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菡笑 -【妾本庶出】《全文完》
頁: 1 2 3 4 [5] 6

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3 11:01 AM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定遠侯聽到稟報,立即吩咐道:“備馬,更衣。”隨即轉向甘夫人和赫雲策,“你們都給我回房呆著,沒我的准許。不得踏出房門一步。”

  又對赫雲連城道:“靖兒去換件衣裳,隨我去軍營。”

  赫雲連城連忙應承,帶著郁心蘭回了靜思園。郁心蘭從衣拒裡取出一套靛藍色繡暗竹花紋的夾絨對襟長外衫,邊為他更衣邊道:“我總聽外面的人說,父親十分護短,是嗎?”

  赫雲連城點了點頭。“是。”又輕輕一歎,“一會兒看能不能勸得查帳之人先回去休息,只要有一晚的時間,還能想辦法將馬料換掉。”

  連城以往總是冷著一張俊臉耍酷,堅守這時代對男子的氣質標准氣度儼然、喜怒不形於色,可現在卻越來越多的在自己面前表露情緒了呢。

  郁心蘭抿唇微芙,既然他願說,她便想將自己的看法與他分享。

  郁心蘭抬起頭來,眼神明亮,“連城,你覺得如今這精形,他們會聽話地回去休息一夜。讓咱們換了馬料嗎?”

  赫雲連城眸光深沉。握住她的手道:“總要試試,不能看著二弟功名前程毀於一旦。”

  郁心蘭歪頭看著他,“旁人會不會給咱們這個機會?即使給了時間,焉知他們不是在一旁虎視眈眈,只等咱們派人掉換的時候,抓個正著?我能明白父親和你的心情,畢竟是二弟是自家人,骨肉相連的兄弟。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你們也想為他爭取一番。可是,事情已經是明擺著了的,永郡王等人要抓這個把柄,好拉攏父親,難道咱們還往陷阱裡跳嗎?若是換軍糧時被抓住,就連父親都難逃罪責了。”

  “如今之計。唯有讓父親帶著二弟,親自入宮,向皇上請罪。雖說私換軍糧是大罪,二弟的用心也是為了討好永郡王,目的不鈍,但不論怎樣。最後還是惠及了百姓。只要二弟自願認罰,皇上或許會看在赫雲一家忠心耿耿的份上,網開一面,從輕發落。”

  “退一步說,就算咱們將軍糧都掉換過來了,那始作俑者永郡王呢,雖沒抓到咱們的把柄,可咱們也算是輕易地放過了他,讓皇上失去一次認清他真面目的機會。二弟得了一次的僥幸,只怕仍是長不了記性。這一次的事,就是因他好大喜功,才會弄出來。否則的話,就算要幫永郡王爺,也可以回家同父親商量,從咱們府中的倉庫中均借一些過去,不是嗎?我一直認為,既然做錯了事,就應當受到應有的處罰。永郡王如是,二弟亦如是。”

  原本,她打的也是換掉的主意,長公主怕種子不足,運了許多過來,育苗之後,還有節余,加上兩處莊子上和侯府的存糧,三百石應當是足足有的。

  可是現在,永郡王和王丞相哪裡會給他們這一夜的時間!只怕在她讓佟孝去大良米行問消息的時候,就被他們知曉了,之後侯爺派人去軍營暗查,更是給了他們方向。畢竟軍營中王丞相和永郡王都插不進手,為了防止火災,軍糧又不是存在一處,這會子,連掉換的馬料存在哪個倉庫,他們都知道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早己算好了的。對手已經占盡了先機,抱著一擊即中的決心,左右退路都已經算好,還妄想能逃脫嗎?

  一席話說完,郁心蘭便目不轉睛地看著連城。

  燭光下的蘭兒。肌膚細膩平滑如鏡,眉目婉約中透著恬靜和堅定。

  這樣的決定,看似將二弟赫雲策推向了深淵,其實保全了赫雲一家,自己和父親都是關心則亂,還不如蘭兒看得透徹,一般人遇到這樣的事情,莫不是想法子先行掩飾,她卻有壯士斷腕的果決。

  赫雲連城有片刻的出神,一直知道妻子是聰慧的,卻不曾想,她竟然連朝中的時局也能看透,關鍵時刻點醒了他。隨即,他沉穩地領首,“我去勸父親。”又緊緊地握了握郁心蘭的手,“去陪陪母親。等我回來。”

  郁心蘭點頭應下,送他至二門,早有侯爺的親衛守候著。抱拳稟道:“侯爺已經先行趕往軍營了,著卑職陪同大爺。”赫雲連城立即登馬飛馳,郁心蘭才轉回宜靜居。

  還不到入睡的時辰,長公主正在燈下與紀嬤嬤。聊著明日四爺赫雲飛接妝禮的事宜,聽到門外唱名,不由得奇道:“蘭兒怎麼這時候來了?”

  見郁心蘭微微斂著小臉,長公主心中更是驚疑,待聽她說完事情原委,不由得惱道,“策兒行事也太沒分寸了。”頓了頓又問,“侯爺是什麼意思?”

  郁心蘭道:“父親只說去軍營,到底什麼意思。暫時還不得而知,但相公說,會勸父親帶二弟入宮請罪。”

  長公主倒吸了一口涼氣,怔怔半晌,才道:“如此……也好,一會子靖兒應當會差人帶口訊回來。若是侯爺入了宮,我也去向皇兄求個情。”

  才聊了沒幾句,紀嬤嬤拿了一張帖子急急地走進來,輕聲稟道:“仁王殿下求見。”

  長公主一愣,“見我?”

  “是,周總管已經將仁王爺請到正堂了。”

  郁心蘭心思急轉,仁王這個時辰來見長公主,卻不知是否與赫雲策的事情有關。她急忙表示願意隨行。

  長公主微微領首,披了件外裳,便乘轎來到正堂。

  仁王見到長公主,十分有禮地先起身行禮,“姑母安好。”

  待郁心蘭與他見過禮,再度坐下,丫頭們換上了新茶。仁王才說明來意,“小侄原以為大雪還會多下幾日,因而早便從鄰城調運了一批谷糧過來,剛剛管家才報與小侄說,已經到了。現在已不用施粥,小侄的府中人口簡單,這些谷米還不知要吃到什麼時候,小侄記得姑母出了許多種子,想來莊子上也會吃緊,不如送與姑母一些。這時辰來打擾,實是不該。不過小侄想,這麼多米糧搬來撒去的太麻煩,不如就直接先在侯府卸下。”

  這話說得滴溜溜的圓,仿佛送些糧食只是無心之舉,可這個時候敏感的時候,怕就安的不是好心了。

  之前侯爺想掉換馬料,尚無足夠的糧食,現在人家就把糧食給送上門來了。若真的用這些糧食去掉換。不過就是將永郡王手中的把柄,轉送給他而已。

  主意打得倒是挺妙。

  若是之前沒聽郁心蘭說過赫雲策的事情。長公主說不定就會將糧食給留下了。畢竟豪富之家相互饋贈,是常有的事,何況仁王還一口一個“小侄”“姑母”的。可現下已經知道了,自然是不能留的,免得侯爺帶兒子入宮請罪,皇上一問換下的米糧在哪裡。結果到侯府搜出了這許多來。

  長公主微微一笑,“姑母雖出了些種子,但皇上已經嘉獎過了。你剛剛封爵,封地上未有產出,想來並不寬裕,這些糧食你還是自己帶回府去吧。

  仁王急忙表示無妨。但長公主堅決不受。仁王也就不好意思再強送。只得轉移了話題道:“不知侯爺可在府中,小侄理應拜見一下。”

  長公主淡笑,“侯爺已經歇下了。”

  仁王笑道,“歇得這般早。”

  這樣再三試探。讓郁心蘭的心中生出了些許火氣。不鹹不淡地道:“稟王爺,父親要何時歇息,母親也不能過問呢。”

  仁王一抬眸,對上了那雙黑不見底的眸子,眼神頓時縮了一下,也知自己方才那句話說得唐突,只得笑了笑,“是我偕越了。那,姑母,小侄就先行告退了。”

  長公主根本沒有留客的意思,隨即起身,吩咐道:“周總管,代本宮送客。”

  周總管忙躬身進來,做了個請的手勢。

  還未來得及送走仁王,甘夫人和赫雲策就急忙忙地直沖了進來,邊施禮邊喘道:“不知仁王殿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萬望恕罪。”

  仁王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轉瞬即逝,亦含笑道:“哪裡哪裡。小王只是來送些谷米,畢竟官道還未通暢,怕侯府不足用。只不過,皇姑母推辭了。

  一轉眼,就變成送給侯府的了。

  聞言,甘夫人和赫雲策激動得手都開始抖了,甘夫人當時便想先一口應承下來。

  郁心蘭的眸光一寒,勾起唇角輕芙道:“大娘和二弟怎麼到這來了,父親不是說了一會子要去看你們,要你們在房裡等著的?”

  這般似有若無的威脅。令甘夫人和赫雲策只覺得胸猶如被捶了一記。悶悶的,無法出聲,他們再膽大妄為,也是懼怕侯爺的。

  仁王還想說話,郁心蘭又笑著向仁王欠了欠身,道:“夜已深,不敢耽誤仁王殿下休息了。”

  長公主也回過神來,揚聲道:“周總管。送客。”

  赫雲策覺得這是個極佳的機會,若是有了這些糧食,不煩抹不平這件事,忙又開口阻攔道:“我們府中的谷糧的確有些吃緊……”

  “胡說八道!府中何曾短了你吃短了你喝!”

  定遠侯的聲音忽地從外面傳進來,挺拔的身姿也隨即出現在眾人眼前,赫雲連城緊隨在父親身後,進得廳中,立即將目光落在小妻子的臉上,朝她幾無痕跡地微微一笑,告知她已經說服了父親。

  郁心蘭頓時放下心來。

  定遠侯向仁王躬身行了一禮,淡淡地道:“時辰不早,臣便不留王爺了,改日再請王爺小酌一杯。”

  仁王已知此時無法再說動任何人,便瀟灑地笑笑,翩然離去。

  待客人走後,甘夫人急忙上前道:“侯爺,可以先將那些谷糧留下,掉換馬料,就沒事了…”

  “閉嘴!”定遠侯一聲斷喝,怒目圓睜。“你只想著替你那寶貝兒子掩蓋,可曾將我定遠侯府上上下下幾百口人的性命放在眼中?若是無人查帳,倒還好說,現在查帳的師爺已經到了軍營,文書上都蓋有玉璽,這時再掉換,豈非等同於欺君!”

  旋即轉身看了看赫雲策,漠然道:“既然你已經換好了衣服,就隨為父一同入宮,向聖上請罪吧。”

  甘夫人聽得這話,如同晴天霹靂,攥著侯爺的衣襟便開哭,“侯爺,您不能這麼狠心吶。咱們再想想法子,必定有法子可想的,若是您帶了策兒入宮請罪,一切就無法挽回了啊。”

  定遠侯心中惱怒她不識大體,現在根本不想同她說話,抓住她的手往外一推,喝道:“齊龍、趙虎,送夫人回房,若是她再走出房門一步,我唯你二人是問!”

  急怒攻心,說到最後,定遠侯竟胸腔一滯,咳了幾聲。長公主忙上前來為他撫背,“侯爺別急,有話慢慢說。”

  定遠侯一時說不出話,只用手指了指甘夫人,示意侍衛上前拿人。

  甘夫人驚呆了,不知所措地看著兩人行到近前,伸出手臂,做了個請的姿勢,“夫人請。”

  甘夫人很清楚,侯爺留在身邊的這幾個親衛,從來只聽侯爺的吩咐,若是不動,他們就會硬來了,到那時,就真的顏面掃地了。她哀哀戚戚地看了侯爺一眼,希望能從他的臉上、眼中,看出幾絲不忍來…可惜,很失望,當下也明白,侯爺是真的怒了。她不敢再強,轉身走了出去。

  沒了母親撐腰,赫雲策更是不敢多言,可父親去了又返,忽地改變了主意,肯定是與大哥有關,所以他沒少將怨毒的目光投注在大哥身上。

  赫雲連城上前一步,輕聲道:“父親,我也隨你們入宮吧。”

  定遠侯看了長子一眼,眸中泛起幾許欣慰,拍了拍長子的肩膀道:“不必了,明日,我們還不一定能回來,你在府中,幫著你母親,主持一下飛兒的接妝禮。”又轉頭看向郁心蘭,神色間十分滿意,卻只是叮囑道:“你也幫襯一下。”

  郁心蘭忙屈了屈膝,低眉斂目地應了聲“媳婦知道了”。

  定遠侯和赫雲策從側門出府。直奔皇宮。

  待二人換了腰牌進入宮門,一道黑影從街對面的樹枝上躍下,飛奔了幾條街,至一輛馬車前,低聲稟報,“稟王爺,定遠侯帶著二公子入宮了。”

  車內的仁王微微一驚,入宮了?這麼說。定遠侯是打算向皇上請罪了?與常人極力掩蓋的行徑不同,也不怕從此斷了兒子的仕途。還真是有魄力啊!

  可不知怎麼的,他的眼前,卻浮現出郁心蘭那雙漆黑、明亮,平靜無波卻深不見底的眼眸來。

  若這主意真是她出的。真是果決。不輸男子啊。

  赫雲連城和郁心蘭送了長公主回屋後,郁心蘭提醒了長公主一句,“也不知是誰告訴大娘,仁王殿下來訪的。”

  長公主眸光一冷,點了點頭道:“我會查清楚。”

  小夫妻兩這才雙雙乘轎返回靜思居。

  寬衣躺在床上。赫雲連城將小妻子抱入懷中,卻不說話。情緒不高。郁心蘭握他的手,輕聲問。“連城,你是不是擔心皇上會處罰父親和二弟?”

  赫雲連城輕輕“嗯”了一聲。郁心蘭倒是不大擔心,“二弟呢,犯了錯就應當受罰。至於父親,皇上是個仁君,不會胡亂牽連旁人的。”

  赫雲連城仍然只是“嗯”了一聲,半晌才道:“二弟好象很恨我。”

  郁心蘭撇了撇嘴,“這是為了他好,他不會真以為皇上這麼好騙吧?”

  長公主曾說過,“我這位皇兄啊,可不是個好糊弄的人,許多事情,即使表面上看起來已成定局。他都會私下裡再查個清清楚楚。”

  兵部派人查軍營的帳,文書上要加蓋玉璽。皇上必定是知道的。或許明日一早就會知道,帳房先生們是夜裡入的軍營,這其中有是否有貓膩,難道還想瞞過皇上不成?

  開解了幾句,赫雲連城便將這事兒丟到一邊了,伸手摸了膜她的小腹。嘟囔道:“怎麼還是這麼小?”

  郁心蘭輕笑,“還不到三個月呀,要四個月才開始顯懷呢。不過,你可以跟寶寶說說話,他能聽見的。”

  赫雲連城眸光一亮。連聲追問,“真的麼?你如何知道?”

  汗,這就是胎教哇!

  郁心蘭自然沒法子跟古人說什麼胎教,只撅著嘴道:“當然能,我每天都告訴寶寶,要乖乖長大,出來後,先叫爹爹,再叫娘。”

  赫雲連城忍不住喜上眉稍,隨耶謙虛道:“要麼,讓他同時叫我們倆吧,或者,我教他叫你也成。”

  美得你!郁心蘭在心中暗翻個白眼,小孩子都是先叫媽媽的。

  赫雲連城上了心,還真的一俯身,將嘴湊到她的腹前,小聲嘀咕了幾句,郁心蘭支著耳朵聽,都沒聽得清,心裡跟貓爪子抓似的,問他,“你跟寶寶說些什麼呀。”

  赫雲連城面露得色,將小妻子摟緊,隨口答曰,“男人之間的話。”

  郁心蘭一聽這話就不高興了,撅嘴怒道:“我知道你想要兒子,我也是想生個兒子沒錯,可這不是我想就能生的呀,萬一生了個女兒,難道你這個當父親的,還要嫌棄不成?”

  赫雲連城無端端被炮哄了一通,覺得自己真冤,“我何時說過是女兒就要嫌棄的話?我只是把他想成兒子而已,若是女兒,我一樣也喜歡的。”

  郁心蘭才不相信,哼了一聲。赫雲連城想了想,還是老實地回答,“不過,我想的。都是若是兒子,我要怎麼怎麼樣。”

  “你要怎麼樣?。。

  “教他習武、騎射、排兵布陣,待他長大一點。還可以一起飲酒對弈。”赫雲連城說著說著,便面露微芙。

  “那若是女兒呢?”

  赫雲連城被問住,遲疑了片刻道:“女兒,還是你來教吧,我疼她就好。

  郁心蘭非常不滿,“怎麼疼?”

  赫雲連城無語了,他就知道一種疼法啊,“她要什麼就給什麼,這樣行不?”

  “你是想慣出個刁蠻小姐出來是吧。”

  赫雲連城終於明白自己的錯誤了,商量著道:“那下回我跟寶寶說話,就不分兒子女兒了好不好?”

  可惜現在領悟已經遲了,郁心蘭打了個哈欠,聲音嬌軟地嗔道:“那有什麼用,限你在十天之內,想出如何疼女兒的方法來。”

  說罷閉了眼,困意上湧,不多時便呼吸輕淺均勻了,徒留赫雲連城睜著一雙星眸,死盯著雕花的床頂,琢磨著。女兒要怎麼疼呢?要怎麼疼呢?要怎麼疼呢?

  次日,郁心蘭睡起精神十足,反觀赫雲連城的眼中,卻布滿了血絲,生生把郁心蘭嚇了一跳,忙關心道:“你這是怎麼了?”

  她居然不記得了。赫雲連城心中無奈到了極點,頗有幾分怨慰地瞥了她一眼,“沒什麼。我去書房看書。”

  “哦,”郁心蘭應了一聲,忽地想起件事來,“連城,你現在只有喜來一人服侍著,不大方便吧?我介紹個人來給你成不成?就是廚房裡的管事陳嫂子的兒子,叫陳社,人挺機靈的,今年十八歲。”

  赫雲連城問都沒問一聲,就說,“你看著辦吧。”

  現在要緊的事,是到書房去補個眠。

  得了准許,郁心蘭立即拿出名帖,使人去樓外樓傳話。將陳社帶入侯府。

  陳社規規矩矩地在屏風後跪好,給郁心蘭磕了頭,只等著大奶奶訓話。

  郁心蘭輕輕一芙,“別這麼拘謹。叫你來是件好事兒。大爺身邊少了個長隨,不知你有信心辦好這個差沒?”

  陳社聞言,又驚又喜,侯府大爺身邊的長隨,那是何等榮耀的差事,當下又連磕了三個響頭,一疊聲地道:“多謝大奶奶栽培,小的一定盡心盡力辦差,決不丟侯府和大爺的臉面。”

  郁心蘭“嗯”了一聲,又問道,“上回讓你去問的事,你有了消息沒?

  陳社忙道:“小的正要來回此事,只是聽說府中在辦喜宴,怕奶奶不得空。這才押後了兩天。小的問過賀大人身邊的長隨,他說賀大人上回打的那兩套頭面,只給了一套給林姨娘,另一套,給了外面養的薛姨娘。薛姨娘原是彩月樓的紅牌,長袖善舞,現在住在棉樹胡同的五號院裡,賀大人時常帶同僚去玩耍。不過,這個月初七,卻只接待了一名江湖客人,而且,也沒坐多久就走了。”

  郁心蘭心中一動,三月初七,不就是官驛入了盜賊的那一天?這個人,只怕是去拿地形圖的。

  記得連城曾說過,使臣們時常自己換房間,想是怕有人行刺,所以要讓盜賊尋到地方,就得當天給情報。可帶字條或者通過旁人傳話,都怕留下把柄,所以賀大人才會在外室的院子裡接待這個人。

  她心中有了計較,便問道:“可知賀大人送給薛姨娘的。是哪套頭面?

  “赤金鑲藍寶石,仙童拜壽圖樣的。”

  郁心蘭沒再多問,讓安媽媽將陳社帶到周總管那去,在侯府的花名冊中記上名字。

  待人走後,她便問錦兒,“我記得我也有一套仙童拜壽圖樣的頭面吧?”

  又抽了個空,去書房見了連城,將打聽到的事兒說與他聽,連城立即便差了賀塵和黃奇兩個一起去愧樹胡同五號院探一探。只要能查出盜賊之事是才人刻意為之,就能卸下連城背上的黑鍋,順帶,還能將那些躲在背後,別才用心的人給揪出來。

  快晌午時分,仍是不見侯爺與赫雲策回府,長公主開始著急了。郁心蘭與赫雲連城忙去安慰,“也沒聽到什麼傳聞出來,應當是沒事的。再過幾個時辰,就是接妝禮了,母親這時候可不能離開侯府呀。”

  長公主也知道是這樣。卻又止不住擔心。最郁憂的就是赫雲飛了,原本娶妻是件多麼高興的事情。擱他這兒就諸事不順,今日這接妝禮。連父親都到不了場。

  赫雲連城也沒法子安慰四弟。好在這時。來觀禮的親友漸漸登門,赫雲連城忙拉著四弟去待客。

  到了吉時,全福夫人赫雲彤領著忠信侯府的一眾僕人和六十台嫁妝,浩浩蕩蕩地來了。

  御書房內,建安帝坐在龍案後,端了粉彩蓬萊仙境圖的茶盅。慢慢喝茶。茶蓋子刮在杯口上,發出沙沙的響聲。

  定遠侯與赫雲策已經在書房外跪了一夜了。黃公公偷眼打量皇上的臉色,暗暗揣摩皇上的心意,待覺得確認無誤了。方低順地開口求情。“陛下,定遠侯爺也已近半百了,奴才聽聞,今日還是赫雲四爺的接妝禮。侯爺缺席不得。您看,是不是宣他進來回個話呢?”

  建安帝這才放下手中茶盅,順著梯子下來,“宣吧。”

  赫雲彤到新房中鋪好床,留下兩位陪嫁丫頭守著新房,便到正廳,向長公主和甘夫人福了福,笑稟道:“喜床已鋪好,禮成了。”

  論理,這個時候,應當是侯爺與兩位夫人,一同舉杯,向觀禮的親友敬上一杯。可現在只有甘夫人和長公主在場,甘夫人還是一臉如喪考妣的模樣,讓到府觀禮的眾人都有些許尷尬,仿佛窺視了旁人的隱私。卻被撞個正著一般。

  赫雲飛的臉沉得都能滴出水來了,還得勉強擠著笑容,赫雲連城攬下了小妻子的活,忙著指揮家僕給來賓上酒菜,沒空搭理宴席這邊;赫雲征年紀雖小,卻也察覺出今日的氣氛不對,緊靠在母親身邊;赫雲傑難得收斂了翩翩佳公子的風流樣兒,端容陪在一邊,心裡卻也一個勁在嘀咕,前幾日才撞見了一個道士,跟他說什麼“一樹繁花。盛極而衰,”莫非定遠侯府要開始衰敗了?

  場面正詭異地寂靜著,忽地大門前一陣馬蹄聲響,幾匹駿馬飛馳而入,定遠侯飛身下馬,衣著光鮮,氣度昂揚地大踏步走入正廳,笑著向賓客們拱了拱手,“本侯入宮覲見皇上,來遲一步,還望諸位寬恕。”

  賓客們立即笑逐顏開地道:“哪裡哪裡,正事要緊。”

  定遠侯走到上首,端起面前的一杯酒,笑讓道:“多謝諸位來參加小兒的接妝禮,明日的喜宴,還請諸位蒞臨。”

  郁心蘭站在珠簾邊,隔著珠簾,看了看定遠侯的氣色,以及跟在他身後的赫雲策,似乎沒才什麼大不同,這才安了安心。說到底,這時代的家庭觀念太重,別人也總是將一家人看成一體的,一人出了事,家中其他人也會跟著倒霉,希望赫雲策能以此為鑒,少做些傻事。

  她轉回身,想在女賓席找個坐位,可她原本坐的唐寧和王妹之間的位置,已經被三奶奶給占了,她便只亦另尋一處,在一位三十開外的夫人身邊坐下。

  那位夫人笑著打量了她幾眼,出言贊道:“赫雲大少夫人這套頭面真精致,聽說您才了身子,戴這個正合適,能一舉得男呢。”

  郁心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承您吉言了。其實,這套頭面,我還是仿的賀大人給愛妾打的頭面的圖樣。”

  那位夫人眼神微變,臉上卻還是笑著問,“哪位賀大人這麼有心?”

  “鴻臚寺卿賀大人吶。”郁心蘭一臉的純真,仿佛不知道這位夫人正是賀夫人的親姐姐一般,“賀大人極愛這位如夫人吧,我也是看了樣品,覺得好看,才特意令工匠仿制的,不過她的是赤金鑲藍寶的,我的是紅珊瑚。”

  那位夫人的笑容更僵了,勉強道:“並不是姨娘就能叫如夫人的。”

  “啊……說得也是。”

  正說著話,酒菜流水一般地呈了上來,長公主和甘夫人也回到女席,開了箸後,眾人便開始把酒言歡,直至席散。

  事後,郁心蘭才從赫雲連城的口中得知,侯爺跪了一夜,雖是習武之人,但到底年紀大了,腿腳受了些傷,二爺被罷了職,皇上令他在家修心養性,什麼時候改了這種急躁妄為的性子,什麼時候再上任。

  這樣的處置,已經是很輕了。

  但郁心蘭並沒打算放過赫雲策,仍是借了個機緣,不小心說出,小茜似乎知道了他掉換軍糧一事……之後便聽說侯爺令人打了赫雲策四十板子。小茜也的確是沒腦子、自己找死,因而也只能這樣,一條人命,換四十板子,半個月下不了床。

  岑柔嫁入侯府的第二日,郁心蘭早早起來梳洗妝扮,去喝新弟妹敬的茶。見她打扮得清麗動人,神采飛揚,赫雲連城忍不住勾了勾唇道:“你還想搶新娘子的風頭?”

  郁心蘭撅起小嘴,“我這是怕丟了大爺您的面子。”

  帶上准備好的見面禮,郁心蘭乘著轎子,連城走在轎旁陪著,兩人一同往正廳而去。

  赫雲飛和岑柔相攜而來,遠遠地看到這二人的精形,不由得對望一眼,二人臉上頓時一紅,又忙忙地別過眼去。

  進到正廳,居然連大老爺和程夫人一家都在場,還才兩位沒見過的男子。連城帶著郁心蘭給長輩們請了安,又上前兩步,向兩名男子道:“不知兩位兄長何時回京的。”又向兩位堂兄介紹了自己的妻子,“這是內人。這位是榮堂兄、這位是鏈堂兄。”

  郁心蘭忙福了福。榮爺二十五歲,生得很俊,與侯爺還才幾分相像。一雙桃花眼不笑都帶著三分笑,說起話來也是溫和風趣,“靖弟是個有福的。弟妹一看就是個賢惠的。”

  璉爺比連城大了一歲,卻嚴肅得多,相貌亦是上乘,只不過繃著臉,看著就才距離感,只沖郁心蘭點了點頭,送上了見面禮。

  這兩位都外放了四年,原本還要再捱兩年才能回京的,這次剿梁王才功,才得以提前返京述職,接下來,應當就會留任京城,還應當會才所擢升。

  大老爺和程夫人有兩兒子撐腰,說話都氣粗了許多,茫然四顧問,“怎麼老四和媳婦兩個還不來?讓長輩久等。這象什麼話?”

  程夫人亦道:“正是。想當年蓉兒和惜兒兩個。可是早早就到這來給二弟和弟妹敬茶。”

  甘夫人如今不敢隨便開口,可心裡卻高興,反正岑柔不是她的媳婦,讓大老爺和程夫人兩個說道,正合她心意。

  長公主娶兒媳婦,本是極高興的,聞言當即便沉下了臉。不鹹不淡地道:“大哥大嫂若是不想喝這杯茶,可以回西府休息,好走不送。”

  程夫人嘴角抽了抽,卻也不敢再吱聲。

  榮爺忙打圓場道:“小夫妻起得遲些,也是常事……”

  正說著。門外便唱名了,赫雲飛和岑柔走了進來。郁心蘭細細打量了岑柔幾眼,比半年前白了許多,也漂亮了不少,面色嬌羞,瞧著就喜氣。見岑柔的目光飄過來,她便促狹地擠了擠眼,岑柔的小臉立即紅了。

  丫頭們端上裝有茶水的托盤,新媳婦規規矩矩地跪下,給公爹和婆婆敬了茶,輪到程夫人時,程夫人特意強調,“雖說我只是你的伯母,但咱們赫雲家是沒分家的,所以這茶我也喝得。”

  郁心蘭在心裡直撇嘴,張口閉口沒分家,打的什麼主意,當誰不知道呢!

  好容易敬完茶,郁心蘭知道頭幾天岑柔都忙不過來,便沒去打擾。回屋沒多久,賀塵便站在門外求見大爺。

  赫雲連城將他召了進來,沒擋屏風,賀塵便低著頭回話,“賀夫人和一個姨娘,一大早到槐樹胡同吵鬧,沒再見到別的人進屋。”

  郁心蘭一聽,興奮得兩眼放光,果然被賀夫人找上門去了。她忙拉著連城的衣袖道:“快,我們去看看,應當能聽到什麼內幕。”

  赫雲連城很懷疑,“女人吃醋而已。能聽到什麼。”

  郁心蘭直嗔他。“這你就不懂了,既然賀大人是在那兒見的盜賊,薛姨娘就肯定知道一些內情,她是青樓出身,又是紅牌,以前被人捧著的,現在得了寵,自然得意張狂,指不定就會說出些什麼話來。”

  賀塵雖沒抬頭看大奶奶,可從她的聲音裡,也能聽出她的興奮來,再回想到來之前,那院子裡雞飛狗跳的情景,就忍不住眼角抽搐,強壓著心頭湧上的怪異感。稟道:“黃奇還在守著。才消息自然會來稟報大爺。”

  郁心蘭惱火地瞪他一眼,“若是聽到什麼,當場就抓人了,還等你們回來稟報什麼。”

  態度這般強硬,赫雲連城也只好答應帶著她去看熱鬧。

  到了愧樹胡同五號院,赫雲連城抱著她躍上一顆大槐樹,在枝葉間藏好身,就看到院子裡一群女人相互扯著頭發,撓著小臉,破口大罵。

  其中一名妖嬈女子被逼急了,尖聲叫道:“你們兩個算什麼正經的妻妾,老爺的事願告訴你們嗎?哼!老爺可是什麼事都願意告訴我的。”

  就說嘛,這種時候,不亮出這個底牌來,怎麼能顯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呢。

  賀夫人與另一名漂亮女人哪裡服氣,自然是要對罵的,妖嬈女子便漸漸地收不住嘴,什麼話都往外倒,只為了顯示自己的確比她二人得寵。

  赫雲連城星眸一瞇,揮了揮手道:“抓。”

  只吩咐了這一個字,便帶著郁心蘭躍下了大樹,對她道:“我送你回府。

  郁心蘭乖順地點了點頭,一會子連城該要進宮了吧?

  回到府中,連城便轉身走了,郁心蘭想了想,先去宜靜居給長公主請了安。稟報了一下剛才聽到的話。長公主聞言,心中大喜,忙親自到宮中求見皇後。

  不日,赫雲連城便官復原職,鴻臚寺卿賀大人,因身體欠佳,自動請辭,皇上准了他的請折,當晚,賀大人便帶著家人離了京。一出城門,便被禁軍抓住,投了大牢,一眾家眷,則帶著部分細軟,回祖籍等候他刑滿釋放。

  赫雲連城向郁心蘭解釋道:“因大慶國使團還在,總不能讓鄰邦看玥國的笑話。”

  郁心蘭點了點頭,又好奇地問,“賀大人沒供出誰指使他的嗎?”

  赫雲連城搖了搖頭,“沒才,皇上也沒逼問。”

  也就是說,皇上還是應當知道是誰,不過是給那人留點面子。

  時間平平淡淡又過了半個月,梁王的余眾抓住了不少,這時,才將梁王被擒的消息放了出來。逆賊鏟除,舉國歡騰。皇上自然又是要論功行賞。

  這一回,除了赫雲連城、郁心蘭有賞賜,就連郁老爺和郁心和,也因報案有功,得了封賞。尤其是郁心和,直接賜了貢生的功名,在吏部安排了一個八品的主薄之職。

  郁心蘭接到郁府的喜報,正笑著與紫菱商量帶什麼禮回門,千荷興奮得兩眼冒金星地竄進來,“大奶奶。剛才婢子在大街上。看到大慶國的皇子了,……天吶,真是英俊吶,一點也不比大爺遜色呢。”


  
第一百二十章

  京城來了新偶像,在極短的時間內,大慶國三皇子的美名,就傳遍了京城的每一個角落,每一樁出府的差事,都會被丫頭們搶個頭破血流。

  錦兒和千椅運氣好,上午她們去店鋪送帳冊,正趕上三皇子入京,騎著高頭大馬從街市上招搖而過,讓她們瞧了個正著。

  錦兒是個寡言的,所以活潑的千荷身邊,一整天都圍著十來個小丫頭一遍一遍地聽她述說三皇子的美貌,毫不厭倦。

  蕪兒最後看不下去了,站在廊前大吼一聲,“不用干活的嗎?都圍在這裡!再讓我看到你們偷懶,仔細你們的皮。”

  郁心蘭靠在窗邊,探頭張望,嘴裡笑道:“蕪兒生起氣來,還挺威風的嘛。”

  紫菱笑啼著郁心蘭,“奶奶這是說的什麼話,蕪兒也是幫著管人呢。”

  郁心蘭咯咯嬌笑,“偶爾偷下懶有什麼關系,難得來個這樣俊秀的人物,還不讓小姑娘們芳心跳一跳的?”

  小姑娘嘛,情竇初開,總會要八卦一下美男的,與其讓這些小丫頭談論自家老公,還不如談論這個三皇子。反正院子只才這麼大,卻才二十幾個下人,這活兒分得夠細的了,時間大把的,聊會閒天沒關系,以前在辦公室,還不是只要領導不在,就開娛樂八卦峰會的。

  不過郁心蘭也知道,這風氣縱不得,所以蕪兒出面管人,她也只是在一旁看著,並未阻止。

  晚間又有宮宴,為大慶國三皇子接風洗塵,連城去了宮中,郁心蘭便自個兒吃了飯,洗洗睡了。朦朧間,感覺身邊躺下個人,將自己摟在懷中,郁心蘭便含糊地問:“回來了?”

  連城輕輕答應一聲,身上散發著淡淡酒香。

  郁心蘭半睡半醒,卻仍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問他,“那個三皇子,真的長得很英俊麼?”

  半晌沒等到回答,郁心蘭勉強將眼睛睜開,便見赫雲連城半挑了眉,板著俊臉盯著她看。

  “呃……你這是,吃醋?”

  赫雲連城可不願意承認,只哼了一聲,“你管他長得如何,長得好也不一定性情好。”

  郁心蘭趕忙鑽進他懷裡,抱住他的脖子撒嬌,“是啊是啊,象你這樣長得好、性情又好的男人,是天上少才、地下唯一的,能被我遇上,真是我幾世修來的福分吶。”

  赫雲連城被她逗笑了,在她的小屁屁上拍了一記,“少哄我。好好睡,明日還要回門。”

  次日休沐,赫雲連城帶著郁心蘭向父母辭行,便趕到郁府參加家宴。

  郁老爺其實很想大辦一次,為長子步入仕途慶賀一番,可又怕目前災民還沒完全安頓好,這節骨眼上大肆鋪張,會讓言官參奏他,找了連城等幾個女婿一商量,最後變成了家宴。

  給長輩請過安後,男人們自然是先在書房聊天議事,女人們則聚在梅院的正廳,陪著老祖宗說話兒。

  兩位伯母仍沒回寧遠,大有不把女兒們嫁出去,誓不罷休之勢。幾個嬸嬸家也才女兒初長成,雖未及荓,但也可以先定婚了。因而見到郁玫和郁瑾、郁心蘭幾個,伯母嬸嬸們便將她們團團圍住,開始著意奉承。

  郁心蘭雖沒害喜的現象,但胭脂味聞多了,也會有些難受,不一會兒就微微蹙起了眉。溫氏瞧見了,不免心疼,便喚郁心蘭道:“蘭兒。過來多陪老祖宗說說話兒,老祖宗天天念著你呢。”

  郁心蘭忙向伯母嬸嬸們歉意地一笑,小步子挪到了羅漢床前。郁老太太伸手就將她拉到床邊坐下,嗔道:“雙身子的人了,可別久站,小心為妙。”又問了她一些日常的飲食起居,和莊子的受災情況。

  郁心蘭詳細回話,“莊子裡的果樹還好,早早便讓人用稻草圍了根部,除了被雪壓斷的枝條,基本都沒凍著。只是有幾畝地,原是種了些水果和蔬菜的,卻是連根都凍壞了。”

  說這話的時候,郁心蘭感覺到郁玫朝她看了一眼,那眸光意味莫名,大概是覺得她運氣好,凍過的秧苗根本不成樣子,根本看不出是什麼植物了,竟就這樣躲過了一劫。

  其實看得出又怎麼樣,早就讓人換了苗了,還怕你來告不成?

  郁心蘭大大方方地回望過去,與郁玫的視線在空中撞擊。郁玫柔柔地一笑:“四妹,剛才我同伯母嬸嬸們說了,後日在仁王府中辦個宴會,將家中的姐妹都請了去,我再請幾位夫人,讓人相看相看,或許,亦能成就幾段姻緣。我想請四妹也來參加,就怕你才了身子,不想走動。”

  這是為了族中姐妹好,郁心蘭若是不應,就太不近人情了。她忙笑著表態,“又不用我走路,哪裡會推懶不去。要不要我也請幾位交好的夫人一同去?”

  郁玫歡欣道:“那自是最好。”

  伯母和嬸嬸都露出了愉快的笑容,仿佛女兒已經定了一門上佳的親事一般。

  約好了時間,便沒再談這個問題。

  郁瑾有些奇怪地看了郁心蘭和老祖宗一眼,心想,雪災這回,蘭丫頭得了那麼重的賞賜,竟沒告訴家中長輩麼?

  郁心蘭還真就沒說,皇榜上沒才她的名字,她還四處去傳播什麼?再者,也怕家中人以為她在皇上面前說得起話,提什麼過分的要求。

  郁心蘭不說,郁瑾和郁玫自然不會去說,白白往她臉上貼金。因而在家宴上,眾人的話題也都是圍著郁老爺和郁心和轉,兒子掙回了臉面,讓郁老爺很是得意了一把。

  才人奉承著老太太,溫氏便安心坐在郁心蘭身邊,一個勁地為女兒布菜:“多吃點這個,對胎兒好的。”

  郁心蘭望著眼前的小山,很是無奈,“娘親,我哪吃得了這麼多,您自己吃吧,別管我了。”待宴會散後,郁心蘭尋了個時機,問溫氏,“父親以前可曾跟娘親提過他的事?就是為何王丞相會將女兒下嫁給父親的。”

  溫氏笑道:“自然是因為你父親文采出眾、相貌堂堂。”

  郁心蘭洩了氣,若是機密,父親應當不會說,可她明裡暗裡問過郁老爹幾次,郁老爹都死不承認,看來只能另想辦法去查了。

  宴後郁老爺又拉著幾個女婿聊天,溫氏便將幾個女兒安排在離二門最近的梓園休息,一會子姑爺想回府的時候,可以來尋她們,也不用擔心在後宅走動太尷尬。

  郁瑾和郁英、郁玫、郁琳坐在小花廳裡閒聊,郁心蘭則到二樓的廂房午歇。

  赫雲連城本就不擅言辭,在書房陪坐了一會子,覺得實在是插不上話,便先告退了。在小廝的引領下來到梓園,發覺小妻子正睡得香甜,就干脆也躺下,陪她小睡一會。

  待郁心蘭睡醒,連城便道:“我們回去吧。”

  郁心蘭點了點頭,指了指嗓子,“好渴。”

  房裡沒丫頭服侍,赫雲連城就親自到桌邊取水給她。郁心蘭呆看著窗外的一叢梨花,輕歎道:“好漂亮啊。”

  原是早春開過的花兒,因這一場雪,又再開了一次,這感覺,就如人能重生一般,分外美妙。

  赫雲連城挑眉,“這麼喜歡?我摘一束給你可好?”

  郁心蘭邊喝水邊問,“摘得到嗎?”那花枝看上去,離窗台才點距離。

  赫雲連城不說話,直接走到窗邊,左手一揚,拋出一根細絲,纏住花枝,用力一拉,就將花枝拉到了窗邊。

  賀鴻和蔣懷也從書房告退了出去。到梓園來接了夫人回府。仁王自是不可能紆尊降貴到後宅來接王妃的,郁琳便陪著郁玫去前院的書房。坐上小轎前,郁琳無間中一抬頭,正瞧見赫雲連城含著笑,伸手去摘那枝梨花。

  梨花粉白,卻白不過他如玉的俊臉和修長的手指。

  花枝間那一張俊臉,如同降臨凡間的仙人,完善得無懈可擊。斜眉入鬢,星眸灩瀲,唇角含笑。陽光從枝間傾洩而下,斑斑點點地落在他的臉上,打出明暗交錯的光線,整個人如同浸潤在光華之中,耀目、不可逼視。

  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赫雲連城的眸光向下微微一掃,又不在意地移開,拿著花枝回了房,窗口,只余梨花的芳華。

  那一眼,郁琳只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重擊了一下,全身血液逆流,靈魂幾被抽空,僵硬著,不能動彈。

  紅杏輕輕喚了她幾聲,“小姐,小姐……”

  郁琳猛地回過神來,小臉唰地便紅了,捂著臉鑽進轎子,心開始砰砰砰地狂跳。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原本是她根本看不上眼的男人,之前也見過幾面,驚艷了一把,卻只覺得是郁心蘭運氣好而已。可是今天,這種慌張又期待的感覺是什麼?突如其來的情愫是怎麼回事?她為何會為那一眼心跳,又為何會為他不願多看她一眼而心慌無措?

  郁琳的心亂糟糟的一團,轎子過了二門,到了書房門前,人被紅杏扶下了轎,尚不自知。

  郁玫向妹妹笑道:“行了,你回去吧,後日記得早些來我府中便是。”

  郁琳魂不守捨地站著,完全沒才反應,小臉仍是紅如朝霞,若不是紅杏扶她下轎,她只怕還在轎中發呆。

  郁玫不由得蹙了眉,她可沒見過琳兒這副樣子,說她氣悶吧,眉目間卻又有絲喜色,說她高興吧,眉頭又擰成一個川字……於是納悶地喚道:“琳兒。你怎麼了?”

  郁琳這才恍過神來,發覺姐姐正緊盯著自己,不由得心跳急促。慌得垂下頭。“沒、沒事,姐姐快進去吧,免得王爺久候。”

  的確是不能讓王爺久等,郁玫只得壓下滿心疑惑,步入書房。

  來迎門的是郁心和,見到她低低地喚了一聲,“三姐。”

  郁玫頓住腳步,輕笑道:“還沒恭喜弟弟的,以後就是個官兒了,若是才何為難的事,只管來王府尋我或王爺便是。”

  這話說得,好象她能替仁王作主似的,其實不過是她料定郁心和沒膽子直接找仁王,才白白說一說,給自己撐面子。

  郁心和卻信以為真,神情激動地應了聲。“多謝三姐。”

  郁玫往書房去的腳步又是一頓,拿絲帕按了按眼角,擦去根本沒才的淚花。一臉又悲淒又欣慰地表情,低聲道:“只要你能好好上進,不枉你生母為你做那麼多事,她去得也就安心了。唉!”

  說罷拍了拍郁心和的肩,徑直走進書房。郁心和站在外間,神色變幻莫測。

  郁心蘭回了府,紫菱便來向她稟告,“方才佟總管請人傳話來說,您的果莊,被一個外地商人看中了,願意用一萬兩買下,當場就要下一千兩銀子的定金,終總管問您,要不要拋售呢。”

  郁心蘭怔了怔,扭頭去看赫雲連城。赫雲連城沉吟片刻道:“先傳佟孝入府來回話。”

  不多時,終孝被傳入府中,回話道:“那人姓胡。自稱是永州人士。想到京城來行商,現在住在來雲客棧天字三號房,城中難覓住處,看中奶奶的果莊,是因為果莊受災最小,覺得是塊福地。所以願意高價買下,求個福氣。郁老板還說,果莊裡的佃農,若是願意留下的,他就會留下,若是奶奶用得著,想帶走,也可,聽奶奶的意思。”

  竟然也不怕她安插人手,完全擺出一副任人宰害的樣子,似乎不象是有所圖謀之人。郁心蘭不由得微擰了眉。看向赫雲連城。

  赫雲連城領首道:“你先拖著他,就說傳了話進府,但沒回音,不敢擅自作主。”

  佟孝忙點頭應下,告退出府。

  打發走了下人,郁心蘭悄聲問,“看你的意思,想將果莊賣給這個胡老板?”

  赫雲連城贊賞地看了妻子一眼,拉著她在身邊坐下,解釋道:“是的。”旁人向你打聽果莊之事,可聽到價錢,都沒了下文,可見他們只是聽到了一些傳聞;姓胡的卻願意出一萬兩銀子,買個三千兩的莊子,肯定是確切地知道了什麼。”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3 11:02 AM

第一百二十一章

  錦兒素來是個敦厚溫和的,就沒見她與誰紅過臉,此時卻憤怒得額角的青筋都暴了出來,攥緊了兩只小粉拳,在空中虛揮著,“老爺都下令不許再提此事的,她怎麼能將自己的父親的話當耳旁風!這般的挑撥離間,也不怕死後下拔舌地獄。”

  古時的書房就是辦公室,一般都是套間,由廳、書房和可供主人休息的碧紗廚組成,郁府的書房比較大,還有隔間和茶水間。

  郁玫自以為挑撥郁心和時,左右無人,哪知一旁的茶水間就候著夏雨,將那幾句話聽的清清楚楚,所有郁心蘭才剛一回府,這話就傳到了耳朵裡。

  郁心瑞亦是滿臉的惱怒,還有煩惱,“姐姐,父親不許在提秋容姑娘的事,可不解釋清楚的話,我怕哥哥會鑽牛角尖。”

  郁心蘭瞥了一眼弟弟一眼,笑問道:“你覺得解釋清楚了,心和就不會與我們有隔閡了嗎?若是娘親為了你,想去害旁人,你會如何,覺得娘親做的太錯,大義滅親嗎?”

  郁心瑞抿緊了唇,臉上一片茫然,設想了一下這樣的情形,還真不可能痛責娘親,甚至會為娘親心疼……

  郁心蘭便接著道:“所以咯,秋容是因為他才去害娘親的,兒不言母過,他必定會覺得生母待他很好,覺得咱們應當饒了秋容才是。”

  郁心瑞擰緊了眉頭,左右為難,“若是不解釋,他不是更怪咱們,怪娘親?”

  郁心蘭輕笑,“當然要說,不過不是要告訴他,是誰唆使秋容去害娘親的。而且,這話也不由咱們來說,說了他也不會信,必須有旁人傳到他的耳朵裡。”

  郁心瑞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我會辦妥的,姐姐就安心看著吧,我自有辦法讓哥哥院裡的翠蛾聽到這些話。”

  翠蛾是郁心和的通房丫頭,像是對他忠心耿耿的,聽到這些話,沒有不告訴郁心和的道理。

  郁心蘭看著弟弟還略有些嬰兒肥的小臉,心中不知是甚麼滋味,喜他心中有了城府,不再會讓人隨意欺凌,卻又覺得十一二歲的年紀,正該是天真爛漫,心瑞卻要開始學著防人,學著算計,心裡又酸澀得難受。

  只是,這世間容不得天真的人,她摸摸他的頭道:“嗯,找個機靈的小廝。”

  郁心瑞笑道:“夏雨和冬竹都很機靈,夏雨還特別會哄女孩子呢。”又湊到近前,壓低了聲音笑道:“連三姐身邊的紅蕊,都幫他做針線,還差點不想陪嫁了。”

  郁心蘭暗訝,都到了這個地步了?寧可跟個小廝,也不想去王府,要知道,當郁玫身邊就兩個大丫頭,以後多半是要給仁王當通房。

  姐弟兩個說了幾句閒話,郁心瑞才告辭回府。

  錦兒收起了臉上的怒容,紫菱掀了簾子進來,輕聲稟道:“千夏總是找借口往屋裡來,我給擋下了。”

  郁心蘭點了點頭,“沒事,只要她不進來就好,先別驚動她,或許我還要她幫著傳一點消息。”

  她也早猜著,千夏應當是王夫人的人,現在為郁玫所用了吧。只是,不知道臨時買回來陪嫁的人中,有多少只粽子。雖說當初買這個陪嫁的丫頭婆子,是完全由林總管負責,郁老太太親自挑選的。但帶人過來的人牙子,王夫人卻可以操縱……真是防不勝防吶。

  仁王府的聚會,郁心蘭到得最晚,因她要先邀上兩位交好的夫人,禮部侍郎陳夫人和御史周夫人,這兩位夫人府中都有即將婚配又尚未定親的嫡子,況且也沒有什麼門戶之見。

  郁家的女眷以及郁玫邀請的夫人們,都已經在花廳聊了好一陣子閒天了。

  聽到外面唱名,郁玫優雅地放下手中的茶盅,輕笑著起身往外迎,郁琳也緊緊跟上,不由得讓郁玫怔忡了一下。

  郁心蘭和郁玫攜手而入,嘴裡說著場面話致歉。不待女主人有所表示,郁琳搶著道:“沒事的,反正還沒開宴。一會子散了宴,四姐夫會過來接你麼?”

  又不是光來吃的。

  郁玫再次深深的看了妹妹一眼,笑著嗔了他一句,“哪有你這樣的,四妹才剛到,你就想著趕人走?”

  郁琳瞬間紅暈染頰,“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就更不好了。郁心蘭心中冷哼,平時也沒見你關心過我,一關心就帶上連城,別不是有什麼企圖把!

  眾人相互見了禮,依次坐下後,郁心蘭先送上隨禮,再將郁府的諸女眷介紹給周夫人和陳夫人,頓時,郁府的伯母嬸嬸們,看向郁心蘭的目光變得親切了許多。

  一直以來,他們都覺得郁心蘭對親戚的事情不上心,年節時就暗示他,想請她辦個宴會,讓女兒們都露露臉,他裝傻晃過去,後來上巳節時,人都已經上了門,她卻不肯多請幾個夫人來……

  到了今天,看到郁心蘭帶來的這兩個三品大員的夫人,嬸娘們才知道,郁心蘭還是關心族中姐妹的。

  相比之下,郁玫雖然殷勤的主動辦了這個聚會,可只是托人請了幾個六七品的官員夫人。原本,她們這樣的白身之家的女兒,配個六七品的官員之子,也算是高攀了,只不過,郁玫這樣做,透漏出來的意思就是,她們也就是這個檔次罷了,別想再高攀別的了。

  這樣高高在上的俯瞰姿態,仿佛是在施捨,頓時令嬸嬸們的心,偏向了郁心蘭這邊。

  人都來齊了,眾人便從花廳搬到王府後花園的紫荊花架下。二伯母尋了個空,將郁心蘭拉到一邊細問,“那位周夫人家中的兒子,蘭兒你知道嗎?人品如何?”

  原來二伯母也看出來了,周夫人挺滿意郁珍的,大有結親的意思,而且開口一問便是人品,而不是相貌和前途,可見二伯母是真心為女兒打算的。

  郁心蘭心存好感,說出的話便也真誠,“侄女當然是打聽過的,都說周公子文武雙全,開朗熱情,對朋友真誠,對父母孝順,是個性情中人,難得的是,他家從不納妾,家風如此,而且為人不迂腐……“後面這句評語,是連城給的,”前途無限。今年參加了春闈,過幾天就會放榜,依我看,必定能金榜題名,參加殿試的。”

  二伯母聽了這話,又憂又喜,郁心蘭心明眼亮,自然知道二伯母憂的是什麼,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周家人從來沒有門戶之見,現在這個周夫人,就是商戶千金,”

  二伯母安下心,感激的笑了笑,二人又回到座席。

  此時已經下朝,仁王明子信和泰小王爺一同回了仁王府,到書房裡議事。仁王問道:“聽說那出果莊已經轉手了?”

  泰小王爺點了點頭,“剛去衙門辦了戶籍轉登,買家是個姓胡的外地商人。我已派了陸青等人去查,甚麼身份,很快就會在知道。”

  仁王微微的搖了搖頭,“戶籍資料不見得是真的,得去他的祖籍查。”又抬眸問道:“那裡,真的有玄鐵礦嗎?”

  泰小王爺道,“我聽到的是如此,年前宮裡不是鬧過一次刺客,那名刺客就是用的玄鐵劍,削鐵如泥,後來便有了這樣的秘聞。”

  仁王修長的食指在黃檀木的書桌面上輕輕的敲了幾下,從抽屜裡取出了一張折疊的紙,展開來細閱。紙上,寫著這幾個月來,所有與郁心蘭或者佟孝接觸過的,想盤下果莊的人,甚麼人,在什麼時間、說了什麼話,記錄的非常詳細。

  越看,眉頭聚的越攏,“不是說刺客當場就吞毒自盡了麼?怎麼還會有這樣的秘聞傳出來?你看看這上面,足有九人。”

  刺客的劍被一名侍衛暗藏了,後又查出是在的鐵鋪打造的,原料的出處一曝光,這家鐵鋪就走水,沒有活口了,那名侍衛也醉酒摔入河中。這樣的事,按說應是非常隱秘的,怎麼有這麼多人參與其中。

  這紙我是泰小王爺給他的,泰小王爺自然清楚,解釋道,“人雖多,卻也只是我們、王丞相和十三爺的人。”

  仁王的預感愈發不好,“為什麼就是我們想爭儲的這幾派人?”

  鐵是打制兵器的主要材料,所以鐵礦從來都是由朝廷來管理和開采的,即使普通老百姓發現了鐵礦,也要上報朝廷,玄鐵更是比精鋼還要強韌十倍,若是發現了玄鐵礦,卻瞞而不報,那就等同於謀反。

  當然,一開始聽說果莊附近有玄鐵礦,他也的確是打算私下開采的,這也是給自己一個憑仗。可這秘聞若是假的……他定了定神,沉聲吩咐道;“姓胡的要詳查,果莊那邊讓人盯緊了。”

  還想吩咐一句,只一想到她這樣大方的將果莊給轉出手怕是不知情的,不過是貪財了一點。仁王忍不住遲疑起來,難道上回在宮中,她向父皇要銀子,也是因為貪財嗎?

  可是,為什麼在不轉手晚不轉手,偏偏在昨日轉手?而今日父皇就……

  思及此,他便有些坐不住,揚聲喚道:“初一。”

  侍衛初一立即現身。

  “王妃現在在哪裡?”

  “回王爺,王妃現在在紫荊花花苑款待客人。”

  仁王當即站起身,問泰小王爺,“你隨我去打個招呼嗎?”

  女主人請客,男主人一般是不露面的,但若是願意來打個招呼的話,就表示對女主人十分看重。因而聽到丫頭的唱名,郁玫受寵若驚,面上的笑容雖然淡然優雅,卻十足十的發自內心。

  她忙起身迎了上去,“王爺怎麼有空過來?”又向其身後的泰小王爺點頭致意。

  仁王溫和的笑道:“聽說你請了家中的親戚,自然要來看望一下,”隨即便親切的免了禮。

  側妃祁柳也是一臉的喜氣,她剛到不久,王爺便趕了過來,莫不是特意來尋她的?上前嬌滴滴喚了聲,“王爺。”

  仁王溫雅一笑,一手牽一個,在主位坐下,郁玫和祁柳含著羞怯的笑,相互暗橫可一眼。

  郁心蘭一一看在眼底。

  泰小王爺很隨意地尋了個座位,碰巧在郁心蘭左近,便打了個招呼,更為隨意的道,“靖兄如今很得聖上賞識呢,聽說工部有意保舉他,出任今年的防務御史。”間郁心蘭望過來,他笑了笑,“雖說是辛苦了一點,卻是個立功的好差使。”

  每年入了五月,就是梅雨季,這是期防汛的工作十分重要,防務御史便是查察各京地防務的。聽泰小王爺的意思,是想讓連城接下這個差事?

  郁心蘭淡笑道:“我可不懂這些。”

  沒得到想要的反應,泰小王爺有些失望。仁王雖與幾位嬸嬸說這話兒,余光卻也一直落在郁心蘭的臉上,仍是那麼平和寧靜,見到自己既不心慌也不試探……他們是外男,不便久留,寒暄了兩句,又回到了書房。

  還沒到宴時,便有守門婆子過來稟報,“赫雲大人在府外,要接赫雲少夫人回府。”

  郁心蘭含羞一笑,“對不住各位,我先回去了,外子怕是有急事找我……”

  郁玫還未有所表示,郁琳便搶著道:“那我送四姐出去吧。”說著便殷勤地起身,去扶郁心蘭。

  自家妹妹都要送客了。郁玫自然不好再攔,祁柳也笑著起身:“我送送少夫人把。”

  郁心蘭笑道:“不敢在麻煩祁側妃,這次見面忘了帶份禮,改日送上一套花水,以表歉意。”

  祁柳聽後,只是笑著道謝。方才郁心蘭送給郁玫的,是效果十分出彩,每月只限售五套的恆潤馨香,到她這裡就只是普通的花水,不就是要提醒她,她只是個側妃嗎!

  郁琳急著往外沖,忙忙地拉著郁心蘭去坐轎子。到了二門處,泰小王爺正與連城在交談,郁琳便扶著郁心蘭,過了二門,裊裊婷婷地上前屈膝一福,”姐夫。”

  郁心蘭的眸光一閃,沒看她,望向連城。

  連城抱拳欠了欠身,算是還禮,眸光自然地望著妻子,大手握住她的小手,“回去吧。”

  郁心蘭示意岳如先將郁琳送人二門,與泰小王爺別過,便跟著相公乘車回了府中。

  郁玫終於察覺五妹的心思了,宴席後單獨留下她來逼問。郁琳忸怩了一下,還是大方的承認了,又急切地拉著郁玫地手道:“三姐,你幫幫我呀,若是我嫁給了姐夫,我一定能幫上你和三姐夫的。”

  郁玫心中移動,有了比較,便安慰她道:“這是也不能急,你先回去好好歇著,別往四妹夫跟前湊,女孩子家的,不能自降了身份,不然嫁過去,他也不會看重你。”

  若是真要將五妹嫁入赫雲家就一定得能與郁心蘭爭寵才行!或者……取而代之?

  郁玫送走了郁琳,便去向仁王邀功。

  仁王想都沒想地道,“就憑琳丫頭?不可能的,你別生事。”有那樣一雙黑亮眼睛的郁心蘭,郁琳哪裡能匹敵。

  郁玫的一腔熱情被潑了冷水,加之仁王話語裡總是高看郁心蘭三分,令她十分不快,耐著性子推薦自家妹子,“王爺,不是臣妾自誇,琳兒自小便被人贊,是個花仙似的人兒……”

  花仙?仁王心中嗤笑,郁琳遠看還有幾分靈氣,近看就不難發現,與一般的貴族千金別無二致,傲慢、任性。哪裡比得上她,既恬美寧靜,又靈動活潑……

  “誰是花仙吶?”側妃祁柳的聲音隨著一陣香風,刮了進來。她深深地看了郁玫一眼,心中暗恨,這個女人,才剛進門多久,就想用妹妹來固寵了。

  這廂,郁心蘭再問連城,“連城吶,你注意到我的五妹沒有啊。”

  赫雲連城淡瞥了她一眼,酷酷地道:“沒事別亂吃醋。”

  那就是注意到了。郁心蘭便安心了,有察覺就會防范,就不怕他沒察覺。

  又問起防務御史的事。

  赫雲連城道:“還只是傳言。”

  想到泰小王爺那隱含期待的眼神,郁心蘭道:“他似乎很想你接下這個差使。”

  見郁心蘭望著自己,赫雲連城遲疑了一下,解釋道:“都城都是建在少災少難易守難攻之處,京的防務,一向不用怎麼操心,兩百多年,也沒出過汛情。所以河堤建的不好也沒多大關系。”

  郁心蘭恍然大悟,恐怕京的河堤多半是豆腐渣工程,那麼修建河堤的款項,只怕就……

  泰小王爺這麼希望連城擔任防務御史,會不會是因為知道這裡面的齷蹉,而且是對手干的,因而想讓連城給捅出來,他們坐收漁翁之利?將那一邊給得罪死了,朝中肯定會有人攻擊連城,連城只好來投靠他們。

  赫雲連城接著道:“若是皇上派遣我,我自然會去。”

  他只會聽皇上的吩咐,其他人的想法,不在他的眼中,說完這些,他便命令道:“這兩天在家中,哪裡也不去,初九宮中要辦晚宴,應該是要為大慶國的三皇子選妃了。”

  他是擔心會有人來麻煩她吧。自從三皇子露了面,據說俊美的容貌和翩翩的風度,讓原本擔心遠嫁他國、無娘家人支持、生活會很艱難的貴族少女們,一改之前的猶豫不決,變得積極主動起來。她雖然無權無勢,可是有一位長公主婆婆,而且長公主婆婆喜歡他這個媳婦,也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可有些事情,是想躲也躲不開的。郁心蘭回到府中,就發現小炕桌上的一大堆請帖,描金燙銀的。赫雲連城皺眉翻了幾張,吩咐紫菱道:“送回禮,人不去。”

  紫菱看了郁心蘭一眼,方屈膝道:“是。”

  赫雲連城砍了紫菱出去的背影一眼,笑道:“你這丫頭倒是衷心。”

  郁心蘭得意地一笑,“就許你有忠誠的侍衛,不許我有個貼心的丫頭嗎?”

  一會子後,紫菱將回禮膽子拿來給郁心蘭過目。郁心蘭點頭道:“不錯,就按這個。”

  赫雲連城坐到她身邊,揉緊她道:“今日上朝,又有大臣提及立儲一事,皇上已經應下,讓各位大臣上書舉薦人選,說是等大慶國使團一走,便會考慮,這段時間會比較多事,你小心在府中養胎,哪也別去。”

  皇上這是什麼意思,各人推薦的不同,肯定會有一陣子亂。以前是暗斗,現在是明爭了。

  郁心蘭用力點頭,“好的,沒你陪著,我哪也不去。”

  轉眼,各府的少女都得了信兒,知道宮宴上會為大慶國三皇子選妃了。郁心蘭不出府,並不表示別人不會來。親自投貼的人,她還可以推脫不見,可被妯娌們帶來的人,卻沒法拒絕。

  西府的蓉奶奶,惜奶奶,往日裡來往極少,這幾天也活躍了起來,動不動帶幾個人來“看望”郁心蘭,二奶奶和三奶奶就更別提了。

  對那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千金們老說,靜思園並不是終點,往往說不了幾句話,就會有人提起,“來了侯府,我們理應拜見一下長公主才是,還請大奶奶引薦引薦。”

  郁心蘭通常垂著眸,怯怯的笑道,“婆婆已經免了我的晨昏請安,要我安心養胎,若是我貿然前去,定會令婆婆不快。況且婆婆喜靜,就是大姑奶奶回門,也不見得會接見。”

  說著,無措地將手縮進廣袖內,一副新媳婦怕見婆婆的緊張樣。

  他不肯引薦,旁人就無計可施,身份的差別就在這兒,長公主那裡是一般的夫人小姐想見就能見得。如此幾次後,靜思園總算清靜了兩天。

  這日晌午,赫雲連城差人送了訊兒回來,說是三皇子與幾位王爺要到侯府做客,可能會到靜思園來坐坐。

  郁心蘭忙叫紫菱和安媽媽,指揮小丫頭們將院子內外再灑掃一遍,把庫房裡的好東西再挑些擺出來,茶具也上汝青瓷的精品。

  到了下晌,正忙碌這,二奶奶帶著兩位貴賓登門來,遠遠地笑道:“喲,大嫂這是要來甚麼貴賓?”

  郁心蘭瞧清楚二奶奶身後的兩個人,便將到嘴邊的話吞了下去,先給榮琳郡主見了禮,這才笑道,“這不是閒著沒事麼?琳兒,你怎麼也來了?”

  二奶奶笑道:“是我出府辦事,路上遇到郡主很郁五小姐,便邀了她們來府裡耍一耍。”

  郁心蘭眸光微閃,別人來找我,為的是能被三皇子選上,這兩人,只怕是為了選不上,畢竟,後日就是宮宴了。

  她笑了笑,將三人讓進屋內,可丫頭們還在打掃,郁心蘭只得抱歉的笑道:“要不,二弟妹先帶榮琳郡主和五妹去牡丹亭坐坐。我一會便到。”

  也只能如此,二奶奶便帶著客人先行一步,郁心蘭安排千夏和巧兒陪同,自己進內室歪著,對錦兒道:“一會子爺回來了,帶去牡丹亭,對了,先讓陳社去,就當我在那兒,報與他們說。”

  錦兒領了命退下,紫菱拿了美人錘給郁心蘭捶腿,笑著道:“奶奶是想讓三皇子見一見美人?”郁心蘭抿唇輕笑,“反正泰小王爺也想讓榮琳郡主嫁去大慶國,他怕是拒絕不了的。”

  牡丹亭,顧名思義,四周都是牡丹花。侯府中的牡丹園,因著長公主的關系,名貴品種極多,饒是榮琳郡主見得多了,也被這一大叢一大叢的牡丹給迷花了眼。

  小坐了片刻,陳社便跑了過來,向亭中諸人行了禮,低著頭詢問,“巧兒姐姐,大奶奶可在,大爺回來了。”

  巧兒忙應道:“一會子大奶奶就來了。”

  “那小的去請大爺過來。”陳社施了禮,忙忙地跑了出去。

  他這一走,榮琳和郁琳都坐不住了,左顧右盼。

  忽的,郁琳的目光被一支綠牡丹吸引了,輕訝了一聲,“好美。”便提裙走出了亭子,來到花叢中,彎腰輕嗅,隨即又直起腰身,一個輕盈的旋身,笑著向亭內的二人道:“好香。”

  巳是四月,在陽光下,可以穿著輕薄的百褶裙了,郁琳 這樣急速一旋,裙擺便如同花瓣綻放,甚是好看。

  榮琳也發現遠遠而來的修長身影,當即也提裙步入花叢,揚手輕輕轉了一圈,當真是人比花嬌。郁琳怎肯示弱,也隨即跳起舞來。

  赫雲連城引著幾位王爺和大慶國的三皇子,步入花園的時候,眾人便遠遠的看到這麼一副美人起舞圖。

  三皇子漂亮的挑花眼一瞇,“綽約多逸態,輕盈不自持。嘗矜絕代色,復恃傾城姿,玥國果然多美人啊。”

  泰小王爺彎眼笑道:“三皇子好才華,榮琳郡主素有玥國第一美人之譽。”

  三皇子面露驚喜,“果然絕色。另外一少女翩然靈動,宛如花仙,亦是難得。”

  建安帝原本就打算,賜一名公主和親,再選兩名陪嫁女官固寵,所以三皇子一下子看重兩人,旁人都不覺得有異。

  做高興的是仁王,榮琳是泰小王爺的表妹,郁琳是他的小姨子,怎麼算,日後三皇子都與他最親近。

  赫雲連城雖不知這兩人怎麼會在這兒,不過能被三皇子看中,也確實免了不少麻煩,他的麻煩。當下,一行人便行到了牡丹花邊。

  二琳向諸人行禮,半抬了眼眸,嬌怯怯地砍了赫雲連城一眼,赫雲連城卻以主人之姿,鄭重的介紹了三皇子。二琳又行了大禮,才在丫頭們的簇擁下,避到靜思園。

  果不其然,赫雲連城送走貴賓,回到屋內後,就笑話郁心蘭,“你倒是手快,一下子解決了這兩人。”

  郁心蘭挑了挑眉,“三皇子真的都看中了?”

  “嗯,仁王問了他的意思,會稟報給皇上的。”胡雲連城刮了刮他的小鼻子,“你這個小狐狸。”

  哈,要不是她們兩想著上這來勾引連城,她還真沒這個機會。

  不過郁心蘭還是有些不放心,畢竟三皇子只是來求娶一名公主,不便直接向建安帝請求,要誰誰,不要誰誰,若是有人從中作梗,難免有失。

  次日一早,果然就收到仁王妃的帖子,稱在仁王府宴請了三皇子,請了侯府的幾位少爺少奶奶一同赴宴。

  這樣是沒法子拒絕的。郁心蘭皺眉思索,忽的想到,自己答應過送祁柳一套花水,一直忘了。忙叫來巧兒,跟她說,“馬上送套恆潤馨香給任王府的祁側妃,你就這般說……”又寫了封信,讓陳社交給郁心瑞。

  巧兒領了命下去,到店鋪中取了香露,直接送去了仁王府。

  祁柳自然是喜歡這套香露的,可是就是感覺有些怪,於是笑著又問一遍,“你家奶奶真沒說什麼?”

  巧兒恭謹的彎腰福道:“回娘娘,我家大奶奶的確是這般說的,以前答應送給側妃娘娘,一時忘記了,還望海涵。”

  祁柳輕輕一笑,“好了,我明白了,代我謝謝你們奶奶。”

  巧兒躬身退了出去,祁柳的乳娘文媽媽疑惑道:“這赫雲大奶奶到底是什麼意思。”

  祁柳冷笑,“到底是姐妹,去那邊問問不就知道了。”

  不多時,文媽媽躬身進來,小聲道:“老奴剛好聽到王妃身邊的紅蕊,在吩咐婢子們這般這般……”

  祁柳頓時恨得咬牙切齒,“她們一家子的感情還真好,郁玫要將郁琳推薦給王爺,郁心蘭就來送禮。上回郁玫就在王爺面前嘮叨,王爺裡都沒理她,他竟然不要臉地想到用這種方法!”

  文媽媽也是一臉的鄙夷,“還是個王妃呢,到底不是勳貴家族出身的小姐,就是沒有分寸。沒教養,這樣的事也干的出來。”

  祁柳前前後後細想了一遍,定下心來,“她不仁,休怪我不義。下晌賓客們就應當要到了,你派人去盯緊了郁玫的人,尤其是紅蕊和紅蓮兩個。”然後附耳低語了一番。

  文媽媽一驚,“這……若是三皇子不滿意,怕是會怪到王爺頭上。”

  祁柳嗔怪道:“郁琳生的挺漂亮的,三皇子哪有什麼不滿意的,又不是要娶了當正妃,對男人來說,女人嘛,多幾個有什麼關系。難堪也是難堪的郁玫!王爺要怪就怪郁玫去!”

  因是上朝日,所以仁王開的是夜宴,男賓們下了朝,回府更了衣,才帶著妻女們赴宴。

  赫雲連城握緊了郁心蘭的手,一路叮囑,“你要小心,跟緊了母親,母親吃什麼,你就吃什麼。”

  郁心蘭用力點頭,讓她放心,然後幫他理了理領口的扣子,調笑道:“其實你才要小心。扣子和腰帶我給你扣好了,可不許解開。”

  赫雲連城十分霸道的將她帶入了自己的懷裡,俯視著她,故作邪惡地道:“晚上讓你解!”

  仁王府裡,張燈結彩。

  郁心蘭隨著長公主等人直接進了二門,自己的丫頭都留在二門外,換成王府的丫頭服侍。長公主牽著她的手,不由她離開自己的身邊。岑柔也極自然地站在另一邊,仿佛怕他被人沖撞了一般。

  郁玫只當沒看見,她哪會用這麼拙劣的手段!現在不是出去郁心蘭的時候,至少,也得是郁琳進了赫雲家的們,再在郁心蘭生產的時候,想想法子,總要神不知鬼不覺才好。

  酒至酣時,赫雲連城離席如廁,便有王府的小廝在前引路,漸行漸遠。

  赫雲連城不由得疑惑道:“怎麼還沒到?”

  小廝答得很藝術,“就近的,都沒空。”

  也是,這麼多客人……赫雲連城便跟著他一直走。

  遠處一抹粉綠的裙角,一閃而逝,小跑著去稟告,“赫雲大爺快到了。”

  郁心蘭輕啜了一口果蔬湯,眸光一掃,不見了郁琳的蹤影。

  郁玫見她轉著頭,便笑問,“三妹在找誰?”

  郁心蘭笑笑,“沒有沒有。”

  郁玫輕笑,“若是要找誰,只管吩咐你身後的丫頭便是。”

  郁心蘭輕笑頷首。

  剛在府外,郁心蘭已經接到了郁心瑞的回信,所以並不著急。

  郁玫細細打量她幾眼,發現她仿佛並未察覺,心中稍安。王爺真是糊塗了,將琳兒遠嫁他國,三皇子又沒當權,哪裡能幫的上他?自然還是赫雲連城好!

  祁柳也在找郁琳,眸光一掃文媽媽,文媽媽輕輕頷首,她這才放下心來。

  郁琳在丫頭的帶領下,來到溫泉邊,鑽進浴棚之中,丫頭屈了屈膝,“婢子先行退下了。”郁琳揮手打發她走。小心翼翼地側耳聽著外面的動靜。

  不一會兒,就聽到一串腳步聲響。郁琳的心隨著那聲音越來越近,跳的也越來越快。正要去解腰間的玉扣,一名俏麗的小丫頭進到浴棚之中。向她福了福,輕身道:“赫雲大爺不肯過來,還請五小姐隨婢子換個地方。”

  郁琳有一絲的懷疑,“姐夫為何不肯過來,不是有法子引他的嗎?”

  小丫頭搖頭道:“婢子也不知。是王妃讓婢子來引路的。”然後無辜地看著郁琳,隨便郁琳跟不跟她走。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郁琳一咬牙,跟在小丫頭的身後,到了一處池塘,耳邊已經聽到了鼓樂聲響,她不由得問道:“怎麼離宴席這般近。”

  小丫頭答得很坦然,“就是因為赫雲大爺不肯去太遠呀。”

  郁琳一想也是,便揮手讓小丫頭退下,待看得一抹修長的身影越走越近,她猛地提裙走上小徑,裝作不小心一崴腳,撲通一聲跌入池中。

  宴席中的郁玫聽到丫頭稟報,說是五小姐跌入池塘,幸被三皇子所救,安置在西廂房,至今昏迷不醒,三皇子還陪在她身旁……郁玫眼前一黑,怎麼會是三皇子,又怎麼會是小池塘?

  祁柳低頭笑了兩聲,再抬頭時,以換上了焦急的神色,“姐姐快去看看把。”

  郁玫只得起身往西廂房去,祁柳和郁心蘭要看熱鬧,自是跟著。

  郁琳渾身都濕了。為了能一次敲定赫雲連城,她穿的十分單薄,這是衣裳全都貼在身上,曲線畢露。仁王和泰小王爺已經趕到了,再三向三皇子道謝。

  看到妹妹的情景,郁玫差點沒暈過去,咬著牙槽牙罵道:“被子呢!怎麼不為五姑娘蓋上?”

  這個樣子被幾個男人看光,實在是……實在是……

  仁王覺得她這般失態,實是無禮至極,只是礙於三皇子在一旁,只得柔聲道:“這是宴會廳,哪裡會有被子,丫頭們已經到後院去取了。”

  直到這個時候,小廝們才搬來了屏風,再由丫頭們搬進屋內,打開來,擋在床前,為郁琳遮遮丑。

  郁玫轉到屏風後,輕輕喚著妹妹,可郁琳仍是未醒。

  祁柳上前扶住郁玫,柔聲安慰道:“姐姐放心把,太醫就快來了。而且三皇子既然心善救人,必定會負責的。”

  郁玫這一下子真是要暈倒了,這個祁柳,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就算此時已經沒有別的辦法,必須將郁琳給三皇子,也不能以此來說事,這種為了名聲不得不娶的女子,怎麼可能得到男子的尊重?

  祁柳說話的聲音雖不大,但屋裡人也可以聽見,三皇子隨即表態,仁王僵著笑道了謝。

  廳中還有客人,仁王和王妃、皇子等人便先走了。郁心蘭站到床前,冷冷地道:“別裝了,沒人了。”

  郁琳這才哇的一聲哭了開來,“你害我!肯定是你!”

  郁心蘭一點也不同情她,一針見血地道:“這是你姐姐的府第,我能干什麼?與其在這哭,還不如多想想以後怎麼跟榮琳郡主正愁把!”

  不過,郁琳估計沒多久好日子過,那天在侯府見到三皇子,郁心蘭就直達,這是個極有野心的人,他要的,絕不是榮琳和郁琳這樣的美人,他要的是玥國的助力,所以明日的宮宴,他必定有辦法讓皇上將自己的公主,賜給他。而榮琳和郁琳,不過是他覺得新鮮的玩意兒罷了。

  送走了賓客,仁王便板著一張俊臉,對郁玫喝到:“你干的好事!”

  郁玫倉皇地抬頭,“王爺,臣妾……”

  “閉嘴!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麼!你進圖還沒讓我丟足臉嗎?”

  仁王氣的失了瀟灑的風度,今天他真是有夠丟臉的!郁琳假摔也就罷了,可也要換個地方摔把!那面池面那麼隱蔽,旁邊一溜兒全是男廁,鬼才不知道郁琳去那裡干什麼的!

  好歹是他的小姨子,竟做出這麼下作的事情,讓他在眾賓客面前都抬不起頭來,更別提三皇子怎麼想了!有這樣的小姨子,要他日後怎麼與三皇子合作!怎麼在百官面前抬頭挺胸!

  仁王怒到不能在怒,指著郁玫道:“你!禁足三個月,以後府中的事,就交給祁側妃來代管。”

  祁柳忙上前兩步,輕撫著仁王的背,柔聲代郁玫求情,“王爺好歹看在新婚才一個月的份上,別讓王妃姐姐禁足把,否則,日後姐姐怎麼在眾夫人面前應酬?”

  仁王瞇眼看了看祁柳,頗為欣慰地道:“既然柳兒求情,玫兒的禁足就免了,但若想出府,或是人來府中,必須由我同意。”

  看著祁柳滿臉賢惠的表情一滯,仁王心下惱怒,一個兩個都是不省心!為何父皇不能給自己指一名真正寬容賢惠的妃子?

  馬車裡,郁心蘭拉著赫雲連城左看右看,良久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原封的。”

  赫雲連城惱了,“我是這麼容易被人左右的麼?”發覺不對,他便無視了那名小廝,還邀上了一名同僚,自己找茅廁解決了,怎麼也不會淪落到被人算計的地步。

  郁心蘭只好趕緊送上香吻,安撫這個自尊心受挫的男人。

  次日,郁心瑞下了學,便直接到了侯府,跟姐姐說道,“夏雨想求姐姐,將紅蕊贖出來,萬一被三姐發現了,紅蕊就麻煩了。”

  原來是一早,紅蕊拿了牌子出府,向夏雨求救。昨晚郁玫連夜審問知情人,雖暫時將罪過歸結到祁側妃的身上,可他很怕日後被王妃知道了,自己會死無葬身之地。

  看著弟弟期盼的眼神,郁心蘭不禁頭痛,這次多虧了紅蕊的一片癡心,才能雙管齊下,否則祁柳沒那麼容易知曉郁玫的計算,更不會誤以為郁琳看中的是仁王……可是,紅蕊是郁玫的陪嫁丫頭,這可不是銀錢能解決的問題。

  她只能暫時先答應著,“這事難辦,我得好好想想,而且也急不來。”

  郁心瑞對姐姐極有信心,“姐姐誒一定能想到法子的。”

  郁心蘭無語扶額,弟弟還真是太天真了啊。

  正說話間,赫雲連城下了衙回來,砍了郁心蘭一眼,似乎有話要說。不過他還是要先考問了幾句郁心瑞的功課,遣人送他回府,才道:“你讓我幫童安氏找她的丈夫童普,總算有些眉目了。說起來,還是童燿自己發現的。”

  “前幾日,童燿路過雲來客棧,發現櫃台裡的一方硯台是他父親所有。後來才查到,雲來客棧前幾年走過水,老板換了,所以一開始去查問的時候,沒人記得童普。我這才讓人畫了童普的畫像,到四周查問一番,還是一名街坊有些印象,說這人住了很久,花錢大手大腳的,有會喝醉了,還差點跟他大打出手。只是之後去了哪裡,卻無人知道。”

  郁心蘭輕吁一口氣,“至少有些線索了,總能查到的。”卻又疑惑,這不是說童普是個窮書生嗎?怎麼能長期住在客棧,還花錢大手大腳?

  赫雲連城知她關心下屬,便握了她的手道:“我會盡力。”



第一百二十二章

  該去赴宴了。紫菱帶著幾個丫頭服侍二人更衣,錦兒捧了一個青花盅進來,問郁心蘭要不要先吃點粥墊一墊。

  揭開蓋兒,是香噴噴的雞絲鱈魚羹,郁心蘭饞蟲大動,連吃了兩大碗,卻在臨上轎前,“哇”地吐了一地。

  赫雲連城驚得俊臉慘白,甚麼話都來不及說,立即打橫抱起郁心蘭,就往府醫的住處飛奔。

  紫菱等人也驚駭萬分,慌作一團,好事紫菱年紀大些,很快鎮定下了,指揮錦兒和蕪兒帶上毛巾,薄被之類的用具,到外院府醫的住處去尋找大爺和大奶奶,自己則到宜靜居去稟告長公主。

  府醫被赫雲連城的架勢嚇到了,急忙轉了身,嘴裡絮叨著,“請大爺先給少奶奶隔條巾子吧。”

  赫雲連城只得取了手帕,墊在妻子的手腕上,又站著擋去她的大半邊身子。府醫才敢號脈,半晌,收回手來,走到桌邊開處方。

  郁心蘭一路又吐了兩口,直個勁地叫“我沒事”,連城哪裡肯聽,這會子跟影子似得跟在府醫身後,緊張地追問,“怎麼樣?內子有沒有事?胎兒呢?不會滑胎吧?”

  府醫年紀頗大,動作慢條斯理,開完了方子,先詳細說明如何熬煎,如何服用,才要笑不笑地道:“大奶奶沒事,只是積食。”

  赫雲連城愣了半晌,才恍過神來,怔怔地回頭看去。

  郁心蘭當即將腦袋一偏,假死過去。

  真是丟臉!

  就是知道在宮宴上吃不了什麼,所以今天一整天,她都用這個借口,不停地往肚子裡塞好吃的,飯都卡在嗓子眼了,還吞了兩碗雞絲鱈魚羹,能不吐嗎?

  都說了我沒事!郁心蘭郁郁地想,感覺到頭頂一片陰影,估計是連城到榻邊了,她死活不肯睜開眼睛,太丟臉了。

  赫雲連城一顆懸著的新放下,頓時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捏住他的小鼻子,輕哼道:“挺能吃的嘛,嗯?”

  郁心蘭堅決挺屍,府醫又不鹹不淡地補充一句,“今日最好多多走動走動,小心晚上睡不踏實,反而傷了胎氣。”

  郁心蘭頓時不敢再裝,睜開眼睛,將手一伸,“連城,拉我起來,我們走回去吧。”

  赫雲連城差點沒繃住笑出聲來,又是輕責又是寵溺地在她的額頭輕敲一記,才扶起她來,慢慢往回走。

  這會子錦兒和蕪兒才趕到。連城已經恢復了一派冷峻,淡聲令她們回去,又朝氣喘吁吁趕到的紀嬤嬤道:“代我稟明母親,就說蘭身子有些不適,今晚的宮宴不去了,我留在府中陪她。”

  紀嬤嬤忙應下,又詢問大奶奶的病情,總算赫雲連城知道要為小妻子留點臉面,直說是害喜吐了。紀嬤嬤這才放下心,回去稟報。

  宮宴沒去成,廚房裡臨時給大爺做菜,自然是慢了一點,連城直到酉時三刻才吃到熱騰騰的飯菜。大約是餓得很了,連城一陣風卷殘雲,也吃得有些撐,他指著自己的肚子道:“這是你害的。”

  郁心蘭想歪了,笑得前仰後合,一個勁點頭,“是的,是的,你肚子大了,是我害的。”

  赫雲連城這才醒過味來。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見沒有殺傷力,干脆撲上去,用力撓她的癢癢。

  郁心蘭受不住癢,拼命地扭動,連城又怕傷了胎兒,忙手腳並用地壓住她,身體這樣的接觸,瞬間便點燃了赫雲連城心底的火焰,他的眸光暗了下來,卻又越發的幽婉,仿佛一道媚波,直直得撓到了郁心蘭的心尖尖上……

  郁心蘭掙了掙,“別……”

  “別什麼?”那帶著一絲欲望和一絲挑侃的俊臉,緩緩壓下,緊貼著她的臉,嘴唇甚至輕輕的擦過了她的唇,兩人之間的距離,頓時變成了零。

  嗅著他身上淡淡的男性氣息,郁心蘭有點喘不過氣,心跳 快得承受不住,慌道:“不要……現在不行……”

  赫雲連城笑得極其誘惑:“什麼時候行?”
  郁心蘭用力吞了口口水,支吾道:“四……四個月以後。”

  赫雲連城很認真的數了數日子,“快了。”

  直接探手抽開了她的衣帶,開始褪她的衣裳。

  郁心蘭當真緊張驚慌了起來,失聲道:“不要!”

  赫雲連城手上沒停,一邊褪她的衣裳,一遍含著她的耳垂呢喃:“親一親好不好?”

  也不待她答應,便俯首含住了她的唇。

  她將眼睛閉了起來,回應了他的熱情。

  夜色溫柔,情意纏綿。

  良久,赫雲連城微撐起身子,手指輕撫過她發燙的臉頰,將她散亂的發輕輕掠到耳後,動作親暱而溫柔,令她側扭過頭去,不敢看他。他卻握住她的手,放在灼熱處,附耳低語:“你答應過我的,幫我!”

  郁心蘭只覺得自己的臉燙得可以燒起來,手中的灼熱更是熾烈,她幾乎敏感地察覺到了那血管的輕跳……

  風光旖旎之際,門外傳來極不和諧的唱名聲,“大爺、大奶奶,賢王爺來了。”

  赫雲連城頓時軟在榻上,恨恨地一捶榻板,咬牙道:“他來干什麼!”

  明子期在外間耳尖地聽到,興沖沖地道:“我是來告訴你好消息的。”

  說罷也不用紫菱打簾子,自己便掀簾子進來,卻只看到一排晃動的珠簾。

  珠簾裡傳來赫雲連城忿恨的聲音:“不許進來!”

  待兩人衣冠楚楚地攜手走出來,明子期眼中的曖昧幾乎可以當X光機使了。他挑了挑眉調侃道:“是不是我來的不是時候啊?”

  赫雲連城冷淡的道:“有話快說,說完快走。”

  明子期撇了撇嘴,委委屈屈地道:“父皇將明華許給了三皇子,選了郁大人的女人和敬國公的女人陪嫁。”

  郁心蘭微怔,明華公主可是皇上最疼愛的公主,可見皇上是十分滿意這個三皇子了。而榮琳郡主竟沒入選,不是說仁王已經向皇上說明過了嗎?

  赫雲連城思忖著道,“皇上還是不放心安親王。”

  明子期見他就當著郁心蘭的面議論朝政,不由得怔了怔,隨即也一派閒適地問道:“防務御史的差事你接不接?”

  赫雲連城仍是那句話,“皇上下旨,我就接。”

  明子期直歎氣,“還想請你幫我查一查江南的案子呢。幾個月了,到現在都還沒進展,還沒關在京兆尹的牢裡。”

  郁心蘭不由得奇道:“江南是忠義伯世子,淑妃娘娘的親哥哥嗎?”

  明子期表示出興趣,“宮中這麼多妃主,你覺得是哪個?”

  郁心蘭一時語結,其實娘家有能力搬到這一點的妃子並不多,可也有幾個,總不能隨便懷疑。

  赫雲連城想了想,“你若是真想幫他,我明日陪你去看看把。”

  郁心蘭立即表態,“我也要去。”說著將手指在他的掌心摳了摳,十分有歧義地道:“我會幫你。”

  明子期的眸光在這兩人臉上掃過來掃過去,覺得十分奇怪,必有妖孽,卻參詳不透,郁悶非常。

  西芒山不算蒼翠,也不算荒涼,平平常常一座小山包,山腳下住著百來戶人家。

  郁心蘭下了馬車左顧右盼,這裡,居然是風水寶地?風水寶地不是應當依山靠水風景秀麗嗎?

  這個忠義世子真是沒腦子,這樣就被人給騙了來征地。

  來到苦主屋前,籬笆內的小院子一派荒涼,雜草長出有一尺高。進了屋,推開後窗,便是一片山坡,左右要走幾十步,才是鄰居。這樣的位置,就是有人來暗殺,只怕左鄰右捨根本不可能知道。

  郁心蘭滿腔熱情來幫他們辦案,結果甚麼都沒看出來,不免熱情受挫,閒來無事,便走出屋子,到小院子裡轉悠。

  這是典型的農家小屋。南面兩間正房,東側一間雜屋兼了廚房的功能,籬笆是隨意圍的,反正這裡的地不值錢,想圍多大圍多大。

  郁心蘭轉到屋後,果然見到了雞捨,不過已經沒雞了。她站在雞捨前怔了怔,記得現代的小區裡,是不許養雞的,奶奶就利用水池下的空檔,養了兩只,一個月,總能收幾十只雞蛋……正傷感著,郁心蘭忽覺耳旁一震疾風,隨即又歸於平靜,他遲疑的扭過頭,看向黃奇,“是不是你動了?”

  黃奇正一臉怔忡地看著手掌,聞言點了點頭,又抬頭往天上看去,滿面的疑惑。

  郁心蘭這才注意到,他的掌心有一小塊骨頭,“這是……雞骨?”

  黃奇答曰,“是,剛剛掉下來的。”

  莫非剛才是這塊雞骨從天而降,黃奇以為是暗器,所以搶著接下?只是,這雞骨從何而來?

  三個人一臉稀奇地抬頭,終於發現一棵大樹從半山坡斜出一根枝,按距離算,是離這小屋子最近的了,或許是雞骨輕,被風吹來的。

  郁心蘭指著樹道:“上面應該停過人。”

  賀塵立即長嘯一聲,通知主子。片刻,連城和明子期就趕了過來,追問是怎麼回事。聽說樹上掉了雞骨,赫雲連城親自飛身上樹,搜尋了一下跳下來,淡聲道:“上面應該住了人。”

  那可大樹的枝椏間,用細碎的樹枝搭了個窩,站在樹下看,還以為是鳥窩,可是直徑很大,還鋪了破棉絮,放了一個爛砂杯,應當是住人的。

  明子期立即令手下去詢問這個村的居民,得到了一個信息,有個孤兒,因無處可去,經常住在樹上。

  郁心蘭發揮柯南的潛質,篤定地道:“若他經常住在樹上,應當能看到有沒有人暗殺過這個苦主。不過,得派人趕緊尋到這個孤兒,保護他才好。”

  明子期點頭道:“有道理。”立即派人安排,又疑惑地回頭看向郁心蘭,“怎麼我來了這麼多次,都沒有雞骨頭砸我呢?”

  郁心蘭矜持地一笑,“這是穿越女的命運。”

  明子期沒聽清,“什麼女?”

  “大美女!”

  明子期做了個嘔吐的姿勢,結果被連城狠瞪了一眼,嚇得縮了縮頭。

  有了重大進展,眾人變回了府。

  等到第三天,終於尋到了那個孤兒,也從他的口中得知,當天夜裡,的確是有一個黑衣人溜進苦主的屋中,出來的時候他正好輕咳了一聲,那黑衣人抬起了頭,只是背著光沒發覺他,反倒是他就著月光,看清了黑衣人的相貌。

  明子期立即讓人繪了畫像,貼在四處的城門集市上,懸賞緝拿,報信有獎。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很快,就有人舉報了黑衣人的行蹤。待抓到黑衣人,招供說是一名中年人花錢請他殺人。有了這麼一個證人,至少能證明,殺人案與忠義伯世子江南無關,江南很快被放了出來。

  這人也是十分知情識趣,出了牢,休息了一天,便在樓外樓大擺酒席,請明子期和赫雲連城夫婦吃酒,以表謝意。

  樓外樓是郁心蘭的店鋪,赫雲連城自是同意帶了她出來透氣。江南的長相與淑妃十分像,顯得有些女氣,不過人倒是豪爽,與淑妃的做作完全不同。

  酒過三旬,江南的舌頭有點大了,一手搭在赫雲連城的肩膀上,拍著胸脯保證,“靖賢弟日後有什麼事為難的,只管告訴愚兄,愚兄必定為你辦的妥妥當當。”

  赫雲連城不喜歡與旁人這本靠近,不著痕跡地挪了開來,江南一個撲空,下巴磕到了桌面上。

  郁心蘭“噗”就笑了出來,忙又縮在連城身後。

  江南也不介意,繼續熱情地道:“聽父親說,皇上令你為防務御史?我告訴你,工部尚書絕對有問題!他兒子哪會與我爭花魁媚娘,一砸就是二萬兩!後來又花了五千兩,包了媚娘一個月。他府上雖然一般般,可他家在鄰縣的別苑,卻修得美輪美奐,隨便一個擺設都是精品!”

  赫雲連城聞言,抬眸砍了明子期一眼,明子期笑了笑,哄著江南道:“你還知道些什麼?”

