了書房,在庭院裡廊上擺了一盤棋,把昨日與趙倚樓對弈的棋局複盤。這屋子是兩邊門,一邊朝著後面風景韻致的後 庭院,一邊是朝著前院,春夏時最有趣,現在就冷的很了。

  「先生!」寍丫急匆匆的跑進來,神色緊張道,「羋姬姐姐不慎衝撞了君上。」

  「怎麼回事?」宋初一落下一子,淡淡問道。

  「羋姬姐姐在倉庫裡清點財物,可能出來時順便去浴房提水洗澡……結果……」寍丫牙齒打顫,她最怵贏駟。

  寍丫說完話沒一會兒,外面又響起咚咚咚的腳步聲。

  「羋姬求見先生。」她的聲音不慎洩露幾分不安。

  「進來吧。」宋初一乾脆將棋子都丟回缽裡。

  羋姬進來,跪倒宋初一面前。她平時為了行事方便,便都穿著俐落的男裝,但還是一眼能看出是個容色美麗的女子。

  「妾不知浴房有客,衝撞了貴人,請先生處置。」羋姬垂首道。

  宋初一攏著袖子,強忍著笑,「他沒穿衣服你怎麼知道他是貴人。」

  此刻,她宋某人多麼也想去衝撞一下啊!



卷二 謀於國 第二六0章 打的很熱鬧

  饒是羋姬一貫很淡定,還是被這露骨的話羞的漲紅了臉。

  宋初一原不過是隨口一說,但看著羋姬的反應,敢情還真的沒穿衣物!

  作為臣子和這宅子的主人,要不要現在過去請罪啊……

  「先生……」羋姬半晌沒有等到回話,心中不安更甚。

  「無礙,他不是那等小氣之人。」宋初一收回神思,笑道,「自去忙。」

  羋姬心中不安有一大半是因為害怕宋初一誤會,府裡剛剛來一個貴人,卻被她這麼巧的「衝撞」了,怎麼看都像是急趕著投懷送抱。可是宋初一沒有挑明,她貿然解釋,會不會更像欲蓋彌彰?

  宋初一轉身繼續擺弄棋子,不欲再說話。羋姬的一舉一動都在宋初一眼中,衝撞贏駟,恐怕的確只是巧合,她若是連這點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沒有,談何謀國?只是她打算繼續觀察羋姬品性,故而並不透露自己的態度。

  羋姬出了書房,站在廊上,眼中浮起的霧氣發燙。她不知哪輩子的造化,得了這個翻身的機會,卻因莽撞險些失去。

  駐足少頃,她將自己的眼淚逼回去,到前院的小書房裡把倉庫中清點的東西一一記帳。

  羋姬只小時候學過幾天字,能識得不多,但她自己想了個法子,用各種圈圈點點加上字來表示,竟也能記的一絲不差。府裡有個識字的僕人叫徐佰,她便把這些圈圈點點所表示的數量定好,說與徐佰知道,然後讓他謄成別人能看懂的帳。

  「今天又教她寫字了?」宋初一問道。

  寍丫恭聲答道,「教了,她學的很快,才幾天功夫,就能認得《蒹葭》裡的所有字了。」

  《蒹葭》本是隴西一代的民歌,現今被收錄在《詩》中,與其他十來篇民歌統稱作《秦風》。蒹葭全詩不長。統共百來個字。還有許多反復吟唱的句子,但羋姬能幾天就學會,已經出乎宋初一的意料。

  「羋姬姐姐比寍丫聰明呢。」寍丫羨慕道。當初宋初一手把手的教她,她都花了好一個月才全部記住會寫。

  「你一天會兩個字已經很聰明了,羨慕旁人作甚。」宋初一示意她坐到對面的位置上,「坐過來。我教你下棋。」

  「噯!」寍丫立時來了精神。自從羋姬掌管府中事務,寍丫從繁忙的狀態一下子清閒下來,每天唯一要做的事就是餵白刃和金戈,日子實在顯得無邊漫長。

  宋初一一邊將棋盤上的子清空。一邊道,「我讓羋姬給你準備幾套好看的衣裙,等一開春,你便帶上府裡幾個小姑娘出去踏青,別學著甄家妹子整天悶在屋裡頭,腦子都悶壞了。」

  寍丫幫忙分子,聽宋初一這樣說。高興之餘又搖頭道,「咱們都出去玩,誰照顧先生呢?」

  宋初一彈了她腦門一下,佯怒道,「你以為我能整天像這樣遊手好閒?窮擔心。」

  寍丫嘿嘿笑起來。寍丫因數雅那件事情見識到宋初一冷酷的一面,所以特別怕她,與宋初一再親近相處這段時間,漸漸瞭解她的性子——只要不觸及底線,一直都很溫和。

  兩人笑語晏晏。卻聽聞陶監在門外道,「少上造。」

  宋初一有些意外,起身迎了出去,只見了陶監一人。

  「陶監請進。」宋初一道。

  陶監連忙躬身,回道,「奴就不進去了,君上要睡一會,讓奴來稟明您一聲。」

  睡在哪兒了?宋初一張了張嘴,把話又咽了回去。一國之君駕臨。難道睡偏房不成?她估摸著肯定睡到主寢房去了……那裡,可是她的窩啊!

  「少上造若是無事。奴先回去伺候了。」陶監恭謹的道。

  「善。」宋初一點頭。

  目送陶監離開,宋初一歎了口氣,轉身回去。

  冬季日短,且一過午時廊上就冷的不能待人,宋初一便讓寍丫收了東西,回屋去烤火。

  堅稟報道,「先生,右丞相派人送來一卷竹簡。」

  宋初一招了招手,示意他拿過來。

  堅雙手將竹簡呈上。

  宋初一打開看完,陷入沉默。這是樗里疾特地給她送來的魏國太子和諸位公子的消息。

  贏駟體諒宋初一體弱,並沒有讓她參與針對魏國的謀劃,然而,她把閔遲逼在魏國不就是等的這個機會嗎?如今機會來了,她如何會放棄?

  宋初一手指輕撫過竹簡,扯出一抹笑意。

  冬季日子短,不覺便已經夕陽西下。

  宋初一用完膳之後在書房的軟榻上歪了一會兒,不知睡了多久,聽見院子裡有些吵嚷,便喊了一聲,「寍丫?」

  「先生。」寍丫從外室疾步進來。

  宋初一起身披上外衣,「外面怎麼回事?」

  「方才將軍回來一趟,闖進的寢房,現在裡面打的正熱鬧呢!」寍丫看上去非但不憂心,還頗有些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心態。

  宋初一瞧著她一臉的無憂無慮,狠狠瞪了她一眼,一邊急匆匆往外走一邊道,「你看熱鬧也不分分輕重緩急,那是國君,能隨便打嗎!」

  「先生不是說君上很大度嗎?」寍丫追了上去。

  大度……對冒冒失失的美人和拳腳相向的漢子能一樣嗎!

  宋初一沒功夫跟她解釋,一路奔到寢房門口,看見幾個奴僕站在門口張望,不敢進去,陶監被打暈在地,屋裡面砰砰乓乓的果然熱鬧非凡。

  「趙倚樓!你給我住手!」宋初一進屋,見兩條人影纏鬥在一起,立即大喝一聲。

  這事情若是贏駟追究起來,可是弒君!宋初一腦門冒汗。

  趙倚樓聽見她的聲音,猛的停下手,贏駟一拳沒收住,結結實實的打在他胸口,震的他退了三四步。

  「還不趕快向君上謝罪!」宋初一沉聲道。

  趙倚樓冷冷看了贏駟一眼,轉身剛邁出一步,宋初一道,「出了這個門,就不要回來!」

  宋初一知道他從前是站在權利頂端受人頂禮膜拜,流落山林之後更是漸漸不通世故,可是既然已經選擇站在這裡,就必須好好收收那強脾氣。此風絕不可長!