  江南一臉得意,“我知道的多了!戶部尚書養了三方外室,還欠了泰小王爺一萬余兩的賭債,謹親王世子有斷袖之好,在京郊的別苑養了個小白臉,為了拉攏那位小白臉的心,還每天送女人給他呢。”

  他越說越來勁,朝中許多人的丑事,他幾乎都知道。

  郁心蘭起身走到門邊,探頭看了看,還好這是她的店鋪,早讓安泰在周圍不要安排客人,說什麼也沒人聽到。再回頭看向一臉壞笑的明子期時,那感覺卻又不同。

  想來他故意讓連城來聽這些的把?畢竟只有象江南這樣的混世魔王,滿大街的亂竄,甚麼狐朋狗友都交,才能知道那些齷蹉的事情。可是,有時這些信息,卻是極有用的。

  皇上令赫雲連城擔當防務御史,恐是有其深層的用意。以前的防務御史,多半是被人給收買了,甚麼都查不出來,皇上又不可能親自出馬,這幾回連城辦差都顯示出忠心,因而皇上才將這差事指給他,希望他能將那些吞沒工程款的官吏抓起來。

  明子期,是真的在幫連城呢。

  江南是被人抬回府的,連城和明子期倒是神清目明。連城向明子期淡淡地道了聲:“多謝。”

  明子期呵呵一笑,“謝什麼?這酒可是江南請的,銀子是表嫂賺了,你要謝我什麼。”

  連城也不再多說,只是拱了拱手作別,扶著郁心蘭上了馬車。

  郁心蘭由衷地道:“真難得賢王出身皇家,卻這般灑脫。”

  連城笑了笑道:“其實子恆也是,只不過,他不便與我過於親密。”

  這個嘛,郁心蘭執保留態度,就沖德妃娘娘的動作,莊郡王只怕也很難灑脫起來。有時,皇子的命運,不僅僅掌握在他個人的手中,他還代表著背後的各種勢力,尤其是母系家族的勢力 。有的時候,就算他不想爭,也不得不去爭。

  防務御史的工作,只是暫時的,卻的確是很累,每天要在河堤上巡視,還要審核過往賬目,為確保京城的安全,河堤每年都會加固,朝廷每年都撥了大量的款項,這些款項是如何使用的,每年這個時候,都要審查。

  連城對審核帳並不在行,又怕請來的帳房先生會被人收買,便想請小妻子幫著審核一下,郁心蘭二話不說,接手審帳的工作,帶著錦兒和紫菱,三個人埋頭苦干。

  為了方便歸納各種數據,本不想出風頭的郁心蘭,還是大膽采用了現代的表格方式,一項一項分類匯總,查到最後,便看出了許多問題。

  郁心蘭拿著記滿數據的宣紙,去書房找連城,一一指給他看,“這兩項只有進沒有出,這幾項的數目,前後不符,還有這個款項,明顯虛高……”

  他在有問題的數據邊,標注了賬冊的頁目,翻查起來極快,就是連城這樣的外行,也能一眼看出問題來。

  合上賬本,赫雲連城站起來披衣,“我進宮一趟,你自己先吃飯,別等我。”

  郁心蘭點了點頭,邊為他扣扣子,邊囑咐道:“你只管說明你查到的事情,別提什麼意見,一切聽皇上的意思辦吧。”

  其實這話她本可以不說,可是事情辦的太順了一點,仿佛一直有人在一旁幫襯。雖說古代的賬本的確是流水賬,幾大本賬冊,要找出漏洞來比較難,可這些人敢貪墨,應當就會准備兩套賬才對,怎麼他們拿到的,就是原始賬本?

  有問題的款項,多大十幾萬,這還只是去年一年的!

  若真的追查起來,得涉及朝中多少官員?

  這樣大的舉動,讓連城出頭牽出,只怕不是好事,若是能查出涉案人員和貪墨的銀子,那是大功一件,可若是查不出來,讓皇上生出的希望落了空,反倒比沒有更為令皇上失望。

  赫雲連城握了握她的手,輕笑道:“我明白。”出門之前又轉身道:“對了,我讓賀塵繼續幫你找人,什麼情況你問他把。”

  郁心蘭應了一聲,這大本個月一直在忙碌著,居然都忘了在幫童安氏找丈夫了。她想了想,讓紫菱拿了帖子去二門,讓人傳童安氏進府。

  之前酒桶兒子說,在雲來客棧看到丈夫慣有的那方硯台,童安氏便對找到丈夫充滿希望,進了靜思園,嘴角就不由自主地抿緊,期望聽到好消息。

  巧兒辦了張椅子給童安氏坐下,郁心蘭笑了笑道:“沒別的事,就是想問問你,你丈夫可有何謀生的特長,臉上有沒有什麼特點?從這兩點入手,比較好找人。”

  童安氏不由得道:“不是看到奴家丈夫的硯台嗎?定是他當了,可以問問老板是從哪裡贖買的,或許能從當票上尋到人。”

  郁心蘭睜大了眼睛,“那老板說了,硯台是前任老板留下的,房客不要的,而且有人看見你丈夫一直住在天字號房,哪裡需要當硯台?”

  童安氏明顯一怔,“相公哪裡住得起天字號房?“她想了許久,才遲疑地道:”奴家的相公就是會做點爆竹,雖說是家傳的手藝,比旁人做得好些,可也賺不了多少銀子的。”

  郁心蘭“哦”了一聲,“會做煙花嗎?”爆竹的確不值錢,可煙花還是能賺的。

  童安氏點了點頭,“會,相公家祖上原是開爆竹鋪子的,後來出了位會讀書的祖宗,成了書香門第,不過這賺錢的手藝,還是傳了下來。相公曾說過,他家做出的爆竹,想怎麼爆就怎麼爆。”

  郁心蘭抽了抽嘴角,牛皮果然是吹出來的。不過這不是重點好吧,重點是他臉上有沒有什麼特征。

  童安氏用力搖頭,“相公長得一表人才,臉上沒有黑痣這類的東西。”

  又問了幾句,仍是問不出重點,郁心蘭只好安慰她,“到底是幾年前的事了,找起來要一點時間,你且別急,大爺安排了人手幫你找,只要他還在京城,總能找到的。”

  童安氏忙起身福了福,“奴家不急,奴家還沒報完大奶奶的恩典,況且燿兒在這還有人教他讀書,奴家不會急著回家鄉。只求大奶奶幫幫奴家,是生是死,奴家總想要個訊兒。”

  說著,眼眶變紅了。

  紫菱趕緊上前安慰,錦兒也從旁勸了幾句。郁心蘭讓丫頭包了兩碟點心帶給童燿,又送給童安氏一些不穿的舊衣裳。童安氏才千恩萬謝地走了。

  郁心蘭一直等到半夜,實在是撐不住,才睡了過去。朦朧中似乎連城回來了,揉著她小睡了一會,清晨再睜開眼睛時,身邊的床卻是空的。

  紫菱聽到響動,忙進來服侍,輕聲道:“大爺說,這幾日他會住在禁軍營,剛才巧兒幫著大爺收拾了包袱,大爺已經走了。見奶奶睡的香,便沒讓叫起奶奶。

  郁心蘭心中一動,莫非是要開始查河堤款貪墨的暗自了?

  只可惜朝中的案子他不方便插手,要不然,也不用在府裡干等著。

  一晃幾天過去了,連城每日差人送平安信回來,郁心蘭也讓帶話報平安,雖是沒見面,卻仿佛人就在眼前一般。

  賀塵拿著童普的畫像問遍了雲來客棧附近的居民,總算問出了一點線索,有人稱記得童普跟一男人一同喝過幾回酒後,就再也沒在客棧出現過。問那個男人的相貌,卻又很模糊。只記得額間有顆朱砂痣,很有幾分女氣。

  雖然是線索,可卻有如大海撈針。京城繁華,少說也有百萬人口,連姓名都不知道,要找到一個額間有朱砂痣的男人,這得多長時間?

  郁心蘭長歎一聲,心想,不好為了這事麻煩連城,是不是應該告訴童安氏一聲,有緣自會再見?

  又過了幾日,赫雲連城終於從軍營回來了,人都黑了一層,不過面有喜色,他邊更衣邊道:“查到一些重要線索,已經上報給皇上了,由皇上來定奪,最後要定案,還是必須大理寺會審。自不過沒找到貪墨的銀子,帶人搜了幾處別苑,都沒發現江南說的那些名貴古董擺設。”

  郁心蘭不以為意,隨口道:“准時事先聽到了風,將東西藏起來了。”

  赫雲連城關心了一下她的近況,“吳為最近為你診脈沒?”

  “半月就診一次,我身體很好,寶寶沒事的。”郁心蘭笑了笑,“對了,童安氏的丈夫,與一個額間有朱砂痣的男人碰過幾次面後,就離開了客棧,不知道能不能憑這找到。”

  赫雲連城微微一怔,恍神道:“我倒是知道一個額間有朱砂痣的人。不過,他已經死了。”

  郁心蘭好奇地問,“是誰呀。”

  “就是慫恿長皇子去半壁坡的那個侍衛,名字不記得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3 11:04 AM

第一百二十三章

  每月的初一,是王妃們進宮給太后、皇後和各自的母妃請安的日子。

  郁玫和祁柳一早就入宮,給太後和皇上請了安後,便到回雁宮參見劉貴妃。

  劉貴妃對這兩位媳婦,都還算是滿意,和藹地賜了座,聊了會子閒天。

  郁玫如今不能隨意出府了,仁王待她也冷淡了許多,這次入宮,若是螚討得劉貴妃的歡心,倒是可以挽回一二。

  她心中焦灼,臉上卻是半分不顯,仍是一派溫柔雅靜。

  劉貴妃忽的笑道:“玫兒去梓雲宮給淑妃請安,怎麼說,你們也是親戚,應當多親近親近。子信也常說要給淑妃請安,不過他是外男,多少有些不便。”

  話外的意思,是要她出面拉攏淑妃,為仁王出力。

  郁玫心中暗喜,忙恭順的應道:“臣妾謹遵母妃教誨。”起身施了禮,在宮女的引路下,前往梓雲宮。

  祁柳的俏臉上有一絲的黯然和嫉妒,她的出身雖然比郁玫好,家族也幫得上仁王,可是卻沒有淑妃這樣得帝寵的親戚。

  劉貴妃看在眼中,微微一笑,高貴的目光淡淡落下,問道:“柳兒平日讀些什麼書?”

  皇室的媳婦與普通官員家的媳婦不同,必須知書達理,有遠見卓識,只是不能壓丈夫一頭。祁柳忙回稟,“臣妾最近在研讀詩經。”

  劉貴妃輕輕頷首,令女官去內室取了本書出來,交給祁柳,“這是先皇後所著《女范捷要》,你好好研讀。”

  祁柳忙起身謝了母妃的恩賜,心中惴惴不安,不知母妃為何要賜這本書,是覺得她禮數缺乏,還是行止失儀?

  劉貴妃卻淡淡一笑,“先皇後專心正色伺奉先帝,真乃當世女子之典范。”

  祁柳聞言,茅塞頓開,心中一陣竊喜。

  先帝還是皇子時,先皇後只是側妃,但因娘家輔佐先帝有功,先帝登基後,被冊封為皇後,原本的正妃,反倒成了貴妃。

  這是不是意味著,若是我闔家盡力輔佐王爺,日後,也能象先皇後這般……

  梓雲宮內

  郁玫雙手呈上早准備好的賀儀,輕笑著祝福:“娘娘的起色看起來極好,又最得聖眷,定能在傳喜訊。這是我家王爺特意為娘娘尋來的,不成敬意。”

  聞言,淑妃嬌柔地一笑,“但願能承你吉言。”打開禮盒一看,竟是一付白鹿胎。

  白鹿胎僅此於雪鹿胎,是治療不孕症,提高懷孕幾率的最佳藥品。

  淑妃眸中閃過驚喜,笑容更加嬌柔美麗,做為回報,她幽幽地虛歎一聲,“咱們是親戚,本宮也不怕你笑話,最近皇上為了國事操勞,雖是每日歇在梓雲宮,卻極少……唉,都是那幫佞臣所害。”

  郁玫趕忙問道:“不知皇上心憂何事?”

  淑妃報了一串人名”“皇上說,雖是查出了這幾人貪墨銀兩,可是不知他們是如何分贓,又不知贓銀藏在何處。他們若是咬死不承認,律法也沒有辦法制裁。皇上常在本宮面前歎息,貪官常有,棟梁難尋呀。”

  這即是說,若是能找出他們分贓的賬冊,還有贓銀的藏處,就能定罪,還能將赫雲連城的功勞給搶過來,被皇上認為是國之棟梁。

  郁玫將這些人名暗暗記在心中,順著淑妃的話奉承,“娘娘真是恩寵不斷,連這些事兒皇上都願與娘娘分說。”

  淑妃小意兒地歎息,“皇上不過是想尋個信任的人,說一說罷了,本宮是不歸干政的。”

  這話越發突顯了她的得寵。孤枕了一個月的郁玫不由得有些嫉妒。

  淑妃看在眼中,更加得意,她出嫁之前並沒有太大的名聲,那些夫人們,都不喜歡她這種妖嬈的、能勾走男人魂魄的女人當媳婦,害的她只能嫁給一個病秧子。如今風水輪流轉,她當然要時時刻刻炫寵!

  郁玫又怎能讓她這般得意,挑了淑妃最窘迫的話題道:“娘娘這般得寵,連帶著宮中的奴才都能多些賞賜……”

  淑妃頓時尷尬了,她最缺的就是銀錢!家裡有個混世魔王的大哥,時常跑去包花魁,哪有銀錢供給她。偏偏在宮裡打賞,可不是幾兩幾錢就行的,至少幾十兩,若是想知道皇上的行蹤,幾百兩打出去,都不見得有用。

  郁玫垂了眸,掩住眼中的精光,淡淡地道:“咱們這些親戚中,難得出了娘娘這樣的貴人呢,這是祖宗保佑才有的福氣。臣妾是不懂花露香粉這些個,否則的話,也開個香露鋪子,請娘娘幫著拿到宮中的常供,也好依仗著娘娘發些小財。”說著怯怯地笑了笑。

  淑妃砰然心動,郁心蘭的香露鋪子的確很賺呀,若是能從她手中那幾成干股,自己也就不愁銀錢了,況且自己能幫著她在貴婦和妃子之間的宣傳,還能讓泰總管多從她鋪子裡訂些貨,並不是白占她的便宜。

  郁玫借著喝茶打量淑妃暗暗計算的表情,目的達到,她便不再久留,施禮告辭了。

  郁玫回到回雁宮,劉貴妃詢問了幾句淑妃的情況,便打發她和祁柳回府。

  等她二人離開後,從內殿裡走出了仁王,原來他一直都在回雁宮中,並未上朝。

  劉貴妃笑問,“可看明白了?”

  仁王躬身道:“還請母後明示。”

  劉貴妃拉著兒子坐到身邊,輕身解釋,“御妻之道,並非是要一碗水端平,你必須有所厚薄,才能讓她們爭,讓她們只圍著你一個人轉。可是爭的方法,卻不是相互陰損,內牆起亂,而是為你出謀出力。誰予你的幫助大些,你就多寵誰一些,卻不能獨寵,總要輪著來。”

  “處罰亦是一樣,誰犯了錯,就要罰,可是旁的人也要小小警告,總要讓她們知道,她們都是你的妃子,是一家人。象郁琳那件事,你就不應當只責怪玫兒一人,她怎會這般傻,讓自己的妹子當著賓客的面出丑?”

  仁王面色一緊,“這事兒兒子事後也著人查了,確是柳兒從中作梗,我也責罵過柳兒了。可我早說琳兒已被三皇子看中,他還要這般幫襯自己的妹子,想賴給赫雲靖,可曾有半點將兒子放在眼中?”

  劉貴妃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只要她將那個位子看在眼中,自然就會將你看在眼中,她不過是思慮不周。你是她的天,還怕她翻什麼風浪?現在可以用她拉攏淑妃,日後你得償所願,這世上的女子都是你的,還怕沒有可心兒的人伴著麼?”

  不知為何,母妃說道可心兒的人時,仁王的眼前竟出現了一雙黑亮的眸子,那樣的晶瑩的目光……喉頭一緊,他不自在地伸手去取茶杯,輕啜一口,再抬頭時,又是謙和溫雅的仁王殿下。

  “多謝母後賜教。”頓了頓又道:“這些日子赫雲靖的手下在西街一代尋人,尋的是幾年前入京趕考的學子,卻不知有何用意。母妃可在宮中聽過什麼傳聞?”

  劉貴妃疑惑得搖頭,“沒有!你讓人留心一下便是,或許只是找遠方親戚……宮中母妃幫你留意,不要太著緊,心思,還是放在大事上。”

  仁王恭敬地受教,這才出了回雁宮。

  剛走到僻靜的御花園外牆處,內廷總管泰公公迎面而來,見到仁王躬身施禮,笑瞇瞇地道:“殿下回府麼?”

  仁王立即停下腳步,與之寒暄,“是啊。公公這是為父皇辦差麼?”

  泰公公回道:“可不是,奴才還能為皇上辦差,可是奴才的福分吶。”

  寒暄過後,兩人便各走各路。

  坐到回府的豪華馬車內,仁王才將掌心那團紙拿出來,展開細閱,隨即蹙起眉心。回到府中不久,泰小王爺下朝趕了過來。

  仁王將那張紙給泰肅看,“泰公公今日傳給我的。”

  泰肅看後,思忖片刻,展眉笑道:“這可是好事啊。皇上著人去吏部調溫良的檔案時,我變猜測皇上想啟用溫良了,所以留心看了一下,溫良有個孫女叫溫丹,是兒子溫崇的小女兒。赫雲大少夫人自幼是隨外祖和娘親,在榮鎮鄉間長大的,與王妃的情義並不深厚,不賣王妃的面子,可是溫丹卻不同,那是自幼玩大的表姐妹,聽說溫崇待赫雲大少夫人亦是十分好。”

  仁王抬眉笑道:“你是說你打算納了溫丹?”

  泰小王爺嘴角一抽,“王爺納了溫丹不是更好麼?可以直接加深與赫雲靖夫妻倆的關系。”心中卻道:誰知道那溫丹長得怎麼樣,我為什麼要納了她?

  仁王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沉吟道:“這事兒可以緩緩,從榮鎮入京,也得半個來月。父皇怎麼會想到,任用溫良這個幾十年沒擔當過任何官職的前科進士,還是巡察御史這麼重要的職位。”

  泰小王爺一時語塞,看向窗外:“皇上的心意越發不好猜測了,說清明點吧,這段時間寵淑妃寵得沒邊,昨日還給江南這小子弄了個正四品的官職,雖說是閒職,可這官階一下子升的也太高了些;說不清明吧,可許多事情,他都能一眼看穿。”

  仁王輕歎一聲,的卻如此!所以人最想弄清楚的,就是皇上的心思,以前還能猜出幾分,現在恐怕每一個人能猜透了。

  赫雲連城忙碌了一個月,終於送走了大慶國使團,工部貪墨的案子也查出了大概,轉交到了大理寺。他如今只要管著禁軍和京的河堤就好,只要過了雨季,就能卸下防務御史的差事了。

  今日總算的了些清閒,赫雲連城便陪著郁心蘭坐到牡丹亭內,吹吹初夏的涼風。

  已是五月,雨季悠然而至,細碎的雨點輕敲在花葉上,將左後極多牡丹給打落入泥。

  郁心蘭搖頭歎息,“在賞牡丹,又得到明年春季了。”說罷,用極復雜的目光看向連城。

  赫雲連城心智堅強,從不做這種悲春傷秋之態,當下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頭專心為她泡茶。

  赫雲連城的茶藝十分出色,精巧的茶壺在他的手中翻飛,洗茶、沖茶一氣呵成,最後一個鳳凰三點頭,斟滿了三只小杯,像郁心蘭一伸手,示意“請嘗”。

  郁心蘭伸出三指,捏住小杯,分三口喝下,贊道:“好香。”

  赫雲連城不由得好笑,“就這麼兩個字?剛才為幾朵殘花還又悲又歎的。”

  郁心蘭白了他一樣,我哪裡是感歎殘花,我是想問你還記不記得榮琳郡主當日那一舞!巧兒說,她看得心都醉了……

  不過這種話,郁心蘭是不會說出口的,赫雲連城自然無法知曉,又給她沖了幾杯茶,眼見雨停了,忙道:“回屋去吧,一會子若是下大雨,凍著可就糟了。”

  郁心蘭嘟起小嘴,很不想回屋,真是悶死了,“現在都初夏了,即使夏雨,穿上三層衣服,也足夠暖了,哪裡會凍著。”

  赫雲連城便懶得在和她廢話,直接將她打橫抱起,送進小轎,打起車簾,自己跟在一旁,陪她說說話兒。

  遠遠的,四個粗使婆子抬著兩頂小暖轎,從另一條小徑往松鶴園而去。

  甘夫人和三奶奶坐在轎中,兩人都從小窗口看到這一幕。甘夫人冷哼了一聲,暗暗咒罵幾句。

  三奶奶則眸光微寒,忍不住輕輕將手壓在自己的小腹上,與郁心蘭微微隆起的小腹一對比,心下就是一痛,怎麼回事,生完燕姐兒已經一年了,卻聽不到半點喜訊。難道是出了甚麼意外?

  在這種鍾鳴鼎食之家,男人若是沒個兒子傍身,可就難以立足了。

  她躊躇片刻,決定到府外尋個良醫診診脈,若是真有毛病,也不能讓府中的人知道。

  到了松鶴園,婆媳倆下了轎,甘老夫人的大丫頭將她們引進廳中,小聲道:“老夫人正在誦經,一會兒就好。”

  甘老夫人幾乎將松鶴園當佛堂了,每日素食,安心禮佛。

  自打郁心蘭懷孕之後,她就不再讓郁心蘭前來請安,反而時常親自上門去慰問。二奶奶這段時間都在服侍二爺,二爺的杖傷終於好了,可是心傷未愈,加之沒了官職,心中愁悶,脾氣變得比較暴躁,更加需要二奶奶的悉心照顧。

  因而現在到松鶴園請安的人,只有甘老夫人和三奶奶。

  甘老夫人走進內室,看著女兒,慈祥一笑,“你來了。”

  甘夫人剛剛解了禁足令,這還是兩個月內第一次來拜見母親,聞言,悲從中來,眼眶立即就紅了。

  甘老夫人搖頭道:“哭什麼?笑得最好的,不一定是笑到最後的。”

  甘夫人點了點頭,“女兒知道,可是策兒他現在……”

  甘老夫人看向三奶奶,笑道:“不是還有傑兒麼?對了,你怎麼還沒點喜訊?錦繡和顏繡也跟了老三好幾個月了,也沒消息,不會是你使了什麼手段吧?”

  三奶奶直叫屈,“孫媳哪裡敢。我已經生了燕姐兒,斷沒得不讓妾室生育的理兒。”

  甘老夫人盯了她幾眼,似乎是真誠無偽,這才作罷。

  談及世子之位,甘夫人就直抹眼淚水,“我好好的丈夫分了她一半,連家業都要讓給她兒子,這讓我怎麼甘心!”

  甘老夫人卻淡淡地道:“說了這事兒還沒定論,何必自亂陣腳。”

  甘夫人哭道:“我怎能不急,侯爺如今根本就不到宜安居來,那個郁心蘭又有了五個月的身子……”

  甘老夫人不以為然,“不足五個月!我算了日子的。懷胎十月才能生下來,期間還不知道有多少事發生,就算能順利生下孩子,還要看是男孩還是女孩。你只管讓策兒和傑兒多生幾個男孫才是正經。”

  甘夫人擦了眼淚,壓低了聲音很母親道,“我想找個時間讓人給傑兒診診脈,別不是在外面淘壞了身子。”

  甘老夫人喝道:“胡鬧!旁人避之不及的事,你還趕著去認,難怪侯爺說你沒腦子!這話傳出去還讓傑兒怎麼做人?他如今在皇上身邊辦差,顏面最是重要。再說了,喝花酒的男人少了嗎?怎麼偏偏就傑兒淘壞了身子,我可不信。”

  甘夫人被說的無言,不敢再接話,三奶奶卻聽者有意,暗忖著,是不是找個借口,將三爺哄出去,給看一看?只要小心些,不讓大夫知道他們的身份,應當是沒關系的。

  三奶奶是個行動派,立即開始著手行事,費了一壇子口水,才說動三爺陪她去西郊的古月寺上香。古月寺有一位大師,於岐黃之術上,頗有造詣。

  她若是提議去尼姑庵上香,估計三爺會很樂意陪伴。

  三爺不想動,郁心蘭卻是想動不能動,就是想上香,赫雲連城都不許她出府,只准在家廟裡供香。郁心蘭閒的發霉,嘴裡又淡的發苦,心情愈發不好,幾乎要得產前綜合症了,每天只抓著赫雲連城又啃又咬的發洩。

  “唉……”今天第三十七聲歎息。

  紫菱挑了簾子進屋,笑著將手中的喜報遞上,“親家老爺和舅老爺要進京了呢。”

  郁心蘭忙搶過喜報細閱,是郁府送來的,不過是以溫氏的名義,“外祖擢升為正三品的巡察御史?連舅舅都得了個小官。”

  郁心蘭真是怔住了,這不相當於坐直升飛機麼?……不過這樣一來,娘親的日子就好過了,再不會有人質疑她的出身,對弟弟日後的前程,亦是有極大的好處。

  她穿越過來的頭三個月,是在榮鎮渡過的,外祖雖然嚴肅,舅父雖然過於憨實,可是待她都極好,還有表兄溫照和表妹溫丹,都是真誠直率的人。

  郁心蘭晃著腦袋高興,“這是大喜事,對了,外祖的宅子有了麼?不如我送外祖一套宅子把。”

  溫家以前是赤貧,京城地貴,一個三進的套院,就得幾千兩銀子,外祖父肯定買不起。她反正不差這點錢,正好尋個借口出府玩一玩。

  郁心蘭這邊決定好了,忙給郁府回信。

  郁老爺收到信,對此非常欣慰,老淚都飆了出來。還是蘭兒貼心吶!知道他剛嫁了兩個女兒,都是嫁的豪門,嫁妝銀子花的幾乎吐血,想拿出一套宅院來送岳父,實在是不容易,所以就主動地來為他解難了。

  剛放下喜報,紫菱又來報,“童曜在二門候見。”

  “讓他進來。”

  不多時,錦兒領童燿進來了。童燿捧著一個粗瓷壇子,小心地放在炕桌上,退後兩步,給郁心蘭磕了頭,“說道:“這壇子裡是我娘親手做的醃楊梅,很好吃的。我娘說酸兒辣女,大奶奶多吃些酸的,就一定能生個小公子。”

  蕪兒不禁笑了:“這小家伙的嘴真甜。”

  郁心蘭也笑了,打開蓋兒取了一顆,酸酸的,真是好吃。當即要給童燿看賞,童燿推了幾次,才不好意思地收下。

  郁心蘭讓他坐到腳榻上,問他,“你父親離家時,你不到二歲吧,怎麼會認得你父親的硯台?”

  “那硯台是爹爹親手制的,兩個一樣的,留了一個我。”

  哦!郁心蘭點了點頭。

  童燿怯怯地問道:“我爹爹還能找得到嗎?”

  郁心蘭笑著安慰他,“我會盡力幫你找的。”

  童燿咬著唇:“為何不能問一問他的同年呢?安亦哥哥說,應當會有幾個同年,還留在京城的吧。”

  同年既是同界的考生,之前賀塵問過翰林院,知道童普並沒有參加春闈,就沒往同年這上面想。

  郁心蘭一怔,這倒是個方法,沒去考試不等於沒有認識的學子。

  回頭赫雲連城下了衙,她便向他提了這個法子,哪知赫雲連城搖了搖頭,“早問過了,他手腳不干淨,喜歡偷東西,同年都不屑跟他交往,所以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

  若是這樣,童普的人品可就不大好呀,而且肯定是為了銀子什麼事都願意干的人。

  已經找了這幾個月,雖說最後接觸童普的人極有問題,但也只是猜測而已,郁心蘭倒也不急,說起外祖父入京任職一事,“想送套宅子給外祖父,怎麼說都是他教導我識字的。”

  赫雲連城也贊成,“這事包在我身上。”

  郁心蘭立即撅起小嘴,“自己去買嘛,我已經一個多月沒出府了。連狀元爺游街都沒看到”真虧吶。”

  赫雲連城不由得歎氣,怎麼他的小妻子就這麼愛往府外跑!

  想了想,將賀塵和黃奇留下來保護她,再加上一個岳如,應當差不多了,這才答應。

  郁心蘭樂得撲到赫雲連城的身上,“連城你對我真好!”

  政要送上香吻一枚,卻聽屋外一陣吵鬧,紫菱幾個都在說,“三奶奶,我們大爺在屋裡,您不方便進去。”

  郁心蘭和赫雲連城對視一眼,不知這晚飯時分,三奶奶跑這來干嘛。

  兩人挑了簾子出去,正瞧見三奶奶一臉的氣急敗壞,看向二人的目光極其不善。

  這情形,是發生什麼事?

  郁心蘭溫柔地笑問:“三弟妹來了,要不要留個飯?我今日正好加了兩個菜。”

  三奶奶這會子也鎮定下來了,仍是平常那柔柔弱弱的樣子,捏著帕子笑道:“不吃了,就是來跟大哥大嫂說一聲,有些事呢,是人在做天在看,別以為自己能一手遮天!”說罷轉了身,又頓住身形,回頭咬牙呲笑,“還有哇,這世道是有報應的,還是多積些陰德才好,免得報應在孩子身上。”

  這話說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郁心蘭頓時惱了,挑高了眉道:“也是,舉頭三尺有神明,我還在等著看,二弟妹滑掉的孩子,要怎麼報應到謀害人的身上去!”

  三奶奶臉色一僵,郁心蘭又道:“還有那個嫡孫子呢!”

  這一次,三奶奶的眼中留露出意思疑惑,砍了郁心蘭一眼,哼道:“你自己小心報應就好了。”

  待三奶奶走了,赫雲連城才蹙眉道:“她發什麼瘋?”

  他是個男人,不好跟弟妹吵架,心底卻是極有意見的,因為三奶奶話裡的暗示,就是他們的這個孩子會如何如何。

  郁心蘭撇嘴道:“她平日裡很鎮定的,這般失態,應當是有什麼大事才對……紫菱將千荷叫進來。”

  叫千荷進來,是吩咐她去靜心園打聽打聽,到底是什麼事讓三奶奶這般氣惱。

  大概是原因過於秘密,千荷花了花幾天的時間,才隱約得知了一些信息,“似乎是三爺除了什麼事兒,讓三奶奶認為是大奶奶您干的。”

  郁心蘭問道:“再去打聽打聽去年清楚,到底是什麼事情。”她總不能無緣無故地背黑鍋。

  千荷又花了幾天時間,才從靜心園一個灑掃丫頭的嘴裡打聽到,三奶奶這幾日以淚洗面,只哭自己命苦,連個兒子都盼不到。

  那小丫頭所篤定地道:“肯定是三爺不能再生孩子了。”

  郁心蘭聽了這話,啞了半天。最後還是等連城回來,跟他商量,“你看,要不讓吳為,尋個機緣,給三爺診診脈?”

  連城古怪地瞧她一眼,“是男人就不願意旁人知道這種事情。”

  郁心蘭瞪他,“可三弟妹想賴在我們頭上,我們當然要摘清自己。”

  連城想了想,終是答應了。其實方法也很簡單,就是讓吳為與赫雲傑比試一下武功。吳為還真是個神醫,乘握手的時候,就診出來了,告訴赫雲連城,“是你上次中的那種毒。不過他中的比你深,恐怕……”



第一百二十四章

  赫雲傑居然也會中了毒!

  之前,就猜測過下在男人身上的毒,不是甘夫人等人的手段。只是因為運來被殺手殺了,所以才無法追索下去,現在,反倒再度提供了線索。

  赫雲連城已經悄悄告知了侯爺,侯爺必定會派人徹查,結果應當很快就能出來。

  郁心蘭坐在馬車內,前前後後細想,知道馬車停下,錦兒打開車門,稟道:“奶奶,到了。”

  扶著錦兒的手下了車,眼前是一道寬闊的大門,楠木質地,玄黑大漆,門簷上的飛腳雕的是貔貅,顯示出原主人的身份商人,門前的下馬坪十分開闊,一溜兒的青磚牆往兩邊延伸,牆內,古木參天。

  佟孝和安泰、安娘子、安亦、童安氏、童燿等人,早就侯在大門邊,見到大奶奶,眾人忙施禮。

  佟孝緊上幾步,介紹他身邊的一名中等個兒,面黑長須的老者,“這位即使宅子的主人徐老板。”

  徐老板十分有禮,微垂了眸,並不直視,只是問道:“奶奶可願進去瞧瞧?”

  郁心蘭道:“好,有勞徐老板。”扶著錦兒的手,當先而行。

  這好似一座三進四套的大宅院,徐老板一家打算返回原籍,便打算將宅子出售。

  宅子靠近城門,離中心城區有點距離,不過中心區都是百年世家,早已沒了空地,有這出宅子出售,已經是難得。所以佟孝聽到訊兒,立即便報於了郁心蘭。

  郁心蘭畫了小半個時辰,將宅子逛遍,某些地方有些匠氣,不過整體來說,不顯俗。徐老板一路介紹,這裡某某大師作過法,那裡擺了風水陣,總之一句話,這宅子就是個旺運、旺財、旺子孫的寶宅。

  郁心蘭含笑聽了,掂量了一下,在三進的宅院中,算是大的了,雖與祖父正三品的官銜相較,還是嫌小,但溫家口簡單,已是綽綽有余,況且價格合理,紋銀六千兩。

  她當場拍板,“買了!”

  痛快地交了銀票,徐老板拿出地契,安泰立即到去衙門辦理好了過戶登記。郁心蘭和徐老板商量玩搬家的日期後,便開始安排佟孝送家具和擺設進來。

  “大門要刷成朱紅色,上銅釘;大門外配一對石獅鎮邪揚威;游廊的頂面要添些吉祥畫,廳前再放上兩個蓮花缸。嗯……就從郁府的暖房裡拿,這樣到冬天也能看到睡蓮。”

  郁心蘭正吩咐著,一行人忽的轉過照壁,氣勢洶洶往裡沖,與郁心蘭帶著的人扭打起來。

  郁心蘭下意識地兩手護住腹部,岳如也趕緊上前一步,擋在她向前。

  看了一會兒,郁心蘭心中暗驚,這些人居然可以跟賀塵和黃奇達成平手,只怕不是一般人,趕是趕不走的。於是,她便道:“都給我住手,推推搡搡的成何體統。”

  嬌糯的聲音有股莫名的安定力,廣坪上的紛紛住了手,保持著對峙的姿態。一名看似為首的老人拱手道:“這位奶奶可是耐下這宅子的新東家?小老兒姓閔,還想請奶奶將宅子讓與小老兒,銀錢必不會虧了奶奶,另加兩成的車馬銀子。”

  轉手就能賺個千把兩銀子,換成小商人,肯定願意了,可郁心蘭卻斷然拒絕,“抱歉,宅子不會賣的,請走吧,恕不遠送。”

  閔老兒脾氣不大好,頓時嗓門就大了,“旁邊就是小老管的宅子,小老兒的主子不願於庸人為鄰,老早便同徐老板說過,若是要賣,必須賣給他老人家,徐老板不守信,我家主人自會與他分辨,但奶奶何必為難小老兒?”越說火氣越大,“還請奶奶與個方便,否則,只怕您擔待不起。”

  什麼清高的人物!居然將別人都堪稱俗人。

  佟孝之前將左右鄰居都調查過,立即小聲稟道:“此人是東面那處宅院的管家,那宅子一直空置,無人居住,不過,裡面的僕從,倒是配置得齊整。”

  只怕是哪個高管勳貴家的別苑,一般商人賺錢不易,可消耗不起。

  郁心蘭冷哼一聲,“我管你家主人是什麼人,買賣講究的是你情我願,我不願賣,你能奈我何?這官司就是打到皇上面前,我也不懼你。請吧!”

  閔老頭還待再說,赫雲連城挺拔的身影忽然出現在照壁處,瞧見院中的情形不對,他立即冷聲道:“怎麼回事!”

  閔老頭回頭瞧見,猝然一呆,只見一名身穿降藍色襟立領長衫的年輕人,披著初陽,如天神一般,凜然而立。

  赫雲連城無視他愣愣的目光,直接走到妻子身邊,摟住她的纖腰問,“怎麼了?”

  郁心蘭學了一遍,哼道:“幸虧你來了,否則我還不被人欺負了去。”

  赫雲連城再看向閔老頭的目光,就冷的能盛臢夏凝冰,“滾!”

  閔老頭終於回了神,卻忽然變成了一名彬彬有禮的儒者,拱手道:“請問這位將軍高姓大名。”

  哈,還想來找麻煩!

  赫雲連城冷冷地突出三個字,“赫雲靖。”

  閔老頭面色變了變,又神情復雜地打量了赫雲連城幾眼,才拱了拱手,帶著人退下了。

  那徐老板聽了赫雲連城的名字,臉色一白,將佟孝拉到一旁小聲嘀咕,“你不是說你東家要買這,怎麼變成了赫雲夫人?”

  佟孝回答說,“我東家就是少夫人。”

  貴族女人不能拋頭露面,所以一般人不會知道某家鋪子後面的東家,到底是誰。

  徐老板臉色愈發的白,哆嗦道:“真是被你害死!我一會就搬走,你記得找人來值守,掉了什麼,我可不負責。”

  佟孝很狐疑地看著徐老板,“你這麼怕我們少夫人做什麼?”

  徐老板面色一僵,支吾著解釋,“我不是怕,我是不想跟內宅的婦人做交易,免得傳出什麼。”

  佟孝立時怒了,“滾!就你這德性,還把自己當個人物了!不過是買你的宅子,能傳出什麼?”

  徐老板只是苦著臉,卻也不再解釋,真的急急忙忙地令家人收拾細軟,套上車走了。

  郁心蘭聽說後也不在意,在正廳將這邊的事安排完了,也不想再留,便問童安氏,“你和小燿是今日就住在這裡,還是等我外祖來了之後在住?”

  她是想童安氏是良家子,丈夫是有功名的,不好總是在店鋪中拋頭露面,所以干脆在溫府安排個差事,反正要添人手的。

  童安氏很想今日就住下,店鋪的房捨畢竟人雜,只是這邊無人,擔心安全問題,所以遲疑不決。

  佟孝代為答道:“反正今日就要安排人來值守了,明日要開始修葺,不如曉得一家子和童娘子娘兒倆先搬進來住,鋪蓋都有。”

  的確是咬人守屋子,再者,外祖父應當過個三四天就到了,這幾天要趕緊將家具都運進來安置好,裡外灑掃時,就得有人看管著。

  郁心蘭滿意地點了點頭,讓佟孝去安排,然後與赫雲連城一同到門外登車。

  赫雲連城低語,“到樓外樓用飯?”

  郁心蘭笑著答應了。

  “赫雲賢弟,弟妹!”

  忠義伯世子江南熱情洋溢的聲音傳來,赫雲連城和郁心蘭對望一眼,無比無奈。

  江南一路疾走過來,絲毫沒發現這兩人的無奈,熱情地道:“真巧,不如一同用膳把,我請!”

  然後不由分說地讓長隨將自己的馬牽過來,要跟在馬車後走。

  赫雲連城實在無法,之後答應他,就近找個地方用飯。

  江南琢磨了一會,遂用馬鞭往南一指,“出了城,有一家絕味樓,野味做的極佳。”

  這裡在走幾步就是城門,的確是不遠,赫雲連城便答應下。

  三人一同到了絕味樓,江南是這裡的熟客,帶著赫雲夫婦直接上了二樓最裡面的雅間。這個雅間在轉角處,窗戶有一邊往外斜出一尺許,很有些現代的抽象派風格,坐在雅間裡往外眺望,卻不用擔心會被外面的人看到。

  間郁心蘭留露出歡喜的神色,江南不禁得意地笑道:“這裡如何?”

  郁心蘭點頭,“好地方,雖然不雅,但悠閒舒適。”

  江南就笑道:“舒適才是最重要的,雅不雅的,不過是點臉面而已。”

  這句話,倒讓郁心蘭高看了他兩分,再打量他,穿了正四品的絳紅色官服,淡化了他五官中的媚態,硬朗了幾分,倒有了些年輕才俊的味道。

  赫雲連城看不慣別的男人與小妻子,這般隨意率性的交談,仿佛是認識了十幾年的老友似的,讓他不免有些吃味。

  他裝作隨意地靠近,然後側身往郁心蘭的椅子上一坐,親暱地摟緊她,將江南給隔開。

  江南完全沒在意,也沒意識到自己是一只巨大的蠟燭,站在一旁指點四周的景色。忽地,他嗤笑一聲,頗有幾分興奮地對郁心蘭道:“看,那個人就是謹王世子包養的小白臉。咦……對了,他家的別苑就在這附近。”

  郁心蘭的雙眼立即閃動八卦之光,將頭探了出去。

  對面的小山坡上,遠遠地走來兩名年輕男子,一色兒的天青色華緞長衫,玉簪束發,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舉手投足間還有幾分衣帶當風的飄逸感。

  小白臉,也是要有氣質的啊!

  郁心蘭極配合地問,“哪個是,還是兩個都是?”

  江南一指右邊那個更年輕一點的道,“那個,另外一個我不認識,一起也沒見歡世子帶出去過。”

  說話間兩人便走近了,似乎也是往絕味樓而來。

  郁心蘭中肯的評價,“的確是那個小白臉長得俊些,連城你覺得呢?”

  赫雲連城根本就沒看,無聊地玩著郁心蘭的手指,幾個小白臉,有什麼意思!

  郁心蘭拿手肘捅了捅赫雲連城,“連城, 你看一看嘛。”

  赫雲連城這才不得不投眸往外瞧了一眼,這一瞧,頓時身子一僵,隨即探身出去看。

  郁心蘭心中奇怪,直盯著他看。

  赫雲連城盯著某個人看了幾眼,回頭沖她道:“童普。”

  郁心蘭呆住了,“啊?哪個?”

  分辨了一下,才知道不是小白臉的那個人,跟童普的畫像很像。

  郁心蘭遲疑了,那張畫像她看過呀,抽象派的,鬼才認得出是不是他呢。

  江南看了看他倆,很良心的建議,“如果你們是在找人,最好確定了再說,畢竟做這個……不是很光彩,他們肯定不會承認自己是誰誰的。”

  郁心蘭想了想道,“童安氏和耀兒就在宅子裡,離著沒幾步,讓岳如回去叫一下,認認人吧,反正他們也是在這吃飯。”

  赫雲連城點了點頭,岳如立即出了門,駕著馬車走了。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岳如就帶了人回來。賀塵帶著她們去找伙計,想個辦法見人。飯吃到一半,就聽到這層樓面一陣子哭聲,跟著賀塵便回來稟報,“的確是童公子。”

  “哦?真是太好了。”郁心蘭歡樂地道:“童公子一定很高興見到妻兒吧。”

  賀塵尷尬地扯了扯嘴角,沒說話。倒是岳如悄悄附耳道:“童公子一開始好像還不大想相認的樣子,後來見到我和賀大哥,才勉強認了。”

  一會子哭聲漸淡,童普帶著妻兒過來請安,“多謝赫雲大人和夫人對小可妻兒的照顧,小可這便將妻兒帶回,不敢再行打攪。”

  郁心蘭正要應允,赫雲連城卻搶先道:“別忙,童公子請坐。”

  能讓從不主動說話的赫雲連城開口,這童普也算是朵奇葩了。

  郁心蘭立即閉了嘴,靜待下文。

  童普諾諾的應了一聲,側著身子在椅子上坐下,禮數倒是十分周全。

  赫雲連城隨意的問道:“童公子最近在忙什麼營生?”

  童普干笑兩聲,“朋友周濟著過活,沒做什麼營生。”

  “那可不妙,你妻子還欠了我內人一筆藥款。”

  童普立即表示,“我還,我還。”

  大概是剛才童安氏說了近來的遭遇,童普直接從腰包裡掏出張二十兩紋銀的銀票來,放在桌上,推到赫雲連城的跟前。

  郁心蘭這才發覺出古怪。按說這些學子,最喜歡的便是結交達官貴人,如果能有人幫著推舉一下,以他舉人的功名,也是可以在官衙裡謀個好差事的,至少算是國家公務員,衣食無憂了,可童普卻至始至終想迅速離開。

  赫雲連城卻沒再多話,收了銀票,做了個請的手勢。童普似乎松了口氣,恭敬地施禮告辭。童安氏也向郁心蘭福了福,說了幾句感謝的話,隨著丈夫走了。

  回府的時候,郁心蘭發覺黃奇不見了,便笑問,“你是不是派黃奇去盯著他?”

  赫雲連城點了點頭,“嗯,他的手指很奇怪,指尖是黃黑色,並不是讀書人會有的。”

  郁心蘭啊了一聲,“童安氏說童家祖上是做爆竹的,童普還做得極好。你是懷疑……”

  赫雲連城淡淡地道:“我去跟父親談談,讓父親也派幾個人跟著童普,我想到秋山去一趟。”

  郁心蘭點了點頭,“去弄清楚也好。多帶幾個人,現在是雨季,怕塌方、還有泥石流。”

  赫雲連城應下來,送她回到靜思園,便轉身去了前院。

  紫菱看到大奶奶回來,輕呼一聲,“天吶,您總算是回來了。不過也好,上午的時候,淑妃娘娘宣您進宮,還是長公主殿下幫您給擋回去了,說您身懷六甲,不方便走動。”

  郁心蘭輕吁一聲,這個淑妃真是不消停,沒事宣我進宮干什麼!

  一盞茶後,連城回了屋,對郁心蘭道:“父親允了我去秋山,我明日去兵部請假,請好了就動身。吳為今日為二弟和四弟也診了脈,卻沒有中那種毒……”

  郁心蘭訝然道:“難道,那毒是二弟下的?”

  若只有他有後嗣,那他成爵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赫雲連城面色有些陰沉,冷冷的道:“最好不是。”頓了頓又道:“我讓黃奇查到什麼,就先回稟給你。”

  第二日一早,赫雲連城便請好假,帶著賀塵和幾名定遠侯的親衛,出發去秋山。

  郁心蘭則安坐家中,哪也不去,只差了錦兒去溫宅那邊查看整理的情況。

  到了下晌的時候,柯嬤嬤急匆匆地走來,帶了長公主的話來,“皇上和淑妃娘娘今日駕臨侯府,一會兒會與侯爺一同到,殿下請大奶奶早些更衣。”

  這便是要穿品級大裝了。

  她如今已經有五個月的身子,肚子跟吹氣球一樣鼓得飛快,再穿那麼厚重的衣服,就覺得很累,加之天也熱了,走兩步便開始喘。

  長公主瞧著直心疼,安慰她道:“沒法子,皇兄也不說是什麼事,咱們總得按祖制來。”

  闔府上下都到正廳迎駕,皇上的龍輦還沒露面,便先派了身邊的黃公公過來傳口諭,“皇上口諭,赫雲大少夫人身懷六甲,准免拜禮。”

  郁心蘭忙謝了恩。長公主讓人給黃公公看賞。黃公公笑了笑,“這是淑妃娘娘跟皇上建議的。”
就是要她領淑妃的情。

  不多時,龍駕到了,一眾人跪拜迎駕,郁心蘭只是蹲身福禮。

  膳時尚早,諸人便陪著皇上和淑妃到花園的涼亭小坐。淑妃一眼就看中了花田中的一幾叢玫瑰,不由得詫異道:“這是月季花麼?怎麼我瞧著又有些不同?”

  長公主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麼花,這都是十四弄來的。”

  皇上忍不住笑,“子期就是喜歡弄這些古裡古怪的東西。”

  淑妃便嬌滴滴地推了推皇上道:“皇上,臣妾,想去摘幾枝。讓大少夫人陪著臣妾就是了。”

  二奶奶和三奶奶微微一怔,隨即又有些嫉妒。郁心蘭的心中卻警鈴大作,只是不好拒絕,從涼亭到花田只幾十步路,她不能拿懷孕當借口。

  那廂皇上已經允了,“你們兩個都要小心些,仔細莫摔著。”

  郁心蘭只好陪著淑妃來到花田,淑妃輕撫著花,卻不急著摘,反而問道:“不知你的香露中,是不是有用這種花制成的?”

  郁心蘭道:“回娘娘,的確有,而且是最貴的那種,其實鄰縣有不少藥田這種花,只是它有刺,所以宮中才不種的。”

  淑妃輕笑道:“你還真是懂。我呢,就不會這些,但若是說道讓宮中多采買些花露,我倒還是說得上話。你若是想多做些生意,只管來找我就是。”

  好端端地提這個……郁心蘭忙垂了眼簾,謙遜地道:“臣婦那鋪子就是個小作坊,現在的生意都有些忙不過來了……”

  淑妃趕緊接話,“那就再擴大,若是銀錢不足,我湊些給你,當是入個股。明日我讓我母親送一千兩銀子過來,就當是三成股好了。”

  她還真好意思說!一千兩銀子就像算三成股。現在唯美坊,光是招牌都值個幾千兩銀子!而且還是用這種強行參股的方式!

  郁心蘭真是被這種厚顏無恥的人給氣樂了,可又不能直接得罪淑妃,只是淡淡地道:“啊呀,臣婦可做不了主,這店鋪裡,已經有十四爺和婆婆兩人的股份,臣婦現在只有兩成股,若是娘娘要參股,就得讓十四爺和婆婆均些股出來給您。”

  聽了這兩人的大名,淑妃的俏臉不由得一僵,抿著嘴道:“少夫人莫不是在糊弄本宮?”

  一發脾氣就稱本宮,郁心蘭表示鄙視,面色卻是非常無奈的表情,“臣婦哪敢期滿娘娘,一開始的生意並不如何好,所以讓婆婆和十四爺參了股,幫著拿到了宮中常供的份子。”

  這話合情合理,淑妃也不好再說,只得狠狠地掐了兩朵花,返回了涼亭,之後便再也沒同郁心蘭說過話。

  待送走這兩尊大佛,郁心蘭趕緊回屋更衣,讓蕪兒幫她揉揉僵硬的脖子,酸痛的腰背。

  要入睡的時候,紫菱悄聲稟報,“賀侍衛求見。”

  郁心蘭想了想,“支個屏風,你讓他進屋裡來說話,叫錦兒看著門。”

  賀塵遲疑了下,才進到屋內,隔著屏風回話,“小的跟了童公子一整天,童公子現在住在謹王的別苑內,聽下人的意思,是……那位的好友,借住的。童娘子和小耀,被他安排在城內的一套小民居內。”

  “這麼說,他們一家人沒住在一起?”

  “沒有。童公子還給了童娘子二十兩銀子,要她別再找他,他有事自會來尋的。不過童公子暫時沒發現別的不妥。”

  郁心蘭想了想,“那你繼續跟著吧。”

  既然有銀子,卻不願與妻兒住在一起,肯定是有問題的。

  時間一晃而過,外祖父溫良帶著一家子老少趕到了京城。郁老爺親自帶了人去城外的十裡亭迎接,郁心蘭也派出了錦兒和安亦,頗表心意。眾人伸長了脖子,終於看到一隊馬車行了過來。

  溫家沒那個銀子請這麼多馬車,也沒那麼多行李、僕人要托運,所以郁老爺以為不是,仍舊張望著,卻到岳父大人的呼喚,“賢婿!”

  郁老爺驚得眼睛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岳父大人,您這是……怎麼這麼狼狽?”

  這一行人,不是狼狽,是極其狼狽。

  一個個鼻青臉腫,馬車也是破破爛爛。

  郁老爺大驚,先慌忙將人請入郁府,又差人去請來了郁心蘭。待郁心蘭趕到的時候,溫良等人已經沐浴梳洗過了,總算看起來沒那麼可憐了。

  眾人詢問過後才知道,原來是溫老爺子入京途中,巧遇一伙山賊打劫,他覺得自己如今是朝廷命官,應當伸張正義,於是果斷出面。

  溫家從上到下,也就兩個年青勞力,哪裡會是山賊的對手?差點沒被一起給砍了,幸虧遇上當地的駐軍巡視,才將他們和之前那隊商人給救了下來,又聽說溫老爺子是入京上任的三品大員,那位游擊參軍立即大獻殷勤,一路護送到京郊,礙於外軍將領無召不得入京的規定,才折返回去。

  溫家那幾口人,也就租了三輛馬車,其余馬車全是那位商人的。

  郁老爺想將人給打發走,哪知那人死活不走,又哭又求,說自己暫時沒了銀兩,想多盤整幾日,待家鄉的親人匯了銀兩過來,再行上路雲雲。

  郁心蘭在隔間與外祖父、舅舅舅母寒暄,聽到那人的聲音,總覺得耳熟,就好奇地探頭,從窗欞的鏤空格中張望。果然是熟人,正是那位賣宅子給他們的徐老板!

  於是郁心蘭便向外祖父介紹,“這人就是賣宅子的人。”

  溫良是個耿直的人,聽說這話後,立即走了出去,對女婿道:“這位老板就是賣宅子給我的人,賢婿暫且安排他住下吧。”

  那徐老板一聽,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撲過來抓緊溫良的衣擺,“老大人可是赫雲將軍的長輩?”

  溫良點頭,“可以這麼說。”

  徐老板立即哭了,“求您帶我去見赫雲將軍吧,小人要求將軍救命吶。”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3 11:08 AM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見到赫雲連城,徐老板堅決不說出自己為什麼求救,只說是極大的事,對赫雲大人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又說郁府也不安全,想請溫老爺子尋個安全之處給他住。

  溫老爺子不知如何是好,畢竟人家求的是外孫女婿,而不是他,他不好拿主意。

  郁心蘭想了想,讓錦兒出去說與外祖父,這人由她帶回侯府,總算是解了溫老爺子的難。

  只小歇了一會兒,溫老爺子就帶著文書和官碟,去吏部報到了。

  郁老爺子的意思,拿出宅子剛剛布置好,也不知合用不合用,想請岳父大人一家先在郁府小住半個月,待那邊都收拾妥當了,在搬過去住。

  郁心蘭沒有異議,在娘家用過午飯,就乘車回了侯府,順道帶上了徐老板,他的家眷,卻留在了郁府。

  轉眼進入六月,氣溫越來越熱,站在屋外,隨意動一動,就是一層薄汗,尤其是身子重的孕婦,熱量本就比一般人要高,更覺得受不住。

  郁心蘭基本都窩在屋裡,還得拿大冰塊在屋裡化著,幾個丫頭輪流打扇,才覺得有絲清涼。

  這天郁心蘭正在屋裡看書,赫雲連城悄無聲息地走到榻邊,垂眸凝視著她,唇角含笑,等她發覺。

  郁心蘭看得入神,只覺得頭頂的光線暗了一點,卻沒在意,直到一只骨節修長有力的手壓在她的書本上,她才猛然抬頭,“連城?”

  赫雲連城伸出手指,輕輕在她的小臉上刮了刮,“看什麼這麼入迷。”居然連我來了都不知道。

  郁心蘭愣了一愣,才恍過神,又驚又喜地直往他懷裡撲,“你這麼快就回來了?”

  去了不過七天,路上來回就要四天呀。

  “只是去查看樂一下那條山道,所以比較快。”

  赫雲連城挨著她坐下,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埋在她發間深深嗅了一口,這股安心的甜香,出門在外,真是想念呀。

  郁心蘭一動不動地伏在他的懷裡,溫馨的時刻,不用急著問那些煩惱的問題。

  赫雲連城摸了摸她的肚子,忍不住道:“這才幾天不見,又大了。”

  郁心蘭點了點頭,“就快六個月了,每天又湯湯水水不斷,當然長得快了。我不想吃那麼多呢。萬一孩子太大了,生不下來。”

  長公主安排了兩個喜事嬤嬤來服侍她,每日給她定下了幾樣必須吃的補湯和營養菜餚;岑柔又時常捧些糕點、菜餚來孝敬,她自個本來就貧嘴……這麼一來,每天吃得肚皮滾圓,孩子也就長得快了。

  郁心蘭很擔心養了個超大嬰兒出來,這朝代可沒有破腹術,女人生孩子,那就是九死一生,萬一難產可怎麼辦。

  赫雲連城耐心地聽她發完牢騷,才輕笑道:“那就每一樣少吃一點好了,明明是你自己貧嘴,卻說得好象是被逼著吃下的一樣。”

  郁心蘭扯了扯嘴角,有點尷尬,她只愛吃自己喜歡吃的食物,可喜事嬤嬤准備的食品裡,有幾樣宮中的秘方,說是對嬰兒的皮膚好、腸胃好的,她可不愛吃,卻被告知,必須吃。這會子撒嬌,為的就是讓連城出面幫她賴掉,哪知他完全不配合。

  真是不體貼!

  郁心蘭氣惱地撅起小嘴,赫雲連城瞧著,覺得好笑,俯下頭重重親了她一口,見她一臉懵懂,赫雲連城忍不住笑出聲來。

  “討厭!”郁心蘭嬌啐了一口,探頭向珠簾外看。

  赫雲連城笑道:“都打發出去了,想問什麼只管問。”

  郁心蘭這才笑著,拉他問起了秋山之行。

  “還算順利,父親派了一名懂火藥的親衛黎銘,他查看了山道裡的土壤,說是應當埋過火藥,爆炸過。”

  郁心蘭不由得好奇,“難道當年你們沒有聽到爆炸聲嗎?”

  赫雲連城搖了搖頭,“倒是有一聲悶響,只是不大,象是天邊的驚雷。本來就那時就下了雨,所以也沒有人在意。黎銘說,應當是將火藥埋得比較深,而且藥量大,才會有這般的威力,卻又沒有什麼聲響。”

  他頓了頓又道:“我已經告訴父親了。”

  這些話就有些細節要思量了。郁心蘭一點一點地與他分析,“火藥,多半是童普制的,他會,而且又貪念富貴,他家本事在普通不過的百姓,赴京的銀兩世存了好些年的,可來到京城後,就這樣大把花錢。只是,不知他會制火藥,是怎麼被人發現的。若是能從他口中問出這個人來,自然就能更進一步接近真相。”

  “再者,火藥遇水就會潮,再也不能點燃,又要先將火藥埋下,當時又下了雨,就最多只能提前半天左右。若是長皇子不聽勸,不願去半山崖,那也不可能成功。”

  最後,郁心蘭扭頭看向赫雲連城,“不是說每回秋獵,欽天監都要算日子,至少是前後半個月不下下雨的時節,才會去嗎?”

  赫雲連城的眸光閃了閃,“你是說,欽天監的官員中,也有人參與了?可是……看錯天象之事,也不是沒有過。”

  “雖然天象有可能看錯,可這個可能性,不是沒有吧?”郁心蘭扭頭看向丈夫,定定的問,“還有,這事兒,你打算什麼時候同皇上說?”

  赫雲連城的眸光沉了下來,想了想才道:“這事兒,我得先與子恆談一談,最好我們能先查出真想來,這樣才好上報給皇上。”

  郁心蘭哦了一聲,“也好似,你們倆都被這事給害的不淺。那你打算怎麼撬開童普的嘴?用刑嗎?好像不大好吧,畢竟只是猜測,沒有證據證明是他干的,他又有功名在身。”

  這是最麻煩的地方,有功名的學子,翰林院都有記錄,就算是刑拘,也必須有正式的刑部文書,否則就是濫用私刑。若是最後撬開了童普的最還好說,就怕萬一沒等問出個結果就被對方知道了,只怕連城還要吃官司。

  赫雲連城微微蹙了蹙眉,“非常之事用非常之法,我打算悄悄抓了他,只要能問出口供就好。”,來

  “若是他事後反口,說是被你逼迫,才給的假口供呢?”郁心蘭想了想,出了個主意,“做壞事的人,肯定都怕報應,咱們不如找人假扮閻王,來個三堂會審。”

  赫雲連城聽了她的計劃,也覺得可能,又有趣,不由得揚眉輕笑。

  想到漸漸有了線索,連城也終於能沉冤得雪,郁心蘭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唇角。

  “若真是有了別的線索,一定要告訴我哦,我陪你一起分析好不好?讓我陪你一起解開這麼謎底好不好?”

  聲音綿綿甜糯糯的,尤其她又是膩在他懷裡,抬著秋水般清亮的眸子,這樣低聲柔順地請求,赫雲連城幾乎想也沒想,就開口答應下了。應下後,才想到,他似乎答應了不應該答應的事情,這事兒最後涉及的,必定是朝中的大梁之臣,或許,是必須要保密的。

  郁心蘭瞧出了他的懊悔,她的聲音更低了些,帶著點討好的意味,“連城,我希望你能洗去冤屈,更希望我能幫上你……”

  赫雲連城故意無奈地歎息一聲,沉吟了片刻才道:“答應你了,自然是會做數的。”

  郁心蘭的眼睛亮了起來,“太好了!”

  她想參與此事,一是因為閒得無聊,二是因為,看轉播哪裡有看直播刺激?

  高興完了,才想起徐老板的事,“也不知道他得罪了什麼人,非要見你不可。”

  赫雲連城蹙蹙眉,“大抵是些齷蹉事。”

  無商不奸,多半是干了缺德事,或是什麼官商勾結的勾當,這會子怕被人滅口之類。

  郁心蘭一本正經地道:“若只是一般的醃臢事,他為何非要告訴你不可?只怕是與你有關的事,不然,我也不回把他帶回侯府,好生保護著。”

  赫雲連城想了想,也是有道理,只是他現在有點乏,闔上眼,懶懶地道“等我休息一下。”

  郁心蘭忙起了身,將竹榻讓給他,自己坐到椅子上看書,陪著他。

  赫雲連城這一睡,就睡了一個多時辰,連午飯的點都過了,才餓醒過來。

  郁心蘭忙讓丫頭們將飯菜熱好端上來,赫雲連城不由得皺眉,“你沒吃?”

  “先吃了一點墊著,現在還可以陪你一起吃,我這一整天的吃食就不斷,哪裡會餓。”

  赫雲連城握住她的手,牽著她走到桌邊坐下,“那也不能不吃飯,以後定時吃,不必等我。”

  郁心蘭見他堅持,便乘巧地應下。

  用過飯,又歇了午,赫雲連城才帶著非要同行的小妻子,到前院書房,接見徐老板。

  徐老板自卑郁心蘭帶入侯府,就一直被丟在客房,除了三餐准時有人送來一菜一湯,再見不著一個人。一離開京城就路遇山賊,哪裡會有這麼巧?定時那些人派出來的!他總是擔心自己被人殺害,原就精廋的人。現在更是廋的皮包骨了。

  一見到赫雲連城,他就立即撲通跪下……

  仁王府

  泰小王爺下了馬,將韁繩一甩,快步走入書房。仁王正與兩位幕僚談論時政,見到他進來,微微一笑,“慎之,你來得正好,一起聊一聊吧。”

  泰小王爺用眸光掃了那兩人一樣,“小王與王爺有要事要談。”

  兩位幕僚立即看向仁王,見王爺頷首,便起身,施禮退出。

  仁王有令侍衛初一守好房門,這才問,“什麼要事?”

  泰小王爺面帶喜色,從懷中拿出一張紙,遞給仁王,“大喜事!我派人沒日沒夜地跟蹤工部尚書夫人,總算是有了收獲。”

  仁王展開一看,也是一臉驚喜,“這可真是老天有眼了。”

  紙上,寫著工部尚書幾位官員貪墨的銀兩和分贓賬冊的藏處,以及其余未曾查到的官員的名單。

  工部尚書還真是有辦法, 居然敢將這麼重要的事交由夫人去辦,也多虧得慎之處事謹慎,不但跟蹤了工部尚書之子,還派人緊跟其夫人……仁王眸中不禁露出笑意。

  泰小王爺壓低了聲音,“王爺您看,這些人要不要呈報給皇上?”

  這些人都是朝中的大臣,若是不報,可拿著之上所附的證據,要挾他們,為仁王所用。若是要上報,在皇上的面前就是大功一件,對仁王的政績亦是十分有有用。

  仁王想了想,“先找出贓銀。”

  也就是不想將名單呈給皇上。畢竟皇上現在正在收集朝臣的推舉折奏,他若想被冊立為太子,需要朝臣的一致推舉,多幾個人就多份折奏,……日後等他登基稱帝,這些蛀蟲自然是不能留的。

  泰小王爺點了點頭,“那就事不宜遲!”

  仁王也知道兵貴神速,立即點齊了王府的一百親兵,分批派了出去,到城外再行集合,以免被對手察覺,分去了功勞。

  只是再怎麼掩飾,王府也就這麼幾個門,一下子出去這麼多親兵,街對面的永郡王府就聽到了風聲。

  永郡王立即察覺出來,“必定與現在正在查的貪墨案有關,或許他們已經有了線索,派人去跟著,另外,調五十名親兵隨時候命。”

  幾對人馬,遮遮掩掩來到東城外。這裡,有許多官員和城中大富之家的別苑,贓銀並沒放在哪一個官員的別苑中,而是在一個商人的宅子裡,埋在後花園的池塘下。

  永郡王後到一腳,仁王的人已經開始在抽塘水了。

  永郡王微微一笑,“十二哥好悠閒吶。”

  仁王見到皇弟的身影,心就是一沉,這家伙只怕是察覺到自己派出人手,才暗中跟著的。可恨的是,如今 已是箭在弦上,哄是肯定哄不走的,自己若是甩手走開,他也會將這座宅子翻個底朝天……唯今之計,只有分他一杯羹了。

  只不過,越想越不甘心,仁王少不得要嘲諷兩句,“十三弟也好興致,居然跟著哥哥跑了大半個城。”

  永郡王已經篤定了心中的猜測,想到沒有出任何力就能在父皇面前露臉,尤其是能分走仁王的功勞,心中自然是興奮萬分,當然不會在意兄長的這點小酸氣。他拱了拱手道:“好說好說。”

  既然要分功勞,就不能完全不干活,永郡王立即指揮自己的手人相助。

  兩位王爺負手立在池塘邊,看著親衛們,誰也不搭理誰。

  池塘的說好不容易抽干了,親兵們便套上防水的後粘鞋,撲通撲通跳下去了,開始了挖掘工作。

  正在此時,門外又傳入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負責保衛的親兵們,立即將佩刀抽出半截,隨時准備應戰。

  待馬隊沖將進來,兩位王爺都將手一揮,“退下。”

  來人清一色的絳紅劍袖立領長衫,半尺闊的蠻腰束帶,這是御林軍的裝束!領隊之人,更是父皇身邊的親信,黃公公。

  黃公公見到兩位王爺,立即跳下馬來,躬身行禮,笑瞇瞇的道:“原來兩位王爺也在此地,早知如此,皇上就不必派雜家跑這一趟腿了。”

  仁王和永郡王面色都是一僵,“不知公公前來是……”

  黃公公摸著光溜溜地下巴,詫異道:“原來兩位王爺不是來收繳贓銀的?”

  兩位王爺立即表態,“自然是來收繳贓銀的,銀子還未找到,原是想找到後,立即呈報給父皇。只是不知,父皇是如何得知的?”

  黃公公哦了一聲,笑道:“是赫雲將軍帶了名重要證人入宮,向皇上稟明案情線索,皇上才差奴才來此的。呵呵,呵呵。”

  這一笑,只把兩位王爺笑得無比尷尬。

  人家赫雲靖一得知重要線索,第一時間就是入宮稟明皇上,半點不隱瞞,夜班點不居功,相比之下,他倆就……況且,赫雲連城已經稟明了皇上,這功勞,自然也就是他的了。

  黃公公這種人精,自然是不會在這種時候發表什麼意見的,只是謙恭地問道:“不知何時能找到……”

  仿佛要配合黃公公的話,幾名親兵同時大叫,“找到了!找到了!”

  只是,此時找到,已經不能讓兩位王爺興奮了。

  贓銀多達七十余萬兩,在池底鋪了半丈厚,整整花費了一夜的時間,才整理出來,搬上馬車。這些還只是分配到個人手中,會顯得礙眼,才特意埋藏在此的,就連黃公公都不免咂舌。

  一對御林軍押著數十車銀兩,浩浩蕩蕩地進了皇宮。

  太和殿的大殿之上,皇上又是喜悅又是震怒,喜的是這些贓銀被找到,怒的是這些蛀蟲,竟將修剪河堤的銀子裝入自己的腰包,如是萬一發了洪水,整個帝都豈不是都化為一片汪洋?

  仁王和其他人一起,垂首肅立在大殿上,心中百轉千折,懷中的那份名單,似乎燙傷了他的胸口。若是此時將這份名單呈上去,應當多少還能算是一份功勞,只是,要不要呈上去?

  在龍階上來回走動不停的建安帝忽的停步,揚聲喝到:“來人!”

  大殿外的侍衛總領何逍,立即進殿侯旨。

  建安帝沉聲吩咐,“去將這些逆臣賊子給朕抓入天牢。”說著,報了一串人名。

  仁王的心沉到寒譚之底,原來父皇已經知道了。

  待何總領躬身退下,皇上這才將目光投注到台階下的諸人身上,淡淡地道:“你們也辛苦了,都各自回府吧。靖兒也回去好好休息幾日。”

  最後一句話,算是對赫雲靖的嘉獎,但對兩位王爺,卻再沒多的話。

  這令仁王和永郡王的心中直敲鼓,若是有功,父皇一定會看賞,若是生氣,也一定會責罵,可這樣不聲不響,應當是失望了……是失望特悶貪圖功勞,沒有及時呈報嗎?

  不待他們想清楚,建安帝已經拂袖而去,兩人只得對視一眼,各自離開。

  仁王故意慢走了幾步,等赫雲連城趕上來,然後笑問,“表兄這幾日請假在家,原始查案去了,實是辛苦了。”

  赫雲連城淡淡地道“非也,臣是去看望一位朋友,回家之時才得知此事。”

  仁王十分詫異,“哦?怎麼這麼巧就被表兄撞見了?”

  提及此,赫雲連城的眸中就露出笑意,“是內子撞見了此案的證人,將其帶入侯府保護,並非臣的功勞。”

  若是換成他,或許都懶得跟這些商人說話,只會派個屬下去詢問,屬下詢問清楚後,也會稟告他,但這中間,就有可能出現意外,不可能辦得這麼順了。

  想到小妻子指天誓日地說徐老板要說的事肯定與他有莫大的關系,還真是被她說中了。徐老板也是因為知道之前是由他在查辦這個案子,才非要見他不可。

  連城在這邊高興,仁王的眸光卻暗淡了下來,心中暗恨,為何旁人的妻子都能這般相助夫君,他那兩個妃子,嘴裡說要助他,卻辦不了一件實事?

  出了宮,赫雲連城便於仁王分道揚鑣,回到府中,郁心蘭正與丫頭們一起做百家衣。

  百家衣是給孩子穿的,求個百家順遂的福氣。衣服要從旁人的家中收集起來,清洗干淨,在每件衣上剪一小塊面目,拼成一套小孩子的衣物。

  郁心蘭特意給做大了一點,她生產的時候,應當是冬季,她不想將這種衣料貼在小孩子的皮膚,所以縫成了小棉搭子,包裹在包袱外面的。

  赫雲連城不是第一次見她做小孩子的衣服,只是這件比較奇怪,就忍不住問了問。

  郁心蘭指了指千葉,笑道:“這丫頭給出的主意。”

  千葉給大爺解釋了一番,又忙收拾了針線簍子,退了出去。

  郁心蘭問道:“怎麼這時才回?還順利嗎?”

  赫雲連城點了點頭,“贓銀找到了,花了些時間。”

  郁心蘭邊為他寬衣,邊問,“昨晚沒休息好吧?你先歇會,賀塵說,屋子那邊已經安排好了,我一會自讓童安氏想辦法將童普請回去,咱們就能行動了。”她想了想又道:“等問出線索,在跟莊郡王說吧,免得之前不小心走漏了風聲。”

  赫雲連城想了想,笑道:“好吧,都聽你的,你是我的福星,希望借你的福氣,將這樁案子查個清楚。”



第一百二十六章

    見連城一本正經地說她是福星,郁心蘭被逗得咯咯嬌笑,“你什麼時候也信這個了?”

    赫雲連城微微含笑,伸手輕觸她光滑細膩的小臉,“怎麼不信,自娶了你之後,就事事順遂。”

    郁心蘭撅了一下小嘴,“那是我敏銳謹慎加之明察秋毫,可不光是運氣。”

    “是!你冰雪聰明、蘭心蕙質、心靈手巧……,夠不夠?”

    這話雖帶著戲謔,卻也是發自內心。

    就比如昨日下午他帶徐老板入宮一事,原本,按照他的想法,應當先去東郊那所宅院探一探,確定贓銀的確在那裡,才向皇上呈報。畢竟徐老板天生謹慎,暗暗查清楚了,以備日後所用。

    可郁心蘭卻嚴肅地告訴他,若是被對方察覺,只怕會將贓銀移走,就算他帶著親兵守衛著,要皇上如何相信,你沒有從中拿走一點?

    所以贓銀,還是原封不動的由皇上的人去發掘才好。至於是不是真的在那處宅院內,應當不用懷疑,就算有假,反正是徐老板供出的,帶徐老板進宮面聖就是了。

    幸虧他聽了小妻子的勸,否則,只怕會同兩位王爺一樣,被皇上猜忌了。派了那麼多人去挖掘贓銀,卻又靜靜地不欲人知,皇上想不懷疑他們的用心都難。

    郁心蘭嘻嘻一笑,厚著臉皮道:“每個詞重復一百遍才夠。”

    說著要拉他進室內休息。

    赫雲連城卻道:“不了,我去趟郁府。”說著取過屏風上搭著的外衫,自己披上。

    郁心蘭忙問,“又到哪去?”

    “外祖父來了,我昨日回來,原就應當去拜訪,拖到今日,再不去,禮數不周,父母親也要責怪我了。”他邊往外走邊解釋,“一會子我去樓外樓定個席面,為外祖父接風洗塵。”

    這意思就是不帶著她一同去了。

    郁心蘭只好在府中等著,連城去了大約一個時辰,便差了陳社回府回話,告訴她席面訂在明日中午,請了溫府和郁府的親戚。雖然赫雲連城得了恩許,這幾日可以不去上衙,但想到已經請了幾日假,放不下軍營裡的事,還是自行去了。

    那位買下果莊的胡老板,似乎真的是在繼續經營果莊,到了這盛夏時節,還讓人送了一車新鮮的桃子、李子、西瓜到侯府來。

    郁心蘭自是不會吃外面送來的東西,只讓丫頭們分籃裝盛好,給各個院子送了一籃。另外,還特意囑咐紫菱給童安氏送一籃子去。

    童安氏如今住在白楊胡同,很普通的四合院,北面是院門,南面一明兩暗的三間正房,東西兩側各一間廂房一個雜物間,中間的坪不大,有一口水井。

    紫菱敲了敲門,不一會兒,童燿便奔跑出來開門,見是蕪兒,立即笑道:“紫菱姑姑好!”

    紫菱輕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頂,“你娘親在不在?”

    “在的。”

    童燿關好了門,在前面引路,童安氏聽到了聲音,放下手中的針線活,起身迎了出來。

    “紫菱姑娘今日怎麼得閒過來?”

    “是大奶奶讓我送籃子新鮮水果過來,給童嫂子和小燿嘗嘗鮮。”

    “這真是……怎麼好意思,總讓大奶奶牽掛著,紫菱姑娘回府後,一定要幫奴家道謝。”

    童安氏極不好意思,連忙往裡讓,將竹凳搬過來,又用抹布擦了擦。

    紫菱笑吟吟地在客位坐下,張目打量四周。

    這間當做客廳的明房裡,除了中央一套待客的八仙椅外,內側靠牆還有一張小方桌,想是用來當餐桌的。此時桌上鋪著一本書,一方盛了墨汁的硯台,一疊寫了字的白紙。

    紫菱笑問,“可是小燿在這做功課?”

    童安氏點了點頭,笑著聊起來,“可不是。他爹說,隔幾日會回來一趟,教他習些字,平日裡讓他自己溫書。”

    童燿勤快地沏了一杯茶,捧給紫菱,嫩生道:“紫菱姑姑請用茶。”又打開待客的四格果盤,放在桌面上,殷勤地請紫菱用一點。

    做完了這些,他坐回到原位,提筆練字。

    紫菱輕啜了一口茶,與童安氏閒聊起家常,“童公子不知做什麼營生,竟會這般忙碌?”

    童安氏絲毫沒有戒心地道:“男人家主外,他不與我說,我也不好問,只要他心裡頭還有我們娘兒倆就成了。”

    紫菱贊同地點了點頭,“的確是這個理,不過……這樣,卻是耽誤了小燿的課業,原本在唯美坊,安亦掌櫃還能每日抽幾個時辰,教小燿讀書習字,現在這樣幾日才教一次,恐怕會耽誤了小燿的前程。”

    童安氏也正憂心這個,聽到這話,不免輕歎一聲,“有什麼法子呢,我正盤算著,送燿兒進私塾……”

    紫菱笑了笑道,“小燿很乖巧,很是得大奶奶的眼緣,前幾日大奶奶還在說,她的小外甥林哥兒請了西席,請的是翰林院穆編修的兄長,學問是極好的,目前丁憂在家。林哥兒一人學著也是無聊,不如讓小燿去跟著學學,正好能做個伴兒。”

    童安氏聞言,又驚又喜,“這、這真是太好了……”忽地想到夫君還要過幾日才回家,不由得又猶豫,陪著笑道:“這種大事,還得先與夫君商量,不如西席何時上府授業?”

    紫菱看著童安氏,不動聲色地笑,“明日就開始授課了,這位穆先生授課嚴謹,缺一日都會落下不少的。”

    童安氏不想失去這麼好的機會,想到丈夫曾說,若有緊急之事,可以去一家字畫坊留個訊兒,便下定決心般地點頭,“那好,我今日去尋尋夫君,不論怎麼,都請紫菱姑娘替我謝謝大奶奶。”

    紫菱笑著應聲好,又指著小籃子裡的水果介紹道:“那都是果莊上產的,甜枇杷這時節卻是極少見的。”

    童安氏又謝了一次,到西邊的廚房取了一壇子醃楊梅,遞給紫菱,“大奶奶喜歡吃這個,我又做了些,還請紫菱姑娘帶去。”

    紫菱沒有客氣,接了壇子,由童安氏送出了門。上馬車的時候,乘童安氏不注意,她悄悄向巷口的楊柳樹打了個手勢。

    待馬車走遠,童安氏便讓兒子到武正街的如墨書齋,請那掌櫃帶個口訊給丈夫,說是有極重要的事,請他回家商議。

    小燿這幾回見到父親,覺得父親對他比較冷淡,生恐父親覺得這是小事,不願回家,跟那掌櫃說話時,說得極嚴重,又機靈地怎麼也不透出一點口風。

    如此一來,終於在傍晚時分,將童普給誆進了家門。

    童安氏欣喜不已,忙拾掇了一桌子飯菜出來。

    童普整日住在謹王府的別苑裡,幾乎就是足不出戶,別苑裡自然是山珍海味、酒池肉林,可吃多了也就膩了,見妻子這桌飯菜素淡精致,嘗了一口,感覺別有風味,自是吃了個酒足飯飽。

    飯後,童安氏服侍好了丈夫淨手淨面,才將想讓童燿去溫府一同進學的事,說與丈夫聽。

    童普立即皺起了眉頭,“我不是說過,燿兒我會教他?日後我必定是能飛黃騰達的,燿兒便是沒有功名,也可以舉薦個官兒當著,你擔心什麼?”

    童安氏聽他說得這般斬釘截鐵,不由得生了疑,“相公,你現在到底在做些什麼?”

    童普不滿地白了她一眼,“我現在的事兒極為重要,卻是不能說的,你少問。”

    童安氏聽了這話,也只得壓下滿心疑問,諾諾地應了,微垂了頭,露出一小截優美的頸子。

    盛夏的天黑得晚,這會子還有些蒙蒙亮,童安氏出身貧家,自不會在有光線的時候點油燈,一張素白小臉隱在若明若暗之間,領口的肌膚若隱若現,竟生出了白日裡難得一見的風情。

    所謂溫飽思淫欲,童普現在酒足飯飽,看了這一幕風情,哪裡還忍得住?當即傾身過去,在童安氏的脖子處吹了一口氣,淫笑道:“娘子,咱們安置吧。”

    童安氏俏臉一紅,迅速地抬眸瞧了一眼正在收拾碗筷的小燿,扭捏地道:“我……我先去給燿兒燒水沐浴,再……再……”

    話未說完,小燿就好奇地看了過來。

    童安氏再不敢說,童普頗感掃興,卻又因不能立時得逞,更生出幾分急切和勢在必行。他揮了揮手,不耐煩地說:“快去快去。”

    其實他也覺得熱了,渾身黏膩,待妻子燒好水,就搶在兒子之前沖了個涼,然後回到臥房,躺在床上,架起腿來晃蕩,想著一會兒與妻子翻雲覆雨,不由得喉頭發緊,干咽了幾口唾沫。

    只不過,妻子左等不來、右等不來,眼見天色全黑了下來,童普失去了耐心,又晃起身來,往堂屋去尋發妻。

    才出了臥房的門,童普就愣住了,這是自己的家嗎?怎麼這麼多霧氣和熏煙?還有一些影影綽綽的鬼魅,在空氣中飄來飄去……

    飄就罷了,鬼魂也還罷了,這些鬼魂都穿著杏黃色的騎馬人裝,一個個氣宇軒昂、卻又面目陰森,明明就是……

    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色厲內荏地吼道:“滾開!你們是……是……何方妖孽……”

    眾鬼飄乎乎地答道:“我們是鬼。”

    童普咬緊牙關,恨聲道:“少在這裡裝神弄鬼,我童普可不怕這一套,我是有功名在身的,黃氣保佑的!”

    只聽得一陣咯吱咯吱的響動,其中一個身穿杏黃色騎馬裝的鬼魂,竟將頭扭到背後,扭過來後,竟然還是披散的長發……頓時嚇得童普“嗷”了一嗓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下。

    鬼魂兩只無神地大眼,透過毛發的間隙,陰惻惻地盯著他,那聲音更是飄渺得仿佛來自地底,“你就是害死本宮的那個賤民?”

    ……

    赫雲連城給郁心蘭削著青果,郁心蘭纖手支著下頷,笑吟吟地看著,小刀在他的手中,毫不費力地往前推進,果皮兒不斷跳躍,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皮兒就削掉了。郁心蘭伸出纖指捏起來,還是一整串不斷的,粗細都相差無幾……

    郁心蘭滿心艷慕,“嘖嘖,這手刀功,怕是御醫都比不上你。”

    赫雲連城嗔了她一眼,這話兒可不能算是誇獎!手上也沒閒著,飛快地將青果削成小塊,用簪子戳了一塊,喂給她吃。

    郁心蘭也投桃報李,兩人一人一口吃得正歡,紫菱挑了簾子進來稟道:“賀侍衛回來了。”

    郁心蘭頓時眉開眼笑,“快讓進來。”

    紫菱和錦兒將屏風拉開,賀塵進來,站在屏風後稟報道:“童普已經招了,並畫了押。”

    紫菱將賀塵呈上來的供詞拿進來,交給大爺。

    赫雲連城展開一看,俊眉驟然擰在一起。

    郁心蘭忙湊了頭過去看,密密麻麻的一頁紙,將七年前他所辦之事,寫得分外詳細。

    童普七年前入京趕考,一開始還是很節省的,可是銀兩只有那麼多,再節省也沒用,尤其住入忠信侯後,見到侯府的奢華,心態就更加不能平衡,悄悄搬了幾樣值錢的擺設出府賣。當然,很快就被侯府給發現了。忠信侯為人和善,知道寒窗苦讀的不易,不欲壞了他的名聲,只是著人將其趕了出去。

    在侯府的吃住都是頂尖的,童普再也過不回原來那種貧窮的生活,就開始四處巴結達官貴人。可旁的官員哪會要一個投過名的學子?童普漸漸身無分文,只好去偷去搶。

    一次在搶劫一名婦女時,遇到了堅決的抵抗,還喚了路人過來相助。童普只好甩出自制的煙霧彈逃生。

    這一幕,剛好被人瞧見,立即就有人上前來尋了他,請他大魚大肉地吃喝,了解到他非常會制爆竹後,讓他試了一回,果然沒令人失望。

    於是,那人請他住進雲來客棧的天字號房,又給他充足的銀兩花銷。這樣子過了幾個月,在童普再也離不開這種奢華的生活後,之前那人又尋上門來。

    之前他將自己制火藥的技術吹得神乎其神,那人請他做幾種效果不果的火藥出來,他一一制好,試驗之後,果然如那人要求的一樣,要爆哪裡就哪兒,旁邊的東西居然可以不損一點。那人大喜,用大量的金錢來引誘他,要他制作大量火藥。

    童普當時也覺得不對勁,可被錢迷花了眼,哪裡還會管那麼多,跟著那人住到了一處僻靜的莊子,安心制火藥,直到後來被人逼著到秋山,親自點燃了引線,事後又聽說了五位皇子殞沒的消息,他才嚇得幾欲昏死過去。

    可是事已至此,帶他去秋山的那人並沒有殺了他滅口,反而是將他介紹給了一位年輕公子,讓他以後跟著那名公子。

    那名公子,就是謹親王世子贍養的男寵紅渠。童普在謹親王的別苑一住就是六七年,每天好吃好喝,還有美女相伴,他也就得過且過了。況且一開始行動還極不自由,今年開始,也沒人再拘束他了。

    他以為,那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這年代不興打聽男人名字,一般都只報官職和姓氏,所以供詞上提到的幾個人名,郁心蘭並不太清楚是誰。不過按童普所寫,與他聯系的僅有一人,另外幾個人,是他留神偷聽了那人與紅渠的對話,而偷聽到的。

    後續之事可以再商量,郁心蘭現在比較感興趣的是,“童普是不是被嚇傻了?他當時是個啥樣?”

    賀塵一想到童普大小便失禁、眼淚鼻涕滿面的樣子,就覺得惡心,這話兒實在是不好在大奶奶面前提,只說是“嚇得癱軟在地”,又不禁佩服地道:“大奶奶是怎麼想出將臉往後轉這一招的?之前嚇唬他,他怕是怕,卻還是強硬,直到看到那一幕,當場就軟了,膽汁都吐了出來。”

    郁心蘭嘿嘿一笑,這可是貞子同學的經典鏡頭,當然能把童普嚇破膽。她得意了幾秒,隨後謙虛地道:“也多虧了吳神醫的散煙。”

    有散煙加深陰森的氣氛,再加童普做賊心虛,自然就能水到渠成。

    郁心蘭又關心童安氏,“她和小燿還好吧。”

    賀塵忙答道:“吳大夫給她吹了點迷神煙,能一覺睡到天亮,事後不會想起什麼。”

    郁心蘭點了點頭,目前來看,只能這樣,可是,童普謀害皇子,卻是誅九族的大罪,恐怕日後真相揭露了之後,她和小燿都難逃一死。

    想到這兒,郁心蘭的心裡就沉沉的,吃進嘴中的醃楊梅,也變得沒了味道。

    赫雲連城似是察覺了她心中所想,安慰性地撫了撫她的背,這種事,是無法求情的。

    因為事先就定好的方案,嚇唬了童普後,給他聞一點吳為配的迷神香,有短暫的遺忘功能,還是將其放回去,免得打草驚蛇。但會派人悄悄跟蹤他,將與其聯系的人,都收入視線之中。

    所以今晚沒什麼要安排地事項,赫雲連城便揮手讓賀塵和丫頭們退下。只不過,他顯得有些煩躁,俊眉緊緊鎖著,嘴唇也抿成了一條線。

    郁心蘭忙問,“怎麼了?這些人都是官員嗎?”

    赫雲連城搖了搖頭,“與他聯系的那人,是御林軍中的校衛,並非高官,雖說是從後山進入山道,可也應當無法避過前方的暗哨,當時,應當還有人將哨兵給調開了。”

    又指了其中兩個與她說,“這兩個人,都是謹親王府中的清客,梁王有了反意,謹親王竟也……他的清客,總不會無緣無故要謀害皇子。只不過,我總覺得有些怪異,卻又說不出哪裡怪。”

    郁心蘭前後想了想,到底不是偵查人員,一下子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拉著他坐到內室裡,確定兩人的談話不會被旁人偷聽了去,“我們慢慢地分析。先不論誰是主謀,先從原因分析起。我問你答,你覺得我問得不對,你就說理由。”

    赫雲連城點了點頭。

    郁心蘭便問道:“目前指向的人是謹親王對吧?”

    赫雲連城點頭。

    “那謹親王殺害皇子的動機是什麼?是不是皇上沒有子嗣,就要從宗親的子弟中選擇一人,冊立為太子?”

    赫雲連城應道:“是。”

    “那就是有動機了,可有皇族血統的親王,並不是只有他一個吧?”

    “嗯……有八個。”

    “對呀,平王是皇上的堂弟,明駿是皇上的堂侄,雖說,比不上安親王和謹親王這樣,與皇上都是先帝的皇子,可到底也是皇家血脈。也就是說,若謹親王想將自己的兒子送入宮當太子,還有七個對手要鏟除。”

    “對!”赫雲連城的眸光一亮,“就是這裡!我明白了,有這麼多對手要鏟除,他那時就開始行動,而且一開始就是針對皇子,這一點怪異!”

    郁心蘭也點頭道:“的確,一般來說,總要先除去幾個,自己的根基比較穩,至少是暗中很穩後,再開始著手除去皇子,……不過,先除去皇子,因為有動機的人多,就很難懷疑到他頭上,他事後再去爭,亦是一樣。總之,有可能是謹親王,也有可能不是。”

    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

    赫雲連城抿了抿唇,瞥了她一眼。

    郁心蘭很不喜歡這種略帶不滿和鄙視的眼神,為了證明自己是柯南轉世,她絞盡腦汁,終於想到一點,故弄玄虛地道:“你有沒有覺得,調查進展得太順利了點?”

    赫雲連城怔了怔,“怎麼就順了?要不是那天江南請客,只怕我們現在都沒找到童普。”

    呃,郁心蘭卡了殼,又不甘心放棄高深莫測的形象,緩緩地邊說邊想,“其實吧,找到童普的確是運氣,可是童普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一點?比如說吧,從頭到尾是那個聯系人跟他聯系,這說明他們是很謹慎的。可那人又為什麼要跟紅渠談論其他人,還是在童普也住的別苑裡?若真有要事,他們的地盤上,應當至少有一間暗室吧?所以,有可能是有人想污諂謹親王。”

    赫雲連城瞇了瞇眼,“有道理。”

    郁心蘭頓時得意了,挺了挺胸脯,“當然有道理!所以呢,我的建議是,還是將這份供詞,交給皇上吧,由皇上去查比較好。你只要證明,你是清白的,就行了。”

    赫雲連城遲疑著問,“直接告訴皇上?”

    郁心蘭用力點頭,“畢竟牽涉了皇子和皇族……你只能算是親戚,皇上家族裡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去弄明白吧。畢竟還要有權限,才能查得到一些事情,比如那名校衛,若是他換了軍營,你如何去查?”頓了頓又補充道:“我想,莊郡王爺,也會贊成的。”

    赫雲連城想了想,終是點了點頭,笑看著她,“好吧,聽你的。誰讓你這麼聰明,又是我的福星呢。”

    郁心蘭終於害羞了,她剛才是為了維護自己的高人形象在強撐啊,腦筋轉得差點打結,幸虧給她強掰出了一個理由。

    第二日退朝後,赫雲連城便立即求見聖顏,還拉上了莊郡王一起。

    皇上處理完了緊急朝政後,才宣了他二人覲見。為了保守秘密,既然是在宮殿裡,明子恆問連城到底有什麼事時,赫雲連城都沒說,只說要他一會兒跟著自己說話就是了。

    待赫雲連城呈上那張供詞後,建安帝龍顏大怒,啪地一掌重重擊在龍案上,“明謹這個逆臣!來人!”

    赫雲連城忙拉著明子恆下跪,進言道:“啟稟皇上,還請皇上熄怒!先聽臣一言。”

    建安帝金光四射的眼睛看向他,緩緩地坐下道:“說。”

    赫雲連城便地昨日他和郁心蘭兩人分析的種種情形,都一一細述一遍,“此案還需詳查,才能確定是不是謹親王所為。”

    建安帝沉吟良久,才沉緩而威嚴地道:“赫雲靖、莊郡王接旨。”

    赫雲連城和莊郡王忙道:“臣在。”

    “朕敕你二人為正一品都察院京畿行走,專職徹查秋山一案。並各賜玉符金牌一塊,准予調動二萬人以下兵力,任何官員,見牌如朕親臨。”

    赫雲連城和莊郡王忙應道:“臣接旨。”

    黃公公立即到後壁間,取出兩塊玉符金牌,雙手呈給二人。二人領牌謝恩。

    有了這塊金牌,任何府第都能進去搜查,還不用任何文書,還能調動二萬兵力。這等於是給了他倆極大的權力。

    出了宮後,莊郡王忍不住輕輕捶了赫雲連城一下,“你什麼時候查到的,怎麼也不來知會我一聲。”

    赫雲連城搖頭笑道:“昨日半夜才查到,今日一早就稟明皇上,怕洩露了,不敢提前知會你。”

    莊郡王點了點頭,“這般謹慎是應該的。”

    他忍不住露出唏噓之態,“終於得見天日了。”又向赫雲連城笑道:“走,今日去我府中做客,咱們倆也不用再避著人了。”

    赫雲連城正要答應,忽地想到自己今天在樓外樓宴請心蘭的外祖父,現在時辰已不早,忙忙地告辭回府。

    莊郡王看著連城的背影半晌,這才低頭笑了笑,眸中露出些許昂揚斗志和心滿意足。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3 11:09 A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3-1-23 11:10 AM 編輯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宮裡就沒有什麼秘密可言。

    目前赫雲連城和明子恆只能先暗中調查,皇上所賜的金牌,必須在關鍵時刻才能拿出來,目前還不能被旁人所知,因而他倆出宮之時,由黃公公帶著皇上的手諭,免得出宮檢查。

    這事兒,很快就被朝中各個官員得知了。

    旁人雖不知到底皇上為何要如此行事,也不敢輕易來問,但卻可以從這些小事上,看出皇上已經開始寵信赫雲連城和明子恆,故而時常有人宴請他倆。

    有些人情往來,實在是無法拒絕。

    這幾天,連城陪妻子的時間非常少,白天下了朝,先去禁軍營中,將軍務忙完,再去莊郡王府,與明子恆商議從何處開始著手調查案件,到了晚間,還要去赴各種宴會。

    因而,他回到家時,多半已經是深夜了,郁心蘭身子重了,渴困,等不了那麼久,通常都已經睡熟了。待她再睜開眼睛,赫雲連城早就上朝去了。

    這天好不容易抽了個空,赫雲連城提早回府。

    正趕上盛夏時節難得的陰天,不熱又不曬,赫雲連城便讓丫頭們將竹榻支到小花園的涼亭裡,陪小妻子一同去坐一坐,賞賞花。

    郁心蘭很是高興,讓錦兒帶了幾碟子小果脯、新鮮水果,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開赴到了小花園。

    安置好後,赫雲連城就打法丫頭們和侍衛們去遠處守著,兩個人說會子話。

    幾日沒見著連城,郁心蘭憋了一肚子話,非常想問清楚現在案情到底查得怎麼樣了,滿足她的八卦之心和關切之意。可是在這麼空曠的地方,又不大好問,只好聊家常,說起溫老爺子的府第。

    “宅子都已經拾掇好了,門匾也讓人掛上去了,爹爹請人算了黃道節日,說是後日遷宅是最好的。”

    赫雲連城應了一聲,“後日喬遷之喜我一定到。”

    郁心蘭又絮叨了自己這幾日給寶寶做的小衣裳,赫雲連城問及她的身體狀況,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好好休息、適當運動……說著說著,身邊沒了聲音,郁心蘭回頭一看,赫雲連城呼吸輕淺均勻,竟然已經睡著了。

    看著他眉間的疲憊,郁心蘭不由得心疼,這些日子他太累了吧,忙完公務還要調查案情,好不容易了得點閒,卻又要來陪著她,彌補忙時的疏忽。

    郁心蘭輕歎了一聲,她哪會為了這短暫的冷落就怨怪他?