  「不必了。」贏駟從榻上取了外袍穿上,先一步出屋,徑直走出宋府。

  宋初一略鬆了口氣,轉眼看見趙倚樓額上暴起的青筋和漲紅的眼眶,硬著心腸沉下臉來,「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你沖著夏銓都能行的下去禮,怎麼單就在國君面前耍性子!你這叫什麼?欲圖弒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3-6-30 11:2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8-9 02:27 PM 編輯

卷二 謀於國 第二六一章 多少年能熟

  剛才趙倚樓進院子的時候只看見陶監守在門口,他以為贏駟和宋初一在裡面,當時腦子一蒙,就打暈陶監衝了進來。贏駟很淺眠,聽見陶監悶哼聲就已經戒備起來,趙倚樓衝進來時,什麼都尚未看清,贏駟便先動起手了。

  誰知打著打著兩人較上勁,竟都沒有住手的意思。

  趙倚樓別過頭,解釋的話他難以說出口,只執拗道,「他先動手的!」

  「胡扯!他把陶監打暈,叫你進來打架了!?」宋初一氣急敗壞的在屋裡轉悠,找了一圈沒看見趁手的東西,於是就揚起手,狠狠打了他臀部一巴掌。

  趙倚樓愣了一下,臉色倏然漲紅,惱羞成怒,梗著脖子嘴硬,「我就看不慣他,國君了不起嗎,國君就可以隨便跑人家裡睡別人寢房!」

  說罷抬腿就要走,宋初一眼疾手快的抓住他,「你還強起來了!」

  趙倚樓就是強,就算他心裡清楚的很,若是跟一直爭執下去,他絕不會服軟。

  看來只能轉變策略了……

  宋初一早把趙倚樓的脾性摸的一清二楚,他就是那種「給杆子就順著爬,給臺階就緩步下」的傢伙,且遇硬則更硬,強脾氣任誰都無法收拾,但若是光用軟的,幾次之後就會被他左右。要拿捏住他,得大棒加甜棗。

  宋初一歎了口氣,緩了心情之後,溫聲道,「你不知道我方才有多擔心。」

  趙倚樓身子微微一僵,終於轉頭看向她。

  「你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你可曾想過這麼做的後果?」宋初一盯著他的眼睛。

  趙倚樓被她直直的目光迫的不自在。目光微微轉到一邊,落在她微霜的鬢髮上,語氣軟了許多,「誰讓他睡這裡……」

  宋初一嚴肅道。「君臣有別!君上屈尊至我府中,豈有讓君上睡偏房的道理?今日之事,君上若是追究下來我一力保你。自可無虞。可是倚樓,為人臣子卻以功相脅,絕不會有好下場。這一回就算了,若是你回回如此,早晚給我收屍吧。」

  這世上沒有哪個君主願意被臣子騎在頭上,贏駟雖是個爽快俐落的人,似乎也不端一國之君的架子。但實際骨子裡尤為重視君權。宋初一一直很好的保持著君臣之誼,不想任何事情打破現狀。

  「君臣有別」四個字,讓趙倚樓心裡爽快起來,氣消了才想起愧疚,小聲道。「我並非放不下姿態,可我總覺得贏駟……君上很危險,你為他驅使,我不放心,換別處不行嗎?」

  「你當這是作耍呢。」宋初一拍了拍他的腰臀,呵呵笑道,「我的小心肝,世上何處不危險?難道你不曾做好和我同生共死的準備?」

  趙倚樓黑著臉拂開她的手,扭頭看向別處。負氣似的,「絕不獨活。」

  夕陽透過格窗,在他側臉鍍上一圈柔和的光。

  宋初一心底一片柔軟,「等一個適當的時機,我便與你歸隱山林。」

  「真的?」趙倚樓猛的回過頭,眼中湧現喜色。「合適的時機是什麼時候?」

  「就是……」宋初一摸了摸鼻子,「時機成熟。」

  趙倚樓滿臉期待的道,「多少年能熟?」

  宋初一笑道,「初步估計,大約二十年左右吧。」

  估計?大約?還左右?趙倚樓皺起眉頭,沒好氣的道,「就知道你是哄人的話!我吃飯去!」

  趙倚樓頭也不回的走出去。

  「這又是哪一出啊。」宋初一搖搖頭,只道他是使性子,卻沒有看到他出去時滿臉藏不住的笑意。

  ****

  咸陽晴了大半個月,又開始下起了雪。

  酷寒的天氣仿佛將戰火都凍住了,各國歇戰,天下稍安,然而庶民卻依舊在生死線上掙扎。戰爭使他們貧困,天氣的變化就能將他們逼入絕境。而在嚴寒覆蓋下,各國都在緊鑼密鼓的議策、備戰,待那些從嚴冬裡掙扎活過來的人們,註定又要深陷戰火。

  贏駟點頭放公孫衍離開,待年關一過,冰雪稍稍消融,他便立刻踏上路程。經過兩個多月的思考,他做出一個決定——回魏國!

  同為縱橫家,張儀與公孫衍的立場截然相反,張儀主張連橫,事一強而攻眾弱,公孫衍則主張合縱,合眾弱以攻一強。之所以有這樣的反差,除了他們各自想賺得名利之外,還有一個根本性的原因--張儀追求天下一統,而公孫衍追求以一強國統治諸小國。

  在這種問題上,宋初一恰與張儀站在同一立場。

  秦國從公孫衍的路線猜測到他的決定,滿朝上下皆有些驚訝,在幾個月前,他還率領秦國大軍屠魏軍十萬人馬,仿佛十分痛恨魏國的模樣,怎麼又決定事魏?

  然而不管公孫衍怎麼想,對於魏王來說,這無疑是個好消息!十萬人馬,在魏王的眼中不過是代表著軍事力量的數字,公孫衍有能力一舉削掉十萬人馬,魏王歡迎還來不及,絕不會拒之門外。

  公孫衍低調入魏,他滿心以為能夠替掉屍位素餐的公子卬,坐魏國丞相的位置,卻得到一個於他來說很不好的消息:就在兩個月以前,公子卬染疾臥病,已經向魏王辭了官位,在家閉門養病,新任丞相是田需。

  田需有名聲在外,但若說名聲,他尚不如惠施。田需在魏國為官,主張親楚攻秦,他對楚國的態度使得他這些年得到許多楚國權臣的支援,公子卬退了下去,他則由外邦力量的推波助瀾,成為新任丞相。

  魏國丞相沒有左右之分,只有丞相與外相,卻並不像秦國那樣一個負責對內一個負責對外,所謂的外相,大約就是掛個名號參謀內外政務,而實際上手裡沒有任何實權,也根本做不了任何決定,真正的機要大臣,只有丞相。

  公孫衍看重的自然也是丞相之職。

  不巧的是,他從前在魏國為官時便與田需不合,最後上奏簡建議革 新軍隊體制被魏王駁回,其中就有田需很大的「功勞」。

  公孫衍在大梁租了一處宅子貓著,關注各國動向,想伺機尋找機會擠掉田需。



卷三 息於陌

      阪有桑,隰有楊。既見君子,並坐鼓簧。今者不樂,逝者其亡。

第二六二章 看緊死老鼠

  想撼動田需在魏王心中的地位,必須從根本入手!而田需的根本,就在於楚國。

  很快,公孫衍便有了機會。

  五月中旬,他得到消息,田需說服魏王聯合楚國抗秦,楚國派出的使者叫陳軫。

  陳軫亦是縱橫家,與公孫衍是舊交,雖昔日相處不過短短時間,但志趣相投,互相引為知己。於是公孫衍尋了個合適的時機,毫不避忌的去驛館拜訪故友。

  他到了驛館,請人去通報,正在門旁等候,卻察覺巡街之人比平時多出兩倍止。

  「哈哈哈!」未見人,便聞門內一陣爽朗的笑聲。

  公孫衍回頭,正見一名短髭青袍的中年人大步走了出來,白皙的面膛上滿是笑意,「幾年不見犀首,別來無恙?」

  「陳兄!」公孫衍皺了幾個月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

  「走,我們故友數載不見,必要痛飲幾爵!」陳軫側身請公孫衍入內。

  「善!」兩人並肩進門,公孫衍詢問道,「巡街忽然增多,陳兄可知何故?」

  陳軫搖頭,「我清晨還問驛館官員呢,他們似乎也不知道。」

  故人多年未見,有一肚子話要說,兩人便將此事略了過去,興致勃勃的聊了起來。

  而此時,著一個戴著斗笠的中年男子來到外相府的門前,他抬頭看了一眼匾額,面上浮起一抹與沉穩面貌不符的狹促笑容,取下斗笠,抬手敲了敲大門。

  偏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老叟探出頭來,「客人打哪兒來,可是要拜訪我家主人?」

  那人卻不拘禮,笑道。「哈,快快告知你家主人,他尋的人來吔!」

  老叟聽聞此言。不禁拖著不便的腿腳邁出來,仔細打量來人,之間他一襲青灰色廣袖袍服,身形高大,眉目疏朗,髭須未有刻意打理,卻絲毫不顯得髒亂。反而別有一番隨性瀟灑之態。

  「原來是莊子!老奴老眼昏花,一眼竟是沒認出人來,莊子莫怪啊!」老叟拱手施禮。

  莊子雙手扶起他,「幾多年不見,義伯竟與我拘禮了?快請起。」

  義伯原就是惠施府裡的僕人。三十年前惠施遭遇山賊,是這老人家拼死把他救了,為此還折了一條腿,從此惠施便待他十分不同,雖為家老(管家)卻實際被當做高堂奉養。義伯原沒有名字,惠施為紀念他當年的義舉,便喚他義伯。

  「莊子且侯,我去開門。」義伯欲回身開正門,卻被莊子扶住。

  「不拘這些。我打這偏門入,那老小子還敢低看我不成?」莊子笑道。

  義伯是看著莊子由少年到壯年,對他秉性自然很瞭解,只是他隨意,自己卻不能怠慢。不過既然他已經直接表示不在意,再堅持就顯得見外了。

  「聽聞莊子在秦國代徒受了難?如今可曾痊癒了?」義伯關心道。

  莊子攤開左手。「早就好了。」

  義伯伸手摩挲他那尾指斷處,哼聲道,「諸子百家就不虧心嗎!若是板上釘釘子的事情就罷了,查無實據的事情竟也迫人受難!真不知一個恥字怎麼寫!」

  莊子動容,輕輕拍拍義伯的手,無言寬慰。

  他從沒覺得這世道好,所以出了這樣的事絲毫不失望抑或氣憤。

  義伯領莊子到書房,並未稟報,而是悄悄伸手指了指,莊子會意一笑,脫下鞋履,放輕腳步走了進去。

  惠施正坐在案前觀閱奏簡,他雖無權直接批示,但奏簡還是會一份不落的送過來。

  他看的正入神,一物猛的落在案上,嚇的他一哆嗦,定神一看,卻是頂蒲草編的軟斗笠。

  「哈哈。」莊子大笑,走到幾前給自己倒了杯水。

  「子休!」惠施走過來,滿臉驚喜的猛錘了幾下他的胸口,「我聽聞你到魏國,便四處派人找你,誰想你還是這麼神出鬼沒!」

  莊子喝了兩口水,道,「我給你講個故事。」

  「還是那樣,張口就要說故事。」惠施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也不讓他坐,只道,「說罷,老友洗耳恭聽!」

  莊子不緊不慢的道,「南方有鳥,其名為鵷邸。鵷邸從南海飛往北海,一路上非梧桐不棲,非嫩竹不食,非甘泉不飲。一日,一隻貓頭鷹得了腐鼠,看到鵷邸從頭頂飛過,以為要鵷邸要搶它的食物,連忙護住腐鼠,怒視他說:去!」

  鵷邸又名鳳鳥,莊子這比喻犀利至極,把惠施的外相之位比作死老鼠,說惠施害怕他來搶這位置。話若直說,意思就是:你以為人人都稀罕你那死老鼠呢!

  惠施早就習慣莊子的言辭之利,聽了這個故事,接口道,「魏王給我一些大葫蘆種子,我呢就把它種出來了,葫蘆果真極大,能裝下五石的東西。可是用它裝水沒人能提動,它又大又平,怎麼舀水呢?所以我就將它扔了。」

  這話也不逞多讓,把莊子比成個大葫蘆,說他就會海闊天空的窮扯,卻不能務實謀事。惠施不甘示弱的瞪著他——你個不實用的大扁平瓢子,再大也是個不實用的!我會怕你?

  「你有如此大瓢,可做一葉扁舟淩波山河,卻棄之不用,豈不可惜?」莊子伸手,戲謔笑道,「老友可要與我這大葫蘆瓢一起逍遙山水去?」

  惠施哈哈笑道,「多年不見,你這張利口越發狠了,坐!」他兀自坐下之後,看向莊子,「我呀比不得你胸襟如瀚海,本就是蓬實一樣的心眼,還就喜歡看著死老鼠!若是整天瞧著山水飄渺,必要愁煞我也!」

  莊子斜靠在扶手上,散漫的姿態與宋初一一模一樣。

  惠施喝了口茶,問道,「怎麼想起看老友來了?莫不是秦國受了欺負,找老友替你出氣?」

  莊子撐著腦袋,閑閑望著他,「你還是看緊了你的死老鼠,莫分心罷!」

  惠施目光落在他空空的尾指處,歎了口氣,「何等人物,竟能令你挺身相護?」

  惠施與莊子認識二十年了,莊子是什麼性子他再瞭解不過,而且莊子收過幾個徒弟,他也一清二楚,自然知道宋初一與莊子沒什麼關係。

  「總覺一見如故,見她,如見到自己至親,又如見到自己。」莊子道。

  為何會見如至親,惠施並不能體會,但莊子說從宋初一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他倒是能理解。他也看了那份後來在咸陽出現的《滅國論》,最末章用語言描繪的那個無爭世界,正是莊子的嚮往不謀而合。

  然而,莊子為她受難,卻不僅僅因為一見如故和相同的追求。他自己雖放棄了這個世道,可看見宋初一為那一個「道」而付諸全部,觸動了他心底埋藏最最深的期盼。

  他知道兩份《滅國論》都是假,宋初一的論策也絕不是平淡無奇的王道,但為了那個共同的理想,他願意助她一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3-6-30 11:28 PM

卷三 息於陌 第二六三章 被戰火燒來

  五月的咸陽,正是踏青的大好時節,到處都能看見花枝招展的少女。

  這也是個少男少女互訴衷腸的好時機,溪流潺潺、草木蔥蘢間常常能聽見宛轉悠揚的秦風《蒹葭》。七國之中,屬趙國和秦國最看重女人,他們認為國家中女人多能使國家人口更繁茂,而健康的女人才能生出壯實的孩子,所以秦趙從不拘束女子,更甚至鼓勵她們外出遊玩。

  宋初一令羋姬給府裡的僕婢都發了新衣和春酒錢,允許他們輪番出去玩。

  五月中旬時,甄峻告訴宋初一,給堅尋的師父有著落了。那人是個遊俠,一身內家功夫獨步天下,平時以幫權貴、商賈護送車隊維生,不過他有個怪癖,就是但凡請了他護送的車隊,就不得再請其他遊俠。因他往來護送過百餘支車隊,從未出過岔子,所以在列國之間頗有名聲。

  「我也對武功也略知一二,堅兩脈相通,練外家拳腳有些暴殄天物,離俠士本無收徒之念,但一聽我說堅的情況,便意動了,說要親眼看看。」甄峻道。

  宋初一點頭,「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既有拜師之心,就不可怠慢,你把離俠士的住處告訴我,今日遞上拜帖,看他什麼時候有空,我便親自領著堅上門拜師。」

  「先生說的是。」甄峻早有準備,從袖中掏出一卷帛,「這是離俠士在咸陽落腳處。」

  宋初一打開看了一眼,上面不僅有地址,還有離俠士的身份背景。

  「離」是這位俠士的名字。他原本乃是燕國國君的第十二子,自幼能文擅武,頗得燕公喜愛,更請武子為他老師。一度是競爭君位的炙手人選,然而他卻厭倦權利鬥爭,孤身離開燕國。轉眼至今已經十六年。

  宋初一對燕離這樣身份背景很滿意,當即寫了拜帖,遣人送到他的居處。

  「對了,甄妹子可說了婚事?」宋初一問道。

  甄峻搖頭,無奈道,「這丫頭挑揀的很,也有不少人上門說親。可她就是不應。」

  宋初一笑道,「她頗有才學,心氣高難免的,就由她挑揀挑揀吧。」

  她說著,示意寍丫將準備好的錦盒捧到甄峻的面前。

  「近來也有不少人到我這裡來求娶甄妹子。我瞧著有些算得上青年才俊,不過畢竟你才是他親兄長,看看吧。」宋初一道。

  甄峻心中又喜又愁,喜的是自己妹子成了香餑餑,愁的是不知尋哪樣的人才能皆大歡喜。他接盒子,並未忙著看,而是詢問起宋初一的意見,「先生覺得瑜兒配何樣的人好些?」

  宋初一抄著手道,「此事你自己斟酌。不過,挑挑揀揀沒什麼錯,你也不能縱著她,年紀不小了。」

  說罷,她又語重心長的道,「你也該加把勁。別一個勁的逮著你那三分瘦田開墾,這麼些年也沒見種出個鳥來。」

  甄峻今年三十有七,早年死了正夫人,也沒落下一男半女,如今後院姬妾還是當年夫人陪嫁過來的那幾個,卻沒納一個新的,那幾個今年最小的也有二十七八了。

  「先生教訓的是。」或許是因為宋初一太過老成,甄峻被一個比自己年幼的人說教,竟絲毫沒有覺得不適應。

  事情說完,甄峻便捧著錦盒告辭了。

  那錦盒之中的確放著來求親之人的全部帖子,宋初一絕不會在這個上面讓甄峻落下埋怨。

  對甄氏,宋初一從來都坦蕩用謀,讓他清清楚楚的看見甄氏興亡只在她股掌之間,但她所謀全是對甄氏有利,又讓人怨恨不得。甄氏將會這樣一步步壯大,但每強大一點,就是宋初一在上面又綁上一條繩索。