    將手中的絹帕對折幾次,輕輕蓋在他的眼睛上,擋住夏日明亮的光線,讓他睡得舒服一點。郁心蘭整日就是吃飯睡覺,這會兒倒是不困,閒來無事,便打量起他來。

    平日裡看連城,總是被他耀眼的風采所迷,心神都醉了,卻總也說不清,他到底好看在哪裡,應當是那一雙清亮如寒星的眼眸吧?只是,這會子被蒙上了,倒是將他的雙唇給突顯了出來。

    頭一次發現,赫雲連城的唇型分外漂亮,唇瓣不豐,但也沒有薄到絕情,唇角微帶稜角,但整個線條不顯生硬,唇色更是潤澤得塗了晶瑩的唇彩,在日光下顯得分外誘人,讓郁心蘭很想拿指尖輕輕描摹,用唇輕輕品嘗。

    心動不如馬上行動。

    鬼使神差的,郁心蘭瞟了一下左右無人,便俯下頭,輕輕吻在他的唇上,只要吻一下就好。

    哪知赫雲連城自幼習武,即使是在深睡中,感覺亦是十分靈敏,她的唇還沒落下,他就發覺有異,微微睜開了眼睛。

    即使隔著絹帕,他也感知是小妻子送吻,便安心地等待,待她的吻粘上他的之際,伸手攬住她的肩頭,用力加深這個吻,享受美妙的芬芳。

    郁心蘭柔柔地閉上眼睛,任他予取予求。

    兩人直到吻得氣息紊亂,才不捨地分開。郁心蘭抬眸看著連城亮晶晶的眼睛,小臉上忍不住飛滿紅霞,忽地想到這裡是露天……我滴神呀,她居然當眾表演兒童不宜的鏡頭。

    赫雲連城輕笑出聲,“放心,他們不敢看。”邊說,邊抱著她坐起身,“可惜你身子重了,不然現在這時節,去白雲山裡小住些時日,是最好不過的。”

    郁心蘭立時來了精神,“真的麼?我想去住呀。讓馬車走慢點,就不會有事的。”

    赫雲連城看著她道:“不安全。”

    呃,好吧。

    現在的確是非常時期,誰知道對方是不是知道了,他們已經開始在查案了呢。

    眼見天色暗了,赫雲連城便牽了她的手,慢慢走回靜思園。

    用過晚飯,赫雲連城回到書房看文書,郁心蘭不喜歡在燈下看書,火焰有些跳,看著眼睛累。她左右無事,便親自端著一壺茶,過了二門,到前院書房去服侍自家大爺。

    陳社和喜來、賀塵、黃奇都站在院門口候著,見到郁心蘭,忙請了安。

    郁心蘭讓蕪兒將准備好的零嘴拿了一盤給他們四人,“給你們嘗嘗。大爺呢?”

    陳社忙道:“大爺在書房看書,囑咐小的不要前去打攪。”

    郁心蘭點了點頭,從蕪作的手中接過托盤,自行進去。蕪兒和錦兒則留在院子裡等候。

    書案上,放著一疊整齊的熟宣,郁心蘭將托盤放在一旁的小幾子上,沏好了茶,一手托一杯,蹭到桌邊。

    赫雲連城抬眸看了她一眼,輕輕一笑,將她拉到身邊坐下,“無聊?”

    “有點。”郁心蘭的眼睛粘在那疊文書上,“這是……案宗?”

    “嗯,七年前,皇上差人調查的秘檔。”

    郁心蘭扭頭看向連城,連城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可以自取。

    郁心蘭便將那疊文書一一看過,皇上當年調查得十分仔細,五位皇子身邊的每一個人的身世背景,都有一一記錄,若有可疑之處,可疑在哪裡,如何處置的,都有說明。

    郁心蘭不由得暗暗咂舌,一直聽人說,當年因沒有任何證據,最後不得不不了了之,卻沒想到,皇上暗中處死了這麼多人。五位皇子身邊服侍的宮女、太監,無一幸免,有些伴讀的家中人,也受了牽連。

    赫雲連城挑出一張紙道:“這個楊威,就是那個額間長了朱砂痣的侍衛,他是孤兒,武舉出身,為人仗義,哼!”

    因為他,之前收養他的那位鏢局老板,也無端端受了牽連……當然,也有可能不是無端端的。

    楊威是之前與童普聯系之人,到了秋山之後,就換成了校衛林軒,直到現在,都是林軒在與童普聯系。

    這疊文書中,有幾頁紙上的墨跡很新,正是連城他們這幾日來調查的,童普供出的幾個人的生平。

    郁心蘭看完道:“林軒也是孤兒。”

    赫雲連城眸中露出訝異之色,沒想到她這麼快就發現了共同之處,緩緩地道:“我記得,王丞相的青衣衛,多半都是挑選的孤兒訓練。”

    郁心蘭思索著道:“身為丞相,應當只能養些護院和鏢師,私養侍衛,本就是逾制的,被人發現,可不得了,他若要培養暗衛。的確是放在民間養大比較順理成章。”

    赫雲連城點了點頭,“我和子恆也是這般想。王丞相以前就是支持謹親王的。”隨後又告訴她,“我們想悄悄將童普關押起來……吳為說,他的迷神香,只能讓其將那晚的經歷,暫忘一段時間,之後還是會想起來的。再者,現在我們開始著手調查了,對方總會有所察覺,萬一到時殺人滅口,就得不償失了。”

    郁心蘭轉了轉眼珠,笑著問,“是不是又不想讓對方發覺童普失蹤?”

    就知道她能聽明白,赫雲連城勾唇一笑,“沒錯。”

    “童普是大證人,他們將他的命留著,應該還是看重他的爆破才能,想著日後還能用得上……所以他若是失蹤了,他們肯定會大肆尋找,那你們在暗中查案這事,就很難瞞住,所以,只有讓童普死。”

    迎著赫雲連城驚訝的目光,郁心蘭笑得賊賊的,“假死,吳為肯定有這類藥。而且,還必須讓童普在大庭廣眾之下死,這樣,對方就不方便私下處置他的‘屍體’。嘿嘿,童普不是偶爾會出去喝花酒嗎?身子掏空了,或是飲酒過量,都會猝死的。”

    赫雲連城忍不住輕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笑道:“真不知道你這些點子都是這麼想出來的,一點也不像個大家閨秀,倒是跟江湖騙子差不多。”

    郁心蘭佯裝大怒,掐著他的俊臉往兩邊拉,直拉到他的嘴唇咧成一條縫,“我這麼盡心盡力地幫你,你居然說我像騙子!”  

    赫雲連城只好趕緊安撫她,“我其實是贊你聰慧,騙子可都是聰明人。”

    兩人又說笑了幾句,赫雲連城便揚聲吩咐陳社去請吳神醫過來。不多時,吳為懶洋洋地來了,“找我什麼事?”

    連城也不拐彎抹角,“你有沒有能讓人看起來像是猝死的藥?我有用。”

    吳為眼睛一亮,興奮地道:“連城,你真是我的知己,你怎麼知道我剛剛研制出這種藥?你是不是偷偷地注意我?”

    越說越不像話!郁心蘭在一旁摸著下巴,原來還是剛剛研制出來的,這家伙的醫術也不怎麼樣嘛。

    吳為又說了一大通語意曖昧的話,可惜這夫妻倆,一個冷峻如山,一個淡漠如塵,完全不將他的挑撥放在眼裡,他的聲音也就漸漸小了,長歎一聲,“有,可以讓人假死三個時辰。”

    郁心蘭直皺眉,“時間太短了,能不能再長一點?”

    “能,加大其中一味藥的劑量就成,只不過,事後,這個人可救不過來了。”

    呃……也是,心髒停止跳動那麼久,身體裡的細胞怕也缺氧了。

    赫雲連城聞言也是有些失望,仔細盤算了一下,覺得下手快一點的話,應當沒有問題,便道:“那行,你將藥給我吧。”

    “別急,”吳為尋了張椅子,瀟灑地坐下,掏出夾片開始修指甲,神態悠閒,“先說說報酬,這藥可難配了,怎麼也值一匹良駒……”

    “做夢!”他話沒說完,就被郁心蘭給截斷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上回為相公治病,從相公的馬廄裡,挑走了一匹胭脂馬,這陣子給三弟治病,父親又送了你一匹千裡駒。你一個人,騎得了這麼多馬嗎?”

    最主要的是,她纏著連城要了好久了,連城都不肯送她一匹,這叫她情何以堪!

    吳為從來自持風度,認為好男不跟女斗,當下只得好言解釋,“你相公,你公爹,哪個不是有好幾匹駿馬的?我也就這麼點愛好,喜歡良駒。”

    “喜歡你不會自己去買嗎?你賺的錢還少了嗎?”

    真是的,隨便給人看個病,診金就要幾千兩的人,難道會沒銀子買馬?

    吳為一臉尷尬,就連赫雲連城冷峻的俊顏,都露出了幾絲笑容,“他是個馬癡不假,可惜也是個馬呆,他根本不會相馬。”

    郁心蘭將小嘴喔成一個圓。

    吳為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是,我不會相馬。”

    他會與赫雲連城認識,還是在一次的馬匹交易會上,他被一個賣家騙得,打算用一千兩金換一匹樣子威風,實則普通的“駿馬”,連城好心提醒了他,因而,兩人才會結交。

    這只是他買馬的糗事中的一樁而已。

    郁心蘭聽赫雲連城講完,笑得捧著肚子打滾,吳為的表情非常無奈,“我很高興能取悅你,不過你也小心著點,別動了胎氣。”

    此言一出,赫雲連城立即便沖了過去,輕捂住小妻子的嘴,說什麼也不許她再笑了。

    鬧了這一通,吳為只好乖乖地將藥丸拿出來,囑咐道:“化在酒裡最好。”

    赫雲連城道了謝,也沒心思再看卷宗,帶著小妻子回房。好些日子沒相擁著睡覺,兩人又說了許久的悄悄話,才安然入睡。

    次日清晨,郁心蘭醒來時,便聞到一股玫瑰的芳香,睜大眼睛一看,床頭擺著一大叢鮮艷奪目的玫瑰花,花瓣上尚有晶瑩的露水,用一根紅綢綁著,連莖上的小刺都清理得干干淨淨。

    她忙坐起來,將花束捧在懷裡,仔細數了數,十四支,一生一世。低頭聞到一陣芬芳,郁心蘭不由得綻開一個比玫瑰花更嬌美的笑容。昨晚向連城提及,她喜歡大束的玫瑰花,沒想到,今日一早,他就摘了一束過來。

    紫菱聽到屋內的動靜,忙帶著幾個大丫頭進屋服侍,幾人見到那束玫瑰花,都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卻又覺得奇怪。

    畢竟,在這世間,花朵采集後,只是用在戴在頭上,除了搬花瓶,丫頭們給小姐摘花,都只會各樣摘一朵。平日裡,小姐們手執紙扇,卻沒有捧花束的,男人們贈花,也只贈一朵兩朵,不可能贈大的一束花。

    郁心蘭懶得跟她們解釋,面帶微笑地任人服侍,好心情一直保持到佟教遞名帖,請求入府拜見。

    佟孝會這麼急匆匆地趕來,是因為鋪子裡出了大事,今日一早,就有幾位客人到店裡來退貨,說是擦了店裡的花水後,臉上起了水泡,又紅又腫,幾乎毀容,強烈要求退貨,並賠償他們損失,否則,就要到衙門裡去打官司。

    現在,那幾位客人帶著家僕,將店門都給堵了起來,大有不給個說法,就不許他們營業的架勢。雖然唯美坊的聲譽一向很好,可經商這事兒,最怕有人搗亂,因為總是會有不明真相的百姓,相信某些人的說辭,再加上不少人的仇富心理,就很容易將一點小事,變成滔天大浪。

    再得,郁心蘭可是定遠侯府的大少奶奶,如果被人告上了衙門,可是大大的丟臉。

    郁心蘭初一聽,也嚇了一跳,化妝品如果保管不得當,的確是很容易產生細菌,也不排除會讓人過敏。

    自己店鋪的伙計,她已經嚴格培訓過,知道要如何保管這些化妝品,但是顧客嘛,雖然她每瓶產品,都附贈了使用說明書一份,可有些人卻是不看的……

    她思量著問,“你查沒查店裡的記錄,那幾位客人,都是什麼時候買的貨品?”

    佟孝忙答道:“都是月初才買的,至今還不到十日,小的也怕倉庫中的貨品出了問題,剛剛才讓亦兒和婆娘帶人全部查看了一遍,沒有發覺變質的。”

    那就是說,這幾個人應當是自身皮膚過敏了。雖然她每種香露裡都添加了防過敏的玫瑰露和洋甘菊路,可也不敢擔保對每個人都適用。不過,這一類的皮膚過敏很容易治好,只要停止使用,就能慢慢痊愈,若她們等不及,她手中也有服用的藥方。

    佟孝還在解釋,“所以小的也跟他們理論,或許是他們自己保管不當,畢竟現在天兒這麼熱……可他們一口咬定,是買回去當晚就發覺長了泡,一開始還自己治,現在治不好了,才來店裡要賠償。”

    郁心蘭點了點頭:“嗯,聽起來倒是合理。不過這花水都能存上幾個月,現在生意好,都是現產現賣,沒得會變質的理兒,應當是他們自身的原因才對。”

    “只怕很難分清責任。”

    郁心蘭想了想,而後道:“的確,我得親自去看看才行。錦兒,去馬車處要車,蕪兒、巧兒,為我更衣。”

    這樣一說,佟孝的心才安定了幾分,卻還是擔心,“大奶奶,那幾個人凶神惡煞的……”

    郁心蘭輕輕一笑,“鬧得這麼大,必定是為了銀子,怕什麼,我反正會帶上侍衛。”

    帶足了侍衛、小廝和丫頭,郁心蘭才乘著馬車出了府,走後門進入店中,站在三樓的天井處,往一樓店面內張望。

    佟孝將營業記錄拿給郁心蘭看,一一指認,這是某某,於何時購買的何種商品,那又是某某……郁心蘭看得直皺眉頭,這些人買的,都是最普通的貨品,價格相對較低,城中不少商戶的女眷也會買了使用,若真有問題,不可能到此時才出這麼幾位過敏的。

    會不會是競爭對手故意污蔑?

    她想了想,低聲吩咐,讓安娘子去請幾位女顧客到二樓的執事房裡去,她躲到屏風後,仔細觀察一下再說。

    那幾位女顧客,很快就被請了上來,一進門,便蠻橫地道:“可別想隨意拿幾個錢糊弄奴家,奴家可不怕鬧大。”

    安娘子忙陪笑道:“姑娘這是哪裡話,請姑娘們進來,就是商量要怎麼賠償才好。”

    那女子這才笑了,態勢輕佻地捏起杯蓋兒,喝了一口茶後,慢條斯理地道:“奴家這張臉可算是毀了,日後還不知能不能嫁個好人家,少了可不行,多了也不要,就一千兩銀子好了。”

    在這裡,十兩銀子就夠一家四口過上一年了,她一開口就是一千兩銀子,還說多了不要。店裡的幾名女伙計聽了,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其余四人聽到她這麼一說,紛紛附和,“沒錯,就要一千兩紋銀,大同銀樓的銀票。”

    郁心蘭讓蕪兒給安娘子使了個眼色,安娘子立時會意,輕歎一聲,“不瞞姑娘說,我也只是個管事,作不了這麼大的主,請等我回了我東家之後,再給姑娘回話成麼?”

    那姑娘立時瞪大眼睛,“你是想趕我們走,好繼續開張賣這些害人的東西?哼!我告訴你,你休想!”又沖另外四人道:“走!我們到店門口坐著去,今日不給個說法,我就告到官府去。”

    說罷,五人就怒氣騰騰地直沖出了房門。

    安娘子有些不知所措,“大奶奶,您看,這樣如何是好?”

    郁心蘭輕輕一笑,“怕什麼,她們口口聲聲說怕嫁不出去,你一會子讓店裡的男伙計,全數到店門口去吆喝,就在她幾人之間穿來穿去,我倒要看看,她們有多厚的臉皮,敢當著大街上那麼多人的面,跟這麼多男人同處一屋,處這麼久。”

    安娘子眼睛一亮,“這可真是個好主意。”說罷忙去安排。

    蕪兒不由得好奇地問道:“奶奶是不是覺得她們是來訛詐的?”

    郁心蘭點了點頭,“沒錯。”

    郁心蘭前世長得就挺不錯,可惜皮膚差了,所以最愛美容,一周要往美容院跑兩次,沒少見過皮膚過敏,或者使用產品不當造成過敏的人。那些人,有的臉上有紅痘,有的沒有,但一般都有脫皮的現象。

    可這幾個姑娘卻沒有,而且症狀完全是一樣的,都是臉頰和下巴處長了黃豆大小的紅痘,還生了膿,看著惡心,其他地方的皮膚,卻還是可以看的。

    花水這類的商品,頂多是皮膚受不住刺激,產生一點小痘,不會比痱子大多少,而且絕不會生膿,另外,皮膚應當會紅腫,再者,個別化的皮膚不適應,不可能症狀一致。

    何況,那幾位姑娘名字登記是商戶千金,就算不是大家閨秀,也應當是小家碧玉,可她們坐在那兒,說一句話,腰肢要扭三扭,看人時都喜歡垂頭斜挑著眼。這分明是青樓妓子的作派!

    蕪兒和錦兒聽了,不由得大怒,“哪個無恥小人,用這麼卑鄙的手法,來擠我們的生意。”

    郁心蘭淡淡一笑,“幕後之人很快會與我聯系的。”雖然不能特別肯定,可她的心中,有一個人選。

    又吩咐安娘子道:“不用理她們,若她們鬧事,就只管問,為何旁人都不會生瘡,是不是她們壞事干多了。最好能逼得她們去衙門告狀,鬧得越大越好。”

    若真是那個人,她若是想玩,她就奉陪到底!

    次日是溫良大人的喬遷之喜,不少官員都趕到溫府恭賀。溫府的府第不大,溫老爺子就將席面擺在了樓外樓。

    一大早的,佟孝就使人傳了話進府,告訴郁心蘭,那幾位姑娘,還真的去衙門告狀了。

    這麼大的事,自然人在市井間流傳開來,百姓們不知道唯美坊的東家是誰,但官員們卻大多是知道的,於是在酒宴上,便有人“好心”地告訴了溫老爺子,並且勸道:“這事兒鬧大起來可不得了,唯美坊可是給宮裡供香粉的,若是傳到宮裡,或是宮中的貴人之中,有人毀了容,令外孫女可就擔待不起了。不若老爺子勸她去尋個保山,乘著還沒鬧大,先將事情壓下去。”

    郁心蘭一早就給家人打過了預防針,溫良聞言只是歎息,“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何況她還只是我的外孫女,我如何能管得了?要不要尋靠山我是不知,但我想,長公主殿下,應當會多少幫襯著一點。”

    話說到這兒,又有官員過來敬酒,於是就截止了。

    郁心蘭聽到下人們回了話,咯咯直笑,“想不到外公說起話來滴水不漏。”既指出了長公主會為她出頭,有沒讓人抓到任何把柄。

    赫雲連城皺眉了皺眉,“你不會真要去衙門對簿公堂吧?”

    郁心蘭笑道:“哪用得著?吳神醫有的是辦法讓她們原形畢露。且看明日還有誰會長出那種痘子來吧。”

    她越來越相信,明日,某個等不及的人,應當就會行動了。

    畢竟再不將她和她的店鋪拿下,那些姑娘臉上的痘子,只怕就要消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莊郡王府的觀荷水榭建在人工湖心,有曲橋與岸邊相通。

    此時,赫雲連城與明子恆靠在水榭的欄桿邊,輕聲商議著案情。隔著一道月亮門和琉璃珠簾,郁心蘭與唐寧坐在亭子內的小圓桌邊,邊嗑著瓜子,邊聊閒天。

    唐寧笑吟吟地問郁心蘭,“聽說你的店鋪門前天天有人鬧騰,你倒是悠閒,還陪著連城四處玩耍,也不怕她們把你的生意給弄垮了。”

    郁心蘭笑了笑道:“有本事只管弄垮,恐怕連城還會暗自拍手稱快。”

    唐寧噗就笑了,揚聲道:“連城,你媳婦說你不喜歡她開香粉鋪子呢。”

    赫雲連城聽到喊話,回頭笑了笑,明子恆也笑著打趣,“這麼賺錢的生意你竟不許你媳婦做?”

    赫雲連城一本正經地道:“我沒說過,你別妄想離間我們夫妻的感情。”

    唐寧俏臉一紅,壓低了聲音對郁心蘭道:“這冷面家伙乘機向你表白呢。”

    郁心蘭咯咯直笑,其實連城之前跟她說過,等她生完孩子,隨便她想開多少家鋪子都成,只是現在不喜歡她總往外跑。

    不過外人面前,他是很注意維護她的顏面的,縱有什麼不滿,也不會告訴外人知曉,就是長公主和侯爺,他也不會說。

    唐寧忍不住啐她一口,“你肯定是知道他會這麼說的吧?”

    郁心蘭點了點頭,“我肯定是不知道,你會想離間我們的夫妻感情吶。”

    唐寧終於繃不住臉紅了,輕啐了一口,“就沒見過你們倆這樣的,總拿旁人取笑。”

    郁心蘭咯咯地笑了起來,“難道你剛才不是想拿我們取笑?這叫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明子恆聽到此話,不由得彎起了唇角,朝赫雲連城道:“這也能說到天理上去。”

    郁心蘭閒著沒事,便開始磨牙練嘴,“可不是,天理這東西,是絕對存在的,要不然,七年前一點頭緒都沒有的案子,怎麼事隔七年,反倒開始有了頭緒了?這說明啊,有人的好運要到頭了。”

    明子恆輕歎一聲,“但願如你所言。”

    說完,他和赫雲連城都沉默了。

    郁心蘭這才發覺自己似乎說了一個不大好的話題,身為皇子,被冷置了七年,這份失落和打擊,不是她這個局外人能想象的。記得清史裡面說過,當年的十三爺被老康關了十幾年,雍正將他放出來的時候,整個人就象只驚弓之鳥……

    唐寧也察覺了氣氛的低迷,忙笑道:“過幾日是我的生辰,請幾個閨中蜜友過來聚一聚,不會大宴賓客,就是談得來的幾位夫人,你一定要來。”

    郁心蘭接話道:“當然好,既然不是正式宴客,那禮品我就隨意准備了。”

    唐寧輕笑,“你不准備都沒事兒。”

    郁心蘭抿了抿唇,恰到好處地微笑。此時再看唐寧,就覺得她真是個偉大的妻子,她也是王府中的郡主,金枝玉葉,卻在莊郡王最落魄的時候嫁過來,不但不嫌棄他,反而還用自己的溫柔溫暖著他,能娶到這樣的妻子,不得不說是莊郡王的福氣。

    唐寧是真的關心郁心蘭的店鋪,擔心她的生意會受影響,主動提出,“要不要我幫你想想法子?明日喚上幾府的夫人,多去你店裡訂些貨。”

    這樣一來,圍觀的群眾看到唯美坊仍是生意興隆,應當就不會相信那幾位姑娘的說辭了。

    她想了想又道:“或者讓京兆尹夫人出面做個保,退了她們的貨品了事。”

    郁心蘭淡淡一笑,“多謝了。不過,我確信不是我的貨品有問題,而是她們有問題,所以不論是退貨還是賠償,我都不會接受。若是退了貨,或者賠了銀子,她們反倒有了理了。”

    本以為幕後之人前天就會發作的,沒想到這人還真沉得住氣。那日沒等到宮中派人來傳喚,郁心蘭就覺得不太對勁,思量了許久,想來想去,對手應該就是在等她坐出一般性的賠償行為了。

    換成了一般的商戶,肯定不願意自家店鋪的門前,總有那麼幾個人在吵鬧著說貨品不好,為了息事寧人,多半是選擇花錢消災。可這樣一來,就等於是在承認,自己的貨品有問題。她們都已經告到京兆尹衙門去了,正愁沒實質性的證據呢!

    反正她的生意並沒受到什麼實質性的影響,她的產品,針對的是高消費群體,這些太太小姐們,基本都是足不出戶的,看不見那幾個人的鬧騰。

    這些人還真是不知如何打擊對手,郁心蘭都覺得自己有必要去提醒她們一下,再哭再鬧也沒用呀,這些普通老百姓是不買咱的產品的呀。

    唐寧見她一副信心十足的樣子,也就沒有再提相助的事,只是笑道:“難怪相公總說,你若是男子,定能成國之棟梁的。”

    廬山瀑布汗!

    赫雲連城和郁心蘭沒有在莊郡王府留多久,因為侯府差人來催了,說是宮中派了位公公前來尋郁心蘭問話。

    赫雲連城拉著郁心蘭的手,一同坐進馬車裡,問她,“你猜會是什麼事?”

    郁心蘭毫不意外地道:“應當是宮裡哪位貴人。”

    算著時間,也應該是了,硬是撐到了今天,真是難得了。

    回了侯府,許公公早就等得不耐煩了,郁心蘭笑吟吟地讓錦兒送上一個鼓鼓的荷包,那許公公的態度立時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笑容可掬地道:“皇上差雜家來問一問赫雲少夫人,貴店中最近幾批的貨品,是不是有問題。”

    郁心蘭忙正色答道:“我可以擔保我的貨品是沒有問題,卻不知皇上為何要如此問?”

    只是差人來問,而不是宣她入宮,說明皇上並未怎麼將此事放在心上。

    許公公遲疑了一下,郁心蘭忙又遞上一個荷包,他不動聲色地收下,這才道:“淑妃娘娘近日臉上生了幾顆小痘,太醫請了脈後說,應當是有什麼香粉使用不當,才造成的。”

    郁心蘭贊同地點頭,“臉上起了痘,自然一般是抹的香粉不太好。不過,宮中的香粉,不是由另外兩家供的嗎?”

    許公公這才將話說開,“但是淑妃娘娘以前抹香粉沒生過痘,娘娘之前懷有身孕,按少夫人店裡供的花水和香露的使用說明上標注的,可是不能使用花水的。後來,娘娘出了小月子,因天兒熱了,一直沒用,這陣子聽說皇上也喜歡聞花水的味兒,才開始用的。自從抹了後……,就生了痘。”

    郁心蘭輕笑道:“我這店裡的香露和花水,供入宮中,也有大半年了,從來不曾聽說有人生過痘,獨獨淑妃娘娘生了痘。會不會,是娘娘那兒的花水放置不當,才造成的?”

    皇上只是差他來問話,並沒說要拿赫雲少夫人如何,許公公聞言,也只能一一記下,回宮稟報。

    郁心蘭卻也沒閒著,立即到宜靜居找長公主,向長公主匯報了一下事情的經過,“讓娘娘玉容有礙,是我的罪過,正好,醫仙的弟子吳神醫在侯府做客,不如去向皇上討個恩典,讓吳神醫為淑妃娘娘請個脈,母親以為如何?”

     長公主聽說這事還牽扯到了淑妃,不由得頭疼,一迭聲的應道:“若是能請動吳神醫,那自是最好不過。”

    郁心蘭典雅地笑了笑,“還得請母親相助,明日帶吳神醫入宮,向皇上求個恩典。不過,之前,還請母親不向宮中細說。您知道的,吳神醫是江湖中人,並不大看重這些禮儀規矩,若是萬一不願入宮,咱們豈不是成了欺君?”

    長公主也覺得有道理,便差了柯嬤嬤遞拜請折子,只說要請兩個人入宮,很快就得到了皇後的許可,差人送了入宮的腰牌給郁心蘭和吳為,因知道郁心蘭身子重,時間上給得很寬裕。

    下晌,剛剛歇過午,溫氏便遞帖子入府,見到郁心蘭,立即紅了眼眶。

    把個郁心蘭嚇了一跳,“娘親這是怎麼了?受了什麼委屈?”一想又不對,以前郁老爹和郁老太太就很滿意溫氏,如今外祖父成了正三品的朝廷命官,郁家就更不可能給娘親臉子瞧了才對,只怕,是為了自己的事來的。

    果然,溫氏便哽咽地道:“怎麼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你都不差人來告訴我?還想瞞我到什麼時候?若不是今日和哥兒說漏了嘴,我還不知道你就獨獨瞞了我一個。”

    瞞著娘親,還不就是怕她瞎想?

    郁心蘭輕輕一笑,軟軟地道:“娘親,就是幾個人來鬧場子,能有什麼事兒?”

    “休想騙我,明明宮裡的貴人都出事了。”

    居然連娘親都知道了?不過是上午的事,到現在,也才兩個時辰而已。

    郁心蘭不動聲色地想了一圈,是不是有人為了擴大影響,故意將這話兒傳出去?臉上仍是笑道:“若真是宮裡的貴人出了事,我哪還能在府中歇午,睡得這麼舒服?”

    溫氏狐疑地看著她,“真的沒事?”

    郁心蘭的笑容軟軟的,讓溫氏漸漸安心,“真的沒事!對了,心和弟弟有沒有說,他是聽誰說的?”

    溫氏想了想,“好像是他們的上司閒聊時說起的……”

    那就是了,淑妃的二哥,是郁心和的上司。什麼閒聊,故意的!

    郁心蘭心中更加有了底,淑妃她要鬧,那就鬧得越大越好,到時看她怎麼收場。

    於是笑了笑道:“這只是一場誤會,明日就不會再有人說了。”

    溫氏見女兒一臉的恬淡安逸,也就真的放了心,又問起她的身子,“可有什麼不舒服的沒?”

    “沒有呢,您隔三差五地差人來問,相公也每天請了大夫來診脈,哪次說過有問題?”

    “你年輕不知是,不知道這裡面的利害,頭胎可是最關鍵的,若是頭胎懷得好,月子裡少受些罪,日後再壞也容易。”

    溫氏仍是不放心,有種恨不能替女兒懷孕受罪的沖動,將她從頭關心到腳,事無巨細地又交待了一遍,“好好在府中養身子,若是店中的確沒事,就讓佟孝他們去處置就好,大不了就是多出幾兩銀子的事兒。沒什麼比生孩子更重要的,你如今有了身子,還得等孩子落地,才算在夫家站穩了腳跟。頭一抬又最是艱難,可不能大意。”

    能說這種貼己話的,天下就只會有娘親了。郁心蘭的眼眶一熱,仔細地將娘親的叮囑寄在心裡。

    “有什麼為難的事,只管差人到郁府來尋找,總得讓人知道,你是有娘家依靠的。”溫氏說著,壓低了聲音,“紫玉已經生了,是個閨女。我原本是想抬了她做姨娘的,可是後來發現她不是很規矩,還沒正式升名份,就開始攛掇著府中的下人叫她姨娘了……是在是不願了,才去跟你爹爹說。”

    “你爹爹一開始還不高興,這陣子卻不再說什麼了,為什麼呢,還不是因為你外祖父入了仕,他也不好再為難我了。”說到這兒,溫氏重重一歎,神情頗為寂寞,“當正室夫人有當正室夫人的哭,可是女人吶,出嫁後,一定要有娘家人支持,前些年我們娘兒幾個在外面,我算知道裡面的苦。”

    郁心蘭點了點頭,又怕娘親善心大發,去把同是受苦的正室王夫人給接過來,忙叮囑道:“王夫人那兒可是皇後娘娘發了話的,您可別沒事去擔心她。”

    溫氏不甚舒心地瞪了女兒一眼,“我哪會這般沒分寸?”說著又遲疑,“就是紫槿那孩子,當初是被我給買入郁府的,給了你爹爹,先如今你爹爹也上了幾分心,卻又不是很在意。我前陣子才知道,她以前在家裡時,就有了青梅竹馬的鄰居……按說她只是個通房丫頭,我也可以作主將她配出去,可是怕你爹爹……”

    郁心蘭按住娘親的手道:“娘親是想成全了他們?”

    溫氏點頭道:“是,紫槿還說,那個小伙子不嫌她跟過人。”

    “娘親若是覺得這樣做對紫槿好,就只管做,不用擔心父親心裡怎麼想。男主外、女主內,這郁府後宅的事,是您管著的,您要講紫槿配出去,爹爹也不能說您什麼。再者,對男人是不能太順了,否則,爹爹只會一個又一個地女人帶回府來。”

    溫氏聽到女兒的支持,心中不由得感動,娘女倆又說了一陣子閒話,溫氏才起身告辭。

    郁心蘭第二日睡到辰時一刻才起身,梳洗更衣後,便與長公主坐上了馬車,一臉心不甘親不願的吳為,則騎馬跟在車旁。

    郁心蘭挑起了車簾,彎眼笑道:“吳神醫得了良駒,為何還愁眉不展?”

    吳為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入宮就得下跪,這豈是一匹馬能換來的?”說著順了順馬鬃,心裡嘀咕,你昨日答應得那麼痛快,不會是有問題吧?

    他深刻地懷疑,這匹馬只是長得漂亮而已,實則並非良駒……誰教他不會認馬呢?

    郁心蘭嘿嘿一笑,放下了車簾,吳為啊吳為,你的確是猜中了啊!

    入了宮,給皇後請過安,郁心蘭便提出去探望淑妃娘娘,“聽說娘娘身子不適,臣婦想去看望一番,也好查一查梓雲宮中的花水和香露,是否有問題。”

    皇後輕輕頷首,“如何甚好。”說著差了一名女官引路,又吩咐了肩輿,抬郁心蘭過去。

    長公主只歎息,“希望不是蘭兒店裡的貨品有問題。”

    皇後輕描淡寫地道:“就算是也沒什麼,這玩意兒放久了,難免不好,再者,也不過是生了幾顆痘子而已,哪裡有那麼金貴了。”

    神色間很是鄙夷。

    這幾日,淑妃借故撒嬌,一直纏著皇上不放,皇後很是看不慣她那副妖嬈的樣子。

    長公主只是陪著笑了笑,宮中的恩怨,她可不想多嘴說些什麼。

    梓雲宮中,淑妃正在對鏡梳妝,聽到外面唱名,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得意地笑花,故作聽不見,繼續拿簪子倚在鬢邊比著,誓要挑出一支最適合今日衣裳的簪子出來。

    蔡嬤嬤等了片刻,輕聲提醒,“娘娘,赫雲少夫人有六個月的身子了,讓她站久了不好。”

    淑妃這才將一只百合花花簪簪到發髻上,緩緩地站起身來,輕哼了一聲,“誰讓她敬酒不吃,要吃罰酒?”

    蔡嬤嬤陪著笑,“就是,真是不識抬舉。”

    轉到正殿,郁心蘭挺著大肚子站在正殿中央,見到淑妃,忙蹲身福了一禮,“給淑妃娘娘請安。”說著微抬了眸,瞧了一眼淑妃雪白的俏臉,心中不禁暗笑,還真是臭美,只用了那麼一點點藥粉,也就臉側生出了幾顆小痘痘,從正面看,這根本就不明顯。

    淑妃假笑道:“平身,快賜座。”

    “謝娘娘。”

    郁心蘭道了謝,在小錦杌上坐下,接過宮女奉上的茶盅,揭開蓋兒,低頭聞了聞茶香,並不急著說話。

    淑妃亦在那廂思量,昨日皇上聽了她的話後,只是差人去問話,卻不曾宣郁心蘭入宮喝問,許公公回來回話後,皇上也沒什麼表示,只說讓她按照太醫開的藥方服用,今日她若不能盡早將郁心蘭唬住,只怕很難拿到她店裡的股份。

    想了想,淑妃便給蔡嬤嬤使了個眼色,悄悄將玉指往天上一指。

    蔡嬤嬤立即會意,沉聲道:“赫雲大少夫人,淑妃娘娘因抹了你店裡的花水,玉容受損,昨晚服侍皇上時,竟驚了聖駕。原本皇上差人問過你的話後,淑妃娘娘還替您求了情,皇上本是要作罷了,可昨晚一驚之後,龍顏大怒,說要嚴懲不怠。你可知罪?”

    郁心蘭的眼睛猛地睜圓,臉上雖然只露出一點兒怯意,可手中的茶盅卻咯咯作響,顯然受驚不小。

    淑妃對她的反應十分滿意,含笑沖蔡嬤嬤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蔡嬤嬤立時又繪聲繪色將聖上如何震怒,如何要當即就處罰郁心蘭,淑妃如何苦苦求情描述了一遍。

    郁心蘭仔細聽了,小臉上的驚惶越來越重,粉嫩的下唇都已經被她的編貝玉齒給咬破了。

    最後,蔡嬤嬤話鋒一轉,“皇上說,若是淑妃娘娘不追究,他老人家也不追究了。”

    郁心蘭忙揚起小臉,渴望地看向淑妃。

    淑妃微微蹙了蹙眉,“不是我不想幫你,而且我這臉上的痘,想了很多法子都消不了,你那店裡的伙計,真該好好管一管。是不是做事不用心,疏漏了什麼?這可是宮裡的生意,不是我說得重,若是萬一遇上個性子急躁的,一定會讓皇上直接捆了你去。我也是看在咱們一場親戚的份上,才容忍一二,否則,這幅樣子,得不到皇上的青睞,我又怎麼能幫你?”

    郁心蘭諾諾地應了,“娘娘所言極是,讓娘娘費心了,臣婦店裡的確是出了幾宗這樣的事兒,聽管事的說,已經安頓好了,臣婦便以為沒事了。”

    淑妃說著輕歎,“你呀,就是太年輕了些,太相信那些個管事了。”說到這兒,用目光上下打量了郁心蘭幾眼,問道:“你現在身子這麼重,也沒去管店鋪裡的事了吧?”

    郁心蘭點了點頭,“是,好一陣子沒出府了。”

    “所以啦,拿起子惡奴就開始怠慢了。”淑妃說得篤定,覺得離成功已經非常接近了,心中十分得意,取了茶盅喝了一口茶,又瞟了蔡嬤嬤一眼。

    蔡嬤嬤十分老練地接口道:“要是少夫人願聽奴才一言,奴才倒是有個主意,少夫人何不多邀幾個人入股呢?銀子是賺不完的,就算京城裡的營利會攤少一點,但是人多了,本金也多了,還可以將鋪子開到鄰城,甚至是全玥國去。到那時,少夫人只會比現在賺得更多。只不過,生意大了,上頭就得有人為您撐腰才行。依奴才看,娘娘就是個熱心人,定會願意幫上少夫人一把。”

    淑妃放下手中茶杯,顯出千難萬難的樣子,“我成日在宮中,也不方便管事兒,不如這樣吧,讓我母親,你的姨母,入幾股,有她幫你管著,你店裡的伙計也不敢偷懶。否則的話,就算這一回我幫你掩飾過去了,日後還是會出類似之事,畢竟要等你作完月子,還有好幾個月呢。”

    這最後一句話,就叫赤果果的威脅了。

    郁心蘭低了頭,似是在算計什麼,良久,才緩緩抬了頭,定定地看向淑妃,問道:“說來說去,娘娘就是想要我店子裡的股份是吧?”

    淑妃不妨她會這麼直接地說出來,俏臉一熱,隨即又強硬地道:“我入股,也是為了你的店鋪好!”

    郁心蘭的臉上露出一絲奇怪的笑,“不論什麼原因,我只想問,娘娘是不是想入股我的唯美坊?”

    淑妃淡淡地道:“是。”

    郁心蘭也就不客氣了,“那也成吧,我這鋪子如今做得大了,股金就按一萬五千兩一成算,娘娘想占幾成?”

    淑妃差點沒被這個數字給驚到,“一萬五千兩一股?你不如去搶呀!”

    郁心蘭歪著頭,既誠懇又天真地問道:“原來娘娘不想入股麼?本金雖是說多了些,可是日後總能賺回來的。”

    淑妃氣得再不想跟她轉圈子,直截了當地道:“我的確是要入股,不過是占兩成干股,日後我就幫你擔待這宮裡的事兒,定不會教人犯到你的頭上。”

    “哦?愛妃昨日才說蘭丫頭店裡的貨品不好,今日就願意入股了麼?”

    建安帝的聲音忽然從門外傳來,把個淑妃嚇得俏臉煞白,失措得直想大吼,哪個守在門外的,怎麼皇上來了不通報?

    建安帝背負雙手,昂首闊步走進來,臉上還是和煦的笑容,看向淑妃的眼神,也沒用半分責備,讓淑妃安心不少。

    只是皇上身後還跟進來一位俊美的年輕公子,讓淑妃有些不明所以,不知該不該避讓。

    殿內眾人給皇上行過大禮,建安帝便笑著拉住淑妃的手道:“愛妃還沒回答朕的。”

    淑妃勉強擠出了笑容,“臣妾是……是……怕赫雲少夫人沒有經驗,所以……才想入些股,好指點她……”

    建安帝似乎相信了,“哦,此事愛妃就不必擔心了,再者說,愛妃又不能出宮,如何指點?”然後指著身後的年輕公子道:“這位是醫仙的關門弟子,姓吳,在江湖上有神醫之稱,朕特意宣他入宮,要他為愛妃你請個脈,免得日後臉上留下什麼疤痕,毀了這張小臉,朕可是會心疼的。”

    說罷,也不待淑妃反應,直接命令蔡嬤嬤,“快點!”

    蔡嬤嬤忙指使宮女們將屏風拉開,又在淑妃的手腕上墊上絹帕,才施禮請吳為過來診脈。

    吳為走到屏風邊,按住淑妃伸出來的手腕,凝神聽了會子脈,便放開手,淡淡地道:“娘娘並非抹了什麼東西導致過敏,而是中了毒。”

    此言一出,建安帝的臉色大變,騰地便從榻上站了起來,“什麼人竟敢對朕的愛妃下毒?是什麼毒?”

    淑妃的臉色亦是一變,張嘴想說幾句,卻又怕說多錯多。

    吳為淡淡地道:“不是什麼嚴重的毒,就是會讓人生些痘子而已。每日用清水淨面,不要抹任何東西,過陣子就會漸漸消下去。若是想快些醫好,也可以服藥。”

    建安帝十分緊張淑妃的小臉,立即吩咐吳為開方子。吳為提筆飛速地寫了一張方子,交給蔡嬤嬤道:“煎藥前先用冷水浸泡上半個時辰,五碗水煎一碗,每日服三次。”

    蔡嬤嬤恭敬地道了謝,眸光掃了一眼藥方,詫異地問,“為何要這麼多的黃蓮?”

    吳為收斂表情作高人狀,“黃蓮最是下火,我察覺娘娘體內虛火過往,特意開的,否則,熱火之軀,難以受孕。”

    淑妃原本聽說有黃蓮,便想向皇上撒嬌不吃這藥的,聽了這句話後,立即吩咐蔡嬤嬤道:“還不快去太醫院取藥?”

    皇上給吳高人賜了座。吳高人坐下後,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目光只盯著腳尖前的那一小方地面,建安帝對他十分有好感,很想收攏到太醫院來,“吳公子如此高深之醫術,若是浪費了,實是可惜。”

    吳為淡淡地答曰,“行走江湖之時,也常常行醫,這身醫術也不算是浪費。”

    淑妃還不知這位吳高人是郁心蘭帶進宮的,她卻是知道醫仙的大名的,也起了收攏之心,幫著皇上勸了幾句。

    吳高人聽得不耐煩,蹙了蹙眉道:“皇上為何還不派人搜查此宮?若是尋出些什麼古怪的東西,吳某在此,還能幫著分辨分辨。”

    淑妃聽了心中一緊,就想推辭掉。建安帝卻是覺得如何甚好,立即令黃公公帶上執事太監進來搜查。

    淑妃一聽就急了,偏偏蔡嬤嬤已經被她打發去太醫院揀藥了,身邊旁的人又不是很信得過,沒有人能幫她將那包東西藏好……

    不多時,太監們便從內殿搜出一個小小的牛皮紙包,裡面有一些藥粉。

    皇上令太監將紙包交給吳為,吳為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篤定地道:“正是此物。赫雲大少奶奶店裡鬧事的幾人,也是中了此種毒藥。你是在哪裡搜到的?”

    那名太監覺得自己立了大功,立即大聲答道:“就在淑妃娘娘的枕下找到的。”

    話音剛落,連樹上的知了都靜了一下。

    淑妃的俏臉一陣紅一陣白,望見皇上的目光投過來,忙支吾著搪塞,“這……臣妾……也、也不知枕下會有此物。……真的,請皇上相信臣妾。”

    建安帝的眸光微微閃動,臉上的笑容卻是分外和藹,“朕自然相信愛妃,愛妃又不用鋪床疊被,如何會知道枕下放了些什麼,定是宮中的宮女干的。”說罷轉頭吩咐,“來人呀,將梓雲宮中一干人等,全部看押起來,交給內廷用刑,直到她們招供為止。”

    淑妃嚇得一張俏臉煞白,天知道她為了將整個梓雲宮的太監宮女收買過來,花了多少銀兩!雖說此事從頭到尾就是她和蔡嬤嬤兩人知曉,卻擔心哪個扛不住刑的,會胡亂說話,只要有人開了口,必定會牽連出一大串來,那她的銀子就白花了。再退一步說,就算沒查出人來,事後她也得花大量的銀錢來安置,免得這些個奴婢心中懷恨。

    這廂,建安帝還在溫言安慰,“愛妃放心,朕一定會讓皇後立即為你補齊宮中的侍人,斷不會讓人無人服侍。”

    淑妃直抹眼淚,“皇上如此疼愛臣妾,臣妾真是感激不盡……只是,此事應當不會是這麼多人犯下的,還是不要如此大動干戈吧?臣妾怕因此連累了皇上的一世英名。”

    建安帝搖頭道:“愛妃真是體貼吶!可是朕若是連心愛的妃子都保護不了,還叫什麼皇帝?此事你不必再管,安心服藥休養就是。”

    正說著,蔡嬤嬤揀了藥回來,輕聲稟報道:“已著太醫院煎藥了。”

    建安帝點了點頭,“嗯,你回來得正好,黃公公,就從她抓起來吧。”

    淑妃頓時急了,“皇上,蔡嬤嬤是臣妾的乳娘,斷不會做出對臣妾不利之事,還請皇上開恩,放過蔡嬤嬤吧。”

    建安帝輕拍了拍淑妃的手,語重心長地道:“愛妃不可太過於相信奴才。再者,剛才朕就說了,要將梓雲宮中一干人等全數拿下,蔡嬤嬤既是梓雲宮的奴婢,豈能出爾反爾,獨獨放過一個?”

    之後,無論是淑妃怎樣求情,建安帝都不肯松口,她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蔡嬤嬤被太監給綁了下去。

    建安帝這才想起來問道:“吳神醫,剛才你說,蘭丫頭店子裡,也有幾個客人中了這種毒?”

    吳為欠了欠身,恭敬答道:“是,只是,她們與娘娘不同,娘娘恩寵過人,敘事被人嫉妒,可她們,卻很有可能是想到店鋪裡來污銀子的。”

    建安帝這才轉頭問郁心蘭,“是這樣麼?”

    郁心蘭這時才作勢抹了抹眼淚,“臣婦一直就在懷疑,所以不願付她們賠償銀子,想等京兆尹大人為臣女申冤。”

    建安帝點了點頭,吩咐黃公公道:“你立即去京師衙門,傳朕的口諭,讓劉儉好好兒地審。若真是來訛銀子的,就重重的處罰!蘭丫頭就不必過堂了,使個管事的去就成了。”

    黃公公領了命退下。

    郁心蘭謝了恩,借機告退,臨走前沖淑妃一笑,讓淑妃本就沒有血色的小臉,更加慘白了幾分。

    京兆尹得了皇上的口諭,自是立即提人審案,問不了兩句,就上刑,那幾個姑娘哪裡受得住,才將刑具搬出來,就嚇得什麼都招了。

    居然是忠義伯府的一位管事媽媽找了她們,給了銀兩和藥粉,要她們去唯美坊鬧事。

    忠義伯府可是皇上最寵愛的淑妃娘娘的娘家,一個小小的京兆尹哪裡敢到忠義伯府去提人?只得立即上折給皇上,請皇上定奪。

    皇上看了折後,直接跑到梓雲宮,將折奏砸到淑妃的臉上,“你且好好跟朕解釋解釋,這是怎麼回事?”

    淑妃自然是什麼都不會認的,一口退得個干干淨淨。

    皇上又連夜差人將忠義伯和大王夫人宣到御書房,責問他們是何緣故?

    一開始,忠義伯和大王夫人是不肯承認的。

    皇上便問,“是不是真的要我派人將忠義伯府中的管事媽媽都抓起來,讓那幾個人指認?”

    此時,大王夫人才不得不認下,是自己干的,但也怕將女兒給繞上,只道是自己見郁心蘭賺了些銀子,所以眼紅嫉妒到了不擇手段。

    建安帝陰惻惻地問,“不是因為朕寵愛淑妃,所以你們恃寵而驕?”

    這個罪名可就大了,而且一個弄不好,就會將淑妃給牽連進去,大王夫人忙自承不敢,忠義伯也急忙表示,他並不知情,回去後,定當嚴格管教夫人。

    建安帝等忠義伯做足了保證,這才道:“嗯,先退下吧。”卻也不說是打算放過他們呢,還是要處罰他們。

    兩夫妻惴惴不安地出了宮。

    黃公公笑瞇瞇地道:“還是皇上英明,一切都翻不出皇上的掌心啊。”

    建安帝淡淡一笑,“忠義伯夫人早就該敲打敲打了,也是她自己給了朕這個機會。不過嘛,若不是蘭丫頭處事妥當,這個機會,朕也沒這麼好把握。”

    又要敲打大王夫人,又要不驚動淑妃,這個分寸並不好掌握。若是郁心蘭之前傻呼呼地賠了銀子,落下把柄給淑妃,宮裡再出什麼事,郁心蘭就是百口莫辯,他也不好借這個由頭,讓吳為給淑妃請脈。

    黃公公趕緊附和道:“可不是嘛,難得赫雲少夫人心裡明白。也是皇上慧眼識人,才將少夫人指給了赫雲將軍。都說內宅安穩,男人才能安心為國效力,少夫人可算得上是赫雲將軍的助力呀。”

    建安帝淡淡一笑,“且看恆兒靖兒他們能將案子徹查清楚不,別浪費了朕的一番美意。”

    卻說郁心蘭到皇後宮中與長公主匯合後,便出宮回了府,一路上將事情經過轉述一番,長公主聽著也是偷樂,“這就叫偷雞不成蝕把米。誰讓她動壞心思呢?”

    婆媳倆在這廂高興,淑妃卻在宮中與母親抱頭痛哭。

    大王夫人終是抹了淚,問道:“這幾天,皇上還來梓雲宮嗎?”

    淑妃小臉上泛起一絲紅暈,“來過,昨日還宿在這兒。皇上那日只是讓我好好管束娘家,倒也沒說別的,看樣子,不打算處置咱們府上的。只是苦了母親……”

    大王夫人心中一松,“為娘如何不要緊,只要你還能得皇上的寵愛,一點兒小錯,總能揭過去的。”

    她也聽說那幾個姑娘被判了流放,想是皇上不會再追究忠義伯府的過錯了,這才敢請旨入宮,來看望女兒。

    母女倆正說著話兒,蔡嬤嬤一瘸一拐地進來稟道:“娘娘,仁王妃求見。”

    淑妃忙道:“快宣。”

    仁王妃郁玫聽到宣名,含笑理了理衣袖,優雅地隨宮女步入正殿。她就知道,江琴這個女人,哪裡會是郁心蘭的對手,在郁心蘭手中吃了這麼一個大虧,定會願意與她合作的。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3 04:51 PM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目,郁心蘭只小歇了一會兒,便醒了。紫菱一直守在一旁,見大奶奶動了動,忙傾身向前問道:“奶奶可是要起身?”

  郁心蘭慒慒的點了點頭,剛剛蘇醒,還有一點神游天外。

  紫菱輕喚了一聲錦兒、蕪兒,兩個丫頭忙輕悄悄地進來,取了毛巾、口杯,為大奶奶淨面、漱口。

  待恍過了神,郁心蘭這才意識到,“紫菱,你怎麼就回來了?”

  昨兒個夜裡,童普去醉鄉樓喝酒,醉得摔入了池塘,一命嗚呼了。郁心蘭連夜派了紫菱和唯美坊的幾個管事,去幫忙童安氏。原是想著,童安氏新寡,心情肯定極差,這才讓紫菱去好生安慰一番,怎麼才不過一夜就回來了。

  紫菱等丫頭們都服侍完了,將人打發出去,將冰桶搬到郁心蘭坐的竹榻處,為郁心蘭輕輕打著扇,才回話道:“都按大爺吩咐的說了,請了道士來看吉時,說是天兒熱,又是墮入塘中而亡,沖了水神,小燿五行缺水,怕對小燿不利,早些火葬才是正理,所以昨個晚上就給燒了。”

  按這時的風俗,人死後,總要停靈七日,讓鬼魂頭七的晚上還能回來看一眼親人。可那藥丸的效用只有三個時辰,若不能及早處理,一切心機也就白費了。而能說服童安氏以最快的速度“火化”丈夫的,就是小燿了。

  連城將一切都計劃好了,連道士都是前幾日與童普和童安氏巧遇過的,這時再前來指點迷津,就不會太突兀。

  郁心蘭點了點頭,“這樣就好。”說著抬頭看她,希望她說些童安氏的情況。

  紫菱輕聲道:“她很傷心,我和安嫂子、佟嫂子都勸了她,現在好些了,……總要過去的,小燿這麼小,還得要靠她。”

  也是,為母則剛,再怎麼傷心,為了兒子,也要努力堅強,努力生存下去。

  紫菱細細打量了一下郁心蘭的臉色,斟酌了一番,才緩慢而輕柔地開口,盡量將語氣放到極至的柔軟,“大奶奶賜的銀子,婢子都交給童嫂子了,她說謝謝大奶奶,還說京城還是要比家鄉繁華,鴻儒也多得多,想讓小燿在京城求學……”

  郁心蘭抬眸看了紫菱一眼。

  紫菱心下一緊,有些不知所措。之前,大奶奶明明是有意讓小燿與表少爺一同進學的,可不知這回怎麼了,竟打發了兩百兩銀子,讓童安氏帶著小燿離京,隨意找個地方定居都行。

  雖然兩百兩銀子的確是足夠她們母子兩置個小院,再舒適地活個十幾二十年,可是外地畢竟不是京城,況且童安氏的公婆都過世了,要她們孤兒寡母的,到哪裡安生呢?

  思及此,紫菱又鼓起勇氣為童安氏求了一回情,“奶奶許是不知,這孤兒寡母的,會被旁人欺負了去,她父母和公婆都不在了,總不能跟大伯大嫂住在一起,日子久了,會有人說閒話。奶奶就好人做到底,唯美坊應當還能安排個事兒給她吧。”

  人心都是肉長的,尤其紫菱自己也是寡婦,所以對童安氏的遭遇,就比旁人更多了一分同情。

  郁心蘭對紫菱再信任,也不可能將連城查案這麼重要機密的事告訴她,盡管以紫菱的聰慧,也大概猜出童普干了什麼違法的勾當,銀錢來路不明,可她卻不知童普犯下的,是多麼嚴重的罪行,總以為以大爺現在的官職,以及長公主對大奶奶的寵愛,只要大奶奶願意,應當能將無辜的童安氏和小燿給庇護住。

  郁心蘭垂下了眼簾,淡淡地道:“去外城也沒什麼不好,我聽她說過,她娘家還有一個姐姐,嫁去了外地,她不如就在姐姐家附近買所宅子,平日裡不用麻煩別人,有事時有個人照應,不是挺好?”

  童安氏是個本分人,一般不會開口求人,這時想留在京城,也是為了兒子的課業,不是她不想幫童安氏,而是以童普所犯的罪行,是不可能獲得皇上諒解的。若是能趁早離開京城,找個無人識得的地方安生,她們母子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紫菱微感吃驚,想了想,她便能明白,童普所犯之事,恐是不小,便忙道:“那婢子一會兒再去勸勸童嫂子,大奶奶就不必擔憂了,婢子一定會將她勸走的,越早越好。”

  郁心蘭贊許地看了一眼紫菱,由衷地感歎,“紫菱這樣玲瓏心肝的人,居然沒有男人懂得欣賞,這世間的男人,真是大多都是有眼無珠之人。”然後拍了拍她的肩道:“你放心,我會幫你留意,決不會讓你孤獨終老的。”

  紫菱忍不住紅了臉,啐了一口道:“婢子在跟奶奶談正經事,奶奶說這些個干什麼?”

  郁心蘭一本正經地道:“我是認真的。象你這樣樣貌好,品性好,又賢惠穩重能當家的女子,誰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況且你才二十五歲,正是花信之年,為什麼不考慮再嫁?”

  寡婦能守貞是好,再嫁也沒有人會說什麼閒話。窮人家的女兒,基本都不會為前夫守孝三年,就會再嫁,畢竟生存比臉面更為重要。

  紫菱被郁心蘭說得一張小臉羞得通紅,恨不能將扇子扔了就跑。

  赫雲連城恰好回來,聽話聽了個半截,挑了簾子進來,開口便問,“誰要再嫁?”

  郁心蘭忙起身去迎,笑咪咪地道:“當然是紫菱姑娘啦,對了,連城,你屬下有沒有什麼好的人選?只要是品性好,人顧家,對妻子體貼的男人,做續弦也沒什麼。”

  紫菱嚇得趕忙阻止,“大爺別聽大奶奶瞎說,婢子雖沒賣身了,卻哪又配得上軍爺呀。”

  赫雲連城臉色柔軟,淡淡地道:“若只是個小校衛或者小隊長,倒也算不得軍爺。”

  郁心蘭扭頭朝紫菱道:“就是,宰相府的門房三品官,你好歹也是禁軍一品上將軍夫人身邊的一等管事媳婦子,哪裡配不上一個小校衛了?”

  赫雲連城略感好笑地看著小妻子,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道:“你還得意了。”

  見兩個主子開始四目相對,柔情蜜意,紫菱趕緊快手快腳沏好茶,退了出去。

  待屋內再無旁人,郁心蘭才靠到丈夫懷裡,柔柔地問,“今日怎麼回得這般早?”

  赫雲連城笑了笑,牽起她手一同坐到竹榻上,解釋道:“童普已經關押到莊郡王認的地牢中去了,禁軍營也不是天天有事兒,就早些回來陪你。”

  拜郁心蘭的默化教育所賜,赫雲連城現在非常重視胎教,這段時間叫兩口見面甚少,回到家,郁心蘭已經睡下,寶寶自然也睡下了,赫雲連城怕自己多長時間沒跟兒子說話,兒子出生後,會不認得他。……他心裡還是想著是兒子的事,是不敢當面告訴小妻子滴。

  郁心蘭就又八卦地問起案情,赫雲連城只是搖了搖頭嗎,“沒多大進展,童普所知的,上回已經招認了,除了那個叫林軒的校衛和紅渠,他再也不知道什麼人,陪他研制火藥的人,還有當初運火藥的人,都已經被滅了口。不過能將事情計劃得這麼周密,事後調查不出什麼疑問來,必是上層之人所為。”

  如果沒人許以高官厚祿的誘惑,又哪會有人拼命去干這種誅九族的事兒?

  郁心蘭悠悠一歎,皇位啊,真是個害人的東西,弄得父不父,兄不兄,弟不弟,子不子的。當皇帝的人也挺倒霉的,枕邊人居然都是這麼居心叵測的,他到底還能相信誰?

  赫雲連城才剛跟明子恆談論完案情,實在是不想再說,便拉著她問起日常的飲食,頓了頓忽然道:“對了,今天子期告訴我說,淑妃去替你嫡母求了情,想在年底接她回京。你五妹明年年初便要出嫁了。”

  郁心蘭怔了怔,“是求的皇上麼?”

  “嗯。”

  “那皇上答應沒有?”

  “皇上說,這種事兒由皇後管。”

  “那就一般不會答應了。”

  “不知道,淑妃娘娘今日去找了皇後,皇後只說,你五妹還在宮中學習禮儀,萬一王夫人的病沒好,反倒給郁府添亂。”

  郁心蘭點了點頭,大約從國體上來說,和親隊伍出發之前,也會要讓王夫人露個面的。畢竟郁琳是她的親身女兒。

  只是,若是以郁琳出嫁為借口將王夫人接回來,應當在和親的聖旨下達的時候,就開口才對。

  淑妃現在替王夫人求情做什麼?難道是因為上回沒在我這兒占到便宜,想讓王夫人來教訓我?

  郁心蘭想了想,王夫人就算回來又有多大的用處?溫家已不是從前的平頭百姓了,王丞相又似乎忙著幫永郡王,也不會總為了女兒出頭。再者說,以前娘親還只是姨娘的時候,我就不大聽王夫人的教訓了,現在就更加不會了。

  想來想去,都覺得這事兒透著古怪,按說,淑妃應當對王夫人沒那麼深的感情,非要替其出頭不可,王夫人也沒那麼重要,淑妃非要倚重不可,莫不是有人在她面前說了些什麼?

  赫雲連城瞧她眉心擰得緊緊的,不由得抬指幫她揉了揉眉心,輕聲寬慰道:“有什麼可擔心的,就是回來了,你現在懷著身子,以後還要坐月子、帶孩子,也不用回門去拜見。”

  這倒也是。

  郁心蘭便丟下這些煩惱事不去想,與連城一個看書,一個做針線。

  赫雲連城看了會子書,抬起眸來,見小妻子低著頭,細細縫著手中的小衣裳,眉眼舒展,神態安詳,不知怎的,就覺得特別安心。

  有她陪在身邊,似乎他總能特別的安心,同她在一起,他可以完全卸下面對旁人時的冷漠和警惕,可以信任的將後背和最柔軟的內心,都毫無保留的呈現給她看,爾後享受那份愛戀的甜蜜,和極其輕松舒心的溫馨。

  看著小妻子在自己面前,用心地做著小孩子的衣裳,赫雲連城心底最深處的柔軟,就忽然被觸動了,有一種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無法言喻,只想這樣陪著她,看著她,和她一起直到地老天荒,這感覺來得太快太濃太密,瞬間就絲絲縷縷的纏繞滿了心間。

  赫雲連城唇角含著微笑,輕輕地傾過身去,低頭吻住了郁心蘭柔軟光滑的嫣唇。

  他突如其來的柔情,讓郁心蘭微微怔了一下,隨即便閉上了眼睛,安心地靠在他的懷中,享受這夏日午後,帶著熱度和激情的美妙。

  晚上起了絲涼風,郁心蘭心情極佳,便邀請赫雲連城與她同榻而眠。因為身子重了,孕婦又特別怕熱,自進入盛夏後,小夫妻一直是分床而眠的。雖然還是在一間屋內,但是,是郁心蘭睡床,赫雲連城睡榻。

  難得佳人邀請,赫雲連城興致勃勃地躺到了小妻子的身側。

  對郁心蘭來說,兩人能躺在一塊,閒閒的說兩句話,聽見枕旁有另一人的勻淨呼吸,等待周公的召喚,這是一種幸福。即使是午夜夢回時,有些驚怕的心,也能瞬間平靜。

  可對於赫雲連城來說,卻不是這樣,溫香暖玉近在眼前,但只能眼觀,手卻勿動,這簡直就是一種慘無人道的折磨,尤其是下午時才享受了那麼美妙甜蜜的親吻,心中的火都給燒了起來。

  他躺了一會子,便催促著郁心蘭,“別說了,快睡吧。”

  偏偏郁心蘭今日聊興頗佳,大有不多聊一會兒,就不入睡的架勢,赫雲連城只得強自忍著內心的煎熬,陪她說話。

  說著說著,郁心蘭噗地笑了起來,輕輕地昂頭吻住他的唇道:“你還真能忍呀。”

  那帶著清香的唇一觸上他的,赫雲連城體內就仿佛被火藥給炸了,渾身上下都是煙花和欲火,他趕緊推了推她,“別……”

  郁心蘭在他唇上輕輕咬了一口,“笨蛋,不是告訴過你,偶爾為之,是可以的嗎?”

  赫雲連城聞言又驚又喜,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嘴角微揚,輕聲道:“多謝娘子的關心,為夫一定不會讓你失望,也不會讓寶寶受苦的。”

  說著,他便飛速地解開她的褻衣,小心地抱著她坐了起來……

  第二日休沐,連城沒有上朝,到習武場練完劍回來後,郁心蘭才睡醒過來。

  待丫頭們服侍郁心蘭梳洗更衣完畢,他才過去牽了她的手,乘無人注意,悄聲問,“身子還好吧。”

  郁心蘭紅著臉嗔他一眼,卻不回答。

  赫雲連城卻是個實心眼,非要她回答不可,郁心蘭只好點了點頭,他才松了口氣,坐到桌邊用早飯。

  喜事嬤嬤捧上來幾只小巧的玉碗,裡面裝得,都是郁心蘭每天必須吃下的補品。每種的份量都不多,可種類多呀,郁心蘭瞧見就犯怵。

  赫雲連城難得有空,便從蕪兒的手中接過玉碗和小勺,親自喂小妻子。

  他以前從未服侍過別人,拿勺子的姿勢總是不到位,郁心蘭得偏了頭,才能就著小勺喝到湯汁。偶爾,她會取笑他幾句,可是心裡卻是漸漸湧起一絲溫暖,原來被丈夫寵著的感覺是這樣幸福呢。

  用過了早飯,莊郡王府來接人的馬車也到了,今日事莊郡王妃唐寧的生辰,她說了邀上幾個閨中密友相陪。赫雲連城閒著無事,也說一同去,找明子恆聊天下棋。

  唐寧原是只請了七人,除了郁心蘭和赫雲彤外,還有與她交好的四位夫人,和她自家的姐姐。莊郡王也請了幾位好友相陪。

  郁心蘭剛到不久,外面便唱名道:“仁王妃和榮琳郡主來賀喜了。”

  唐寧有些詫異地看向郁心蘭,郁心蘭忙表示,“不是我請的。”

  人都已經來了,唐寧自然只能先迎上去,接進來。

  郁玫打扮得十分惹眼,她本就生得很美,再穿上一身杏黃陪桃紅妝花的曲裾長裙,更顯嬌麗。

  赫雲彤笑話她道:“你不會是想搶正主兒的風頭吧。”

  郁玫笑著先送上自己的禮品,才回嘴道:“偏是堂嫂聰慧,一眼就瞧出來了,若是九嫂子惱了我,可要拿你問罪。”

  赫雲彤話裡有話地笑道:“你自己辦的事兒,就喜歡拿旁人問罪。”

  郁玫的笑容都不免一僵,郁心蘭的眸光頓時亮了,有八卦!

  唐寧忙在一旁和稀泥笑道:“都是我的客人,什麼惱不惱的,快快坐。”

  郁玫很自動地就選在郁心蘭身邊的位子坐下,笑著上下端詳可她幾眼,贊道:“妹妹的氣色真好,旁人懷到六個多月,要麼圓了兩圈,要麼就瘦得脫形,偏是妹妹還跟以前一般無二,仍是這麼漂亮。看來懷孕也不是那麼受罪的事情。聽說胎兒會動,也不知是不是。”

  郁心蘭原是想同郁玫保持一點距離的,可一聊到寶寶,她就跟全天下的母親一樣,有些管不住自己嘴,笑著道:“自然是會動的,我這孩子特調皮,三個來月就會動了。……待姐姐懷了身子,自然就會知道了,我的確是不算受罪的,也沒什麼害喜的反應。不過,也是因夫君體貼入微,照顧得好。”

  唐寧笑著啐她:“就沒見過這樣的臉皮厚的,無時無刻不忘炫耀自己御夫有術。”

  旁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臉上眼中全是笑意和羨慕,饒是郁心蘭臉皮再厚,也不禁燒了盤,啐回唐寧,“我何曾炫耀過,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忽然感覺到一道目光不是很善,郁心蘭抬眸一瞧,正對上榮琳郡主。榮琳趕緊沖她美美地一笑,“表嫂好福氣。”

  郁心蘭只是矜持地微一頷首,不想接話。

  眾貴婦們便聊起了唐寧生辰的話題,無不在恭喜唐寧守得雲開見月明,如今莊郡王又能上朝聽政了,可不是東山再起了麼。

  中午的席面擺在水榭之中,男女席間用一道珠簾相隔。郁心蘭微瞟了一眼,仁王也赫然在坐。

  莊郡王率先端杯站起,笑吟吟地向席上諸人敬酒,“多謝諸位不克前來,我代內人敬諸位一杯。”

  眾人都舉了杯,將第一杯酒一飲而盡,宴席正式開始。

  郁玫坐在郁心蘭身邊,總是纏著她,談論一些育兒心經,又總問她最初懷孕時,是什麼病狀。郁心蘭不由得問,“莫非三姐有喜了?”

  郁玫俏臉一紅,壓低了聲音道:“原本應當是前日的小日子,卻沒有來,但又怕作不得准。”郁心蘭便道:“那也是有機會的。”希望郁玫有了孩子後,好好在仁王府裡呆著,不要再出來折騰了吧。

  又說了一些自己當初的情形,郁玫一一對應,竟是越聽越象有喜,眉眼間都是春色。郁心蘭也漸漸放下警惕之心,放松起來,一時笑語頻頻。

  席上都是相熟又交好之人,這酒席自然吃得盡興,時間便長了一些。郁心蘭覺得有些累了,眉目間露出幾分疲乏之色。

  赫雲彤坐在她的另一邊,見她這個樣子,便朝正與人笑談的唐寧道:“壽星娘子,先安排個廂房,讓我弟妹歇一歇罷。”

  唐寧一拍巴掌,“哎呀,是我的錯。廂房其實早便准備好了,一時只顧著吃酒聊天,卻忘了顧上這頭。”說著忙喚來一名丫頭,“華春,你帶赫雲少夫人去廂房歇一歇,好生伺候著。”

  華春應了一聲,向郁心蘭屈了屈膝,“請赫雲少夫人隨婢子來。”

  赫雲彤不放心弟妹這麼重的身子,便揚聲朝珠簾那邊喚道:“靖弟,你陪弟妹一起過去嗎?”

  莊郡王明子恆走到珠簾邊,輕聲代答,“連城淨手去了,一會子我讓人帶他過去。”

  赫雲彤聽了,也只能這樣,可到底是不放心,大弟弟都二十二了,才盼來這個孩子呢。她將筷子一摞,站起身來道:“我也乏了,正好陪你一起去休息一下。”

  說著扶了郁心蘭的另一邊手臂,慢慢走了出去。

  莊郡王府占地面積很大,為了方便男賓,席面擺在靠二門的地方,但一般給女賓客人休息的廂房,卻是在三門處,這中間得繞過大半個花園。

  有小丫頭在郁心蘭的身後支了曲柄傘,為其遮擋夏日的烈陽。

  赫雲彤也是個怕熱的,恨聲道:“怎麼還不入秋。”

  郁心蘭含笑道:“沒幾日了,眼見就要八月了,嗯,桂花該開了。”

  赫雲彤笑了笑,“聽說你的丫頭桂花糕做得好,我到時一定會嘗一嘗。”

  身後一名小丫頭便建議道:“兩位夫人,不如咱們走池塘那邊吧,有樹蔭。”

  池塘邊有一排垂柳,小徑的另一邊是桃樹林,樹蔭繁重。雖說要繞點路,不過卻會舒服許多。

  華春回頭瞧了那名小丫頭一眼,又看向郁心蘭。郁心蘭沒有異議,讓華春帶著往那邊走。

  到了樹蔭下,果然涼爽了許多,不過郁心蘭有些乏,便不想說話。赫雲彤算是個話嘮了,可也被熱得沒什麼開口的欲望。一行人就這麼沉默地往前走。

  快到與水榭相連的曲橋時,左側忽然傳來榮琳郡主柔軟酥糯的聲音,“靖哥哥,我真的喜歡你,你以前,不也是很喜歡我的嗎?”

  郁心蘭的腳步一滯,又迅速地疾走兩步,來到一條岔路口。

  往上十來步的地方,就是一座小山亭。

  從郁心蘭的角度看過去,只見榮琳一身銀紅薄衫,緊貼在身上,身段誘人。絕美的小臉蛋這會雙頰粉紅,媚眼如絲,軟軟地倚在柱子上,雙目含羞帶怯地看向幾步之外的赫雲連城,正是一副勾人的樣子。

  偏偏赫雲連城微喘著氣,胸口起伏,似是情動。

  赫雲連城才不過與榮琳說了兩句,便有些不耐煩了,本是要舉步離開,聽到她這句話,便停了腳步,轉回身,卻忽然地有怒火湧上心田。

  大白天,四面透風的涼亭,本來是最為光明正大的地方,被你這副模樣和這聲音一攪,倒像我是來和你偷情似的。這般光天化日的,便要勾引起來了麼?

  太無恥了!

  他回身冷淡地朝榮琳郡主道:“郡主還是將這些心思,用在自己的未來夫婿上吧。恕某無福消受。”

  說罷轉回身,瞬間便與郁心蘭的眸光對上。

  他微微一笑,快走兩步,牽上郁心蘭的手道:“要歇息了麼?我陪你去。”

  一個字的解釋也沒有。

  郁心蘭甜甜一笑,半偎進他的懷裡,“好。”

  連句多余的話都懶得問。

  兩人相依相攜地走出了一段路,榮琳還在癡癡地望著。

  榮琳與郁心蘭一行人是面對面的,早就發現了她們的存在,原本還存著三分僥幸,希望郁心蘭能大鬧一場,也好讓靖哥哥看清楚,他的妻子其實就是個潑婦。哪知這兩人竟這般相互信任,讓她想居中挑撥一下的伎倆,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赫雲彤用鄙夷地目光看向她,“死心吧。”說著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幾個被赫雲靖的微笑給震傻的丫頭,冷聲道:“還看什麼看,不去支傘?”

  幾個丫頭頭皮一緊,趕忙快步去追前面的伉儷。

  到了廂房,丫頭們服侍著郁心蘭寬了外裳,又給屋裡搬來一桶冰,便被赫雲連城打發了出去。

  他扶著小妻子躺到了竹床上,細心地幫她蓋上絹毯。

  郁心蘭挑了挑眉道:“剛才的事,你就沒什麼要同我說的?嗯?”

  最後一個“嗯”字,是輕柔甜糯的嗓音,但聽上去,卻極具威脅性。

  赫雲連城知道瞞她不住,只好道:“之前,榮琳著人遞了張字條給我,說是有極重要的事要談,我想來想去,才約在那裡。雖然一側有桃林,但另外三側都是通風的,子恆身邊的內侍也在一旁,就算被人看到了,也說不出閒話來。”

  頓了頓又解釋:“子恆也是年初才出宮建府的,宮裡雖會帶些太監宮女出來服侍,到底人手不足,還會要在外面采買奴僕,這其中,肯定有旁人安插的人手。我本是不想來的,可又一想,榮琳從未來過莊郡王府,卻能支使外院的小廝送字條,應當是有人指點她,借了旁人的勢,只怕內宅中,還有這樣的人。”

  郁心蘭恨聲道:“所以你就主動應承下來,幫莊郡王抓奸細?”

  赫雲連城笑了笑,“我知道你聰明賢惠又大方,必定不會為了這樣無聊的事吃醋的。再者子恆和唐寧都知道這事,我也不怕她算計。”

  這家伙,居然開始油腔滑調了。

  郁心蘭一個沒繃住,笑了,就不好再發作,只是叮囑道:“這種事,還是少沾上的好,就算要清除內鬼,也多的是辦法。能幫她傳條子的人,必定也不是別人眼中的重要棋子。”

  “嗯,知道了。”

  赫雲連城哄著她睡了,交待岳如守好大奶奶,又轉回宴席間。

  郁心蘭睡了一覺醒來,岳如忙上前問道:“大奶奶可是要起身?”

  “嗯。”

  岳如在紫菱的培訓下,服侍人的技巧有所長進,郁心蘭忍不住贊了她一句,“不錯。”

  正說著話兒,守在門外的王府丫頭進來稟道:“少夫人,榮琳郡主求見。”

  郁心蘭挑了挑眉,“請她進來。”

  榮琳郡主進得門來,便一副伏低做小的樣子,居然先給郁心蘭福了一福。

  郁心蘭側身避讓開,還了她一禮,輕笑道:“郡主這樣,是要折煞我麼?”

  榮琳郡主聽了這話,立時紅了小臉,貝齒不自覺地咬住了豐潤的下唇。

  真是郁悶,她的嘴怎麼生得這樣好看,偏偏郁心蘭對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沒有抵抗力。見她這般作派,便放柔了聲音道:“郡主請坐吧。”

  丫頭們奉上兩杯酸梅湯,給榮琳郡主的那杯加了冰,給郁心蘭的卻沒加。岳如仍是盡忠盡職先用小勺取了一點嘗了,向郁心蘭點頭示意可以喝,郁心蘭這才端起杯子喝下。

  榮琳郡主在一旁悄眼看了,忍不住詢問,“這位姐姐,應當是侯府的侍衛吧?”

  岳如福了一福:“回郡主的話,婢子是的。”

  榮琳郡主聞言,心下更是羨慕,一個合格的侍衛要培養許多年,花上大量的時間和金錢,而且朝中只有幾人可以配備侍衛,人數也有限制,可靖哥哥就這麼隨便地將她賜給了郁心蘭……她咬了咬唇,垂下烏黑的睫毛,顫聲道:“郁姐姐,我可不可以單獨跟你說說話兒?”

  郁心蘭輕輕一笑,“岳如不是外人,聽到任何話,都會爛在肚子裡,還有,請叫我赫雲少夫人,或者你之前的那樣,稱我為表嫂也成。”

  在這些,姐姐可不是隨便能叫的。

  聞言,榮琳郡主的神色愈加淒涼,死命地咬了咬唇,見郁心蘭半分不肯讓步,也只得作罷,哽聲道:“爹爹昨日告訴我,皇上有意將我指給南平王世子。”

  郁心蘭立即表態,“恭喜恭喜,心蘭祝郡主與世子,夫妻恩愛,百年好合。”

  這陣子為了分析案情,聽赫雲連城說過朝中的一些人和事,郁心蘭知道這位南平王,是玥國的八大異姓王之一,而且是對皇帝絕對忠心的臣子。建安帝將榮琳郡主嫁過去,就等於是讓南平王世子看牢了安親王。

  大概是被梁王謀反給刺激了,皇帝開始擔憂其他的兄弟也會效法。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對榮琳郡主來說,未必就是壞事,只要安親王沒有謀反之心,加之榮琳生得這般貌美,只要她肯好好過日子,未必不會幸福。

  榮琳卻頓時痛哭了起來,“我……我不想嫁,好姐姐,我求求你好麼,我求求你。”

  絕美的容顏梨花帶雨,一身銀紅色的衣衫愈發襯出了她的悲傷,提起帕子捂著小嘴,壓抑痛哭的摸樣,更是讓人心酸。

  郁心蘭拿著紈扇輕扇,濃密卷長的睫毛在紈扇下輕輕顫了顫,唇角漾起一絲諷刺的笑,臉上卻是一派溫婉:“郡主可是有什麼為難的事?”

  榮琳現在也顧不得這麼多了,一把拉住郁心蘭的手,懇求道:“好姐姐,讓靖哥哥娶了我好麼?哪怕是做妾也可以,我只求一個孩子,有了孩子後,我會獨自搬到一所小院,只求帶大我和靖哥哥的孩子,決不會來打攪你們的。”

  郁心蘭哼了一聲,“難道郡主覺得你強行要嫁入侯府,就不是打攪麼?我憑什麼要答應你?難道為了你,還要連城冒犯聖顏不成?”

  榮琳趕緊道:“不,不會冒犯聖顏的,這消息也是剛剛才聽說,還沒有恩旨下來……”

  郁心蘭截住她的話道:“你也知是恩旨了,就好生謝恩吧。”

  說罷,便讓岳如送客。

  岳如十分乖巧,也不等榮琳郡主自己起身,直接走到她身邊,兩手捉起她,就往外推。

  榮琳急了,她實在是無人可求了,才求到郁心蘭這兒,怎麼肯輕易就走,兩手死抓住幾子腿,連聲道:“好姐姐,求求你了,那個世子好男風,又暴虐,我嫁過去會死的呀。求求你了。”

  岳如的眼中劃過一絲不忍,郁心蘭挑了挑眉,“好男風?”

  榮琳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拼命點頭,“是的,而且還特別暴虐……他打死的丫頭都不知有多少個了。”

  郁心蘭仍是狠心道:“很抱歉。”

  榮琳的眸中一片灰敗,喃喃地道:“你……你怎麼能見死不救?”

  郁心蘭淡淡地道:“各人有各命,我不是神,實在抱歉。”

  若真如她所言,那個世子好男風又暴虐,榮琳嫁過去,的確是沒有什麼好日子過,她會很同情,卻愛莫能助。

  榮琳怔怔地看著郁心蘭,半晌才喃喃地道:“是啊……你不是神。可、可她們都說你特別聰明,你一定有辦法的……若、若我不求嫁給靖哥哥呢?你會不會幫我?我只求嫁個不暴虐、不好男風的男子,你會不會幫我?”

  ……

  宴席結束後,賓客們分批離開了。赫雲連城因要與莊郡王商量案情,便留了下來,唐寧便和郁心蘭道水榭納涼。

  丫頭奉上茶水和果品,便退到了亭子外,岳如也避讓到了外間。

  唐寧吃了些酒,俏臉上紅彤彤的,喝了兩杯醒酒湯,才似乎找著了北,按著額頭道:“唉,被你那個大姑奶奶給害死了,你不知道,後來,就數她吆喝得厲害,非要我連喝三杯。”

  郁心蘭笑著給自家姑子解釋,“你的生辰,自然要辦得熱鬧些才好。”

  唐寧哼一聲,又含蓄地說起了榮琳的事兒,“聽說榮琳去找過你,沒事吧?她的身份特殊,實在是個麻煩。”

  已經知道了榮琳跟她說的話,只是讓丫頭傳客人間的話,畢竟不好,她才這樣委婉地說。

  郁心蘭笑了笑,“我沒那閒功夫。”

  那一廂,郁玫也在問同車而歸的榮琳,聽說郁心蘭願意幫她,頓時微微一笑。

  只要郁心蘭肯出手就好,淑妃那邊也說好了,雙管齊下,不怕她郁心蘭不鑽進套子裡。到時,王爺只要從旁幫上一把,赫雲連城看在王爺幫了自己的愛妻份上,怎麼也要領個人情……

  自那天唐寧的生辰之後,宮裡的動作就多了起來,皇上一連串地賜了幾樁婚事,幾乎將幾位親王府中能許親的女兒,都幫著許了出去,沒成親的兒子,也都幫著配了嬌妻。

  另外,還給朝中的幾位大官員家賜了婚,將幾位皇子各自陣營中的大將,許成了姻親,成了相互牽制的局面。

  郁心蘭聽了赫雲連城的話後,不由得笑道:“皇上真要開始行動了。”

  赫雲連城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你不會真想幫榮琳吧?”

  那天榮琳亦跟他說了同樣的話,被他拒絕了。

  郁心蘭笑瞇瞇地道,“我跟榮琳是什麼關系?情敵吶!哪有人會求情敵的?那天榮琳郡主可是跟郁玫前後腳到的。”

  肯定是被郁玫給挑唆的。而且這麼多的賜婚裡面,獨獨沒有榮琳郡主的,她的話的可信度,就大大地下降了。

  郁玫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嘛……郁心蘭將眸光往珠簾外一掃,正瞧見千夏忙碌的身影。

  養了這麼久,也是時候用一用了。

  赫雲連城瞧見小妻子眸中一閃而過的精光,忍不住打了個顫,心道:只怕是有人要倒霉了。



第一百三十章

  郁心蘭挑好了花樣子,交給千葉,叮囑道:“要盡量快一點,別的活計都放下,先把花樣子描下來,就在這描,一會子給我看看,緞子來了就立即開始做這個……唉,都怪我粗心,居然將這麼重要的事兒給忘了。”

  千葉應了一聲,退後幾步,坐到一旁的小錦杌上描花樣子。

  紫菱見大奶奶秀眉微蹙,忙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也是婢子疏忽了,竟忘了月末是老祖宗的大壽。”

  進入了八月,才想起這麼重要的事情,不知道現做一套福壽雙全的夾棉衣帽,還得來不來得及。

  去年是散生,只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頓壽面,今年卻是郁老太太七十五的生辰,在這世間已經算是高壽了,郁府自然要大辦一次。

  若不是郁玫送了帖子過來,問郁心蘭准備了什麼壽禮,好對比著安排,郁心蘭怕是到現在還沒想起來。

  她惱得直拍自己腦門,“懷了孕的人就是笨。”又安慰地拍拍紫菱的手,“不怪你,你這些天都在童嫂子那兒幫忙,也辛苦呢。”

  今日一早,紫菱終於勸得童安氏離開京城了,佟孝給出面請了鏢師托人鏢,一路上不會有什麼危險。郁心蘭讓紫菱暗示了她們母子,先到一個地方,之後再轉請另外的鏢局,往目的地……也不知童安氏聽進去沒有。

  她也只能幫到這裡了,管太多閒事,怕被皇上知曉了,會怪到連城頭上。她還是自私的,總是先想著自己的家人。

  此時,錦兒和蕪兒兩個帶著幾個小丫頭,從宜靜居抱了幾匹顏色老成,質地卻極佳的華緞,走了進來。

  蕪兒屈膝福了福,笑盈盈地道:“長公主殿下聽說是給老祖宗用得,當即便讓紀嬤嬤拿出了十幾匹緞子,婢子們不敢多拿,只挑了這六匹,由奶奶選著,余下的,婢子原說再送還回去,殿下卻說不必了,只管以後留著送人情也好。”

  郁心蘭含笑道:“母親就是疼我。”

  說著看起了華緞,到底是宮裡賞出來的緞子,非市面上出售的可比。不單是花樣繁瑣貴氣、顏色亦是鮮亮中透著穩重。

  郁心蘭挑了兩匹,一匹棕絳紅印萬字不斷頭暗紋的,一匹靛藍祥雲紋的,都適合老婦人穿,莊重又不失貴氣。

  挑好了,郁心蘭便吩咐道:“蕪兒,將這兩匹緞子送去西廂房中,千葉這陣子就住在西廂好了,待做好了衣裳再回自己屋子。其他的就收進庫裡吧。”

  千葉忙起身應了一聲。

  蕪兒和錦兒立即將緞子抱了出去,屋裡又只留下了郁心蘭、紫菱和千葉。

  紫菱一邊為大奶奶打扇,一邊與大奶奶商量著其他的壽禮。古人興送禮送套,又講究福壽雙全,禮品要雙數。

  “一般的壽禮,你按著往常的例子准備,我記得上回陳夫人送了我一尊白玉觀音,你一會去取了來看看。老祖宗高壽,要有菩薩保佑著才好。”

  紫菱應了一聲,忙帶人去跨院的庫房取白玉觀音。郁心蘭單手撐著頭,有點昏昏欲睡。千葉安安靜靜地在一旁描樣子,眼睛都沒四處亂掃。

  千夏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立在竹榻前打量了一眼,見大奶奶睡著了,便取了一塊大方的絹巾子,輕輕為奶奶蓋上,又立到千葉身邊瞧了幾眼,才躡手躡腳地退出去。

  待郁心蘭再醒來時,已過了兩刻鍾,紫菱已經將白玉觀音給找了出來,她看過後覺得不錯,便道:‘就是這個了,你用匣子裝好。……三姐姐那裡,既然使人來問,總要給回個話去,免得禮送重復了,老祖宗拿著也無用。……就你跟錦兒去一趟吧。“

  紫菱早就備好了掐金絲琺琅彩的禮盒,小心地將白玉觀音收入盒中,放在內間的隔櫃中收好。出了內間,見大奶奶已經將名帖給准備好了,忙道:“奶奶不記得了麼?您上午才吩咐的,讓錦兒和蕪兒去唯美坊取樣品。“

  郁心蘭這才恍然,“是啊,她倆個都有了差事,可是,讓你一個人去也不妥當。“

  紫菱笑了笑道:“您不是有四個大丫頭嗎?巧兒留下服侍您,千夏卻是可以跟著去的。”

  郁心蘭有些遲疑,“千夏?她才提升不久,若是去王府失了什麼禮數……”

  紫菱道:“婢子會看著她的。”

  郁心蘭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待明日錦兒和蕪兒陪你去回話也不遲。”

  紫菱便沒再勸。

  千葉將描好的圖案交給郁心蘭看,郁心蘭點頭贊好,“就按這個繡吧。”

  千葉便屈膝退出上房,到西廂房裁布做福壽雙全服。千荷和千夏、千雪都過來幫忙,幾人有說有笑,手腳倒也極快,入夜前就將面料裁好,絞了邊,只待千葉繡好花樣後,就可以縫上了。

  晚飯的時候,郁心蘭與赫雲連城說起老祖宗大壽之事。

  赫雲連城瞥了眼她的大肚子,十分遲疑,“都八個月了,不去老祖宗也不會怪你的。”

  郁心蘭直沖他撒嬌,“我是一定要去的。”

  最後赫雲連城還是妥協了,稱一定會護著她去。

  郁心蘭將自己的計劃說與他聽,“回去後就先回槐院歇著,待宴席開始之時再去膳廳,這樣就不至於見太多客人。”

  連城想了想,點了點頭,“這樣也好,我先幫岳父待客,開宴時再去槐院接你。”

  第二天,大約是早晨那碗墨魚肚片湯有腥味,郁心蘭竟吐得胃都快翻出來了,紫菱急忙請了吳為過來請脈。吳為開了藥方後,叮囑郁心蘭多躺躺,讓丫頭們好生服侍著。

  仁王妃那邊還在等回音,錦兒和蕪兒兩個卻是要服侍她,走不開了,郁心蘭這才歎氣道:“把千夏叫進來吧。”

  千夏進屋來福了福。郁心蘭正色叮囑,“一會子你跟紫菱姑娘去仁王府回信兒,記得多看少說,緊跟著紫菱就是了。你才提升沒幾個月,這是頭一回出府辦差,別讓我失望。”

  千夏忙屈膝道:“婢子定不會丟了侯府的臉面。”

  郁心蘭這才揮手,讓她們快去快回。

  紫菱帶著千夏,有千荷和幾個三等丫頭陪著,一同到仁王府,給仁王妃郁玫回話。

  郁玫很親切地讓紫菱坐下,紫菱推辭了半晌,連說不敢。

  郁玫嗔道:“你是從老祖宗屋裡出來的人,怎麼就不敢了?”

  紫菱才不得已挨著錦杌的邊,側著身子坐下,呈上郁心蘭備的禮單道:“這是我們大奶奶准備送給老祖宗的禮單,還請王妃過目。”

  紅蕊拿過禮單,呈給郁玫,郁玫細看一眼,便笑道:“可不是該合一合單子,我也正打算送一尊玉觀音,若真是送了,一間屋裡擺放兩尊觀音,卻是不好。”

  紫菱含笑捧場,“是王妃您想得周全。”

  郁玫將禮單放到幾上,指著千夏,令紅蕊道:“帶這個丫頭下去吃些果子,我與紫菱說說貼己話。”

  紫菱推辭不得,只得回頭與千夏道:“跟著紅蕊姑娘,切莫亂跑。”

  紅蕊笑道:“紫菱姑娘且放心,我就帶她到隔間坐一坐。”

  說罷牽著千夏的手出正廳。

  千荷等小丫頭,只能在正房的台階下候著,早有仁王府的小丫頭將她們請到一邊的小廂房玩去了。紅蕊便只帶著千夏進到西廂房。

  千夏也沒半分不自在,在小圓桌邊坐下,自動地拿起茶壺,給自己沏了一杯茶,再順手給紅蕊沏了一杯。

  紅蕊在後面將門閂好,笑問道:“這回大奶奶怎麼捨得把你放出來了?”

  千夏笑答,“大奶奶原是不讓的,只今早吐了,錦兒和蕪兒要服侍她不得閒,巧兒又不是她信得過的,所以只有差了我來。”

  紅蕊走到她對面坐下,小聲問,“老祖宗生辰,大奶奶會不會去?”

  千夏道:“自然是去得,別看大奶奶八個月的身子了,靈活得很呢,隔一會子就要到院子裡溜達幾圈的。不過那天到了郁府,大奶奶會先去槐院歇著,等大爺來接。”

  紅蕊蹙了蹙眉頭,“這樣可不好,你到時想法子讓大奶奶自己出來,先去菊院,再去膳廳,就成了。”說著,遞過一只荷包,很鄭重地道:“仔細給王妃辦事的人,王妃是不會虧待的。”

  千夏忙喏喏地應了。

  ……

  只躺了一刻鍾,郁心蘭便覺得渾身不對勁,直囔著要到林子裡坐坐。丫頭們沒辦法,只好傳了抬肩輿,支著曲柄傘,陪大奶奶到小樹林的涼亭裡納涼。郁心蘭又使人去請岑柔,妯娌兩說說話兒。

  侯府的樹木不算大,不過樹蔭繁茂,出了屋子,郁心蘭便笑道:“總算沒那麼悶氣了。”

  錦兒無奈地道:“奶奶就是躺不住。”

  郁心蘭輕輕哼著唱,隨便告訴她,“我告訴你,你可得記住了,過了六個月,就要多走動,這樣才好生。要不然,就你這小身板,怕是會生得很辛苦。”

  錦兒的小臉騰地便紅了,嬌羞捂臉,“奶奶您說什麼呢!”