  條條帶著利誘的捆縛,讓人既渴望又害怕,甄峻現在心裡踟躕,要不要掙脫控制?可是利益太巨大,又實在捨不得放手。

  寍丫站在門口,看著甄峻的身影出了二門,轉頭對宋初一道,「甄先生心情好像很複雜呢。」

  「我與你說的,可曾想透了?」宋初一道。

  寍丫搖搖頭,「寍丫笨,不明白先生既然是算計甄先生,卻又不瞞著他,他不會很生氣嗎?」

  「我雖是算計,但每一個算計都會讓甄氏更加強大,他舉族遷居秦國,正是為了追求強大,你說我給他的東西,他會是歡喜還是生氣?」宋初一笑問道。

  寍丫想了半晌道,「可算計就是算計,甄先生會高興,可也會不喜歡先生這樣吧?」

  「不錯。」宋初一摩挲著手指,「你要知道,對不同人,要用不同的手段。天下沒有天衣無縫的計謀,是假的早晚要被拆穿。我要收攏甄氏,不是要除掉敵人,倘若我一直暗中算計他,有朝一日被他拆穿,定然會全力掙扎,更甚至跟我拼個魚死網破。現在我給了很長的時間讓他選擇,每一次用計,他都可以趁機掙脫。」

  「萬一甄先生掙脫了呢,先生不是虧大了?」寍丫一臉疑惑稚氣。

  宋初一微微勾起唇角,篤定道,「他不會放棄。」

  甄峻舉族遷居秦國,追求的就是一個權勢,這滿秦國沒有比她更合適做甄氏主家的人了,況且先前甄氏為追隨宋初一已經犧牲了很多,現今才慢慢開始得到回報,如何能輕易說放棄?商賈趨利,甄峻作為一個成功的商人,更是如此。

  寍丫最怕見到宋初一這種表情,就像是能看透任何人一般,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心裡想什麼事情,先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先生,左丞相來了。」堅在外稟報。

  宋初一起身迎出去,看見一身高冠博帶的張儀,不禁笑道,「什麼風把你這大忙人吹來了?」

  「不是風,是火,戰火。」張儀道。

  「怎麼,魏國要對秦開戰?」宋初一皺眉。

  張儀點頭,與宋初一並肩走入書房內,「魏國欲親楚抗秦,楚王雖有些猶疑,卻還是派了使者入魏,你說急不急人。」

  楚國占著巴國一大塊地方,倘若他們把那裡作為突破口,趁機撈了巴蜀,於秦實在不利。



卷三 息於陌 第二六四章 趙小蟲發飆

  「恐怕這幾日君上就要啟用你,你身體養得如何了?」張儀一坐下便問道。

  宋初一笑道,「好得很,我些天吶,閑的都快長蝨子了,君上再不吱聲,我也得去求個事兒做做!」

  張儀仔細看了宋初一幾眼,道,「氣色不錯,只是……」

  「只是什麼?」宋初一看看自己,好像並無不妥。

  「懷瑾也有二十了吧,怎的還是這樣白淨淨的。」張儀皺憂心道,「這可不好,你改日私下裡問問御醫,是不是久病缺了陽氣,你年紀也不小了。」

  宋初一嘶了一聲,「這句話怎麼這麼耳熟呢?」

  寍丫掩嘴偷笑,「先生方才還用這話說教甄先生呢,真是一物降一物。」

  「這事兒不急,還是先說說正事吧。」宋初一手指輕輕敲著案。

  寍丫聽見要談正事,便躬身退了出去,把門帶上。

  張儀也斂了玩笑的心思,言歸正傳,「還不就是秦魏之事,我來主要是看看你身體如何,能否上任處理政事,我正在觀望楚魏那邊的情況,倘若真是成功聯手,為兄恐怕要親赴楚國一趟。我便會向君上舉薦你代丞相職務。」

  「我認為就算秦國不插手,他們也聯不成手。」宋初一道。

  「懷瑾何以確定?」張儀疑惑道。

  單憑推測,宋初一自然不敢確定,但她前世記憶裡,這樁事情的確沒有成,但不久以後。魏國就要對秦用兵,且大敗秦國,取了離石要塞……當時帶兵之人,是公孫衍!

  那一場戰秦國傷亡慘重。宋初一這些天曾經反復思忖,用什麼方法避免這次損失,但思來想去。這天下紛爭不斷,避了這一樁,說不定就會迎來另一樁更慘烈的戰爭,傷亡也許會更多。

  宋初一漸漸發覺,這一世有很多地方都與前世不同,但大方向上沒有變化。既然她有「先知」可以利用,與其強行讓事情發生偏軌。還不如掌握主動,謀得更大利益。

  「不能確定,但我認為君上放公孫衍回去,定然是有目的的。」宋初一身子微微向前傾了傾,「當初以衛使身份入秦。君上觀我論策之後,便生出用強之意,因我當初與君上約定三年之後入秦謀事,君上才成君子之約,觀今日情形,對公孫衍卻不可能留手。」

  當初贏駟之所以沒有動手,是因為與宋初一有君子之約,若她是守信之人,將來必然要為秦國效命。比撕破臉強多了,而公孫衍不同,他論策與秦不合,脾性與贏駟不合,絕無可能再回秦國,偏他又是個有真才實學之人。以贏駟的手段,真能輕易放過?

  「竟有此事?!」張儀頭一回聽說,多少有些吃驚,但旋即也想到了這一層。

  「所以這段時間我仔細打聽了魏國的情況,大哥必知魏國信任丞相是田需……他一直主張親楚政策,想必在楚國得到不少支持,公孫衍直奔著楚國相位去,豈能放過這好時機?」宋初一笑道。

  張儀道,「這一層我也曾想過,但公孫衍如今名聲大噪,說不得就去了別國,不得不防萬一。」

  宋初一思忖良久,「大哥想的周全,不過我覺得這反倒是個機會,魏楚聯手,倘若出了變故,我們便趁機煽動楚國對魏用兵,趁機取下楚國在巴蜀占的土地,那裡被楚國所占,秦軍人手不足,不能騰出手來好好治理巴蜀,取下它的意義何在?況且兩軍相界處沒有天險依靠,早晚要成大隱患。」

  張儀一拍大腿,哈哈笑道,「懷瑾與我想到一處去了,逐步攻進中原,還是得從楚國下手!」

  魏國幾乎全是平原,除了燕國之外,與各國均接壤相鄰,以秦國現在的實力,若是集中攻打魏國也不難取得成績,但打下土地之後不僅十分難守,還會引起周邊列國的危機感,現在選擇對魏國動真格的,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想吞併天下,秦國必須在對楚國動手之前有壓倒性的實力,巴蜀乃是天賜糧倉,是重中之重,必要守得安全無虞。

  「懷瑾!懷瑾!」走廊上響起嘭嘭嘭的腳步聲,趙倚樓急急喊了兩聲,書房的門哐啷一聲被猛的推開。

  趙倚樓看見張儀,忙斂了形容,拱手道,「見過丞相。」

  宋初一和張儀詫異的看著神色急躁的趙倚樓,愣了幾息,張儀才道,「將軍不需多禮。」說完轉頭對宋初一道,「就依你所言,先緩兩天再與君上商量,我還有事忙,這就告辭了。」

  「我送送大哥。」宋初一起身。

  張儀笑道,「拿為兄當外人呢?你忙你的,我識得路。」

  「那大哥慢走。」宋初一拱手道。

  張儀點頭,轉身與趙倚樓打了聲招呼,便出了書房。

  「何事倉惶?」宋初一盯著他問道。

  趙倚樓怒道,「我就說贏駟不是個好東西,他今日找我去,說要把贏璽公主嫁給我!他肯定是故意的!」

  宋初一掏了掏耳朵,「你吼什麼呀,怕人聽不見你對君上不尊?」

  「他就是個小人!」趙倚樓放低了聲音,但怒氣反而更盛。

  宋初一招招手,「坐坐。」

  趙倚樓氣呼呼的尋了個席子坐下,屁股剛落地,便聽宋初一道,「此事我早就知道了……」

  他一聽,登時又跳了起來,一掌拍在宋初一面前的案上,三寸厚的實木案面發出哢嚓嚓的聲音。

  「不要總是這麼沉不住氣!發什麼火呀,嚇我一跳。」宋初一示意他坐下。

  話雖這麼說,但趙倚樓著實沒看出她哪裡被嚇著了,反而探著腦袋去檢查案幾有沒有被拍壞的動作,實在讓他一陣氣結,但方才聽她話裡意思,好像已經解決了,心裡不禁又有些欣喜,「他同你說了?你是不是回絕了?」

  宋初一抬頭道,「之前跟我提過一嘴,不過未曾深談,我就先隨口答了兩句,這種事情……」

  「你說什麼!」趙倚樓竄了起來,臉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齒的道,「我不管,你想辦法拒絕,不然等婚書下來,我就摔到贏駟臉上!」

  說罷,氣急敗壞的衝了出去。

  這脾氣見長啊!宋初一張了張嘴,她方才想說:這種事情既然人家還沒有決定,她怎麼好說的太清楚?