  一旁的小丫頭都笑了。

  郁心蘭輕笑道:“你下個月就要出嫁了,這事兒遲早要經歷的,我這不是傳授經驗麼?”

  要不是身邊沒有得用的人,郁心蘭硬咬著不松口,只怕年初安亦就將錦兒給娶回家去了。

  怕大奶奶再拿她到了取笑,錦兒緊走了兩步,趕到前面,將後腦勺留給郁心蘭,郁心蘭便扭頭看向蕪兒,“蕪兒也快十七了吧?”

  蕪兒心一跳,又是羞又是盼,卻只敢咬唇輕輕“嗯”了一聲。

  郁心蘭笑道:“我幫你留意著,你自己也只管挑,看上了誰,就告訴我一聲,我再去幫你問也成。”

  女孩兒家的,年歲到了,自然會恨嫁,一開始,蕪兒還以為大奶奶要多留自己幾年,這也是一種信任,就只是怕,到時自己年紀大了,配不到好人家。這會兒聽了大奶奶的話,立即用上一陣感動,原來,大奶奶還是關心她的,卻又怕大奶奶再口出什麼驚人之語,讓她在這麼多小丫頭面前下不了台,就干脆低頭嬌羞,不答話。

  好不容易到了涼亭,郁大媒人再沒做媒的機會,扶著蕪兒的手下了肩輿。卻不曾想,涼亭裡已經被人給占了。

  赫雲策和赫雲傑及西府的赫雲榮、赫雲璉,正在涼亭中下棋閒聊,幾名長隨守在亭子外服侍。

  眾人見到郁心蘭的肩輿,忙站起來見禮。郁心蘭也覺得挺尷尬,干笑道:“真是巧啊,你們也在……那你們聊,我去湖心亭納涼吧。”

  赫雲傑立即道:“哪能讓大嫂勞動,還是我們去那邊吧,這裡地勢高,看得遠,就讓給大嫂。”

  赫雲榮是個圓滑的,自是贊同,赫雲璉總是木著一張臉,也不知他心裡到底怎麼想。赫雲策卻是一臉的不高興,“明明是我們先來,哪有我們這麼多人,讓她一個女人的道理?”

  赫雲策如今還閒置在家,卻不覺得是自己的過錯,而認為是大哥連累了他,若不是大哥去向父親告密,若不是父親已經得知了,永郡王爺也不會那麼快動手,他定然會有時間將馬料調換過來,此事卻也不會這麼容易就被揭穿,他自然居不必被免職。

  因為赫雲靖,連帶著郁心蘭赫雲策也恨了起來。

  郁心蘭心中頓時不忿,這人有沒有一點風度?小嘴巴卻極甜地道:“那就麻煩幾位叔子大伯了。”

  赫雲榮連到“應該的”,正要支使小廝們收拾石桌上的杯盤,赫雲傑轉眼瞥見了巧兒也在,卻是笑道:“反正都是自家人,這涼亭也足夠大,不若咱們在一處納涼好了。”

  此言一出,其余眾人都以一種非常難以理解的眼神看向赫雲傑,此人的腦袋裡除了女色,還裝了些什麼?

  赫雲傑將話說了出來,才覺得不妥,只得嘿嘿干笑了兩聲,赫雲璉立即站起身了來,簡短地道:“走!”

  赫雲榮和赫雲傑立即起身,赫雲策雖是萬分不願,卻也不便強行留在涼亭,免得被人說閒話,也不得不起了身,往亭外走。

  小廝們立即到了亭子裡,手腳麻利地收拾好茶具,跟在主子身後,揚長而去。

  錦兒和蕪兒帶著丫頭們收拾好了涼亭,郁心蘭才輕閒地坐在小石凳上納涼。不一會兒,岑柔來了,三奶奶和二奶奶也來了。

  郁心蘭忙讓坐,吩咐錦兒沏茶。

  二奶奶這段時間都無精打采的,是被三奶奶給強行拉著來散心的。岑柔倒是心情好,她嫁入侯府還未半年,正與四爺蜜裡調油著,臉上時時帶著笑。

  三奶奶說話,總是能一下子捅到人最痛的地方,磕了幾口瓜子,便問岑柔,“四弟妹怎麼這麼久了還不見喜?”

  岑柔的小臉一僵,婆婆雖沒問她,可這陣子自家的母親卻問過幾回了,說是要趕緊懷了孕,才能完完全全地勾住男人的心雲雲。今個兒早上才來的月事,就聽到三奶奶問這話,仿佛就是在嘲諷她。

  郁心蘭淡淡地瞥了三奶奶一眼,“這有什麼,我也是大半年後才懷上的,柔兒嫁入侯府才不過五個月,有什麼可急的?”

  岑柔感激地看了郁心蘭一眼,三奶奶也忙笑道:“我是太心急了些,希望咱們府裡能多幾起子喜事……”

  郁心蘭笑了笑,“想要添喜,你自己懷上不就是了?”

  三奶奶心下頓時惱了,這個大嫂,明知三爺是什麼情況,還來說這種風涼話!

  心下氣不過,三奶奶便想起三爺說的一樁事來,含笑道:“對了,聽說大嫂的嫡母得了臆病,被送去莊子上靜養?前個兒,三爺在皇上身邊當差時,正遇上仁王妃的喜報送入宮中,皇後娘娘便說,若是親家太太的臆病已經好了,就接回京來,好照顧一下仁王妃,若暫時未好全,也讓親家太太回京醫治呢。我就在這恭喜大嫂了。”

  三奶奶說是個人精兒,上回王夫人借侯府這方寶地算計溫氏,她雖未完全知曉,卻也猜了個大概,知道郁心蘭與王夫人的關系肯定不好,這才想起這話兒給她添堵。

  郁心蘭的睫毛顫了顫,郁玫懷孕了?上回在莊郡王府見面時,只說可能有了,這回倒是確定了。一般女子懷頭胎,都不大穩定,所以頭胎的前三個月,一般不會向外發喜報,喜報只會送到親戚的手中。

  郁玫的婆家是皇上皇後,送喜報入宮倒是有的。

  不過最近,關於王夫人會回京這個話題,她已經分別從幾個人的口中得知了,卻沒聽郁玫說過一句,實在是不象郁玫的風格,莫非是在故弄玄虛?

  王夫人回來,又能怎樣?

  郁心蘭想來想去,也沒想到王夫人還能掀起什麼風浪來。於是,徹底無視三奶奶,只含笑問她們要不要嘗一嘗桂花糕。

  今年的桂花開得早,現在的侯府,走到哪裡都是一陣濃郁的芬芳,令人精神一振。

  四妯娌說了會子閒話,便各自散了,郁心蘭見時辰不早,便回屋等候相公下衙回家。

  剛回到屋內,赫雲連城便挑了簾進來。見到她便眉毛一抬,顯然是有話要說。

  郁心蘭忙打發了丫頭們退出去,親自幫他寬了腰帶,再多的事也沒法干了,她肚子太大,有些礙事。赫雲連城自己動手擦洗一下,更了衣,拉著她到內室,輕聲道:“有了點線索。老三總喜歡在從醉鄉樓出來後,去一家叫錢記的澡堂子更衣梳洗,應當是在那裡被人下的毒。”

  原來是說這事兒有線索了,郁心蘭只哦了一聲。

  赫雲連城挑眉看著她,含笑親了她一口,“真是沒耐心!我話沒說完。還有一個人,也喜歡去這家澡堂,就是王丞相府的外院管家王安。”

  郁心蘭微微一怔,“這麼說,跟王丞相有關了?”想到朝中能派出殺手,在賀塵的眼皮子底下殺人的人,應當也不多,王丞相就絕對是一個。

  只不過,他要給赫雲家的少爺們下毒作什麼?

  現下朝堂分為兩派,一派是以定遠侯作代表的權貴人士,一派是以王丞相為首的世家大族。

  世家大族一般手握重權,但這些權利,是皇上給的,等他們年紀大了之後,總是要乞骸骨回家鄉的;而權貴人士中,象定遠侯這樣有權的,卻極少,可他們的爵位卻是世襲的,不論有沒有權,都能享受榮華富貴。

  榮華富貴,是很動人心的。

  郁心蘭垂眸想了想,與赫雲連城分析道:“其實,王丞相就算殺光了你們幾個兄弟也沒用,皇上若是不給他封爵,這定遠侯的爵位,他也搶不到。”

  “況且,歷代皇上都會在世家與貴族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不讓他們相互融合,也不會讓他們其中一方過於強大。若王丞相的所作所為是為了打破這個平衡,將手伸到貴族這一邊來,那就只能說明,他已經在赫雲家族中,找到了願與其合作的人。”

  赫雲連城定定地看著小妻子,輕歎道:“難怪子恆總說,你若是男子,定能封侯拜相。”

  郁心蘭小臉一紅,“我哪有這麼厲害,莊郡王也太誇張了些。”她不過是看多了電視劇,大約能知道這裡頭的古怪而已。

  赫雲連城笑看著她道:“子恆只聽了你的幾件事,就說你很聰明呢。”

  郁心蘭嗔了他一眼,“你不是為這個吃干醋吧?”

  赫雲連城輕笑,“不是,我只是覺得,旁觀者清。若要有我來看,我只能看到你的溫柔、甜美、可人。”

  郁心蘭頓時覺得兩頰生煙,直往外冒熱氣,“嘴越來越滑了。”

  赫雲連城輕輕吻住她的唇,“我說實話。”

  兩人溫馨了一會兒,郁心蘭才又問道:“那父親覺得,會是誰與王丞相勾結了呢?”

  赫雲連城蹙了蹙眉道:“應當是西府那邊的吧。”

  其他的旁支,雖說也有繼承權,但到底隔得遠了,要除去的對手又太多,沒這個指望,一般也生不出異心來。

  郁心蘭想了想,問道:“怎麼就不懷疑是老三?”

  赫雲連城微微驚訝,“為什麼你懷疑他?”

  郁心蘭趕緊搖頭,“我不是懷疑他,我只是覺得……有句話叫賊喊捉賊,會中毒的人,不一定就是無辜。如此而已。”

  沒提老二赫雲策,是因為他一直就覺得自己是侯府的繼承人的不二人選,自然會將侯府的利益擺在第一位,不屑於與王丞相合作。可是赫雲傑就不一樣,即使是在幾年前,赫雲連城落魄的時候,他上面還有一個哥哥,這爵位多半是輪不到他,可他卻又是能接觸到這個爵位的人。

  至於西府的那兩位爺,也的確是又可疑,但他們要除去的對手也多啊,家裡還有四爺五爺呢。反正現在皇上沒有逼侯爺立即選出繼承人來,而古代男子又早熟,待到五爺十三四歲,也就有了繼承的資格了。

  這兩人要想成事,還得有更大的動作才行。

  赫雲連城聽後,也覺得有道理,卻只淡淡地道:“先暗中觀察著,也不是一時半會就會露餡的。咱們更不能比他們急。”

  回頭又說起了秋山一案,“找到了林軒,子恆將自己的一名親衛調去了御林軍,讓他與林軒結交。只不過,子恆說,這種方法太慢,最好是皇上能明確表示出有意立誰為太子,或許,那些人等不及,便會再次動手。”

  郁心蘭蹙眉道:“這樣不是挺冒險?”將那位皇子推到了風口浪尖呀,成了旁人要暗殺的目標。

  赫雲連城道:“只是建議皇上,最後還是要由皇上來定奪。人選的確為難。”

  要選換上最信任的,貌似就數明子期了,可皇上哪會捨得上這個唯一的嫡子冒險?

  郁心蘭也覺得這事兒為難,只得安慰他,“或許能從林軒那裡得到些線索。”

  “林軒此人循規蹈矩,家中有一妻一子,平日裡從軍營出來後,就是回家陪家人。”

  郁心蘭暗暗心驚,那邊的人,竟然這麼沉得住氣,可見是謀劃已久的。

  輪完了這些事,飯點也到了,用過飯,小兩口又坐到暖閣。赫雲連城就著燈光看書,郁心蘭則雕香木珠子,做手串送人。

  兩天後,郁心蘭接到郁府遞來的帖子,告知她王夫人已經回京了。

  這一次王夫人回京後,立即就入宮向皇後娘娘請罪,認錯態度極其良好。皇後也緩和了神色,教訓了些家和萬事興的道理,王夫人恭順地受教。

  再回到郁府,只是為了時常能照顧一下已經懷孕的三女兒,王夫人一副賢惠容讓的模樣,並沒要求溫氏交出中饋權,還每日去梅院給老太太請安。因著王夫人的改變,郁老爺也似乎漸漸放下了心防,開始與她漸棄前嫌……

  郁心蘭聽了弟弟的話後,沉思了片刻,便道:“她要如何,只管隨她去,反正她是回京照顧你三姐的。”

  說起來,也是宮裡的婆婆無法教導初懷孕的媳婦,才會有這麼一出,也沒什麼可在意的,小心觀察就是了。反正她懷了身孕,可以不回府去拜見嫡母,只派人送了些禮品回去。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便到了下半月,京裡漸漸傳開,皇上令南平王攜世子入京,主持今年秋季的武舉。而郁心蘭從連城的口中得知,這是淑妃娘娘提出的人選,皇上竟也允了,朝中得知此事的大臣,都心生不滿,覺得皇上寵淑妃寵得有些沒邊了。

  不過這些都不能讓郁心蘭煩惱,煩的是榮琳郡主連著給她遞了幾張帖子求見,她不得不應上回。

  榮琳一見到郁心蘭就眼眶一紅,嬌怯怯地道:“姐姐,你答應過幫我的呀,可現在……南平王世子就要入京了。”

  郁心蘭看不得美人垂淚,忙遞上帕子,輕歎道:“來來來,擦一擦,這不是還沒入京嗎?你就哭什麼呢?”

  榮琳哽咽道:“也就是九月初的事兒了。從騶州道京城,不過是一個月左右的路程。”

  不想嫁,就說一個月的路遠,不想讓人家來,卻說路近。

  郁心蘭重眸暗笑了一下,頗為無奈地道:“你也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了,我哪裡還能動?但凡是輕松一點,我也會遞折子請旨入宮,到太後和皇後面前為你美言幾句。

  榮琳趕忙道:“沒用的,我遞了幾次請折,太後娘娘都不見我。”

  郁心蘭歎息得更重了,“你看,太後曾經答應過你,讓你自行選婿的,卻也不願見你,可見皇上是鐵了心的。我……實在是愛莫能助。”

  榮琳頓時就抽泣了起來,“郁姐姐,我……我真想……一死了之了。”說著撲到桌面上,哇地一聲哭泣開了,“人人都道我是金枝玉葉,卻不知從小為了討好太後和皇上,我……”

  郁心蘭趕緊拿帕子給她擦淚,順勢堵住她的嘴,這些皇家的恩怨,可千萬別在她的屋裡說!

  隨即又感覺頗為無奈,“我縱使想幫,也幫不了你的。”

  榮琳忽地抬頭,:“能的,只要姐姐願幫我,就一定能的!過些日子郁府不是要辦壽宴嗎?我也接到了帖子,”說到這,臉紅了紅,“只要姐姐能安排我見個人,哪怕是不要聲譽,我也願意!若是能成,我一定會盡力回報姐姐。”

  “怎麼回報?”

  “我……我那回在太後宮中,聽到皇後娘娘的話了,我知道姐姐不喜歡嫡母,我可以求太後,再將其送回莊子上去。太後還是很疼我的。”

  意思是,只要不與皇上的意思相悖,太後都答應榮琳的肯求是吧?

  郁心蘭垂了眸,顯出幾分猶豫,心中卻在冷笑,還真是一環一環套得好。

  先是請回王夫人,讓她胡思亂想,擔心娘親的地位不保;接著又是仁王替老祖宗辦壽,請來眾多朝中親貴;再是榮琳苦苦哀求,還允她事後會幫她將王夫人送回莊子去。

  若她真在自家助榮琳私通,以這時代嚴苛的禮教,只怪會被旁人的唾沫星子淹死;若是到時榮琳再反口不認,她就成了誹謗郡主名節,那可不是一般的罪名,只怕連赫雲少夫人的頭銜都保不住。

  這一番算計的確是步步為營,可惜得很,她根本沒將一個王夫人放在眼中,所以也不會為了將王夫人趕回莊子,就干這麼危險的事兒。

  到最後,不知郁玫想要的是什麼結果,不過她連自己親生母親都搬出來當道具,總得讓王夫人知道一下。

  郁心蘭抬起頭,神情真摯地看向榮琳,“我試一試。”

  榮琳終於破泣為笑,又說了幾句閒話,才施施然走了,連強行留下來看一看連城的意思都沒有,顯然很有誠意另嫁他人。

  入了夜,紫菱連著累了幾日,有些支撐不住,可大爺和大奶奶還在暖閣閒聊,她又不能休息。

  錦兒便勸她去跟大奶奶請個假,大奶奶不會怪罪。紫菱便進去稟報了一聲,得了應允,先回屋了。錦兒守在暖閣外,沒多時,覺得內急,正遇上千夏從門口經過,忙喚她進來,“你守在門口,別讓人進去打攪大爺和大奶奶。”

  千夏忙點頭,坐到小杌子上。

  正房平素只有一等丫頭才能進出,這會子入夜了,更是無人。千夏便將耳朵貼到了門簾上,正聽到郁心蘭和赫雲連城在商量著榮琳郡主的事兒。

  “仁王爺要出面為老祖宗做壽,請的賓客自然就會更多,到時的門禁定不會有這麼嚴。我想著,先問下榮琳的意思,看她中意誰,再讓小廝將其引到後院來,與榮琳郡主見上一面。或是學郁琳墜入水中,這事兒多半就成了。選在荷院最後,那裡不容易被人發覺,而且有一道小門通外院。”

  赫雲連城便叮囑,“雖是在你家辦壽,可也別落人口實,協助指使他人私會,是會受重罰的。”

  郁心蘭輕笑道:“郁府裡都是自己的人,我才敢這樣行事。”

  千夏聽得清清楚楚,用心記下,待錦兒回來,神色自若地與她換了差事,回屋去了。

  次日一早,紫菱就進來想郁心蘭稟報,“千夏的老子娘病了,想向大奶奶請個恩典,回去看一眼老子娘,今日就會回府。”

  郁心蘭點了點頭道:“雖說她是賣的死契,可到底骨肉連心,這也是應該的。拿二兩銀子給她,給她老子娘買些補品。”

  千夏果然不到晌午就回來了,進屋代她老子娘給郁心蘭磕頭,“娘說多謝大奶奶掛念。”又送上她老子娘親手做的醃菜,聊表心意。

  郁心蘭和氣地道:“你娘也太客氣了些。”說著讓人收下,卻是不會吃的。

  轉眼便到了郁老太太的壽辰,赫雲連城與郁心蘭一早就起來妝扮,乘馬車去了郁府。因這宴席是仁王出銀子,所以朝中不少於郁老爺不熟的官員,以前勳貴們,都前來道賀。

  郁心蘭只去給老祖宗請了安,便到槐院休息。郁玫因是初孕,前三個月最是不穩,沒有前來,只差了紅蕊過來給郁心蘭請安,大概也有看她是不是真的在依計行事的意思。

  郁心蘭算著時間,沒多久,榮琳郡主便到了,自然是要來跟郁心蘭說一聲,她想了許久,決定下嫁給吏部侍郎之子,請郁心蘭幫忙安排。

  郁心蘭自是笑著應下,卻在一轉臉,就聲稱腹疼,早早地退場,回了侯府。

  仁王府裡,郁玫聽到紅蕊和小廝的回報,心情十分愉快。一會兒母親也會暗中助力,一定要落實了郁心蘭授人私通的罪名,卻又不能讓自己人之外的人知道。至於榮琳想拉郁心蘭下位的小心思,她會讓母親幫著掐死。這個女人並不能收攏赫雲靖的心,即使嫁給赫雲靖也沒有用處。

  宴席進行到一半,榮琳便接到了郁心蘭身邊的大丫頭蕪兒的暗示,悄悄離了席,往郁府的後花園而去。賓客眾多,郁府中的下人們全都調去了膳廳服侍,整個後院靜悄悄的,她倒不擔心,反正郁玫告訴了她,會有人幫著她安排好。她只待郁心蘭說出是她要這麼做的時候,反口一咬,就能定下郁心蘭的罪名。

  行到了一般,果然有名俏丫頭走了過來,同樣是鵝黃色的衣衫,只是面料和款式不同,遠看誰又能辨得清?

  榮琳與丫頭換了路線,接著竹林的遮掩,悄悄往荷院那邊溜去,路也是郁玫一早告訴了她的。

  待行到靠近池塘之處,果然見到禮部侍郎的嫡子許公子待在池塘邊,遠遠看去,一表人才……若是選個差的,郁心蘭也不會相信。

  榮琳輕輕一笑,睜眼看著魚頭滾下了池塘……許公子聽到水聲,立即跳下池塘救人。而王夫人安排的人,也及時地沖了出來。

  許公子抱著小丫頭游上岸後,十分尷尬,現在天兒還不冷,小丫頭的衣裳很薄,緊貼在身上,他好意救人時沒多想,這會子卻急了,這不得讓他負責呀?

  王夫人大驚失色,厲聲質問,“許公子,你怎麼會跑到後院中來?”

  只要許公子說出,是有人相邀,那麼王夫人就會立即請人來對質。

  許公子果然道:“是賀鴻兄和蔣懷兄,約我和仁王殿下來此小酌的,前面人太多了。”

  王夫人一怔,跟著一驚,“不是別人約你嗎?”

  難道不應該是郁心瑞的小廝夏雨或冬竹嗎?怎麼變成了她的大女婿和二女婿?為了幫三女婿,就將大女婿和二女婿給搭進去,這可怎麼得了?

  正鬧騰著,賀鴻和蔣懷硬拉著仁王過來了。也怪平素仁王太過謙和,兩人又伏著是連襟,所以強拉他過來,是為了替許公子說和。

  許公子父親雖是文官,可他卻愛武功,想參加今秋的武舉,而仁王又是裁判之一,這兩人在赫雲連城的暗示下,覺得可以替許公子求個情面,讓許公子記得他倆的情。

  而榮琳郡主隔得遠,沒聽清他們在說些什麼,見仁王過來了,知道自己應當出場了,正好見到一名小丫頭回頭朝她這邊使眼色,她立即整了整衣裳,優雅地邁出竹林。

  來到圈中,她故作疑惑地道:“咦,怎麼這麼多人?不是心蘭姐姐說,約我來這談事兒的嗎?”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3 04:52 PM

第一百三十一章

    紅豆退出膳廳,匆匆地往後院走去。

    錦兒也步履匆匆,從一條小岔路上直沖出來,差點與紅豆撞成一團。見是熟人,錦兒忙笑吟吟地一手拉住紅豆,一手輕拍自己的胸口,“哎呦喂,總算是遇上一個熟人了,紅豆姑娘怎麼不在膳廳伺候?難道宴席就結束了嗎?”

    紅豆心裡其實直打鼓,見錦兒一副無知無覺的樣子,忙笑應道:“沒呢,是老祖宗吩咐我回梅院取樣事物。”

    “那真是太好了。”錦兒笑得更加真誠歡樂了,“我好長時間沒回郁府,竟不記得路了,從這兒不知怎麼走……我也正要去梅院呢。”

    紅豆臉上的笑頓時滲入了無數苦汁,結結巴巴地道:“喂……那、那好呀,一起走吧。”

    行到半路,前方又是一個青石岔路,往東是梅院,往西是小花園。紅豆的俏臉一緊,雙唇抖了起來,一手壓著小腹,十足艱難的樣子,歉意地道:“對不住,錦兒姐姐,我……我有些內急了,需得解決一下。”素手往東一指,“沿著這條小道直走,姐姐就能看到梅院了。”錦兒聞言便道,“我也正好有些急了,陪妹妹一塊去吧。”說著就挽了紅豆的手臂,笑問茅廁在哪。

    紅豆急得鼻尖都冒出細汗了,王夫人還在小池塘邊等她過去作證呢!

    錦兒偏了偏頭,瞧見她臉色不好,忙拉著她快跑,“很急了吧?那我們快點。”

    紅豆指點的茅廁,位於一處假山之內,錦兒推手將她往內一推,幫著她關上了門,在外面大聲道:“妹妹急些,就請先用,我在外面幫你看著。”此時紅豆再著急也無用了,這一路小跑過來,竟真是覺得有些內急了,干脆解了腰帶蹲下,想著一會兒錦兒也是要上茅廁的,她就乘機溜走便是。這種假山之內的茅廁,都是給下人們用的,裡面的味道不大好聞,紅豆屏著氣,沒敢找錦兒說話,快速地解決完,一拉門,竟拉不動,再拉兩下,仍是不動。她很快就意識到,門從外面鎖住了。

    這下子紅豆就真急了,若是不能及時趕到小池塘去,之後王夫人和仁王妃還不得扒了她的皮?當下也顧不得什麼氣味,忙開口喊道:“錦兒姐姐、錦兒姐姐。”

    外面哪裡還會有錦兒的身影?

    錦兒正悠閒地站在通往前院的路邊,遠遠地見到了一行人,待看清楚了,定了心,就悄悄借著徑旁的樹木遮掩,溜回辭院。錦兒邊走還邊笑,虧得大奶奶這般聰慧,算准仁王妃就沒放過心,怕奶奶半途收手,定會安排郁府的下人作偽證,栽也要將“污蔑郡主”的罪名栽到奶奶頭上口所以奶奶離開時,特意派了她和蕪兒,守在去往小池塘的必經之路上,守株果然待著了兔。

    粹院裡,給各府賓客的下人們,也擺了三十幾桌,這會兒正喝得歡暢,錦兒離開了這麼兩刻來鍾,沒有一個人察覺。

    錦兒坐下後,蕪兒也跟著進來了,沖她輕輕一點頭,便知是事兒也已辦妥,錦兒的這顆心,終是落下肚裡了。

    王夫人那廂正在焦急,還沒到榮琳郡主出場的時候,她就貿貿然跑了出來,不過,好在她說是郁心蘭約她來的。

    雖說有些過於著了痕跡,漏洞較大,但一會兒只要紅豆和紅玲等幾個丫頭作了證,就算許公子不是郁心蘭約的,也可以這麼說,郁心蘭得知有外男進到郁府內院之後,竟想引榮琳郡主私見外男,毀榮琳郡主的名節。目的嘛,不用她說了,榮琳郡主對赫雲靖有意,這是許多人都知道的事兒!

    郁心蘭為了鏟除情敵,竟敢污陷郡主的名節,真是膽大妄為!

    於是王夫人安心地等著紅豆等人的到來。

    許公子卻有些憐惜地,看向地上蜷縮成一團的俏丫頭,忍不住出聲懇求道:“請夫人先讓這位丫環姑娘去換身干衣裳吧。”

    他是有武功的人,入水救人,用的是輕功,只衫擺濕了一大片,抱著丫頭的時候,前襟浸濕了一點,可是這個丫頭卻是從頭濕到了腳。到底是八月末了,天氣不冷,卻也不熱,浸了涼水,很可能會寒氣入體的,必須及早更衣。

    紅玲抬起頭,正撞上許公子關心中帶著憐惜的目光,不由得俏臉一熱,在美麗柔弱之外,更添了三分艷色,許公子不禁怔仲地恍起了神。

    “喂……夫人,夫人!”許公子連喚幾聲,才將扭頭看向左側小徑的王夫人給喚回神來。

    王夫人怔愣著問,“許公子有話快說。”

    “還請夫人先讓這位姑娘回去更衣。”

    “不行,我還有話要問她。”

    紅玲可是證人!沒問完話之前,自然不能走。

    正說著,仁王已經被賀鴻和蔣懷拉進了人群,三人先向王夫人施了禮,王夫人又忙向仁王殿下還禮。

    禮數全了,蔣懷才詫異地問,“岳母大人怎麼也在這兒?”目光一掃到絕世之姿的榮琳郡主,就再也挪不開了,嘴唇半張,口水都快流了出來。賀鴻亦是被美色震得半晌才回神,回頭再看見二妹夫垂涎欲滴的樣子,恨得想將他一腳踹進湖裡,真是太丟人了!他怎麼跟這種人是連襟!

    賀鴻暗踩了蔣懷一腳,蔣懷嗷的一嗓子叫了出來,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眾目睽睽之下,蔣懷當即漲紅了一張臉,眼睛四處亂瞄,終於找到個可以轉移話題的家伙,“呃……那個,許公子,你怎麼這樣了?咦,這不是老祖宗屋裡的紅玲嗎?你們這是……”

    許公子正握著紅玲的手,為她傳功取暖。青天白日,又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等於是毀了紅玲的名聲了。

    許公子對王夫人的回答非常不滿,本來,應當是王夫人問他,要如何對這丫頭負責,他再開口討人的,這樣方才不會顯得,好象是他故意要占什麼便宜。可是,王夫人竟然一點也不在意,這個丫頭會不會得傷寒,他又對這個俏丫頭有了點意思,便不想管那麼多了。

    蔣懷這一嗓子,直接將眾人的目光拉向了許公子,更多的是濕衣緊貼在身上,容貌俏麗的紅玲身上。

    紅玲只覺得耳邊轟地一響,之前王夫人一行人來時,因都是府中的丫頭,她還沒覺得有什麼,此時被幾個姑爺這麼一盯,哪裡還支撐得住?大戶人家的丫頭,那名節觀念,只怕比小門小戶的千金還要講究。

    許公子這時也察覺不妥,當即將自己身上的馬褂一脫,蓋住紅玲的前襟。男性氣息夾著體溫迎面撲來,紅玲面色驀然漲得通紅,低下了頭去。這兩人之間……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許公子有意納了紅豆了。王夫人身後的幾名正值妙齡的小姑娘,不由得心生嫉妒,怎麼掉湖裡的不是自己呢?

    王夫人還在等著紅豆過來,由紅豆先問話,這樣才不至於太現形。只是仁王都已經到了,若是不說話,干站著,也一樣很古怪。正遲疑著,一直沒說話的仁王,開口了,“賀兄說的人才是指?”他已經察覺出這裡的情形,與郁玫信誓旦旦保證的很有不同,於是乖覺地套上之前賀鴆和蔣懷的話,要將自己完全置身事外。

    賀鴻忙笑道:“正是許公子,他還未入仕,恐仁王殿下尚不認識。許兄文韜武略無一不精,正是軍中難得一見的人才吶。”

    仁王笑了笑,心裡頭窩火,雖然不認識,但是為了培植日後的朝中棟梁,所有官員家的子弟,他都讓人摸過底。

    文韜?兵法不過學了個皮毛,又沒有實戰經驗;武略?這個許文的確是習了武,可是玥國尚武,哪個年輕人不會個兩三下?許文的武功不過如此,又是個三言兩語就能激怒的沖動個性,要來何用?

    不過,此時為了摘清自己,遠離是非之地,仁王也顧不得這麼多,端出禮賢下士的謙和笑容,“果真如此?嗯,那我們去那邊的涼亭深談吧。”大不了先在御林軍中,給許文安排個小軍校的職位……

    可是王夫人不想讓仁王殿下走呀,這位王爺走了,她縱使給郁心蘭安上無數個罪名,也是白搭的。

    於是王夫人忙上前一步,福了一福道:“還請殿下留步,臣婦還有話要問這位許公子。”

    紅豆總等不至,還是先從紅玲這問起吧。

    王夫人看向許公子,“不過許公子如何會與紅玲……”事關美人的名聲,許文忙解釋道:“在下與這位紅玲姑娘素味平生,只因見姑娘不慎落水,才會施以援手。”頓了

    王夫人“哦”了一聲,也只是如此,許文只得自己接下去道:“這位姑娘如此模樣……被許某見過,許某自當向夫人討要,還請夫人行個方便。”

    王夫人推辭道:“此婢乃是我的祖母、今日的壽星名下的侍婢,恕我作不了主。”

    許文的臉上頓時露出失望之色。卻又不知如何再向王夫人討要。

    仁王眼珠一轉,若是幫他要到了這名婢女,是不是就能不用推薦這個可有可無的“人才”?

    於是仁王淡淡一笑,“郁老太太最愛成人之美,想必不會拒絕,就由小王代岳母應下此事便是。”

    此言一出,王夫人就不便再說什麼了,人家是皇子,開口向郁府要個婢女,那是抬舉你們郁府啊。

    王夫人只好令紅玲,“還不謝過仁王殿下?再給許公子磕個頭。”紅玲忙謝了恩,又給許文磕了頭,認了主。

    王夫人嗔怪道:“你怎麼好端端的會落水?害許公子的衣衫都濕了。”

    王夫人心中不是不氣的,本來千叮囑萬囑咐,只是要紅玲假裝滑倒,堪堪要跌入池塘而已,絕不能落水。若是一個衣裳是干的,一個是濕的,就不會有人誤會了,這其中差別非常大。

    按郁玫版劇本,紅玲的台詞是:回夫人話,是四姑奶奶令婢子穿上這身鵝黃色衣裳,到小池塘來。四姑奶奶囑咐婢子,若是看到一位風神俊朗的年輕公子,就假裝滑了腳,跌下池塘,卻又不許婢子跌下去。至於為什麼要如此而為,婢子著實不知了。

    然後,才是榮琳出場的時間,一身與紅玲十分相似的衣裳,裊裊婷婷走過來,絕美的小臉一臉他懂,“請問你們誰看到了郁姐姐?是她約我來這裡的。”

    再然後,王夫人便會分析,這身衣裳與榮琳郡主的如此相象,紅玲的身量與郡主也相類,遠遠看去,就象是一個人。許公子救人之時,難免摟摟抱抱,若被人遠遠望見,只怕以為是許公子與榮琳郡主。莫非,四姑奶奶是想讓人誤會郡主與這位公子……有私?

    最後,在最之前,應當是紅豆先來稟報王夫人,聽到了四姑奶奶與下人商議某事,卻因見人多,支吾著不肯說,只臉色焦急。及到此時,王夫人才恍然想起,質問紅豆,你聽到四姑奶奶商議何事?紅豆才不得不說出早就套好的詞……她的說辭,是要證實這一切的。

    可是,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會有“可是”這個詞呢?

    原本,紅玲還在為自己怎麼會跌入水中懊惱,怕受責罰,可如今,她卻因禍得福,被仁王給了許公子,有仁王做保,雖然還沒給賣身契,卻已是板上釘釘的事。

    在大門大戶之家當婢女的,尤其是有幾分姿色的婢女,沒幾個不想攀高枝的。郁老爺年紀雖有四十,但生得儀表堂堂,亦是府中婢女們的目標,何況是一表人才、年華正好的侍郎府嫡出公子?

    從剛才許公子看向她的柔情目光中,紅玲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很有可能,今日跟著許公子回吏部侍郎府後,就能開了臉,做個妾室,運氣好一舉得男,抬為姨娘也不成問題。就算一開始仍只是個通房丫頭,可是得了主子心的通房丫頭,就是正室夫人,也要高看一眼的。若是被許公子得知,自己是聽人之令故意滑倒,那可就……紅玲立即向王夫人福了一福,“回夫人的話,婢子是前去荷院的途中,不小心崴了腳,滑下了池塘。幸得許公子相救……”

    說著,含羞帶怯地瞟了一眼許文,又立時嬌羞地收回目光,展現了柔弱、深情、美麗、端莊、羞怯、及婉約等多種風情,分寸把握得恰恰好。許文心中的狼血立即沸騰了。

    王夫人心中的怒火也立即沸騰了,這個丫頭居然敢背主!

    她卻忘了,此時紅玲的主子,已經不是郁府中的任何一個人了。

    榮琳在一旁已是等得著急,尤其是應當當她替身的人,此時反了口,那麼之前策劃的一切,就前功盡棄了。若是讓郁心蘭心生警覺,以後再想設計她,可就難了。

    榮琳只得恨聲問紅玲道:“你怎麼不在膳廳伺候,跑到後院來干什麼?還有,你為什麼要穿這身衣裳!你可知罪?”

    當婢女的,穿與主子一樣的衣裳,可是犯上之罪。

    紅玲也知曉其中的厲害,嬌怯怯地滴出幾滴眼淚,正要答話,人群外卻傳來一聲爽朗地輕笑,“我說榮琳,人家郁府的丫頭要去哪裡,難道還要你來指派?再者說,她又不是你的丫頭,怎麼可能知道你今日要穿什麼衣裳?只要她沒穿大紅、絳紅、絳紫、杏黃和明黃,你管得著她穿什麼嗎?”

    杏黃是皇子、宮妃的服色,明黃是皇上專有的服色,絳紅絳紫是朝廷命官的服色,大紅是正室才能穿的服色,除此之外,別的顏色沒有限制,只要婢女不與主子撞色就成。

    許文原本在心新得的丫頭著急,一聽此言,喜上眉稍,立即贊同道:“就是就是。我也多次提出讓紅玲先回去更衣,是王夫人不讓她去,要怪,郡主也應當怪王夫人。”

    他惱恨王夫人不關心紅玲,之後又不肯將美人贈與他,此時逮著了機會,自然是要回敬一下。

    王夫人那一口才喘順的氣立刻倒噎了回去,憋得她直翻白眼,還是身邊的大丫頭紫絹見情況不妙,忙替她順背,她才咳出一口濃痰來,漸漸地喘勻了氣。

    唐寧和赫雲彤拔開眾人走進圈中,笑嘻嘻地看向榮琳,“你之前不是央求我弟妹幫你介紹許公子認識麼?許公子就在此處,怎麼你卻指責起一個小丫頭來了?”

    許公子臉色一紅,身為一個性向正常的年輕男子,怕是很難拒絕榮琳這樣的絕色少女……她來這原是為了見我?

    紅玲偷瞥一眼許文,頓時就惱了,這還沒進侍郎府呢,就有人來跟她搶郎君,太過分了!

    榮琳差點沒背過氣去,抖著聲音道:“你……你胡說什麼!”

    赫雲彤可是個不怕事的,立即反諷道:“那你倒是說說看,你沒事不在宴席上呆著,跑這裡來干什麼?”

    榮琳被氣得一句話說得結結巴巴:“是、是、郁、姐姐、約、我來的。”

    赫雲彤眸光中盡是嘲弄之色,“少來,明明是你跑到槐院去求心蘭的,我在屏風後聽得清清楚楚,她還勸過你想想清楚呢,從頭至尾她就不贊成你這樣,你若是看中了許公子,只管向太後開口求恩旨便是,何必要……。”

    “小彤!少說兩句。”一旁的唐寧郡主,見榮琳一張小臉漲成了豬肝色,忙拉住嘴快的赫雲彤。

    赫雲彤看了一眼榮琳,這才住了這個話題,卻仍是嘀咕,“她能做,我卻不能說?”

    臉色漲成這樣,也好看不到哪裡去了。

    對於自家夫君給予榮琳的至高評價,赫雲彤是非常介懷的!

    榮琳只覺得數道目光盯向了自己,這種羞辱的感覺,真是痛不欲生!眼下這裡雖然沒幾個人,可是下人嘴碎,若是把她相中許文的話給傳了出去,她還怎麼親近靖哥哥?

    反倒是與人私會這一點,因太後允了她自擇夫婿,倒不是什麼很要緊,所以榮琳急著撇清這一點,恨聲道:“你胡說八道!”

    赫雲彤跟郁心蘭交好,這是大伙兒都知道的事,只要她咬死不認,赫雲彤的話就當是作偽證。至於當時屋裡的郁心蘭的丫頭,為主子作證的話,是根本不會被采信的。

    赫雲彤挑了挑眉,“我胡說?我陪著心蘭一起過來的,就在她那屋子裡歇著,把你們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你別想賴,唐寧也在的。”

    榮琳這下才是真的他的,原來,郁心蘭這個女人,一直在算計自己,居然弄了兩個證人在她的屋裡,見了面,都不替她們引見,心機之深沉惡毒,乃她生平所見之首。這樣的女人,哪裡配得上靖哥哥!

    王夫人這會總算是聽明白了,她們做了這麼多,郁心蘭這丫頭一直都防著呢,別說現在紅豆不知所蹤,就算紅豆來了,幾個丫頭的話,哪裡有郡王妃和世子妃的話管用?只這一句,就將郁心蘭給摘得干干淨淨了。莊郡王妃和平王世子妃來了,卻沒引見給老祖宗,還不就是為了瞞著她們!

    她憋著一口氣,強撐出主人家的禮儀,福了一福,“兩位大駕光臨寒捨,心蘭竟不替咱們引見……”

    唐寧柔柔地笑道:“引見了的,還跟老太太說了話兒,老太太精神真好,想是活到百歲也不成問題的。”

    居然引見了,卻是乘她不在的時候。

    從頭至尾,郁心蘭這個丫頭,都是在一旁看戲,把她們當猴耍呢!

    而此時,在一旁冷眼旁觀的紅玲,已經憑著女人的直覺,敏銳地發覺了,榮琳郡主並不喜歡許公子,她心中暗喜,瞥了一眼紅著臉偷瞟榮琳郡主的許公子,忙悄悄挪到他跟前,小聲道:“婢子恭喜公子,連郡主都被公子的風采折服,公子大喜呀。”

    這聲音在眾人說話的空檔憑空響起,雖是小,卻能讓在場諸人聽見。迎上賀鴻和蔣懷飽含羨慕嫉妒恨的目光,許公子只覺得渾身都是驕傲,挺了挺胸膛,讓身形更加玉樹臨風,心裡又覺得紅玲這丫頭真是懂事又守禮,日後可以多疼一疼,想來她也不會做出什麼妄想壓過正妻的事兒。

    榮琳郡主哪受過這種委曲?她自小就經常被太後召入宮中陪伴,皇上與皇後也喜歡她,跟個公主沒有什麼區別,要說她看上赫雲靖,她也就認了,可若是這個姓許的,有多遠滾多遠!

    此時也不想什麼扳倒郁心蘭的事了,她恨得一跺腳,“我說了我沒有!是郁姐姐約我到這來賞荷的!”

    赫雲彤撇了撇嘴,“這個時節,只能賞荷葉吧?就算是賞荷葉,怎麼連個丫頭也不帶?”

    別說是大家閨秀了,就是小門小戶的千金,走哪都得帶上個小丫頭,不然會被人說失禮。

    榮琳已經無法再圓話下去,只管發狠道;“赫雲彤,你再敢亂說話,看我不稟明太後責罰你!”

    說著又是一跺腳,再碾兩下,把足下的半枯之草,當成郁心蘭和赫雲彤碾碎,然後帶著委曲和難堪,飛速地走了。

    從聽到赫雲彤的聲音的那一刻起,仁王就知道不妙了,現在感覺自己一開始沒談論這個話題,是多麼英明的決定。

    心中又恨,郁玫還直打包票,說這回在郁府行事,上下都是她的人手,決不會出錯,必定能讓赫雲連城感恩戴德。他怎麼就忘了,郁心蘭也是郁府出來的,郁府中怎能沒有自己的人手?

    赫雲彤卻是不想放過他的,看著仁王輕輕一笑,“對了,今日我公爹也來了,還說想與殿下多喝幾杯呢。”

    仁王頭皮一緊,虎軀一震,干笑兩聲,“是麼?皇叔也來了?何時來的?我怎麼沒看見?那我去前面拜見皇叔去。”

    平王是皇帝的堂弟,也是輔佐皇帝登基的大功臣,卻在功成後身退,只與皇帝聊些風花雪月,半點權勢都不沾,極得建安帝的信任。平王又是個老頑童的性格,跟赫雲彤一個脾氣,什麼事都敢管、什麼話都敢說,當初赫雲彤追著夫君打,平王還叫“打得好”呢。

    若是被平王知道了今日之事有他的份,只怕他的皮就得緊上一緊了。看著仁王灰溜溜地走遠了,赫雲彤又將目光轉向王夫人。王夫人卻是個橫的,這種事就算是攤開了說,她也是不怕的。

    赫雲彤輕輕一笑,“聽說仁王妃有了身孕,我們也沒接到喜報,不知是不是。,”

    王夫人淡淡地道:“是的,只是要等三個月後才能發喜報。”赫雲彤道:“那我就先說聲恭喜。王夫人的臆病也好了麼?我瞧著卻是不象。”說著附耳過去,輕聲道:“心蘭跟我說,她的丫頭聽到仁王妃身邊的丫頭道,若是今日之事不成,就算是夫人您臆病發作罷了。”

    幫郁心蘭帶完了這句話,赫雲彤才功成身退,攜著唐寧的手,慢悠悠地回了宴席。

    王夫人的臉色變了數變,心中不想相信,卻又有一個聲音小聲地道:肯定是這樣的,沒錯!

    她強行壓下湧上心頭的悲涼,向許公子道:“還請許公子回宴席罷,後院之中,外男不可久留。”又看了看紅玲,再有不滿,也只能道:“紅玲的身契還在老祖宗那兒,得等我稟明老祖宗,才好交與公子。”許公子拱了拱手,“多謝夫人,人我就先帶走了,屆時再來向貴府討要身契也成。”

    王夫人又憋了一口氣,想暗中再整整紅玲都不可能了。她決定了,一會回宴面上,好好罵上郁心蘭幾句,先解了氣再說。可轉念一想,似乎今日就沒見著郁心蘭呀。紫絹小聲稟報,“四姑奶奶只來轉了一轉,一早就回侯府了。”

    一口濃痰湧上來,正堵在嗓子眼,將王夫人活活憋暈了。郁心蘭在暖閣的短炕上歪著,闔眼輕眠,片刻後輕啟朱唇,吐出兩字,“重了。”

    千夏忙收回手臂上的力道,將美人錘敲得輕一點,道:“對不住了。大奶奶,這樣可以嗎?”

    郁心蘭“嗯”了一聲,再沒多話,過了片刻後,卻又歎道:“輕了。千夏,你今日怎麼這般心神不屬的?”

    千夏嚇得連忙跪下,“婢子失職,請大奶奶恕罪。”

    紫菱正端著一個托盤走進來,見到大奶奶醒了,忙喚了巧兒帶幾個丫頭進來服侍,笑吟吟地道:“剛燉好的鱈魚粥,奶奶正好嘗嘗。”

    郁心蘭笑道:“好香。”待丫頭們服侍著漱口淨面淨手,才取了小勺,慢慢兒地吃了一碗,放下碗,抱怨道:“這肚子真不知是怎麼長的,午飯這才多大會兒,就覺得餓了。”

    紫菱笑道:“說起來,您就差幾日到八個月了,小主子可是要長身子了,一張嘴兩人吃,自然餓得快。”

    又服侍著郁心蘭淨了手,這才看向千夏,“千夏這是犯了什麼錯?”千夏一直跪著,滿面通紅,“婢子沒有服侍好大奶奶,捶腿時一下輕一下重的,吵著奶奶休息了。”

    郁心蘭輕輕一笑,“我難道平日裡就是這麼嚴苛的人?這點子小事你還要自己罰跪?”

    紫菱也責道:“就是,你快起來吧,奶奶何曾說過要給你定罪?”千夏這才松了一口氣,磕了個頭再站起來,又坐到小錦機上,為郁心蘭捶腿。

    郁心蘭拿簪子戮起碟子裡剝了皮的紫玉葡萄,放入口中,連吃了幾顆,這才道:“不過說起來,千夏今日確實心神不寧的,有什麼為難的事,只管跟我或是紫菱說,不必憋在心裡。”

    千夏忙答,“婢子真的沒什麼事,許是這幾日幫著千葉做針線,有些乏了……”

    紫菱噗地就笑了,“你倒是會乘機邀功。”

    郁心蘭也笑道:“看來今日賞了千葉卻沒賞她,讓她著惱了。”

    這話裡帶著調侃,千夏便沒往心裡去,只陪著笑道:“婢子不敢邀功,不過,若是奶奶願意賞婢子,婢子必定感激大奶奶的。”

    郁心蘭咯咯地笑,“這小丫頭,原我還說,她太拘謹了些,教她靈泛一點,她倒是學得快,卻又比旁人都滑頭了。紫菱,你說說看,要怎麼罰她才好?”

    紫菱笑吟吟地瞧了一眼千夏,很認真地建議,“替她挑個婆家,嫁過去讓她的夫郎好好管教。”

    千夏的臉刷的一下紅了,咬著唇道:“紫菱姐姐真是壞。”

    紫菱一本正經地道:“我可不是壞,是為你著想呢。咱們奶奶哪裡會虧待了你?你若是心裡頭有人,只管告訴奶奶,奶奶必定會為你作主的。”

    千夏低了頭,脖子都紅了,“婢子每天在這內院之中,哪裡見過外男,心裡怎麼會有人?”

    這話說得,可真是有深意,在內院之中,見到的男人,都是主子。紫菱看著她小小的後腦勺,“不是吧?錦兒和蕪兒幾次去店鋪取帳冊時,都看到你與仁王府的一名小廝說話兒。叫什麼來著……啊,石磊,聽說是仁王妃的陪房。”

    郁心蘭一笑,“若真是三姐的陪房,這門親事倒是容易做。”語調興致揚揚,眼睛裡卻有掩不住的鄙夷。

    千夏的小臉立時刷白了,連忙搖頭道:“沒,婢子……婢子只是認識他,有事相托而已。”

    紫菱挑了眉問,“你有事相托,何不與奶奶的陪房說?”

    “因……因為他家與我家,住得近。”

    郁心蘭哦了一聲,紫菱卻攀住這話題不放,“上回聽錦兒這麼說,婢子還著人打聽過這個石磊,如今幫著管理王妃的田產,是個當事兒的,日後只怕還能進王府當個總管,難得年紀相近,又沒許親。……對了,今日石磊不是駕車陪仁王殿下去郁府的麼?我見著千夏還跟石磊說了幾句話呢,這一回來就心神不屬的……”

    郁心蘭也點頭,笑道:“女孩子家就是害羞。依我看,石磊是個管事,倒是門合適的親事,我這陣子正閒著,就說個媒吧。”

    紫菱推了推聽傻了的千夏,“還不謝過大奶奶。”

    此言一出,就是敲定了千夏的終身了。論說,石磊的確是丫頭們的良配,卻不是千夏心中想要的良人。

    只是賣了身的丫頭,哪裡有自行挑選的余地?她苦著臉,強忍著心中的憤慨和淚意,給郁心蘭重重磕頭,“多謝大奶奶。”

    郁心蘭卻笑道:“不必行這麼大的禮,若是我自己的管事,就敢打包票,可石磊到底是三姐的陪房,還不一定成。”

    千夏聞言,心中一動,是的啊,還不一定能成事,自己還是有機會的。

    想通了這一節,千夏臉上的笑容就真誠多了,含羞帶怯地站起來,繼續服侍大奶奶。

    到得快掌燈的時分,赫雲連城從郁府回來,渾身帶著一絲酒氣,臉上卻是止不住的笑意,捏了捏郁心蘭的小鼻子道:“今日平王爺不知怎的了,專門灌仁王喝酒,仁王是給人抬回去的。”

    郁心蘭笑了笑,“這怕是大姐姐的功勞。”

    當初找上赫雲彤作證,還真是找對人了。她又閒,又愛熱鬧,又愛打抱不平,最重要的是,她有身份可以管這等閒事,後面的事都會幫自己處理得妥妥當當。

    赫雲連城輕刮了她一下,“是,你聰明,會用人!不過別忘了應她的話。”

    次日赫雲彤就迫不及待地上門來邀功,“你說過事成送我的手串呢?”

    郁心蘭忙從匣子裡拿出一串鳳眼菩提手串,鄭重囑咐,“這可是開過光的,極靈驗的。”

    赫雲彤一把搶過來,戴在手腕上,愛不釋手,“知道了,我會小心,不能下水是吧?”

    郁心蘭小聲道:“是的,而且行房之時,也不能戴。”

    赫雲彤臉皮再厚,也被她說紅了臉,啐了她一口,“你這樣子,哪裡象個小媳婦,比我這當娘的人臉皮還厚。”

    郁心蘭又問起昨日之事,聽赫雲彤繪聲繪色地描述,笑得前仰後合。赫雲彤也頗感得意,這裡面也有她的功勞不是?又拍著桌子道:“你也小心些,別動了胎氣。”

    郁心蘭好不容易止了笑,拿過帕子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赫雲彤就是一歎,“有我就成了,何必還拉上唐寧,害我好被她好一通抱怨,說我不該這麼不給榮琳郡主留臉面。我呸,自己不要臉的人,我又何必給她留臉面。”

    郁心蘭附和道:“就是。唐寧的性子太柔了些。”

    赫雲彤贊成,“是啊,你看莊郡王的那兩個妾室,都有了孩子。聽說現在唐寧還在幫莊郡王物色側妃呢。若是換成你三姐只怕莊郡王現在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郁心蘭忍不住歎息,“唐寧這麼好的人兒,怎麼就是沒孩子呢?”“她氣血不足,太醫原是說不宜早孕的,那時她想著有個孩子,可以安慰莊郡王,就堅持懷了,結果掉了兩個,就難得再懷了。,”

    郁心蘭思付著道:“不知道吳為有沒有辦法。”

    只是吳為很不喜歡給權貴看診,她也不好總拿他跟連城的交情,強迫人家。晚些等連城下了衙,看有沒有什麼辦法請動吳為吧。赫雲彤又道:“你那個嫡母,以後還會不會幫郁玫呢?”

    郁心蘭想了想,“應該會幫。當母親的,總是會原諒孩子的。”赫雲彤鄙夷地一笑,“郁玫有了身子還折騰,也不怕這孩子保不住。”

    郁心蘭這才想到,上回在唐寧的生辰宴上,赫雲彤似乎暗示過什麼,立時來了八卦興致,“你是不是有什麼知道的秘事兒?”

    “也不算什麼秘事,畢竟是後宅的事,總不會拿到外面去說。其實吧,祁柳比郁玫先懷孕,可她壓著沒說,郁玫那天又來了興致,整了一餐海味。聽說,祁柳還是特意只挑了饅頭吃,哪知饅頭裡也籽了蟹黃粉的……”

    郁心蘭張大小嘴,“掉了?”

    “這不是廢話麼?吃了一盤子蟹黃饅頭,能不掉麼?偏偏祁柳自己沒說有身子,郁玫也稱自己不知情,再說她跟著就診出懷了身子,仁王也只能這樣作罷了。”

    但是,是不是真的不知情,卻又難說了。

    明面上不能如何,可祁柳心裡頭會怎麼想?只怕郁玫這十個月,有得防的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京城裡很快就傳出了榮琳郡主相中吏部侍郎府嫡公子許文的傳聞。這樣的傳言,自然是有人“無意”間說漏了嘴。榮琳郡主的態度,一般人自然問不到,問及許公子,他總是一臉羞紅兼之驕傲的神情。他內心裡認定是榮琳郡主臉皮薄,當時人太多,所以才不敢承認……自始至終,也只聽她說“胡說八道”這類話,沒說不喜歡他不是?

    於是城中俊男一片嘩然,只覺得嬌麗的一朵天上仙花,被個凡人給采搞了,與插在了牛糞上無異。

    就連太後,都親自宣榮琳郡主入宮,向她詢問此傳言是否屬實,雖是詢問,那神情,卻是認定了的。

    榮琳郡主多番解釋無效,羞得無地自容,只能躲在家中,拒不外出,就連一年一度的秋分宴,都托病沒有出席。

    秋分宴後,便很快入了冬。

    郁心蘭已經有九個多月的身孕了,眼見著快要臨盆,長公主親自挑選的四名穩婆和兩名乳娘,都已經住進了靜思園。

    赫雲連城亦是事無巨細都要關注,下衙回到府中,就要將穩婆、喜事嬤嬤、及丫頭們都召集到一起,詳細詢問一整天的各個細節。令得園子裡一眾下人,每日裡守著郁心蘭,生恐她有一點小小的閃失,她們可擔待不起。郁心蘭抗議了無數次,都被赫雲連城和長公主婆婆無情地駁回,其實她除了肚子大一點,多走些路後有些喘之外,還真沒有什麼其他不適,就連走路,都可以帶起一陣風。

    這一天清晨醒來,發現昨夜下了一場雨,空氣中滿是雨後泥土的清香,偶爾還會飄入一絲幾縷的青草淡香,實是難得。只不過,下了一場雨,氣候就冷了許多。

    郁心蘭起得身來,只覺得寒風從各處鑽入身體裡,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心下卻是奇怪,自從肚子大了之後,因身體裡有兩個人的熱量,她卻並不怕冷。今日的感覺卻與平常不同,怎麼會覺得這麼冷?

    紫菱帶著幾個丫頭給郁心蘭梳洗打扮,快用早飯時,錦兒才匆匆趕來,已做了婦人裝扮。

    郁心蘭瞧見她便笑道:“今日就來了?這麼快就成親了一個月了麼?”

    錦兒羞紅了臉,向大奶奶深深一福,“前日便有一個月了,聽了奶奶讓紫菱姐姐帶的話兒,又多休息了兩天。”

    郁心蘭親切地笑道:“應該多在家中陪陪安亦,說了你不必著急回來服侍,我這園子裡,現今連個空房子都沒了,全是人。”

    正說著,兩位喜事嬤嬤帶著四位穩婆和兩名乳娘進來請安。郁心蘭無奈地笑道:“看見了吧?”

    用過了飯,穩婆們是要幫著摸一摸胎位的,照例是說,“胎位很正。”

    這與郁心蘭經常運動是有很大關系的。

    最後一名穩婆來摸胎位時,卻是摸了又摸,眉頭攥得死緊,猶豫了一下,才道:“今日小主子的頭,似乎變了位置。”

    這年頭生孩子,最怕胎位不正。郁心蘭聽得心中一緊,忙問道:“動了什麼位置?”

    “歪了一點。”

    喜事嬤嬤忙問前面那三位穩婆,那三人也道:“是有些歪,但是小主子的頭已經入盆了,之前奶奶的胎位又一直是好的,可以等明日再看看情形。”

    這話兒才一說出口,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長公主就由岑柔扶著,直奔入靜思園的主屋,見著郁心蘭就著急地問,“怎麼樣?胎位怎麼樣了?”

    幾個穩婆都道,“歪了一點。”

    長公主立時就怒了,“你們是怎麼服侍的……蘭兒,你怎麼還站著?快躺下,千萬別再動了。”

    郁心蘭剛要說“我沒事””小嘴一張,卻變成了,“哎喲,好痛。”

    丫頭們忙七手八腳地扶著她躺到短炕上。

    痛勁一緩,郁心蘭似乎聽到“噗”的一聲,一股暖流流入股間,她頓時慌了,大叫道:“啊,我流血了,我流血了。”

    眼淚瞬間從眼眶滑下,兩手緊攀在紫菱的一條胳臂上,哪裡還有平日裡半分安逸嫻靜的風范。

    幾個穩婆都是極有經驗的,立即指揮小丫頭們升火盆,燒開水,准備干淨柔軟的錦布,又靠在榻邊輕聲安慰,“奶奶別怕,只半個月就要臨盆了,頭胎又最易早產,或許是小主子等不及要出生了。一會子房子裡暖起來了,老奴幫您看看,多半是羊水破了,沒甚要緊。”

    郁心蘭聽了這話,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盡量冷靜下來,待聽到穩婆說的確是羊水破了,前所未有的慌亂席卷了郁心蘭,怎麼辦,她居然要生了,前世見過許多同事生孩子,她自己卻是沒有半點經驗的;可腹中的疼痛又讓她感覺到生命的喜悅,那是她孕育了十個月的孩子,很快就要與她見面了。連城呢?連城在哪裡?

    心慌得很,郁心蘭只想要連城陪在身邊,想開口叫連城,可腹中一陣劇痛,讓她頓時慘白了臉色,一口氣憋在胸間,下唇都幾乎要咬出血來。長公主得了准信,立時就激動了,一連串地下達命令,“快,差人去禁軍大營和兵部軍營,請侯爺和大爺馬上回府。讓回事處盡早准備好喜報、喜餃,待生下來後,就好送去各府。”

    岑柔亦是滿臉喜悅,卻記得母親與她說過,女人生孩子,就是九死一生,忙在一旁提醒道:“母親,不如將吳神醫也請過來,若是萬一……有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

    長公主立即點頭,“對對對,你說得對!”

    下人們都爭著搶這種報喜的差事,賞錢多呀。

    何樂是個耳靈腿腳快的,一聽這訊兒,立即就往府外跑,嘴裡嚷著,“我去報與大爺。”

    禁軍軍營在兵部衙門旁,獨立的一座大院。守門的兵衛聽說是定遠侯府的小廝,立即便帶了何樂進去。

    赫雲連城剛剛下了朝,前腳才進的大堂,就聽到兵士們稟報,府中差了人來。他略抬了眸,神情冷峻,見是回事處的何樂,淡淡地問,“何事?”

    何樂笑瞇瞇地鞠個躬,“恭喜大爺,大奶奶要生了。”

    赫雲連城定定地看著他,神情仍是冷峻,“再說一遍。”

    “恭喜大爺,大奶奶要生了……咦?”

    一陣疾風刮過,何樂眼前一花,再定睛一看,前方的書桌後,哪裡還有大爺的身影?

    他怔怔地回頭,問領他進來的兵士,“請問這個大哥,剛才,我家大爺在這屋裡嗎?”

    兵士十分淡定,答曰:“在的。”

    何樂頓時結巴了,“那、那現在去哪了?”

    兵士想了想,回頭往院子裡一瞧,沒見著將軍的馬了,“應當是回府了吧。”

    何樂頓時有了流淚的沖動,大爺,您還沒給小的賞錢的吶。靜思園的正房裡,已經開始響起了郁心蘭撕心裂肺的吶喊聲,長公主急得坐立不定,嘴裡叨念著,“靖兒呢?怎麼還沒回來?”

    話音未落,赫雲連城旋風一般地沖入靜思園的大廳,一身石青色雲紋直綴,腳上踏著黑色的敖皮靴子,手裡還拿著一根馬鞭,面容端凝的疾步走了進來。

    赫雲連城只向母親行了一禮,又直奔暖閣後的正房,沖到門邊時,被紫菱等幾個大丫頭給攔住了,“大爺,產房污穢,您在外面等就行了。”

    長公主見了這情形,便笑道:“第一回當爹,自然是心急的,可女人生孩子,沒個定數,也不知要多長時間,你且在外面等就好了。”

    屋內,郁心蘭的慘叫一聲連著一聲,赫雲連城哪裡坐得住,隔一會兒就去拍拍房門,“蘭兒,你怎麼樣?”聽不到郁心蘭的回答,他就指令裡面的穩婆,“把門打開,我看一眼。”

    長公主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強按著兒子坐下,“哪有你這樣的,這什麼天氣?門開條縫,都會灌寒風進去,凍著產婦和孩子可怎麼得了。”

    赫雲連城聽到這番話,才終於安靜了下來,端坐在八交椅上,兩只手互握得死緊,漂亮的嘴唇也抿成了一條線,兩只眼睛就只盯著漏刻。吳為就住在侯府,自是早就趕到了,此時喝著茶,神態悠閒,原想拉著赫雲連城下棋,緩緩其緊張的心情,建議提出後,赫雲連城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又仿佛沒聽見似的轉眸看向沙漏。

    吳為只好退回自己的坐位,在心中感慨,要當爹的人就是不一樣,跟傻子沒什麼區別了。

    侯爺自是不會回來的,卻差了親衛過來詢問情況,一有消息立即去兵部報訊。

    時間過得極慢,卻又似乎極快,沒多久,便到了晌午。錦兒帶了丫頭去廚房提來了飯食,可上至長公主,下至小丫頭,都沒人有食欲,唯一有食欲的吳為,不好意思表現出自己的食欲,只好一口接一口地吃點心。只聽得屋裡的慘叫聲漸漸消了音,有陣子沒叫喚了。赫雲連城不免有些著急,等了片刻,實在是受不了這種內心的煎熬,又走至門邊拍門,“蘭兒,蘭兒。”

    這一回長公主沒有攔著他,自己也扶著岑柔的手站了起來,這麼久沒動靜,該不會是……

    屋裡頭,郁心蘭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都消失了,只余下了痛。大冬天的,她的額頭、脖頸、胳肢窩裡,全都被汗水浸濕了,整個人都幾乎被汗水洗了一遍,聲音也嘶啞了,嗓子火辣辣的腫著。

    孩子還沒生出來,穩婆不停地輕聲安慰她,“大奶奶,已經見著胎兒的頭頂了,加把力就好了。”

    可是,她已經沒有力氣了,會不會,她沒有力氣生下孩子,或者耽擱的時間太長,孩子在產道裡缺氧而……

    郁心蘭不知怎的,心頓時慌了起來,心一慌,手足更是無力,無論穩婆怎麼鼓勵她都沒有用。她忍不住失聲喚道:“連城!”一直站在門邊的赫雲連城立即聽到了,他想也不想地用力推門,楠木雕花門瞬間被他推開了一條縫,忽地又想到不能讓寒風吹進去,於是腰一彎,從靴中摸出一柄薄如蟬翼的匕首,伸入縫中,就那麼兩三下撥弄,就將門閂給撥開了,然後赫雲連城迅速地側身擠入房中,反手帶著上了房門。屋內的穩婆和岳如等人大驚,“大爺?您怎麼進來了?”

    郁心蘭聽見她們的話,猛地抬頭,正好看見赫雲連城堅毅的面容,和眸光中滿滿的擔憂。她的眼淚成串掉落,就開口輕輕呢喃道:“連城,我害怕。”怕保不住寶寶。

    赫雲連城看見小妻子蒼白憔悴的小臉,所有的擔憂都化作了濃濃的憐惜,忙坐在床頭,握住她的手道:“別怕,我在這兒呢,我會陪著你。”

    他轉動眼眸,看到床單上大片的血漬時,眼神黯淡了一瞬,又明亮起來,輕輕撫著妻子的小臉,跟她說話,“不怕,再用用力,寶寶就出來了。”

    因常年握著兵器而帶著些微繭的指腹,慢慢滑過郁心蘭細膩的臉龐,粗糙的觸感反而讓她惶惶的心慢慢安寧下來,覺得一下子找到支撐,赫雲連城慢慢地輕緩地傳了些功力給她,讓她的身體裡也重新蓄入了力量。穩婆見大奶奶的眸光又再度亮了起來,忙一邊推著她的腹部,一邊鼓勵道:“請奶奶順著老奴的手勁用力。”

    郁心蘭堅定地點頭,“嗯。”

    長公主等人是看著連城進去的,這當口兒,也就沒人再攔著他了。只是他進去之後,仍是半晌沒有動靜,不會真的……正想著,忽聽裡面傳出一聲淒厲無比的尖叫,然後就聽到幾位穩婆歡呼,“好了好了,頭出來了,大奶奶再用點力,很快了。”

    屋外的人手心都攥出了汗,細聽著裡面的動靜,終於……穩婆們歡呼一聲,“出來了出來了,是位小少爺。”

    歡呼聲後,便是一聲響亮的啼哭,“哇……”長公主長呼出一口氣,頓時喜不自禁,“哎呀,這可是咱們侯爺的嫡長孫呀。”

    過了片刻,穩婆們為寶寶剪了臍帶,洗了澡,打上了包袱,終於將門打開,一齊朝長公主福禮,“恭喜殿下。”

    赫雲連城無心看一眼剛出世的兒子,只握住郁心蘭的手問,“還痛不痛?”

    郁心蘭沒什麼力氣了,淡笑著搖了搖頭,生出來後,人仿佛脫了力一般,可是所有的疼痛,卻都遠離了。

    赫雲連城拿過床頭的絹帕,為她擦了擦剛滲出的汗水,紫菱帶著幾個丫頭上前行禮,“恭喜大爺,恭喜大奶奶。”恭喜完後又道:“還請大爺回避一下,婢子們要幫大奶奶淨身,更衣。”

    赫雲連城道:“不用回避了。”

    他彎腰抱起小妻子,在錦兒的指引下,來到內間。那裡早就有燒滾後又涼下來的、溫度適宜的熱水,還有一套干淨的衣服。赫雲連城毫不避嫌地親自為妻子換下汗濕的髒衣,幾個丫頭紅著臉,手腳麻利地為大奶奶擦洗身子,再穿上新衣。

    外面紫菱等人也將髒床單、被套全數換了一套新的,大紅的宮緞錦被,光滑細膩,如同人的第二層皮膚,給產婦和寶寶蓋上,既喜氣又舒適。郁心蘭讓人喂下了一大碗雞絲、肚片、豬蹄等各種食材熬煮出的掛面,又生出了幾分力氣,眼睛四處張望,“寶寶呢?”

    赫雲連城這才想起看兒子,乳娘抱著小少爺走至近前,赫雲連城想抱,乳娘忙將寶寶遞過去,他伸手接住後,心下就是一驚,怎麼這麼軟?人就跟著慌了起來,不知道要拿這條軟呼呼的小蟲蟲怎麼辦,兩只胳臂僵硬地伸著,再不敢動半分,對乳娘道:“還是你抱著吧。”

    長公主也知要先將時間留給兒子和媳婦,很歡樂地在外面打完賞,才扶著岑柔的手走進來,見到兒子的樣兒就笑,“不知道怎麼抱吧?讓娘給你示范一下。吶,要一托著頭和頸,讓他的身子靠在手臂上,另一手托著臀部,這樣就行了。”

    穩婆們已經非常敏銳地發覺,現在不宜跟大爺說話,他完全不在狀態,於是將小少爺的生辰八字拿給長公主,一溜的吉利話兒,“午時正出生的,日在中天,貴人之命呀。”

    “今日一早就聽到一群喜鵲叫,原來是大奶奶生貴子。”

    “生得真俊,老奴給各府許多奶奶都接生過,就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小少爺。”

    長公主聽著心裡高興,又教紀嬤嬤重重打賞,再細看了寶寶幾眼,很篤定地道:“跟靖兒小時候一個樣子。”

    赫雲連城也湊到母親身邊細看,雖然他看不出象不象他,可就是感覺越看越愛,心中某個地方軟了化了,成了一攤黏黏的糖泥。躺在床上的郁心蘭急了,怎麼沒人理她了呀,趕忙兒叫道:“讓我看看。”

    赫雲連城得了令,忙按母親的指示,小心地抱過這個小祖宗,呈給小妻子看。

    小寶寶粉紅的一團,腦袋還沒連城的拳頭大,皮膚也有一點皺皺的,被折騰著洗了澡,早就累得閉上了眼睛,眼線很長,睫毛還是稀稀的,不知張開後,會是怎樣的明亮。小鼻子卻是高挺著的,大概是郁心蘭唯一能看出來,跟連城象的地方。

    郁心蘭靠在連城的懷裡,看了又看,心中說不出的歡喜和幸福。連城亦是十分喜悅,乘無人注意他二人,附耳輕聲道:“辛苦你了。”郁心蘭甜甜地一笑,伸出手抱了抱寶寶。一名穩婆在一旁勸道:“大奶奶不用著急,孩子生下來了,這個娘是當定了。您剛剛生產完,還是躺下好生休息一下,想看小少爺,日子長著吶。”

    赫雲連城也忙道:“正是這個理。”

    說著將兒子交給乳娘,扶著郁心蘭躺下。

    郁心蘭拗不過他們,再者也著實困了,便躺下閉上了眼睛。眾人正要打算離開內室,讓她好好休息之際,她忽地又叫了起來,“肚子好痛!”

    赫雲連城這下急了,也顧不得許多,直接沖出去將吳為給提了進來。吳為也被郁心蘭那一嗓子給駭了一跳,產後症,最是難治,也最易要人命的,他忙將手指按在郁心蘭的手腕處,聽了一會兒,神色古怪地道:“還有一個。”

    穩婆們頓時慒了,摸了那麼多次胎位,沒摸出有兩個呀。而這廂,郁心蘭的慘叫已經一聲高過一聲了,閒雜人員立時避了出去,赫雲連城又端坐床頭,握著妻子的手,幫著打氣。產道已開,這一回生得就順利多了,不過一刻鍾的時間,一個粉嫩嫩的小女嬰就生了出來。

    穩婆們大聲道喜,“天吶,龍鳳胎,真是祥瑞之兆呀。”“小姐兒生得真俊吶,將來侯府的門檻一定會被媒人踩平的。”

    若說有了兒子後,赫雲連城反應就變慢了的話,有了女兒之後,他直接就傻了,偏偏他又要寸步不離地守著郁心蘭,只能機械地按照穩婆和紫菱等人的指點行事。

    忙亂到了下晌,累暈了的郁心蘭終於能清清爽爽地睡上覺了。大概是過於勞累,這一覺,竟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期間侯爺、甘老夫人、甘夫人、二奶奶、三奶奶、赫雲彤、赫雲慧以及郁府和溫府那邊都差了人來看望過,見她睡得香甜,便只看了看寶寶就走了。那對小寶寶也跟他們的娘親一樣,呼呼大睡,任由人將他們抱過來抱過去,怎麼捏臉、搖晃都不醒。侯爺對這個孫子喜歡得不得了,一直抱在手中,孫女當然也逗了逗,不過喜歡的程度相差甚大,偏心得赫雲連城都黑了臉。

    待郁心蘭醒來,用過飯,兩名寶寶也醒了,哇哇地大哭了起來。

    郁心蘭心裡那個疼啊,忙道:“快抱來給我。”

    乳娘翁氏和施氏忙將小少爺和小姐兒抱過來,郁心蘭的眸光在兩張小臉上轉了轉,果斷地表示,“哥哥應當讓妹妹。”於是接過小姐兒,撩開了衣裳就要給孩子喂奶。

    翁氏的臉頓時紅了,“大奶奶,不用的,讓奴婢來就成了。”郁心蘭堅持道:“我先喂,喂不飽,你再喂。”

    她才剛生產完,這幾天是極珍貴的初乳,可以增加寶寶的抵抗力的,可她也知道這個時代的一些所謂規矩,覺得貴婦人自己喂奶,是有失身份的。

    所以她特意叮囑道:“你們直管幫著帶孩子,這話兒不許學給旁人聽。”

    兩位乳娘只能低頭答應了。

    郁心蘭堅持給兩個寶寶喂完了奶,因為他們現在還太小,所以她的奶是足夠的,兩名乳娘自是不敢跟大奶奶對抗,可又覺得這樣不妥當,若是大奶奶堅持自己喂養,那她們怎麼辦?過得十天半個月,這奶水就會自己縮回去的。

    兩人對視了一眼,拿定了主意,要悄悄告訴長公主殿下去。兩個小寶寶現在對外界的事物和聲音,還沒有什麼反應,郁心蘭逗了一會兒,便沒再逗,就這麼抱在手裡看著,也覺得幸福呢。過了片刻,她覺得累了,將寶寶交還給兩位乳娘,再次申明,“我給寶寶喂奶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

    兩位奶娘自是滿口應承。

    下午歇了晌,長公主扶著紀嬤嬤的手過來看望兒媳婦和孫子孫女,歡喜地逗了小寶寶一陣子,便問郁心蘭道:“蘭丫頭今日是自己喂的奶?”

    郁心蘭的眸光瞟了翁氏和施氏一眼,淡笑道:“是啊。”

    長公主將下人們都打發出去,坐到她的床邊,語重心長地道:“我知你不放心讓旁人來喂養孩子,可你是赫雲家的大少奶奶,這規矩和臉面卻是不能丟的,這兩個乳娘是我親自挑選出來的,定然不敢做出危害我家孫兒的事情來。再者,喂養孩子半夜裡總要起來,你哪裡會有精神?月子裡休息不好,身子骨就恢復得慢。靖兒又是個心眼實的,一定要睡在這屋裡,他平日裡公務繁忙,夜裡還不得休息,可如何是好?”

    這一層,郁心蘭倒是沒有想到,她低頭想了想,方抬頭一笑,“母親,我想親自喂養寶寶,並非是不放心兩位乳娘,而是希望借由喂養之機,與孩子們多多親近。只是,晚上打攪到夫君卻的確不好,不如這樣吧,晚上就交由乳娘來喂,白天還是由媳婦親自來喂。”

    長公主見她這般堅持,也只好各退一步了。郁心蘭卻又提出,“媳婦希望將這兩位乳娘的身契交還給她們,另外再請兩位乳娘過來。”

    “乳娘們怕地位不保,想讓母親來勸說媳婦,媳婦是可以理解的,但明明已經當著媳婦的面應允下來,不會告訴旁人,卻又背地裡告訴了母親,這種行徑與背叛無異,媳婦是絕對不能忍受的。”

    這話兒一出,翁氏和施氏大吃一驚,雙雙跪下,不住地磕頭,“求大奶奶饒了奴婢這一回。”

    長公主也極是遲疑,“她們……也是……一片好意。”

    郁心蘭卻堅持道:“母親,乳娘是日後要教養哥兒姐兒的人,規矩是最重要的。她們不但要知曉主子應當守些什麼規矩,更應該知曉奴婢應當守些什麼規矩。當奴婢的人,最忌諱的,就是自以為是,替主子拿主意。”

    “今日之事,是媳婦考慮得不周,可為什麼她們不能跟媳婦溝通,卻要去向母親您說呢?若是日後哥兒姐兒有什麼想法,要辦什麼事,都由她們將主意給拿了,若是不按她們的想法來,她們就四處找人來阻止,與欺壓少主的惡奴又有什麼區別?”

    長公主便道:“那就依你。”

    兩位乳娘駭得臉色慘白,不說當侯府少爺小姐的乳娘有多體面,也不說侯府的月銀給得豐厚,就說她們本是被下的乳娘,這會子又被打發了出來,日後再想在京城混下去,怕是都難了。

    長公主這會子只想順著兒媳婦的心,怎麼說,蘭兒也給赫雲家添了一雙兒女,總不能為了兩個奴婢,就讓媳婦心裡不痛快,再者,她剛才的話也有幾分道理,於是便轉頭吩咐紀嬤嬤,“一會子給她二人結了月錢,將身契歸還吧。另外再去尋幾個乳娘過來,先試著,看看哪個妥當,再留下。”

    此言一出,就再無更改,任那兩個乳娘如何哭泣也無用了。倒不是郁心蘭小心眼兒,這兩個乳娘一瞧就是心眼兒多,且心又大的,自以為是,又喜歡自作主張。

    想留在侯府,可以,但你必須守住你的本分!她是個活了兩世的人,還不怕那些個乳娘拿大,可她的兒女呢?在她看不見管不著的地方,她的兒女是由這兩名乳娘來教養的,若是她們為了自己的利益,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豈不是毀了兒女的一生?

    處置完了乳娘,郁心蘭便又歇下了。連城回到府中,先是問候了小妻子,才去逗孩子。

    同時有了兩個孩子,總會是先逗一個,再逗另一個,又怕妻子說他偏心兒子,他時刻記著,單日上午出門前先逗兒子玩,晚上回府的時候,先逗女兒玩,雙日就反過來,輪流轉著,決不會偏向了誰。上回挑選乳娘的時候,專門做了乳娘人選的記錄,紀嬤嬤很快就找齊了四名乳娘,先放在靜思園中由兩位喜事嬤嬤小心調教,最後挑出了兩個穩重、機靈、又守規矩的,簽了身契,另外兩人,問過她們願意,則先幫著哺乳,按月結工錢,到四個月開始添加輔食時,再退出府去。坐月子是最為痛苦無聊的,偏偏穩婆和吳為都說,她一次生育了兩胎,於身體有損傷,應當坐大月子,足足在床上躺了六十天,才允了她下床。這期間的洗三和滿月酒,都不允許她出席。

    郁心蘭足足花了五大桶熱水,才將頭發和身上清洗干淨,搓下幾層黑泥後,人都似乎瘦了一圈。

    蕪兒幫她挽了個漂亮的飛雲髻,笑著道:“奶奶就跟沒生過孩子似的,還是這麼漂亮。”

    郁心蘭拿著靶鏡照,笑了笑,又是一歎,“臉倒是沒變什麼,可是這腰上……”足足多了兩個游泳圈。

    乳娘康氏和任氏抱著曜哥兒悅姐兒進來了,名字是滿月之時,侯爺親自給取的,曜為盛日之光,正合曜哥兒出生的時辰,悅則為父母的開心果之意,因為悅姐兒才三天,就會笑了。

    郁心蘭見到寶貝兒女,立即放下手中靶鏡,不再糾結自己的腰圍了,每個都抱著親了一口,笑問起昨夜的飲食。康氏和任氏一一稟報,郁心蘭滿意地點點頭,“喂過奶後還是要給兩口清水,漱漱口。”叮囑完了,便讓乳娘將兒女放到赫雲連城親自定做的搖籃裡,俯身逗著玩。

    門外傳來唱名聲,“二奶奶、三奶奶來看大奶奶了。”

    郁心蘭站直了身子,走到矮炕邊,蕪兒挑起簾子,二奶奶、三奶奶相攜著走進來。三奶奶見她便笑,“大嫂的氣色真好,這月子坐得好呢。我們知道今日是大嫂出月子,所以特意來陪大嫂聊聊天。”郁心蘭笑著讓座,“之前你們來了,我都只能躺著,沒陪你們說話,怠慢了。”

    三奶奶笑道:“說什麼怠慢呢。”又要看小寶寶。

    康氏和任氏忙將寶貝抱過來,三奶奶忍不住低頭嗅了嗅乳香,笑贊道:“越長越漂亮了。”

    真不是我自吹,郁心蘭聽著便驕傲地一笑,心道,我還真沒見過比我家寶貝更漂亮更可愛的寶寶了。

    兩個小家伙目前看起來非常相象,雪白雪白的皮膚,肉呼呼的小臉,小嘴巴紅艷艷的,兩只眼睛就跟泡在水中的黑曜石一樣,黑亮、水潤。最討人喜歡的是,只要有人看著他們笑,他們就會沖你甜甜地回笑,若是能感覺到你真心喜愛他們,他們還會咯咯笑出聲來。幾乎是人見人愛了!

    當然,也有不喜歡他們的,比如二奶奶。

    三奶奶逗了寶寶一會兒,便對二奶奶道:“二嫂要抱抱嗎?”二奶奶干笑道:“不了,我指甲長,免得一會子又懷疑我,要害這兩個侄兒侄女似的。”

    說的是寶寶出生那天,二奶奶過來看望,原是裝出喜愛的樣子,伸手要抱的,紀嬤嬤卻給她吃了一顆軟釘子,“二奶奶的指甲生得這麼好看,別讓哥兒姐兒給撞斷了。”

    自此之後,二奶奶就再也不肯抱曜哥兒和悅姐兒了。郁心蘭聽她語裡酸氣十足,只當沒聽懂,讓三奶奶將寶寶們放在炕上。其實她還真不放心她們兩個抱呢。

    沒多會兒,兩個小家伙就尿了,乳娘和丫頭們忙從主子手中接過來,給他們換尿布。

    外面厚厚的棉布包打開,露出了裡面討喜可愛的小內衣和小棉襖。大紅的織錦宮緞,摸上去順滑無比,貼著肌膚有一股奇異的舒適感。這樣的緞子,是外邦的貢品,就是宮內都極少,即便是長公主,一年也只有一匹,積累下來的幾匹,全給了兩個小寶貝。

    郁心蘭讓丫頭們幫著做了寶寶的小衣小棉襖,貼身穿的,繡上了花鳥魚蟲還有小動物,十分可愛。

    三奶奶垂下了眼眸,這樣的衣服,她生燕姐兒的時候,長公主也送了半匹,其實這料子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清洗的時候,就要十分小心,不用能用肥皂,更不能漿,否則容易讓孩子生疹子。這麼小的嬰兒,若是治療不當,很容易天折的。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3 04:53 PM

第一百三十三章

    暖閣裡很熱鬧。都知道今日是郁心蘭出大月子,也知道她躺了兩個月,心中無比郁悶,已時左右,溫氏帶著幾個妯娌以及小輩的郁珍,莊郡王妃唐寧和與郁心蘭交好的御史周夫人、禮部侍郎陳夫人、大內侍衛總管何夫人,都陸續到侯府來串門子。

    暖閣裡擠了一大圈兒的人,丫頭們在紫菱和安媽媽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給諸位貴夫人搬座位,沏茶上果品。

    郁心蘭坐在炕裡面,嘴裡說著致歉的話,“怠慢各位了。”

    眾人都笑道:“打什麼緊,我們要什麼自己會吩咐丫頭的,你只管好生坐著,剛出月子,可受不得凍。”

    依次坐下後,客人們都爭著搶著要抱兩個小寶寶,難得的是小寶寶一點也不怕生,在眾人手中輪來轉去的,不但不哭,還睜著一雙亮晶晶的、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歪著小腦袋好奇地仰望回去,反復研究,這些都是什麼人吶?

    兩個乳娘康氏和任氏,一直緊張地跟著小主子轉,這兩人交由兩位喜事嬤嬤調教,言談舉止越來越有章法,品性也是溫良忠誠的,遇事也會見機,郁心蘭悄眼看了,心中十分滿意,以後兒子女兒有可信的人,時常在耳邊提點,也免得養出嬌縱的壞脾氣。

    就比如……赫雲慧那樣。

    赫雲姐妹都是性子直的人,有什麼說什麼,可赫雲彤講道理,她說出口的話縱使尖刻一點、難聽一些,也是站在理字上;可赫雲慧卻是個剛愎自用的,只對自己印象好的人好,一句話不合,就能鬧翻,這樣的性子,就只能叫嬌縱任性了。

    所以這位大小姐因甘夫人禁足一事生郁心蘭的氣,郁心蘭半分不放在心上,這樣的親戚,能不交惡更好,實在是交惡了,斷交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眾人談論了些這段時間各府的趣聞,轉眼到了晌午,用過飯,許多客人便告辭了。

    郁心蘭親自送到二門,御史周夫人特意慢了一步,待旁人都走遠了,才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郁心蘭會意,請周夫人到二門處的小花廳裡坐坐,丫頭們燒了火盆,上了茶後,便退了出去。

    周夫人這才十分歉意地道:“有句話,我真是不知該從何說起才好。”

    支吾了半晌,郁心蘭才弄明白,原來是上回在仁王府,周夫人相中了郁珍之後,心裡的確是打著結親的主意,還特意跟她家周大人提了,請了人去打聽郁珍的品性,事後又通過郁心蘭,約郁珍母女上御史府做過幾次客。周公子今科得中第十五名進士,在吏部候職幾個月,上個月謀到了一份外放的官職,御史府辦謝恩宴的時候,周夫人還特意請了郁珍過府去玩兒。這樣的暗示,換成誰都知道,這親事是已經成了一半的。可哪知周夫人就是忘了問兒子,原想著在兒子明年初離京赴任之前,將婚事給辦下來,在要送納采禮的時候,才得知兒子已經有了心上人。周夫人滿面愧疚,“你說這可怎麼好?這一個月來,我都躲在家中不敢外出,真被給人戮我的脊梁骨,更沒臉見你二伯母和表妹。”她頓了頓,又訕笑著解釋道:“其實,每回請客,也不是獨獨請你家伯母和表妹的。”

    這話就是說,她還算是周全,沒弄得人盡皆知,沒讓旁人以為珍表妹有什麼不是之處,才被周家放棄,只是感情上對不起珍表妹而已。難怪剛才珍表妹跟周夫人請安時,周夫人那麼坐立不安。郁心蘭抿了抿唇,她還能說什麼?人家周公子有了心上人,總不能將表妹送過去做小,就算她現在逼著周夫人去郁府提親,娶表妹為正妻,又有什麼用,有道是強扭的瓜不甜!

    周夫人小心翼翼地打量郁心蘭的臉色,直罵自己,“都怪我行事沒個章程……”

    郁心蘭淡淡地截口道:“的確是,周夫人這麼在意兒子的想法,就應當先問過周公子的意思。”

    周夫人老臉一紅,吶吶的不知說什麼好,憋了半晌才道:“要麼這樣?已是臘月了,我府上多辦兩次聚會,再幫著介紹幾位有子嗣的夫人給令表妹認識?”

    每年的臘月,都是各府大辦宴席的時段,類似於現代企業的團年飯,並不單是御史府要辦的。

    郁心蘭笑容冷淡,語氣就更冷淡了,“到了年關,侯府也會舉辦宴會,我家表妹的事,就不勞周夫人操心了。”

    郁心蘭很生氣,指量她不知道呢?原本這事兒,是可以事先避免的。都說知子莫若母,周公子有心上人的事,周夫人怎麼可能一點也不知,估計是之前並不滿意那個女子,想讓兒子能移情到珍表妹身上,只是最後沒成功,就將珍表妹不上不下地給撂這兒了。

    這周夫人平素看著很穩重,為了自個兒子的事,就這般沒分寸,只怪她看錯了人。

    郁心蘭端茶送客:“我屋裡還有客人……”

    周夫人忙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日後有機會再請妹妹過府一聚。”

    郁心蘭點了點頭,神情淡淡的,大家其實心裡都有數,日後並不會怎麼來往了。

    回到靜思園,暖閣裡留下了赫雲彤、唐寧和溫氏、郁珍。唐寧是想乘人少時多抱抱小寶寶,見郁心蘭回來了,便笑道:“我也該走了。留下來,就是想親自請你,明日去我府上耍一耍。”

    郁心蘭連忙應下,又拉著唐寧到一邊,問起她的病情。之前郁心蘭推薦了吳為去給唐寧看診,到她自己生產的時候才知道,原來吳為擅長的是解毒和療傷,婦科方面只是馬馬虎虎,敢跟赫雲連城來侯府照顧她,是因為他以前替兩匹駿馬接生過……郁心蘭真是欲哭無淚,只怕唐寧這頭也不大妙。

    果然,唐寧的臉上露出幾分壓抑的憂傷,淡笑了笑,“吳神醫說他只有一成的把握,先開了溫和的方子調養著,又說他師兄是婦科聖手,已經去請他師兄了……能治便治,治不好……也沒什麼了。”

    郁心蘭趕緊握了握她的手道:“你又不是沒懷過,只是氣血虛些而已,多補補身子,平素多走動走動,不是有句養生的話叫‘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嗎?假以時日,定會有的。”

    這時代的女子講究嫻靜,貴族小姐們出了屋子就乘轎,身體弱得很,郁心蘭只得勸唐寧多動一勸,對身體總是有好處的。唐寧也不知聽進去了沒有,淡笑著回握了郁心蘭一下,便叫上赫雲彤一起走了。

    郁心蘭這才提裙回了暖閣,溫氏和郁珍正一人抱了一個寶寶,在逗著玩兒。見到郁珍,郁心蘭有些微的不好意思,怎麼說,當初周夫人都是她帶去仁王府的……

    溫氏見到女兒,立即使了個眼色,笑道:“我做了幾件小孩子的衣裳,放在內間了,你看看合適嗎?”

    郁心蘭笑著跟郁珍打了個招呼,挽著娘親的手進了內室。溫氏果然說的是郁珍的事,“我今日見周夫人並不怎麼熱情,難道是……”

    郁心蘭點了點頭。溫氏就是一歎,“這可怎麼好,你二伯母才還和我說,之前周夫人讓珍丫頭在屏風後見過周公子了,珍丫頭很是滿意呢。”

    郁心蘭心下對周夫人更是惱火,卻又要安慰娘親,“我再幫著物色一下,珍表妹生得這麼美,哪裡會許不到人家呢?”

    母女倆不敢在內室多呆,一齊起了出來,郁心蘭便朝郁珍笑道:“珍表妹坐炕上來,咱們姐妹好好說說話兒。”

    郁珍微垂了眼眸,輕輕起身福了福,便大方地走到炕邊上坐下了。郁心蘭心裡就是一歎,看來表妹已經察覺到了,她也就不繞彎子了,笑晏晏地道:“過幾日侯府應當會辦個賞梅宴,到時我會發張帖子給表妹,表妹與心和、心瑞他們一塊過來玩一玩吧。”

    郁珍的小臉垂得更低了些,卻是道:“多謝表姐的一番美意,屆時,還要問過母親的意思。”

    這便是委婉地拒絕了,情竇初開的少女傷了心,郁心蘭想安慰,卻又無從安慰起。

    紫菱捧著新沏的茶壺走進來,輕聲對郁心蘭道:“陳社在外面等著回話。

    郁心蘭正覺得氣氛尷尬,希望能岔開一下,忙道:“讓他進來。”

    陳社垂手進來,站在屏風後稟道:“大爺讓小的先趕回來跟大奶奶稟報一聲,一會子大爺會帶賢王殿下、南平王世子等到府中來,請大奶奶安排一下宴席,席面就擺在靜思園。”

    看來是會到內院來,估計是來看寶寶的。郁心蘭應了一聲,便去紫菱拿銀子給廚房,讓廚房快點整治一桌上好席面出來。

    陳社拿了賞錢,便往外走。

    千夏見到他便笑道:“陳小哥,麻煩你稍等一下。”

    陳社忙停下,只見千夏拿了一個小包袱出來,遞給他道:“這是我幫我老子做的鞋,用的是府裡賞下來的料子,還請陳小哥幫忙帶一下。”

    說著,千夏將包袱打開,果然是一雙男人穿的棉鞋,面料雖好,卻也是府中下人們用的料子。

    看上去沒有什麼不合規矩的地方,陳社便伸手接了,笑道:“煩請千夏姑娘告訴我地址,我明日就給你送去。”

    千夏說了地址,又硬塞了幾個大錢給陳社當辛苦費,才放陳社離開。暖閣裡,溫氏聽說大姑爺要帶外男過來,便提出要告辭。郁心蘭按住娘親的手道:“娘親再稍等一會兒,我拿幾樣禮品,請娘親幫我帶給老祖宗。”

    說著與紫菱進了偏廳。

    這段時間郁心蘭收了許多禮,多得偏廳都快堆不下了。郁心蘭細心挑了幾件,讓紫菱包好,拿進暖閣交給溫氏,這才送溫氏和郁珍出門。

    原以為赫雲連城等人還要再晚些才會回來,哪知剛出了正廳,正遇上赫雲連城帶著幾位客人進來,撞了個正著。

    兩邊人忙相互見禮,赫雲連城客套地請岳母留飯,溫氏正待推辭,哪知賢王明子期忽地道:“郁夫人便留下來吧,不然一會兒嫂子跟我們這些男人一起吃飯,心裡別扭。”

    他這麼一說,溫氏便不好走了,溫氏不走,郁珍也不能走,兩人只得避到偏廳,等幾個大男人看完了赫雲連城引以為傲的寶貝兒女,回到前院書房去談正事,才又轉回暖閣休息。

    晚間用飯時候,自然是男女分席,郁心蘭和溫氏、郁珍一桌,幾位男人一桌。男人那桌自是熱鬧,女人們這桌卻是靜得很。郁珍吃得心不在焉,溫氏又極是守禮,食不言寢不語,郁心蘭一個人就懶得活躍氣氛了。酒至酣時,明子期端了杯轉過屏風,大大咧咧地往空位上一坐,朝郁心蘭道:“嫂子,我敬你一杯。”又向溫氏及郁珍道:“郁夫人和郁小姐就請自便。”

    溫氏忙喏喏應下,郁珍卻將頭幾乎垂到桌面,窘得連筷子都放下了。明子期見多了女孩子對他拋媚眼、丟手帕,或者假裝害羞暗中勾引的,看見郁珍這樣真害羞的,就覺得新鮮,不免多瞧了幾眼。

    郁珍頭頂雖沒生眼睛,卻仍是能感覺得到,窘得連脖子都紅了,額頭幾乎撞著桌面。

    郁心蘭與明子期碰了杯,見他故意盯著郁珍,便沒好氣地道:“好了,酒也喝了,請賢王殿下回席吧。”

    明子期訕訕地摸了摸鼻子,端著杯子回了席。

    南平王世子是個俊美白皙、帶點邪魅的少年,從外表倒看不出榮琳所說的暴虐、好男風。兩席僅有一道屏風遮擋,他自然是聽到了郁心蘭的話,便壓低聲音問明子期,“你該不會是對郁府那個小美人動心了吧?”明子期“且”了一聲,同樣壓低聲音回道:“要動心,也是她對我動心!”

    那邊郁心蘭正在在問郁珍,對吳為的印象怎麼樣。她剛才看吳為多瞧了郁珍幾眼,認為吳為對郁珍有好感。吳為雖是江湖中人,但家境富裕,也沒定親,若是這二人有意,她倒可以幫著搓和搓和。郁珍哪裡敢看陌生男人,只是郁心蘭問得緊,只好努力回想了一下,隨口道:“比剛才那個人好,那人就是個無賴。”

    郁珍性子文靜秀氣,平時聲音就很小,這會兒又特意壓低了聲音,可另一邊坐的男人,都是武功高強的,自是聽了個十足十,幾人都怔怔地看了一眼一臉苦瓜樣的明子期,繼而跟約好了似的,哄堂大笑。尤其是南平王世子,笑得直抽抽,桃花眼都瞇成了一條縫。郁珍羞窘得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再也不想久留,溫氏只得帶著她先告罪辭行。

    席罷送客之時,南平王世子還笑道:“嫂夫人的妹子有雙慧眼,一眼就看穿了子期這家伙的本質。”

    郁心蘭只能訕訕地笑笑。

    送走了客人,赫雲連城的臉上還有著淡淡的笑容,今晚他們幾個就拿明子期開心了。

    乳娘將寶寶們抱進來,赫雲連城忙伸手接過一個,親了親,又湊到郁心蘭的手上,親了親另一個,笑道:“寶貝們想爹爹了沒?”

    兩個小寶寶頓時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好象在回答他的問話一般。赫雲連城心軟得一塌胡塗,忍不住抱著寶貝親了又親。郁心蘭笑道:“好了好了,你身上有酒氣,寶寶們不習慣的。”

    赫雲連城卻輕笑道:“我抱的是兒子,哪有男人不愛酒的。”

    郁心蘭笑啐道:“一邊去,曜兒現在還是男孩子,要過好些年才是男人。”

    赫雲連城卻不這麼認為,“男子五歲開蒙,就應當開始習文練武,不能再晚了,否則會養得很嬌氣”

    郁心蘭心中就是一疼,這麼小就要吃苦了呀?又知這是對兒子好,遂低了頭不接話。

    以前看別人家的孩子,覺得太嬌氣了,總覺得那些父母太縱著孩子,到自己當母親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寶貝,還真是怎麼疼怎麼溺都不夠。赫雲連城於是便伸出一只手臂,將妻子摟坐到短炕上,商量著道:“蘭兒,不如這樣吧,兒子由我來教,女兒就由你來教。我不希望我的兒子是個嬌氣十足,沒擔當的男人,至於女兒嘛,你只要將她教得象你這樣明理、賢惠又可愛就好了。”

    郁心蘭噗地笑了出來,“怕我干涉你教兒子呀?居然還會拐著彎兒說話了。”

    赫雲連城也笑道:“這不是怕你不高興麼?”

    郁心蘭笑著靠到他的肩上,“你要教好兒子,我哪會不高興,只是有些心疼罷了。不過你放心,我知道慈母多敗兒,我不會干涉你的。”

    小夫妻倆就兒女的教育問題達成了共識,兩個小家伙似乎聽懂了,悅姐兒咯咯直笑,曜哥兒卻扁了扁小嘴,想哭,最終還是沒哭出來,可小臉卻扭得象根小苦瓜,把赫雲連城和郁心蘭逗弄得哈哈大笑。

    赫雲連城這才想起一件事情來,“對了,今日子期告訴我,你三姐小產了。聽說是踩了冰,滑倒了。”

    這天氣的確是有冰,不過王府那麼多下人,應當早早就會將冰鏟開才是,而且郁玫自懷孕之後就十分小心,走出屋子,前後左右得多少人護著,這樣也能滑倒?除非是有什麼特殊的,重大的事情,讓郁玫急了,沒等丫頭們准備好,就往前沖去。

    郁玫的身子才剛過三個月,往各府送了喜報,卻轉眼就成了悲劇。郁心蘭有些想不明白,心裡有一萬個揣測,卻沒想到赫雲連城溫熱的唇便覆了上來,回過神,張大眼睛,卻發現赫雲連城的目光如同水一般溫柔,甚至帶著幾分波光瀲灩之色,正邊吻邊望著她。

    不知道為何,郁心蘭的心跳驟然快起來,耳邊卻聽到女兒咯咯的笑聲,忙一把推開赫雲連城,慢慢低了頭,“孩子在這呢。”

    赫雲連城這會兒覺得兒女都十分的礙眼,揚聲喚道:“來人,帶小主子們回屋歇下。”

    切,哪有這樣的人,居然覺得兒子女兒是電燈泡。兩名乳娘忙挑簾進來,福了福,抱著哥兒姐兒退了出去。

    待得二人獨處之時,郁心蘭卻故意坐到牆邊,離他老遠。赫雲連城不知她是惱了什麼,只能慢慢挪動位置,越靠越近,終於坐到了小妻子身邊,伸手便把小妻子密密實實摟在懷裡。見她沒反抗,便又低頭卻吻她,魅梧的身子越壓越下。

    “別……在這。”這裡只是榻,還不是床呀,郁心蘭被他弄得氣息急促,禁不住橫了他一眼。“我們到床那裡去……。”

    “知道。”赫雲連城果斷截了小妻子的話,然後伸手摟住她,揮手解開了郁心蘭的衣襟,順著面前的寬松的前襟摸了進去。不知是不是哺乳的關系,郁心蘭的乳峰特別敏感,被他微繭的手滑過,頓時酥了半邊身子,軟在他的懷中。

    赫雲連城邊吻邊抬眸看著小妻子的反應,如同秋波一樣瀲灩的眼神,令他心神俱蕩,唇沿著胸口往上吮吸,轉眼吻上了郁心蘭細膩的脖頸,嘀咕道:“自從有了那兩個小東西,你都快兩個月沒正經看過我一眼了。”

    聲音裡夾雜著委屈和孩子氣。

    郁心蘭忍不住輕笑了起來,心裡卻湧起一股溫暖而潮濕的感覺,於是伸手環住了他的腰身,嬌笑道:“今天妾身就好好伺候您好不好。”這聲音甜糯如稠蜜,令赫雲連城身上迅速劃過火熱,他再也忍耐不住,將小妻子抱起來,放到了床上。

    郁心蘭養了兩個月的月子,他就當了兩個月的和尚……不對,算上之前懷孕的日子,他都當了大半年的和尚了。可是,早就壓抑許久的赫雲連城,卻沒有象以往那樣疾風驟雨,而是有說不盡的憐惜和疼愛,溉柔的親吻,溫柔的撫摸,溫柔的進入。

    郁心蘭順著這股和風細雨,沉浸在醉人的感受中,意識迷蒙中,耳邊聽到了一句低沉的話語,“蘭兒,我愛你。”

    一瞬間,喜悅的淚水滾滾而下……

  ……

    陳社將手中的包袱交到炕桌上,郁心蘭的眸光閃了閃,“你確定?”

    陳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小的確定。以前,小的在原主人家裡當差時,也常這樣藏東西出去。”

    郁心蘭便示意紫菱按陳社說的,割開鞋底看一看,果然,有一張小字條。

    取過字條一看,郁心蘭冷哼了一聲,這個郁玫,還真是不消停!做這麼多壞事,卻都報應在了孩子的身上,托胎到她腹中的孩子,何其無辜!

    她想了想,讓紫菱將字條原封不動地放進去,再將鞋面和鞋底接好,交給了陳社,“就按她說的送過去。”

    已經知道了,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陳社領了命退出去,郁心蘭歪著頭想了想,忍不住好笑,“看來我這個月注定是要當月老的了。”

    然後讓紫菱將千夏給喚進來,郁心蘭笑瞇瞇地道:“之前要幫你跟石磊說親的,可我肚子大了,不方便出府,這月子一坐就是兩個月,時間都耽誤了。我現在閒下來了,便想著,要麼,把你許給陳社好了。我見你也常找他說話兒,應該是談得來的,陳社這小子機靈,日後也是有前途的。”

    千夏一聽便急了,石磊好歹是仁王妃的陪房,總還有被拒的可能性,但若是將她說給陳社,那就是大奶奶一句話的事兒。可恨的是,這幾個月院子裡突然多出了好幾個嬤嬤,害她想近大爺的身都不成,白白浪費了大好時機。

    紫菱見她低了頭不說話,便笑道:“大戶人家的大丫鬟,越是有體面的,主子越是會幫忙早早尋找一個好人家,將來嫁出去做了媳婦子。或是繼續留在身邊服侍,或是送出去幫忙管理一些事情,總之不會虧了你。”

    千夏只得跪下陳情,說是老子和老子娘的身子都不好,她在佛前許過願要晚些出嫁雲雲。

    “這樣啊……那就只能再等幾年了。”郁心蘭只得打發她出去了。

    紫菱不由得問大奶奶,“您覺得她會行動嗎?”

    郁心蘭笑了笑,“會的,而且她一定會去找郁玫,讓人跟緊了她。”

    郁心蘭吩咐完,見時辰到了,忙更衣梳洗,乘車去郁府接郁珍,再一同前往莊郡王府。

    赫雲連城是下了朝後直接過去的,沒她一路。到了莊郡王府,卻在二門處等著她,將她拉到一旁悄聲道:“子恆想將唐甯說給南平王世子,你一會兒幫襯著點。”

    郁心蘭笑道:“成啊。,”

    唐寧有兩個嫡妹,唐羽指給了賢王為側妃,唐甯還待字閨中。唐家三姐妹都是美人兒,也都是溫柔的性子。

    女眷們在後院飛雲暖閣時賞梅花,郁心蘭覺得內急,便請認識的華春指了路,自己一人跑去解決了。回來的時候,沒走原路,走的西側的穿廊。穿廊的另一邊,是一片桃林,此時自然已是枯枝一片了。郁心蘭忽地聽到極輕的對話聲,那嬌滴滴的聲音,可不正是榮琳的?於是她便上了心,悄悄聽了幾句,不由得嗤笑不已,這個榮琳還真是不死心,想在莊郡王府裡行事,來個一箭雙雕,要麼攀上連城,要麼攀上南平王世子,還真是會做夢。

    這事兒既然已經被我知道了,那恐怕就不能如你所願了。郁心蘭嘿嘿一笑,輕手輕腳地回了暖閣,又悄悄湊到唐寧的耳邊問,“我想請個客人過來,不知道行不行。”

    唐寧笑道:“行呀,有什麼不行的,你的客人就是我的客人。”說著便使人去取了份請束過來。

    郁心蘭笑吟吟地接了,“連是哪個都不問我,我也不好意思辜負了你的一片好意,一會子請你看出好戲。”

    南平王世子這會兒正在苦惱,怎麼會無緣無故地接到這麼一張小字條兒,說是有要事要商議,他認識的幾人都在暖閣裡,還會有誰要找他呢?

    明子期剛好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轉頭去看連城,瞧在南平王世子的眼裡,就是心虛的表現,不會是這個家伙故意想整我吧?

    南平王世子想了想,古怪又狡猾地一笑,瀟灑地起身道:“我去四處看看,你們接著聊。”

    莊郡王本就是有心要當媒人的,此時聽了這話便笑道:“我府中後花園裡有一片梅林、一片竹林,都是風景優美之處,世子若是喜歡,我便著人帶你過去看一看。”

    南平王世子呵呵一笑,“如此甚好。”

    莊郡王亦是大喜,使了人領世子過去,又差人告訴王妃,要她帶妹妹過去。

    南平王世了進了內宅,卻不按字條上寫的往竹林去,而是要求小太監多帶他繞點了圈子,他要好好賞一賞花園的景致。

    小太監不敢不從,領著他繞路,哪知竟迎面遇上一名美貌少女。南平王世子眸光一閃,邪笑道:“這不是赫雲少夫人的表妹嗎?”郁珍嚇了一跳,就是因為暖閣裡的貴婦人她都不認識,才悄悄溜出來一個人靜一靜,誰曾想這後院裡居然也能遇上男人?

    她忙福了福,便飛速地起身扭頭就走。

    南平王世子似乎還沒被人這樣忽視過,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俊臉,喃喃自語,“難道我入了京後,魅力就下降了嗎?”

    快近晌午,男賓們在莊郡王的陪同下,一齊進入了後花園。宴席就擺在飛雲暖閣,自然是男女分席,中間用屏風隔開。

    快開席前,莊郡王目光一掃四周,不由得問,“許公子去了哪裡?”

    一名隨侍忙稟報道:“許公子去如廁了。”

    莊郡王點了點頭,這位許公子莫名其妙拿了請柬跑過來,誰發給他的?

    只是人都來了,莊郡王也不好不讓人家進府。可一進府,好象就只看到了他一眼,然後就再沒見著人影了。

    而女賓這邊,唐寧點了名後,發覺沒見了榮琳郡主,不由得問左右,“誰瞧見了榮琳郡主?”

    有侍女答曰,“榮琳郡主說有些困,月春姐姐帶她去廂房休息了。”

    唐寧忙道:“快差人去請來,馬上要開席了。”

    客人若不到齊就開席,總歸是失禮,眾人便在膳廳等著。忽地,暖閣後的小竹林裡,傳出一聲怒吼,“滾開!”

    這嗓音極為嬌嫩,說是叫滾,還不如說是在邀請,一時間,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窗外的小竹林中。


      
第一百三十四章

    榮琳氣得嬌軀亂顫,雙眸含淚,她明明是約的靖哥哥,怎麼會跑出這個丑八怪?

    梨花帶雨!這般嬌怯怯的模樣,更引得許文體內的男性荷爾蒙激增,何況榮琳只是嬌瞪著他,卻沒有再說出什麼惡言,這不是欲拒還迎是什麼!

    想到給自己送請柬的那名小廝的話,許文更加堅定了自己的認知,榮琳郡主這是害羞,同時端出高高在上的姿態,說到底,人家是有皇家血脈的郡主,而自己只是個侍郎之子,是高攀了她,當然要由自己主動追求才對。若不是對自己有意,為何會在他一入王府,就收到“有要事商量”字條,一來到小竹林,就遇見了榮琳郡主?

    想到這兒,許文的俊臉上揚起自信地微笑,整了整衣冠,上前一步。“站住,再敢過來,我就喊人了!”榮琳氣得直抖,沒見過這樣的登徒子,不過是略有些相貌,就敢來凱覦她!

    忽地,榮琳覺得這話兒不對,若是將人都招來了,她跟許文這個丑八怪就牽扯不清了,於是又惡狠狠地道:“再敢過來,我就告訴太後娘娘去!”

    難道她是在暗示我,要向太後稟明我們之間的情義?

    許文兩眼放光,又往前邁進幾步,“郡主只管去稟明太後娘娘便是。”

    榮琳慌得直退,後背撞上一桿修竹,退無可退了,只能將手推拒在外,恨聲道:“再過來,我立即就告訴太後,治你的罪!”聲音甜膩中帶了澀味,聽在耳朵裡,別有一番動人韻味。

    許文只覺得骨頭都酥了,女人果然是都是這樣,越是想要,就越是說不。榮琳不想直視他,偏了頭,只給他完美的側面,長長的睫毛怒得一顫一顫的,仿佛情怯。許文的膽子頓時肥了,再向前一步,伸手抓住了榮琳的柔荑。

    榮琳氣瘋了,用力一甩手,回身就跑。可是跑得太急了些,許文又捨不得放手,在她掙脫的一瞬間,鬼使神差地拉住了她的衣袖。榮琳跑得又太急太快,錦緞的面料,看著華美,其實並不結實,這麼一拉一拽的,竟滋啦一聲,裂了一道大口子,更難堪的是,一大片前襟從腰帶中被扯了出來,露出了裡面鵝黃色的中衣……“啊”樓上的看客們發出一聲驚歎。

    “啊一一”榮琳郡主發出了一聲尖叫。

    響徹雲霄。

    郁心蘭回到府中,還笑得軟倒在了炕上。赫雲連城看著小妻子這個樣子,不由得無奈地搖頭,“也不必得意成這樣子吧?”

    不過就是差人傳來了許文,又將榮琳遞給他的字條轉給了許文而已,有甚麼得意的?

    郁心蘭便笑,“她說點什麼事,都能正好被我給聽到,可見是老天爺看不過眼,要罰她呢。”

    連城當然不會去小竹林,但若是她不知情,就沒法叫來許文,少看了一出喜劇呀。

    雖說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可榮琳總是打她相公的主意,她若是不反擊一下,還真當她是個軟柿子了。

    郁心蘭越想越高興,“今日請了不少朝中的權臣和勳貴呢,這事兒是藏不住的,估計明日太後就會要給榮琳指婚了。”

    如果不指給許文,就必須指給外地的勳貴子弟,指給京中其他子弟是不成的,畢竟跟許文來了這麼一出,直接就等於是給旁人指了頂綠帽子,太後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如果榮琳郡主能離開京城,那就更好了。

    赫雲連城實在是不忍潑她的冷水,但還是要告誡她道:“你給莊郡王惹麻煩了,太後很疼榮琳的,定會責怪唐寧沒管理好後宅,任由外男出入。”

    隨他們一同回侯府的明子期卻道:“沒事兒,這事就算在我的身上好了,反正我早看榮琳那拿腔拿調的樣子不順眼了。”

    郁心蘭笑嘻嘻地搖頭,“不會有什麼麻煩的,許文手中有榮琳郡主寫的字條,我還有榮琳收買王府下人,讓人清場的證據,都交給唐寧了。”

    若是榮琳自己犯賤,跟唐寧有什麼關系?

    赫雲連城這才松了口氣,卻仍是擔憂道:“也要太後願意問莊郡王妃才行。”

    郁心蘭篤定地問,“既然太後這麼疼愛榮琳郡主,就肯定會宣唐寧進宮詢問的。”

    明子期也贊同地點了點頭,“沒錯。”

    既然這兩人都這麼篤定,赫雲連城也不再糾結了,說起了武舉之事。往年的武舉一般都只進行一個半月左右,這回卻拖了兩個月,還差一場最後的殿試沒進行。

    皇上的意思是想在小年夜舉辦殿試,既能欽點武狀元,又能賞武助興。只不過,這一次進入最後殿試的八位英才,都是年方二十,尚未娶妻之人。想來最後欽點了武狀元之後,還會有一場指婚大戲。武舉是由南平王世子和仁王、賢王、永郡王三位王爺一同監考的,赫雲連城和莊郡王因暗查秋山之案,所以沒有參與。

    赫雲連城今日請明子期過來,就是想問一問他對幾位武舉人的印象,若是有可靠之人,他便會轉告母親。因為侯爺已經同長公主說了,今年年底之前,一定要給二姑娘赫雲慧定下一門親事,最好的方式,當然是在殿試後請皇上指婚,否則過完年,她就十七歲了,更難嫁出去了。明子期倒也認真,仔細想了想,說了兩個人,都是有希望中狀元的,而且家境殷實,家中的人口也比較簡單……

    郁心蘭聽著聽著,發覺明子期很有當媒公的天分,監考人還調查人家的家庭人口,這不是給日後開冰人館做准備的麼?

    明子期說完,發覺郁心蘭賊笑著看著他,不由得頭皮一陣發麻,“表嫂這是何意?”

    郁心蘭含笑搖頭,“沒有何意,就是覺得……你這麼關心人家的婚事,為什麼卻拖著自己的婚事不辦呢?”

    說起來,唐羽指給明子期也有大半年了,這家伙卻總是對欽天監挑出的日子不滿意,唐羽恨嫁恨得都快用目光殺人了。

    明子期嘿嘿一笑,“我正妃都沒選的,不急著娶側妃。”

    說完,他怕郁心蘭和赫雲連城接著勸他,尋個借口就遁了,連最喜歡的悅姐兒,都只來得及親了一口。

    郁心蘭看著明子期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道:“他不會是心中已經有了人,卻不方便開口向皇上提吧?”

    赫雲連城笑她想得太多,“皇上特別縱著子期,子期又是個厚臉皮,他若真有意中人,哪會不好意思提?”

    次日晌午,宮中果然傳出了喜訊,太後娘娘下了懿旨,將榮琳郡主指給了吏部侍郎之子許文。

    在賀府的宴會上,唐寧拍著胸脯道:“昨日太後還真的宣我入宮了,幸虧有你給我的證據……唉,也不是她這般下嫁,心中委曲不委曲。”

    郁心蘭磕著瓜子輕笑,“這是她自己找的,她親口跟我說,她看中了許文。”

    不管是真是假,反正這話是從榮琳郡主口中說出來的沒錯。臘月裡的宴會就是多,幾乎每天都有,而郁心蘭只要參加宴會,必定會給郁府發個帖子,交待自己一定會准備去接郁珍。她對郁珍心中有愧,希望能在眾多的宴會中,為其尋到一門好親事。

    而唐寧亦然,只要出席宴會,必定會帶三妹唐甯出席,因為現在京中的各類宴會,必定少不了邀請南平王世子韓劍。

    某次在敬國公府的聚會上,宴前,眾夫人們閒著無聊,便摸起了骨牌。郁心蘭和唐寧、赫雲彤等人一桌,玩興正高時,唐寧忽然問她,“你的堂妹呢?”

    郁心蘭渾不在意地道:“她害羞,人多的地方就會覺得別扭,所以我讓丫頭帶她去園子裡散散心。”

    唐寧唇邊的笑別有深意,“這麼冷的天,你也不怕凍著她。”郁心蘭還是沒有察覺出有什麼不對,笑了笑道:“我讓丫頭帶著手爐呢。再者冷了,她自己會進來烤火的。”

    坐在唐寧身後,幫唐寧看牌的唐甯終是忍不住了,撅著小嘴輕聲道:“可是,聚會中後院也時常會進外男,這般離群獨處,總是不好。”這話說得,好象珍妹妹有多不知廉恥似的。

    郁心蘭這才將目光從自己的一手好牌上抽離出來,抬眸看了唐甯一眼,正色道:“珍妹妹是個守禮之人,遠遠見了外男,自然會回避,就算是實在一時之間回避不了,撞見了,外男進了後宅,也是在小廝和婆子的陪同之下,珍妹妹身邊還跟著丫頭,又不是私下會面,有什麼大不了的?”唐寧趕忙道:“的確是沒什麼不好,你就當甯兒沒說過,她小孩子心性,你別往心裡去。”

    郁心蘭看在唐寧的臉上,也不會過於計較,只是補充了一句,“有些事情,不去想,自然就是沒有的。”

    唐甯的臉立時漲紅了,咬著紅唇道:“我不是胡說,你自己……跟在你堂妹身後去看,就知道了。”

    郁心蘭心中一滯,難道珍妹妹跟什麼人對上眼了嗎?若是在現代,她自然是隨便她們去了,可這時代不同,開明的父母能允許兒女事先去相看某人,但決不會允許這樣私下定情。若是傳出點什麼事,珍妹妹的名聲就不好聽了。

    正說著,有幾位夫人起哄道:“敬國公夫人不是說請來了南平王世子嗎?聽說他府上與您家也是沾親帶故的,怎麼也不見他來給您請個安呢?”

    敬國公府的確是跟南平王家結過親,雖說拐了幾個彎兒,不過論起來,南平王世子的確算是敬國公夫人的晚輩,來請個安也是應當應份的。

    這些夫人吵嚷得厲害,還不就是為了瞧一眼風頭正勁的南平王世子,南平王鎮守南疆,可是幾年都見不到一次的。

    敬國公夫人也知這些人的真實用意,著意想在賓客面前賣弄一下,哈哈笑道:“你們呀,真是一群老不修,想看美男子就直說,偏要找借口。”說著便使人去前院請南平王世子過來。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小廝們便引著南平王世子韓建來了。韓建仍是那樣風流倜儻的樣子,眉長過眼,眉尾斜飛入鬢,雙眼含笑,顧盼生輝,果然好相貌。

    身後有熟悉的夫人捅了捅郁心蘭的腰眼,“世子真是俊呀。”

    郁心蘭很客觀地道:“沒我相公俊。更沒我兒子俊。”敬國公夫人見韓建真的進來給她請安,自是十分喜悅,抬頭見得眾位夫人皆飽含期待地看著她,無可奈何,只得代眾夫人開問,半開玩笑半認真道:“聽聞世子已屆弱冠,卻不知為何還遲遲未婚?”

    韓建笑了笑道:“只因韓某曾發個誓言,此生只娶一妻,決不納妾,所以這妻子之選,必當慎重再慎重。”

    眾夫人們立時驚歎了,而避在屏風後的少女們,則開始春心萌動。這樣風采出色的男子,卻只願一生一世一雙人,能嫁得他,該是何等的榮耀和幸福。

    就連郁心蘭,都禁不住微笑著看向韓建,真想不到他竟是這樣意識超前的人,虧那榮琳郡主還污蔑他的名聲……活該她嫁給許文這樣的花癡,那個紅玲也不是省油的燈,聽說已經被許文收了房,甚是寵愛,日後兩人慢慢斗著去吧。

    韓建說完了,瀟灑自若地又施了一禮。

    敬國公夫人不由得問道:“那麼,賢侄入京也有兩個月了,可有入得眼的閨秀嗎?”

    原以為韓建會搪塞一番,哪知他竟直接說道:“有!”爾後掃了屏風後一眼,淡淡一笑,“正要入宮請旨賜婚。”

    郁心蘭心中訝詫,而唐寧和唐甯,卻是震驚了,兩姐妹都情不自禁地轉眸看了郁心蘭一眼,又皆垂眸不語。

    回府的時候,郁心蘭照例先送郁珍回去,今日的郁珍格外安靜,仿佛有什麼心事似的,因想到之前唐寧姐妹說的話兒,郁心蘭便不由得多了一個心眼,小聲問,“珍妹妹怎麼了?”

    郁珍小臉一紅,跟著又是一白,死命地咬了咬唇,看得郁心蘭心驚肉跳,預感不妙啊。

    過了良久,郁心蘭正想直接問郁珍的時候,郁珍卻開口說話了,“還請姐姐幫忙將此物,交還原主。”說著,從袖袋裡掏出一塊玉佩。這塊玉佩,是極品的青玉,玉中仿佛有水光流轉,價值連城。佩上雕的是兩條五爪青龍,這……這分明是王爺才能配戴的……郁心蘭微訝地抬頭看向郁珍。郁珍紅得小臉幾乎能滴出血來,“是……南平王世子他……硬塞給我的,我不要……麻煩姐姐了。”郁心蘭整個呆住了,她是想幫郁珍挑一門好親事沒錯,可這門親事也太好了點兒。

    南平王世子這人是不錯,可他的家世卻太顯赫了,不是二伯父能匹配的。門戶之見固然要不得,但在這種出身決定命運的年代裡,門戶相差太大的婚事,幸福的極少。

    可是……韓建今日卻願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出那樣的話來,說明他是真的喜歡珍妹妹的。

    郁心蘭想了想,問郁珍道:“你明白地告訴我,你是不是一點也不在意他?”

    郁珍的頭幾乎垂到了胸口,在郁心蘭的連連追問下,才道:“……我配不上他。”

    那就是喜歡的。

    郁心蘭笑了,“婚姻是天定的,不如看老天爺怎麼決定吧。”回了府,郁心蘭便跟赫雲連城商量起了這事兒,“我想請你問一問南平王世子的意思……”

    赫雲連城笑道:“不必問了,他今日同我說了,還想請你幫著說服你堂妹呢。”

    原來是在珍妹妹那裡吃了鱉,難怪郁珍說玉佩是韓建硬塞給她的。她便安心笑了,“那皇上應當不會反對吧?”

    赫雲連城卻搖頭道;“世子的親事,都要將雙方生辰八字交由欽天監測算的,以免有不利國運之姻緣。”

    還有這樣一說!

    赫雲連城卻又笑道:“不過欽天監監正,是御史周夫人的胞兄。”

    郁心蘭的眼睛又頓時亮了,見天色尚早,立即派人去周府遞帖子。周夫人因對郁珍有虧欠,很爽快地答應了這件事情,拍著胸脯保證,“包在我哥身上。”

    而另外幾座王府裡,也正商量著韓建的婚事。

    “南平王極得父皇信任,韓建的妻子,必須是咱們的人,這樣,才能拉到一個強援。”

    就連莊郡王,都在與唐寧說著,“怎麼見了這麼多次面,甯兒也拿不准他的心思麼?”

    唐寧面色愁苦,“我懷疑……韓世子看中的,是心蘭的堂妹。甯兒說,她聽見過幾次,韓世子派人打聽那位郁小姐的事兒。”莊郡王面色松了松,“她那個堂妹我知道,父親只是白身,父皇應當不會同意的,做側妃還差不多。你要知道,我很在意這門親事,畢竟母妃為了我的事,受了這麼多年苦,她又一心希望我能出人頭地,我總要盡力試一試。”

    唐寧很溫柔地點頭道:“我知道了,明日我就請旨入宮,先跟太後通通氣,若是能在韓世子請旨之前,先請太後賜婚,這就穩當得多,甯兒不是個心胸狹窄的,就讓那位郁小姐一同嫁入南平王府便是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3 04:55 PM

第一百三十五章

    郁玫捏著帕子捂住小嘴,嗚嗚地輕泣,王夫人亦是心酸不已,卻還想著女兒的身子,只得柔聲勸道:“你莫哭了,且好生將養,孩子日後還是會有的。雖說小產不用坐一個月的月子,可也不能大意了。”顧四下無人,又再壓低了聲音問,“祁側妃那時坐小月子,你有沒有乘機……嗯?”

    郁玫聽得一怔,隨即又惱火,“母親難道也認為祁柳小產是我害的?”

    見母親默不作聲,心下更是惱怒,“當日會做海鮮宴,也是因為王爺之前提及愛吃海鮮,況且海鮮席只做在我這兒,是祁柳見王爺一連幾日留宿我屋內,自己巴巴地跑來湊熱鬧……人人都懷疑是我,她自己不說有孕,王爺都不知道的事兒,我哪裡會知道!那饅頭裡揉了什麼粉,我又不是廚子,如何會知道?況且,王爺身邊就只有我和祁柳兩人,她出了事,誰不會懷疑到我頭上,我哪裡會這麼傻?等日後王爺身邊的人多了,再挑得她們自己去鬧,豈不是更好?”

    王夫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如若這般,那你這回小產,難道也與祁柳無關?”

    郁玫抽抽搭搭地道:“只查出是一名粗使婆子憊懶,沒將薄冰化去,已經杖斃了。”

    母女兩在這屋裡說話兒,將奴婢們都遣了出去,又是讓紅蕊和乳娘守在正門外,自是無人注意到仁王從側門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站在屏風後靜靜地聽了片刻,又悄無聲息地走了。

    來到書房,仁王便將桌上的壽山石鎮紙一掌拂到地下。幾名幕僚從未見過仁王如此憤怒的樣子,嚇得慌忙跪倒在地,“王爺息怒。”

    仁王發洩了一通後,也慢慢冷靜了下來,揮了揮手道:“今日不議事,你們且去休息吧。”

    幕僚們忙施了禮,躬身退出。

    仁王立即吩咐侍衛去請秦小王爺過府議事。

    不多時,秦小王爺便打馬飛馳而來,進得書房,只見仁王眉頭緊鎖,忙問何事。仁王冷冷地道:“王妃說,祁側妃小產,與她無關。祁側妃也說,王妃小產與她無關。”

    女人們不都是這樣,背地裡做的事,怎麼會認?秦小王爺正要說話,仁王卻擺了擺手,“我聽到王妃與岳母大人說的話,不會有假。若真是這般,那就是有人來暗害我的子嗣了。”

    秦小王爺一驚,“的確有這種可能,聽聞永郡王妃已經有了四個月的身孕了,之前連一點風都沒透出來。”

    賢王尚未娶妃,莊郡王沒有嫡子,仁王的妃子們又總是小產,若是只有永郡王誕下子嗣的話……有無子嗣,絕對是能否立為太子的重大因素。況且,仁王府接二連三地出這種事,皇上就難免認為,仁王連自己的後院都管不好,如何能管得好一個國家?

    可恨的是,他尚未能將人手安插到永郡王府,可人家卻已經將手伸了進來

    兩人想到一處,對視一眼,陰鷙之光暴漲。

    自從年中的那場大病後,太後的鳳體就一直違和,到底是年近八十的高齡了,再也經不起一點兒的風雨,因此聽唐寧說話兒,聽到一半竟睡著了。

    唐寧頗為無奈,卻又不敢大膽地將太後喚醒,只得在內宮女官的引領下,到偏殿靜候。

    睡了大半個時辰,太後才緩緩醒來,一見到唐寧就歉意地笑,“唉,老婆子了,比不得你們年輕人有精神,坐著居然也能睡著了。”

    唐寧忙奉承道:“太後娘娘哪裡老了?看起來還不到半百,您可是要長命百歲的。”

    太後禁不住呵呵直樂,樂完了,又生出許多感慨,“人這一世,說要盡人事,最後卻仍只能是聽天命的。誰不想長命百歲的,可是古往今來,活到百歲的能有幾人?所以呀,你們在哀家的面前,別盡說些好聽的,哀家活到這把年紀,趁著如今還能聽得見,便只想聽些真話了。”

    唐寧只是柔柔的笑,“太後您是有福之人,皇上皇後事事孝順,為百姓之楷模,諸皇孫又已成年,聽聞永郡王妃已經懷了身子,您就等著來年抱嫡曾孫吧。有了曾孫,心情愉悅,百病萬惱都一時消滅了,只怕您到時都能看著玄孫娶妻生子呢。”

    太後又被她給逗樂了。話題扯得這麼遠,唐寧心裡著急,面上卻不敢露出半分,只能陪著笑。倒是太後還記得之前似乎是在聊什麼事情,“哀家記性差了,你再說說?”

    唐寧趕忙復述了一遍,太後只是端莊地淺笑,“你這孩子,就是心思太重了。你妹妹的婚事,自有你父親燕王操心著,哪用得著你來求旨賜婚?”

    唐寧聽了,心中惶然,只能輕聲應了,垂下頭去。她父親燕王亦是四大異姓王之一,與南平王是同級的,若真是要兩家說親,就應當先在私下裡商量好,再到皇上太後跟前求個恩賜,添點榮耀。可若是兩家事先沒商量好,燕王就來求旨賜婚,就跟唐甯嫁不出去一般。通常為親信的大臣賜婚,之前都會問詢一下意思,若是被韓世子拒絕,那唐甯日後的婚事可就難了。

    而唐寧來求旨,只不過是覺得南平王世子出色,想替妹妹尋個好夫君而已,縱使被拒絕了,到底不是長輩,旁人只會笑唐寧表錯了情,唐甯的臉面不會太難看,與燕王親自來求旨,差別大得去了。太後又如何會不知?這般說辭,便是婉拒了。

    太後輕啜了一口熱茶,啼了唐寧一眼,淡淡地問,“哀家一直很喜歡你,你可知是為什麼?”然後也不待她回答,便自顧自地接著道:“是因為你老實本分,又謹守禮儀。你跟哀家說句實話,將你妹妹許給韓小子,你跟恆兒就真的是為了甯兒著想,完全沒有一點私心?”

    唐寧的一張小臉頓時漲得通紅,不論怎樣的說辭,都無法掩飾這樁婚姻之後的利益關系,太後如今還耳聰目明著,哪能看不出來?

    可世家大族之間的婚姻,不多半都是為了修建兩姓之好嗎?

    看著唐寧微微垂下去的小腦袋,太後輕輕一歎,“這天下是皇上的,將來想將天下交給誰,皇上自會考量。皇上要的是有能力的繼承人,好好兒的將皇上交的差事辦妥,皇上自會知曉恆兒的能力。”

    這話即是在暗示說,只要在皇上面前展現自己的才能就好,不要去想拉幫結派的事,朝中諸臣、包括諸位皇子都是皇上的臣子,你卻想拉到你自己的身邊去,這算是什麼事?

    唐寧聽得明白,小臉漸漸白了,急忙替夫君解釋道:“王爺每日為朝中政務忙到深夜,唯恐令皇上失望,除此之外,斷不敢有別的妄想。”

    太後聽了便是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身為皇子,有些許想法,也不叫妄想,只是要時刻記著,他先是皇上的臣、後才是皇上的子,不要做出逾矩之事。”又讓女官去取了幾副難得的藥材來,輕聲道:“朝政都是男人的事情,你只管養好身子,為哀家生個嫡曾孫出來,才是正經。妾室生的兒子上不得台面,沒有嫡子,終是會被大臣們詬病,皇上想立誰為太子,都得給臣子們一個合理的說法才成。”

    唐寧謝了賞,退出泰安宮,心頭還在抨評地跳著,方才太後的最後一句話,似乎隱約是指,若是子恆有了嫡子,那麼立為太子的希望就極大?

    只是,自己這副身體……

    唐寧來到泰安宮門口,正遇見郁心蘭陪同長公主入宮給太後請安。唐寧忙上前給長公主見禮,郁心蘭笑道,“你也在呀。”

    唐寧支吾著道:“來給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請個安,正要走了。”她在幫妹妹搶韓世子,有些不敢直視郁心蘭。

    郁心蘭不知這些,正巧泰安宮的女官過來宣召,便笑著跟她道別,陪著長公主進去給太後請安。賜了座後,太後便笑道:“這陣子,入宮來求指婚的人可真是多了,沒想到清容你也會求哀家。”

    長公主陪笑道:“可不是嗎?侯爺為了慧姑娘的婚事,都快愁白了頭。”

    太後淡淡一笑,“侯爺為了玥國鞠躬盡瘁,皇上的確是應當幫著侯爺分些憂。只是這些個武舉人的家世,似乎都只是一般,縱使中了狀元,也要在軍中歷練數年,才能慢慢升職,恐怕配不上慧丫頭,還是在勳貴子弟中挑選一個才好。”

    郁心蘭心想,赫雲慧的模樣,打扮一下,倒能說上漂亮,可也只是一般程度的,比她漂亮的一抓一大把,雖說是娶妻娶賢,模樣不是很重要,可是、但是,赫雲慧那性子,跟賢惠是鄰居啊鄰居,還是至老死不相往來的那種鄰居。何況赫雲慧的心還高,到侯府來求親的,她還沒幾個看得上的。硬要從勳貴子弟中指一個的話……那不得成就一雙怨偶?

    唐寧並沒即時離開,她擔心郁心蘭也是來給堂妹提婚事的,便借口內急,多磨蹭了一會兒,又褪下腕上一只晶瑩剔透的玉鐲,塞給泰安宮的總管太監,請問他長公主求見太後,所為何事。

    那總管太監拿了好東西,兼之長公主求的又不是什麼秘密的事,便一五一十地說了。

    唐寧心中忽地生出一個主意,忙忙地出了宮。

    “你要我……娶赫雲慧為平妻?”莊郡王有點看陌生人似的看向妻子,“怎麼突然想到這事兒?”

    唐寧咬了咬唇,輕柔地道:“臣妾多年未曾有身孕,只怕是……今日太後也說了,若是沒有嫡子,朝臣們肯定會詬病,若是以此為由,使得王爺的才能被埋沒,豈不是唐寧的罪過?”

    說著,又將太後的話,原原本本學了一遍。那話裡暗示的意味十分明顯,莊郡王亦是怦然心動。

    唐寧又補充道:“慧姑娘您也是認識的,相貌是不出眾,可是勝在身體好,那身形,一瞧就是好生養的。吳神醫雖說去幫我請他的師兄來,可他也曾言明,他師兄喜歡周游天下,何時能找到,還不一定。眼見朝堂之上,關於立儲一事,眾臣們已經開始各為其主地爭執,而慧姑娘是侯爺的掌上明珠,又急著出嫁,這不正是天作之合麼?王爺您不能再猶豫了。”

    “你……”莊郡王十分感動,將嬌妻摟入懷中,吶吶半晌,也只吐出一句,“只是委曲你了。”

    唐寧笑道:“臣妾又不是自請下堂,何來委曲之說?”莊郡王握住她的小手,想了想,又失笑,“不是我願意就成的,還要看人家願意不願意。再者,父皇那裡……”

    真論起來,定遠侯的爵位不算高。京城裡光王爺就有二三十個,王爺之下又有國公、郡公、縣公,之後才是侯爺,侯府嫡小姐嫁郡王為平妻,算是高攀了。可偏偏定遠侯是個手握重兵的,這身份卻又與一般的閒散侯爺完全不同。他想娶定遠侯的女兒,說是為了嫡子,也有一半是為了侯爺,待他成了侯爺的女婿,侯爺怎麼也不可能袖手旁觀了。若是父皇不放心這般聯姻,婚事就不見得能成了。

    唐寧笑道:“這事兒,我覺得王爺您應當先與十四弟說一說,十四弟與連城交好,又是長公主和侯爺的親侄兒,先讓他去問個意思,也不失為一種迂回的方法。若是侯爺有意,再請十四弟與父皇說一說。父皇最疼他了,沒准他去說,就能成了。這京城裡多半的勳貴世家,都是沾親帶故的,難道做皇子的,誰都娶不得了?皇上也很清楚,侯爺是個忠心之人,決不會為了王爺就行大逆之事。”

    莊郡王想了想道:“倒是可以一試。”

    明子期是個閒得發霉的,想找他,隨時可以找到,不過小半個時辰,他就騎著馬直沖進了莊郡王府的前院。

    “噗……”這是明子期聽完莊郡王的請求後的第一反應,一口茶水直噴了莊郡王滿臉。

    一旁服侍的小太監極有眼色地上前,用自己的衣袖幫主子擦拭干淨,又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明子恆十分無奈地看向十四弟,“用得著這樣麼?”

    明子期自己都被哈得咳了好一陣子,這會子總算是喘過氣了,又開始發笑,前仰後合,“我說,九哥你怎麼看上了那個粗魯的丫頭呀。”

    赫雲家的幾兄妹,跟諸皇子是很熟的,赫雲慧個性好勝,脾氣又差,在明子期的嘴中,就沒得過什麼好評價。

    明子恆嗟歎,“至少她身體好。”

    唐寧亦在一旁補充道:“十四弟,這事兒是我的主意,還請十四弟幫忙說和說和。”

    明子期想了想道:“當媒人亦是行善,我自是能幫就幫,只是這事兒……可不是我能誇口的,慧丫頭心高得很,只怕不願意做這個平妻,再者,侯爺會不會答應,我也不敢擔保。”

    明子恆笑了笑道:“你盡力而為就成。”他方才也與唐寧商量了一下意思,還要從別的方面托人去說和,只是不象十四弟這裡這麼有把握。明子期這便從莊郡王府告辭,直接打馬去了定遠侯府。郁心蘭正在屋裡頭與幾個丫頭一起做針線,還打量著時辰,想再親自下廚為相公燒幾個小菜。自她懷孕之後,就再沒親自動過手炒過菜,昨日赫雲連城還暗示,說是很想念她的手藝。

    郁心蘭聽到門外唱名,忙起身去迎,嘴裡歉意地笑道:“連城還沒回來。”

    明子期掀袍坐下,喝了一口新沏的香茗,笑瞇瞇地道:“先跟大嫂你說也是一樣。”於是將九哥讓他帶的話兒,轉達了一遍,“九嫂也是沒法子……她自己生養困難,總得幫九哥要個嫡子才行。”之前唐寧就謀劃著給莊郡王娶側妃,只怕也是想將側妃生的孩子,過繼到自己名下,妾室生的,身份還是低了些;只是,郡王的側妃,身份也不會低,人家也要兒子防老,怕是不會願意,所以才會想到這麼一出。郁心蘭雖被唐寧的賢惠給驚到了,卻倒沒什麼反感,這時代的男人都覺得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女人們也是這樣認為的,除了她這個外來戶,極少有女人象王夫人和赫雲彤那樣,敢不許夫君納妾,何況莊郡王還許了赫雲慧一個平妻之位。

    只不過,她卻是幫不上忙的,也不願意幫這樣的忙,總是過不去心裡那道坎,“之前,我跟二姑娘鬧了點子小別扭,說不上話了,若真要說和,一來是父親和大娘的意思;二來就是二姑娘自己的意思。你也知道的,父親是極開明的人,若是二姑娘願意,他多半不會阻攔。”畢竟身份配得上、又敢娶個悍妻的男人,實在是打著燈籠也難找,要不然赫雲慧怎麼眼瞧著這麼大了,還沒許到一門親事。

    明子期聽了,也覺得有道理,想著先找赫雲彤去說服才好,可他跟赫雲彤的關系很普通,便想讓郁心蘭出面。郁心蘭只是搖頭笑,“我其實不喜歡男人三妻四妾,你覺得女人多了是好事嗎?哪家哪府的後宅子裡,沒點子污穢之事?所以這樣的忙,我是不會幫的,你另請高明吧。”

    明子期聽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遂笑道:“你也是個狠的,還不象彤姐姐那般現形,難怪連城哥被你給管得死死的。”郁心蘭輕笑道:“我可沒管他,我和他是相互尊重,誰說的話有道理,就聽誰的,不存在誰管著誰。”

    明子期的眸光閃了閃,“我倒只聽說平民百姓才有這樣的夫妻……嘿嘿,不說這個了,悅丫頭呢,抱過來給表叔親一親。”

    乳娘任氏立即抱著小姐兒過來,明子期有模有樣地伸手抱過來,放在懷裡逗了好一陣子,郁心蘭在一旁看得直笑,“這麼喜歡小孩子,就趕緊成親,自己生一個呀,難得你這麼喜歡女孩子,唐羽倒是個有福氣的。”明子期抱著悅姐兒,在暖閣裡轉圈圈,嘴裡應道:“唐羽那丫頭跟九嫂一個樣子,說什麼都是‘是’和‘好’,沒意思。”

    他其實覺得,那些個千金小姐不是嬌縱任性,就是文靜端莊,仿佛就那麼幾個模子裡印出來的,實在是沒意思。

    郁心蘭歪頭想了想,“那就讓吳為幫你介紹幾個江湖女俠,保證跟千金小姐們不一樣。”

    明子期奇了,“你剛不是說,不喜歡男人三妻四妾嗎?”

    郁心蘭答得很輕巧,“可男人就是喜歡三妻四妾呀,何況你是皇子,皇上和皇後也會逼你多娶幾個的,你不如自己去找幾個心怡的人來。”

    “切,你怎麼就認定了我一定要三妻四妾呢?”“你都已經有側妃了,難道不娶正妃?”

    明子期默了會子,方笑道:“也是。”只是心裡不知怎麼的有些沉悶,正巧悅姐兒咯咯地笑了起來,他低頭一看,又樂了,轉頭去逗悅姐兒。郁心蘭瞧了眼沙漏道:“子期,你在這兒坐,我去炒幾樣菜。”

    明子期聽罷便笑,“那我今日可是有口福了,若是可以,我想吃糖醋魚。”

    郁心蘭應了一聲,掐准了時間,赫雲連城回府時,正好炒出最後一個菜。讓丫頭們端了擺好,三個人一同歡歡樂樂地用飯。之後赫雲連城便與明子期去了書房,郁心蘭回暖閣繼續手中的針線,時不時逗一逗一雙可愛的兒女。

    明子期今日來侯府,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與赫雲連城說,“果莊那裡開始有動靜了。之前自願留在果莊的幾戶果農,陸陸續續得了病,胡老板倒是好心,給請了大夫,聽說是什麼井裡的水質不好了,這幾戶果農自己願意離開,去了胡老板介紹的另外一家果莊做事。”

    這就是將人打發走了,他們倒是沉得住氣,拖了大半年才開始動手,之前還真真正正在京城裡盤了店子,做百貨生意。

    赫雲連城修長的食指點點扣著桌面,心裡頭將各種信息過濾了一遍,方道:“只怕不能再緊跟著了,真要開始行動了,對方就會防得很緊,不能打草驚蛇。果莊在那裡,又跑不掉,咱們過陣子再去打探比較好。你說還有其他人盯著,不如咱們改為盯著那些人就好。”

    明子期笑道:“我也正是這個意思,對了,十二哥最近的動作似乎比較大,都是針對十三哥的,也不知這兩人是怎麼了。”

    赫雲連城遂問,“你也不知道一點嗎?”

    “打聽到一點,似乎十三哥往仁王府裡安插了眼線。”

    這太正常不過了。

    明子期便換了一個話題,“反正要過年了,我約了江南去醉鄉樓玩幾天,那裡來了一名紅伶,還是個清倌兒,你去不去看看?”赫雲連城用力地白他一眼,“不去!”

    明子期嘿嘿直笑,“一百兩,敢不敢跟我賭,若我跟嫂子說,她肯定想去。”

    這是非常有可能的,所以赫雲連城才不會跟他賭,直接將他丟了出去,“回你的王府。”

    明子期在門外唱做俱佳地打了個雲手,“人家的府裡好空虛呀~”

    一只茶杯直飛出來,明子期趕緊躍上馬背,飛馳而去。打跑了明子期,赫雲連城仍舊坐在書桌前看書。

    千夏端著一套茶具,騁婷裊娜地走進來,將茶盤放在靠牆的長條幾案上,朝赫雲連城福了福道:“請大爺安,大奶奶讓婢子給大爺送茶過來。”

    赫雲連城只“嗯”了一聲,頭也沒抬。

    連城喜歡茶藝,千夏又特意學過,所以這陣子總是她來書房服侍大爺用茶,千夏來的次數多了,早明了大爺的脾性,當下便自顧自地斟起茶來,取了茶葉撥入壺中,待紅泥小火爐上的水滾沸之時,高沖茶葉,那茶葉在茶壺中翻滾,就像是瀑布飛流直而下,激起的水花。頓時,一股幽香從壺中傳出,沁人心肺。

    待茶沏好,千夏正要端給赫雲連城時,吳為一挑門簾走了進來,張口便道:“好香好。給我也來一杯。”

    千夏忙應了一聲,又將托盤放到案幾上,再倒一杯茶,雙手奉上。待赫雲連城打發了她出去,吳為輕嗅了一下茶水,輕笑道:“這個丫頭懂得倒多。”

    “怎麼說?”

    “剛才這茶裡可是加了料的,這會子卻又放了解藥了。”赫雲連城臉色一變,心中暗惱,蘭兒怎麼還不將這丫頭打發出去?

    在他看來,有異心的直接杖斃,不想沾血,直接發賣就是了。不過一個丫頭而已,這多簡單!

    吳為只是來找他聊天的,沒說上幾句便走了。赫雲連城先去前書房見過了父親,轉述了莊郡王的意思,才轉回靜思園。

    用飯的時候,明子期便提議,請些子親朋好友到樓外樓聚一聚。隨便讓莊郡王妃和赫雲慧說會兒話,也讓赫雲慧正式見一見莊郡王。郁心蘭只要能出府,有得玩,心裡就高興,而且還想著,這也能給韓建和郁珍制造一點機會。赫雲連城當時不置可否,這時回來,卻道:“樓外樓的聚會,你安排一下吧。”

    郁心蘭微訝,“怎麼?侯爺同意了麼?”

    “嗯,父親說,主要看二妹的意思。”

    大概也是因為年紀越大,能婚配的對象越少,侯爺也就沒那麼挑剔了吧。

    郁心蘭滿心高興又能出府去玩,立即讓人帶了口訊給安泰,讓他好好安排,又與連城商量了一下,請哪些客人,著回事處制了請柬。赫雲連城這才拉著她道:“那個千夏已經開始給我下媚藥了,你到底打算怎麼辦?”

    郁心蘭輕輕一笑,“放心,我得讓郁玫親自來處置她,才能讓其他還隱藏的人弄清楚,她們的那個主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赫雲連城無奈扶額。

    而莊郡王那邊,既然動了心思,便開始認真謀劃了,找了一圈,唐寧終於找到甘老夫人的親孫媳婦,請了過來,隱晦的暗示了一番。甘將軍之子是個莽夫,可其妻卻是個玲瓏心肝的人兒,立即明白了莊郡王妃的雅意,次日便遞了貼子入侯府,求見甘老夫人。

    待她將來意一說,這樣的好事,甘老夫人自是舉雙手雙腳贊成的,又馬上請來了女兒和外孫女。一開始,赫雲慧是不情願的,她一心希望能與姐姐一樣,管著夫君不讓納妾。

    倒是甘夫人實際得多,彤兒那是什麼樣貌?傾城傾國!慧兒又是什麼樣貌?普普通通!慧兒這樣的女子,若想夫君只守著她一個,除非是下嫁給那些寒門學子、或是低等武官,全憑侯爺的鼻息才能生存的男人。可是讓女兒嫁給這種人,甘夫人又覺得委曲了女兒。這時有了一個好選釋,嫁給莊郡王,還是平妻,那唐寧又是個不能生的,日後慧兒再生下個一兒半女,地位肯定穩固,莊郡王若是能登九鼎,弄不好慧兒直接就是皇後了,那到時這侯爵之位,就是策兒的跑不了。眾人好一通勸說,終於讓赫雲慧改變了心意,決定先與莊郡王見上一見再說。

    心裡存了這個念想,赫雲慧便往郁心蘭這兒跑得多了,時常一邊逗著小寶寶,一邊有意無意地將話題繞到莊郡王的身上去。郁心蘭自是聽得明白,不過她與莊郡王真的不熟,一般只與唐寧閒聊呀,便只說起唐寧如何好相處。

    赫雲慧被母親洗了腦,很不屑地撇嘴,生不出兒子,再賢惠有什麼用?

    日後等我做了皇後,自然會比她更賢惠。

    兜來轉去的宴會間,時間過得飛快,一晃便是小年了。

    今年的小年,正餐在宮中賜宴,正四品以上的官員,都可以攜家眷參加,而且,為了方便觀看武舉人最後的角逐,宴會廳就定在觀景台。觀景台的對面是一座人工湖,到了冬天,便結了厚厚一層冰,可以拉著馬車在湖面上跑,只是特別滑。在這種地方比武,極考驗武舉人們的平衡能力和應變能力,據說這個主意是南平王世子提出來的,皇上聽後大加贊同。因武舉們在殿試之前,要先去天壇祭天,因而一眾女眷們,入了宮,照例是先去泰安宮給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請安。請過安後,皇後娘娘特意將郁心蘭叫到身邊,輕聲道:“你五妹在漱芳齋中學習禮儀,想來你們姐妹也有許久未見,你去看一看她吧。”

    郁心蘭趕忙應下,便有宮女在前引路。進宮後打賞便多,郁心蘭隨身帶著不少小金魚、小金錁兒,這會子拿出一顆小金錁,塞到那名宮女的手中,輕笑著問,“這位姐姐常常去漱芳齋辦差嗎?”

    那宮女拿了好處,就知道該怎麼答話,“奉皇後娘娘之命,去過好些回。每回去,都聽到教養嬤嬤誇獎郁小姐禮儀最是規范。聽說年夜之前,就能將她們遣回府中候命了。”

    郁心蘭笑了笑,“也不知欽天監算出公主出嫁的日子沒有。”

    “聽說是開春後的三月中旬,宜婚配、宜遠行。”

    “以前我也想入宮來見見五妹,卻總不能如願。”

    “嗯,那時規矩禮儀還未純熟,皇後娘娘怕來人打攪了兩位小姐的學習。說起來,少夫人還是第一位去漱芳齋中探望的呢。”

    “哦……”郁心蘭點了點頭,這麼說,指婚之後,郁玫也沒見過郁琳,這樣就好。

    到了澈芳齋中,見到郁琳,郁心蘭不由得大吃一驚,郁琳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原本圓潤的小臉,已經瘦成了椎子形,下巴尖得都能鑿牆了,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大眼睛幾乎占去了整張臉的二分之一。這副樣子,遠看尚有幾分柔弱可憐,近看就著實磣人了。

    也難怪她會消瘦。陪嫁女官說得好聽,其實就相當於大戶人家千金的陪嫁丫頭,日後只是用於固寵,即便三皇子想多寵她們一點,明華公主也不會允許。若是明華公主生不出兒子,她們就是生兒子的工具,還不能自己抱養自己的孩子。這樣的地位本就尷尬,郁琳還是在那樣的情況下,被賜為女官的……

    宮女們都退了出去,暖閣裡只余下姐妹二人。郁琳惡狠狠地盯著郁心蘭道:“看到我這個樣子,你很開心吧?你這個毒婦,小心你生兒子沒屁股眼。”

    真是粗魯!

    郁心蘭原本有的那一丁點兒愧疚,立時煙消雲散了,淡然道:“可惜你說錯了,我兒子好得很。”她設計了郁琳一回,何嘗不是因為郁琳想設計她在先?

    到底在宮中生活了大半年,郁琳如今比之前穩重得多了,一時忍不住脫口說了惡言,這會子已經冷靜下來,優雅又淡然地問,“你來看我做什麼?”

    郁心蘭輕笑,“別以為是我願意來看你,是皇後娘娘令我來的。反正你過幾日就會出宮回府了,我便提前告訴你,你三姐她小產了。”

    “什麼?”郁琳大驚,她和另一名女官,一直被關在這個漱芳齋中,本是連三姐懷孕都不知道的,“是不是她的側妃干的?你也不去幫一幫三姐,虧得三姐還總說想照拂你。”

    郁心蘭在心中輕哼,小臉上卻是一派憂郁,“都說小產不吉利,婆家人不讓我去,我也沒法子,只讓人送了些禮品過去……到底是一家子的姐妹,難道我會盼著她倒霉嗎?”

    郁琳跟郁玫的感情十分好,心中大痛,前思後想了片刻,篤定地道:“肯定是祁柳干的!一定是!等我出了宮,我就去幫三姐懲治祁柳。”郁心蘭點了點頭道:“你有這個心也好,可王府的後宅,你還是得謹慎。”

    郁琳冷哼,“我怕什麼?過幾個月,我就要陪嫁去大慶國了,誰敢拿我如何?”

    “正是這樣。”郁心蘭笑了笑,“不如聊些別的吧。你這回陪嫁大慶國,怕是不能帶多少人去,卻不知你打算如何安置你院裡的人?”

    郁琳淡漠地道:“她們都是家生子,府中自會安排。”又隨口問道,“對了,你不是說要將大丫頭都許出去?許了幾個了?”

    郁心蘭就等她問這句話,輕歎一聲,“才許了一個。我不喜歡勉強人,當初給錦兒說親時,也是問過她意思的。本來,我陪嫁的一個丫頭,跟三姐的陪房石磊說過幾次話兒,我還想配給石磊,只是,前段時間又見著她跟荷香居的掌櫃說話,拿不准她到底喜歡誰,就先擱下了。”荷香居是王妹的陪嫁鋪子。

    郁琳心中一動,故作淡然地問道:“那丫頭叫什麼?”

    “叫千夏,我房裡的蕪兒、巧兒都還沒許人的,你若有人選,便幫我留意一下。”

    “嗯。”

    郁心蘭見也聊了半柱香的時間,怕誤了看殿試,便起身告辭了。回到泰安宮,與眾女眷匯合後,便一同到觀景台觀看武舉殿試。武舉可比唱戲好看多了,況且在滑溜溜的冰面上比武,選手時常會滑一下,滑稽百出,更添樂趣。

    赫雲連城在男子席上看得入神,忽地一名小太監走近他身邊,輕聲道:“大人,泰安宮的崔總管請您到那邊說幾句話。”

    這崔總管很得太後信任,在宮裡也算是說得起話的人,赫雲連城忙起身過去。卻原來,雀總管是幫榮琳郡主帶話兒的,“郡主說,她有極重要的事要與大人說,請大人到海宴閣一見。”

    赫雲連城聽了後,心中極為反感,這個榮琳怎麼還是糾纏不清?他冷淡地道:“請崔總管回復郡主,皇上賜恩宴,某不便缺席,若真有極重要的事,待日後說與內人聽也一樣,內人自會轉告。”

    說著,塞了一錠銀子給崔總管。

    崔總管見赫雲連城不去,心中只是一歎,卻又記起榮琳群主方才的樣子,和哆哆嗦嗦的請求,少不得多說一句,“郡主神色焦急慌張,想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赫雲連城更不耐煩,冷瞥了崔總管一眼,“若是私事,就讓她現在去與內子說,若是公事,自有管理衙門。”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被赫雲大人鄙視了。崔總管心裡非常無奈,他還不是看太後疼愛榮琳郡主,才來討這個嫌?他搖了搖頭,將銀子塞入袖袋,到海宴閣回話。海宴閣內沒生火盆,榮琳哆哆嗦嗦地小廳內走來走去,也不知是天兒冷的,還是被剛才偷聽到的話兒給嚇的。好端端的,她干嘛要跑到那兒藏起來,就為了遠遠看靖哥哥一眼?這下好,聽到那樣不該聽到的話……可是,這事兒對靖哥哥卻是極有幫助的,說不定,她能以此為借口,讓靖哥哥娶了她。

    想到這裡,榮琳又沒那麼怕了,只是這裡沒生火盆,實在是有些凍得難受,雀總管去了這麼久,怎麼還沒把靖哥哥帶來?

    正想著,海宴閣的雕花楠木門被輕輕地推開一肩,一抹嬌小的人影快速地閃了進來。

    榮琳聽到門響,以為是赫雲連城,揚著笑臉轉頭望去,卻發覺只是一名女子,頓感失望,因背著光,一時沒看清是誰,冷聲哼道:“出去,本郡主有事。”

    那女子慢慢走近,邊盯著榮琳的繡花鞋邊道:“呵,堂堂郡主的鞋上怎麼會有這種髒東西?原來剛剛躲在梅樹後的人,真的是你!”待那女子步入閣中,身周的光線沒那麼刺眼,榮琳終於看清楚是誰,頓時駭得一張小臉沒了半分血色,“你……你……別過來……我……我叫了靖哥哥……他……很快就……就來了……”

    那女子輕輕一笑,“是麼?”說罷,飛快地揚起了素手。

    崔總管來到海宴閣前,想好了說辭,端出一臉焦急的樣子,快跑幾步,推開門道:“郡主,皇上令赫雲大人監考,所以……郡主,天吶,來人吶,來人吶!”

    郁心蘭看比武看得津津有味,忽地發覺上座上一陣慌亂,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事?過得片刻才知道,原來是榮琳郡主給凍暈了……真是奇了。榮琳郡主暈過去了,自然有太醫照看,比試還是照常進行。最後,由皇上欽點了武舉前三甲,果然如所預料的那樣,給幾人都賜了婚。這幾名武舉子出身都是普通的小官或是商戶,而皇上指的,卻都是高官之女,得此良緣,自是喜不自勝,忙忙地磕頭謝恩。

    宴會之時,赫雲彤擠到郁心蘭的身邊,壓低了聲音道:“你知不知道榮琳為何會凍暈?”

    郁心蘭望回去,赫雲彤鄙夷地笑,“她跑到海宴閣裡,脫了衣裳,想裝可憐勾引靖弟,可惜靖弟沒去,她竟活活凍暈了。你說可笑不?”郁心蘭咂了咂舌,“真笨!”不知道等人來了再脫衣?

    赫雲彤也是同感,“就是,沒見過這蠢的。”

    這事兒,赫雲彤能打聽到,旁人自然也能打聽到,宴席結束之時,榮琳郡主便成了上流社會的一大笑話,雖說太後下令禁言,可哪能防得住旁人私下裡議論?

    只第二天,許文就聽說了,頓時就沒了臉面,恨得直往安王府裡沖,找榮琳興師問罪。安王府的人哪裡會讓他進去,一連將他攔下幾日。紅玲便勸他,您日後是她的夫君,應當她來跟您道歉才是,哪用得著您親自上門?

    許文一聽,也是這麼個理,便安心回府等榮琳上門道歉,哪知大年三十那天,竟等來了榮琳郡主香消玉殞的消息。


      
第一百三十六章

    年三十,大清早,天空中就開始飄起了雪花,仿佛要為那抹絕色的芳魂送行。

    下晌,赫雲連城與郁心蘭同乘一輛馬車,去安王府憑吊。明日就是年初一,這時代的人很迷信,覺得新年第一天就上靈堂,十分不吉利,所以京中的權貴功勳們,都趕在今日來安王府或憑吊或問候寬慰。

    因此,直接導致安王府的正門和側門全部塞車,定遠侯府的馬車,也只能排在長龍之尾,耐心等候安王府的管事安排客人進府。赫雲連城的臉色不太好,郁心蘭也垂著眼簾沒說話。她雖是很討厭榮琳郡主,可是乍聽到其死訊,心裡仍是不舒服,突然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的哀傷感,為這時代的女子。

    論說起來,榮琳算是敢於大膽追求心中所愛的人,若她追求的對象不是已婚人士,郁心蘭說不定還會覺得她是敢愛敢恨的奇女子;或者,若是連城與其他的男子無異,那麼左擁右抱,雙美在側,亦不是問題。只可惜,世間沒有那麼多如果,就是郡主,亦是抗爭不過命運。

    而且,再重來一次,郁心蘭亦是會努力要求連城拒絕榮琳的示愛,只不過,若是知道今日的結果,會不會換一種溫和的方式,不將她與許文設計在一起?郁心蘭想了又想,卻又找不出溫和的方式來。情場,果然如戰場啊!

    就連她都生出了一點點的內疚感,就遑論連城了,怎麼說,上回榮琳郡主也是為了見他才……

    郁心蘭將手放入赫雲連城的大掌裡,輕輕地道:“別想了。”

    赫雲連城閉上眼,轉了轉干澀的眼珠,輕聲道,“那天她說有極重要的事要告訴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之前在莊郡王府,榮琳郡主就來過這麼一出,想用“重要的事”引赫雲連城去相見,換成是郁心蘭,第一反應也絕對是不相信。只是人死如燈滅,以往的恩怨隨風飄散,而有些未完成的事,就會瞬間成為疑問:若是真的有重要的事呢?

    赫雲連城就有些這樣的情緒,他甚至開始懷疑,榮琳是不是因此事而……這種想法也就是一晃而過,以太後對榮琳的疼愛,不可能她昏迷不醒,也不著人調查一下前因後果的。

    宮裡的內廷太監,是專門管理內宮刑責的,辦事手段不輸六扇門的高手,若是內廷太監們沒有查出什麼,就應當是沒什麼了。馬車又再啟動,赫雲連城便丟開了這些思緒。

    男賓走正門,女賓乘馬車從側門直進二門,到了靈堂,郁心蘭、二奶奶、三奶奶、赫雲慧等同輩之人,在榮琳郡主的靈前上了三柱香,復又出了靈堂,在婢女的引領下,到偏廳和小花廳休息。

    總不能上完香就走,加之長公主與安王妃,那是實打實的姑嫂,總要安慰幾句“節哀順變”之類的話。

    花廳裡,八寶絞金絲青鸞桐油燈內,長明火燒得正旺,照得屋子裡透亮透亮的。

    郁心蘭穿著一身遍地撒魄梅花的素淨小襖裙,背燈而坐,臉上恬靜又溫柔。

    連喝了兩杯熱茶暖胃,這會子有點內急了,她忙招手喚過安王府隨侍的小丫頭,輕聲問了茅廁的方向,跟二奶奶等人打了招呼,自行去了。解了手後,恰巧雪也停了,郁心蘭不急著回人擠人的花廳,便裹緊了身上的白狐皮披風,信步沿著抄手游廊慢慢地走。

    今日安王府中的賓客多,只要是能燒地龍的房間,都利用了起來,隨意經過幾間小廳或是暖閣,都能聽到裡面飄出來的只言片語。

    “榮琳郡主還真是可憐,聽說這幾日,就一直沒清醒過來,渾身凍得跟冰塊一樣,婢女們拿熱巾子搓,都搓不熱。”

    “哎,說起來,都是那個赫雲少夫人太善妒,若是她寬容一點,二女共侍一夫,不是挺好嗎?”

    “就是,赫雲將軍那麼出色的男子,她也好意思一個人霸著……”再往後,就是各種對她的聲討了。

    郁心蘭無聊地撇了撇嘴,干脆到園子裡去散散心。

    她不敢走太遠,就在正屋旁的小林子裡轉悠,天太冷,園子裡除了偶爾飛過的麻雀,再無別的生物。

    算著時辰差不多了,郁心蘭轉身回花廳,途經一座小假山時,聽到有人輕聲道:“你不知道,我昨晚都沒睡好,真怕郡主會半夜裡來找我。”

    “你沒做虧心事,怕什麼?”

    “不是啊,其實那天我發現……”聲音壓得極低,“郡主從宮裡被抬回來時,腳上的鞋,不是她早上穿的那雙。”

    “啊!那、那、會不會是在宮裡踩濕了,所以宮女們給主子換了?”

    “是、是嗎?”聲音很是遲疑,“我守了郡主幾夜,她迷迷糊糊的時候,總是嘟囔著什麼,我仔細聽過,好象是……別過來,這樣的話。是不是,鬼差來提人呢?”

    “你別盡想些亂七八糟的,小心王妃打你板子。”郁心蘭並不是刻意要聽,只不過她以前就愛娛樂八卦,只要聽到有人壓低了聲音,耳朵就會自覺地留意一下。本是沒覺得什麼,幾個丫頭膽小,怕榮琳的鬼魂而已,可那個丫頭的最後一句話,卻令她如遭雷劈。別過來?榮琳明明是在等連城,病糊塗了,也應該是說,“怎麼還不來”吧?

    聯想到榮琳說“有極重要的事”要告訴連城……狼來了的故事裡,那個牧羊的孩子,最後一句“狼來了”,也是真話啊。說不定,榮琳真的是有什麼事要告訴連城,是會觸及到某些人的利益,還是洞悉了某個陰謀?所以,讓人給剝了衣服,丟到雪地裡?

    若有了這種假設,之前覺得很確實的事,就開始變得不合理起來。說榮琳想脫了衣服勾引連城,郁心蘭相信!可榮琳再傻,也不至於人都沒等到,就先脫了吧?就算是這樣,寒冬臘月的,脫了也不用個狐皮大氅裹一裹?

    只是,之前榮琳就鬧過幾次笑話,眾目睽睽之下,衣襟被扯開也是有的,所以再來一次,大家伙就很輕易地相信了。

    這種猜測,讓郁心蘭頓感遍體生寒,皇宮內院,竟然也有人敢殺人滅口嗎?

    她忙裹緊了披風,快步往溫暖的小花廳而去。

    剛轉過月亮門,就迎面遇上唐寧。唐寧忙笑道:“真巧,陪我走一走吧,屋子裡又熱又悶。”

    郁心蘭自是不好拒絕,又轉身隨著她,沿著抄手游廊,慢慢溜達。唐寧斟酌了一下,才柔柔地開口求道:“心蘭,聽說長公主和侯爺都很疼你,你……能幫幫我麼?”

    郁心蘭知她指的是赫雲慧的事兒,便道:“不是已經下了帖子,年初八聚一聚嗎?”

    說到這個,她就想起來,原本也同時是想幫郁珍和南平王世子制造點機會的,可聽赫雲連城說,南平王世子之所以要入宮請旨賜婚,是因為南平王不同意他娶郁珍,所以皇上到現在都允了他,只讓他先說服自家父親大人。她這廂走了神,唐寧卻是不依的,挽住她的手道:“好妹妹,你就幫幫姐姐吧,幫著向侯爺說說情。”

    郁心蘭被受不住這一撒嬌,趕忙道:“好姐姐,侯爺若要反對,就不會允我們請上莊郡王爺,再帶上二姑娘了。”

    唐寧一頓,仔細看了她一眼,才道:“你真不知道?”

    “什麼?”

    “錢勁將軍要回京了。就是那個被侯爺派去梁州平亂的錢勁將軍!他新提升了一名副將,據說驍勇善戰,年輕俊美,文武雙全,侯爺似乎……”

    郁心蘭立即明白了,侯爺大概還是更中意這位未曾謀面的副將,她只得道:“那我就更沒法子了,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頓了一下,腦中快速想了想,才將早就想勸,又一直不方便開口勸說的話,給說了出來,“其實,這樣不是挺好?你與莊郡王本就恩愛,何必非要替他納側妃娶平妻的?”

    才開了個頭,就被唐寧給打斷了,“你明知我不能……我一直拿你當手帕交的,你可一定要幫我。”

    郁心蘭斷然拒絕,“很抱歉,我真的不贊成男人三妻四妾,所以,我不會幫這種忙。”

    唐寧急了,“是我自己願意的。不怪王爺。”

    “我沒說怪王爺或是誰,如果你們自己願意,又能如願,成親之日我會到府恭賀,可要我從旁助力,我必是不應你的。”

    唐寧聽了這話,差點哭出來,“小彤一直說你是個熱心的,為什麼就是不願幫我?你難道怕我委曲了慧姑娘不成?”

    郁心蘭努力緩和語氣,“不是,我知道你性子好。只是我覺得……唉,這麼說吧,太醫只是說你氣血不足,又沒說你一定不能生了,你何必這樣逼著自己?吳為前幾日就動身回師門去幫你找師兄了,或許年後就能帶他師兄回來。你的身子,未必就一定沒希望。”

    “我知道你是賢惠,一切為了王爺著想,可你想過這事兒的後果沒有?

    本朝的律法從不禁止平妻,可實際上有幾家是有平妻的?你想讓王爺盡早能得嫡子,可難道定下二姑娘後,你的身子就不打算醫了,只讓二姑娘為王爺生嫡子?兩府要結親,光這六禮就得幾個月,之後再備嫁,最快也要半年後才能成親。有這點時間,只怕你的身子都已經給醫好了,若二姑娘還沒進門,你就有了身子,又該怎麼辦?這些問題你想過沒有?”

    郁心蘭一口氣說完,見唐寧低頭不語的樣子,心裡就是一歎,觀念不同的人,果然是難以溝通的,“我想說的說完了,你若堅持要替王爺求親,我也沒道理攔著,但我是決不幫這個忙的。”

    唐寧低低地道了一聲,“知道了。”

    兩人沉默無語,手挽手地往回走,唐寧徑直乘馬回府了,郁心蘭一轉頭,就見赫雲彤笑看著她。

    赫雲彤道:“我之前也勸過唐寧,她呀,就是怕別人說她不夠賢惠。”又壓低了聲音道:“那名副將,是我推薦給父親的。”

    其實赫雲彤的心裡也挺矛盾的,自家妹妹是個什麼性子,她還不清楚嗎?當主母,不一定能斗得過小妾,當側室就更不必提了,一定是會被相公忘到天邊去的人,若是與唐寧成了姐妹,以唐寧的溫和性子,倒還有幾分機會,生下一男半女,老了也有個依靠……可她又不願自己的妹妹被人娶了,只是為了生兒育女。好在天上掉下個俊副將,一下子就解了她的難題,她立即讓丈夫去與父親說,侯爺調看了那名副將的履歷,心下亦是十分滿意。因此,赫雲彤拍著郁心蘭的肩道:“你比我勸得好。”

    郁心蘭搖頭苦笑,“我其實沒打算勸她的。”她真的沒打算勸,剛才又沖動了一把。若僅僅是娶二姑娘為平妻,她可能會勸,但若是唐寧他們夫妻有別的什麼想法,她跑去勸,好象要壞人家的事似的。反正侯爺那邊,她完全不擔心,若莊郡王真以為娶了二姑娘,就能取得侯爺的支持,事實會告訴他,他的算盤就完全打錯了。長公主在正房裡勸了嫂子一場,紅著眼眶出來了,一家人又乘馬回府。郁心蘭回到屋子裡,就將丫頭們都打發了出去,將自己在安王府聽到的話兒學給他聽,“我總覺得榮琳的死有古怪,咱們得好好查一查才行。”

    若真的是謀殺,對方既然能殺人滅口,榮琳知道的事,肯定就十分機密,她又著人去請赫雲連城,只怕對方會以為連城也知道了什麼……這樣的話,可就危險了。

    赫雲連城微微挑眉,難道真的有古怪,他想了想道:“若真是謀殺……那就必須驗屍。”

    可是吳為又不在,赫雲連城會驗,卻是不精的,而且,死者為大,沒憑沒據的,人家怎麼會讓幾個男人翻看榮琳郡主的屍體?

    一時間,兩人又都為難起來。

    赫雲連城道:“這時節還好,一般至少會停靈三七二十一天,我盡快找到吳為,應該來得及。”

    商量完了,郁心蘭將紫菱叫進來,拿了二十兩銀子,給靜思園的丫頭婆子們添菜,又將分裝好的壓歲荷包分發了下去。

    按侯府的規矩,下人們的年夜飯,是每院兩桌十五兩銀子的席面,雞鴨魚肉都有,郁心蘭再添,就能吃上些海味、野味,再加之大奶奶給的荷包分量十足,下人們都笑得合不攏嘴。

    赫雲連城和郁心蘭收拾打扮好,便一人抱著一個寶寶,乘小油車去上房。

    侯爺正在上房與甘夫人和長公主說二姑娘的婚事,那名副將聽到了風,立即就修書請在京中的師長代為做保山,顯得誠意十足。

    長公主沒什麼意見。

    可甘夫人聽說那名副將的父親,只是一名正四品的邊疆守備將軍,當時就不樂意了:“侯爺,這個叫諶華的,怎麼比得上莊郡王?您還說要為二姑娘找個好人家,正四品的官員,算什麼好人家?”侯爺耐心地解釋,“諶家就只有諶華一子,幾個姐姐都出嫁了,人口簡單,慧兒嫁過去之後,只要侍奉婆婆,有什麼不好?你以為依慧兒的性子,莊郡王爺能忍她多久?”

    甘夫人就是不依,好不容易來個可以依仗的女婿,她如何願放手?說到最後,侯爺都來了脾氣,“我何時說要草率行事?這不是來跟你商量嗎?今日保山來了,我也言明了要好好考量,總會要親眼見到諶華,看透他的人品再定。”

    正好赫雲連城夫妻兩抱著小寶寶進來,侯爺旋即又眉開眼笑,伸出兩手道:“來來來,把爺爺的乖孫子給爺爺抱抱。”

    連城忙將兒子交到父親手中,侯爺俊美的面部不再冷硬,柔和成了面團,甚至還沖曜哥兒擠眉弄眼地逗他笑。曜哥兒感覺到爺爺對他的疼愛,扯著無牙的小嘴,咯咯地笑個不停。悅姐兒也被長公主抱了過去,寶貝寶貝的叫個不停。

    五爺這時才敢從小廳裡跑過來,小腦袋轉動個不停,一個勁地叫:“給我抱給我抱。”

    甘夫人心中不悅,呵斥道:“不許鬧!你也不怕摔著了孩子。”

    赫雲征不高興地撅起嘴,漂亮的鳳目裡盡是委曲,“我抱了幾次了,什麼時候掉過。”

    侯爺抱著孫子不願松手,長公主便讓悅姐兒交給他抱。赫雲征立即抱到一邊去玩兒了,紀嬤嬤緊張地跟在五爺身後,生恐他掉著了姐兒。這時,西府的大老爺、榮爺、璉爺,以及二爺、三爺、四爺帶著妻子到了,眾人見過禮後依次從下。侯爺一邊逗著曜哥兒,一邊問赫雲策話,問他最近看了什麼書,有沒有定時習武之類。赫雲策恭恭敬敬地答了,二奶奶也在一旁幫腔道:“二爺不敢忘記父親的教誨,每日都有看兵書,練字,修身養性。”

    侯爺點了點頭,“你那急進又魯莽的性子,若是能改好,日後也不愁不前途。”

    二奶奶忙道:“還要請父親多多提攜。”

    侯爺淡淡地道:“我只能給他機會,能不能上進,還要看他自己。”

    二奶奶悄悄扯了扯二爺的衣袖,二爺忙保證道:“兒子已經痛改前非,日後只會安心差事,不去想旁的那些有的沒的。”

    侯爺這才滿意地笑道:“若真如此,我明日入宮,便向皇上求情,再給你謀個官職。”

    二爺臉上難掩激動之色,一旁的榮爺和璉爺都向他道喜。大老爺看不得侯爺這般寵愛曜哥兒的樣子,捋著須道:“二弟,不是我說你,你兒子比我多,怎麼孫子卻這麼少?”

    二爺和三爺頓時尷尬了,四爺倒是神色自若。

    程夫人見狀,不免得意道:“還是我的榮兒、璉兒有本事,說起來,娶妻不就是為了生子麼?二弟你這幾個兒媳婦還真是……唉,要不要我再幫你們兄弟幾個說幾個貴妾?我娘家有幾個侄女,正好到了說親事的年紀,都是顏色生得好的。”這最後一句話,是對著二爺幾兄弟說的。

    三爺唇角一彎,差點就要應了,二爺卻黑著臉道:“多謝伯母的好意,我房中有妻有妾,暫時不想此事。”

    郁心蘭捏著杯蓋輕輕刮著茶沫子,悄眼打量程夫人,這人還真是……怎麼說呢,這樣直接地就要將自己娘家的侄女,塞到別人屋裡去,而大老爺在一旁還一副想幫忙的樣子,這夫妻兩都是又蠢又討嫌,怎麼看都不象是個有心機的。

    到底三爺身上的毒,是誰下的?

    家裡為什麼只有連城和赫雲傑中了毒,赫雲策和赫雲飛卻又沒事?

    上回發覺了一點線索後,赫雲傑仍是與往常一般,時不時地到那家澡堂子裡去一次,侯爺派人暗中跟著,卻沒有半點收獲。她原本的直覺,不是赫雲策,就是大老爺那邊的人干的,可幾次見到大老爺,都是一副蠢樣子,實在又難以說服自己。

    思量間,晚宴便開始了。侯爺還是抱著曜哥兒不松手,用過飯,給小輩們壓歲錢時,給曜哥兒的,也是最大的。璉爺的兒子半大不小,正是會說話,又不是太明事理的時候,直接就撅起了小嘴,“叔爺爺偏心,我要曜弟弟的那個紅包。”

    惜奶奶忙拉著他道:“你別鬧,曜哥兒是你叔爺爺嫡親的孫子,哪是你能比的?”

    這話說得真是酸!郁心蘭真想當眾翻白眼,小孩子愛攀比就算了,偏是連惜奶奶都是這般,西府的人平日裡就占盡了侯爺的便宜,大過年卻還要跟個奶娃娃置氣,再大的紅包,不也就是幾兩金子的事嗎?話說出口,也不怕寒酸。

    定遠侯眼都不抬地道:“沒錯,個人的孩子個人疼,壓歲銀子掏的是我自己的腰包,我多疼疼我的親孫子,又有什麼不對了?”惜奶奶臉上一紅,吶吶地道:“侄媳哪敢說您的不是……”

    大老爺子卻端出兄長的架子,握著胡子道:“二弟你這話就不對了。你是一府之長,你要偏心,私下裡再偏心,當著這麼多孩子的面,就得公平。”頓了頓又道:“乘著今日大家伙兒都在,我也正有話要跟你說。”

    定遠侯轉眸看了兄長一眼,淡淡地道:“請說。”

    “當初你繼承爵位的時候,可是答應過哥哥的,日後會將你這幾個侄兒當自己的兒子看待,一視同仁。以前是榮兒、璉兒放了外任,人不在跟前,有的事我就不好提,可現在不同了,他倆已經在京中留任,職位也是大有前途的,你這侯爵之位又一直沒定世子,他倆按說,也是有資格繼承的。”

    不用侯爺回答,甘夫人一聽便惱了,“侯爺又不是沒有兒子,哪有爵位不給自己兒子,給侄子的?真是笑話。”

    那程夫人也毫不客氣地回嘴道:“弟妹還是不要說話的好,男主外、女主內,這種事兒輪不到你來插嘴。你應當多跟嫂子我學學,安心在府中管理後宅就是了。爵位承襲之事,自有你大哥和侯爺商量著辦。”居然拿這種話來堵她的嘴!甘夫人差點被程夫人氣暈,立即想到了同盟,轉向長公主道:“這裡你的身份最尊貴,你倒是說句話呀。”長公主坐在那裡跟尊菩薩似的,淡笑道:“這種事,自然是由侯爺來拿主意。”

    她只說是由侯爺來拿主意,提都不提大老爺,意思就很明白了。可甘夫人還是嫌她說話沒說清,恨鐵不成鋼地道:“該你拿主意的時候,你不拿主意,別到時候哭!”

    二爺和三爺憋了一肚子氣,可這種事又輪不到他們小輩兒插嘴,再看榮爺和璉爺,只垂眸看地,卻不曾謙虛地表示“自己沒有資格”雲雲,那意思不就很明白了麼?兩兄弟暗恨得咬牙。

    大老爺揪著這話題不放,侯爺卻只是逗弄著曜哥兒玩,直到大老爺氣得胡子都快倒立了,才淡淡地道:“我的確是答應過大哥,對侄兒和兒子都一視同仁,可這爵位,卻不是我能說了算的。大哥應當很清楚!”

    當年人人都認為這爵位是大老爺的,可哪知老侯爺上了折奏後,卻被先帝給改成了侯爺。原因無他,當時外邦進犯,朝中需要一名運籌帷幄的將軍。

    所以說,在這裡談什麼長幼有序、嫡尊庶賤,都是假的,皇上一句話就能否決,爵位都是皇上想封就封,想削就削的,何況是繼承人的人選。大老爺被噎了個半死,氣呼呼地帶著一家子告辭了。甘夫人立即又進言,“雖說最後由皇上來定,可侯爺您的意思,皇上總要聽一聽的。”

    侯爺只淡淡地嗯了一聲。一家人守歲守到子時,用過團圓丸、開運餃子,方才散去。

    二爺回到屋裡還發了通脾氣,居然連西府那一家子都想來爭了,真是無恥!

    二奶奶也極是委曲,抽抽搭搭地道:“父親只知疼著曜哥兒,卻將我生的孫子給忘到天邊去了。”

    二爺煩躁地蹙眉,“大過年的哭什麼,真是穢氣!你趕緊再生一個便是了。”說罷發覺方姨娘還抱著姐兒坐在廳裡,便道:“你且回去,這幾日我宿在二奶奶這兒。”

    方姨娘在心中冷笑了一下,面上卻是恭敬地應道:“好的。妾身預祝二奶奶早日有喜,為二爺生個嫡子。”

    赫雲策發自內心地笑道:“還是你賢惠。”走過去親了親女兒,小聲道:“過幾日我去你屋裡。”

    方姨娘躲開二奶奶的視線,朝二爺拋了個媚眼,惹得二爺眉毛一顫,這才抱著女兒,扭著腰肢走了。

    三爺和三奶奶那屋裡卻是安靜得多,自打三爺發覺不育了,連房事上都低潮了不少,也算是老實了一陣子,沒再到外面留宿,只歇在三奶奶屋裡。若是以前,三奶奶自是高興的,可現在吶,歇再多晚有什麼用?

    郁心蘭和赫雲連城卻是躺在床上商量要事。赫雲連城道:“上回說的引蛇出洞的法子,皇上已經同意了,人選就定了子恆。這陣子皇上肯定會大加獎賞子恆,若是真的有人生異心,應當會派人來暗殺了。”

    “那莊郡王有沒有人保護?”

    “皇上派了劍龍衛。”

    郁心蘭哦了一聲,想起大老爺的話,又問,“怎麼突然敢當面提了?會不會是他們已經做好准備了?”又想到侯爺臉上那天塌下來當被蓋的鎮定自若,“父親是不是已經有對策了?”

    赫雲連城笑道:“有了。不過,父親連我也沒說。”

    郁心蘭俏生生地白他一眼,“不想說就不說,難道我還能逼你嗎?”

    又說起榮琳郡主的死,兩人無比期盼吳為能早些回來,再夜探一下靈堂。

    也不知說了多久的悄悄話兒,更不知是何時入睡的,待兩人醒來,已經辰時了。

    兩人忙忙地洗漱打扮,先隨父母一同入宮請安,才回府歇息。才剛換下沉重的品級大裝,門房便遞帖子來稱,“仁王妃來拜訪。”

    郁心蘭忙道:“快請。”

    郁玫將養了一個月,氣色看起來不錯,進屋便讓人送上賀儀,輕笑道:“妹妹生產時,我不方便走動,都沒親自過來看望的。”說著便要看孩子。乳娘將兩位小主子抱了過來,郁玫便想伸手去抱,哪知兩個小寶寶都哇哇地哭了起來。郁心蘭趕忙道:“現在開始認生了,待日後大些,再讓姨母抱吧。”

    郁玫只得作罷,淡笑道:“快百日了吧?到時我一定來賀喜。”又說起這次來的目的,“我陪房裡有個叫石磊的,住得與千夏家近,看中了這個丫頭,就不知你捨不含得。咱們姐妹倆,也做個親家。”

    郁心蘭含蓄地道:“我自是捨得的,不過也要問一問千夏的意思才好。”說著,便讓人將千夏喚了進來。

    千夏一聽這話,臉色隨即變蒼白,忙跪到地上,極是忠心地道:“婢子還想多服侍大奶奶幾年。”

    郁心蘭便笑了,“胡說什麼!再過幾年,你都多大了?女人家的青春可是稍縱即逝的。我原是怕你不願意,原來並非不願意,那我就作主將你讓給王妃了。還不給王妃謝恩?”

    千夏心中一滯,她再沒機會接近大爺了嗎?她這般美貌,卻只能配個奴才了嗎?

    郁心蘭已不管她哀求的目光,讓紫菱取了千夏的賣身契,交給郁玫,“這個人我就送給姐姐了。”

    郁玫笑著道了謝,又說笑了幾句,便帶著人告辭,千夏磨磨蹭蹭地收拾好包裹,慢吞吞地跟上了仁王府的馬車。

    紅蕊與她同車,朝她道:“恭喜妹妹呀。石管事很得王妃信任呢,妹妹以後就是管事娘子了。”

    再信任也只是個奴才。千夏垂著頭沒說話。紅蕊一路跟她閒聊,回到府中,去向王妃回話,“千夏說,都是四姑奶奶派她去永郡王妃的店鋪的。”

    郁玫冷笑,“她當然是這麼說!”

    之前千夏猶豫不甘的神色,郁玫都看在眼中,原本半信半疑的事兒,變得堅信不疑了,若真的還是我的人,哪裡會不願意跟我走?千夏果然是被王妹給收買了!

    難怪自己想辦什麼事都辦不成。

    這段時間府中也在大查奸細,可惜一時之間沒查出來,現在有個現成的,自然是要狠狠地拿捏,好讓那些人驚惶失措,露出馬腳。大年初二,女婿給岳父岳母拜年,到年初三,就沒什麼事了。溫老爺子剛剛上京,還沒什麼交好的同僚,覺得府中太過冷清,便請上女兒、女婿,還有郁心蘭與赫雲連城,到府中來聚聚。

    溫府之前只是普通商人住的宅子,門較小,侯府這種加寬型的馬車沒法子進去,郁心蘭和赫雲連城都在正門下了車,走正門進府。隔壁宅子中的大門,開著一條縫兒,見到侯府的馬車停下,立即打開來,上回帶人來鬧事的那個柯老頭,帶著一個氣質端嚴的老太婆走出來,遠遠地便朝她二人拱手,“赫雲大人、赫雲少夫人,新年吉祥。”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這麼客氣,又是老者,兩人只得停下腳步,回問一句,“新年吉祥。”

    那柯老頭走到近前,笑盈盈介紹道:“這是內人。”

    那柯婆婆一路走就一路打量赫雲連城,眼中的光芒越來越亮。此時忙側身上前,深深一福。郁心蘭和赫雲連城不得已,還了半禮,人家雖然是奴才,可不是她們的奴才。

    柯婆婆似乎對她二人這般懂禮,十分有好感,笑著贊了幾句,“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打過了招呼,柯老頭卻不讓開路,一副要深談的樣子,可又沒話題,東拉西扯的,還問起了赫雲連城小時的事情,“早就聽說大人英武,這般年紀就功績赫赫,想是小時候,也是吃了許多苦吧?”

    赫雲連城跟陌生人可沒說話,抿緊了唇,神色間已經有了不耐煩,直接道  “我是來拜年的。”

    柯老頭只得訕訕地笑笑,退開半步,讓夫妻二人進府。等溫府的大門送上,柯老頭問自家娘子,“是不是跟主子很象?”

    柯婆婆的眼角都濕了,“象,尤其嘴角抿起來,微微生氣的時候。”她頓了頓,又遲疑道:“可是,會不會是湊巧?沒有證據,咱們怎麼跟上頭說?”