  畢竟她既不是趙倚樓的爹,又不是他夫人。不過事先知道這件事情,她早有準備。

  「越來越囂張,得治。」宋初一自語。

  「先生?」寍丫小心翼翼的探頭,見宋初一安然無恙,不禁吁了口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3-6-30 11:28 PM

卷三 息於陌 第二六五章 一生的奢求

  「先生?」寍丫小心翼翼的探頭,見宋初一安然無恙,不禁籲了口氣。

  「倚樓去哪兒了?」宋初一問道。

  寍丫道嗎,「似是回寢房了。」

  宋初一頷首,略略整理了一下竹簡,便去了寢房。

  寢房朝正南,此時剛過午不久,明烈的陽光透過窗上的薄薄的絹帛照射進來,一束束細細的光線裡,能看見細微的灰塵輕飄。

  「趙小蟲?」宋初一見外室無人,便進了內室。

  趙倚樓沒有午睡,拄劍站在窗邊,俊朗的面容一半在明處,一邊隱于黑暗,平靜的模樣仿佛已經壓下所有的暴躁,又仿佛正在醞釀一場更大的怒火。

  「趙倚樓?」宋初一身手指戳了戳他。

  依舊巋然不動。

  「趙刻?」

  「……」

  「趙將軍?」

  「……」

  靜默了半晌,趙倚樓發覺宋初一沒了動靜,眼眸忍不住微轉,偷看她的動靜,不想卻被抓了個正著。

  「哈哈!」宋初一往窗櫺上靠了靠,探頭去瞧他表情。

  趙倚樓滿臉漲紅,「我……我方才又沒控制住……」

  回歸人群一段時間,趙倚樓漸漸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了,他本也不是那種特別容易暴躁的人,只有在碰上觸及底線而又無法解決的問題,才會暴露這個弱點。

  對於賜婚,趙倚樓除了能對贏駟說「不」之外,就是直接殺了贏璽,他的方法從來都是直接又決然,但他知道這件事情不能這麼辦,才會沒有當面回絕贏駟,匆匆跑回來找宋初一。

  「我是不是很沒用?除了一身蠻力,什麼都不懂。」趙倚樓垂頭,心中黯然。宋初一身邊每個人都那麼有智慧有才華,張儀、樗里疾、贏駟,他很羨慕這些人常常可以和宋初一一起談天說地。講時政論國策。無所不談。然而以往流落山林,他所會的僅僅是求生的能力,反而將幼年時學的東西都淡忘的差不多了,縱然他不笨,卻也沒有聰明絕頂的腦子,落下的學識不是一兩日功夫能補上的。

  他已經很努力了。但依舊及不上他們萬分之一。

  沒有人知道,他努力跟隨她的步伐有多累。

  宋初一抄手倚在窗邊望著他半晌,才歎了口氣,「倚樓。這世上能與我共謀的人太多了,有志同道合者固然幸運,我能與他們攜手謀天下謀蒼生,此生活的暢快肆意,但你,也唯有你,才是我一生不敢求的奢望啊!」

  趙倚樓抬頭。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你說……什麼?」

  「咳。」宋初一頭回這麼認真的與人說心裡話,頗有些不習慣,但既然已經說了,她也不是個沒膽的人,索性就說個透,「我說,我就喜歡你這真性情,便是惹出滔天的禍事來。也有我給你兜著。倘若你有一日與旁人一樣心中處處都是算計,在我心裡也就與他們沒有兩樣了。」

  她不輕易信人,更不輕易信謀士。

  宋初一咧嘴一笑,抬手攬住他脖子,齜牙道,「我那話呢,是感情用事,你別當真,宋某可兜不住滔天之禍。你可得悠著點。別把我倆小命全玩進去。」

  「你,你不嫌我笨?」趙倚樓確認道。

  「我曾說過我收了個徒弟吧?」宋初一道。

  趙倚樓點頭。

  「他比你可笨多了。我從來都不嫌棄他。」宋初一一句話就把礱穀不妄抹的比黑夜還黑。

  「那你為何還要收他?」趙倚樓雖然疑惑,但一雙眼睛熠熠生輝,笑意流瀉,與耀耀日光相融,光華奪目。

  當初還不是為了混口飯吃!而且礱穀不妄那個臭小子一身桀驁不馴,宋初一看著就想折騰折騰,不過她是不會承認的,「我見他太笨,實在怪可憐的,所以就勉為其難啟蒙他幾天。」

  趙倚樓滿臉狐疑,「你會是這種好人?」

  「我這個人口似劍其實腹藏蜜,比較容易讓人誤會,你慢慢會越來越瞭解我。」宋初一拍拍他的肩膀。

  趙倚樓私以為,他已經很瞭解她了,心覺得實際情況跟她這番形容恰恰相反。不過宋初一那句「唯有你,才是我一生不敢求的奢望」一直回蕩在心裡,因此不管她說什麼不切實的話,也就當大風刮過了。

  「可是,賜婚的事情怎麼辦?」趙倚樓問道。

  「我教你幾句話,你親自去拒絕,倘若君上依舊堅持,我自有辦法。」宋初一道。

  儘管她可以為秦國大業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卻依舊有著想要堅持事情,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對贏駟來陰的。

  宋初一教給趙倚樓的那些話,婉轉而堅定,贏駟一定能看出以趙倚樓的性子說不出那種話。如果之前贏駟不知兩人的關係,通過這句話也能猜出一二。她也早已鋪排好,一旦贏駟非要生生拆了他們,她就迫贏璽公主和親。

  這一手準備雖暗暗準備下,但宋初一仍舊相信贏駟是個擅於掌控人心的君主,不會把逼迫她到那一步。這君臣關係本是坦坦蕩蕩,一旦有了嫌隙,恐怕就再也不復從前了。

  這樣的選擇擺在宋初一面前,她的為難與遲疑不能為外人道。前世,只因她錯信情愛,致使自己最終一敗塗地,慘死城頭,眼下一邊是知遇之恩的君主,一邊是從重生之初相依為命的人,如何選擇?

  不事到臨頭,宋初一心裡也沒有個答案。

  看來什麼都占全乎也未必是好事啊……

  膳後,趙倚樓返回軍營。

  次日朝會之後,便將宋初一教的那番話說與贏駟。

  贏駟看著才一天工夫就平靜下來的趙倚樓,緩緩道,「這話,是少上造教給你的吧。」

  「是。」既是被識破,再狡辯也沒有意思,趙倚樓不認為贏駟是那種容易糊弄的人,索性爽快認了。

  「善。」贏駟面容冷峻,垂眼看著殿中與那個毫不畏懼與他對視的青年,「少上造天縱大才,然寡人憂心,她身為女子終究容易為情愛糾纏,遂使計一探。」

  贏駟的觀察力何其驚人,縱然趙倚樓面無表情,卻還是讓他捕捉到了一絲驚訝。

  面對這樣一個不擅偽裝之人,贏駟感到很輕鬆,他忽然有些明白宋初一喜歡趙倚樓,並不單單因為他長著一張好看的臉。

  贏駟不著痕跡的微微挑起眉梢,「難得趙將軍一份真性情,不過,少上造之智非常人能匹配,將軍若是僅憑這份真性情,與美人之流無異,以色相性情侍人,縱然能長久,終難互通心意,真乃憾事也!」

  趙倚樓抿唇,盯著高坐上那位玄衣華服的年輕君主,沉默幾息,嗤笑一聲,「君上無需言語挑撥!趙刻不過世間縷塵,無大鵬淩空之壯志,亦無占全宋懷瑾之私心,惟願隨之,縱不能通心意,亦百死不悔。君上瞧得起也罷,瞧不起也罷,絕不能動搖我半分。」

  君位的誘惑在眼前,趙倚樓眼也不眨的就拋棄,他從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是淡薄,他就是胸無大志的大俗人,又能如何?這世間容得下贏駟吞吐八荒的野心,就容不下他趙刻獨善其身?