    柯老頭眸光一閃,顯露出幾分陰鷙之色,“這世上哪裡有那麼多的巧合?必定是真的,咱們有了方向,總能找到證據!”而溫府內,因著都是親戚,人數又不多,就沒分內院外院,都坐在正屋的暖閣裡閒聊。男人們在一邊聊些男人的話題,而女人們則坐在短炕上,聊著家常。舅母常氏是出身小戶人家,出嫁前就拋頭露面謀生的,性子開朗,聊起進京幾個月來的見聞,說到開心處,就會哈哈大笑。

    表妹不得不提醒母親,“娘,您也悠著點兒,爹爹如今是官兒了,您是官夫人了。”

    常氏嘿嘿一笑,“知道,我這不就在自家人面前露露底嗎?”溫氏與郁心蘭對望一眼,莞爾一笑。

    溫氏遂問起郁珍的事兒,郁心蘭有些發愁,“不大好辦。南平王不同意,還不知王妃的意思。聽連城說,南平王有三十幾個妻妾,幸虧只得一個嫡子一個庶子,所以韓世子的地位是穩的。韓世子對珍妹妹是不錯,可是……本來娘家就勢微,若是公婆還不喜歡的話,珍妹妹嫁過去,只怕也不好受。”

    郁老爺態度的轉變,讓溫氏體會到了娘家的作用,聽了這話兒,就是一歎,“珍丫頭也是個沒福的。”

    郁心蘭道:“且看世子的誠意吧。”

    南平王就這麼一個嫡子,自然是看重的,若是韓世子能堅持不渝,應當還是有希望的,只不過,南平王爺那三十幾個妾室……郁心蘭只要一想到這個數字,就是一陣頭皮發麻,換成郁珍那個柔弱文靜的性子,若是沒婆婆支持,還真怕會被人給連皮帶骨地吞下去。除非郁珍能堅強起來,否則,韓世子平日裡總有公務要忙,又不可能搬出去住,再心疼她,若總是什麼事都要男人為其出面,隨著時間的推移,男人的心只會被這些日常瑣事給磨得一點不剩。

    這話兒,郁心蘭讓溫氏帶給郁珍,若是真願意嫁入那樣的高門大戶,就得有十足的心理准備,否則,為了小命著想,還是能避就避。到了大年初六,吳為便趕回了京城,還帶來了他的師兄。原本郁心蘭以為吳為的師兄,頂多三十來歲,哪知竟是個年過半百的老者,卻原來吳為是他師傅在七十歲高齡收下的關門弟子。

    郁心蘭立即就讓人遞了帖子給唐寧,請這位吳師兄給唐寧看診。吳師兄說唐寧的身子虧損得厲害,要慢慢調養才行,那意思,他有把握治好,於是唐寧便干脆請他住在了莊郡王府的客房裡。

    而赫雲連城與吳為商量了一番,最後決定還是夜探安王府。因為已經聽到安王府那邊的人說,大過年的停靈不吉利,只停靈七天,就要下葬。而今夜,就是最後一晚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3 04:56 PM

第一百三十七章

    摒退了丫頭們後,郁心蘭跟著赫雲連城到了內間的屏風後,親自幫他換上夜行衣。

    此去安王府夜探,也不知會不會出什麼意外,為免日後的事端,就不能讓靜思園的丫頭們知曉,所以之前,小夫妻倆仍是同往常一樣,先看了會書,又逗了寶寶,洗漱完後,作出要安置的樣子來。郁心蘭心裡很緊張,一直小聲地碎碎念著,先查看清楚地形再行動啦,要注意安全啦……赫雲連城一直好脾氣地聽著,嘴角微微上彎,窩心地享受著妻子的關心。

    郁心蘭想到了什麼,頓了頓道:“還是讓岳如跟著你吧。”

    聞言,赫雲連城的俊臉頓時泛起可疑的暗紅,神色尷尬,別扭了一下,便拉住小妻子的柔荑道:“蘭兒,你放心。是吳為驗屍,我不會看的。”

    郁心蘭一怔,隨即“噗,”地笑了出來。

    我哪裡是這個意思!真是的,榮琳大美人活生生的時候,你也沒多看幾眼,難道我還會跟個死人吃醋?

    驗屍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不脫衣服是不可能驗的,原只是擔心連城和吳為兩個大男人,只會脫不會穿,明日蓋棺的時候,就會露餡,所以才讓岳如跟著,好幫著讓榮琳的衣裳恢復原狀。

    不過,既然已經誤會了,就這麼誤會下去好了。免得我解釋清楚了,他反倒怪我不吃醋,心裡沒有他。

    郁心蘭這麼想著,便憋著笑,低頭繼續給連城綁腰帶。赫雲連城心裡頭窩火,解釋這個他本就覺得尷尬又沒面子,可不解釋又怕小妻子多心,他好不容易說出口了,她卻一點表示也沒有。

    正想著,郁心蘭綁好了腰帶,抬起頭來,在連城的俊臉上連吻幾下,眼睛、眉毛、鼻子和嘴,然後輕輕一笑,“快去快回,我等你。”仍是補充道:“還是讓岳如跟著吧,她是女孩子,心思細一些。”

    赫雲連城心中那點郁悶立時消散了,卻又燒起了一股邪火,可是時辰不對啊……他努力繃著的俊顏上,表情十分不自然,僵硬地點了點頭,“嗯。

    “我去找岳如。”說罷便從後窗消失了。

    郁心蘭回身轉過屏風,將小葉紫檀圓桌上的燈火熄了,縮到暖烘烘的被子裡,張著眼睛干等。

    也不知到底過了多少時辰,終於察覺有道人影來到床邊,她立即動了動,想坐起來。黑暗中,聽到赫雲連城如大提琴秀優雅低柔的嗓音,“還沒睡著?”

    郁心蘭安下了心,輕輕地笑道:“沒呢,等你。”

    赫雲連城鑽進被子,將她摟入懷中,低頭在她發間輕嗅了嗅,才緩緩地道:“不是病死的。是中了寒冰掌,很巧妙的掌力,一般的大夫只能診出榮琳寒氣入骨。”

    是了,那天她就聽到旁人在議論,說是榮琳一直就渾身冰冷,怎麼搓手頓腳都搓不熱。原來是中了什麼寒冰掌。

    赫雲連城繼續道:“明日一早,我便入宮,向皇上和太後說明此事。必須查出真凶。”

    郁心蘭點了點頭道:“嗯,也只有皇上和太後,才能阻止安王府將榮琳郡主下葬。不過這樣一來,你們今晚去安王府的事……”

    夜闖民宅都是大罪,何況是王府,況且還驗了屍體,到時少不得一通指責,弄不好還得來個冥婚,讓赫雲連城娶了榮琳郡主的牌位,保全榮琳的名聲。

    若是這樣,雖然是牌位,自己心裡肯定也不會舒服。赫雲連城無聲地笑了笑,這丫頭就是醋勁大,也只有她,一想就想到這種事上去了。待郁心蘭嘟囔得差不多了,他才緩緩地道:“你不是聽到了安王府的丫頭們議論,說是榮郡的鞋被人換過麼?太後很疼愛榮琳,只要有一絲疑點,都會要查清的,到時我再建議請吳為來驗屍。”

    “是啊!我怎麼忘了這個!”郁心蘭的聲音頓時歡快了,高興地抱住赫雲連城親了又親,“還是你有辦法。”

    赫雲連城忽地邪邪一笑,“你也很有辦法,總能讓我在想睡的時候,睡不著。”

    呃?郁心蘭還沒明白過來,他溫熱的唇就已經覆上了她的嫣唇,大手也探入了衣襟之中……

    次日清晨,赫雲連城便著裝入宮,而郁心蘭剛是睡到快晌午才醒來,還是覺得腰酸背痛,趴在短炕上,讓錦兒幫她按背。

    紫菱輕輕地走進來,向郁心蘭匯報從仁王府打聽到的消息,“千夏已經配給石磊了,不過聽說過得不怎麼好,石磊的老子娘嫌她以前伺候過大爺,拿捏得厲害,千夏天天哭訴,她是有元帕的,可石磊又是個孝順的,他老子娘不喜歡這個媳婦,他自然也不敢給好臉色看。”

    伺候過大爺,這話聽起來十分有歧意。郁心蘭雙手交疊,將小巧的下巴擱在手背上,慢悠悠地道:“什麼石磊的老子娘嫌她,這分明是郁玫的主意,打量著用別的方法折騰千夏,卻又要讓別有用心的人能嗅出些不對勁來。”

    紫菱笑道,“還是奶奶算得准。”

    之前故意幾次三番地說要將千夏配給這個配給那個,千夏那個丫頭自然會著急,連城那邊她又幾次沒下得去手,為了不做奴才妻,她就只有向郁玫賣好,希望郁玫不要同意她與石磊的婚事。郁心蘭那段時間透露了不少信息出去,很快都被千夏給傳到了郁玫那裡,可惜到最後,卻又不能證實,或是證實了是假的。如此幾次之後,郁玫自然會開始懷疑。再加上郁琳出了宮,肯定會去向郁玫提起,千夏跟王妹陪嫁鋪子裡的掌櫃說話的事兒,郁玫自然就會開始懷疑千夏了。

    這種一邊出賣女主子,又一邊想爬男主子床的丫頭,郁心蘭連自己出手都嫌惡心,直接就送給郁玫去調教好了,剛好還能同時離間郁玫與其他人的心。她可不相信在這批陪嫁的丫頭婆子裡,王夫人只安插了一個棕子。想了想又笑,“郁玫可不是個會吃虧的人,若她的孩子真是永郡王的人動的手腳,能查出來還好,查不出來,日後可有得熱鬧看了。”

    紫菱輕輕點頭,“的確是。這些人也真是,爭就各憑本事爭,何苦拿婦人和孩子來作伐子!”

    郁心蘭最為鄙視的也是這個,“就是!只不過,人家才不是這樣想的呢,只要能打擊到對手,什麼法子都能使得出來。”她頓了頓又道:“記得將千夏的這些事,說給千荷她們聽,隨便她們在院子裡傳,別太顯眼就成。”紫菱輕笑道:“明白。希望能多詐出幾個細作來。”郁心蘭輕笑著伸手捏了捏紫菱的臉頰,“真是個聰明伶俐的女人。”

    紫菱臉一紅,怕大奶奶又說起什麼婚配的事,趕忙尋了一個借口,退出了暖閣。

    郁心蘭有些氣悶,問錦兒,“錦兒你憑良心說,難道我做的媒不好麼?我給你許的親事不好麼?”

    錦兒雖是已為人婦,卻仍是面子薄,問及這話就紅了臉,卻仍是實誠地道:“奶奶是真心替婢子們著想的。”

    郁心蘭一拍枕頭,“就是啊!紫菱的婚事我肯定會好好替她謀劃呀。嗯……你有空去問問她的意思,她到底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錦兒輕聲道:“婢子嘴笨,怕沒問出來,就被紫菱姐姐給察覺了,不如讓蕪兒去辦。”

    “蕪兒呀,嗯,你去跟她說吧,隨便也問問她有沒有中意的人。”

    今年蕪兒也有十七了,年前終孝就透了點意思,似乎想替二兒子佟新求娶蕪兒。只不過,蕪兒的身份比較特殊,郁心蘭原是想著,將她許給安亦的弟弟安然的,至少是個白身,不是奴才。可安然比蕪兒小了一歲,這裡可不興姐弟戀,說親的難度就大上許多了。

    郁媒婆正胡思亂想著,紫菱急急地挑了門簾進來,“大奶奶,宮裡差了人來見奶奶,冬總管陪著過進來了。”

    郁心蘭趕忙坐起來,錦兒和紫菱上前幫她將簪釵扶正,裙擺拉平。冬總管就陪著一名太監走了進來。

    那太監顯得十分有禮,“給赫雲少夫人請安。皇後娘娘差咱家來請大奶奶。”

    郁心蘭忙讓紫菱送上一個大紅包,“大過年的,勞累公公跑一趟,一點小心意,給公公買壺酒暖暖身子。”

    那太監掂了掂荷包的份量,臉上就笑開了一朵菊花,“皇上和皇後都在等著少夫人,有什麼事雜家在路上跟少夫人解釋吧。也不必著正裝了,常服就行。”

    看來是召見得急,郁心蘭低頭審視了一下自己的著裝,覺得很能見人,便披上白狐披風,隨那名太監一同走了,到了目標地才知道,卻原來不是入宮,而是到了安王府。

    經過一番解釋,郁心蘭才知道,原來連城入宮稟報了皇上後,皇上十分重視,自己的後院居然有凶手出沒,自己的安全可都是大打折扣的。所以當即便告知了太後,也差人去了安王府,宣安王爺和安王妃入宮,細問回府後,榮琳的診病情況。

    表面上聽起來,就跟中了風寒是一樣的。可赫雲連城卻以“一時風寒,怎會如此嚴重”為由,提出請吳為驗屍。

    安王爺和安王妃乍聽女兒有可能是冤死的,本來還在大聲請求皇上找出凶手,可一聽要驗屍,當即就炸了毛。

    這年代的女子太講究貞節了,多露出一點皮膚都不行,就是死後,也是神聖不可浸犯的。可驗屍就意味著女兒的身體會被男人看到,安王爺和安王妃自然是不允的。首先是不是他殺還不一定,就算是,只要在宮內嚴查,必定能找出凶手來。

    就是皇上和皇後、太後,也覺得驗屍的要求太過了,斥責了赫雲連城幾句。赫雲連城又不能說自己已經去驗過屍了,只好說,聽聞江湖中有各種手段,或是下毒或是發掌,能讓人看起來跟生病一下,就是太醫也不一定能把出脈來,只有驗屍才行。

    說到後來,皇上和皇後自是動了心,可安王爺和安王妃仍是不允。更是恨上了赫雲連城,說他之前對女兒冷漠,女兒死後還要來毀她的清白。安王妃更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如果一定要給女兒驗屍,就先把她給賜死吧。一時之間,太和宮裡雞飛狗跳,若不是太和宮在外宮,皇上又早令侍衛們遠遠守衛,不許人靠近,只怕凶手都能聽到安王妃的哭聲。可皇上既然動了心,就必定要達成目標。太後最後也勉強同意了,皇後便建議,不如先去安王府,再多請幾個親信大臣及其女眷過來,幫著勸一勸安王爺和安王妃。

    郁心蘭下了轎,抬頭就看見赫雲彤和御史周夫人,這兩人的神色都有些尷尬,畢竟同為女子,都覺得被人看去了身子,是件羞恥的事情,哪怕榮琳已經死了。

    郁心蘭只得先在外面,將她們倆的思想工作做通,畢竟她是赫雲連城的妻子,恐怕安王妃也象討厭連城那樣討厭她。

    榮琳到底不是自家的女兒,赫雲彤和周夫人很快就被說通了,三人一同進去,對著安王妃好一通勸說。

    安王妃氣得幾乎要發瘋,完全不顧形象地猛拍桌子,震得杯蓋在茶杯上跳了幾跳,“你們一個個說得輕巧,若是你們自己的女兒要讓人驗身呢?嗯?你們怎麼想?你們會不會願意?還只是點捕風捉影的事兒,就要來驗……對了!肯定是你,肯定是你出的主意!”

    安王妃忽然將目光放在郁心蘭的臉上,面色猙獰,“必定是你!你嫉妒我女兒生得比你美貌,嫉妒她跟赫雲靖一塊兒長大,你恨她……恨她……”

    到底說不出女兒倒追人家夫君的丑事來,安王妃忍著淚,恨恨地道:“琳兒都告訴我了,她跟許文的事,是你陷害的!我們都已經一忍再忍了,你為何還不甘休?還要來毀琳兒的名節?你這個惡毒的女人!”說著大慟,取了帕子掩面,“可憐我的琳兒,還未出嫁,入不得許家的祖墳,又是個女兒身,更不能入皇家塚,身為郡主,卻只能做個孤魂野鬼,嗚嗚嗚……”

    郁心蘭輕歎一聲,心裡覺得委曲,臉上還不能露出來,只能陪著笑解釋了幾句。可安王妃冥頑不靈,郁心蘭勸得火氣上湧了,忍不住冷嘲道:“連皇上和太後都允了的事情,王妃這般阻攔,卻不知是想掩飾什麼?”

    安王妃將要出口的哀怨話語全被噎在嘴中,噎得嘴巴張到了最大,老半天才驚愕地指著郁心蘭道:“你這個惡毒的女人在說什麼?琳兒難道是我害死的嗎?我要掩飾什麼?不行!今日你不把話給我說清楚,我跟你沒完。別指量著我們安王府好欺負,再不得聖寵,可我家王爺也是堂堂正正的皇家血脈,不是你一個小誥命夫人可以詆辱的!”

    郁心蘭神色淡淡、語調淡淡地道:“我何曾說過榮琳郡主是王爺和王妃您害死的?這話可是您自個兒說的!真想抓到凶手,就得驗屍,放在哪個衙門裡,都是如此行事。卻不知為何王爺和王妃要如此阻攔?總是說什麼名節,宮中又不是沒有女侍衛,讓女侍衛翻查屍體,讓有經驗的許作在一旁指點就是了。”

    這也是她剛才想了半天,才想出來的法子,雖然周曲可能大一點,但吳為昨晚已經驗看過,應當能知道如何“指點”女侍衛們驗屍。赫雲彤和周夫人立即表示贊同,“真是個好主意,又能為郡主申冤,又能保住郡主的名節。”

    此言一出,安王妃倒是不好再說什麼了,卻仍是道:“女子看,不也是看?你會隨便讓女子看嗎?”

    郁心蘭眸光一寒,直盯著安王妃道:“事急從權。若是有人冤枉了我,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我可以讓女子來搜查、甚至驗身。”話說到這一步,安王妃還百般阻撓,可就真是有點問題了。安王妃被她明亮的目光刺得神情一縮,支吾道:“那得問一問王爺的意思。”

    安王妃抬手就要喚人進來。郁心蘭卻擺手阻攔,“王妃,您應當知曉此事的輕重,怎能派人傳言?反正就這麼幾個人,我們都是嫁了人的婦人,還是為了還榮琳郡主一個公道,這就陪王妃去正堂那邊吧。”

    赫雲彤立即贊同,“這樣也好。”

    此事還沒開始調查,在宮裡一直是隱密商議的,到了安王府,也不過就請了明駿和周大人過來。安王妃再沒話說,只好讓人備了馬車,兩人同乘一輛,到外院去尋皇上和安王爺。

    將情形一說,安王爺直說胡鬧,“伴作都是要培養若干年的,就聽一個大夫的三言兩語,難道就能驗看出來?”

    赫雲連城冷哼一聲,“不試一試又如何知道不能?”皇上此時也已失了耐性,直接發話,“就如此辦!”

    金口一開,再不可更改。安王爺又不是女子,總不能學安王妃鬧著要上吊,心裡縱使異常不願,也只能冷哼一聲。

    過得片刻,吳為和岳如就被人給宣了進來,黃公公代表皇上,將話一說,吳為認真地想了想道:“可以試一試。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向這位姑娘講解一下要領。”

    郁心蘭頓時松了口氣,就怕這技術活兒太復雜,吳為覺得行不通。皇上點頭應允,二人便退到一旁,吳為仔細地教導了一些驗屍的知識,聲音不大不小,讓正堂裡的人都能聽見,他並沒作假。如此交待完畢,二人便施了禮,在安王府親衛的帶領下,直接去了靈堂。

    安王妃一想到驗屍的情形,又開始抹眼淚。赫雲彤忙坐過去小聲安慰。

    郁心蘭抬眸定定地看著,面沉如水。

    皇上將目光掃了一圈,便開口問道:“蘭丫頭總是盯著安王妃作什麼?”

    郁心蘭忙起身回話,“臣婦是想關心王妃,卻又怕王妃誤會……”

    安王妃抽泣得一怔,生怕她說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話來。

    皇上卻只是“嗯”了一聲,就闔了目,沒再多話。皇上不說話,旁人自不敢說話,沉默了不過一兩盞茶的功夫,便有一名安王府的親衛慌慌張張地跑進來,結結巴巴地道:“稟……稟皇上、王爺,不、不好了。郡主的屍身,不見了。”

    安王爺和安王妃立即站起身來,不敢置信地瞪著那名親衛。皇上騰地睜開眼睛,眸中精光暴漲,沉聲喝問,“再說一遍。”

    那名親衛吞了口口水,艱難地道:“稟皇上,郡主的屍身不見了。棺材裡,只有一個人形的木偶。”

    這可形勢可真是逆轉直下。

    安王妃頓時哭了出來,“我的女兒……真命苦哇……”然後一股氣血翻湧上來,兩眼一白,暈死過去。

    因為正堂內無丫頭媳婦子服侍,赫雲彤和周夫人、郁心蘭忙上前扶住,又是掐仁中,又是撫背揉胸的,終於將安王妃給弄醒了。

    安王妃一轉醒,立即又開始哭。建安帝冷冷地低喝一聲,“閉嘴!你們先跟朕解釋一下,榮琳去哪了?是不是不滿意太後的指婚,所以故意來個金蟬脫殼?”

    若真是如此,那就是欺君之罪,至少是要滿門抄斬的。大冷天的,安王爺急得額頭上都冒出了汗,“臣……臣著實不知啊。臣、心傷女兒早逝,一直未曾去過靈堂……今日封棺,亦是……管家主持的。”

    他結結巴巴不知如何說明,也不知如何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女兒的屍體一直停在靈堂,他又沒去守著,怎麼會知道?可恨的是,之前拼命阻攔開棺驗屍,只怕在皇上的心中,已經坐實了此罪。

    郁心蘭等人這會兒都不再扶著安王妃,回到各自的座位,眼觀鼻、鼻觀心。

    沒了屍體,自然是無法驗證了。皇上立即遣人傳來了大理寺卿方正。此人正是赫雲策院裡方姨娘的父親,以前只是一名小縣令,卻善於鑽營,將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許給了赫雲策,才混了個京職。京官大三級呀。他也是有些本事,呼呼悠悠地就升了上來。此時聽完陛下的吩咐,方正立即拍著胸脯保證,“臣一定將此案徹查到底!”

    因涉及案件,又不是在自己的職權之內,旁人自不再方便留下,都站起身來待皇上發了話後,好趕緊退出安王府。

    建安帝卻道:“晌午已過,先用了膳不遲。”

    早有宮中的御廚隨皇上出宮,將安王府的廚子都趕出廚房,親自抄刀烹制菜餚。

    皇上發了話,眾人忙道:“謝主隆恩。”

    方正卻是用過午飯了的,主動提出提審安王府的下人。用過膳,方正已經得到了一點線索,“清晨封棺之時,郡主的屍身還在棺內,管家帶著數名僕從,都見到了的。封棺之後,因王爺與王妃被宣入宮,男僕不敢久留內宅,便都退出二門,靈堂裡,只幾名丫頭守著靈堂,但棺材是被圍幔隔了的,因此……她們也不敢確定,是否有人來過,只說沒有聽到一點聲響。”

    建安帝啪的一掌重擊在桌案上,“這也叫線索?沒聽到聲響,那棺材是如何打開的?人是如何沒的?”

    方正被罵了一通,卻是不急不忙,慢慢分析,“皇上請息怒,且聽臣一言。以臣之見,這番動作之大,只能說明兩點。一,是這盜屍之人,武功高強,才能來去自由,且不聞一點聲息。二嘛……”

    他故意頓了頓,抬眸在安王爺的臉上溜了一圈,“就是王府之中有內鬼,而且必需是在府中有重權之人,否則,難以做到這般悄無聲息。”

    安王爺一聽就急了,抖著胡子,怒指方正,“你給我把話說清楚。”方正嘿嘿一笑,“臣自是要說的,還要分析原由。這一嘛,可能是哪個鍾情於郡主的男子,此人或是江湖人、或是其他能花大錢請來江湖人的人,目的自然只有一個,因愛慕郡主,故而想將郡主制成人偶,前朝就曾有過這樣的案例。”

    建安帝微微點了點頭:“接著說。”

    方正得了肯定,神色間更是從容,“這其二嘛,容臣先向安王爺告個罪,僅是假設而已,請安王爺切莫放在心上。”說完向著安王施了一禮,才又接著道:“臣聽說,自太後老佛爺指婚後,榮琳郡主曾多次入宮求見,請求太後撤了懿旨,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皇後先瞧了皇上一眼,方道:“有。”

    方正又施一禮,“所以這其二,臣的猜測是,榮琳郡主不滿指婚,因而才……”

    這後面的話便不再說了。

    但誰又不知道他話裡的意思?只是不方便直接說是安王爺指使的就是。安王爺氣得直抖,卻又沒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只有不住磕頭,“請皇上明查,臣弟決不敢行此欺君罔上之事。”

    建安帝只是斜眼睨他,並不說話。

    赫雲連城長身而起,向皇上施禮道,“臣以為,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今日要開棺驗屍之事,被人知曉,因而劫走了郡主的屍身。”

    建安帝點了點頭,“有道理。兩位愛卿所言,都極有道理,此事就交予內廷和大理寺,聯合調查。一定要給朕徹查清楚。方愛卿有何不明白之處,就先詢問赫雲將軍吧。”

    方正趕忙應下,轉身向赫雲連城道:“下官先在安王府審問完之後,再去定遠侯府拜訪將軍。”

    赫雲連城點頭稱好。

    建安帝與皇後便擺駕回宮,臨上龍輦前,忽地回頭朝赫雲連城道:“聽說你和期兒初八准備請人聚會?”

    赫雲連城忙應道:“正是,請柬已經發了。”

    建安帝淡淡地道:“案情未調查出來之前,你多與方大人商討商討。”

    就是不讓赫雲連城參加了。若是缺了一個主家,這聚會也就辦不下去了。

    赫雲連城連忙應是。建安帝又朝安王爺和安王妃道:“你們白發人送黑發人,難免傷心過度,還是多在府中休養,不要外出,也不要隨意見客了。”

    這就等於是軟禁了。

    安王爺和安王妃面色灰敗,搖搖欲墜,由兩人丫頭勉力扶持著,才沒真正軟倒。

    誰也沒法子勸慰,眾人送走龍仗後,便各自回府。赫雲連城將馬韁丟給賀塵,隨郁心蘭一起坐進馬車裡。郁心蘭靠在他肩上,輕聲道,“榮琳郡主的屍體都有人搶?我瞧著多半是凶手給弄走了。”

    赫雲連城緩緩地道:“我今日一入宮,就直接去養心殿求見皇上,之後,便隨皇上去了太和殿。宣召安王爺和安王妃,也是在太和殿內。若真要漏了什麼風聲,那就只有這兩處宮殿的管事太監。”

    這兩處宮殿的小太監,自是不可能進到內殿,偷聽赫雲連城向後直稟報什麼,可管事太監有三名,一位是黃公公、一位是何公公、另一位是內廷總管秦公公。

    秦公公是事後才被宣到太和殿的,因為在內宮之中查案,是由秦公公負責。

    這三人都是極得建安帝信任之人。二人逐一過濾了一遍,也想不出會是誰走漏了消息。

    赫雲連城昨晚沒“休息”好,清晨又早起,這會子覺得有些乏了,闔上眼睛道:“方大人有些手段,等他審完安王府的人,再看情形分析吧。”

    郁心蘭便沒再打攪他。

    回到府內,赫雲連城倒頭補眠,郁心蘭便使人給賢王府送信,初八的聚會不辦了,請他幫忙給發了請束的幾處府上,送個通知。沒多久,賢王明子期就親自上門來詢問,“怎麼好好的又不辦了?是不是有什麼為難的事?”

    郁心蘭遲疑了一下,才將今日的事告訴他,“嗯……這是皇上的意思,只是連城要查案,麻煩你一下。”

    明子期睜大眼睛,仿佛聽了天書,“屍體還能跑了?”

    他想了想,又摸著下顧直笑,“挺有意思的,那我在這等連城哥醒來,好好問問他。”

    郁心蘭只得隨了他去,還提供自家女兒,做明子期的玩具。赫雲連城睡了近兩個時辰才醒,這會子天都擦黑了,郁心蘭便讓丫頭們將飯擺在暖閣,打發了她們出去,讓岳如守在門口。親自挽起袖子,服侍兩位大爺用飯,讓他們好好談談案情。

    赫雲連城也不瞞明子期,直承自己昨晚就讓人去驗過屍了,“吳為說,寒冰掌最宜女子或是太監練習,男人也能練,但是要成大功,花費的時間極大。”

    正好合了後宮的特點,不是女人就是太監。

    可後宮之中,一般的太監是不能習武的,內廷太監們,也沒聽說過誰會這種陰毒的武功。女子就更別提了,嬪妃們、女官們出自大家族,都是弱不禁風的,宮女們多半出身貧寒,要有這麼一身功夫,直接去打劫就好,干嘛跑到宮中當苦力?

    郁心蘭給赫雲連城夾了一筷子蔬菜,嘀咕道:“或許是有人深藏不露。”

    比如韋小寶遇到的海公公和假太後,那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啊。明子期也不是覺得沒有這種可能性,只是覺得,“難得這麼多年,都不露出一點痕跡。”

    那得是多深沉的心機,才能將自己藏得這般好?而且有這麼高深的武功,卻深藏不露,必定是有大目為,那麼父皇的安全就十分堪憂了。想到這兒,他再也坐不住,撂下筷子道:“我入宮一趟……我就說是我讓人去驗過,總得讓父皇謹慎些。”

    赫雲連城點了點頭,“多謝。”承擔了我不想承認的行為。明子期隨意地揮了揮手,瀟灑走了。

    赫雲連城夫妻倆,用過飯,照常安置了。

    方正那邊,還真是有些本事的,只一夜的時間,就問出了一條線索。封棺那日,謹王爺帶著家屬過來尋安王爺,說是要寬慰幾句,還讓兒子幫著送葬。

    因榮郡主是女子,又是晚輩,安王爺夫婦是不能送葬的,可安王爺的兩個兒媳婦都有了身孕,按這時節的習俗,家中有紅喜事的,要避開白事。若是無人送葬,這喪事也就太寒磣了,謹王爺的兒子是榮琳的堂兄,若能幫著送送,那是最好不過的。

    不過,送葬也挺穢氣,又是大過年的,所以安王爺並沒向幾位兄弟提這種要求,是謹王爺主動上門來幫忙。

    在方正看來,這裡頭必定有古怪。白事總歸是不吉利,又恰逢新年,沒得招來一年的穢氣,一般人躲都躲不及,謹王爺怎麼還上趕著來幫忙?若是以前就是關系特別好的兄弟,倒是說得過去,可他們兩以前,是爭皇位的政敵啊。

    而宮裡,因明子期連夜入宮,也不平靜。

    建安帝指派了十名劍龍衛,親去各宮查看,是要找出暗藏在某處的高手。可劍龍衛們在各宮殿的屋簷上飛來飛去整整一夜,也沒能引出半個人影來。

    明子期又竄到靜思園,坐在赫雲連城的書房裡直拳桌子,“這人真是狡猾。對了,你們那邊有沒有什麼進展?”

    赫雲連城道:“謹王爺昨日一早就去了安王府,呆了挺久才回府,卻正好錯過聖駕。”

    明子期冷笑,“這時間還撞得真好。不是說,上回你和九哥查的案子,那些人也是謹王的人麼?我看多半就是他了。卻不知榮琳聽到了他的什麼事。”

    郁心蘭正好端著一盅參茶進來,見到明子期,就兩眼放光,“是不是宮裡有什麼消息了?”

    明子期搖了搖頭,“沒有。”

    郁心蘭忍不住問道,“那上回查的原因是怎樣的呢?榮琳郡主凍暈在海宴閣,太後總要問個說法出來吧?”

    “聽說是榮琳自己把宮女們都趕了出去,不許人靠近,沒人知道她留在裡面干什麼。等崔公公找到她的時候,她就是那樣……暈倒在地的。”

    將人都趕走,這倒是榮琳會干的事。郁心蘭洩了氣,“崔公公又怎麼說?太後怎麼處置的海宴閣的宮女啊?”

    “崔公公就說榮琳郡主給了他賞錢,要他將連城哥找來,還說榮琳顯得很焦急,卻沒別的不妥。”
    郁心蘭作勢摸著下巴道:“很焦急……嗯,這就不對啊。我記得上回在莊郡王府,我偷聽到榮琳吩咐莊郡王家的丫頭時,氣派十足的,還知道恩威並重。就算是打定主意要勾引我相公,也不至於焦急呀。”

    赫雲連城道:“反正不是已經認定她知道了些什麼,自然是會緊張的。”

    郁心蘭擺手,“我的意思是,應該再找崔公公問一問,仔細回想一下,還有沒有別的不妥之處。”

    要是有人會催眠,還能知道更多的事,當然,這話她沒說。明子期忽然歪頭打量郁心蘭。看得郁心蘭心裡直發毛,“你什麼意思?”

    “我覺得你主意挺多的,又喜歡問,不如我向父皇推薦推薦,讓你也幫著來查案?”

    赫雲連城呵斥道:“胡鬧!這多危險。”

    明子期呵呵一笑,“連城哥你跟著一塊去就成了,你的武功這麼高,難道還怕一個凶手麼?”

    郁心蘭一聽,頓時來了精神,拉著赫雲連城的衣袖道:“連城,好嘛,我真的很有興趣啊。你讓子期問一問皇上的意思,若是皇上不允,我也不會強求呀。”

    赫雲連城一開始堅決不同意,後來架不住小妻子撒嬌打滾的,只好向明子期道:“那就麻煩你問問皇上的意思吧。隨便問問就行。”

    明子期在一旁看了場好戲,呵呵直笑,“不麻煩。”心裡道:我絕對會說服父皇的。

    果然,明子期進宮沒多久,黃公公便帶了皇上的聖旨來了,封郁心蘭和赫雲連城為內宮行走,協助內廷總管秦公公,徹查榮琳郡主一案。郁心蘭當即便走馬上任,跟赫雲連城一同入了宮。

    赫雲連城是外男,進內宮總覺得不自在,秦公公便很知趣地將靠禁門的院子收拾了一套出來。

    郁心蘭先奉承了秦公公幾句,然後便開口要上回審理的供詞。秦公公立即著人去取了來,“少夫人還有什麼吩咐?”郁心蘭笑了笑道:“先看完供詞再說。”

    秦公公還有事忙,便笑著退了出去。

    赫雲連城陪妻子看完供詞,搖了搖頭道:“沒有什麼漏洞。”

    郁心蘭嘿嘿一笑,“不用漏洞。我們再將這些人提審幾次。也隔了好幾日了,若是謊言,總有些人記不清了,若有誰的供詞前後不一致的……嘿嘿。”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此時天已擦黑,御膳房著人送了飯食過來,岳如用銀針逐一試了毒,又每樣品嘗了一口,才向兩位主子福了福,“請大爺、大奶奶用飯。”赫雲連城夫妻兩用過飯,連夜提審海宴閣的宮女、太監,因崔公公是泰安宮的總管,得要先請求過太後,才能提人,就暫且放到明日再問。審譏自然是由赫雲連城來進行,郁心蘭和岳如只是在一旁幫著做筆錄。

    聽了赫雲連城詢問的問題,郁心蘭才發覺,原來看了幾百集的柯南,並非真的就能成為柯南的,心下對連城便有了新的認識,難怪,當初他年僅十四,就能當上禁軍總領。

    赫雲連城問問題時,總是先從簡單又無害的入手,慢慢地問,在對象放松了心防之時,忽地針對她之前的回答,反問幾句,令人措手不及,往往回答的話語,真實性較高,這樣就很容易判斷她之前的回答,是否為真話。審到半夜,才將所有人都審問完,雖然加問了一些其他信息,得出了一點疑點,但大體上,與之前的那份供詞,是差不多的。

    赫雲連城蹙眉道:“難道真有人能來無蹤去無影?”

    若是夜間,只要輕功好,還能理解,可當時是白天,海宴閣又不是沒人,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他習慣性地用食指敲了敲桌面,“明天先去海宴閣查看一下地形。”

    海宴閣是內宮之中,用於聚會和宴客之所,赫雲連城並不熟悉,查看了地形後,他才能推斷,是否有路徑可以隱蔽人的行蹤。郁心蘭笑道,“這是自然的,只是,這些供詞也要再理一理。”想了想道,“明日我畫張表格出來,就很直觀了。”

    現在已是凌晨,自然是睡覺要緊。

    赫雲連城連日勞累,直睡到日上三竿起來。而郁心蘭則早早地起身,先與秦公公商量,去泰安宮請崔公公。

    連城起身之時,雀公公正好到門外,聽到裡面的動靜,請示之後,便主動走進來。

    赫雲連城向他詢問了一下當時的情形,雀公公仔細回憶,郁心蘭在屏風後,拿著上回的供詞一一應對,之後送走了崔公公。所有人都問了一遍,就只能慢慢找出不妥當的地方來。郁心蘭將一張大白紙鋪在桌上,供詞一一攤開,放在四周,自己則提了眉筆,在白紙中央畫了個四方塊,注明“海宴閣”三個字,在四邊注上方位,以及供詞上有提到的各處顯著的特征,和相鄰的宮殿名稱。做好這些准備之後,就一份一份地將供詞拿起來,仔細閱讀。a說她當時在何方向,見到了誰,與誰說了話;b說她當時在何方向,見到了誰,與誰說了話,等等。

    每個人的名字,都按她們所說的方位標記到圖上,再將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用箭頭標上,兩人相互打了招呼的,就標雙箭,某人看到另一人的,就打單箭頭。

    這樣畫完之後,人物之間的關系就十分直觀了,而且,還真是看出了一些問題。

    一個叫櫻桃的宮女稱,自己是在西面的回廊處,與某宮女說話,又看到青苗從南邊的月亮門出去。聽起來是沒問題,但另外一份供詞上,卻寫著這之間有一片小竹林,她好象見過竹林裡有衣裳晃過,卻又拿不准。郁心蘭立即指給赫雲連城看,“我們可以去海宴閣實地考察一下了。”

    赫雲連城立即贊同,兩人一同去了海宴閣,西南側,的確是有片小竹林,十數桿修竹,不算多,種得也密,但是錯落有致。赫雲連城試了一下,從竹枝間的間隙看過去,應當只能看到月亮門的一小半,從南邊出去的話,人應當是走的被竹枝擋住的那邊。雖不至於什麼都看不到,卻不能僅憑一點點衣角的背影,就判斷出是誰來。要知道,宮女是統一著裝的。

    赫雲連城瞇了瞇俊眸道:“這兩人只怕都有問題,得立即讓秦公公將其二人抓起來,若是不招,就要用刑。”

    郁心蘭點了點頭,兩人回了住處,立即讓小太監去請秦公公過來。秦公公聽到二人的分析,一拍腦門,“還是赫雲將軍有能耐,雜家卻是瞧不出來的。”

    說完,立即著人去拿人。

    等了片刻,卻得到回報道:“櫻桃還沒有找到。青苗昨日從這裡離開後,就沒回宿房,剛剛在離宿房不遠的一口枯井裡發現了她,已經摔死了,應當就是昨日半夜回房時掉下去的。”

    也掉得真是太巧合了。

    赫雲連城和郁心蘭自是不信,因有了之前的推斷,秦公公也是不信的,立即著人開始調查。依赫雲連城的脾氣,自然是要親自看一看才行,只是,他雖被任命為內宮行走,但真的不方便四處活動,於是便只能等秦公公安排完事情,同秦公公和郁心蘭一起,去那口枯井處查看。

    枯井比較大,有井沿,但井沿上沒有吊水用的井架。赫雲連城看了一圈,沒出聲,眸光投向秦公公。畢竟秦公公是內廷總管,皇上的聖旨上也是說,讓他們夫妻二人“協助”秦公公查案。

    秦公公極迅速地得出了結論,“是被人推下井的,這處還有劃破的青苔皮,與青苗指甲中的污物一致。來人吶,立即將昨夜問審之人全數看押,派人在宮中搜尋櫻桃。”

    內廷太監們的行動力十分強悍,不過半日的時間,就將海宴閣的宮女重新審訊了一遍,又在宮門外,尋到了大清早用青苗的腰牌溜出宮的櫻桃。

    回到小院後,打發太監們守遠一點,郁心蘭忍不住悄聲問連城,“你覺得這個秦公公有問題嗎?不是說內廷太監也挺有本事的嗎?可我們都能發現的問題,他為何發現不了?他對宮中應當是很熟悉的,海宴閣西南面有片小竹林,難道他不知道?一聽櫻桃的話,就應當知道在說謊呀。”

    赫雲連城淡淡地道:“一會兒看他審出些什麼結果吧。”或許是有問題,也或許是官做得大了,辦事就開始官僚……

    下晌的時候,赫雲連城和郁心蘭被請到太和殿,聽秦公公向皇上匯報查案結果。

    此番結案,審出凶手便是櫻桃。

    據櫻桃招供,她那天偷了海宴閣中的一件擺設,想乘宮中人多,悄悄運到宮外賣掉,哪知榮琳郡主卻忽然到海宴閣中來,而且還將她們都趕出去。她的東西還沒藏好,怕被人發覺,就想悄悄進去拿出來,換個地方藏好。可剛一進去拿到東西,就被榮琳郡主發現了,還大聲斥責了她。偷盜宮中貴重物品私賣,是死罪。櫻桃一急,就不管不顧地沖上去捂住了榮琳郡主的嘴,怕郡主的叫聲被人聽了去。榮琳郡主掙不過她,沒多大會功夫,便兩眼一翻白,暈死了過去。

    櫻桃這時才急了,想起聽到的傳聞,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脫了榮琳郡主的衣服,將她丟在冰冷的地板上,還特意將門窗都打開些,讓外面的寒風吹入……。

    郁心蘭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案子還能這樣圓的?

    半晌,她努力轉了轉瞪酸了的眼珠子,偷瞄了一眼皇上。建安帝神色威嚴,不怒不喜,看不出心中是如何想的。

    秦公公匯報完畢,建安帝方威嚴地沉聲問了幾個疑點,秦公公一一解答,如果事先並不知道榮琳郡主是中了寒冰掌的話,似乎圓得滴水不漏。建安帝便點了點頭,“那就將櫻桃押去泰安宮,由太後來處置吧。”又看向赫雲連城和郁心蘭,“這兩日你們也累了,回去好好歇息吧。朕欠了你們一次聚會,改日在宮中,宣一家子親戚過來聚一聚。”赫雲連城和郁心蘭忙起身謝恩。

    秦公公帶人押著櫻桃去了泰安宮。

    赫雲連城和郁心蘭回到府中,明子期便來求見,靜思園裡下人太多,三人便去到前院的書房商議。

    明子期摸著下顎道:“父皇讓劍龍衛緊盯著秦公公,這一回,應當可以釣條大魚上來了。”

    赫雲連城也點頭道,“秦公公等人之所以敢這般糊弄皇上,是想著還沒有驗屍,所以外人並不清楚榮琳郡主的死因,但若真的想讓他們再次行動,就必須找到榮琳的屍身。”

    郁心蘭忍不住插嘴問道:“這位秦公公以前就跟著皇上的嗎?”

    明子期搖了搖頭,“不是,他原本就是內廷總管。父皇被立為太子之後,他就一直幫著父皇,所以極得父皇的信任。”

    郁心蘭聽了後,篤定地道:“如若之前就一直是假裝忠誠,那麼他身後的主子,就一定是謹王或安王中的一位了。”

    明子期笑了笑,“這很容易猜,可到底是誰呢?”當年為爭奪儲位,戰況亦是十分激烈,所以建安帝上位之後,才會將謹王和安王軟禁在京城之中,不許他們回封地,就是怕他們在封地坐大。可是,畢竟是同胞兄弟,也不可能虐待他們,更不能無緣無故就謫貶或入罪,建安帝還要名聲,百年之後,他的功過都會記入史冊,總不能有弒兄殺弟的污點。

    所以,必須抓到謹王或安王的切實證據,才行。

    郁心蘭瞧了瞧赫雲連城,皇上讓連城和莊郡王暗查七年前的秋山之變,目前的證據,指向的不也是謹親王麼?

    赫雲連城也想到了這個,可是卻又覺得有些不可盡信,現在能查出來的線索,都是與謹親王有關的,可查不出來的,幾個月了仍是沒有一點蛛絲馬跡。若說他們謹慎,也露了些風聲,若說他們不謹慎,又為何再也無法往下查?

    明子期見這夫妻兩眉來眼去的,不由得道,“哎哎,我還在這呢,你們這是干什麼?”

    赫雲連城遲疑了一下,方將自己和莊郡王調查七年前案子的事說了,“並非要瞞著你,而是實在沒有新的線索。”

    明子期瞪大了眼睛,“若真是與謹親王有關,直接夜探他的府第就行了,除了幾個隨身親衛,謹王府和安王府是不允許有侍衛的。”赫雲連城淡淡地搖了搖頭,“這辦法早就試過了,謹王府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他和莊郡王兩人都不是墨守成規的人,自然不會顧忌什麼規矩之類的,但謹王府的確是很正常,沒有私衛。

    郁心蘭想了許久,吞吞吐吐地道:“你們說要找到榮琳郡主的屍身,才能逼得對方狗急跳牆,那……若是咱們弄一個假的出來,不知道能不能唬得住人。”

    明子期和赫雲連城對視一眼,皆是眼中一亮,“可以試試。”

    兩人當下便開始行動,花了一天的時間,在京城的各個義莊裡,去尋身形與榮琳相似的女子屍體,然後請來六扇門中的高手為其易容。這番淘弄之下,一個假榮琳便出來了,屍體難免膚色蒼白,倒是不大容易看出是假冒的。

    郁心蘭隨著赫雲連城跑去義莊看了,不由得砸舌道:“真是象。不過……我忽然想到,若是屍體還在人家手中,只怕這一招沒用。”明子期十分興奮,“有用!咱們立即送去安王府,著人盯緊安王府和謹王府,還有宮裡的秦公公,看一看到底他們是什麼反應。”

    赫雲連城也道:“正是。並不是要他們相信這是真的,只是要看一看他們是不是知道這是假的。”

    當下,兩人便分頭行動,赫雲連城扶靈去了安王府,明子期入宮稟報皇上。

    郁心蘭則在家哄寶寶、等消息。

    這廂千荷已經將千夏在婆家的事給傳了出去,還仿佛她親眼所見似的,說得繪聲繪色,將石婆子說成一個惡毒婆婆、而千夏就是個苦命的小媳婦,末了,總要搖頭歎息,加上一句,“當初是王妃娘娘親自來向大奶奶討的人,我還以為千夏姐姐今後要吃香的喝辣的了呢。哪知……唉!”

    郁心蘭問紫菱,“有沒有注意下人們的表情?”

    紫菱道:“注意了。旁人都有幾分同情之色,唯有千葉,很是冷靜,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郁心蘭點了點頭,“多注意一下千葉吧。”

    如果不能將院子裡的人清一清,真是想安生也不能。郁心蘭正想著,便看見千荷在院子裡探頭探腦,便使個眼色給紫菱。

    紫菱忙出去,帶了千荷進來。千荷小小聲地道:“稟大奶奶,今日西府的主子過來用飯,婢子看到西府的榮爺,在小花園的假山後,拉了千葉在說話兒。”

    郁心蘭一怔,“你沒看錯?”

    千荷忙道:“絕對沒有看錯。婢子是上洗衣場取衣服時,路過那兒的。”

    郁心蘭點了點頭,“有沒有聽到他們說什麼?”

    千荷搖了搖頭,“沒有。婢子只是遠遠看到一男一女在說話兒,待近得幾步,就只見到了榮爺一人,榮爺還跟婢子說笑了兩句。婢子裝作很忙,急著要走,拐到避風堂後躲著,隔了好一會兒,才見千葉從假山裡出來的。”

    郁心蘭蹙了蹙眉,千葉不可能是西府安插的人呀,這麼說,應當是榮爺在想法子收買千葉了。可千葉只是個二等丫頭,平日裡不能到上房裡來服侍的,找了她又有什麼用?

    賞了千荷一串錢,要她再盯著千葉一點,郁心蘭便打發了她下去。快到晚飯時分了,赫雲連城還沒回府。這時,乳娘任氏心急地抱著悅姐兒過來,進到屋內,便撲通一聲跪下,焦急地道:“求大奶奶恕罪,奴婢沒照顧好姐兒,姐兒今日……有些發熱了。”

    郁心蘭一驚,小孩子的病最是麻煩,發熱對成年人來說沒什麼,可對孩子來說,有時卻是致命的,就算不致命,若是治療得慢一點,也可能將腦子燒壞了。

    她忙躍鞋下炕,從任氏手中抱過悅姐兒,一迭聲地吩咐,“快去前院找吳神醫,另外派人去請府醫過來。”

    轉頭見任氏神情淒慘,不由得放柔了面部表情,沉聲問,“先別慌,你仔細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何時開始發熱的?”

    任氏見大奶奶並沒勃然大怒,心就安定下了一半,忙前後想了想,方仔細回話,“今日一早還好好的,奴婢按照大奶奶說的,將窗戶開了一半,換換氣。辰時是大奶奶親自喂的奶,申時是奴婢喂的,奴婢喂完後,小姐兒就開始哭,後來哭得沒了力氣,奴婢只當姐兒是睡著了,可是,後來見姐兒臉色太紅,這麼一摸……才發覺很熱。奴婢一直守著小姐兒的,沒有離開過,只中途去過兩趟茅廁,但奴婢都請了人來幫著照看。”

    郁心蘭淡淡地問,“是哪兩個人?還是同一個人?”

    任氏忙道:“第一次是巧兒姑娘,第二次是千葉姑娘。”

    平日裡,都是兩位喜事嬤嬤和乳娘一同照顧哥兒姐兒的,今日一位喜事嬤嬤出府休假,另一位則主要幫著哥兒那邊,所以悅姐兒這邊只有任氏一人照看著。

    就這麼一天,偏偏就出了意外。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3 04:58 PM

第一百三十九章

    郁心蘭的眸光一寒,立即吩咐紫菱,“將巧兒和千葉帶進來,再讓千荷問一問,有誰見過其他人進悅姐兒的房間。”

    她用自己的額頭貼了貼女兒的,感覺熱得不是很厲害,心就先放下了一點。這大冷天的,她怕關著門燒炭會使屋內空氣不好,一直就要求乳娘們將窗戶打開一半通風,又不許屋內燒明炭火,寧可多花銀子,大把大把地燒地龍。

    寶寶們的衣服,換下來後,也是讓安媽媽交給可靠的人去洗,洗完後,有太陽的天氣一定要曬一曬,沒太陽的時候,也讓用滾滾的開水泡一泡,消消毒。

    按理來說,應當是不容易生病的。

    正思付著,吳為率先趕到了,忙給悅姐兒診了診脈,俊挺的眉頭頓時擰成一團。看得郁心蘭心驚肉跳的,“怎麼?”

    “象是出痘子。”

    所謂痘子就是水痘,一般要周歲左右的小孩子才會得,悅姐兒不過三個月而已!

    出水痘在這個世間,完全就是看天命的事兒,沒有特別有效的藥物可以治療。吳為想了想,寫了兩張方子,一張是口服的,一張是擦洗的。他交給郁心蘭道:“應當是接觸了患兒的衣服,或是與患兒一同用過飯食之類。”

    郁心蘭心中氣惱,讓人立即去清查悅姐兒房中的衣服,轉眸看見任氏低頭站在一旁,腦中忽地靈光一閃,指著任氏道:“還請吳大哥幫忙給她診一診脈,看有沒有出痘的跡象”

    任氏嚇了一跳,忙跪下道:“奴婢不會出痘的,奴婢小時候出過痘子。”

    郁心蘭神情一閃,就是因為出過痘子,所以任氏若是接觸了含病毒的事物,也不會有事……仍是跟吳為道:“還請吳大哥幫忙看一看。”

    吳為便為任氏診了脈,蹙眉道:“的確是有些發熱的跡象,不過症狀不明顯。”遂又問任氏,“這兩天是不是夜裡睡不安寧?晨起時覺得頭暈眼花?”

    任氏這時不敢隱瞞,“是有一點,不過坐一坐便沒事了,而且奴婢身子一向很好,幾年都不曾病一次的,所以奴婢也就沒在意,卻不曾想……”說到這兒抬起頭來,露出秀麗的面龐,“姐兒的病,不會是奴婢過給姐兒的吧?”

    吳為淡淡地道:“有可能是。”

    紫菱聽了這話,恨得直拿指尖戳任氏的額頭,“你怎麼這麼不經心?自己覺得不穩妥了,卻還要勉強喂養姐兒?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有什麼不舒服的,一定要馬上說出來。”

    錦兒等人拿著藥方下去揀藥煎藥,郁心蘭抱著悅姐兒輕輕地拍著。大概是不舒服,今天悅姐兒哭得嗓子都啞了,這會兒躺在娘親的懷裡,聞到了熟悉的氣味,便安心了些,只委曲地扁著小嘴。

    任氏在那頭被紫菱罵得都哭了出來,郁心蘭才淡淡地道:“下去好生服用吳神醫給你開的藥,扣三個月月錢,以後一定要注意,否則,我不會再輕恕。”

    任氏出身貧寒,很在意這份差事,平時對悅姐兒也是很上心的,郁心蘭倒不懷疑她,窮人家的女人沒那麼嬌貴,一點點的頭痛腦熱在她們看來,不叫病,所以沒注意也是有的,但小孩子的抵抗力弱,她身為乳娘就應當特別注意。

    任氏見大奶奶沒有將她趕走的意思,忙磕頭謝恩,下去了。郁心蘭小時候,要種疫苗的時候她發燒,所以沒種成,也生過水痘,她記得奶奶是給她熬的紅小豆湯代茶喝,好得很快。忙將這法子拿出來問吳為,吳為道:“可以試試。”

    郁心蘭立即讓安媽媽使人去茶水間,熬紅小豆湯。說完了話兒,郁心蘭才抬眸看向早就候在屋裡的巧兒和千夏。

    也沒特別的疾顏厲色,郁心蘭只是斂容問道:“你們說說今日幫著任氏照看悅姐兒時,都做了些什麼,屋子裡進出過什麼人。”

    二人一一回答了,郁心蘭神色凜然道:“我姑且相信你們,若是你們還有什麼別的話要對我說的,就盡快說,若是日後查出些什麼,就別怪我不顧主僕情分。”

    二人喏喏地道:“都說清楚了。婢子不敢隱瞞大奶奶。”

    待二人退下,紫菱進言道:“奶奶就是心善,要是換成婢子,婢子一定先將她們關進來再說。”

    赫雲連城正進得門來,忍不住接口問道:“要把誰關起來?”紫菱心中一凜,不敢回話。郁心蘭也在斟酌著怎麼回答。赫雲連城立即就察覺到氣氛有異,見吳為也在這,更是感覺不妙,神色瞬間冷了下來,轉眸問紫菱,“你剛才說要關誰?”

    紫菱只覺得那目光似刀一般凌厲,壓得她心跳如雷鳴在耳邊喘不過氣來,只得顫聲道:“悅姐兒今日發了熱,吳神醫說,是得了水痘。巧兒和千夏兩個,去過姐兒屋裡,所以婢子才說……”

    話未說完,赫雲連城就挑起門簾走了出去。

    郁心蘭覺得不妙,又怕寶寶受了風,不方便跟出去,便朝紫菱道:“去看看大爺要做什麼。”

    不一會兒,紫菱轉了回來,輕聲道:“大爺讓婆子將巧兒和千夏兩個綁了,要打板子。”

    郁心蘭怔了怔,拉上紫菱低語了幾句,“快去。”

    紫菱帶著大奶奶的話去勸大爺,赫雲連城好不容易忍住了怒氣,卻不肯就這麼放過她二人,對行刑的婆子道:“各打十板。”說罷轉身進了屋,眉眼中卻還依稀透著幾分微微的怒氣。郁心蘭見丈夫進來,忙將女兒交到他的手中。赫雲連城在炕邊坐下,親了親女兒的小臉,問吳為:“你有沒有把握病好?”

    吳為道:“發現得早,症狀還沒顯,把握大一些,不過我也不敢說,一定是沒問題。”

    赫雲連城的俊眉又蹙了起來,郁心蘭忙道:“連城,你要相信咱們的孩子是有老天保佑的。”

    赫雲連城這才緩緩舒展了眉頭,“若讓我查出是誰干的,我必不饒他。”

    這句話,他說得輕飄飄的,語氣不如何嚴厲,神色也並不如何陰狠,可越是這樣輕描淡寫的語氣,越是給人一種言出必行的果斷和絕決。令人在屋裡服侍的一眾丫頭婆子,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郁心蘭見時辰不早,便讓人擺飯,請吳為一同用了飯,打發走了婆子,這幾日她決定親自帶悅姐兒睡覺。悅姐兒的奶就早她來喂,免得與任氏二人交互傳染,總也不得好。

    曜哥兒則讓喜事嬤嬤和乳娘康氏帶去長公主的宜靜居,小住些時日,免得過了病氣。

    都安排好後,郁心蘭才問赫雲連城,“去安王府怎麼樣?怎麼回得這般遲?”

    赫雲連城道:“安王爺聞言自是又驚又喜,倒是安王妃……似乎是驚愕惶惑了一下。送去倒沒用什麼時間,只是回來的時候,遇見了子恆,就多聊了幾句。”

    看來,安王府真是有問題了,看來這麼大具屍體在安王府失蹤,安王妃是知道一點內幕的。

    只是,讓郁心蘭不能理解的是,榮琳郡主被人打死了,身為她的母親的安王妃,怎麼還會幫著藏匿屍體?

    她想了想問,“明日你要入宮嗎?”

    赫雲連城搖了搖頭,“不了,我在府中陪著悅姐兒。”

    郁心蘭心中一動,她跟連城進宮不過一夜兼一個白天,府裡的喜事嬤嬤家中就出了事兒,待這個嬤嬤一走,悅姐兒又生了病,這事兒來得真及時。若真是嫉妒她生了嫡長孫,卻為何不是向曜哥兒下手,而是悅姐兒?

    仿佛是要絆住連城似的。

    郁心蘭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定是我們已經查到了什麼,觸到他們底線的東西了,只是我們忽略了。”

    赫雲連城抬眸看了看她,“你覺得是什麼?”郁心蘭想了一圈沒想到,喪氣地道:“都說了是我們忽略的東西了。但他們絆住你,肯定就是不希望你再查下去,或者就只是為了拖延時間,等過得幾日,他們就能處置妥當了。”

    郁心蘭抬眸看著他道:“這麼分析吧,若是悅姐兒不生病,你明日打算去干什麼?”

    “先入宮請求皇上,再問一問暗哨們有無發現。”

    郁心蘭摸著下巴仔細地想,忽地靈光一現,“安王府!”“你派暗哨盯著安王府對不對?原本,宮裡已經結了案,皇上也表面上認可了,那麼,就沒有再將安王和安王妃禁足的理由了,至少皇上那邊得發話讓他們自由,他們可能沒發覺皇上派了劍龍衛暗中盯著他們,但卻很戒備你。”

    “因為上回你堅持要給榮琳驗屍,他們肯定會想到,你已經暗中驗過屍了,只是礙於男女大防,不敢向皇上承認。所以即使皇上撤了監視安王府的人手,他們認定你也一定會派人盯著安王府,所以才要來害悅姐兒,讓你不能安心查下去。”

    赫雲連城聞言,也覺得有理,眸光頓時一亮,“這麼說,榮琳的屍身,應當還在安王府中。”

    上回雖是讓大理寺的人馬搜了一下安王府,可王府這麼大,他們自己的家自己最熟,要藏一具屍體太簡單了。

    郁心蘭笑了笑道:“那我們就讓他們安心吧,這幾日你就好好在家陪陪我。等他們想辦法毀屍滅跡的時候,再去抓個正著。”

    她倒是十分好奇,到底要怎麼樣的目的,才能讓安王爺與殺女兒的凶手合作。

    第二日一早,長公主就遣了人過來問悅姐兒的情況,郁心蘭回復說“不大好,要多養些時日,還請母親放心,盡量少來走動,免得過了病氣。”

    二奶奶和三奶奶聽到訊兒後,也趕來問候,送上了一份禮物,然後安慰郁心蘭,“大嫂不必太擔心,雖說小孩子出痘子容易早夭,但也常有挺過去的。”

    郁心蘭總覺得二奶奶說這話的時候,眼裡跳動的光芒是興奮的,所以毫不動搖地道:“我的悅姐兒自然挺過去,她先天身子骨好,又有吳神醫在這,有什麼可擔心的。”

    二奶奶和三奶奶只能陪著笑,“這是自然。”

    正說著,西府的蓉奶奶和惜奶奶也過來探望,幾個她姓便坐在暖閣說話兒。

    幾位奶奶的丫頭們在院子裡候著,自有靜思園的丫頭們請她們到茶水房取暖。

    丫頭們坐在一起,自然是聊主子又打賞了多少銀錢,哪個被哪位爺看中了這類。一名叫圓素的丫頭笑道:“府中的人都說靜思園的姐姐們最漂亮,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千荷眼睛一亮,笑問道:“是你們蓉奶奶說的嗎?有說咱們幾個姐妹裡,誰最漂亮嗎?”

    “自然是巧……”她剛開了個頭,就另有一名丫頭咳了一聲,她便再不肯說話了,只笑著捏起千荷腰間的荷包道:“好漂亮的繡功呀。”

    千荷倒不居功,“是千葉姐姐繡的。她送了我們一人一個。”說到千葉和巧兒昨晚被打了板子,西府的丫頭們便相約去探望一下。待主子們告辭,丫頭們也隨著走了。

    千荷忙去上房回話,郁心蘭聽了只是笑,“提到了巧兒?”

    郁心蘭將調查的目光著重放在任氏這邊,讓人仔細詢問了她近幾日的日常起居,接觸過什麼人之類,慢慢便鎖定了一個人小花園的新升上來的管事樂媽媽。

    這位樂媽媽是二奶奶的人,上回二奶奶滑胎,小花園的幾位管事受到了牽連,被遠遠地發賣了,特意提了二奶奶的陪房婆子。

    這位樂媽媽平時就愛找任氏聊天,這幾天特別殷勤,還送了一卷羊毛毯子給任氏。就是這卷羊毛毯子,吳為驗查了,給狗兒多蹭了幾下後,沒兩天,也開始出痘子。

    郁心蘭理出頭緒,立即將人綁起來,交給長公主發落。二奶奶聽了訊兒,驚得半天喘不上氣,忙忙地跑到宜靜居去告罪,哽咽著道:“真沒想到她是這樣黑心肝的,居然連府裡的主子都敢下手,二娘只管處置便是。”這是要摘清自己。

    郁心蘭不禁在心中好笑,她倒是沒懷疑過二奶奶,二奶奶真要害寶寶們,就會用別人的人,至少是侯府的家生子。

    不過,什麼人都能尋上二奶奶的人來辦事……郁心蘭真不知該說二奶奶什麼才好了。

    拿了樂媽媽問話,最後竟問到了巧兒的身上,說這卷羊毛毯子,是巧兒給的。

    再捉了巧兒來問,巧兒卻說是在府中的花園中揀的,她見毯子不錯,問了一圈沒人認領,就隨手送給了花園的管事樂媽媽,算是個人情。後面又尋了幾個丫頭媳婦子來問,說前幾日巧兒的確是拿了一卷毯子問人來著。

    這事兒似乎走入了死胡同之中,郁心蘭郁結於心。長公主這邊也不好處置,雖說悅姐兒是給巧兒害的,可到底是無心之失,只能打幾板子小懲大戒。

    這番折騰下來之後,已經過了正月十五,官員恢復了早朝。悅姐兒的病情還沒好轉,但赫雲連城再不願,也得每日去朝中點卯。

    郁心蘭則安心在家帶孩子,每天愁眉不展。巧兒的板子打得不多,趴了幾日後,便一瘸一拐地到上房來伺候,但郁心蘭一想到悅姐兒如今這蔫蔫呼呼的樣兒,是巧兒所害,就對巧兒愈發的冷漠生疏,幾乎連正堂都不讓她進了。

    這日郁心蘭剛給悅姐兒喂完了奶,蓉奶奶便推了門進來,笑盈盈地道:“我來看看弟妹。”

    郁心蘭忙給讓座,蓉奶奶問了悅姐兒的情況,又說了些閒話,這才轉入正題,“我家爺是個正經人,府裡那麼多丫頭,也沒見他對哪個看得上眼,偏偏那日過來吃團年飯時,就是看中了弟妹身邊的一個丫頭。”郁心蘭訝異地揚了揚眉,“不知是哪個丫頭能入榮爺的眼?”蓉奶奶頗不好意思地道:“是巧兒。若是弟妹得力的,我也不好意思開這個口,偏是弟妹也瞧她不順眼,不如就讓給我吧。”郁心蘭半張了小嘴,十分驚訝,半晌才喃喃地道:“若真是榮爺看得上的話,那也是她的福氣。”遂揚聲問紫菱,“去將巧兒叫進來吧。”

    紫菱應了一聲,轉身出去,過了會子復又轉回,稟道:“偏不巧,安媽媽打發她出府辦針線去了。”

    郁心蘭便歉意地對蓉奶奶道:“這樣吧,待她回來,我就讓安媽媽領了她過去。”

    只讓個管事媽媽帶過去,就是為奴為婢聽憑蓉奶奶的意思了。

    蓉奶奶聽了這話,心裡頭十分高興,又說了幾句寬慰的話,要她不要擔心憂姐兒,悅姐兒自會吉人天相的,這才走了。

    待蓉奶奶一走,巧兒便從側門走了進來,給郁心蘭跪下磕頭,“婢子今日便作別了,望大奶奶一切安好。”

    郁心蘭點了點頭,輕聲道:“只是委曲你了。”

    巧兒笑了笑,“婢子知道奶奶重承諾,只要想到日後有富貴的日子,婢子就不覺得委曲了。”


      
第一百四十章

    郁心蘭交待紫菱照看好悅姐兒,便帶著巧兒去宜靜居,丫頭們許人,必須跟當家主母稟報一聲。

    程夫人已經在宜靜居了,討要的是侄媳婦的陪嫁丫頭,總得給個說法,此時她正說著,“若不是聽說你們老大家的不會給丫頭們開臉,我也不會老著這張臉皮來討人。跟著榮兒,雖說是妾,卻也是半個主子,總好過日後配給陪房,那不過是個奴才妻。有的丫頭生得俊,心氣兒高,還指不定會鬧騰出什麼事兒來呢,您說是不是?”

    說得好象她兒媳婦要把陪嫁丫頭往死裡逼似的。

    聽了這話,長公主就沉下了臉,“既是蘭兒的陪嫁丫頭,我這婆婆也不能自專,總要問過她的意思才是。”

    正說著,郁心蘭便進來了,給兩位長輩見過禮,程夫人便向她問起,“……你就當是做善事,把那丫頭給了我帶回去吧。”

    郁心蘭淡淡地道,“巧兒我是可以給榮爺,不過,這丫頭我也花了不少心思來調理教導,這番就算是大伯母您買去的吧,我也不多收了,就八十兩紋銀吧。”

    程夫人聽得心頭怒火燃燒,買個漂亮的丫頭,還得是調教好了的,才頂多二十兩銀子,到這死丫頭這裡,就翻了四倍不止。況且,錦兒出嫁,這丫頭還送了五百兩銀子的嫁妝,輪到這個巧兒,反倒還要找她拿銀子。

    依著程夫人的脾氣,定是要拂袖而去的,可之前兒子就軟磨硬泡地求了她,無論如何要將人帶回來。她只得忍氣吞聲,拿了八十兩銀子,收下了巧兒的賣身契。

    郁心蘭也不是個小器的人,當場拿了十兩銀子給巧兒,“咱們好歹主僕一場,算是我給你的嫁妝了。”

    巧兒謝了賞,程夫人氣哄哄地帶著她走了。

    回到西府那邊,程夫人先打發人帶巧兒下去,又著人請來了長子和長媳。赫雲榮與蓉奶奶攜手而來,聽完娘親的話後。赫雲榮心生歡喜,“多謝母親,卻不知巧兒人何在?”

    蓉奶奶卻是訝異,“靖弟妹明明答應了媳婦,晚些讓管事媽媽送巧兒過來呀。”

    程夫人那口氣當場就沒咽下去,噎得兩眼溜圓,“你也去找過她?”

    蓉奶奶點了點頭,正巧大老爺回了府,聽說此事,不由得責罵長子道:“你怎麼就不能跟你弟弟一樣穩重一點?不就是個丫頭嗎?還巴巴的讓你娘親和媳婦都去討人!”

    赫雲榮最聽不得父親說他比不上弟弟赫雲璉,當下便揚眉道:“兒子自有用意,父親還是安心吧。”

    “赫雲靖那小子官越做越大,你叫我怎麼安心?還有那個丫頭,誰知道是不是故意來勾引你的?”

    當年老侯爺是按長幼有序的祖例,定下大老爺繼承爵位的,最後被先帝給換了人,但在大老爺的心中,這爵位就是他的,被弟弟搶了,所以自小就教育兩個兒子,一定要將爵位搶回來。

    兩個兒子也算是爭氣,外放幾年,年年考滿,回到京中述職後,任的是兵部有實權的職務,更是給大老爺增添了無數信心。他明裡暗裡跟侯爺說過幾回,定遠侯卻仿佛沒聽明白,實在是令他氣惱。眼見又是一年,他聽到風聲,皇上也有意讓幾家尚未定世子的府上,將繼承人定下來,在這節骨眼上,老大卻在想什麼丫頭。赫雲榮卻只擺了擺手道:“巧兒早就是我的人了。父親若是想拿回爵位,最好別跟叔父提什麼立世子之事,咱們這幾個兄弟中,誰還能比靖弟和飛弟跟皇上親?還是等新君上位之後,再做定奪吧。”

    大老爺一聽這話,眼睛立即放光,“你跟從了哪位王爺?”

    他也想站好隊,早早地開始輔佐未來新君,可幾位王爺雖然在大攬人才,但也不是什麼官員都要的。

    赫雲榮不想同父親說,父親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一得意,就直接寫到臉上了。他只道:“父親記住這話就行了。”大老爺氣得直握胡子,可他也知道這個長子看著溫和,其實不容易拿捏,只好作罷。

    當日,榮爺就將巧兒抬了姨娘,還出銀子置辦了幾桌席面,請上幾位兄弟和弟妹、侄兒侄女們聚一聚。郁心蘭應景兒地送了份薄禮,說道悅姐兒病未好,她們夫妻倆不方便出席。

    禮不重,充分表示出,郁心蘭對巧兒有所不滿。

    赫雲榮撫著巧兒光滑的小臉,滿是柔情蜜意地憐惜,“真是委曲你了,挨了這麼多板子。”

    巧兒漂亮的小臉泫然欲泣,“只是沒辦好爺的差事,竟讓大奶奶發覺了。”

    赫雲榮只顧著吃巧兒豆腐,見她將泣未泣的可憐樣兒,忙著寬慰,“沒事。她是個聰明的,發覺了就發覺了。好在之前我們做足了准備,她縱使再懷疑,拿不到證據,也沒有辦法。只是我應當早去將你要了過來,就能讓你少受些罪了。”

    他本就不是真要拿那兩孩子怎麼樣。

    巧兒一臉嬌羞地偎進赫雲榮的懷裡,兩人柔情蜜意了一陣子,她忽地擔憂道:“爺大概不知道,大奶奶最是多疑,只怕現在……已經開始懷疑爺了呢。”

    赫雲榮渾不在意地笑道,“懷疑就懷疑,有本事拿出證據來,爺就怕他們不來查呢。”

    不是他自大,早在還沒回京的時候,他就已經派人調查清楚了這邊的情況,知道巧兒是不得靖弟妹歡心的,當時他就想,這個丫頭可以利用。而赫雲榮本是一名豐神俊朗、出身高貴、年少多金的翩翩佳公子,兼之談吐風趣、溫柔體貼,在情場上鮮少失利。因而勾引了巧兒幾次之後,自我感覺已經擒獲芳心,遂令她冒險行事。

    他早已為自己找好了靠山,根本不怕東府這邊的人反對或是敵視。而現在,他也是故意去找郁心蘭要人,為的就是告訴赫雲連城,他們這邊已經開始行動了。希望由此拖住赫雲連城,讓其無心查案。靜思園裡,赫雲連城才剛剛下了衙,聽妻子說起巧兒之事,便將下人打發出去,輕聲問,“那丫頭真靠得住嗎?”

    郁心蘭輕笑,“你放心吧,靠得住的,也是她自己願意的。”其實,打從開始懷疑西府那邊起,郁心蘭就一直想著怎麼從西府探聽消息,還好榮爺自己看上了巧兒,暗地裡找過巧兒幾次。巧兒十分乖覺,隨大奶奶嫁到侯府,也有一年多了,她看得很清楚,大奶奶防得緊,大爺對別的女人又不上心,而她還有把柄握在大奶奶手中,那做妾的想法,就慢慢淡了。尤其小茜出事以後,她愈發覺得這種深宅大院,不是她們這種沒靠山的人能呆得住的。

    巧兒也的確是個聰明的,從赫雲榮的幾句話裡,發覺到兩府主子之間的微妙關系,當即就找上了郁心蘭,自願去西府臥底。說到底,她只是想過富貴的生活而已,若是有別的方法求得富貴,便是要從險中求,她也毫不猶豫。

    其實,巧兒不說,榮爺的那些舉動,也都在侯爺和赫雲連城的眼中。她能主動來說,郁心蘭並沒懷疑她,只是問,“事後想要什麼?”

    她答曰,“三千兩銀子和自由身。”

    郁心蘭想了想道:“去西府那邊,總歸是有危險的,事後我給你四千兩銀子,和一個宅院、一份戶籍,保證你余生衣食無憂。”

    巧兒大喜過望,這便與郁心蘭密謀起來。

    赫雲連城聽妻子說得篤定,便沒再問,只抱了女兒親了親,嘴裡歎息,“到底還要裝到什麼時候,回府見不到兒子,怪想的。”郁心蘭笑瞪他一眼,“明明你一回府,就是先去母親那邊看兒子,還在這兒抱怨。”

    赫雲連城沒說話,只笑了笑,又低頭去逗女兒。

    用過晚飯,赫雲連城就在外間看兵書,郁心蘭與紫菱先給悅姐兒洗了澡,喂過奶,便問他要不要安置,赫雲連城點了點頭,隨她回了內室。

    因為女兒帶在郁心蘭的身邊,所以這些日子屋子裡一直很熱鬧,這會子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女兒也睡了,屋裡頭難得的安靜。“蘭兒。”赫雲連城輕輕喚了一聲,聲音裡有種疲憊的滿足。郁心蘭聽了心頭一緊。

    今晚的赫雲連城,似乎有些奇怪。

    他從來是意氣風發,很少有這種無可奈何的失望表現。剛才這一聲輕喚,即便是一種夫妻之間的交流,也表明他今天似乎是遇到什麼事情。“有什麼事兒想說,我能當最好的聽眾哦。”郁心蘭仰頭望著丈夫,嘴角彎著甜美的笑容。

    “聽眾是什麼?”

    “啊……就是聽你說話的人。”

    赫雲連城笑了笑,只是笑容很淡,良久才道:“真沒想到,會是榮哥。”

    郁心蘭握了握他的手道:“人的十根手指都不一樣齊呢,何況是人心?其實只要能查出來,我想父親必定會暗示過去,若他有心能改,日後一樣也是親戚。”

    話說得這麼寬容,但其實,郁心蘭自己就會很小心眼地不再跟西府那邊來往。

    次日清晨,赫雲連城站在落地並蒂蓮紋的床簾邊上,望了妻子許久,嘴角慢慢凝出笑意。

    昨晚為了安慰他因手足相殘而受傷的心靈,郁心蘭努力“服侍”他,累到現在還沒起來……

    時辰到了,長隨陳社在院子裡催促,赫雲連城才輕手輕腳地走出內室,對守在門外的紫菱和眾丫頭說,“叫乳娘過來服侍姐兒,讓大奶奶多睡一會兒。”

    紫菱躬身應下。赫雲連城便上朝去了。

    今日是錢勁將軍撒師回朝的日子,梁州城內外的逆子貳臣都已經清理得干干淨淨,建安帝龍顏大悅,當即晉升了錢勁的官職,又著吏部和兵部協商其余有功人員的獎賞方案。

    退了朝後,錢勁便隨在定遠侯身後,一同回兵部的軍營。錢勁是定遠侯的得意弟子,這次去剿滅梁王叛黨,是定遠侯推薦的,能立功而返,也讓定遠侯覺得與有榮焉。

    錢勁先匯報一下前方的戰績,然後向定遠侯推舉了他新提拔的副將諶華。

    諶華其人眉清目朗,氣宇軒昂,定遠侯看著就有幾分歡喜,當下便邀請他二人到侯府做客。

    長公主這邊得了訊兒,立即讓廚房上的管事過來,商量著席面用些什麼菜色。到底是侯爺的得意弟子,另一個很可能是二姑爺,所以不能怠慢了。赫雲慧這邊也收到了訊兒,當下就有些不高興,撅著嘴跑到宜安居裡找母親。甘夫人有什麼辦法?自從侯爺知道她給老大家的下過藥後,對她就一直不冷不熱的,她哪敢在女兒的婚事上再大吵大鬧?

    可說到底,心裡還是不甘的,怎麼都覺得莊郡王能幫著自個兒子一些。那個副將,目前還只是個六品的門千總,父親也不過是個四品的都司,怎麼想都配不上自個兒的女兒。

    甘夫人想了半晌,便跟女兒道:“你去請你大姐和莊郡王妃過來玩兒,到時莊郡王妃自然會想法子阻止。”

    赫雲慧聞言,這才露出些笑容來。不過以她的名義,頂多請來姐姐,卻不好去請莊郡王妃的,她思來想去,還是用悅姐兒生病的借口好些。郁心蘭正在屋裡頭給一雙兒女做夏天穿的小肚兜,赫雲彤和唐寧就風風火火地直沖了進來,“悅姐兒怎麼樣了?這麼大的事兒,你怎麼也不知會一聲的?”

    郁心蘭一怔,因為悅姐兒是“被水痘”的,她當然不會四處告知,家裡人來了,她也攔著不讓看。這會子赫雲彤非要看不可,郁心蘭只好將悅姐兒抱過來,解釋道:“發現的時候,還沒出出來,吳神醫的藥也很管用,所以現在差不多好了。”

    赫雲彤摸了摸悅姐兒光嫩嫩的小臉,這才安下心來,“還是要注意,等她好全了才能安心。”

    難得她二人這麼關心女兒,郁心蘭心裡感動,便留她們說話,到了晚飯時分,自然又留了飯。

    侯爺的意思,原本就是自家這邊一起吃個飯,不分男女席了。錢勁是他的弟子,以前也常來府中,跟赫雲兄妹是很熟的,謀華雖是第一次來,不過武人相對豪邁,不將什麼男女大防放在眼裡,況且本就有求娶之心,長輩又在場,若能先與二姑娘熟悉一下,也是好事兒。


    壞就壞在大老爺那邊不知怎麼得了信,浩浩蕩蕩地帶著一家子過來了。

    人一多,自然就得男女分席了。

    諶華有些小遺憾,不否認他很想與定遠侯結親,況且原本聽說二姑娘生得丑,是做足了心理准備的,這下一相見,倒是意外的驚喜了。赫雲慧那頭,也沒想到諶華會是個風采不輸莊郡王的男子,赫雲彤又跟她說了一下午,嫁過去就是正房奶奶,憑著父親的威望,還怕夫家人敢壓她一頭不成?她這會子細細一思量,一時又有些拿不准主意了,對於母親暗示她過去給父親敬酒,她只搖了搖頭。

    而唐寧因為已經開始經醫仙的長徒開始醫治,所以對於幫著夫君娶平妻一事,就沒那麼熱心了,僅管甘夫人時不時地看她一眼,她也當作沒看見。一頓飯完下來,男人那邊是有說有笑,說到戰況激烈處,還會暴出幾聲喝彩,女人這邊,卻是安安靜靜,各用各的。

    三奶奶明顯有些精神不佳,一張小臉白得象雪,沒有一絲血色。其他人雖然沒說話,卻仍是興致不錯,側耳傾聽男人們的閒聊,只有甘夫人滿腔怨忿。怨長女對娘家的事不上心,二女兒沒個思量,唐寧又出爾反爾……

    想到憤怒處,甘夫人不由得一拂袖。正巧三奶奶欠起身,想去一旁的花廳坐一坐,被甘夫人這一掃,給掃得滾到了地下,當即就暈了過去。

    甘夫人被這撲通一聲嚇了一跳,自己的手勁是比平常女子大,剛才又帶了些怒氣,難免用了些力,可也不至於掃到腰部,就將人給掃暈過去吧?

    早有婢女上前去扶三奶奶,可三奶奶緊閉雙眼,唇色慘白。長公主瞧著不對,忙道:“快去請府醫。”

    男人那邊聽到了聲兒,都過來相詢,三爺見是妻子昏迷了,忙過去抱起三奶奶,送到一旁的小閣裡的榻上安置。

    府醫很快就過來了,診了脈後長長一歎,“唉,只怕是中了痰迷之症,還有些郁結攻心。”

    甘夫人不由得怔住,“怎麼會得這種病的?通常不是老人家才會得嗎?”

    府醫道:“只是老人家更容易得,年輕人也會得的。三奶奶年紀尚輕這才沒有顯現出來。不過這種痰迷之症乃是輕中又輕的,只要稍加調理就無妨了,倒是這郁結之症,除了藥石醫治外,平日裡更要寬心才是。”甘夫人聽了這話,便去瞪兒子,“定是你又在外面拈花惹草的,讓三媳婦郁結了。”

    屋裡雖只有府醫和長公主、及幾名下人在,可三爺還是有些尷尬,只得低頭解釋,“兒子早已收了心了。”

    甘夫人還要再責備幾句,長公主打斷道:“先請府醫去開方子。”府醫躊躇了一下又道:“三奶奶的脈象有些滑……只是尚不能確定,待老夫過些時日再來請脈吧。”

    甘夫人聞言大喜,“這是有了身子了?”

    府醫道:“很弱,或許是時日尚淺,待過半個月再確認比較好。”“難怪她這麼弱不禁風的,原來是有了身子。”甘夫人又驚又喜地道,直接忽視了府醫的那句“還要確認”。

    甘夫人是不知兒子中了毒,她那種性子壓不住事,侯爺和赫雲傑都選擇了忽視她,所以她一個人在這傻樂傻樂的,她馬上就會有嫡孫了,不怕曜哥兒一人獨得侯爺的寵愛了。

    長公主卻驚訝地看了三奶奶一眼,再看三爺一眼,很明智地閉上了嘴,將所有疑問咽進肚子裡。

    三爺的臉色與新鮮出土的菠菜有得一拼,一雙漂亮的鳳目死死地盯著三奶奶,雙拳收得緊緊的,免得自己一個沒忍住,直接揮到三奶奶的臉上。三奶奶原本已經要醒了,頓時決定繼續昏迷下去。郁心蘭、二奶奶、赫雲姐妹和唐寧等人,都候在外廳,也聽到了府醫的話。赫雲彤和唐寧便站到穿花門處,向三爺道喜。二奶奶聽得三奶奶懷孕,心裡就堵得難受,自是說不出什麼恭喜的話,甩著帕子回膳廳了。郁心蘭跟長公主一個表情,驚訝!明明前幾日,吳為還在說,三爺的病沒什麼起色……不過吳為也說了,那種毒一旦沾上了,要化解,得幾個月到一年的時間,是急不來的。

    可這才治了多久?三奶奶居然就有了。

    待丫頭們引著府醫出了小閣,長公主便道:“咱們都回膳廳吧,讓老三在這照看自個兒媳婦就成了。”

    赫雲慧還想表達一下關心,被郁心蘭給硬拖走了。人清空,是為了讓夫妻兩說說話。但這等丑事,三爺如何會在這裡問?

    當下惡聲惡氣地道:“起來,別裝了!”

    三奶奶咬了咬唇,柔弱地撐著身子起來,跟在三爺身後,回了靜心園。赫雲傑回到屋裡,就將丫頭媳婦子們全數趕到外院子站著,誰也不許踏入內院一步。待若在大的內院只剩下了他們夫妻倆,赫雲傑就是一個耳光掌了過去,低聲暴吼,“說!那個野男人是誰!”

    三奶奶不敢說話,只捂了嘴,嗚嗚地哭。

    赫雲傑暴躁得幾乎要殺人,當下又恨又惱地一腳就要踹過去,三奶奶駭得撲通跪倒,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哭訴道:“三爺你行行好,這孩子有可能是你的啊。”

    也就是有可能不是他的了!

    赫雲傑氣得兩眼發黑,頭暈眩了一陣子,才恍過神來。咬牙切齒地問,“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說!”

    三奶奶支吾了半晌,才抽抽搭搭地解釋了一番。

    高家被抄了,高老爺沒了銀錢,還是三奶奶拿出了自己的嫁妝,給父母親置了間宅子,又添了幾名下人服侍。但三奶奶平日裡也有人情往來,娘家倒了,更是不願顯得寒磣,手頭便不會太寬裕,給父母置的宅子,一來不大,二來不是在富人區,安全上就難免疏松些。偏她又好面子,去父母家,總是老遠就下了馬車,自己走去,不想讓婆家人知道自己娘家的窘迫。高老爺生病了,赫雲傑倒也不是說嫌棄岳父岳母,只是那時正遇上赫雲傑診出中了毒,心情極差,自是不願與三奶奶同去。這才會讓三奶奶在回程的時候,倒霉遇上了采花賊。

    這樣的事,三奶奶一心想瞞過去,卻哪知,就那麼一次,居然……三奶奶哭了又哭,赫雲傑恨得牙齒癢,“你還好意思哭!若是旁人不知道我……也就罷了,偏是父親二娘大哥大嫂,乃至吳神醫都是清楚的,你卻偏偏懷了身孕,你叫我還有何顏面在這府裡立足?嗯?”三奶奶聽到他決絕的口氣,心下一涼,難道他要休妻?懷著身孕被休,任誰都會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只想到自己的顏面,可有半分想為她著想?

    那日若不是他堅持不陪她去,她又何至於……想到這兒,三奶奶心中也來了氣,擦了擦眼淚站起來,冷笑道:“三爺說這話真是好笑。我不過是被人欺凌,卻被你說得好似我天生淫賤。你以往時常在外流連,聽說連獨居的商人婦都不放過,可有想過,給別人戴綠帽的人,終有一天自己也會戴上?”

    原本,三奶奶只是想對赫雲傑冷嘲熱諷一番,也算出口惡氣,誰知道耳邊聽著自己怒不可遏的聲音,胸口那團火沒漸漸熄滅,反而如同被潑了油一樣,一下子燒得更旺,不知不覺喊了出來,“你日日流連花叢的時候,可有想過我的顏面?現在明知我被人欺凌了,不單不想著為我出頭,卻如同縮頭烏龜一般只想著躲避,你算是個什麼男人?”

    送走了客人,長公主便向侯爺提了三奶奶懷孕一事,定遠侯當即面色一寒,揚聲吩咐,“去請三爺三奶奶過來。”

    門外的親兵立即應是,不多時,三爺和三奶奶就進來聽訓。定遠侯壓著胸中怒意,問清原因後,憋了半天的氣,化為一聲長歎。他是在邊疆征戰過的將軍,知道戰場上有多凶險,也知道人能活著有多幸福,對於許多事,比一般的人看得開得多。既然三媳婦不是偷漢子,他便隨兒子去作主。不過敢給他兒子戴綠帽的人,決不能輕恕。

    於是當夜,赫雲連城就與赫雲傑一起去到高老爺家所在的石頭胡同。

    將三奶奶所說的景物一對比,鎖定了一處小院,小院裡住著一戶人家,兒子正當壯年,赫雲連城讓賀塵記下那人的樣貌,回去畫了像,給三奶奶辨認,確定正是此人後,立即派人將那人抓了起來。兒媳婦受辱,對侯府來說也是極沒臉面的事,所以定遠侯的意思,是私下裡將其人狠揍一頓了事。但赫雲連城和赫雲傑在查訪的時候,都發覺這人似乎是知道三奶奶身份的。明知她的身份,還敢行此膽大妄為之事,只能說明是別有用心了。

    將人交給侯爺的親衛一審,到次日清晨,就問清楚了,原來是因三爺之前與謹王府的歡世子,在青樓裡爭花魅惹出來的事兒。歡世子對赫雲傑不滿,就派人暗中跟蹤他,見過他陪三奶奶回娘家,又知道這胡同裡有這麼號人,所以出了銀錢,讓那人抽冷子給赫雲傑戴頂綠油油的帽子。赫雲傑一聽,氣得七竅生煙,他也是生色場子裡混出來的,當即就尋到了正左擁右抱,與妓子和小倌調情的歡世子。殺氣騰騰地沖進包間,將歡世子狠揍了一頓。

    兩人在花樓裡打架一事,不知怎的就被皇上給知道了,將其二人傳入宮中詢問。二人都支支吾吾地不敢回話,赫雲傑是覺得丟臉,歡世子是不敢說。

    建安帝目光一厲,“你們都出息了!居然在花樓裡就打起來了,也不怕百姓們怎麼看待朝中諸臣!”

    又問了一遍,二人這才不得不說出了原委。

    建安帝揚手就將桌案上的一方鎮紙砸了過去,砸得歡世子額角頓時湧出了鮮血,卻不敢伸手去擦。

    建安帝恨聲道:“我們明家怎麼出了你這種敗類!去,傳謹王入宮。”

    內侍立即一路小跑而去。歡世子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赫雲傑也緊張得大氣不敢出。

    這時門外的內侍通稟道:“淑妃娘娘求見。”

    建安帝的面部表情一松,微微帶笑道:“宣。”

    甘夫人終於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當即指責長公主,“你是怎麼管理後宅的?只交到你手中不過半年,家裡就出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兒!還害得傑兒被傳入宮,到現在都沒回來。”

    長公主在心裡道:明明是你兒子自己在外面亂來惹出的麻煩,居然怪到我的頭上。嘴裡卻是道:“我的確是不會管家,要不你收回去?”說著將放著帳冊和鑰匙的匣子往甘夫人那邊推了推。

    甘夫人心中一喜,伸手便要去接,“這可是你自己說你不會管的。”

    定遠侯心中奎怒,冷哼了一聲。

    身體的本能反應比頭腦要靈敏,甘夫人那將要搭上匣子的手,立刻便縮了回去,緊接著才感覺到羞辱,臉孔一點一點的紅起來,越想越無地自容,掩飾性地道:“我是想著長公主要帶孫子,怕是沒得閒……”

    定遠侯怒道:“如今什麼也不必你管,你只要看好你那兩個兒子就成!”

    正說著話兒,赫雲傑從宮中回來了,羞愧地道:“讓父母親和二娘擔心了,皇上斥責了兒子,原是要處罰的,好在淑妃娘娘替兒子求了情。皇上這會子還在斥責謹王父子,似是要處罰的。”

    干出這樣的事來,自然是要處罰的。

    只是沒想到,赫雲連城和莊郡王也正好收集到了,一些關於七年前秋山之案的證據,件件直指謹親王。皇上當即下令搜查謹親王府。赫雲連城回到府中,已經是深夜了,郁心蘭還坐在燈下雕著香木珠子,這回的小很多,是准備給寶貝兒女們用的。

    赫雲連城輕輕走近,“怎麼還沒睡?”

    郁心蘭仰頭笑道:“等你呀,反正我白天可以補眠,沒事兒。”

    然後跟著赫雲連城進了隔間,幫他換個厚重的朝服。赫雲連城道:“剛去搜了謹親王府,搜出了一些謀反的證據。太子衣冠這類的。”

    只要有,就是死罪了。

    郁心蘭不由得問,“怎麼忽然就有證據了?”

    “一直在派人跟著林軒,上回我告訴過你的,他常去一家茶樓坐坐,前幾日,終於看到有人跟他聯系,跟了下去,便查到了謹親王府的一名管事。

    校衛雖是小官,可御林軍中的人,卻不是誰都支使得動的。”

    換過衣裳,赫雲連城便攜了郁心蘭的手,躺到床上聊天。“謹親王這謀逆之罪是賴不掉的了,林軒在大理寺的牢中,已經招認了是謹王爺指使的,不過謹王爺不承認。”

    郁心蘭咂舌道:“明日一早,只怕全京城的百姓都會傳得風風雨雨了。”

    但她總覺得這事兒有蹊蹺,“不是說謹親王沒動機,只是覺得他動手動得早了些,就算皇子們都死了,以歡世子那個樣兒,也不會被大臣們給推舉出來當太子吧。”

    赫雲連城淡淡地道:“他還有兒子。歡世子是最不成器的一個。”

    郁心蘭哦了一聲,明白了,謹親王是故意推這麼個浪蕩子出來,消除皇上的戒心的吧?

    “那榮琳郡主的事兒呢?是謹親王干的嗎?”

    “這才抓到多久,還在審。”

    謹親王謀逆一事,在朝野上下炸開了鍋。而謹親王審理那兒,卻出了意外,謹王妃當天夜裡就上吊自盡了,謹親王也欲尋死,幸虧守衛發現得及時,救了回來。

    謹親王閉緊了嘴,一個字也不透露,可他到底是養尊處優的人,縱使有無比堅強的心智,也沒有無比堅強的身體,當各種刑具輪番上陣,他幾次痛得暈厥之後,終是吐了點口,“七年前之事不是我策劃的,當時只是有一名黑衣人,多次到王府中來尋我,要我選好一個兒子,推舉出來當太子……”

    其他的,他也不知道了。

    郁心蘭聽了後道:“我覺得這是實話。”

    謹親王聽說兒子有希望問鼎皇位,自然是願意配合的,卻不曾想,人家一早就算准了,要讓他當替死鬼的。

    不過不論當年的事是否謹親王謀劃,只要他有這樣的心思,就已經是死罪了,因再也問不出有用的情報,大理寺和都察院、宗人寺三司聯審之後,很快給謹親王定了罪。

    連帶的,也處理了一批跟謹親王走得近的官員,這樣,朝中頓時空出了許多職位。

    莊郡王辦案有功,得了皇上的嘉獎。而定遠侯府成了最大的受益人,赫雲連城暫無官職可升,但得了大批賞賜;赫雲策也官復原職,赫雲榮晉升為大理寺寺丞,赫雲鏈晉升為宗人寺副理事。

    大理寺寺丞有實權,宗人寺副理事看上去沒什麼權柄,處理的事情卻都和皇親宗室有關,是最能結交權貴的地方。

    說起來,這兩位爺得的實惠比赫雲連城和赫雲策要大得多。莊郡王和明子期都知道了悅姐兒的事,不由得相互問道:“榮哥和璉哥的名字,是由誰提上去的?”