  贏駟勾起唇角,「大善,趙將軍當謹記今日之言,不離不棄。」

  趙倚樓微微蹙眉,他是個心思單純之人不假,但不蠢,能看出贏駟那笑容絕不是欣喜寬慰。

  「臣告退。」不管如何,趙倚樓還是很佩服贏駟的胸襟氣度,那日交手時,贏駟也沒有少吃虧,正如宋初一所說,倘若贏駟是個心窄的,他非死即殘。

  也因此,趙倚樓對他的印象略略改觀了一些。

  回了府中,趙倚樓將事情前前後後一句不落的告訴宋初一,包括最後那個意味不明的笑。

  雖則趙倚樓講的很詳盡,但觀察分辨人細微情緒這種事情,還是要親身感受才算數,她也就不妄自揣度君心。另外不管贏駟信不信,總之她得尋個機會表明一下自己謀事的決心。

  沒幾日,宋初一便接到君書,因公孫衍離去,司馬錯補了大將軍的位置,而宋初一接任國尉一職。

  這個決定在朝中掀起不小的波浪,國尉是武職,沒有人規定武職官員一定要武功高強能衝殺在千軍萬馬之中,但看著宋初一那一副細胳膊細腿的樣子,實在也太沒有說服力了!

  因此上任之後的第一日,便引來群臣「圍觀」。

  秦律規定,不得以升遷、親喪、喬遷等名目收受巨額禮品,以杜絕攀比、賄賂、奢靡之風氣,因此這群人真的是純圍觀啊!

  宋初一咧著嘴應付了一上午,過午之後便閉門謝客,蒙頭睡大覺去了。

  第二日走馬上任。

  宋初一正在的《滅國論》實際是一種國策指導,為國家前進方向指路,其中不乏「鋪路方法」,但畢竟是理論,要指著宋初一一個人去完成,一兩年就能生生把她累死。

  而張儀的縱橫說,正是滅國論的其中一部分,他是行縱橫之人,負責對外邦交。這個對外邦交,不僅僅局限于秦國和其他國家的關係,倘若列國之間有什麼針對秦國的謀劃,他也要設計破壞。

  縱橫家的學術也就那幾篇書卷,很容易讀明白,誰人閱讀之後都可去行縱橫之事,然則,行縱橫不僅要有鋒利口舌、淵博學識,要胸懷天下局勢,高瞻遠矚,更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急智。能達到這些要求,方能成大事。所以說泛泛之輩行縱橫,不過就是趨炎附勢以圖名利之輩。



卷三 息於陌 第二六六章 贏駟的病情

  宋初一自問這方面比張儀相差甚遠,再加之衡量自己女子之身不便太過招搖,便自請了整頓訓練秦軍的任務。

  《滅國論》強秦之策,第一步闊疆土、富民,如今攻佔巴蜀,已經完成了一半;第二步便是「內外兼修」,對外暫時實行軟政策,邦交斡旋,對內必須迅速強大軍隊,隨時做好應戰準備,雙管齊下。

  其中第二部分佔據的篇幅最長,闡述最為詳細。

  贏駟博聞強記,即使只看過幾遍,一閉上眼睛,亦能了然於胸。

  角樓上,五月末尾的風帶著初夏的溫熱襲面而來,細密的竹簾隨風微動,案幾上堆積如小山一樣的竹簡,一人單手支著頭,閉目小憩,只是那眉心緊鎖,那薄唇緊抿,並無一絲午後的愜意。

  廊上一群宮女磚紅色的曲裾勾勒出柔媚的曲線,為首的年輕婦人發覺裡面的人睡著,便將手裡的食盒交給身旁侍女,放輕腳步,緩步走入。

  她跪在几前認真端詳他。

  他的長相真的很俊美,介於粗獷和文雅之間,通身的陽剛之氣,並不像她從前看過的那些好讀儒家書籍的男人溫和有禮,他的氣息侵略性極強,在他身邊也很有壓迫感,但令她莫名迷戀。

  「不曾午睡?」贏駟尚未睜開眼,便開口說話。

  魏菀嚇了一跳,旋即道,「我聽聞君上最近食欲不佳,便做了些清粥小菜,另用紅果做了小點開胃,君上試試?」

  贏駟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點頭。

  魏菀的芙蓉面上笑容綻放,立刻令人送了水進來,親自服侍贏駟簡單洗漱。

  對於她這樣的舉動,贏駟從來沒有拒絕,卻也從未表示喜歡。魏菀乃是一國公主。縱然並非魏王后所出。但母親出身高貴,她是絕對的十指不沾陽春水,第一次這樣伺候贏駟的時候有些笨手笨腳,但他也不曾嫌棄。

  無論是任何方面,贏駟都對她特別寬厚偏待,以至於魏菀漸漸以為。贏駟天生冷淡,不會笑,不會怒。

  許多次,魏菀也想對他撒嬌。但他不怒自威的氣勢,實在令人膽怯。

  「君上……」陶監看著端到案幾上小點,忍不住出聲阻止,但又礙於是國后親手所做,他只好點到為止,「這紅果小點……」

  魏菀抬頭看向陶監,「有何不妥嗎?」

  陶監眼睜睜的看著贏駟面無表情的將小碟中的開胃點心一個個吃下。只好咽下到嘴邊的話,「並無,奴多嘴,請國后恕罪。」

  一盤小點、一碗清粥,一碟清燙的苦葉菜,贏駟吃的一點不剩。

  魏菀令人收起餐具,還想再與贏駟說會兒話,見他漱口之後,竟又拿起了奏簡。只好悻悻告退。

  陶監看了贏駟一眼,悄悄尾隨出去。

  「國后慢行。」陶監道。

  魏菀聽見陶監的聲音還以為贏駟傳話,心裡十分高興,「何事?」

  陶監將身子幾乎弓到地上,這是除了匍匐之外最大的禮節,陶監身為贏駟的近身大太監,等閒是不需要行此大禮的。

  「陶監這是作甚,快起來。」魏菀有些驚訝。

  「請恕奴直言。」陶監依舊供著身子,聲音不疾不徐。「君上最近胃腸不好。總是會痛,御醫交代飲食清淡。」

  紅果做成的小點雖然酸甜可口。但不利於養胃,吃完必定不會舒服,魏菀是知道的,贏駟又豈會不知?

  魏菀臉色微變,一則有些掛不住面子,二則她也親自打聽過贏駟身體狀況,御醫卻只言他未曾休息好,「不是哄騙於我?」

  「奴豈敢。」陶監惶恐道。

  「那……君上為何還將那一盤都吃光了?」魏菀心想,倘若不能吃這東西,隨便吃一兩口不就行了?

  陶監額頭微汗,贏駟在外流放好些年頭,是個從不挑飯也不剩飯的主兒,不管好不好吃,一向連湯汁都不剩下。

  略斟酌一下,他道,「因為是國后親手所做,君上不想拂了國后美意吧。」

  魏菀心中又酸又甜,不禁自責起來,對陶監語氣分外柔和,「君上身體不妥,你只管稟了我。」

  「喏。」陶監恭敬應聲。

  拋去情愛不說,贏駟的確是個好夫君,母國在她嫁過來沒兩個月就對秦國用兵,若不是贏駟對她特別偏袒一些,絕不是今日這樣風光愜意。如此種種,魏菀的心早已偏到秦國。

  陶監離開,魏菀看著角樓許久,才順著遊廊返回後宮。

  轉彎的時候,正遇上一高一矮兩人,高壯一些的男人高冠博帶,卻正是樗里疾,矮瘦一些的穿著窄袖口的玄色勁裝,一張臉素淡無奇,唯有一雙眼睛透著清亮。

  「見過國后。」兩人齊齊施禮之後,退至道旁。

  「丞相多禮了,這位是?」魏菀問道。

  樗里疾道,「這是國尉宋子。」

  「國尉之名如雷貫耳,失敬。」魏菀頷首還了方才的禮。

  她在宮裡只聽說宋懷瑾年紀輕輕,下意識的便以為至少也與張儀年歲相仿,三十餘歲如此名聲也算年輕,誰想竟只有二十左右。

  「宋懷瑾見過國后。」宋初一不著痕跡的打量魏菀一眼,覺得勉強不算糟蹋贏駟。

  魏菀方才見兩人步履匆匆,略見了禮之後,便帶人離開了。

  宋初一和樗里疾到了角樓下,等侍衛通傳一聲,只須臾便得以入門。

  兩人順著松木樓梯上了二層,一抬眼就看見贏駟氣色不太好。

  未及行禮,樗里疾連忙問道,「君上這是怎麼了?」

  樗里疾是贏駟的親兄弟,又是一國丞相,這樣也不算施禮,既然他開了頭,宋初一就不能乾巴巴的行禮了,「君上可曾叫了御醫?」

  「無礙,坐吧。」贏駟道。

  樗里疾不放心,問一旁的陶監道,「我方才見國后身邊侍女提了食盒……君上幾時開始不舒服?」

  陶監很為難,總不能說君上自己胡亂吃東西吃吧?他只好說實話,「用膳之前就有些不舒服了,用完膳後便更重了些。」

  「請允許臣替君上把脈。」樗里疾不得不多想,那國后是魏公主,萬一為母國弒君呢?