    赫雲連城搖了搖頭,“爹爹也不清楚。”而且是從兵部調到這兩個文職部門,之前侯爺連一點風都沒聽到。

    莊郡王淡淡地道:“若是能知道是誰提名的,就能找出他們背後是由誰來支持。”

    這話說得輕巧,卻不易辦到。吏部尚書明顯是王丞相的人,兵部尚書明顯是站在永郡王爺這邊的,而低級的官員,又不可能知道這樣的內幕。明子期無聊地道:“若是能發現是誰在背後支持他們,說不定就能順籐摸瓜,找出七年前的主謀了。對了,安皇叔那邊怎麼樣了?”

    赫雲連城不由得蹙了蹙眉,“這段時間都盯在謹王府那邊……”忽地想起昨日跟郁心蘭說及案情時,她就曾說,“不會是安王爺故意將謹王爺推出來,好處置榮琳郡主的屍體吧。”

    皇上的劍龍衛個個是精銳,但是數量有限,管了這頭就管不到那頭。而大理寺和都察院的人,都忙著清理謹親王的余部,安王爺又一直安分地呆在府中,他們的確是忽視了安王爺。

    明子期大急,“只怕已經讓他給轉走了。”

    明子恆也蹙起了眉,若是隨便找了個地方埋了,只要幾天,就會腐爛掉,誰還能認出一堆爛肉是曾經絕色天下的榮琳郡主?

    赫雲連城相對而言,沒這麼急躁,小妻子已經安插了巧兒到西府那邊,慢慢總會有消息傳過來的。“已經如此了,不如靜觀其變。”

    回到府中,郁心蘭正在跟紫菱說話,“把我倉庫裡的百年人參送一支過去吧。”

    見赫雲連城回來,她忙起身去迎,赫雲連城問,“誰生辰?”

    郁心蘭小聲道,“不是,是三奶奶小產了。”

    其實是吃藥強行流掉的,所以特別傷身子,原本郁心蘭送禮是最不願意送補品的,也挑了一堆送過去。

    而此時,人人想知道的榮琳郡主的“屍體”自己從床上爬了下來,將披風裹緊後,打開了房門。

    院門口和走廊上高掛著大紅燈籠,門媚上結著紅綢花球,一派喜氣洋洋這是哪裡?榮琳忍不住疑惑地蹙起了眉頭。

    正在思索間,一道長長的人影投影到她腳下。她驚得抬頭一看,只見一名陌生英俊的男人,站在她身前不遠處,胸前披著大紅綢結的花球,朝她笑道:“今日我們成親。”

    榮琳怒斥道:“你是哪來的登徒子?滾出去。”

    那人輕笑著走近,“你父親已經將你送給我了,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人了,雖然不能給你正妻之位,不過,只要你乖乖聽話,我會寵你的。”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4 07:19 PM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太和殿前的廣場上,正舉行著一場小型比武。

    建安帝高坐在台階上,兩旁支著明黃色的圍幔,擋住初春的寒風。身邊,陪坐著幾位皇子和定遠侯、赫雲連城等人。

    一輪明媚的春陽,正照在場中兩名長身玉立的比武者身上,隨著刀劍揮出的瞬間,灑下一圈一圈旖旎的光影。

    隨著一聲暴喝,兩條人影瞬間分開。錢勁抱拳拱手,笑道:“三少的武功又精進了。”赫雲傑抱拳還禮,笑容中露出的一抹自信和傲然,“錢兄承讓!”

    建安帝亦是習武之人,自然能看出兩人之中,還是赫雲傑的武功略勝一籌,便笑道:“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呀,錢將軍身為將領,能有如此武功,亦是難得。都有賞!”

    兩人忙單膝點地,“謝皇上。”

    定遠侯則欠了欠身道:“謝皇上抬愛。犬子的確有進步,但仍有不足。”

    建安帝捻須笑道:“幸虧你沒說謬贊。每天聽到諸愛卿這般說辭,朕都想問一句,難道朕就從來沒有贊對過嗎?哈哈哈!”

    顯然皇上的心情極好,幾位王爺和諸臣忙著湊趣,捧得皇上更加開心。

    建安帝又指了兩人下場比武,一位是今科武狀元,一位是剛剛提升上來的門千總諶華。

    這一局,打了個平手。建安帝點了點頭,“軍官習的是馬背上的功夫,能與武狀元戰成平手,極為難得了。看賞!”

    兩人跪下謝恩,從太監手中接過封賞之物。

    建安帝有心讓赫雲連城下場比試一番,向廣場上的諸侍衛和新科武進士們道:“你們有誰能與赫雲靖將軍打個平手,朕就重重有賞!”

    新科武進士們都摩拳擦掌,想在聖駕前露個臉。錢勁卻一把拉住起跳至場中的諶華道:“你不是他的對手,這賞賜是拿不到的。”

    諸人聞言,皆是一怔,見侍衛們都沒比試的意思,心道:只怕這位赫雲將軍武功極高……這可是在聖前比武,萬一輸得太難看,可就虧大了。

    建安帝見諸人躊躇,忍不住笑罵道:“怕什麼!若是輸得少,朕一樣也賞。”

    定遠侯聞言,不由得笑了,“皇上這般抬舉靖兒,真是讓臣萬般得意。”

    建安帝朗笑,偏頭去看赫雲連城,只見春陽灑在他的俊顏上,模糊了輪廓邊緣,眉眼都隱於明媚春光之中。唯有如刀削一般的挺直鼻梁和弧線優美的唇,能讓人瞧得清楚。見皇上望了過來,赫雲連城牽動唇角,微微一笑,猶如乍破冰雪的陽光,耀人眼目。

    建安帝的心中一動,眸光忽地悠長起來。

    正要開口說話之時,一名小太監疾奔而來,在台階下撲通跪倒,喜氣洋洋地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敬嬪娘娘有喜了。”

    建安帝本就在等消息,看到泰安宮的總管太監何公公緊跟在其後,想來應當是已經翻查過待寢記錄了,便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太醫確診了嗎?”

    何公公已經趕到了,喘著氣報喜,“已經確診了。老奴恭喜皇上,皇上龍精虎猛,乃我朝之福啊。”

    這會子,在場的諸人都醒過神來了,忙忙地向皇上道喜。念過半百還能有孩子,建安帝亦是十分得意,將那名報信的太監厚賞了一番。比武自然是不看了,建安帝忙著回後宮看望立了大功的敬嬪。幾位皇子也尾隨在父皇身後,向敬嬪娘娘道喜。

    莊郡王、仁王、賢王幾個,都向永郡王道恭喜,永郡王掩不住臉上的笑意,在攬月閣的正堂等了一個多時辰,待父皇和幾位兄弟都走了之後,才進內室看望母妃。

    “兒臣恭喜母妃了,母妃可要好好將養身子,萬萬不可大意。”

    永郡王一進內室,便先向敬嬪道喜,又問起父皇說了些什麼。

    敬嬪秀麗的小臉染上紅暈,輕聲道:“皇上讓我想要什麼只管提。”

    永郡王也露出笑容,“老來得子,可是人生最得意之事,父皇必定十分高興。”

    皇上難得的體貼,敬嬪只覺彷佛被幸福包裹了,聽了兒子的話,小臉更添紅暈。

    她娘家不顯赫,父親只是一方縣令,皇上還是皇子時,偶然路過她父親所管轄的小縣城,被她小家碧玉的氣質吸引,帶回了京城。這麼多年來,她一直不能算受寵過,好在她一舉得男,若不然,怕只是宮中的一朵枯花了。

    “希望能再為皇上添個皇子,也多少能助你一臂之力。”敬嬪秀秀氣氣地開口,隨即又蹙了眉,“你自己在外面,一切要小心,要時刻記得,你是皇子,只能讓旁人成為你的棋子,切不可變成了旁人的棋子。”

    永郡王知道母妃在擔心什麼,自信地揚眉笑道:“母妃只管放心,好生安胎,為孩兒生個弟弟才是。”

    而梓雲宮中,內殿裡已經有了一地的碎瓷片,淑妃仍是覺得不解恨,用力地砸著引枕,“怎麼會是那只老母雞有了身子?她不是已經四十了嗎?”

    蔡嬤嬤努力安慰主子,“再如何,敬嬪也不可能比娘娘您得寵。”

    淑妃瞪了蔡嬤嬤一眼,“你懂什麼!在這宮裡頭,若沒個兒子依靠,日後就只得淒涼二字。自我入宮後,皇上大多宿在我的梓雲宮中,可那幾個生了皇子的嬪妃,他仍是記得,每月都會撫慰一下。有了子嗣,這份情義就與旁人大不相同。”

    蔡嬤嬤忙道:“娘娘如此年輕,皇上又龍體康健,您必定能傳出喜訊的。”

    淑妃聽了這話兒,心裡舒坦了一點,想了想道:“怎麼說,我也不能太小氣,總得去攬月閣恭喜一番。”

    蔡嬤嬤連聲稱贊主子“賢惠”,幫著更衣梳妝,隨著淑妃一同去往攬月閣。

    嬪的等級比妃低,所居之處不是宮殿,只是一處獨立院落,服侍的宮女太監的人數也比不得妃子的等級。

    淑妃走進攬月閣時,宮女太監們都正聚在敬嬪身旁,院子裡靜悄悄的。

    蔡嬤嬤正要揚聲喚人,淑妃作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輕地走到內室外,將耳朵貼在垂珠門簾上偷聽。

    敬嬪似乎剛剛吐了,宮女們一面恭喜,一面小聲勸她用些鹹粥。一名聲音清脆的小宮女道:“赫雲少夫人的法子真是好,娘娘果然就懷孕了,若是能象赫雲少夫人那樣生對龍鳳胎,皇上必定會晉封娘娘為妃的。”

    淑妃的眼睛一亮,郁心蘭傳了什麼法子給敬嬪?是了,一般人要生對雙胞胎都難,她卻能生龍鳳胎,必定是有什麼法子的。真是可惡,明明我與她是親戚,她卻寧可告訴敬嬪這只老母雞,也不告訴我。必定還是為了上回店鋪的事跟我生氣,真是小心眼。

    淑妃想到這裡,哪還有心情去賀喜,直接轉身甩袖子回宮了。

    郁心蘭正在家中逗著兩個小寶寶,可憐的小家伙們,百日的時候,正趕上謹親王謀逆案,京城中人人自危,一切的聚會集會都取消了,所以也沒能給他們大半一場,只侯府中辦了個家宴,下人們也賞了酒席。

    天氣還寒冷著,但三個多月的小寶寶開始喜歡劃手劃腳了,十分不願意裹在包裹中,郁心蘭只得給他們穿上厚厚的棉襖。寶寶們短手短腳的,穿上厚衣服後,手腳都不能並在一起,放在床上就成了個“大”字,看著就覺得特別有趣。若是逗一逗他們,他們那兩只縮在袖筒裡的小手,就會一張一合的,小短腿也會一彈一彈的,好象想跟你交流什麼一樣。

    任氏在一旁湊趣兒道:“奴婢還真是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寶寶的。”

    郁心蘭得意地道:“那是自然,我看就是混血兒,都沒我家寶寶漂亮。”

    任氏不明白混血兒是什麼,不敢貿然接口。錦兒卻笑道:“奶奶又說古怪的詞兒了。”

    郁心蘭嘿嘿一笑,不解釋。

    紫菱挑了門簾進來,對郁心蘭道:“方才宮裡的何公公來府中傳旨,說皇上和淑妃娘娘過幾天駕臨侯府,長公主請奶奶過去商量商量呢。”

    郁心蘭忙收拾了一下,去了宜靜居。

    長公主正等著她,將幾張菜單遞給她看,“你看這樣行不行?皇兄是聽說初六是你的生辰,想著許久沒同咱們聚一聚了,順便過來玩一玩,主角還是你。”

    郁心蘭忙做受寵若驚狀,“皇上親自蒞臨心蘭的生辰宴,心蘭怎麼受得起?”

    “也是淑妃想出宮走走,所以皇上便陪她來這兒,對了,幾位王爺、王妃和忠義伯世子也會過來。”

    郁心蘭又道了聲“是心蘭的榮幸”,遂低頭看菜譜,覺得菜色富貴,搭配得也合理,便笑道:“母親這菜譜擬得好。”

    長公主笑著將菜單交給紀嬤嬤,“拿去廚房好生准備。”又對郁心蘭道:“既然是說給你過生辰,我想將你父母親、弟弟妹妹,和你外祖一家都請來,一起熱鬧熱鬧。”

    這也是讓郁老爺和溫老爺子多與皇上親近,算是長公主的提攜之意,郁心蘭忙代家人向婆婆道謝。回到靜思園後,立即讓人寫了請柬,親自送過去。

    正巧連城今日提早下衙,聽說了此事,便同她一道前去,順便陪她去看看嫁妝鋪子,再到外面用飯,小夫妻倆很久沒有浪漫過了。

    郁老爺和溫老爺接到請柬,喜出望外,連聲應承一定赴會。兩人從溫府出來時,又巧遇了那位閔老頭,又被他纏著混說了好一陣子話。

    原本真是不想理他,可惜人家年紀大,又笑得殷切,兩人只得耐著性子聽他胡扯了一通,才登車走了。

    郁心蘭直搖頭,“這人肯定有問題。”

    赫雲連城問,“什麼問題?”

    “你不覺得他看你的眼光很怪嗎?又激動又熱切……他不會是老玻璃吧?”

    郁心蘭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性,“啪”一掌重擊在座凳上,“年紀一大把了,居然還敢打你的主意。”

    赫雲連城本來還想問玻璃是什麼意思,這會也不必問了,一張俊臉頓時黑了,“你想哪兒去了?”

    郁心蘭哼了一聲,揭開車簾往外看,那閔老頭還站在原地“癡癡地”張望……她恨得牙癢癢,滾開,死玻璃!

    在唯美坊和樓外樓問過經營情況,赫雲連城便帶著郁心蘭到聽風水榭吃魚。

    這聽風水榭建在銘湖上,不算京城最大的酒樓,但四面環水,只有一座曲橋與街道相連,景致卻是數一數二的。

    來到樓內,雅間都已被包完了,兩人便挑了一處臨窗的八仙桌坐下。

    赫雲連城為郁心蘭沏了一杯茶,淡笑著介紹:“你不是愛吃魚麼?這兒的糖醋魚、紅燒鐵板魚可是一絕。”

    郁心蘭一聽糖醋兩字,立即舌底生津,點頭如搗蒜。赫雲連城又推薦了幾個菜,她都沒意見,小二便唱了單,點頭哈腰地去了。

    此時,湖面微風佛過,接天荷葉翻轉碧浪,甚是美觀。郁心蘭忍不住輕歎,“若是夏天時來此,該是何等美景?”

    赫雲連城偏頭看向窗外,臨風一笑,“你若喜歡,我們就常來好了。”

    郁心蘭的眼睛一亮,“太好了,你可不許耍賴。”

    她忽然發覺周圍奇跡般的安靜下來,轉頭一看,原來是水榭裡的食客,都被連城的絕世風姿,震得一時說不出話來。他的皮膚健康而有光澤,五官十分俊美,但長眉入鬢,顯出幾分英氣,不笑的時候,令人不敢逼視,笑起來卻彷佛春風撲面,有一種獨特的親和魅力。

    郁心蘭也不由得看癡了。

    似乎感覺到了她的視線,赫雲連城回過頭來,微微一笑,“看著我作甚?”

    郁心蘭百年難得一遇地紅了臉,干笑了兩聲,“在猜你喜歡吃清蒸魚還是紅燒魚。”

    “哦?”赫雲連城的笑容慢慢漾開,尾音綿長誘惑,在桌下悄悄握住嬌妻的玉手,以只有他二人能聽到的聲音問,“不是怕我被人搶走了?”

    順著他的目光,郁心蘭扭頭一看,這樓裡有幾位女食客,正含羞帶怯地往這邊拋媚眼。

    郁心蘭心中不悅,將兩人握著的手,提到桌面上來,光明正大地告訴那些女人,這個男人是我的!

    茶還未上,小二又殷勤地跑了過來,小聲道:“二樓雅間一位江爺,請二位客官上去坐。”

    赫雲連城與郁心蘭對望一眼,江爺……大概是江南吧。

    到了雅間一看,果然是江南。那小子仍是一臉誇張豪放的笑容,十分熟稔地搭住赫雲連城的肩,將半邊身子都掛了上來,嘴裡嚷嚷道:“你小子多久沒來這聽風水榭了,小二居然都不認識你了。”

    赫雲連城被他貼得十分不自在,不著痕跡地側身,肩膀一抖,江南一下子失了重心,差點沒摔到地上。郁心蘭忍著笑,代為解釋道:“連城他不愛吃魚,來得少。”

    江南混不在意地笑,招呼兩人入座。

    雅間裡靜靜的,郁心蘭不由得好奇地問,“你一個人在這用飯?”

    江南嘿嘿一笑,“是啊,我最愛吃魚,常一個人來這。這雅間是我包下的,以後你們來這裡,若沒了雅間,只管到這來,記我賬上便是。”

    江南包下的這個雅間,位置非常好,是在拐角處,既能看到湖中景色,又能看到街上行人,水陸景致一覽無余。

    聽風水榭的魚宴,的確別有風味,可惜郁心蘭胃口再好,胃也只有那麼大,很快就撐飽了,江南還在拉著赫雲連城喝酒,郁心蘭便一個人坐到扶欄處,貪看四周的風景。

    街上,正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喜劇,一輛受驚的馬車直沖向路邊剛停下的一頂小暖轎,小暖轎邊,漂亮的小姐剛扶著丫頭的手走下來,說時遲那時快,兩名英俊的俠士挺身而出,救小姐和丫頭於馬蹄之下……郁心蘭伸著脖子,張大眼睛,看得津津有味。

    待圍觀的群眾散去一些,露出四位主角的真面目時,郁心蘭差點驚叫出聲,女主角之一,居然是表妹溫丹,而那兩位英俊俠士,則是錢勁與諶華。

    男女主角相互見過禮,便各走各路了,郁心蘭的熱鬧也看到此處為止。

    次日,赫雲連城上朝之後,赫雲慧便怒氣騰騰地沖進靜思園,張嘴便道:“大嫂,你好好管下你的表妹,不要四處招搖,這裡是京城,不是你們家鄉那鄉下地方,千金小姐當街與男人說說笑笑,是會被人輕視的。”

    郁心蘭聞言微微一怔,便想到是昨日那一出英雄救美了,她心中隨即便產生了一絲不悅,“二姑娘說的是什麼話!我家表妹父母皆在,自有她的父母管著,不必你在一旁指手劃腳。還有,你說的事,我親眼見到了,卻不知你是如何知道的。”

    赫雲慧瞪大眼睛,冷哼道:“我昨日出府買首飾,正好撞見了。”

    郁心蘭的神色愈發不悅,“你出門招搖就可以,別人就不行?難道旁人仗義相助,我表妹連道聲謝都不應該?”

    赫雲慧忿恨得直跺腳,“諶千總可是……可是……他昨日晚間就去了溫府,難道不是你表妹勾引的?別說你不知道!”到底是未出閣的姑娘,再者兩人確又沒議親,這“未婚夫”三個字,總是說不出口的。

    郁心蘭一聽火氣就沖上來了,“諶千總要干什麼,只怕二姑娘想管也沒法子管,我表妹要如何,也請二姑娘少管。虧你還是侯府千金,說話這麼沒頭沒腦的,別說你跟諶千總還沒議親,就是定下親事了,難道他就不能救死扶傷了嗎?況且你只知道他昨晚去了溫府,又知他去溫府是不是公干?什麼都沒弄清楚,就在這大吵大鬧,也不怕人笑話。方才的話,你若敢四處亂傳,溫家定會告你誹謗!你自己想清楚吧。”

    說罷便挑簾出去了,明日就是她的生辰,要接待皇上和淑妃娘娘,她還有很多事要辦呢,沒空理這個無理取鬧的女人。

    在宜靜居與長公主忙了一個時辰之後,郁心蘭回到靜思園,赫雲慧居然還在,坐在暖閣裡,手捧著一杯熱茶。

    郁心蘭壓根兒就不理她,只當她是透明人。

    赫雲慧的大丫頭輕染,趁著郁心蘭不在,死活勸了二姑娘半日,就是要讓她趁熱打鐵,好好地跟大嫂將交情哄回來。

    眼見著二姑娘的婚事就快定下了,怎麼能跟娘家人把關系弄僵呢?況且大爺和大奶奶很得侯爺信任,說不定日後侯府就是大奶奶當家,嫁人後,婆家若是有個什麼事兒,二姑娘是要求大奶奶的。

    赫雲慧雖知她說得對,但是又不好厚著臉皮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也拉不下臉來低聲下氣。

    輕染急得直跳腳,連忙換上了一副笑臉迎上去:“大奶奶回來啦!我們姑娘可是等了許久了!”

    郁心蘭斜睨赫雲慧一眼,輕哼道:“她等我干什麼?”

    赫雲慧心裡還是有些不服氣的,只是郁心蘭態度強硬,她不敢再發飆,只嘴裡嘀咕著,“我也是一片好心,當時那麼多人看見,傳出去肯定不好聽。”

    郁心蘭差點被她給氣樂了,只當沒聽見,徑直挑了門簾,走到臥房裡去了。

    輕染拼命使眼色,赫雲慧只好放下茶杯,訕訕地跟進去,卻又不說話,坐在炕上看著郁心蘭逗寶寶玩。正不上不下地吊在那裡,一眼看見悅姐兒烏溜溜的大眼睛朝自己望了過去,忙笑道:“跟姑姑笑一個。”

    郁心蘭抱起悅姐兒就放入任氏的懷裡,“帶姐兒去屋裡歇著。”

    赫雲慧眼巴巴地看著郁心蘭,就是說不出話來。

    郁心蘭就慢慢地做針線,完全當她不存在。

    赫雲慧強撐了一陣子,終是軟了下來,又不知如何開口,眼淚水就滴滴噠噠地往下掉。

    郁心蘭無奈地暗翻了一個白眼,輕責道:“道個歉是多大的事兒?也犯的著讓你流眼淚?”

    赫雲慧胡亂抹了一把眼淚水,哽咽著道:“我想嫁給莊郡王爺的時候,大姐總是反對,現下我好不容易拿定主意了,父親卻又說不急,還要再看看品性……”

    郁心蘭一聽這開頭,忙揮手將下人們都趕出了屋子。

    “我聽了大姐的勸,想是嫁下門戶低的,也好當家做主。昨日在外面見到諶千總,原是以為他看見我了,哪知他沒有,他去救你表妹,我也沒在意。本想……想近一點,他也好見到我,哪知,卻聽他與長隨說,‘若真個是都督御使的孫女,倒是一門好親事,難得的還美貌’。”

    “你說說看,我怎麼就這麼倒霉。我原也想著,他肯娶我,多半還是因著父親的顏面,世上多的是這樣的男子,我也不在意了,哪知他還是個朝三暮四的……我就怕他比較之後,要你表妹不要我了。”

    郁心蘭花費了大量口水,總算是勸住了赫雲慧的眼淚,讓輕染扶了二姑娘回去。

    送走了赫雲慧,郁心蘭馬上著人去溫府問問,做完諶華去溫府是公干還是私事。不多時,溫府回了話,說是當保山,為錢勁將軍說媒的。

    下響赫雲連城回府後,郁心蘭便同他說起了這事兒,“那錢將軍的人品如何?外祖父還在問我呢。”

    赫雲連城想了想道:“不錯。錢家與甘家都是赫雲家的副將,他自幼就同我們幾兄弟一起玩兒,原本是訂了親的,可他隨軍歷練的那年,祖父過世了,他從邊疆回京的時候,百日熱孝已過,就要守孝三年。偏偏沒半年,他未婚妻又病故了。去年他丁憂一滿,父親便推舉他去平叛,現下,他也二十二了,估計是錢將軍和錢夫人都開始著急他的婚事了。”

    郁心蘭哦了一聲,坐到炕桌邊,思量著道:“只是……我覺得有些奇怪……”

    赫雲連城自然而然地就膩到了郁心蘭的身邊,一雙手從身後環住她的腰,將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咬著她的耳道:“有什麼奇怪,快說,我還有事要同你商量。”

    郁心蘭很好奇他有什麼事要商量,可想到一半的事兒怕一會自己忘記,忙先順著思路道:“就是吧,錢將軍的婚事,好象是諶華定下來的。”

    赫雲連城專心吮著她的耳垂,含糊地道:“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啊!是二姑娘親耳聽到的。二姑娘親眼見到錢將軍和諶華二人幫了我表妹之後,就分道揚鑣了,她才故意跟上諶華,親耳聽到諶華讓人去打聽我表妹是哪個府上的,打聽到後,又說‘是門好親事’。二姑娘還以為是他自己想著我表妹呢,我今日問了溫府上,諶華昨晚就當了保山,代錢將軍去溫府提親了。”

    赫雲連城這才直起身子,蹙眉道:“真的嗎?”

    若只是一般的小事,代拿個主意倒也罷了,婚姻大事還代拿主意,還是個下級給上級拿主意,就的確是奇怪了。

    赫雲連城立時站起身來,郁心蘭仰臉看著他,“你干什麼去?不是有事要同我商量嗎?”

    赫雲連城勾唇邪邪地一笑,“我去找下父親。我要跟你商量的是晚上的事,你若真想知道,我就告訴你。”說著附耳說了幾句話。

    郁心蘭的臉頰頓時燙了,伸出粉拳捶了他胸口一下,啐道:“辦你的事去,越來越不正經。”

    赫雲連城笑了笑,便轉身去了前院正書房,同父親說了諶華和錢勁之間的古怪表現。

    定遠侯明顯地怔了一怔,指了指桌前的椅子,要兒子坐下,這才緩緩地道:“我今日也接了密報,說錢勁在梁州城的時候,經常出入酒樓,每每都有名妓坐陪,或者,直接將名妓招到將軍衙門裡。”

    定遠侯頓了頓,眼中難掩失望之色,“下午我尋了他來問,他說是為了麻痺那些暗探,才故意如此。本來,男人縱使是好點魅色,也不算什麼,只要不忘了正事,或是干出寵妾滅妻的事來……只是身為將軍,能被女子所迷,便不是個心智堅定之人。他以前循規蹈矩,卻不知何時變成這樣了。”

    赫雲連城想了想道:“會不會是有人故意引誘的呢?錢勁以往在京中有父親和他父母看管著,這次出征,一人獨當一面,沒人拘束,若是有人成心引誘……他畢竟剛剛丁憂三年。”

    硬憋了三年,是個男人都會忍不住的啊。

    定遠侯眸光悠長,看著兒子道:“你懷疑是諶華?”

    “只是個猜測。”畢竟沒有證據的事情,不好明說,免得壞了人家的前途。

    定遠侯淡淡地道:“試一試便能知曉了。”

    轉天便是郁心蘭的生辰,客人們都一早趕到侯府,一同迎接聖駕。

    皇上只攜了淑妃一人而來,見到跪拜迎接的眾人中有郁達和溫良二人,便笑道:“一家子遠近親戚都聚齊了。”

    淑妃嬌笑,“可不是,赫雲少夫人好大的面子呀。”

    郁心蘭忙道:“是皇上和娘娘抬愛,心蘭受之有愧。”

    皇上擺了擺手道:“今日就是親戚聚一聚,不必說那些虛言。”

    眾人在正廳裡落座,皇上果然就只聊風花雪月,指著錢勁,朝定遠侯道:“愛卿的愛徒如今出息了,愛卿也當關心關心他的終身大事,錢愛卿早已辭官,就指著你幫他兒子作主呢。”

    郁心蘭不由得訝異地抬眸看了皇上一眼,以前還不覺得皇上說話有多麼高深,今日卻是領教了。昨日連城才與侯爺商量著試探錢勁,這會子皇上就將話題給繞上了,難道皇上也已得知了?

    定遠侯這廂笑道:“臣正有此意。臣家中還有兩位待嫁千金,想將二姑娘許給錢勁,三姑娘許給諶千總,卻還沒來得及問他二人的意思。”

    建安帝哈哈一笑,“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愛卿自去問他們父母的意思便是了。”

    錢勁與諶華兩人面色都是一滯,諶華倒是反應極快,當即便站起身來,一拜在地,“卑職多些侯爺抬愛。”三姑娘那日他也見一面,比二姑娘漂亮得多了,唯只可惜,是個庶出的。

    錢勁卻顯然尷尬得多了,二姑娘他從小就認識了,長得一般就罷了,性子還那樣刁蠻,哪個要娶她!

    諶華瞥見皇上和定遠侯都在看著他二人,忙悄悄沖錢勁使了個顏色,錢勁不得不擠出一絲笑容,站起身來,抱拳拱手,剛要說話兒,皇上又笑道:“好了,侯爺與你們開玩笑的,你們兩個如此才俊,哪能讓他一個人占了便宜去,你們的婚事,朕自有安排。”

    這話就是要給他們指婚了,聖上指婚,可是為人臣子的榮耀啊!

    諶華與錢勁兩人又驚又喜,忙叩首謝恩,這回倒是真心實意的了。

    淑妃在一旁輕笑道:“原來皇上是看中了這兩位年輕將軍當女婿麼?”

    說起來,建安帝還有兩位待字閨中的公主,不過都剛剛14歲,成親還得一年。

    錢諶二人聽了這話,忙偷眼去瞧,見皇上只是笑,卻沒反駁淑妃娘娘的話兒,心中更是驚喜,尚公主可是一般人想求都求不到的榮華啊,況且公主們都生得十分美貌,哪是赫雲二姑娘可以相比的?

    只是臉上,他二人仍只是適到好處的受寵若驚,並非顯出特別的情緒。

    定遠侯將這二人的神情看在眼裡,眉心頓時凝了個“川”字。

    淑妃不耐煩在正廳裡正兒八經地坐著,便拉著皇上的手撒嬌,“都說定遠侯府的牡丹園是最美的,現下應當已經有牡丹花開了,不如去那裡耍一耍。咱們女人坐一塊兒說說話,你們男人想談什麼國家大事,只管一旁談去。”

    建安帝寵溺地笑道:“都依你,可別忘了今日是來給蘭丫頭賀生辰的,愛妃可別喧賓奪主了。”

    淑妃不依地跺腳,“皇上就愛打趣臣妾。”

    到底還是依了她的意思,搬師去了後花園。早有下人們將圍幔支了起來,牡丹亭和曲廊兩邊,可以坐下百來人,一時間便成了聚會之地。

    皇上坐下後便道:“朕還未見過朕的小外孫的。”

    長公主忙令人將兩個小寶寶報過來給皇上看。兩個小家伙見到建安帝,被他額上明晃晃的明珠吸引,都睜大了烏溜溜的圓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

    建安帝忍不住笑道:“這麼想見朕?”

    兩個小家伙立即順著他的話,咯咯直笑,彷佛在應和似的。建安帝頓時龍心大悅,伸手抱過了一個,一股乳香撲鼻而來,他不由得親了親,小臉兒跟嫩豆腐似的,親了就不想停下來,又用力親了幾口,才笑吟吟地道:“長得真俊,這個是男娃還是女娃?”

    赫雲連城忙道:“是姐兒。”

    建安帝深深地看了赫雲連城一眼,笑道:“日後定會傾城傾國的。”

    赫雲連城與郁心蘭忙欠身施禮,“謝皇上贊。”

    淑妃笑吟吟地讓郁心蘭坐到自己身邊,輕聲問:“不知你有何秘方,竟生下龍鳳胎來,若有,可別瞞著我,皇上也想要對龍鳳胎呢。”

    郁心蘭慚愧地道:“我沒什麼法子,就是運氣好。”

    淑妃只覺得一股怒火在胸腔中燃燒,好你個郁心蘭,給你臉不要臉,可就別怪我不留親戚情面了。

    當下便扭了頭,再沒和郁心蘭說話。

    用過午膳,女賓們都去客房休息了,皇上只尋了定遠侯與長公主說話,“一晃這麼多年,兒女都這麼大了。”

    定遠侯和長公主不知皇上為何會突發此感慨,不敢隨意接話,只是道:“皇上馬上又要做父親了,可喜可賀。”

    皇上只是笑了笑,問長公主道:“清容可還記得生靖兒時的情形嗎?當時朕和赫雲愛卿都不在京中,回來的時候,靖兒都已經滿月了。”

    長公主笑道:“怎麼會不記得呢,當時我去看望……”說到這一愣。建安帝不在意地道,“說下去,朕還想再聽一遍。”

    長公主柔聲道:“是。當時我去看望雪側妃,正遇上雪側妃陣痛發作,我急忙在一旁幫襯,哪知忙亂之下,自己也腹痛起來了。”

    長公主的預產期未到,還差近兩個月,雪側妃倒是差不多了。只是,兩個孕婦一同發作,原本配的人手,就只能分成兩撥,當時的情形就只一個亂字可以形容。而且雪側妃難產,比她前發作,卻比她後生,而且還導致了血崩……

    建安帝的眸中流露出一絲哀傷,長公主便沒再往下說,她知道兄長有多喜歡雪側妃,可是,卻天人永隔了。

    建安帝緩緩從悲傷的往事中恢復過來,淡淡地問,“當時沒有旁人在嗎?”

    長公主一愣,“皇兄怎麼忽然想起問這個?雪側妃當時住在別苑裡,除了服侍的下人,哪還會有旁人?”

    “你身邊呢?”

    “紀嬤嬤和柯嬤嬤一直在。”

    “嗯。”建安帝便換了話題,問起了赫雲家幾個兄弟的武學如何等等。

    郁心蘭只回屋吩咐乳娘帶好哥兒姐兒,又回到花園之中,雖說女賓們都去歇午了,可她怕萬一客人有什麼需要,總得找得著一個當事兒的人。

    花廳裡比較單調,郁心蘭閒著無事,便拿了花剪,想去花園裡剪幾支牡丹,插瓶用。

    剛走過月亮門,來到小花園,便聽到假山後,傳出莊郡王的聲音,“我是真心想求娶,卻不知侯爺到底是中意何人,今日看來,似乎是更中意錢將軍和諶千總一點。”

    赫雲策的聲音道:“皇上已經說要為他二人指婚了,若是指給二妹,方才就能定下來。王爺放心,我自會同父親相商,能與王爺結親,是我赫雲家的福分。”

    郁心蘭怔了怔,唐寧不是已經在治療了嗎?莊郡王怎麼還想娶二姑娘?



第一百四十二章

    郁心蘭正待抬步離開,就聽到假山後的赫雲策喚道:“二妹,這裡。”

    一串腳步聲由遠及近,赫雲策又道:“莊郡王爺有話同你說,你們好好談談,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他真的走遠了。

    赫雲策居然幫著莊郡王私會自己的親妹妹?郁心蘭不由得直歎氣,私相授受,在這個時代,可是品行上的大污點,而且罪過往往都會推到女方的頭上,對男人來說,不過是風流韻事而已。

    不知道莊郡王是用怎樣的方法,打動了赫雲策相助,但不管怎麼說,若是一會兒被人發覺了,吃虧的必定是赫雲慧。要知道,今日皇上還在侯府吶!

    這個赫雲策也未免太不顧惜妹妹的名聲了。

    幾乎是沒有遲疑的,郁心蘭提著裙擺,悄悄地轉身,往女賓休息的客房而去。

    很快便找到了唐寧休息的那間房,郁心蘭輕聲問在外間服侍的小丫頭,“郡王妃歇下沒?”

    小丫頭忙福了福,“回大姐姐,郡王妃剛歇下。”

    正說著,裡面傳出唐寧的聲音,“是心蘭嗎?”

    郁心蘭彎唇一笑,挑了門簾進去,“可不是我嗎?我看園子裡的牡丹花開得好,想邀你一同去剪幾枝插瓶呢。”

    明明她歇下了,還特意來尋……唐寧笑了笑道:“那好,我反正也睡不著。”

    待唐寧梳妝打扮好,郁心蘭便拉著她快步往小花園裡去。

    唐寧隱約猜出是何事,腳下竟遲疑了起來。是她主動說要為王爺娶一房平妻的,也是她暗示她的身子有可能病好,所以希望王爺不要娶平妻的。王爺很溫柔地答應了她,只是之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一眼,讓她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然後再重重地跌落,跌出一種鈍痛,彌漫胸膛……

    現在,她到底要不要去阻止?

    唐寧遲疑著,腳步便沉重了起來,郁心蘭卻擔心已經有人撞見莊郡王和赫雲慧,用力地拉著她往小花園趕。

    她們倆走路的腳步太急太快,被假山後的明子恆和赫雲慧聽見。赫雲慧終於想起這般與有婦之夫私下見面,對自己的名聲有多大的影響,她忙往後撤。

    哪知剛走了幾步,就看見另外幾位王爺在三哥赫雲傑、以及榮爺、璉爺的陪伴下,慢慢往這邊行來。她嚇得又半路轉彎,慌亂中腳步一下子踏空,踩著青苔一滑,竟撲進了小池塘裡。

    侯府的小池塘,每年秋季收了蓮藕之後,就不會再打理,池水會慢慢干涸、結冰,到了春季,化開凍土後,再注水養蓮。今日剛二月初六,正是化冰的時候,池底已經變成了一小片沼澤,雖然不是很深,但是很滑,也很陷人。

    赫雲慧一路滑到池底,撲騰了幾下,都沒能站起來,反而在稀泥中越陷越深,眼見淤泥快沒到了脖子,她忍不住驚惶得叫了起來,“啊~!”

    莊郡王一見之下,大驚失色,他知道這樣的情況下,池底無處著力,赫雲慧又被淤泥吸住,是不可能用輕功救起人來的,於是忙一手握住池邊突起的一塊壽山石,一腳踩到池邊的青石上,伸出另一只手,向赫雲慧喊道:“快,抓住我的手。”

    郁心蘭恰好拖著唐寧趕到,見此情況心下一驚,忙大喊道:“王爺還是陪王妃在池邊看著吧,我立即喚下人來救二姑娘。”又對赫雲慧道:“二姑娘別掙扎,越掙扎越會陷進去的。”

    唐寧也察覺池邊青石上的青苔很厚,一不小心,莊郡王都會被拉到池底去,到那時,只怕王爺與赫雲慧會抱成一團,這可就難看了。再者,就算沒抱成一團,男男女女的一起跌入淤泥之中,傳了出去,也是不妥。她忙上前抱住莊郡王的胳臂往後拖,一面道:“王爺等下人來幫忙吧。”

    赫雲慧聽了郁心蘭的話,放棄了掙扎,心慌地等待,她停下來後,反倒覺得沒有往下吸的力了,心中也漸漸平穩下來。

    這邊的動靜這麼大,幾位王爺自然聽到了,而另一條小徑上,赫雲連城陪著溫老爺子和郁老爺、錢勁、諶華等人散步,聽到喊聲也趕了過來。

    對於如何“拔”出赫雲慧,眾人都一籌莫展,今日要侍奉聖駕,自然是不能帶一點兵器在身上的,竹竿這類的用具已經吩咐下人去取,卻不知要多久才能取來。

    郁心蘭見赫雲慧急得想哭,想著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這般狼狽的模樣被一群外男瞧見,於名聲很有些損害,就干脆將自己的蜀錦翻絨披風解下來,果斷地用花剪裁成一尺寬的布條,結在一起,丟給赫雲連城。

    赫雲連城拿著一甩,拋到赫雲慧的眼前,赫雲慧連忙握緊,讓大哥將她拖上岸來。

    一旁再無女眷,唐寧忙將自己的披風解下,裹住赫雲慧的身子,柔聲安慰道:“快回去更衣,喝碗姜湯,小心著涼。”

    早有識眼色的僕婦抬來了小暖轎,赫雲慧打著哆嗦向唐寧和郁心蘭道了謝,坐著小轎走遠了。

    璉爺不由得向郁心蘭問道:“二妹怎麼會跌進池子裡?”

    莊郡王的俊顏顯出一絲慚愧,正要解釋,郁心蘭卻搶著開口道:“我和二姑娘到這來散步,巧遇莊郡王爺和王妃,二姑娘有心讓路,卻不巧滑進了池子。”

    這裡是小池塘的背面,有一扇月亮門通客院,平常只有下人才走這邊。小徑只有一尺余寬,若要讓旁人通過,就只能站到池塘邊的青石上去。所以郁心蘭的這種說法,是成立的。況且是個人就能瞧出,今日二姑娘的心情極差,找大嫂到這無人之處來談心,是很正常的事兒。

    只是,大伙兒都很奇怪,莊郡王夫婦來這干什麼?

    不過,這個疑問,旁人都聰明地沒問。

    感覺到手臂一痛,莊郡王忙悄悄拍了拍妻子的手,示意她放松一點。唐寧不好意思地松開緊握著王爺胳臂的手,悄悄退後半步,朝郁心蘭微微一笑。

    幸虧心蘭反應快,否則若是遲疑一下,旁人只怕都會想到是王爺與二姑娘……

    有了郁心蘭這句話,加之莊郡王妃唐寧也在,旁人縱使有些異樣的目光,卻也說不出什麼暗示的話來,只得各自散去。

    赫雲連城隨手招來一頂暖轎,硬將郁心蘭塞進轎子裡,命令道:“快回去加件衣,喝碗姜湯。”又從僕婦的手中接過手爐,放入她懷中。

    郁心蘭悄悄捏了一下他的手,笑道:“我沒事。”不過就是少了件披風,這才多大會兒功夫,哪用得著喝姜湯。

    莊郡王陪著唐寧走了一段路,便朝她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去水榭裡坐一坐。”

    唐寧見他眉目平淡,似是有些不悅,忙問道:“王爺可是怪我方才攔了你去救人?”

    莊郡王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也是為我好,別胡思亂想。去休息吧,一會兒又要陪淑妃娘娘了。”

    唐寧只得聽從,一步一回頭地走了。莊郡王待妻子的身影消失在轉廊處,才沉下眸光來。心中忿恨,都是那個郁心蘭,居然壞了我的大事。

    原來,以他的武功,郁心蘭在一牆之隔偷聽他們說話,他就察覺到了。原以為郁心蘭會沖出來阻攔他與赫雲慧私會。只要跳出來指責,他就有辦法讓所有人都知道,到那時,赫雲慧不嫁他,也得嫁她了。可偏偏郁心蘭沒有,找來了唐寧不說,還搶在他前面,將事情揭過去……這真真是,他要娶個有助力的妻子,怎麼就這麼難呢?

    侯府的後花園,莊郡王自小就在這跟赫雲連城躲迷藏,是極熟的。他三步兩步繞過了竹林,來到一排院牆前,顧左右無人,他輕輕一躍,便躍入了牆中。

    甘老夫人正在打盹,忽覺眼前光線一暗,頓時驚醒,睜開眼睛,就見莊郡王溫和的笑容。莊郡王遞上一物,笑問:“無意中拾得此物,似乎是甘將軍的,所以我今日特來歸還給老夫人。”

    甘老夫人一怔,待取過東西一瞧,一張老臉頓時駭得慘白,雙手劇烈地抖了起來,“這……這……”

    “老夫人想來是認識的。”

    甘老夫人立即揚聲,令婢女們退到房外去,這才撲通一聲跪下,老淚縱橫道:“王爺開恩吶!”

    莊郡王淡笑如優雅的君子蘭,“老夫人何出此言?我不過是見它本來甘將軍所有,這才物歸原主罷了,何來開恩一說?”

    甘老夫人聞言,一顆心這才落入肚子裡,忙磕頭道:“王爺的大恩大德,我甘家無以為報,唯有來世結草銜環,做牛做馬,以期報答。”

    莊郡王伸手扶起甘老夫人,溫和地道:“老夫人言重了,何須做牛做馬?只要老夫人能將甘將軍的幾位朋友召集起來,介紹給我認識認識,便可。”

    甘老夫人聞言一怔,隨即用力扯了扯嘴角,“一定!一定!”

    莊郡王淡淡一笑,飛身從後窗躍出去,如同他來時一樣,悄無聲息,無人發覺。

    下午的聚會改在屋內,定遠侯陪皇上下棋,諸王爺在一旁觀戰,郁老爺、溫老爺子、赫雲兄弟等,也想觀戰,可棋坪旁哪裡容得下這麼多人,於是干脆到一旁去聊些風花雪月,或是各地見聞。

    女人們則是在另外一間小花廳內閒聊,一切話題都圍著淑妃轉,淑妃很享受這樣簇擁的奉承。王姝如今已經有了五個多月的身孕了,皇上本是許了她可以不來的,可她一想到必須要讓郁玫看一看她渾圓的大肚子,就硬撐著來了。

    這會兒,她正輕撫著圓圓的肚子,嬌聲問郁心蘭,“不知赫雲少夫人,當初有些什麼反應?”

    郁心蘭仔細想了想,一一述說,王姝驚喜地揚眉,“這些反應我也有,莫非我腹中的,也是龍鳳胎?”

    這話兒一出口,頓時得罪了好幾個人。

    淑妃和郁玫是不必提的,就說這定遠侯府,沒生兒子的,還有二奶奶和三奶奶呢,四奶奶進門眼瞧著也快一年了,這肚子也是沒動靜的。

    幾雙眼睛火辣辣地盯向王姝,王姝愈發得意,還不忘炫耀敬嬪的得寵,“到時母妃也會誕下小皇弟,兒子女兒就可以和小皇叔一同玩耍了。”

    淑妃的俏臉愈發的黑了,卻又不能說出什麼反駁的話,便重重地一撂茶杯,“沒意思,摸骨牌吧。”

    她說要摸骨牌,旁人自然只能陪著。當下便擺開了四桌,甘老夫人母女、二奶奶、程夫人同在一桌,蓉奶奶、惜奶奶拉了兩位王妃一桌,溫府和郁府的女眷擺了一桌,郁心蘭被淑妃硬拉著與長公主和王姝一桌。

    人都坐下後,三奶奶發現自己是多余的,可似乎沒人想起她來,都開始砌牌摸牌了。

    以前三奶奶也是個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的,何曾受過這樣的冷落?三奶奶越想心中起不是滋味,想到自己事被家人中知曉,在府裡再也抬不起頭來,偏偏相公又不爭氣,大內侍衛副統領丁憂,這麼好的機會,也沒爭上副統領一職,她本是氣惱他不上進,現在卻被他給鄙視了……

    越想,三奶奶就越難受,便悄悄地轉身,從後門出了花廳。

    這一切,都瞧在了甘老夫人的眼中。待皇上和淑妃擺駕回宮之後,甘老夫人連夜傳來了甘夫人和赫雲傑,開門見山地問,“老三,你到底打算將你如何?”

    提到這個話題,赫雲傑就郁悶,若是一般的男人,早就休妻了,可是他不行。他是御前侍衛,朝裡頭多少雙眼睛盯著,好不容易乘著謹王謀反一案,將這丑事兒壓下了,這時休妻,豈不是告訴旁人,他戴了一頂綠油油的帽子?

    可是若不休妻吧,他哪裡又吞得下這口氣?這陣子他都是歇在小妾房裡,真是連看都不想看到三奶奶。

    甘老夫人看了他的表情,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於是便沉聲道:“你這媳婦若是要休,就得有別的借口。等你沒了牽絆,也好上溫府求娶溫丹。我今日仔細瞧了,溫丹的人品相貌都極佳,最重要的是,她祖父是都察御史,清貴之流,對你日後的仕途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說到溫彤,赫雲傑的心便蠢蠢欲動,真不愧與大嫂是表姐妹,都生得那般嫵媚動人……若能娶之為妻,實是人生一大幸事。

    甘老夫人見老三願意,臉上滿意地笑笑:“如此一來,咱們得好好謀劃謀劃,使個別的方法,好讓你休妻。”

    赫雲傑迫不及待地問,“不知外祖母有何高見?”

    甘老夫人笑著說了一計,赫雲傑連連說妙。甘老夫人見他贊成,心下便是大慰,隨即又陰狠地想,明子恆,你自以為拿了點甘家的短處,就想讓我們支持你登基?黃口小兒,真是可笑!恐怕得讓老身教教你,什麼叫做姜還是老的辣。

    赫雲傑自然是不知道,外祖母這一計裡,還算計了莊郡王,若是知道,他當然是不會應允的。

    入了夜,赫雲連城問起莊郡王夫婦如何會在那裡,郁心蘭將莊郡王的舉動告知,赫雲連城不由得輕歎一聲,“他也是著急了。”

    “著急什麼?”

    “德妃娘娘的娘家,出了點事,若是追究起來,德妃這個封號,都可以被褫奪了去。所以,子恆現在急著找強援,也是為了幫他母妃一把。在後宮裡,沒了娘家依仗,自己又失了勢的話,會很艱難。”

    太多電視劇教導過,這種艱難,往往會讓人送命。畢竟德妃曾經高高在上過,曾經只居於皇後和貴妃之下,從雲端跌落,旁人根本不會同情,只會將她往死裡踩,免得她仍有翻身的一天。

    郁心蘭怔了怔,亦是歎道:“果然是人人有難處。”這麼一想,倒也不是太討厭莊郡王了,“只是,娶了二姑娘就算是有強援了麼?父親怎麼能幫到後宮裡去?況且,這樣也會傷了唐寧的心,燕王恐怕也不會幫他了呀。”

    “已經是姻親了,燕王怎麼可能不幫他。”赫雲連城淡淡地道:“至於父親這邊,有父親的威望就夠了。聽說以前,父親也沒明確支持皇上,但因為有了這層關系,皇上結交起朝中官員來,就順遂得多。”

    “原來是想學皇上啊……最好還是別學。”郁心蘭篤定地道:“皇上以前做過的事,肯定不會希望自己的兒子做!”

    “就比如說,每個皇子在爭皇位時,為了籌集銀錢,多少會犯些經濟上的錯誤,但等他們當了皇帝之後,卻不希望自己的臣子和兒子犯這種錯誤。自己當皇子時,可以與兄弟爭得你死我活,天天盼著父皇早死,好繼承皇位,卻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兄友弟恭,不要爭權奪位,勾心斗角,更不要肖想他的皇位。”

    赫雲連城扭頭看了看她笑道:“你怎麼懂這些?”

    郁心蘭隨意地道:“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看看史書就明白了。”

    次日,赫雲連城拿了這些話去勸說明子恆。

    明子恆怔了半晌,隨即笑道:“好吧,我聽你的勸。”

    心裡卻在思忖,一個女人,怎麼會懂這些?還偏偏一針見血……可惜是個女人,否則請來當個謀士,倒是一大助力。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4 07:21 PM

第一百四十三章
                           
    赫雲傑慵懶地坐起身,任由眼前的女子為他擦拭赤裸的身體,再一層一層穿上衣物。都收拾好後,他才拍了拍女子的臉道:“乖秋水,記得要哄你家奶奶喝下那符水,爺會賞你的。”

    秋水羞澀地垂下頭,紅著臉小聲道:“婢子如今都是爺的人了,自然是什麼都聽爺的。”

    每年的二月十九日是觀音誕,靜月庵中供奉著送子觀音,這一天,靜月庵中總是香客盈門。

    住持大師一早便設了香案,為一位高貴的女香客做法事,祈福求子。

    郁心蘭也陪著三位求子心切的弟妹到靜月庵來參拜。上過香,添了香油錢後,眾人便到庵後的齋房休息,等待庵中的師傅安排聽佛經、做法事。

    辰時正後,才有庵中的大師傅過來請人,眾人隨著她往住持的禪房走,迎面竟遇上莊郡王妃唐寧。

    郁心蘭微笑著打招呼道:“ 原來住持大師是在為你主持法事。”

    唐寧有此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啊,你也要去聽經嗎?”

    一般誠心求子,聽過經後,都要留在庵中用過齋飯再走。唐寧知道郁心蘭無主求子,想拉她聊聊天,故此一問。

    郁心蘭哪有什麼不明白的?於是笑了笑道:“我只是陪著,不聽也行的。”

    二奶奶和三奶奶、四奶奶便向莊郡王妃見過禮後,自行去了。

    唐寧和郁心蘭攜手來到齋堂,小尼姑們奉上香茗,極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郁心蘭見唐寧今日的笑容總有此淡淡的憂傷,便主動問道:“怎麼了?有什麼心事?”

    唐寧的笑容一滯,下意識地開口想要反駁,可瞥見郁心蘭明亮的眼眸中,那真誠無偽的關心,心中一澀,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喃喃地問道:“難道我的心事……這麼明顯?”

    郁心衛眉心微微一蹙,高高在上的郡王妃,應當沒人能讓她有煩愁才對……隨即想到,是不是莊郡王與二姑娘的婚事?聽長公主婆婆說,莊郡王前幾日又遣了朝中某位大人向侯爺委婉暗示,赫雲策和甘夫人也努力促成,但被侯爺斷然拒絕了。

    郁心蘭這麼想著就自然地問了出來。

    唐寧咬了咬下唇,才下定決心向郁心坐訴說,她也實在是憋得太屈了,“我……當初提議娶二姑娘為平妻,的確是真心實意的,可是侯爺不答應,與我何干?……但王爺他說……他說,對我很失望。”

    郁心蘭訝然問,“失望什麼?” 問完便想通了。

    上回救二姑娘時,若是任由莊郡王去拉人,然後跌到池塘裡與二姑娘滾成一團,這婚事自然就成了。可偏偏唐寧拉住了他,說明唐寧心裡,其實是不希望了娶二姑娘的,這便與她之前主動提及的婚事,成了反比。

    莫非莊郡王覺得妻子出爾反爾或者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果然,唐寧的回答與她猜測的無異,哽咽著道:“王爺說,他從未嫌棄過我不能生育,要我不必這般故作大方。”

    若是這樣,郁心蘭還真不知如何安慰了,想了想才勉強道:“你也沒有刻意阻攔,是我公爹不願意,王爺日後定會想明白的。你們夫妻一場,他總該知道,你是多麼溫婉賢惠,善解人意。”

    唐寧苦笑道:“我從小就知道自己會被許給皇子為妻,父母親從小就教導我如何服侍夫君、輔佐夫君,我太明白了,帝王之家的婚姻,若妻子無法在事業上助夫君一臂之力,這夫妻之間便少了恩情。至於溫柔賢惠這些,這是身為皇家的媳婦應當應份的。”

    郁心蘭只能輕輕拍著唐寧的手,竭力安慰,“你家自然是幫得上王爺的,他心裡有數,不過是一時之想罷了,你明確告訴王爺,就說我告訴你的,侯爺不願與任何皇子攀交情。”

    唐寧聽了這話,眼睛一亮,柔柔地笑道:“那……多謝你。”

    這種話,若是明確地從侯府某人中的嘴裡說出來,自然是最好的,難得郁心蘭願為她但這個責任。

    正說著話兒,幾位弟妹已經聽完了經,也坐到齋堂中來。

    三奶奶心神不安,不時往門口偷瞟一眼。不一會兒,大丫頭秋水輕輕走進來,跟三奶奶耳語幾句,三奶奶便向郁心蘭道:“大嫂,我有點事情要辦,一會兒齋飯之後,你們先回府可以麼?”

    不等郁心蘭回答,二奶奶就嘲諷地笑道:“哎喲,你這不是為難大嫂嗎?咱們家現在誰敢讓你單獨一人外出‘辦事’啊?”

    郁心蘭本是不用求子的,這次隨她們出門,的確是有陪伴、保護、監視之責,當然不可能讓三奶奶獨自行動。於是便笑道:“若是有什麼事,一會子我們陪你去。”

    三奶奶咬著唇焦急,卻不知如何說服大嫂。二奶奶見此情景,便又開始挖苦道:“二弟妹別擔心,就是親家有難,父親也會看在親戚一場的份上,能幫就幫的。”

    秋水看不過眼,小聲地道:“大奶奶,我們奶奶只是想去一下言家村,很快就回的,況且今日有這麼多侍衛和粗使婆子跟著。”

    郁心蘭問,“言家村在哪?去那何事?”

    秋水低了頭不敢回話,三奶奶也知如今自己定是不能獨自去了的,便回話道:“往東三裡,就是言家村。那裡有一位神婆,制的符水,喝下後,能生兒子的。”

    居然信這個?郁心蘭差點笑出聲,勉強忍住,開口勸道:“ 你是從哪聽來的?若果真是如此,那城中信男信女,如何還來靜月庵求子?全去求那位神婆不就得了?”

    三奶奶見她不信,頓時急了,“那可不同,那位神婆,平素很少為人制符水,我……我也不一定能喝到,因為神婆要先看面相,有緣之人才給喝的。”

    秋水也用力點頭,“大奶奶別不信,婢子的家鄉,也有一位這樣的神婆,神婆們一般都只給普通百姓看診,富貴人家不知她們的名聲,也是有的。”

    郁心蘭當然知道任何地方、任何時代,都有這種混吃混喝的神棍,可她沒想到三奶奶看起來這般聰明的一個人,也會去信這此東西。

    她正要開口再勸,一旁的唐寧卻道:“若真有如此靈驗,不如都去瞧瞧吧。反正只隔了三裡地,來去也不過一個時辰的事。”

    郁心蘭回頭瞧見唐寧眼裡的急切,以及二奶奶的躍躍欲試,更兼四奶奶岑柔望過來的滿是渴望的眼神,這下子真是愣住了。

    原來,只要抓住了對方的弱點,就真的是攻城掠地,無所不克。

    就因為想生兒子,所以連高貴的郡王妃,聰明伶俐的官夫人們,都願意到小神婆家去求一道符水。

    若是不讓她們去,只怕還當她自個兒有了兒子,就不想再讓她們生兒子了。

    郁心蘭暗自搖了搖頭,卻也只得答應,心裡道:希望這道符水能給她們一點心理暗示,多少對懷孕有幫助。

    用過齋飯,一行人便趕往言家村,在村民的指路下,很快找到了那位神婆的家。很簡陋的三間茅草屋,正堂裡擺著神龕和香案,香煙不斷,倒是有幾分神味。

    那神婆倒象是有幾分本事的,見了幾位衣裳華美的夫人,不卑不亢地行了禮,“見過幾位夫人,幾位夫人是來求子的嗎?”

    二奶奶和三奶奶急切地道:“自然是,若是真的靈驗,日後必定奉上豐厚謝儀。”

    這神婆高深莫測地笑了笑,先向郁心蘭道:“這位夫人面相福厚,想來已是有兒有女,且請到屋外小坐。”

    郁心蘭笑了笑,卻不動身,只道:“不能讓我看一看麼?”

    神婆淡然做高人狀,“這是小人的一點生存技能,不想外傳,還請夫人見諒。”

    人家這樣說,郁心蘭也不好再強行留著,只好到屋外去等。

    不一會兒,諸丫頭婆子都退了出來,二奶奶雖出來了,神情卻有幾分興奮,“她說我不久就會有兒有女,不用喝符水。”心裡盤算著這個有兒有女,是不是也如大嫂一般,生對龍鳳胎?

    稍後,四奶奶也出來了,郁郁地道:“她說我與她無緣。”

    郁心蘭安慰道:“沒事,你已經在觀音菩薩面前求了,定會靈驗的。”

    心裡則在想,所謂符水,多半就是撒點香爐灰的井水,希望不要吃了拉肚子。可她這番出門,也有保護之責,總想著還是穩妥一點才好,便悄悄喚過岳如,讓岳如到屋子的前後左右查看一番。

    不一會兒,岳如就跑過來悄悄回話,“那屋子後頭的雜物間裡,放著一個大壇子,裡面好多蟑螂、老鼠、毒蛇‘蜈蚣……的屍體,還泡了水。婢子剛剛看到一個小丫頭用紅色小瓶打了一此進屋子。”說完,臉色還有此慘白。

    郁心蘭聞言,立即扭身走到屋前,不意岳如撞開房門。

    房門一開,裡面的情景便在眼前。

    那神婆一臉高深地盤坐在蒲團上,唐寧和三奶奶也盤腿坐在兩側的蒲團之上,兩人跟前的地上放著兩只小白碗,碗裡有些許清水,那神婆正拿著一只紅色小瓷瓶,往碗裡添水。

    郁心蘭蹬蹬蹬地走進去,拉起唐寧和三奶奶道:“這符水不干淨,不用喝了。”

    神婆頓時惱了,“這位奶奶說的是什麼話?這符水仍是小人的家傳秘方所制,不知多少人喝下後一舉得男,什麼叫做不干淨?就算您是官夫人,也不能如此冤枉小人。”

    郁心蘭撇了撇嘴,冷笑著反問,“那你可否說出這符水如何泡制的?”

    神婆頓時明白,郁心蘭看過後頭的壇子了,既不急也不惱,仍是端著高人的矜持,“奶奶可識得藥材?可知紫河車是何物?可知蜈蚣是何物?可知虎鞭又是何物?可知黃阿堵是何物?這此東西都能入藥,為何小人的符水就不能?”

    郁心蘭被她說得啞然,黃阿堵就是糞便,這個年代的確是有許多古怪的方子或是藥引,她雖不信,可這裡的人們信這些。

    她也不好再多說,只得勸唐寧和三奶奶道:“你們若是身子有病,只顧請大夫慢慢調理,不必吃這些個……或許只是對普通百姓有效呢?百姓們吃的五谷雜糧,你們吃的山珍海味,若是屬性相克,豈非得不儻失?”

    別的話一心求子的女人可能還聽不進去,最後一句總算是戳中了罩門,唐寧終是推開了眼前的小碗。三奶奶仍是想喝,郁心蘭用力推開小碗,怒道:“不許喝!說了不干淨!”

    三奶奶沒有辦法,只得跟著郁心蘭走了,當然,謝儀還是奉上了。”

    三奶奶回到府中,頗有些悶悶不樂,她其實是一心想喝的,偏偏大嫂不讓,會不會是因為知道自己的事,所以不想讓自己替夫君生孩子?

    真是可惡!

    正胡思亂想著,秋水走近三奶奶身邊,悄悄遞上一個小瓶,小聲道:“這是那位神婆給婢子的,她說奶奶您給的謝儀豐厚,無以為報,這符水,您若相信,便喝下,不信,扔了便是。”

    三奶奶眼睛頓時亮了,可一想到郁心蘭後來說起這符水的制法,又有些猶豫。秋水也遲疑道:“ 怕是喝了會生病呢。”

    三奶奶聽了這話神色鎮定地道:“ 這麼多人喝了都沒事,怎麼我喝就會生病?……神婆可說有何禁忌?”

    秋水臉兒一紅,“有……半個月不同房,然後,必定能一舉得男。”

    三奶奶頓時心花怒放,仰頭一口喝下……很臊很臭的味兒,可是一想到能生兒子,自己日後的地位也有了保證,又強力咽下。

    赫雲連城下衙回府後,郁心蘭便跟他說起了神婆的事,“我就不信那樣的水喝下去,不會拉肚子。”

    赫雲連城蹙眉道:“世上愚昧的人多了,的確是有許多人信這些,難得你能拉住她們。”

    郁心蘭只笑了笑,就是在現代社會,資訊那麼發達的年代,還專門有人上這種神棍的當呢,說到底,這些人就是抓住了某些人的小心思。她隨意地道:“那神婆只怕騙了不少銀錢,那三間茅草屋,定不是她的住處。”

    赫雲連城笑道:“女俠又想去抓人了嗎?”

    郁心蘭捶了他一記,“這話兒只是說說罷了,畢竟這樣的人抓不完,也只是騙些銀錢,沒鬧出大事。只不過,那樣的水,我總覺得會讓人生病,還是要讓人去嚇一嚇才好。”

    哪怕只是放點香爐灰的符水,也比那種符水干淨吧?

    “這種事交給子期去辦最好,他反正每天閒得只泡在醉鄉樓裡。”

    第二天赫雲連城還真的去跟明子期說了,明子期笑著踢了赫雲連城一腳,“你當爺我真沒事干吶,巴巴地要我去抓個神婆,這事兒怎麼不讓江南去。”

    事情於是又推給了江南。江南再游手好閒,也不願意去為難一個老婦人,這話兒只是聽在耳朵裡,嘴裡應下了,心裡卻沒真當成一回事。

    過得兩天,三奶奶突然病了,而且還病得不輕,渾身起了紅疹子,皮膚下隆起一個一個的小疙瘩,並多處發生潰瘍,膿汁流了一頭一臉。

    府醫只遠遠地看了一眼,就大驚失色地道:“這是麻瘋病!快!快將三奶奶隔開,否則……”

    否則整個侯府的人都得被逐出京城。

    如此一來,甘夫人和長公主頓時急了,立即著人將瘋了般大喊大叫的三奶奶,拿厚重的氈毯,由頭到腳裹住,強行塞進馬車,包括給她近身服侍的一眾丫頭婆子,關進了侯府在京郊的別苑。

    侯府上下頓時人人自危,一個個地抽空用燙皮膚的水拼命清洗身體、頭發、指甲縫,長公主嚴厲地下了禁聲令,任何關於三奶奶病情的話題,在任何情形下都不許提起。

    府醫忙開了藥,熬了濃濃的幾大鍋,闔府上下所有人等,包括守門的貓貓狗狗,都喝了幾碗。

    大老爺帶著程夫人、榮爺、隨爺直奔過來,興師問罪,不過他們也不敢聲張。

    若是在普通百姓身上發現麻瘋病,一人得病,整個村子的人都要燒死的。這麼大的事,若是被外人知道了,侯府就完了!這點子輕重,大老爺和程夫人還是清楚的。

    眾人糾結的焦點,就是三奶奶怎麼會無緣無故得這種病!

    丫頭婆子們都隨三奶奶去了,自然是沒人可問。一家子坐在一起商量了許久,沒得出結論來,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郁心蘭生育之後,吳為原是又去游歷江湖了的,赫雲連城只得急忙差賀塵去請他回來,看有沒有辦法給三奶奶醫治。

    這般反復商量之後,侯爺沉穩地道:“先瞧瞧情形,我聽說,即使是發了麻瘋病的村子,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傳染。傳令下去,讓府中下人們相互監督,若是發覺哪個身體有異狀,就立即隔離開來。”

    也只能如此了,眾人提心吊膽地各自回屋。甘夫人待侯爺走後,急忙忙地乘轎直到松鶴園中,問娘親道:“娘親,不是說好了只讓老三家的得個惡疾嗎?怎麼成了麻瘋病?這下子可得把全侯府的人都給害進去了。”

    甘老夫人也是愁眉不展,“說好了只是讓她皮膚長些紅疹子,就以惡疾之由休妻的……我怎麼知道會變成麻瘋病?也許真是她從哪裡染上的?”

    “原來是你們在搞鬼!”外面忽然傳來侯爺暴怒的聲音。

    門簾一掀,定遠侯挺拔的身影便象一團燃燒的怒火,直直地沖了進來。他身後,跟著長公主、赫雲連城、郁心蘭等人。

    甘夫人嚇得臉色發白,期期艾艾地喊了聲,“侯爺……”

    定遠侯氣得一腳踢在甘夫人的腰上,踢得她“哎喲”一聲撲倒在地。

    定遠侯看也不看她一眼,直直地盯著甘老夫人道:“還請岳母大人跟小婿說一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甘老夫人一張老臉也沒了血色,這事兒忒大,這個侯爺女婿定然不會輕恕了她,她只得硬著頭皮解釋道:“只是因為……老三家的犯下那種丑事,我替外孫子不值,這才……想了個法子,請人給她服了此藥,讓老一能以“惡疾’之由休妻再娶。”

    定遠侯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胸中的怒火,沉聲問道:“是什麼人給她服的藥?”

    這會子當然不能再瞞,甘老夫人道出了名字,郁心蘭訝然道:“是那個神婆?不是沒喝那符水嗎?”

    甘老夫人扭開臉道:“後來想法子讓她服了。”

    侯爺一揮手,守衛在外面的立即動身去言家村抓那個神婆回來。而這裡,定遠侯冷冷地看著甘老夫人道:“請岳母大人還是回甘府去住吧,小婿這裡的廟小,供不起您這樣的大神。”

    甘老夫人揚起頭,用渾濁的眼睛看了看定遠侯,長歎一聲道:“也好。”

    若再貪得無厭,只怕兒子相救的那些恩情,都會被她給浪費光了。

    打發走了甘老夫人,定遠侯漠然地看了看甘夫人,冷聲道:“以後你就在宜安居靜心修身養性,沒事不要出院子了。”

    甘夫人清然淚下,“侯爺,這回是母親所托非人,並非我刻意要挑事兒,老三家的的確留不得啊,她出了那種丑事,傳出去,不是給侯府抹黑麼?”

    定遠侯定定地看著她道:“你跟岳母做的這種事,難道不叫抹黑麼?若是被外人知道,我整個侯府的人都會被燒死,你知不知道!老三家的出了那種事,難道是她自己願意的嗎?你就這般容不下?若真是不想要這個兒媳婦,只管跟她商量著和離便是,非要用這種下作的手段?你就是這般的品性,我居然看走了眼!”

    說到最後幾個字,已經是怒發沖冠了!

    甘夫人掀了掀嘴唇,想反駁幾句,卻又無話可說,只得威戚然地抹眼淚,希望侯爺能看在二十幾年夫妻的情分上,不要再繼續追究了。

    隨即,侯爺又指著她問,“老三知不知情?”

    甘夫人忙道:“他不知情。”

    定遠侯這才重重哼一聲,一甩廣袖,怒沖沖地走了。長公主忙跟在丈夫身後,小心寬慰。

    赫雲連城和郁心蘭回了靜思居,不由得感歎,“大娘太過分了。幸萬你機靈,發覺她神色不對,通知了父親,否則,咱們一家人還被蒙在鼓裡。”

    郁心蘭用力點頭,“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希望能抓到那個神婆,查出幕後是誰要害咱們侯府。”她忽地想到,那天那個神婆,也留下了唐寧,忙告訴赫雲連城,“為什麼她要留下唐寧?若是那符水有問題,為什麼要留下唐寧?”

    赫雲連城心中一動,“甘老夫人也說,本不是要弄出這麼大的病症的。莫非,是她們商量這事情時洩漏出去了,被子恆的對手知曉了,用來害子恆?”

    赫雲連城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連夜策馬奔到莊郡王府,通知了明子恆。明子恆聞言大驚,立即使人去調查。

    第二日下了朝,赫雲連城隨莊都王回了王府  兩人在大書房坐下後,商議起這件事。

    昨日定遠侯的親兵連夜出城,到了言家村,卻發覺那神婆早沒了蹤影,問了村民,說是她一向來無蹤去無影的,不過好象的確是會點醫術,所以在村裡頗有聲望。她住的那三間茅草房,裡面根本就沒什麼家具,岳如所稱的那個裝了各種動物屍體的壇子,也早不知去向。

    赫雲連城握緊拳頭,“不知是永郡王干的,還是仁王干的。”

    明子恆的眸光閃了一閃,沉聲道:“或許,只是有人想殺人滅口。

    赫雲連城驚訝地抬頭,“怎麼說?”

    明子恆輕歎一聲,“不知你還記得甘將軍的事嗎?”

    赫雲連城皺了皺眉,“舅父的事,聽父親提過。”

    “當年父皇第一次去秋山圍獵,就被大量逆軍偷襲,幸得侯爺鎮定指揮,才化險為夷,甘將軍亦是那次英勇捐軀的。事後,父皇曾下令嚴查,發覺少了兩牌特制腰牌,其中之一,就是甘將軍的。”

    赫雲連城道:“我知道。掉下山谷,沒尋到。”

    獵場平時由駐軍保護,到皇帝狩獵之前,會由御林軍接管。為了防止刺客混入,從來都是臨時制作特制腰牌,只交給御林軍的高級軍官,供其出入獵場時用,而普通的士兵,只能等到狩獵之後,才能出獵場。

    那一次,事後檢查時,發覺少了兩塊腰牌,其中一塊是甘將軍的,但當時有不少人看到甘將軍在撕殺中,腰牌掉入了山谷,而且甘將軍以身殉職,所以人們想當然地認為,刺客就是用另一塊腰牌進入獵場的。

    明子恆淡淡地道:“ 我拿到了甘將軍的腰牌。”

    赫雲連城震驚地睜大眼睛,只聽明子恆緩緩地道  “我們不是一直派人跟蹤林軒嗎?他曾與一位入京述職的武官聚過,此人叫高輝,可能你還有印象,正是因謹王案被斬首的外駐軍官之一,但他也是甘將軍的好友。當時我覺得很奇怪,便令人跟著高輝。其中的過程我就不多說了,後來,我在高輝的手中拿到了甘將軍的那塊腰牌,還給了甘老夫人。這一次,想必是甘老夫人誠心想殺我滅口。至於為何要牽連到侯府,卻要由你們去查了。”

    有些事情,還真的只能由侯爺出面去查,軍營裡,明子恆的確是插不進手去。

    赫雲連城銳利地看了他一眼,心中起疑,“此等大事,為何從未聽你提起過?”

    明子恆十分真誠地看向赫雲連城,“一開始我本是要告訴你的,卻又怕自己弄錯了。你也知道,你們赫雲家與甘家是姻親,若甘將軍真的曾參與過刺殺父皇之事,只怕侯府也會受牽連。我原是看著謹王已經落馬,牽連的官員已經足夠多了,想壓下此事。我將腰牌交與甘老夫人,只是怕她也知道內幕的,想警告她一下,不要再行差踏錯。”

    赫雲連城深深地看了明子恆一眼,明子恆的眼神真試坦然,不躲不閃,所以最終,赫雲連城選擇相信他,遂點了點頭道:“ 我會去與父親說。”

    明子恆又補充道:“高輝還接觸過一個姓胡的商人…… 就是買下你妻子果莊的那個人。”

    赫雲連城一怔,果莊的事,是明子期負責的,莊郡王並不知情,可見高輝入京後,動作還蠻多的。

    瞧著時候不早,赫雲連城便站起身來道:“ 我先回府了。”眸光往書架後掃了一下。

    明子恆隨即笑道:“怎麼?想與我的侍衛交手?”

    赫雲連城搖了搖頭,“你換了侍衛?”不是他熟悉的感覺。

    明子恆笑道:“沒有,只是增加了一人。”

    赫雲連城這才抬步走了。

    他走之後,書架後的暗門一開,一抹修長的靛青色人影走了出來,摸著鼻子道:“這家伙的武功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難道他已經練到了天闕神功的第九層?”

    明子恆瞇了瞇眼睛道:“不可能,別說第九層有多難沖破,就說他要沖關的時候,正是新婚,況且,我那時尋了他外出公干,他也沒時間練功。”

    那人道:“ 對啊,若是洩了精元,至少得再過幾年,才能精進。”

    明子恆點了點頭,但仍是道:“不過他的武功的確是鮮有敵手。”

    那人笑道:“我又沒打算跟他交手,只要他不妨礙你,就不會是我的敵人。對了,您為何要與他說姓胡的事?”

    明子恆笑了笑道:“因為我想知道那裡到底有什麼……神秘兮兮的。我點了一下,連城卻毫不驚訝,可見他是知情的,卻沒告訴我。呵呵,所以,他也不能怪我不信任他。其實,是他性子太耿直,否則,我可以多信任他一點。”

    赫雲連城說過會盡力相助,可是連城的性子他知道,比如說,有此事情,連城就肯定不會去做,甚至還會勸阻他,這種盡力,是帶有條件的,因而就大打折扣。所以,他從來不要求赫雲連城幫他,索性讓連城愧疚到底。

    那人也道:“正是,非常時期要用非常之法,他與定遠侯都是一樣的頑固。”

    明子恆淡淡地道  不過,這樣的人,當臣子是最好的。忠心、守制,比那此圓滑世故、陽奉陰違的人,強上百倍。日後我若能登基稱帝,還是會重用他的。”

    那人點了點頭,便不再談論這個話題,只是道:“姓甘的老女人膽子還真是大,居然想反過來滅您的口。”

    “ 所以說,我們一點也不能大意,這一次,是我大意了,原是想收攏幾個可以利用之人……。” 明子恆想了想又笑,“連城的媳婦倒是個機靈的,也得萬她勸住了唐寧,否則若過了病給我……”

    那樣的情形,真是不敢想象。

    那人皺眉道:“真是心有余悸,希望侯爺能查出來,姓甘的當年依附的是誰,這樣也能清楚到底還有哪些人在爭這皇位。……甘將軍真的是與謹王聯手的嗎?”

    “不可能,謹王若真有這樣的勢力,之前就不會隨意相信一個黑衣人的話了。對了,最近十三弟的動作挺多的,左右討好父皇,我瞧著,應當不是王丞相的人馬,他自己何時有了勢力?”

    那人想了想道:“或許是敬嬪有喜,便有人投靠了。朝中多的是見風使舵之人。啊,忘了說,錢勁和諶華二人,皇上似乎真的有意招為駙馬,這消息比較確實。”

    “那父皇就是打算分定遠侯的兵權了。”

    “也是,定遠侯掌著天下七成兵馬,他長子又掌著幾萬禁軍,赫雲家的兵權太重了此,遲早皇上都會找人來分一分的。只是不知,這錢勁和諶華二人,是否已經有人去籠絡了。”

    “肯定有,但籠絡不分先後,只是看你能不能找出他們的軟肋來。”明子恆笑了笑道:“這事兒就交給你了。”

    那人隨意地一笑:“沒問題。”

    赫雲連城回了府,立即向父親稟明了甘將軍之事,定遠侯頓時驚訝得怔住。當時,他記得甘將軍的確是晚出現了一會兒,但是亂軍之中,一時沒找著一個人也是正常的,何況,後來甘將軍用身子幫他擋下了那支暗箭,他真的從來沒有懷疑過……

    那一次偷襲,最後也沒能查出幕後操縱者,只是處罰了一批御林軍軍官,而七年前的山崩案,雖有多人指證,但謹王始終不承認。若年前高輝真的帶著甘將軍的腰牌入京,想是為了尋找以前的主子……

    赫雲連城道:“或許可以順著神婆抓到咱們早就想抓的人。”

    定遠侯思慮了片刻,便道:“軍營之中我來查,舅兄有些什麼朋友,我還是知道的。至於神婆那裡,你用點心,我調十個人去幫你。”

    赫雲連城應承下來,退出了書房。

    神婆沒抓到,吳為卻找到了,連夜與賀塵趕回了侯府。赫雲連城也沒與他客氣,直接帶他去了別苑,遠遠地看見三奶奶,臉上已經開始潰爛,沒有一片好皮膚了。

    吳為先給自己和赫雲連城服下一顆藥丸,才遮住頭臉走近,三奶奶被鎖在鐵籠子裡,連飯食都無人送,只有個大膽些的,從窗子裡扔兩個饅頭給她,沒有好的營養,身體自然更差。

    見來了人,三奶奶顯得很激動,用沙啞難聽的聲音問,“是神醫嗎?你可以治好我的對不對?”

    吳為輕聲道:“先讓我診診脈。”

    三奶奶忙伸出手腕,吳為診了診後,蹙眉道:“ 不是麻瘋病,是中了盅,我能治好,不過要些藥引。”

    三奶奶頓時就哭了出來,“一定,一定是那個神婆干的。”她這些天前思後想,想得都快瘋了,想來想去,也只有那瓶古怪的符水有問題。

    赫雲連城點了點頭道:“對。人我們會抓住的,你先安心診治。”

    說完,他就與吳為一同走出去,去尋藥可為三奶奶治病。

    等三奶奶的盅毒治好,已經是半個月後的事情了,因治療得不及時,皮膚潰爛了許多,此時治好,也已經毀了容,臉上坑坑窪注的。

    她回到靜心園中,三爺赫雲傑正坐在窗前發呆。之前那般嫌憎三奶奶,可真當發現三奶奶得了重病,還很有可能被燒死後,他的良心又不安了起來,到底是少年夫妻,兼之三奶奶美貌體貼,休離倒是罷了,要他親手送三奶奶上死路,他卻是不忍的。

    聽說她並不是得了麻瘋病,只是中了盅,赫雲傑總算是松了一口氣,然後三奶奶失貞這件事,又浮上了心頭。這此天來,他每天都在糾結,到底要不要和離?一方面因愧疚,想作罷,另一方面又因自尊受挫,想堅持……

    正在料結著,耳邊聽到丫頭們請安的顫抖聲音,“請三奶奶安。”

    赫雲傑猛一回頭,嚇得身子往後一仰,差點從小凳上翻到地下。

    “你、你、你……怎麼……這樣了?”

    三奶奶捂著臉便哭,“三爺,您告訴我,甘老太婆關在哪裡了?我、我要殺了她、要殺了她。”

    甘老夫人還在整理行囊,沒來得及離開侯府,就被侯爺給關了起來,可是除了幾個人,連甘夫人都問不出她被關在哪裡。

    赫雲傑不敢看三奶奶的臉,別過目光道:“我……我帶你去。”

    只要你能出口氣,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就好。

    赫雲傑真的帶了三奶奶去了地牢,甘老夫人仿佛蒼老了十歲,發疏齒搖。三奶奶一見到她,就惡狠狠地撲過去,一口咬在她的老臉上。

    甘老夫人痛得大呼,“傑兒,傑兒,快拉開她,快!”她一面說,一面用力去推三奶奶。

    甘老夫人年輕時也曾習過武,怎奈年紀老邁,哪裡是年青又憤怒的三奶奶的對手,她使出渾身解術,不停扯三奶奶的頭發,掐其腰間軟肉,都無法將其推開。

    最後,還是三奶奶自己一把推開了甘老夫人,嘴中,銜著一塊血淋淋的肉。

    甘老夫人捂著臉在地上翻滾,血水,從指縫中快速地滲了出來,整個牢房裡,只聽得甘老夫人淒厲的叫聲。



第一百四十四章

    神婆也知自己害的是位官夫人,四處躲藏了一段日子,終是被赫雲連城給抓獲了。

    這事兒說起來是家丑,但涉及到了侯府之外的平民百姓,定遠侯亦不能濫用私刑,於是請准了皇上,在侯府的秘室中審訊神婆和甘老夫人,由大理寺卿方正會同莊郡王、賢王等人聽審。

    甘老夫人右臉被三奶奶咬下一大塊肉,面部表情肌一動就會牽著痛,連吃飯都困難,更別提說話了,這會子用沙布纏了滿頭滿臉,仍有淡粉色的血絲滲出來,陰惻惻的嚇人。

    那神婆被抓住時就嚇得屎尿失禁,這會子到了地牢,見到這麼多裝官服的大老爺,更是嚇得半死,不必用刑,就哆哆嗦嗦地全說了出來。

    甘老夫人不可能親自出馬去買通神婆,神婆自是不認識甘老夫人,只知道有人給了自己一筆不菲的銀錢,拿了兩張畫像,要她給這兩人“吃點好藥”。

    這神婆有個祖傳秘方,專門幫些貴夫人整治小妾,當然,也會幫些小妾反攻正室夫人,反正看誰給的錢多就幫誰,若是一府裡的各個女主子都給了她銀錢,她絕對干得出來每人送一碗神水的事。所以收下銀子後,神婆心領神會,拍胸脯保證完成任務。

    她說,她是依言行事的。

    定遠侯冷給地問,“哦?你的藥如此厲害,為何以前從未聽說過,京中有哪些人家的家眷得過這樣的病?”

    神婆被定遠侯威嚴的神情刺得一抖,慌亂地抬起頭來道:“是……是因為……一位奶奶。”

    莊郡王眸光一凜,厲聲質問,“是誰指使的?”

    神婆被駭得一縮脖子,慌慌張張地抬起看了一眼聲音的方向,正好從幾位男子的縫隙間,瞧見坐在赫雲連城身後的郁心蘭。她忙伸手一指,“就是這位奶奶。”

    莊郡王明子恆的眸光一暗,赫雲連城的眼神卻銳利起來,冷稀地道:“說清楚點!”

    那眼神,跟冰刀子似的戳到骨頭裡,神婆頓感四肢的血液都被凍得凝固住了,她忙解釋道:“這種藥水,只要滴幾滴到清水中就可以了的,兩位奶奶喝下後,就只會渾身起此紅疹子,那天我正要調符水,被這位奶奶阻止了,還強行將人帶走。小人……小人從未干過收錢不辦事的事,有一位奶奶的丫頭回頭找小人要符水,催得又急,所以……小人只好將整瓶藥水都給了那個丫頭。但是,小人是告訴了她用法的。”

    三奶奶也坐在赫雲傑的身後,聽到這話,騰地就站了起來,指著神婆問,“你、你快說,是哪個丫頭!”

    忽地想到這次審訊,牢房裡只有侯爺的親衛,丫頭婆子們都在外面候著,三奶奶忙向侯爺請求道:“還請父親允許媳婦將幾個丫頭叫進來對質。”

    定遠侯點了點頭,便有親衛跑了出去,少頃,帶著三奶奶的兩個大丫頭秋葉和秋水進來。

    神婆只瞧了一眼便指認道:“是她。”手指正指向往秋葉的身後縮的秋水臉上。

    秋水頓時惱了,低斥道:“你這神婆指著我干什麼?”

    神婆翻她一眼,“這位奶奶在問是誰找我要的符水,可不就是你麼,還催得那麼急,害我想調制一下都不成。我可是告訴了你用法的,我的丫頭可以作證。若你按著我教的法子,調好了給你們奶奶喝,可不會生什麼大病。”

    然後又涎著臉朝定遠侯等人笑道:“所以說這事兒我不是主犯,本來……應該沒我什麼事的。”

    秋水聽了她的話後,只覺得全身血液都沖上了頭頂,激得眼前通紅一片,心虛地大吼,“明明是你硬塞給我的……”

    “閉嘴!”定遠侯冷喝一聲,成功地卡住了秋水的喊鬧,轉而朝親衛道:“拖下去拷問。”

    接下來審甘老夫人,甘老夫人無言地搖了搖頭,用手沾了水在地面寫道:“我認罪。”

    不多時,神婆和秋水都被拖了上來。定遠侯的親衛中有專門從事審訊的人,兩個女人怎麼撐得住?很快就將真話都吐了出來,基本與神婆說的無異。

    方正此人極是圓滑,見這事兒是侯府的家丑,被他知道了可是大大的尷尬,忙道:“既然事實確鑿,又是侯爺的家務事,下官就全憑侯爺定奔了。”

    定遠侯滿意地瞥了方正一眼,沉聲道:“神婆就請方大人帶回大理寺,應當如何判處就如何判處,甘老夫人年邁,就由本侯看押。方大人瞧這樣可行否?”

    方正連連點頭,“可行,可行。”

    莊郡王卻道:“慢著,方才神婆也說了,甘老夫人是讓她給兩位奶奶下藥,除了侯府的三少夫人之外,還有一人是誰?”

    那神婆早就向親衛交待清楚了,畫像也畫了出來,果然是唐寧。

    莊郡王便看向侯爺和方正,不再說話,意思卻很明顯,要一查到底。

    方正也察覺出此事的蹊蹺之處,忙喝問甘老夫人。甘老夫人如何肯說出被莊郡王威脅一事?自然是道:“以前與莊郡王妃有一點小過節,因而一念之差……”

    謀害皇族可是大罪,要砍頭的,不過至少比甘將軍涉嫌刺王殺駕要輕一點,不會帶累滿門。

    方正審問清楚了,趕緊著人押著神婆和甘老夫人告辭走了。

    莊郡王也松了一口氣,甘將軍的案子已經露了頭,侯爺和連城都會嚴查下去,而甘老夫人伏了法,以後都不會再有人知道,他曾想收羅從前的逆子貳臣了。

    一場審訊皆大歡喜……不對,三奶奶很不歡喜。

    待莊郡王、賢王等人走後,她一雙妙目死死地盯著瑟瑟發抖的秋水,厲聲問,“說!你為何將那一瓶水都給我喝?”

    若是稀釋過的藥水,可能她只是難受一下,斷斷不會毀了容貌,更不會在別苑裡,過上那種豬狗般的生活。

    若是眼神能殺人的話,那麼秋水至少已經被她殺死幾千次了。

    秋水心虛地道:“婢子忘了,婢子一心希望奶奶能早日服下……這種藥水,好……好為三爺生兒育女。”

    “你說謊!”三奶奶淒厲地狂吼,聲音上揚到極至,破裂成了兩瓣。

    秋水嚇得一哆嗦,下意識地便去看三爺赫雲傑。

    赫雲傑忙走到三奶奶身邊,由後扶住她的纖腰,道:“秋水有什麼必要說謊呢。算了,咱們回去休息吧。”

    三奶奶猛地一回頭,那張坑坑窪窪的臉,駭得赫雲傑手一松,立退了一步,嘴角抽了抽,才強自鎮定道:“我們回去吧,這裡,交給父親和大哥處置就是了。”

    三奶奶牽動臉頰笑了笑,“三爺急什麼,待我問清楚這個丫頭不遲。”

    這一笑,更是跟鬼差不多,赫雲傑立即便扭了頭,戰戰兢兢地挪開目光。

    看在秋水的眼中,以為他不想為自己求情了,她自小跟著三奶奶,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氣,若是生了疑,不論有沒有證據,她都會死得很難看。

    當下,她便急得哭了,撲將過去,抱住赫雲傑的大腿道:“三爺,您好歹救救婢子,婢子都是按您的吩咐辦的啊。”

    赫雲傑面色一僵,隨即惱了,用力一抖,將秋水給抖開,斥道:“來人,將這個滿嘴胡說八道的丫頭,給我押下去。”

    感覺到三奶奶殺人一樣的眼光,赫雲傑不敢回望過去,轉過身,卻正撞見父親失望至極的目光……一時之間,赫雲傑只覺得魂不附體,腦中一片空白,結結巴巴地道:“父親……不,不是,請聽我說……”

    定遠侯卻冷冷地打斷他道:“我們赫雲家還沒有出過這樣無恥的子孫,你倒真是開了先河了。”  忽地想到甘氏的所作所為,只怕孩子們會這樣,也是她潛移默化所至,心中頓感到疲倦,擺了擺手道:“事情已經發生了,我也不再追究你什麼,但你想休妻,就先退出族譜吧。”

    狠話撂到這個地步,不但赫雲傑沒想到,就連三奶奶也沒想到,當時就忍不住哭了,撲通一聲跪下道:“媳婦多謝父親。”

    一想到要天天面對這麼一張臉,赫雲傑就覺得生無可念,急忙拉著父親的衣袖,小聲懇求道:“父親,您也知道她……那樣的事,哪個男人能夠忍受。”

    定遠侯淡淡地看了這個兒子一眼,一字一頓地道:“以前你可以不用忍受,但現在她被你害成這樣,不忍也得給我忍著。你若是實在忍不了,我就讓人將你屋裡的通房丫頭、侍妾們全部發賣了出去,沒人對比,你也就能忍下了。”

    赫雲傑的俊臉一白,再不敢吱聲了。三奶奶抬頭看了他一眼,心中冷笑,赫雲傑,你嫌棄我麼?這輩子,我纏定你了。

    赫雲連城和郁心蘭在一旁瞧著這一幕,領有幾分尷尬,忙向父親告罪,先回了靜思園。

    今日是春日裡難得的大睛天,晚間用過飯後,赫雲連城便攜了小妻子的手,來到小花園賞月。

    郁心蘭原本以為會是坐在涼亭裡,哪知赫雲連城卻摟著她,飛縱到一株百年老樹上。

    此樹靠近侯府的圍牆,樹梢處,拼著兩塊木板,上面放著兩個酒杯,一壺美酒和幾個醃果小碟。郁心蘭小心地坐穩,向樹下望去,是京城十裡長街,點著盞盞燈火,街道上游人如織,盛世繁華,和往常在街上走著時,看到的美麗截然不同。

    一陣微風吹拂而過,掠起郁心蘭鬢邊的一縷長發,輕拂上赫雲連城的俊臉。赫雲連城伸手握住,繞於指尖之上。

    不必說話,享受默契的寧靜與美好。

    赫雲連城准備的是果酒,郁心蘭也能陪他喝上幾杯,待酒壺干了,赫雲連城才輕聲道,“子恆說謝謝你。”

    郁心蘭回眸一笑,赫雲連城又接著道:“甘將軍可能與七年前秋山案的人是一伙的。”他慢慢地分析給郁心蘭聽,將高輝入京後找過郁老板的事也告訴了她。

    郁心蘭問道:“胡老板那裡你們一直有人盯著,怎麼會不知道他與誰接觸過?”

    “自他開始有所動作後,子期就將人撤開了此,沒盯得那樣緊了。”

    郁心蘭搖了搖頭道:“再怎麼樣,他出了莊子與旁人相會,你們怎麼可能不知道?除非,是有人故意干擾了你們的視線,讓他們相會。而這個人,就很有可能是幕後主使。”

    赫雲連城笑道:“這個子期也想到了,這陣子正在查這個。”

    郁心蘭看著赫雲連城道:“ 既然莊郡王的人看到了高輝與胡老板見面,他的人就應當知道還有哪些人在一旁監視……他沒告訴你嗎?”

    王爺的侍衛,都是經過精力訓練的,不可能連這點警覺都沒有。

    赫雲連城的星眸一瞇,轉了話題道:“明華公主要遠嫁了,只怕幾位王爺都會爭這個送親大使。”

    送親大使可以在大慶國呆上幾個月,直至皇子與公主完婚,是與大慶國的三皇子結交的最好差事,若是能在大慶國得到贊譽,揚玥國之聲威,更是大功一件。

    這麼好的差事,自然誰都想去。永郡王、仁王分別與各自的母妃商量,要如何打動父皇,將差事派給他們。

    而莊郡王卻一點也不著急,仍象往常那樣上朝退朝,並不進宮。德妃在宮中急得不行,差了一個內侍等在太和殿外,待朝臣們退朝之後,忙請了莊郡王到辰宮。

    一見面,德妃就問,“這件事你怎麼一點也不急?仁王妃都去粹雲宮送禮了。”

    莊郡王卻笑道:“出使大慶國自然好,但留在京城,少了一個對手,卻亦是一樁妙事。”

    這樣說了,德妃才放下心來。

    莊郡王回到府中後,早有人在書房裡等他了。那人神秘兮兮地道:“王爺,您猜我昨日見到了誰?”

    “誰?”