  贏駟頷首,伸出手來。

  探脈不是樗里疾的強項,但比一般醫者要稍好些。

  「尚好,是老毛病了,君上今日是不是食用了刺激腸胃之物?」樗里疾問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3-6-30 11:30 PM

卷三 息於陌 第二六七章 大師兄來了!

  宋初一道,「大業是幾十年乃至百年之功,君上當以顧惜身體為首要。」

  贏駟點頭,轉移了話題,「兩位為何而來?」

  樗里疾道,「大秦攻佔巴蜀已經大半年了,也進行了管治,可惜力有不逮,一直不能將巴蜀融入秦國,此事不是一兩日之功,臣想請君上決斷儘早投入整頓巴蜀。」

  「國尉有何良策?」贏駟直接看向宋初一。

  現在魏楚兩國正在準備聯手抗秦,宋初一知道這件事情雖不能成,但在不久以後,魏國就會對秦用兵,秦國防守不能空虛。然而正如樗里疾所言,整頓巴蜀並非短日之功,但也不能拖,拖久必亂。

  「新的軍制我已在今年新招募的軍隊中建立,待再實行一段時間,便讓他們去巴蜀歷練一番,臣請親自去監督。」宋初一拱手道。

  樗里疾面露驚訝,這事兒他也未曾聽宋初一提起過。

  贏駟道,「細說。」

  「楚國佔據的巴國土地,留之必成禍患,然而開戰時機還不到,可先令新軍過去歷練熟悉環境,協助整頓巴蜀政務,伺機驅逐楚軍。」宋初一道。

  樗里疾想了一下,覺得宋初一的考慮很有道理,「新募的兵不容易引起楚國戒備,只是懷瑾不能去,楚國駐守巴地的人是你徒弟礱谷不妄,對你算是知根知底了,你親自領兵,他怎能不警惕?」

  「但憑君上決斷。」宋初一對樗里疾的意見也部分贊同。

  「容我思慮。」若是放宋初一去巴蜀,贏駟一時還真找不到合適的人處理軍機政務。

  「君上好生休息。」樗里疾叮囑道。

  「嗯。」贏駟應聲,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兩人從角樓中出來,樗里疾忍不住問宋初一,「要去巴蜀這麼大的事情,怎的事先也不讓我知道。」

  「不是一直沒尋到機會嗎?」宋初一笑著岔開了話題,「君上的身體真的無事?」

  樗里疾歎了口氣,「還不是累的?如今有四人分擔政務,我們接手的政務都堆積如山,壓的人喘不過氣來。可想而知。前幾年君上是怎麼過來的。」

  尤其是贏駟手段淩厲的處理完老氏族之後,朝堂一下子空虛了,他的身子就是那段時間累垮了。

  「處理老氏族,時機到了就得快刀斬亂麻,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日後我們多多分擔。讓君上騰出時間休息。」宋初一道。

  樗里疾頗以為然,「是該休息一下,君上至今無嗣也不是辦法。」

  時下,人的平均壽命是四十幾歲。除去那些死於戰亂人,只算安逸的貴族,六七十歲已經是不得了的高夀了。而各國的國君,但凡勤政一些的,都沒有超過六十五歲。

  「大哥不也是嘛!快快給我娶個嫂嫂吧,不過一般女子我可不點頭。」宋初一戲謔道。

  眼看已經出了宮門,樗里疾哈哈笑道。「我哪裡去給你找個不一般的!倒是你……」

  縱然君上並不介意宋初一是個女子的事情,但為了避免把精力浪費在處理不必要的麻煩上,她只能選擇隱藏,因此嫁人生子已無希望。想起宋初一犧牲良多,樗里疾心中就很是心疼,放低聲音道,「改日,大哥給你辦個及笄禮吧,抑或請莊子為你及笄。你生辰是哪天?」

  宋初一嗤的笑出聲,「我名字上不是寫著嗎?寅月初一。」

  樗里疾慚愧道,「是大哥疏忽了。」

  「及笄的年紀早過了,還學人家那些作甚,師父已為我行了加冠禮。」宋初一並不在意。

  「加冠禮?」樗里疾詫然,心道莊子真是個奇人,不僅將宋初一當男子般教養,竟連及笄加冠都胡亂用的。

  加冠禮是代表男子成年的儀式,一般是二十歲舉辦。但也有例外的。當年宋初一是及笄的年紀行了加冠禮,然後就拎著一個小布包。無知無畏的下山闖蕩去了。

  「既然名正言順的事情,何必錯過,大哥就希望你都經歷過,占全乎,不留絲毫遺憾。」樗里疾拍拍他的肩膀,「就這麼定了。」

  宋初一探頭湊近他,小聲道,「占全乎的話……你說我先娶個美媳婦,然後帶著媳婦再嫁人?」

  樗里疾看著她一臉嚮往的模樣,小心問道,「莫非懷瑾也喜歡女子?」

  樗里疾從未聽說過有女子愛慕女子,但既然有斷袖之癖……

  宋初一搖搖頭。

  樗里疾鬆了口氣,卻聽她道,「我只喜歡漂亮胸大的女子。」

  樗里疾愕然。

  「哈哈!」宋初一見樗里疾難得露出這種傻愣愣的模樣,不禁捧腹大笑。

  樗里疾反應過來,無奈一笑,從袖中掏出一個竹筒,「罷了,不與你饒舌,這是魏國新近消息,今日遇見左丞相,他托我帶給你的。」

  因丞相一職剛剛設立,尤其是對外邦交的左丞相府,處政體系都還不完善,張儀又要把秦國追溯穆公時期的外交記載以及國書看完,忙的暈頭轉向,沒有半刻閒暇。

  「多謝大哥。」宋初一接過竹筒塞進袖子裡。

  兩人各自事務繁忙,官邸在相反的方向,便在岔路口道別。

  傍晚時分。

  宋初一回到府中,見有僕從守在大門口,翻身下馬,將韁繩和馬鞭丟給他,隨口問道,「何事?」

  宋初一事務繁忙,歸府時間不定,一般情況,僕從都只會在門內等候。

  「回主,府內來了客人,在正堂喝茶,說是您大師兄。」僕從躬身答道。

  宋初一一個踉蹌,僕從連忙伸手扶住她。

  「你說是誰?」宋初一不可置信的問道。

  「您的大師兄,魏道子。」僕從恭聲回答。

  宋初一甩開他的手,抬腿大步走了進去,一路步履生風,直奔正堂。

  到達門前,不禁又放慢了腳步,站在門旁看著屋裡那個正握著寍丫收不放的人。他一身深灰色布袍,約莫二十四五歲,頭髮胡亂窩了一個髮髻,用一根檀香木簪子簪住,兩撇八字髭,容貌清奇,但色迷迷的樣子一看就不像個好人。

  宋初一壓抑住心中的激動,清咳了一聲,步入屋內。

  魏道子轉頭,打量宋初一幾眼,很是自來熟的道,「小師弟吧,來來來,讓大師兄瞧瞧。」

  說著不等宋初一過去,便自己起身走到她跟前,湊近她的臉一看,不忍看的嘶了一聲,「這模樣長得真讓師門慚愧!」

  宋初一一抽嘴角,將他的臉推開半尺,「你不是這個距離看,全天下都是美人嗎,就這麼看著吧。」

  魏道子眼睛有點毛病,離得遠了就看不清。

  「誒?這事兒你怎麼知道?」魏道子奇道,「師父難道年紀越大越碎嘴了?」

  宋初一瞥了他一眼,「有你這麼不尊師的嗎!」

  魏道子全然未在意她說些什麼,瞇著眼睛,砸巴了一下嘴,「你家女管事長得真好看!胸大腰細,嘖嘖,那小臉蛋……穿著男裝更是別有一番風情。」

  宋初一早在席上坐下,伸手敲了敲案面,打斷他的綺念,「大師兄來我這裡作甚?」

  魏道子乾咳了一聲,理了理衣襟,斂容坐下,那模樣頗能唬人,只是說出的話,還是同樣不上道,「我上個月和鬼谷子比卜卦追行蹤,算到他在咸陽一代,想著得趕快找到他,你也知道他年紀大了,萬一在外頭有個好歹,鬼谷的人還不把我吃了?我聽說有個小師弟做了秦國國尉,特地過來看看,順便讓你幫我找找他。」

  「哈,是約定時間要到了吧?」宋初一幸災樂禍的道。

  「師傅連這個也告訴你了?」魏道子百思不得其解,師傅可不是這麼愛說閒話的人吶!

  宋初一點點頭,「你在山下村頭的小樹林與漁姑辦那事兒的時候,袍子被風刮走了,後來在樹林裡貓了兩個時辰,才趁著夜裡光著屁股回山上,其實那天月色如水,師傅和師兄弟們都看見了,大家都覺得你暗夜裸奔很有想法。」

  其實衣袍是宋初一偷走的,也是她組織人趴在屋頂圍觀,她只是想知道,這個世界出了變化時候,這些事情是否還存在。

  「這個……師父越來越灑脫了啊。」魏道子哈哈笑了幾聲,轉移話題,「我聽說你院子裡埋了梅花酒,等會吃飯的時候記得給我上兩壇。」

  宋初一看了寍丫一眼,並不責怪她,能在魏道子連哄帶詐下守住秘密的女子,實在屈指可數。

  寍丫早就已經瞠目結舌了,方才還仙風道骨的宗師,居然眨眼就變成流氓了!

  魏道子心裡暗暗驚奇,他分明是頭一次見到宋初一,說話做事居然甚是合拍,居然像是認識十幾年了似的。凡俗之輩一般沒辦法理解他的超脫呀?!

  「小師弟果然不是凡品,怪不得長的不忍看,師父也未曾嫌棄。」魏道子由衷贊道。

  宋初一心中百味具雜,要說莊子影響她人生觀念,魏道子就是從生活的方方面面影響著她,以前他不管是追求美人,還是在小樹林裡辦事,或者聽說哪裡有美人,帶她走上十里八里的去看一眼……宋初一的童年記憶,有六七成都是這些內容。



卷三 息於陌 第二六八章 宋初一的情

  魏道子,魏氏,單名一個「道」字,子是尊稱。其實這也不算是個正經名字,三個字加起來的意思是:魏氏那個修道極好的人。

  他也的確是個奇人,性子灑脫不羈,精道家,擅佈陣,通百家,並不辱沒這個稱呼。

  「寍丫,準備晚膳。」宋初一吩咐道。

  「喏。」寍丫應聲,匆匆出去,並且決定以後定要離這個表裡不一的人遠些。

  「隔壁院子有溫泉,大師兄洗洗風塵?」宋初一道。

  魏道子笑眯眯的道,「甚好!不過……」

  「我會令羋姬去伺候你沐浴。」宋初一瞭解魏道子,他雖然好色,但絕對不會用強,倘若羋姬自己願意從了,宋初一也沒有什麼意見。

  魏道子歡喜道,「哎呀,小師弟,你真是個可心人兒,大師兄越來越喜歡你了。」

  「自喜歡你的美人兒去,我不好你這樣的。」宋初一嫌棄道。

  魏道子站起來,湊近她小聲道,「你先天模樣不怎麼樣,勝在後天養得好性情,將來肯定會有男人願意要。」

  宋初一就知道自己的偽裝瞞不過他這雙閱女無數的眼,波瀾不驚的道,「承大師兄貴言。我先令人領你過去清洗清洗,馬上就讓羋姬過去。」

  「善!」魏道子喜的不知怎麼好。

  宋初一令人引路,帶魏道子去浴房,然後招來羋姬特地交代兩句,以防她以為自己被當做禮物送了。

  安排好一切,宋初一便進了書房。

  夕陽餘暉。映紅了整間屋子,屋內安靜,只有風拂過院中草木的簌簌聲音。

  宋初一攏著袖子在庭花院那邊的廊中坐下,對著一簇蘭草定定出神。剛才有那麼一瞬間。她仿佛回了前世一樣,險些在魏道子面前失控。

  回想起重生初到咸陽的時候,曾去那家匠鋪買劍。說到觀星師,那老丈早知道她父親已經去世,雖然消息有些不太精確,但應該沒有錯。而她如今用的這具身子,形貌與從前幾乎分毫不差,可是從出身、經歷來說,顯然並不是那個「自己」。如果前世的父親還在,那麼前世的自己也存在嗎?

  匠鋪那老丈並沒有懷疑她的身份,要嘛就是十幾年沒有得到故人的詳細消息,要嘛就是知道他有孩子。根據老丈的話,宋初一敢確定是前者。

  這些問題。宋初一早就想過,但她也並不欲執著的追尋過去,只是今日魏道子的出現,又讓她有些混亂,不知蝴蝶夢她,還是她夢蝴蝶。

  「先生。」堅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宋初一回過頭,「進來吧。」

  堅一身精神的黑色束袖衣,因未加冠,如緞的墨髮連著垂辮攏起。在腦後紮成一束,露出巴掌大的小臉,以及略有些大的耳朵。

  宋初一才想起來,今日要帶堅去拜師,「這身行頭是寍丫置辦的?」

  「是。」堅躬身答道。

  「精神。」宋初一起身,拍拍他的背。「挺直!」

  堅立刻繃直身子,如一條筆直的木樁,宋初一摸了摸他的頭,「走吧。」

  「先生……」堅不挪步,一雙烏黑的眼睛飛快瞅了她一眼,「奴想留在先生身邊。」

  宋初一向他伸出手來。

  堅愣住,宋初一抓住黝黑的小手,牽著他往外走,「學成功夫,做頂天立地的漢子,倘若日後還記得先生,隨時歡迎你回來。」

  堅漆黑的眸子裡盈起霧氣,望著那只牽著他的手,總覺得今日的先生很溫和,卻很落寞。

  燕離四海為家,這次是護送商社車隊來咸陽,暫居的住所是商社提供的,宋初一那日派人送了帖子,得了回信,便讓羋姬備好禮物,因白日不得閒,只能這會兒前去。

  馬車停在一處偏僻的院子前,宋初一下車,親自上前敲門。

  「何人!」院內傳來一個男子清朗的聲音,並不似想像中的粗獷。

  「在下宋懷瑾,前日送過拜帖,今特來拜訪壯士。」宋初一揚聲道。

  靜了幾息,尚未聽見腳步聲,大門便吱呀一聲打開,出現了一個貴氣儒雅的中年男子,一身乾淨清爽的大袖青衫,髭須整齊,雖不是多麼好看,但端是一身好氣度。

  對方似乎也沒想到宋初一如此年輕,愣了一下,抱拳道,「國尉前來,有失遠迎,失禮了。」

  宋初一回禮,「是在下暮色冒昧打擾,有失禮節才對,離壯士莫見怪。」

  「國尉言重了,請進。」燕離側身讓宋初一入內。

  兩人相讓著到正屋入座,客套了幾句。

  宋初一心知天色不早,便不再言它,情況都在拜帖上寫的一清二楚,就沒有贅述,轉頭道,「堅,來見過離壯士。」

  「見過離壯士。」堅抱拳道。

  燕離打量堅幾眼,起身上前捏住他的手腕,探了一會兒脈搏,又檢查了身體各處的脈絡和骨骼,面上漸漸露出笑容,「上佳。」

  他回到座位上,斂容問道,「你可願意拜我為師?」

  宋初一見堅一時愣住,笑斥道,「還不快磕頭拜師!」

  堅回過神,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師父在上……」

  宋初一教過他該怎麼說,但事到臨頭,一激動起來竟是忘記了,索性幫幫幫的磕了三個響頭。這番笨拙的舉動,反倒惹得燕離很是欣喜,「樸實真性情,好孩子。」

  簡單的拜師禮行過,這事情就算定下了,宋初一令人將禮物送抬進來,當面送與燕離,算作拜師贈禮。

  「原本應讓宋堅與國尉再敘幾日,以緩離傷,但在下與春申君有約,天亮便啟程前往楚國,宋堅今晚便留在這裡,先生看如何?」燕離歉然道。

  宋初一沒想到這麼急,還沒來得及替堅仔細打點一番,心裡難免有些空落,面上卻淡淡笑道,「師長如父,自當從師,我與堅私下說道幾句即可。」

  「國尉請。」燕離回避。

  宋初一從袖子裡摸出一小袋金塞在堅手中,「出門在外,總有用處。」想了想,她又解下袖劍,「這袖劍跟著我辱沒了,你拿去防身吧。」

  她很少動用袖劍,這還是在其次,主要是上回還拿它殺了司馬懷義。那司馬懷義雖不是個好東西,不得已殺了也沒有什麼好愧疚,但不管怎麼說,他都是她現在名義上的夫君,弒夫這種事情有損德行,所以她才有此一言。

  堅搖頭,「這東西太貴重,奴不能收。」

  「你也是有師門的人了,要注意自稱!」宋初一訓誡了一句,將劍塞在他手裡,「拿著吧。」

  宋初一揉亂他的髮,笑了一聲,轉身離去。

  堅看著她落拓的背影,緊握手中的袖劍,直跟著出門,然而宋初一卻未曾回頭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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