    “赫雲靖。”那人笑道:“我看到一個老頭總纏著他。其實,這是我第二次看見了,那老頭似乎是專門等著他的,我讓人去打聽了,你猜猜這老頭是誰?”

    莊郡王認真地看著他,他賣足了關子,才笑道:“這老頭,是雪側妃的陪房,姓閔。”

    莊郡王斷然道:“不可能!母妃說過,當年服侍雪側妃的人,全都被杖斃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4 07:22 PM

第一百四十五章

    那人見莊郡王不相信,頓時急了,賭咒發誓道:“可不是我說的,是我娘。上回我陪娘去進香,過東大街的時候,正見著那老頭在與赫雲靖說話。王爺您知道的,我娘以前去探望過雪側妃幾次,有一回,那個老僕差點沖撞了我娘,那老僕額角有一塊暗青色胎記,所以我娘有些印象。”

    莊郡王聞言,便沉思道:“聽我母妃說,當年父皇寵雪側妃寵得不成樣子,就算是滿朝文武流言四起,也不放願休了她……”

    那人訝異地問,“什麼流言?”

    莊郡王揚了揚眉,“不知道,那時我也沒出生,如何得知?後來父皇當上了太子,先帝倚重,似乎用了什麼手段,朝中再無人敢談論了,便是我現在去問母妃,母妃也不一定敢告訴我……宮中耳目眾多,更要小心謹慎。不如你回去,問一問你父親,他應當知道。”

    那人只是挑了挑眉,“雪側妃已過身,知道也無益,不如想想那老頭為何要找赫雲靖。”

    莊郡王思量著道:“我只知雪側妃身故後,父皇當時尋了由頭,將服侍她的人全部打殺了,若是這個老頭能留下來,應當是被父皇重用的。那麼他去尋連城說話,必是父皇又派了什麼秘密差事給連城。”

    那人的眼眸亮了起來,“若是能事先得知,幫皇上辦好,可是大功一件。”

    通常皇上秘密派的差事,都是與朝中重臣有關,會動搖到朝局根基的事兒。若是能事先知曉,暗中查明,當然是大功一件。

    莊郡王點了點頭,“連城那邊我去試探試探,那個老頭,你讓人跟緊……小心別被他發覺,或是父皇的人發覺。”

    “知道。”

    郁心蘭給寶寶們換上了新衣,紅彤彤的喜慶,又拿出自己扎的絹花逗著寶寶玩。兩個小家伙就快半歲了,現在已經能趴著挪動,一個個的都想挪到娘親面前,抓住那朵漂亮的花花,神情激動又興奮,逗得屋子裡的丫頭媳婦子們言笑晏晏。

    赫雲連城下了衙回到府中,隔著垂珠門簾,就見到了這一幕,情不自禁地舒眉展目,微微一笑。

    身後的明子期不等他抒發完情感,直接躍到前面,自己挑簾進去,撲上去就抱起悅姐兒猛親,“好寶貝,想表叔了沒?”

    赫雲連城無奈地暗歎一聲,作了個“請”的手勢,引著南平王世子韓建進屋。

    郁心蘭忙令錦兒等人備上茶水和果品,一眾丫頭媳婦子很輕巧地退出一半,另一半人環侍在門旁。

    南平王與世子已經在京城留駐近半年了,皇上對其的寵愛,可見一斑。

    只不過,韓建的心情似乎不大好,俊臉上表情郁郁的,隨意逗了逗兩個小寶寶,便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喝茶。

    赫雲連城抱著兒子坐到主位上,小聲對郁心蘭道:“韓世子想請你幫個忙。”

    郁心蘭抬眸瞧了瞧丈夫,沒吭聲。韓世子要她幫的忙,不用猜也知道是什麼,可是如果南平王堅持不同意,珍妹妹硬嫁過去,也不會幸福。就是在現代,一個女人結婚,也是嫁給了丈夫的所有社會關系的總和,萬一遇上幾個極品的親戚,要處理的瑣事不知有多少,何況是這個年代?

    韓建見她不表態,心下暗急,忙端出討好的笑容,低聲下氣地道:“想請嫂子給侄兒侄女辦個半歲宴。”

    郁心蘭暈了,“哪有辦半歲宴的?等抓周的時候,自然會給他們辦周歲。”

    韓建神情焦急,“那可不成。我在京城留多久都不成問題,可是父王過幾日就要回南疆了。我想在此之前,讓父王見一見珍兒。”

    明子期也幫著勸道:“若是由我辦宴會,在前院宴客便是了,即便請了嫂子和郁小姐,也見不著南平王爺,只有以小侄女的名義,才好讓南平王爺移步到後院來一趟。”

    赫雲連城也在一旁幫腔,“雖說是古怪了一點,不過總要讓南平王見一見珍妹妹,才好消了成見。”

    郁心蘭奇怪地問,“什麼成見?”

    韓建苦笑道:“我寫了信給母妃,母妃不反對我娶珍兒,還特意告訴了我一件事。”

    原來南平王並不是一個有門戶之見的人,不過他年輕時,曾納過一名窮秀才之女為妾,還曾非常寵愛。

    那個窮秀才讀書不成,鬼主意倒是多,仗著女兒受寵,便開始四處招搖撞騙,最後竟干起了賣官的勾當。一開始賣的,是衙門裡的小吏這類,秀才只需跟那衙門裡的官員說一聲,別人看著南平王的面子,無不順從,秀才的膽子也就越來越大,到後面,竟開始打主意賣朝廷命官的職位了。

    因為整個南疆都由南平王管轄著,官員也是由南平王直接任免,然後再上報朝廷便是。賣官所得巨豐,那名小妾也上了心,跟南平王說,自己家有哪個親戚,有功名的,想謀個官職如何如何。

    南平王因著是小官,調看了檔案,也的確是有功名的,便允了小妾兩次。這麼一來,南平王賣官的丑惡名聲便傳了出去,待他發覺不對,徹底調查後,才知道是被小妾和她父親給騙了。當下便將秀才流放,將小妾給發賣了出去。

    自此之後,南平王便覺得,讀書不好的人,多半都是廢材,還比不上商販或農民,沒有半點價值。而郁珍家正好就是這種情況,出身世家書香門第,可是她父親卻連個秀才也沒考中,待日後結了姻親,肯定會攀著南平王家的權勢作威作福。

    所以南平王連見郁珍一面都不願。

    一般的宴會,男賓都會在前院,的確只有打著小寶寶的名義,才能讓南平王挪步到後院中來,看一眼小主角。

    郁心蘭無奈地歎了一聲,“王爺一聽這宴會的名頭,就會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說不定來都不會來。”

    韓建的眉眼頓時耷拉下去了。

    郁心蘭換上嚴肅地表情問,“王妃真的願意你娶珍妹妹?”

    韓建道:“這是自然。其實以一個外姓而言,我韓家已經是富貴到了極至了,再與高官重臣們攀親事,反倒容易惹來麻煩,所以父王和母妃一早也是說,給我挑個低職官員的千金。我將珍兒的容貌品性一一告知,母妃自是贊同的。”

    郁心蘭這才放下了心,笑了笑道:“其實不必以曜兒和悅兒的名義,我娘家建了處溫房,不知韓世子聽說過沒,裡面種著反季的睡蓮,去冬種下的,想來這幾日,應當可以賞花了。那溫房,是建在後院花園中的。”

    心裡卻又想,原來即使沒有珍妹妹,唐甯也是沒希望的,幾位王爺的盤算,總是要落空的。

    明子期哈哈大笑,捶了韓建一記,“我就說嫂子主意多吧,比你這個辦半歲宴的強到哪去了。”

    韓建又驚又喜,搓著手道:“卻不知是否真的會開花?”

    郁心蘭笑了笑道:“前幾日我母親還差人送了信過來,已經長出花苞了,還問我打算何時請公爹婆婆一同過去賞蓮。即使是這幾日開不了花,世子也可以先將此事告訴南平王爺,想來這冷天裡開睡蓮,王爺也願意見一見。”

    韓建連忙點頭稱是,“沒錯,沒錯,我這就回官驛去告訴父王。”

    “哎~用過飯再走吧。”

    明子期揚聲招喚,可惜韓建已經一溜煙兒地跑得沒影了。

    沒了同盟,明子期仍是堅定地在侯府蹭飯,還無恥地提出要求,要郁心蘭炒幾樣拿手的菜色給他吃。

    赫雲連城沒好氣地斥道:“找你自己的側妃炒去。”

    郁心蘭笑著解釋道:“我現在很少炒菜了,因為寶寶聞不得我身上的油煙味兒,會打噴嚏。”

    明子期哦了一聲,便也沒再強求。

    郁心蘭見他與赫雲連城似乎有話要談,便讓丫頭們新沏一壺茶放在屋內,讓丫頭們都退了出去。她也站起身,想避到臥室裡去,卻被赫雲連城叫住,“我們在商量果莊的事兒,你也聽聽吧。”

    郁心蘭復又坐下。

    明子期錯愕地看了赫雲連城一眼,不明白他怎麼會要郁心蘭旁聽,卻也沒說話阻攔。

    赫雲連城將這幾日發現的情況一一細說,胡老板自打發走了果莊裡原來的佃農之後,又買進了一批人手,開始拆房子打地基,說是原來的房子太少,要蓋一座大院子。這樣一來,果莊裡每天叮叮當當的,誰也不知道胡老板到底在干些什麼。而且果莊附近多了許多暗樁,他們的人想進去偵查也不容易,畢竟不想打草驚蛇。

    郁心蘭不由得問,“果莊裡到底有什麼?”

    “什麼都沒有。”明子期告訴她,“父皇登基十七年,只有最初的兩三年,幾位皇叔不大安分,這些年都是老老實實的。只是去年年初,父皇無意中得到一大塊隕石,提煉了不少玄鐵出來,給劍龍衛,每人打造了一把玄鐵劍。”

    “這消息不知怎的就洩漏了出去。之後,就不斷有刺客潛入宮中,在御書房、太安殿內翻找文書,想找出玄鐵的下落。父皇這才故意讓人放出一點風聲,說是點翠山上有玄鐵礦,誘惑那些居心叵測之人四處打聽。偏偏那附近只有你的果莊,所以他們都爭著要買你的莊子,這樣,在那干什麼都不會有人知曉。”

    郁心蘭偷笑,“我倒是占了大便宜了。既然這樣,你們還要調查什麼?胡老板在那裡弄來弄去的,不就是想找玄鐵礦麼?”

    赫雲連城微蹙眉心道:“就是因為看起來不象,若要找,應當是到山中去找,他們卻是在莊子裡動土。”

    明子期道:“而且,胡老板這幾日外出頻繁,似乎是找到了什麼。可是,他接觸旁人時,我們都有人在附近監視著,卻沒聽到只言片語。”

    郁心蘭摸著下巴道:“不會真的有玄鐵礦吧?”

    連城道,“就怕有這種可能。但最重要的,是胡老板與誰聯系,這個人,才是我們要找的人。”

    郁心蘭在腦海中飛速地,把以前看過的電視、電影的相似情節過了一遍,忍不住問道:“我能不能問一句,你們是怎麼確定他與外界聯系的呢?是不是他們接觸的人都調查了?”

    “都調查了,那些人也沒有什麼特殊的行動。”

    郁心蘭想了想道:“會不會是弄在什麼不要的棄物上?”

    赫雲連城道:“胡老板只要離開了莊子,隨手扔的東西,我們都查看了。”

    郁心蘭卻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大,流暢地道:“胡老板可以將要傳的信息當廢紙丟在字紙簍裡,讓僕人扔出去,再由外面的人去揀呀,不一定要他自己扔出去呀。人們查案的時候,都會盯著心腹親信這類的重要人物,往往會忽略小人物,他正好可以利用這一點。”

    赫雲連城和明子期聽後精神一振,立即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都覺得郁心蘭所說的很有道理。

    赫雲連城欣喜又驕傲地看著妻子,自豪之情溢於言表一一自己的妻子果然不是平庸的女子。

    而明子期則若有所思地看看郁心蘭:這樣的見識遠超常人,就是一般的男子也很少能想得到,她卻只花了一會子功夫,就想到這一層……

    郁心蘭接到了四道目光送來的敬仰之情,矜持地抬高了漂亮的小下巴,謙虛地道:“一點小提示,希望能對你們有用。”

    明子期“噗”地就笑了出來,“嫂子你若是想讓我們贊揚你,就直說好了。”

    郁心蘭臉不紅氣不喘地道:“那就贊揚啊,為什麼剛剛一個好字都沒聽到啊?”

    明子期收起笑,正兒八經地道,“對不住,是我們錯了,嫂子你這般聰明,幫了這麼大的忙,我們應當給你作揖才是。”說完繃不住又笑場。

    赫雲連城無奈地輕笑,捏了捏郁心蘭的小手道:“回頭我自會贊你,在外人面前還是要謙虛一點才好。”

    郁心蘭沖赫雲連城暗暗作了個鬼臉。明子期的笑聲一頓,心裡似乎有點不舒服,因為“外人面前”那幾個字,隨即,他又若無其事地道:“連城哥這話可就見外了,我跟嫂子也是一家人吶。”

    赫雲連城便轉了話題道:“聽說仁王和永郡王都想出使大慶國?”

    明子期點了點頭道:“是啊,不少朝臣都在舉薦送親大使呢,父皇還在問我願不願意去大慶國送親,我說了我不想去,本來推薦了九哥去,結果九哥也不想去。”

    別人爭破頭的事情,莊郡王竟然往外推。

    這廂,郁心蘭聽了後不由得道:“我看這幾位王爺中,最聰明最有耐性的恐怕就是莊郡王爺了。”

    人人都覺得送親大使是個好差事,沒錯,的確是好,很可能與大慶國的三皇子交好,將來相互扶持。可是,皇上會允許這樣的情形發生嗎?皇上願意幫助大慶國的三皇子,是因為有機會將手伸到別國去,扶持了三皇子後,在訂立盟約上可以占有先機,但反過來的情形,卻是任何一位帝王不願意看到的。

    所以這回去送親,若只是老老實實地送親,倒沒什麼,但若是有任何的行動,只怕反而會變成催命符也不一定。

    明子期一臉的傷感,“嫂子你也太偏心了,我明明也不想去,為什麼你就不說我聰明呢?”

    郁心蘭瞧他一眼,輕飄飄地道:“你是懶。”

    赫雲連城的眸中又帶了笑意。

    明子期則猛地展開折扇,用力地扇,春光明媚、鳥語花香,小悅兒這麼可愛,不氣、不氣、不氣啊!

    今日下衙下得早,用過午飯,赫雲連城便問郁心蘭想不想去哪逛逛。郁心蘭一聽可以外出,頓時來了興致,一連串地安排道:“可以先去我的店鋪轉一轉,然後再去溫府瞧瞧表妹,晚飯在聽風水榭用過再回府,這樣可好?”

    赫雲連城寵溺地一笑,“隨你。”

    明子期涎著臉湊過來,“我也要去,你那店鋪,可有我的股份。”

    小夫妻兩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三個字,不識趣!

    可是,的確是有他的股份,而且他也幫樓外樓拉了不少生意,兩人都說不出拒絕的話,只好讓他跟在後頭。

    朱雀大街得月樓臨窗的雅間內,莊郡王正與幾位官員飲酒作詩。有人見到一行三人,不由得微蹙了蹙眉,向他輕聲道:“您看下街上,什麼時候赫雲靖與賢王走得這麼近了?”

    莊郡王只瞥了一眼,淡淡地道:“就是這幾年的事兒。”

    他與赫雲連城一同被皇上猜忌,為了避嫌,不敢過於親近,偶爾見面,也常是避人耳目的。可十四弟不一樣,想怎麼纏著連城都行,而且他也愛纏著連城。

    那人搖頭道:“都說賢王爺無心朝堂,依我看,也不盡然。”

    莊郡王的眸光一閃,仁王和永郡王他都沒放在眼裡,可是賢王……作為唯一的嫡皇子,又是深得父皇喜愛的皇子,明子期的競爭力太強了,幾乎可以將他瞬間擊倒。

    連城難道打算支持十四弟了嗎?

    莊郡王握緊拳頭,眸光閃了又閃。

    正在逛街的三人絲毫沒意識到有人看見了他們,此時已經看過了店鋪的帳目,正往溫府而去。

    赫雲連城剛扶著小妻子下了馬車,那隔壁的閔老頭就興沖沖地跑過來見禮,“小老兒給赫雲將軍、少夫人、這位公子請安。”

    赫雲連城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只冷峻地微點了下頭,便立即拉著郁心蘭往溫府裡沖,把閔老頭將要出口的話給堵在了嘴裡。他半張著嘴看著溫府的大門關上,不由得搖頭苦笑了笑,便回自家的宅子中去了。

    街道轉角處,一個人影悄悄轉身離去……。

    因為跟了明子期這個外男,而且他又沒有身為男人的自覺,居然晃到內宅裡,跟郁心蘭和溫舅母、溫表妹一起摸骨牌,堅決不與溫老爺子和溫舅父、赫雲連城等人商議什麼朝政……所以郁心蘭百般無奈之下,只得草草地結束了溫府之行,將這個宅男拖出了溫府的後宅。

    偏偏明子期還不肯好好走路,半道上發現這宅子裡有一個鎮山石排出的小陣,竟興致勃勃地研究起來。這個小陣,是原主人說可以驅災避邪的護宅陣,郁心蘭依著記憶給他講解了一番。

    赫雲連城在前院等得不耐煩,到二門處尋著二人,直接就帶他們走側門出府了。

    剛出得側門,迎面來了一個人,滿身的戾氣,赫雲連城立即側邁出一步,將郁心蘭和明子期擋在身後。手背的血管忽地暴起,整個人瞬間變成了一只狩獵的黑豹,充滿蓄勢待發的力道,看似平靜的身體下,每一塊肌肉都能隨時出擊,他知道對面的男子的武功修為並不低於他。

    待看清來人,赫雲連城不由得一怔,“諶賢弟?”

    諶華沒料到會在這裡見到赫雲連城和賢王,忙端出一臉笑,拱手作揖道:“見過賢王爺、赫雲將軍和少夫人。您們幾位怎麼會在此處?”

    赫雲連城道:“我們是來探望長輩的。”

    諶華剛入京不久,還不知道郁心蘭的外祖父就住在這兒,所以“哦”了一聲道:“卑職是來尋一位朋友,哪知找錯了地方。”

    明子期搖著扇子問,“你朋友住在哪裡?”

    諶華報了個地址,明子期收起折扇,往東一指,“往那邊才是。”

    諶畢忙道了謝,施禮告辭。

    待他走遠,赫雲連城肯定地道:“他的武功很強。”

    決不是那回在殿前比武時表現出來的程度,旁人都要刻意在聖上面前表現,他卻要刻意隱藏……

    明子期的武功遠不如赫雲連城,感受不到那種氣聲,聞言不由得跺腳,“偏是今日沒帶暗衛出門。”

    他們是下了朝直接回的侯府,之後又是出門游玩,暗衛沒跟在身邊,想去跟蹤都不行。

    赫雲連城卻搖頭道:“最好不要跟蹤他。就連父親的親衛,也最好撤遠一點,以他的武功,只怕早就發覺了,他到這裡來,若是有機密之事,父親的親衛肯定跟丟了人。”

    盡管如此,赫雲連城和明子期還是差了人去調查了一下,得知諶華的確是有個世交之子,住在他所說的那個地方,這才放下了偶遇的這邊,派了人盯著他的那位世交。

    他們這廂放下了這條線索,卻不知諶華在他們走之後,便立即返回了離溫府不遠的一處宅子。宅子裡,幾個高大粗壯的婆子守著大門,見是諶華,忙恭敬地道:“大爺來了?奶奶剛喝了藥,歇下了。”

    “又喝藥?”

    一個婆子忙回話道:“是,爺一走,又鬧了一回,還乘幾個姐妹不注意,跑到了門邊,好歹被老奴們給抓住了。她又哭又鬧的,老奴只得給奶奶喝了點藥。”

    諶華一聽這話,眼眸裡的戾氣又暴了出來,若不是因為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胡鬧,他剛才也不會負氣離去,更不會遇上赫雲連城等人,差點洩露了痕跡。

    都是這個賤人!

    諶華帶著怒氣,旋風般地沖進二門的內室。

    一個小小的絕美的女子,正蜷縮在炕床上,濃長的睫毛象蝴蝶的翅膀一樣輕輕地扇著,眼角猶帶淚痕。

    諶華的一腔怒氣在見到這副美得驚人的畫面後,自動消了一半,他徑直走過去,揭開被子躺進去。裡面的人兒忍不住一縮,眼睛仍是閉著的。

    他不由得嗤笑,“繼續裝睡啊。”

    女子睜開明如秋月的眼睛,小聲告饒,“我……我不舒服,今日……你已經要過了。”

    諶華掐著她精巧的小下巴道:“不夠。”說完,動作迅速抽開她的腰帶,三兩下剝去了衣裳,將其壓在身下,毫不溫柔地挺身進入……

    淚水,從女子的眼角慢慢滑落,諶華冷冷地一笑,一邊瘋狂運動,一邊咬著她的耳垂問,“是不是嫌我不溫柔?”

    她不想回答。

    諶華發洩完畢,穿戴好衣裳,看著她笑道:“正好,還有個人看中你了,正要我將你送過去呢。”

    女子睜大驚恐的眼睛,哆嗦著道:“你……你不能……”不能這樣將她當成妓子一般,隨意轉送。

    “沒有什麼不能的。”諶華輕佻地摸了摸她的小臉,“本來我也不願意,可是你太不聽話了,害我今日被人發現,這裡,你不能再住下去,總是要換地方的,不如將你送個人情……”

    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顆小藥丸,塞入女子的嘴中。女子不想吞下,可那藥丸入口即化,瞬間便流入了咽喉,帶出一股火燒般的灼痛感,她痛得雙手卡住喉嚨,赤著身子在炕上翻滾。

    諶華冷冷地看著她道:“你太不聽話,總是大吵大鬧,這邊沒人什麼住,也還由著你,一會子將你換到聚居區,可由不得你胡亂喊叫。還有,別太拿自已當回事,你這張臉的確少見,可這身子,跟別的女人也沒什麼區別,甚至還比不得醉鄉樓的花魁柔韌。”

    那女子這輩子何曾受過這樣的污辱,當即便哭了出來,可是,這一回,她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諶華打開麻袋,露出裡面裝著的絕美女子,那女子高傲如夕,憤怒地瞪視著諶華,看也不看眼前的錢勁一眼。

    錢勁癡癡地盯著看了半晌,才訝然道:“是、是榮琳郡主?”

    諶華笑道:“是,便宜將軍了,王爺親口允了,堂堂郡主給你作小。”

    再次從諶華口中聽到,父王竟將自己當成貨品一般,贈與這個、送與那個,榮琳大大的杏眼中,瞬間蓄滿了淚水,襯著她絕美的小臉,更顯得嬌艷柔媚、楚楚可憐。

    錢勁的心頓時疼了。

    在好些年前,錢勁第一次陪父親參加宮宴之時,遠遠地隔著紗幔,見過榮琳郡主一面,當時就驚為天人,還曾偷偷躲在安王府的側門附近,遠遠地偷窺過幾次。不過那時的榮琳形容尚小,雖然美麗,但稚氣十足,加之兩人之間身份地位的差距,錢勁倒也沒怎麼沉迷,不過是純猝對美麗的欣賞罷了。

    今日一見,卻頓時淪陷了一顆心,眸光中,癡迷夾雜著柔情……

    榮琳郡主隨意瞥了錢勁一眼,這樣的眼神,她在太多男子的眼中看到過,頓時心中便燃起了希望,忙含著淚,回了一個嬌怯怯、俏生生的眼波。

    諶華在一旁看著不妙,厲聲道:“若是將軍不能把持自己,這人我還是帶回去罷了。”

    錢勁趕緊擺手道:“我能的,還是留下吧。”

    諶華其實早得了上頭的指示,不得不將榮琳轉贈予錢勁,卻又怕錢勁對榮琳太過縱容,這個女人不是個省油的燈,才不過一兩回,就發覺出他得到滿足後,總是會對她格外寬容一點,於是總是乘那時機辱罵於他,毒嘴辣舌的,罵的話分外難聽且粗鄙,令他簡直不敢相信會出自一名郡主之口……若不然,昨日他也不會被她罵得怒火萬丈,不管不顧地沖了出去,還忘了收斂自身的戾氣,……不知被赫雲連城發覺沒有。

    思及此,諶華少不得要叮囑幾句,“將軍應當聽說過了,她已經是個死人,是不能出現在世人面前的,我這幾個婆子,都是我從家鄉帶來的,十分忠誠,且都學過武藝,如今也一同贈與將軍,幫著將軍看好了她。”

    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已經給她吃了啞藥,她不可能再大喊大叫,但將軍還得謹防她逃脫。若她真有此舉,我建議將軍挑了她的腳筋罷了,反正不能走路,一樣也能暖床生孩子。”

    錢勁的臉上頓時露出幾分不忍。

    榮琳聽了這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用怨毒的目光狠狠地盯著諶華。

    諶華不以為意地回望過去,呢喃似的道:“給我老實一點,否則,我會親自來動手。”

    說完又朝錢勁道:“將軍這處宅子,想來是讓家僕幫您置的,最好連錢老將軍都不要告訴,另外,最好一個月只來個兩三趟,我上回告訴過您,有人跟蹤我們,所以行事要千萬小心。”

    錢勁擰緊眉頭道:“侯爺定是怕我背叛他……”

    諶華笑著打斷錢勁的話,“將軍這樣說就錯了。您何曾背叛過侯爺?不過是政見不同罷了。侯爺喜歡做孤臣,是因為他已經位極人臣,可將軍您年輕有為,前途廣闊,自然要選個好主子跟從,日後新皇登基,您就是大功臣,若是旁的王爺登基,您照樣保家衛國,這沒有什麼不對。只是事先行事謹慎一點,不要過於張揚便是。”

    錢勁聽後覺得有道理,點了點頭,他急著與榮琳溫存,便端茶送客。

    諶華走在回程的路上,擔憂地思前想後,他初來京城時,人生地不熟,置了座宅院,誰曾想,竟就在溫府的後面。雖說是用家中老僕的名義置下的,但畢竟在那兒撞見了赫雲連城和賢王,心裡總覺得不踏實,那處宅子還是賣了為好。

    正尋思著,忽然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他忙繃緊了氣息,那人猛地一拍他的肩,就“哎喲”了一聲。聽聲音,正是他最近刻意結交的新科武狀元,忙回頭笑道:“狀元兄。”

    武狀元揉著手嘀咕,“走在路上怎麼還提了內息?”

    諶華忙陪笑道:“對不住,行軍打仗的人,習慣了這般,還請狀元兄海涵。”

    新科武狀元這才笑道:“沒事沒事。剛才在樓上看見你,便下來打個招呼,要不要一同上去坐坐?”又壓低了聲音道:“做東的是這京城裡最出名的冤大頭,忠義伯世子江南,你只要將哄他兩句,喝花酒都由他付帳。況且他妹子是如今最得寵的淑妃娘娘,跟他混熟了,自有你的好處。”

    諶華拱手笑道:“那就多謝狀元兄引薦。”

    武狀元帶著諶華上了雅間,江南正與一人拼酒,見又來了新人,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新出爐的大紅人諶將軍吶。”

    諶華趕緊擺手道:“卑職只是個門千總,不敢稱將軍。”

    江南是個人來熟,見諶華生得一表人才,便有了幾分喜歡,一把拉著他坐下,嗔道:“就算不是將軍,也不用說卑職,咱們就兄弟相稱。”序了齒後,江南自然是比諶華大幾歲,便以愚兄自稱,拉著諶華喝起酒來。

    飯後,一眾人等又呼啦啦地直赴醉鄉樓。

    江南十分豪爽地一擲千金,給每人配了一名絕色美女紅袖添香,自已則是左擁右抱,好不愜意。諶華邊與眾人玩鬧,邊冷眼旁觀,待尋了一個時機,只有他與江南兩個人時,才拐彎抹角地道:“世子爺為人豪爽,令愚弟佩服。”

    江南被捧得高興,拍著諶華的肩膀道:“以後朝中有誰欺負你,只管跟哥哥說。我既認了你當弟弟,你就不必跟哥哥我客氣,以後有事沒事,只管找哥哥來喝酒。”

    諶華笑著道了謝,意有所指地道:“愚弟前幾日見過爵爺,世子爺投胎投得好,爵爺是個有抱負的,世子爺想必也學了爵爺的幾分睿智。”

    江南驚奇地睜大眼睛,“我爹爹也叫有抱負?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他跟我一樣,整日就是混吃等死的。”

    這樣說自己的老子,諶畢的嘴角抽了抽,心中萬分鄙視,放棄了勸解的意圖。

    春季雨水足,時常陰雨綿綿,只要一露晴,郁心蘭定然要將兩個小寶寶抱到園子裡,曬曬春日暖陽。長公主等人都急得不行,“這樣會把皮膚曬黑的。”

    在她們的觀念裡,小主子是要嬌養的。

    郁心蘭笑道:“不會的,我絹紗擋了他們的臉。”

    曬太陽可以增加體內的維生素d,讓寶寶更好的吸引鈣質,這一點,她是怎麼都不會妥協的啦。不去花園曬太陽,就在靜思園裡,將三張軟榻並排擺在園子內,讓兩個小寶寶爬來爬去。

    今日赫雲連城下衙較早,一般過完年後,接連安排一段時間的軍務,禁軍那邊的事兒就比較少了。不過他的身後,照例跟著明子期和韓建。

    見了面,明子期必然是要抱悅姐兒玩的,韓建一開口就是問睡蓮何時開。郁心蘭只得忍心解釋,“快開的時候,郁府必然會發帖子給南平王和世子您的。”

    第一輪的賞花宴,郁老爺只打算邀請皇上皇後和幾位王爺、親家、以及朝中屈指可數的幾位重臣。請柬早已經准備好,只等花期了。

    韓建也知急不得,連連搖頭道:“就算父王同意了,還得著欽天監合八字呢。”

    郁心蘭神秘地笑笑,“放心吧,只要是真心相愛之人,老天爺必然相助。”

    明子期回頭道:“嫂子越來越真神婆了。”

    郁心蘭差一點兒沒撲過去咬他一口,小心眼!不就是上回說他懶麼?一連幾天,他都是這樣,逮著機會就要打擊她一下,好象不把那個“懶”字還給她,心裡就不舒坦似的。

    赫雲連城握了握心蘭的手,低聲道:“別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明子期哼了一聲,抱起悅姐兒到花園裡玩“飛飛”去了。

    韓建逗著曜哥兒,越看越愛,不住嘴地道:“日後我兒子肯定也有這麼漂亮。”

    赫雲連城很誠實很客觀地道:“做夢!”

    連著幾日身後有跟屁蟲,這兩人每回都要賴到熄燈時分才會走,直接影響到了他們夫妻兩的生活質量,而到了晚上,郁心蘭又會被兩個寶寶占去大半的時候,因而赫雲連城的心情非常不好,這幾日說話都比較沖。

    韓建聽了這話兒,俊臉一僵,郁心蘭呵呵地直笑。

    正巧蓉奶奶身邊的丫頭過來送還花樣子,郁心蘭便招手讓她過來,問道:“榮爺回府了嗎?”

    小丫頭俏生生地回話道:“回大奶奶,爺已經回府了,正在東府這邊,同策爺下棋呢。”

    郁心蘭笑道:“嗯,沒什麼事兒,你就去告訴榮爺一聲,賢王爺和南平王世子在靜思園就成了。”

    韓建轉眸問道,“告訴他干什麼?”貌似他與赫雲榮、赫雲策都不熟。

    郁心蘭笑而不答,叫安媽媽著人去花園尋回明子期。

    小丫頭走後不久,赫雲榮和赫雲策就過來了,遠遠地便抱拳拱手,“不知道王爺和世子大駕光臨,實在是失禮。”

    明子期只掀了掀眼皮,回了個笑。韓建也是個對什麼人說什麼話的主兒,當下便抬高了下顎,倨傲地笑笑,“客氣。”

    可他倆仍是低估了赫雲榮哄人的功力,赫雲榮若想將話說得動聽,那就會非常動聽,而且風趣幽默,幾句話過後,他倆就被帶進了話局裡,跟他們閒聊了起來。

    郁心蘭給赫雲連城使了個眼色,兩人將小寶寶交給紫菱和乳母抱著,悄悄從側門出了靜思園。郁心蘭咬著連城的耳朵道:“我們去外面用飯吧。”

    赫雲連城為人比較誠懇,還有些不好意思,問道:“我們把他們丟在府中好不好?剛剛忘記吩咐安媽媽去廚房安排一下飯食了。”

    郁心蘭笑嗔了他一眼,“有榮哥在,你還怕餓著兩位貴客?”

    赫雲連城一想也是,遂不再糾結,抱著小妻子從側門溜出府,同乘一輛馬車,慢慢地在街上轉悠。

    郁心蘭靠在他懷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走到德美樓前,郁心蘭指著道,“連城,我們在這用晚飯好不好,上次路過時,我看到有人吃烤乳豬,我就想吃了。”

    赫雲連城卻笑道:“還有一個多時辰才到飯時,我們先訂個雅間,去別的地方看看吧。”

    郁心蘭點頭應了,可馬車在街上轉了一圈,實在也找不到別的娛樂。赫雲連城軟玉溫香地抱了個滿懷,難免有些心猿意馬,掐了掐她的小臉道:“光這麼轉圈兒也沒意思,做些別的事好不好?”

    郁心蘭仰頭問他,“什麼事?”

    赫雲連城摟緊她,讓她感覺到自已腿間的昂揚。郁心蘭頓時臊紅了俏臉,連城在床第間一向很熱情,可這些天兩個寶寶有些咳嗽,郁心蘭不放心交給乳母,夜間都是親自帶著的,所以兩人雖然夜夜同床共枕,可實際上卻沒有夫妻生活。

    現在兩個寶寶已經好了,放下心來,赫雲連城年少氣盛,兩人又挨坐得這麼近,有想法也很自然,可,可是,這裡是大街上呀。

    赫雲連城附在她耳邊問:“好不好?”

    郁心蘭咬了咬唇道,“現在回去嗎?可是子期他們還在……”

    “不用回去。”赫雲連城將車門打了一條縫,報了個地名,駕馬車的賀塵立即一提韁繩,打馬飛奔,不一會兒到了一條小弄。

    小弄這兒有扇小側門,裡面應當是套不大的四合院。

    赫雲連城立即躍下馬車,扶著妻子下來,猴急地拉著她進了屋子。

    郁心蘭還有些納悶,“這是哪裡?”

    赫雲連城哪有時間解釋,兩只手忙著解郁心蘭的扭扣,唇都黏在了她的俏臉上,含糊地道:“以前買下的。”

    郁心蘭被他吻得有些氣喘,忽然發現被陽光打在窗紙上的背影,不由得一把推開連城,指了指外面。

    赫雲連城立即清了清嗓子,吩咐道:“賀塵,你去德美樓買兩份包點來。”

    賀塵在外面應了聲,“是。”不過稟著盡忠盡職的原則,他還是建議道:“德美樓的包點不如悅心樓的出名,主子要不要換一家呢?”

    郁心蘭捂住嘴偷笑,赫雲連城有絲惱羞成怒,“隨便,挑遠的酒樓買,不得傳喚不許進來。”

    賀塵同志要說平時也是個聰明人,偏偏今天腦子被門夾了,竟沒聽出主子的惱意,以為是在反諷他,立時想到,主子可能是突然餓了,忙旋風一般地去了。

    赫雲連城閂上房門,迫不及待地吻上佳人的嫣唇,郁心蘭立即熱情地回應,她對他的欲望一點也不比他少。

    再說這廂,賀塵以為主子著急用包點,又怕主子身邊無人保護,一路打馬飛奔,挑了最近的悅心樓,連在櫃台處等都不願,二話不說跑入廚房。這會子還沒到飯點,包子才剛剛上籠罩蒸,他心急地等了半柱香的時間,待籠子從火上取下後,立即從廚子的手中買了三籠各式小包,由樓裡的伙計打好包,又迅速地返回。

    等賀塵提著一溜兒三籠熱呼呼的小包,來到房間門口時,房內早已是熱情洋溢,羞人的嬌吟不絕於耳,與男子動情的低吼交相應和。

    盡管賀塵同志還沒有成親,但並不表示他什麼都不懂,當時就尷尬了。杵在門口,愣了半晌,才悄悄退到院門處,無語問天。

    “主子,您怎麼不早告訴屬下,您是要辦事啊?我就不這麼早回來了。”

    待屋內的動靜停了下來,賀塵便很盡職地跑去廚房,升了火,將已經冷掉的小包放在籠子裡再熱一熱。

    郁心蘭媚眼如絲,雙唇紅艷,額上滲著細微的汗水,神情全是滿足後的慵懶。赫雲連城動情地吻吻妻子的紅唇,“心蘭,等曜兒和悅兒長大一點後,你再為我生個孩子好不好?”

    郁心蘭咬了咬唇,嬌笑道:“好啊。”

    赫雲連城高興地擁著她躺在床上,兩人親暱地說笑了一會兒,郁心蘭瞧了眼窗外的天色,道:“好象快到飯時了吧?我餓了,怎麼賀塵還沒回來?”

    賀塵在門外尷尬地回道,“屬下在。主子還要用包點嗎?”

    赫雲連城這才想起這一茬,“哦,你買了嗎?”

    賀塵只覺得萬分悲切,“您叫屬下去買,屬下怎麼能不買回來?”

    郁心蘭問清楚是包子,哪裡比得上德美樓的烤乳豬有魅力,便道:“我們還是去德美樓吧。”

    赫雲連城自然依著她,“好。賀塵,這包子自己若不想吃,就送給附近的小孩子吧。”

    賀塵再次無語望了望天,迅速轉身出去,尋了戶人家,直接就將包子塞到人家手裡,話都不多說一句。

    赫雲大爺和郁大奶奶並不知道賀塵心裡有多麼悲憤,親親密密地在德美樓用飯。

    郁心蘭原是要叫賀塵一同坐下用飯的,這位同志今日心氣兒比較高,堅持到雅間外站崗,就連赫雲連城都被他弄得莫名其妙。

    烤乳豬的確鮮美,不過一整只這麼大,要慢慢地吃。郁心蘭掃完了上半場,端了杯茶坐到欄桿邊,看著夜色中的街景。

    “咦!”郁心蘭忽然輕訝了一聲。

    赫雲連城將蘋果削成小塊,用小碟盛了,端著坐到她身邊,喂她吃了一塊道:“怎麼了?”

    “我剛才看到我嫡母王夫人了。”郁心蘭看了看馬車的方向,判斷道:“似乎是從丞相府出來的。”

    赫雲連城不在意地道:“大概是回門省親吧。”

    要說這段時間,王夫人還真是挺老實的,可越是這樣,郁心蘭越覺得不對勁。按說一個人的脾氣和性情,不可能忽然改變的,怎麼現在王夫人變得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她想著回去後,得多提醒娘親注意才是。

    用過飯,小夫妻倆又跑到京城最大的珠寶樓珍品軒買首飾。

    郁心蘭按照自己以前在博物館見過的精美的古代首飾,說了個大概,樓裡的工匠依言畫了圖,修改了兩次後,也就八九不離十了。赫雲連城痛快地付了定親,約好十日後來取。

    原是應當打道回府,郁心蘭卻在臨走前一刻,看上了一套金鑲紅藍綠寶石的玉蘭吐蕊頭面。

    記得前年她隨娘親上京的時候,舅母怕她們母女到了京城寒酸,拿出自己的嫁妝,挑了些值錢的細軟給溫氏,讓她們在郁府也好隨手打賞。這份禮,以她現在的經濟條件來看,自然是不重的,可情義卻令她感動,她一直想還,可是總覺得沒還夠。

    今日見到這套頭面,莊重典雅中又不失少女的俏麗活潑,與表妹溫丹十分相襯,於是便打算買下來送給溫丹。

    那掌櫃的歉意地道:“奶奶可否等明日來取?這套頭面裡,有一只釵,被我們的一位大主顧拿去當式樣了,明日才能還回來。”

    郁心蘭想了想道:“這樣吧,這套頭面我很喜歡,銀錢我先付了,明日換個人來取就是,若是她不喜歡,那就讓她換一套,銀錢多退少補,你看成不成。”

    那掌櫃的自然是非常樂意,這夫妻兩一看就是有錢人,自然要當大主顧對待的。

    赫雲連城道:“明日下了衙,我來取就是。”

    郁心蘭笑著搖頭,“不用,我是打算送給表妹的。”也不讓他付銀子,自己掏了腰包。

    兩人又攜手逛了夜市,算著那兩個滿心憤怒的客人應當也告辭了,才回到府中。

    次日,郁心蘭拿出自己的名帖,交給回事處,讓他們送去溫府,請溫丹自己去取首飾。

    沒過多久,溫丹便來了,笑著道了謝,“讓表姐破費了,這套頭面我很喜歡。”

    郁心蘭笑嗔道,“這值當什麼,快過來坐。”

    女人都喜歡小孩子,溫丹膩著兩個寶寶玩了好一會兒還不願松手。郁心蘭便取笑她道:“這麼喜歡小孩子,趕緊找個婆家嫁了,自己就可以……。”

    溫丹的小臉頓時便臊紅了,揚手將帕子丟到郁心蘭的身上,“哪有你這樣的表姐,淨說些三不著兩的話。”

    郁心蘭斂了笑,很認真地道:“我是跟你說認真的。你今年也十五了,舅母想來也在操心了。”

    溫丹不再笑了,咬了咬唇,她們溫家到京城才不過幾個月,祖母已經過世了,父親的官職不高,母親能出席的聚會有限,至今還只一位上門來提親的,聽條件,父母親都比較滿意,還托人四處打聽錢將軍的為人。

    那回在侯府的宴會上,她遠遠瞧見了年輕英俊的錢勁,心裡頭如小鹿亂撞,還沒等她開始憧憬,皇上就說要給錢勁指婚,肯定是沒她的份的。

    郁心蘭小心翼翼地瞧著溫丹的臉色,心裡暗道,槽糕!榮鎮那小地方,並不會把少女拘在一方小院裡,不過能見到的才俊也沒幾個,自然是比不得錢勁的英俊和軍人氣質的。

    “你不會是……看上那位錢將軍了吧?”

    溫丹趕緊搖頭,“哪能呢,話都沒說過一句的。何況……他有心上人了。”

    郁心蘭挑了挑眉,“他有心上人?這我倒是沒聽說。”

    溫丹道:“方才我去珍品軒取頭面時,正遇上錢將軍給心上人挑首飾,很時新的款式,決不會是送給長輩的。”

    郁心蘭只“哦”了一聲,並沒放在心上。

    待赫雲連城下了衙,明子期和韓建又跟了來,四人一起閒聊時,郁心蘭無意之中提了一句,明子期頓時驚訝地反問,“可是真的?父皇有意為他指婚,他竟敢給女子買首飾?”

    郁心蘭這才意識到不對勁。誰敢肯定皇上會將自己喜歡的人指給自已?在皇上沒指婚之前,他就是有心上人,也得將這份感情壓在心底,若皇上願意問一問他的意思,他再提及才對。

    韓建不在意地道:“怕是送給粉頭的吧。”

    郁心蘭搖了搖頭,“表妹說,那首飾很貴重,送粉頭會花這麼多銀子嗎?”

    赫雲連城道:“也是,就算要送粉頭,他也應當有可送的。”

    郁心蘭有點不明白,赫雲連城便解釋道:“武官保家衛國,都是提著腦袋上戰場的,所以一般出征的將軍,朝廷的賞賜都十分豐厚,而且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但凡有戰利品,只需交七八成給國庫,另外二三成,領兵的將軍可以留下自用。”

    明子期也接著道:“梁王在梁州城盤踞二十幾年,家產肯定豐厚,兼之梁州境內其他謀逆官員的私產,這趟出征,錢勁應當撈足了才對,金銀首飾的,肯定得了不少。況且梁王府搜出來的東西,必定都是上等貨,不論是青樓的粉頭,還是錢勁自己金屋藏的俏寡婦嬌逃妾之類,哪會有不喜歡的,他干嘛要特意去買。”

    郁心蘭想了想,迷惑地問,“那這能說明什麼呢?”

    赫雲連城淡淡地道:“說明他有了心上人,而且不是一般人。”

    明子期嗤笑一聲,“難道是預備送給我哪個皇妹的?”

    韓建隨意地道:“你們派人跟緊了這小子便是,他膽子可大得很呢。”

    赫雲連城搖了搖頭,“別小看了錢勁,一般的侍衛跟不了他。”

    若是個隨便誰都能跟蹤的人,侯爺當初也不會推舉錢勁去討伐叛黨了。

    郁心蘭還是想不出錢勁看上的是什麼人,遂也懶得去想了,讓男人操心去吧。

    而錢勁拿了從珍品軒買的羊脂玉簪子,終於哄得佳人一笑。榮琳嬌羞地偎進他的懷裡,順手將簪子插在發間,仰起絕美的小臉看向他,用水汪汪的眼睛問,“好看嗎?”

    錢勁癡迷地看著她的小臉,柔聲道:“真美。”

    送了她幾樣首飾,她都不滿意,錢勁這才冒險到珠寶樓去購買,好在,這個險冒得值。

    榮琳低了頭,心中冷笑,以後你就多多去珍品軒吧,那裡,我以前也經常光顧,掌櫃的肯定會察覺出我們的喜好一致,或許會透露給誰知道也不一定。

    她是個聰明人,很快就發覺錢勁比諶華好哄得多了,於是這幾日刻意地柔順,讓錢勁卸下心房。錢勁已經被她迷得暈頭轉向了,就算這一招引不來人救她,接下來,只要將門外守著的幾個粗使婆子給打發掉,她也一樣能逃出去。

    她要回王府質問父王,為什麼這樣對我!

    郁府終於發了賞花的帖子,韓建一大早地就趕到了靜思園,問郁心蘭,“咱們約個法子,讓珍兒在父王面前表現一下。”

    郁心蘭無奈地問他,“你覺得珍妹妹有什麼特別出眾的地方可以表現的?”

    韓建用力想了想,半晌後,頹廢地搖了搖頭,“似乎沒有。”他的珍兒,就是個乖巧可人的小人兒,好象是琴棋書畫、烹飪女紅什麼的都會一點,但都不算是出色的。

    韓建恨得想撓牆,“我又不想娶多出色的女子,我只要珍兒這樣的就好了。”

    郁心蘭嘿嘿一笑,“既然南平王爺是怕你娶個想攀龍附鳳的女子,你就讓你父王知道珍妹妹不是這種人就好,為什麼要特意去表現她不擅長的東西?”她朝韓建勾了勾手指,“附耳過來。”

    韓建正要湊過來,被赫雲連城一手撐在他的俊臉上,推出老遠。赫雲連城繃著臉對郁心蘭道:“你有什麼主意告訴我,我來告訴他。”

    郁心蘭這才知道老公吃醋了,汗顏,她一得意,居然忘記這世間是男女授受不親的了。

    到了郁府,溫氏在後院接待了女兒,將她拉到一旁道:“王夫人說,她二兄長有意將庶女王嫣許配給心和。”

    郁心蘭吃驚地道:“為什麼?”雖說是庶女,但是王嫣好歹是王丞相的孫女,若是嫁給郁心和,可算是下嫁了。

    溫氏道:“我也不知道,你父親不大想結這門親,可是王家已經派人上門來提親了。而且,好象還想將小女兒許給心瑞。”

    還真是反著來了,人家都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到了王家就成了強行送貨上門。

    郁心蘭思付著,這麼想跟郁府結親是為什麼?難道還是因為父親不願說的那個秘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4 07:23 PM

第一百四十七章

    郁玫亦是早早地陪著夫君仁王到了郁府,准備迎接聖駕。此時,她正坐在菊院的內室裡,與母親秘談,“母親與外祖父談了沒?”

    王夫人輕歎道:“怎麼沒談。你說的那些話,我全都轉告給你外祖父了,想請你外祖父幫襯著仁王爺,可是你也知道,王姝是你大舅父的嫡親女兒,你外祖父還沒說什麼,可你大舅父就歇力反對。”

    郁玫急道:“您沒告訴他們,永郡王有自己的人馬,日後不見得會重用王家嗎?”

    “說了,你外祖父說,這不可能。”

    郁玫急切地想說什麼,張了張嘴,卻又沒有理由,永郡王的勢力超出了他們的想像,卻又看不見摸不著,她只得換個角度道:“大舅父應當知道,外戚最難當權,若是輔佐夫君,王家畢竟與我還隔著一層,父親又是個圓滑世故的,不可能會與他們爭權,日後外祖父也好,舅父也罷,都能掌權。這樣豈不是兩全其美?”

    王夫人輕歎,“這些都說了,你外祖父的意思,只是想與郁府結親,別的都不談。”

    郁玫失望了一會兒,隨口問道:“結什麼親。”

    “將你大舅父的庶女嫁給心和,二舅父的嫡女嫁給心瑞。”王夫人想到當時談話時的情形,冷笑一下,“虧是他們沒有才周歲的女兒,否則,說不定還要跟龍哥兒定門親。”

    郁玫盡管失望透頂,情緒低落,也覺出這裡面有些不對勁,不由得蹙起眉頭問,“外祖父為何非要與郁家結親?……當年外祖父將母親下嫁的時候,母親可曾問過?”

    王夫人的神情有些忸怩,“父親只說是個人才……”

    其實王夫人一開始也是極為不願的,想她堂堂丞相千金,才貌雙全,下嫁給狀元郎倒也罷了,偏偏郁老爺當時不過是個進士而已,一次科舉就能中出二十來個,半點也不稀罕。不過後來在躲在屏風後,見到玉樹臨風的郁老爺,她也就沒堅持了。

    現在想來,好象是有些古怪呢。

    郁玫擰著眉頭思索了許久,“沒聽說過父親有什麼過人之處呀。”

    王夫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想了良久才道:“誰知道呢?總之你外祖父從不行無道理之事。”

    郁玫也點了點頭,這件事,她自然是要跟王爺商議商議的。

    那廂,郁心蘭也在問著娘親同樣的問題,“父親有什麼特別的長處麼?”

    要溫氏說郁老爺的長處,那是一撂一撂的,什麼玉樹臨風啦,什麼文采非凡啦,什麼溫和謙遜啦,不過,朝裡不少大臣,年輕的時候,也是玉樹臨風的,文采也是不錯的,要說郁老爺特別過人的地方,還真是想不起來。

    郁心蘭正想再提示一下,引誘母親想起點什麼,張嫂挑了門簾進來,遞上一張帖子,說是郁老太太臨時要求加購的物品。

    溫氏接過帖子,只掃了一眼,就回身到內間,從多寶格上取下一只漂亮的小葉紫檀木的小匣,打開來,取了印章蓋了個印。然後吩咐張嫂道:“取了銀兩後,著個回事處得力的小廝,親自跑一趟,買好了送給老祖宗過目,看合用不合用。”

    張嫂應了一聲,拿了蓋好章的帖子和對牌,去帳房取銀子了。

    這還是溫氏掌家後,郁心蘭第一次見母親行使當家主母的權利,不由得好奇地跟著看,好玩地隨手拿了印章,在一張空紙上按了個印。

    “咦,這不是被弟弟摔壞的那個印章嗎?……不對呀,顏色不對。”

    郁心蘭看著這方印,仔細研究。溫潤的鵝黃色的壽山石材質,印底刻著變體的溫婉二字,左下角還有一朵細小精致的蘭花。

    以前溫氏特別寶貝一方小印,總是隨身攜帶,據說是郁老爺親手刻了,送給她的定情信物。同這方印差不多,也是壽山石的材質,不過顏色黃中略青,但是這字休和蘭花卻是一樣一樣的,因為郁心蘭曾經把玩過,所以能辨認出來。

    只是那方印,在上京的途中,被弟弟偷拿著玩時給摔壞了,崩了一角,再印不出完整的蘭花來。

    溫氏笑了笑,從女兒手中拿過印章,眼底裡都是炫人的幸福之光,臉兒微紅,“這是你父親重新替我刻的。”

    郁心蘭有些驚訝,“居然刻得跟以前一樣?”

    溫氏只笑了笑,“嗯,我也沒想到呢。那時老祖宗說將內務交由我管理時,我就說沒了印章,你父親說幫我刻一個,問我喜歡什麼樣的,我說還是喜歡以前那個,結果,你父親就真的刻了個一模一樣的給我。”

    她收好印章,上了鎖,將匣子歸於原位,隨口道:“其實,以前你父親很喜歡篆刻,收集過不少名石,做的印章也漂亮,還送了幾枚給你外祖父,你外祖父拿去送禮,人人都喜歡呢。不過現在公務繁忙,早就沒再玩了。”

    母女正絮叨著,郁心和和郁心瑞進來請安。

    溫氏笑著讓人搬椅子,“也該來看看你們四姐。”又問郁心和,“跟衙門裡請了假?”

    郁心和恭敬地回道:“請了,王大人很開明,立時便准了假。”

    郁心瑞盤算著時辰道:“皇上應當還要再過一個時辰才能駕臨,不如我和姐姐先去說說話兒吧。我都有兩個來月沒見過姐姐了。”

    上回見面就是小外甥們滿月的時候,可那時姐姐還在坐月子,他只在床前問候了兩句,就被溫氏給拉開了。他平時學業緊張,有機會自然是想黏著姐姐。

    溫氏哪裡不知他們姐弟的感惜,卻拿眼瞟了心和一下,郁心和端了茶,低頭喝著,卻看不清表情。

    溫氏略帶責備地道:“你就想跟姐姐親近,你五哥就不想麼?”

    郁心瑞立即明白了娘親的意思,忙笑道:“自是和心和哥哥一塊兒說話啊。”

    郁心蘭抬眸看向郁心和,郁心和忙放下手中的茶盅,欠身道:“是,小弟也許久沒見過四姐了。”

    郁心蘭便笑道:“那就在小廳裡聊好了,也免得挪地方。”

    丫頭們忙將一旁的小廳收拾好,椅子都墊上錦墊,沏上了新茶。今日事多,溫氏自去忙碌不提,姐弟三人便攜手圍坐到小圓桌旁,聊起閒天。

    郁心蘭有心要試試郁心和的態度,便提起了他的親事。郁心和只是恭謹地道:“但憑父母親作主。”神情一點兒也不熱絡,聽著這意思,是不大想與王家結親的。

    這事兒正好也戳中了郁心瑞的心事,不由得撅起小嘴道:“姐姐,你幫我跟父親和娘親說一說,我可不想這麼早就定親,尤其還是……那家的女兒。”

    郁心和也忙看向郁心蘭,他其實也是一個意思,他想娶個高門之妻,卻不想娶王家的女兒。一來是生母秋容的死,多少跟王夫人有關,二來是王家的門檻太高,若是妻子的性情如同嫡母,以後他如何振夫綱?

    郁心蘭見他如此,心下大安,就怕郁心和心氣兒高,想攀丞相家的門第,如今王家已經是風頭太勁了,若是跟王家再有什麼牽扯,只怕王丞相落馬之時,也會拖累郁家的。

    她笑了笑道:“父親自是會思量,哪家求親不是先使熟人上門試探,私下先說定了,再令媒婆正式上門的?既然王家的保山還沒上門,這事兒也不過就是大娘一個人的意思罷了。”

    兩兄弟聽了,頓時舒了口氣,尤其是郁心瑞,小臉上笑得得意,他在姐姐面前,素來是不裝模作樣的。

    郁心和笑了笑,看著郁心瑞道:“你不是說要給四姐看你新得的硯台麼?”

    郁心瑞這才想起,忙起身去外面,喚個小丫頭去他書房拿來。

    廳裡只余下了郁心蘭和郁心和,郁心和忙乘機道:“這幾日小弟下衙回府的時候,發現父親總是先往三多胡同去,然後再回府。”

    郁老爹每日下朝先去三多胡同?那裡是商戶聚居地,以郁老爺戶部侍郎的身份,就算是有事要尋這些商戶問話,也可以使人傳喚,並不一定要親自去的,除非是見什麼人。

    想著上回郁心和告訴自己黃柏偷炭的事兒,郁心蘭自然覺得他這句話別有深意,便道:“我知道了。”

    郁心和也沒多說別的,端起杯子,輕啜一口,仿佛只是隨意提及。

    正說著話兒,就聽郁心瑞在外面揚聲喚道:“姐夫來了,姐姐在裡面小廳。”

    又聽到郁玫的聲音道:“瑞弟好象總是叫四姑爺姐夫,叫我們王爺卻只是王爺,也太生分了些。”

    郁心蘭聽著就不喜,若是心瑞托大叫三姐夫,只怕還又會被郁玫說是不懂禮數。那廂赫雲連城已經說了,“王爺身份尊貴,自不能隨意攀附,瑞弟也是謹守祖制。”

    郁玫訕訕地一笑,郁心蘭迎了出來,給郁玫見了禮,見赫雲連城身後並無其他人,不由得問道:“怎麼你獨自進來了?”

    赫雲連城作勢扶了扶額頭,“有些頭暈,向岳父大人告了罪,先進來歇一會兒。”

    郁心蘭就乘機向郁玫告了罪,扶著赫雲連城去槐院休息。

    赫雲連城躺到軟榻上,還真的闔眼小睡了一會兒,郁心蘭為他蓋好薄被,就尋了本書,坐在他身邊翻看。

    好半晌,他終於動了動,睜開眼睛,卻不起身,只躺著看向郁心蘭。郁心蘭輕輕一笑,問他道:“有什麼事兒就說吧,丫頭們我都打發出去了。”

    赫雲連城垂了眸,聲音有點悶悶的,“子恆剛才問我閔老頭的事。”

    郁心蘭眨了眨眼,“閔老頭有什麼問題嗎?”

    赫雲連城搖了搖頭,不是閔老頭有沒有問題,而是子恆問他的話……為什麼不能開誠布公地問,偏要那樣拐彎抹角?這讓他的心裡很不舒服……只是他不想說出來,他感覺得出,小妻子其實不是太喜歡子恆,雖然她從來沒在他面前說過子恆什麼壞話,可是他就是有這種感覺。他不希望自己說出來後,更加深妻子對子恆的惡感。

    郁心蘭還在想著閔老頭的事兒,“難道他真有什麼問題?”

    赫雲連城道:“我派個人去查查就知道了。”

    以前不查,是因為象閔老頭這樣,喜歡緊巴著他的人有很多,他也就沒多想,可是子恆既然會問……

    正說著話兒,紫菱進了外間,站在門簾處回話道:“侯爺和長公主來了。”

    這麼說皇上也快到了。兩人忙起身拾掇拾掇,到前院正堂裡拜見父母親,順便等消息。

    不多時,皇上帶著皇後和淑妃一同駕臨郁府。郁老爺帶著家眷和幾位賓客,在正門外跪倒迎駕。皇後最愛睡蓮,自是想來溫房賞花,而淑妃聽了訊兒,立即跑到太安宮中撒嬌,建安帝便允了她一同前往。

    眾人自是隨著皇上轉,淑妃好不容易尋了空檔,將王夫人拉到一旁,小聲道:“姨母手中可還有白鹿胎?”

    王夫人一愣,忙道:“娘娘,上回的白鹿胎是仁王殿下孝敬您的。”

    淑妃心下奎怒,面上卻不顯出來,只是乜著眼道:“誰不知道姨母手下有個藥材鋪子,專進些名貴的藥材?”

    王夫人聽了這話兒,不好再說什麼,她的陪嫁藥鋪裡的確是剛來了一副白鹿胎,可那是要給玫兒用的。玫兒自上回滑了胎,也是傷了氣血的,淑妃怎麼就不肯為自家的表妹想一想?雖然她自個兒是年輕,可是皇上畢竟老了,怎麼可能個個妃子都能傳喜訊?

    王夫人強咽下這口氣,擠出笑容道:“那白鹿胎可不比雪鹿胎容易尋,我這就讓手下人好好地找,若是有了消息,一早兒就會給娘娘送去。”

    淑妃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暗示道:“姝兒和玫兒都是我的表妹,我自是一視同仁的,只看誰與我親近些,我自當多幫襯一點。”

    王夫人忙欠身道:“玫兒日後要仰仗娘娘的地方還很多,娘娘有什麼話兒,只管吩咐我們母女便是。”

    淑妃揚高了尖尖的小下巴,正要賞她幾句好聽的,身後傳來一名女官的聲音,“娘娘,皇上請娘娘過去賞花。”

    淑妃忙提了裙,扶著蔡嬤嬤的手走了。

    女賓這邊,皇後正與長公主和溫氏等人閒聊著天,其他的女眷陪笑著坐在一旁。皇後也年過半百,目力卻好,一眼就瞧見個不熟的,笑問道:“這是哪家的丫頭,生得真是水靈,過來讓本宮看看。”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溫丹的身上,把她嚇了一跳,忙低眉順目地走過去,行了大禮。溫氏忙介紹,“這是我娘家兄長的女兒,閨名溫丹。”

    皇後笑道:“你父親是個正直的,皇上前幾日還在誇呢。”又細看了溫丹幾眼,小小的臉兒既嬌且媚,卻又不顯輕佻,很是端莊,心裡就十分喜歡,讓女官賞了溫丹一對翡翠鐲子。

    溫丹忙磕頭謝賞。

    皇後便贊道:“這郁家和溫家的女孩兒都生得俊,清容,你說是不是?本宮幫你挑的兒媳婦,你還滿意吧。”

    長公主笑道:“皇嫂挑得極好,我滿意得不能再滿意了。”

    眾人便陪著笑。

    淑妃便在一旁笑道:“其實我倒覺得溫姑娘更漂亮……赫雲少夫人聽了可別生氣。”

    郁心蘭暗地裡翻了個白眼,面上卻笑道:“娘娘說得極是,臣婦哪裡會生氣。”接著又道:“其實臣婦還有一位堂妹也生得極美,只不過其父是白身,不敢來拜見皇後娘娘。”

    提也不提淑妃一句,把個淑妃氣得倒仰,偏又不能躍過皇後質問,難道就不用拜見我?

    皇後那樣的人精,哪裡不知道郁心蘭忽然說這句話的意思,便笑道:“既然都來了郁府,就讓你們家的姑娘都出來見一見吧。”

    溫氏忙使了人去西院請幾位妯娌和小姐,待得郁府的女眷都跪在皇後跟前,皇後才問郁心蘭,“你剛才說的妹妹是哪一位?”

    郁心蘭指了郁珍出來。皇後聽了她的名字,便笑而不語。

    皇上正好帶著男賓們走了過來,見狀便笑道:“這些都是誰?”

    郁老爺忙回了話,建安帝也頗有興致地看向最前排的郁珍,笑睇了韓建一眼,韓建極難得地紅了臉,南平王卻扭了頭,看也不看。

    皇上和皇後便問了郁珍幾個問題。郁珍雖然緊張,聲音發抖,但還是大大方方地回答了。

    帝後心中也算頗為滿意。

    明子期跳出來道:“哈哈,上回見到這位珍姑娘,就覺得她與眾不同,難得的是見了誰都不卑不亢。”

    皇後笑道:“就你有惠眼麼?韓世子眼力也不錯。”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來,郁珍的臉頓時便紅了,羞得差點將腦袋埋進胸脯裡。南平王見狀,倒是沒那麼排斥了,至少她沒故作謙虛,也沒乘機表現一番“不卑不亢”。

    韓建一直在一旁觀察父王的臉皮,此時見到一絲松動,立即替心上人進言。

    皇上忍不住笑罵道:“哪有你這般猴急的!”南平王也斥道:“正是!”

    不過,皇上又接著道:“愛卿不可一葉障目啊,有時可得好好跟你兒子學學。”

    皇上發了話,南平王自是不好再端著架子,連連稱是,過後便同郁心蘭的二伯父談了談,漸漸覺得這家人並不象他想象的那般趨炎附勢,對兒子的請求,自然是又松動了幾分……

    賞完花,恭送皇上等人回宮後,已經是快掌燈時分,郁老爺有意再留客人們用晚飯,客人們都一一婉拒,各自回府了。

    赫雲連城真的讓人去查了閔老頭的身份,還有那處宅子的戶主,得回的信息,他隨手交給了郁心蘭,自己抱著兒子女兒親熱去了。

    郁心蘭邊看邊念,“鵬城商戶江家的家僕?這宋元又是誰呀?閔老頭既是江家的家僕,怎麼會在紀元的宅子裡當管家?”

    赫雲連城搖了搖頭道:“不知道,得派人去鵬城打聽打聽。”

    琉璃簾子清脆地晃動,明子期不請自入,先撲過來一把搶過了悅姐兒,猛猛地親了幾口。赫雲連城看不過眼,輕踢了他一腳,“打住!男女有別你懂不懂。”

    明子期哈哈大笑。郁心蘭偏了頭往他身後看了一眼,笑道:“今日怎麼不見韓世子?”

    明子期哂道:“他老子終於同意了他的婚事,抱得了美人歸,哪還會理我們?”又看著郁心蘭手中的紙條,一瞧就是侍衛們傳訊兒用的,便問,“在看什麼?”

    郁心蘭拿給明子期看,明子期蹙著眉頭道:“鵬城不知有幾戶姓江的商戶。”

    赫雲連城抬眸問,“怎麼說?”

    “父皇早年忘故的那位雪側妃,就是出自鵬城江家。”明子期說完也沒當回事,“不過雪側妃的陪嫁都被打殺了,這人應當是別的江家的。”

    江在玥國是大姓,這也不是沒可能的事兒。不過赫雲連城和郁心蘭還是去了宜靜居,問母親。

    長公主回憶道:“嗯,她的閨名是叫江雪。而且懷孕後,皇兄特意另置了宅子安頓她。”

    郁心蘭的八卦因子立即活躍了,忙問道:“為何不在王府中安胎啊?”

    長公主笑了笑道:“皇兄妹寵愛的雪側妃,與母妃生得很相似,因此,朝中不少臣子非議皇兄。”說到這兒,她頓了頓,見兒子媳婦都在認真聆聽,只好紅著臉接下去道:“其實母妃生得如何,臣子們並不知曉,但我生得與母妃十分相似,所以他們認為皇兄是……對親生皇妹有妄念,一直以此為由彈劾。”

    郁心蘭“啊”了一聲,如果這理由被先帝采信了,建安帝便是個“意圖違背倫常”之人。

    長公主接著道:“其實皇兄一開始應當只是思母心切,才會寵著雪側妃,不過,雪側妃的確是個溫柔如水的女子,後來,皇兄是真的很喜愛她,兼之她的身子不大好,懷了身子後,又怕……在王府中保不住,所以才讓我想法子,另外置了座宅子。她都已經死了這麼久了,這些流言蜚語也早就沒人再敢提了。”

    郁心蘭心中一動,忙問道:“母親您幫著置的宅子嗎?”

    長公主點了點頭道:“是,當時……唉,告訴你們聽也沒什麼。皇兄當時為了奪取太子之位,娶了幾位高官重臣家的嫡女為妃,這幾個人,哪個是好相與的?江雪只是一個商戶的千金,是以侍妾的身份進王府的,可是皇兄卻讓府中人稱她為側妃,又格外寵愛,自是暗中得罪了不少人。”

    “江雪懷孕後,皇兄又正好得了一個巡察的差事,常日不在府中,所以才請我幫忙置的宅子,也不讓告訴任何人,所以,我是派柯嬤嬤去辦的。好象是用柯嬤嬤一位表兄的名字買下的宅子。可惜這樣防著,還是抵不過命。”

    可惜,郁心蘭也暗暗搖頭,若是雪側妃能撐著多活個一年,等到皇上被立為太子,好日子也就來了。

    赫雲連城卻問,“母親還記得那處宅子在哪裡嗎?”

    長公主道:“自雪側妃身故後,那宅子就廢在那裡了,二十幾年了,我哪裡還會記得。你若想問,我叫柯嬤嬤進來。”

    喚了柯嬤嬤進來一問,柯嬤嬤也尋思了半晌,才報出一個地名。赫雲連城和郁心蘭面面相覷,竟然就是溫府隔壁的那處宅子。那麼閔老頭和閔婆子,自然就是雪側妃的陪房了。

    長公主瞧著二人神色不時,忙問是怎麼回事,赫雲連城一一告知,“卻不知他總是纏著我說話,到底是何意。”

    長公主細細想了想,抿唇笑道:“你生得有幾分象我,我跟江雪又生得相象,他恐是覺得你可親吧。”

    赫雲連城和郁心蘭恍然道,“原來如此。”這事兒他們便懶得理會了。

    不過另外一件事,卻讓郁心蘭氣得幾乎要發狂。她請赫雲連城幫著查一查,郁老爹每日去三多胡同干什麼,查出來的結果竟是,郁老爹在那兒養了個外室,是名俏麗的年青寡婦,還帶著一個拖油瓶!

    還真是養外室上癮了!

    赫雲連城攔腰抱住跳起來就要往外沖的小妻子,連聲安慰道:“你這般不管不顧地沖過去理論,傳了出去,岳父大人的官聲也就壞了,你娘親知道了,定會傷心,何苦來哉?”

    郁心蘭氣惱地道:“那你說怎麼辦?”

    赫雲連城道:“先由我去勸勸岳父大人,讓他自己推了這個外室才好。若仍不行,你再尋岳父大人不在的時候,將那女子打發了,這樣才不傷顏面。”

    郁心蘭靜下心來想了想,也只有這樣才好,畢竟鬧大了,郁老爹丟了官聲,娘親也跟著沒臉。

    只不過,赫雲連城的勸說行動出師不利,郁老爹言之鑿鑿地道:“賢婿放心,我並非沉溺亍誰,只是受人之托,代為照顧一下她們孤兒寡母。你不要聽信那些個流言蜚語。”

    房子是郁老爺買的,月銀是郁老爺給的,說只是幫著照顧一下,誰信!

    郁心蘭干脆親自去尋了父親問,郁老爺仍是那句話,“我自有分寸,你們就別多心了,此事萬不可告訴你們娘親,別惹得她心生煩惱才好,她整日裡要管理後宅,還要教養龍哥兒,很是辛苦。”

    一句話把郁心蘭堵得差點吐血,可郁老爺的確只是每日下朝去那宅子裡一段時間,也不好說他真的跟那寡婦做了什麼,郁心蘭只好撂下一串威脅的話,氣呼呼地回了。

    赫雲連城摟著她安慰,“不要緊,我讓黃奇緊盯著岳父。”

    郁心蘭恨恨地道:“要跟到屋子裡去!”

    赫雲連城咳了一聲,在郁心蘭威脅的目光下,勉強點了點頭,“好。”

    幾日過去,黃奇報回的誚息,都說郁老爺只是跟那寡婦閒聊幾句,多半都是在教那個小孩子,郁心蘭這才放了一點心……卻又奇怪,自家的兒子沒教過癮嗎?上趕著去教別人的兒子。

    一晃眼便到了三月下旬,大慶國來迎接明華公主的大使已經到了,郁琳又搬入了宮中居住,從現在開始,她的身份就是陪嫁女官了。

    公主要遠嫁,皇宮裡早早地掛出了象征吉慶的大紅宮燈,京城裡的街道每日精心灑掃,店鋪門前亦是掛起紅燈籠,或是布上各色鮮花,整個京城一派喜氣洋洋。

    在這祥和的氣氛裡,辦起事來也是格外爽利。

    赫雲連城和明子期派出監視果莊的人,也在這喜慶之日內得到了好消息。赫雲連城下衙回了府,便直沖入靜思園中,打發走一眾丫頭媳婦子,小聲告訴郁心蘭,“你那果莊裡,還真的有一大塊玄鐵。”

    他們加了人手去盯著出入果莊的每一個下人,以及果莊裡丟出的每一個垃圾,今日才發現有人翻找果莊裡丟出的一堆破布片。然後他們跟蹤此人,終於得到一個消息,果莊裡,還真有一大塊隕石,就在房捨附近,也就是開工地點。

    郁心蘭半張了唇想了半天,“啊”了一聲,“就是那塊大磨石?”

    房捨附近有塊巨大的大半截埋在土裡的石頭,以前果莊的人常在石頭上曬衣服或者磨刀子,沒想到竟是塊隕石。

    她想了想道:“說起來,自皇上放出消息後,我那果莊,應當只有我、你、子期、府中的幾個兄弟妯娌,還有秦公公去過。”

    赫雲連城笑了笑,“子期也懷疑是秦公公。”

    一塊不顯眼的石頭,他能一眼認出是隕石,這可不是一般的本事呢。就是在現代,也還得要用儀器測試屬性,才能知道。

    赫雲連城接著道:“子期已經入宮回稟皇上了,想來皇上會有進一步的指示。”

    郁心蘭也是這般認為,卻沒想到,皇上竟然沒時間指示這個,因為淑妃娘娘懷孕了。

    當時皇上正在御書房批閱奏折,聽了黃公公來報喜,很淡定地問,“查了冊子嗎?”

    黃公公忙道:“查了,那些日子,皇上的確是宿在梓雲宮中的。”

    皇上用力在一張折子上寫下“准湊”二字,放了筆,將唇角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嗯,那去看看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梓雲宮中一片歡騰,宮中的宮女內侍們一個一個喜洋洋,遠遠地看見建安帝明黃色的儀仗,呼啦啦地跪伏在地,三呼萬歲。

    建安帝揚著志得意滿的笑容,走下龍輦,雙手負於身後,滿面春風地道了聲,“黃公公,看賞。”然後快步走入內殿。

    淑妃正嬌弱弱地歪在軟榻上,滿殿的內侍宮女們,手捧著各色玉碗、瓷杯,輕聲地哄著勸著,請娘娘再用一點粥或是湯。

    見到皇上進來,淑妃較弱地勉力支撐起身子,建安帝忙疾步走幾步,來到榻邊坐下,用手扶住淑妃的香肩道:“愛妃好生歇著,千萬別動了胎氣。”

    又從宮女手中接過盛著芙蓉玉珠粥的玉碗,用小銀勺親自喂至淑妃的唇邊。

    淑妃眸中全是受寵若驚的欣喜,微張了唇,秀秀氣氣地將粥含下。

    建安帝十分有耐性,慢慢地將一碗粥全數喂下,又親自扶了她躺下,才著意安撫道:“剛剛懷孕,有些害喜不適是常事,萬不可因此便廢了食,會餓著腹中的胎兒。”

    淑妃輕微地點點頭,小意兒地乖巧應承,“嗯,臣妾謹遵皇上的吩咐。”

    建安帝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寵溺地笑道:“何來吩咐,朕只是心疼愛妃罷了。”

    這一會子的功夫,黃公公已經領著一隊太監捧著各式各樣的賞賜,候在內殿之外了。

    皇上拍掌令他們進來,黃公公躬身立在一旁,每上一件賞賜物品,他就在一旁解說一番,滿嘴的吉利話兒,聽得淑妃心花怒放。

    待一樣一樣看過,賞賜品早已堆滿了內殿裡大大小小長的短的幾案。淑妃嬌滴滴地拉著皇上的衣袖道:“皇上這般厚愛,臣妾怕姐姐們會怨皇上偏心……”

    建安帝故意板起臉,“朕想賞誰就賞誰,誰敢多言!”

    哄得淑妃羞澀地一笑,建安帝又說了會子溫柔關切的話,黃公公再三催促,說是工部尚書大人在御書房等候許久了,有要事稟報,建安帝這才起身離去。

    等皇上的龍輦行遠,淑妃立即坐直了身子,哪裡還有方才半分嬌弱弱氣喘喘的樣子。

    蔡嬤嬤打發宮女和內侍們退到外殿,這才過來福了福身,喜滋滋地道:“老奴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內殿裡沒了外人,淑妃漂亮的小臉上,得意的笑容再也掩飾不住,矜持地翹著尾指,端起皇上剛剛賞賜的斗彩嬰戲茶杯,放在手中旋轉把玩。

    “這只嬰戲杯,敬嬪怕是想過很久了。”淑妃得意地輕哼,“可惜皇上賞給我了。”

    蔡嬤嬤立即恭維道:“可不是,老奴聽敬嬪身邊的宮女說,敬嬪委婉地求過皇上幾次,想要這只嬰戲杯應吉,皇上都沒答允,娘娘這還沒開口呢,皇上這就賜給您了。可見啊,皇上是希望娘娘您添個皇子呢。”

    宮裡的瓷器比之官員家的,自然都是珍品,但珍品中還有珍品,這只斗彩嬰戲杯便是,瓷質和釉色、做工自不必說了,最重要的還是意頭好,杯身上幾個浮雕的憨態可掬的小男嬰,天天捧在掌心,可不就是能生個皇子出來麼?

    淑妃笑得愈發得意,轉而又微蹙起眉心,“也不知是不是皇子。”

    蔡嬤嬤便道:“老奴聽得民間有求子的秘方,在三個月前使用,必定能生男嬰。”

    淑妃聽得心動,忙道:“嬤嬤可知何處可尋道那秘方?”

    蔡嬤嬤諂媚地笑道:“夫人可是一早就盼著,娘娘能為皇上誕個皇子呢,自是早就准備著了。”

    淑妃聞言大動,“對對對,你馬上去內務府,讓他們安排我母親入宮。”

    蔡嬤嬤得了令,立即出宮辦差。

    再說建安帝,回到御書房,在書房裡來回走了幾圈,才頓下腳步,吩咐道:“宣賢王入宮覲見。”

    黃公公立即下去安排人傳旨,見皇上似乎想獨自靜一靜,便極有眼色地將門關上,守在御書房外。

    建安帝踱道龍案後坐下,伸手打開抽屜,取出一個巴掌大的荷包,放在鼻端嗅了嗅,又丟了回去,嫌惡似的關上抽屜,冷冷一笑,用了避子香都能懷孕,這個淑妃還真是好本事。

    天邊響過幾聲春雷,大團的烏雲瞬間侵占了天空,眼見著天色暗沉了下來,就要下雨了。

    黃公公在門輕聲詢問後,進來為皇上燃了幾盞燈,換了新茶,又靜悄悄地退了出去。建安帝坐在龍椅上,鎮定自若地批閱奏折,他思維敏捷、行事果斷,許多折奏只看上一眼,就作出了指示,案上厚厚的一疊折奏,很快被他批閱完畢,喚了黃公公進來,將折奏分送至各部衙門。

    此時,春雨已經綿綿密密地下了起來,賢王明子期還未入宮,建安帝便從袖袋中抽出一份密折,就著燈光仔細閱讀。

    這份密折送入宮中,已經有段時日了,一早建安帝嗤之以鼻,原是要燒毀的,卻不知為何又留了下來,大約是因為折奏上那個久違的名字吧。

    隔了幾日,再拿出來翻閱一下,心裡又滋生些別的想法來。

    就這樣隔幾日看一看,隔幾日看一看的,心底裡竟象是長出了蔓延的野草,不管不顧地越來越旺,大有長成參天大樹之勢。

    建安帝再瞧了一遍,將密折合上,塞入袖袋之中,抬眼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條幾上的漏刻,不由得蹙眉,揚聲問,“黃泰,怎麼回事?那混小子怎麼還沒來?”

    黃公公推門而入,躬身稟道:“傳旨的何山還未回宮,恐怕是……尚未尋到賢王爺。”

    建安帝頓時就郁悶了,一迭聲地吩咐道:“多派人出宮去找,醉鄉樓、半月樓、賭場、茶樓,哪裡荒唐無恥往哪去找!”

    這話兒黃公公可不敢接,直接“諾”了一聲退下了。

    饒是這樣,建安帝仍是直等到晚膳後,伸手不見五指了,才見到晃晃悠悠地踱進門來的十四子。

    他氣得“啪”一拍龍案,“又跑哪裡混去了,滾過來!”

    明子期嬉皮笑臉地往前湊,“父皇大喜呀,又要當爹了,是不是後宮裡待寢的妃子少了,火氣才這麼大呀!”

    建安帝差點沒被這個逆子給氣得暈厥過去,想也不想地隨手抓起桌案上的一樣物品,狠狠地砸了過去。

    明子期側身一避,伸手一撈,看了一眼,大喜,“前朝的三彩雙獅戲珠鎮紙?好東西呀!兒臣謝父皇賞,不過這東西是一對,父皇不如將另一個也賞了兒臣吧。”

    建安帝這才發覺,隨手砸過去的,竟是自己最喜歡的一個鎮紙,當下清了清嗓子,“胡扯,朕何時說賞你勒,還過來。”

    明子期從腰間掏出汗巾子包妥當了,往腰帶上一系,拱了拱手道:“父皇您龍手一抬,出手無悔的。”又扭頭朝黃公公道:“黃總管可要記得在賞物冊裡記上一筆,別日後又說這鎮紙是我偷拿的。”

    黃公公抽了抽嘴角,這話要他怎麼接?要他怎麼接?

    建安帝深知這個兒子的臉皮厚度,那是長戟都戳不穿的,他只好瞪了明子期一眼,“找你是來談正經事的。”

    明子期立即低眉斂目,雙手垂於身側,作洗耳恭聽狀。

    瞧見他這副樣子,建安帝的手又癢了,在桌上拿起一物,細看一眼,放下,再拿起另一物,細看一眼,又放下……好吧,這御書房裡書桌上的用具,全是他最喜愛的,哪個都捨不得砸過去,那叫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呀。

    “果莊那邊果然是在煉玄鐵麼?”

    “是,兒臣今日上午不就向父皇您稟報過了嗎?”

    建安帝氣到內傷,“問你話直接回答就是了,囉裡囉嗦做什麼?你今夜就帶人去搜查,將那裡的人一網打盡。”

    建安帝直接下令。

    明子期詫異地看向父皇,“不是說要等到調查出幕後之人再動手嗎?可以想法子激一激他們,卻不必將人都抓起來吧,這樣不是斷了線索了嗎?”

    建安帝冷哼了一聲,“朕不想等了,是人是鬼,抓了那個胡老板審就是了。”

    他已經夠有耐性的了,原本的確是要等到獵物進籠再行動手,可是他現在發覺,有妄念的人不止一批,相互牽扯著,都在按兵不動,那還不如干脆打草驚蛇,說不定藏在草叢裡的蜈蚣、蠍子、豺狼虎豹也會跑出來幾只。

    明子期還是覺得不妥,“這樣一來,會逼那些人提前動手的,父皇您這邊若是沒有准備妥當,萬一……”

    建安帝擺了擺手,“沒有萬一。”

    明子期蹙眉道:“可是這樣一來,就怕對方有些暗子不會動用……日後又有得麻煩,況且,那胡老板說不定只認識中間人,幕後之人,或許躲在暗處,並不會現身。”畢竟只是一處兵器加工坊,最多少了些助力,總不至於為了這個拼命。

    建安帝斜乜著他,“如何逼他們動手,並且動用所有的力量,這就是你的事了,下去好好想一想吧。……若是你覺得靖兒可以信任,找他商量亦是可以的。”

    明子期驚愕地一抬眸,發覺父皇的眸光似笑非笑,頓時便明了,他私下找連城幫忙的事兒,並沒能瞞過父皇去,當下又嬉皮笑臉地道:“父皇如何吩咐,想來也是覺得連城哥可以信任啦。”

    建安帝輕哼了一聲,隨手打發他走了。

    郁心蘭用過晚飯,正在跟連城下棋,五子棋,她已經連輸五盤了,這一盤眼瞧著也要輸了……這女人在自己心上人面前,就是格外驕縱一些,郁心蘭竟輸得有了絲火氣,心中不滿地哼道:明知我棋藝差你一籌,居然也不讓讓我。

    正在那裡哼哼唧唧地不肯落子,想磨得赫雲連城自己主動說,這盤算我輸了,接過赫雲連城這家伙,做什麼事都一本正經,就是不說這話兒,反而朝著她道:“你還下不下!不下我就去看書了,反正你也不可能贏。”

    士可殺不可辱呀!

    郁心蘭氣哼哼地落下一子,赫雲連城搖了搖頭,“這不是自尋死路麼?”

    “要你管!”

    赫雲連城看著腮幫子鼓起老高的小妻子,心中暗暗發笑,正要落子時,曜哥兒順著如意雲紋羊毛地毯爬了起來,伸手抓住了父親的褲管,赫雲連城一低頭,手中的棋子跌落到棋盤上。郁心蘭低頭一看,哈哈大笑,“你下錯了,舉手無悔。”立即在一旁落下一子,這下子局面立馬改了過來。

    赫雲連城笑了笑,彎腰抱起兒子,一邊逗兒子一邊與妻子下棋,這一句自然是郁心蘭贏了……雖然有點取巧,可贏了就是贏了。

    郁心蘭志得意滿,向寶貝女兒招手,“悅兒寶貝,到娘親這來。”

    悅姐兒只是趴在地,努力仰頭看著娘親,咯咯直笑。女孩兒的骨頭軟,爬得沒有男孩子早,悅姐兒還不會爬,雙腿無力支撐,只會用肚皮頂在地上,四肢游泳似的亂撲騰。這會子見娘親召喚她,更是著急,小手小腳撲騰得更厲害了,卻一步也沒移動。

    郁心蘭含笑走過去,蹲下身子,與女兒聊天,“不急不急,再過兩個月,咱們悅兒寶貝一定跟哥哥一樣會爬了。”

    悅姐兒好似聽懂了,便不再撲騰,咯咯直笑。

    紫菱打了簾子進來,笑著福了福,稟道:“賢王爺在大書房,侯爺請大爺您過去呢。”

    赫雲連城將兒子交給乳娘,往套間裡面走。郁心蘭取了他的外裳跟進去,一面為他更衣一面問道:“都快宵禁了,怎麼這時尋你?難道要出門?”

    赫雲連城道:“多半是,你不必等我了,自己等先睡吧。”

    說罷垂眸瞧著小妻子,她正為他扣著領口的扣子,長而卷翹的睫毛,在燈光下打出一片弧形陰影,擋住了那雙秋水眼眸,卻含挺俏的小鼻子和紅潤的嫣唇格外醒目。

    他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含住她的唇,半晌才放開,輕笑道:“下棋你輸了,回頭讓你壓我上頭,贏回來可好?”自上回試過一次女上男下後,他便覺得這個姿勢非常好。

    郁心蘭的臉頓時燙了,啐了他一口,“不正經。”

    赫雲連城笑著又親了她一口,才抬腿走了。

    這一去,就是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晌午,赫雲連城才回府,滿臉疲憊。郁心蘭什麼話也來不及問,忙讓人將飯食布好,用過飯,赫雲連城泡了個澡,倒頭便睡。

    待他醒來後,才告訴郁心蘭,昨夜臨時出兵,去果莊抓人,只是後來點人時,發現少了一名管事,不過胡老板被抓住了。

    郁心蘭嘖道:“接消息的那個人,你們抓了沒?”

    “沒抓,讓他去通風報信。”

    郁心蘭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赫雲連城握了握她的手道:“子期說,皇上要親自審訊胡老板,所以郁老板不是關在天牢,而是宮中的地牢。”

    郁心蘭眼眸一亮,“難道是……”

    赫雲連城點了點頭,不讓她說下去,雖然他能肯定四周無人,不過謹慎一點總是好的。

    一批亂黨被捕的消息,很快在朝野上下傳了開來,百姓們都在談論紛紛,“哪朝哪代也沒這麼多的亂黨吧?”

    “難道是因為遲遲不立太子之故?”

    “肯定是。你想啊,沒有繼承人,若是皇上那個了,這皇位由誰來坐呢?當然是這京城裡的王爺,都有資格呀,哪個不想來試一試?”

    郁心蘭和赫雲連城坐在珍品軒的二樓雅間裡,聽到門外的小二也在議論,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頭。一般來說,百姓們議論朝政,都是沒根沒據地亂猜,猜的接過也會五花八門,畢竟普通百姓不曾識過什麼字,見識自然就會少一些,象這樣有條有理,而且基本言論方向一致的猜測,必定是有人暗中引誘的結果。

    會是誰暗中將此事給引到冊立太子一事上?

    郁心蘭思來想去,似乎哪個都有可能,畢竟這是幾位皇子最想要的結果。

    她看向丈夫,赫雲連城卻仿佛沒聽見一般,只斂神端坐著,眼睛放在她的臉上。

    郁心蘭給他看得不好意思,拿手肘頂了頂他的肋骨,要他坐開一點。赫雲連城不著痕跡地握住她的手臂,往懷裡一拉,又將她拉近了一步。

    丫頭們早就見怪不怪了,十分鎮定地研究地面。

    珍品軒的掌櫃拿了一個金絲楠木的匣子進來,放在郁心蘭面前的小幾上,打開來,退後兩步,恭敬地道:“這是奶奶您定制的頭面,您看合意麼?”

    郁心蘭一樣一樣地仔細看過做工和材質,表示十分滿意,示意紫菱付了尾款。

    那掌櫃的接了銀票,驗過數據,又殷勤地問,“不知大爺和奶奶是自己帶走,還是讓小的差人送至貴府。”

    郁心蘭道:“我們自己帶走。”

    赫雲連城道:“一會兒送你回府後,我還要回軍營一趟。”

    郁心蘭“嗯”了一聲,站起身來,讓錦兒幫著穿披風,她的眸光隨意地往街道上一掃,正好看到錢勁躍下馬背,看方向,應當是進了珍品軒。她忙附耳告訴了連城。

    赫雲連城立時閃身出了門,屏息靜氣地靠在樓梯扶手上,往一樓大堂裡看。

    原來是錢勁定做的首飾,本已經拿回去了的,這會子不知怎麼又想將藍寶石改為紅寶石。

    郁心蘭在雅間裡拼命招手,赫雲連城只得走過去,悄聲問,“什麼事?”

    郁心蘭笑了笑道:“是不是想跟蹤他?”

    赫雲連城果斷點頭,郁心蘭躡手躡腳地拉他進屋,將丫頭們都打發出來,小聲道:“我剛剛才想到,其實不必要派會武功的人去跟蹤,派普通人就好,多派一些,配合上你的侍衛或是父親的親衛。”

    她仔細說了自己的想法,會武功的人,腳步聲格外輕一些,那麼錢勁發覺後,就會心生警惕,他又是個武功高強的,自然不容易跟蹤,可若是跟在他身後的只是一名普通老百姓,他定會以為恰巧同路,街上這麼多行人,走在他身後不奇怪吧?當然,不能由一個人從頭跟到底,這樣也會露陷,必須多派些人手,在各個路口設一個交接班,一人跟一段。但也人少的街道,就得配合上武功高手,由一個普通人裝作貨郎或者小菜販,而高手則隔一條街道追蹤,這樣,最後一定能發覺錢勁的去向。

    玥國的京城規劃得十分完美,街道都是南北向、東西向的,整整齊齊,看起來就像一個大型的棋盤。只要在幾個大的十字路口安排上人手,就一定能成功。

    赫雲連城聽了她的建議後,覺得十分可行,便道:“普通人卻要找到可靠的才行。”

    郁心蘭想了想道:“現在莊子裡的秧苗都出齊了,佃農們活計不多,早上讓他們除完草,澆了水後,就到城裡來守著。一會兒去打聽一下,錢勁何時再來取首飾便行了。”

    下得樓來,錢勁早已走遠,掌櫃的正在吩咐伙計,讓將首飾和寫了要求的字條,送去手工作坊。

    紫菱笑著上前,向掌櫃的福了福,問道:“不知掌櫃的可否將這只釵借與我家奶奶看一眼?我家奶奶很喜歡鑲藍寶的首飾。”

    掌櫃的自然應允,郁心蘭裝模作樣鑒賞一番,然後又差紫菱來問,“可否借與我家奶奶回去打個樣兒?”

    掌櫃的很為難,“這只釵要換成紅寶石,剛才那位爺又要得急,明日未時三刻就要來取的。”

    郁心蘭略有些失望地道:“那就太遺憾了,罷了,日後再說吧。”

    說完扶著赫雲連城的手,上了馬車。

    再過兩日便是明華公主出嫁的吉日了,皇上終於下了旨,封永郡王為送親大使。

    聖旨下達之日,建安帝賜宴,朝中正四品以上的官員,都攜眷出席。宴會上,使臣呈上大慶國三皇子准備的兩份回禮兩名大慶國大臣的嫡女,十四五歲的年紀,千嬌百媚的各種美好,看得一眾大臣們眸光銳亮,攄須微笑。

    郁心蘭不由得暗笑,這個大慶國的三皇子,還真是個不吃虧的人物。他這番與玥國結親,雖得了建安帝的支持,卻也落了下乘,讓建安帝安插了人手進大慶國。所以他來個禮尚往來,送上兩名大慶國大臣的美貌女兒,看起來是討好,其實也是反安插人手。

    建安帝自然要將這兩名美女,賜給朝中大臣或者哪個勳貴之子,甚至是皇子,而且作為兩國友好邦交的象征,這兩位美女肯定至少是大臣的正妻,或者哪位皇子的側妃,總之地位不會差,日後她們能得到的情報和能起到的作用,也就不會差。

    兩位美女盈盈下拜,建安帝龍目精光四射,含著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不住口地稱贊,“都說大慶國出俊男美女,果然!果然!”

    使臣謙虛地拱手,“吾皇謬贊了,其實玥國亦是人傑地靈。”

    建安帝哈哈大笑,“好好好,我們兩國都是人才輩出之邦,正適合長久友好。請使臣代為謝謝三皇子殿下,就說這份禮物,朕十分喜歡。來人吶,引兩位人才入宮歇息。”

    郁心蘭驚訝地張大了小嘴,不單是她,整個宴會廳都靜了一下。

    皇上還真是不怕別人說他臨老入花叢,這麼兩個嬌滴滴粉嫩嫩小丫頭,就這麼被他給收進後宮了。當然,這是最好的結果,以皇上現在的年紀,加上他的手段,這兩個小丫頭懷孕的可能性基本沒有了,日後皇上駕崩,按祖制,沒有生育且品級不高的後妃,就要住到皇陵附近的行宮中去養老,相當於就是被圈禁了。

    三皇子白白地安排了這一步棋了。

    郁心蘭隔著半透明的紗幔,看著使臣僵硬的笑臉,忍不住低頭笑了起來。

  淑妃因“害喜”得厲害,沒有參加宴會,此時正焦急地在內殿裡走過來走過去。蔡嬤嬤著急地跟在她身後,不住嘴地念叨,“娘娘還是坐下等吧,這般走動,怕動了胎氣啊。”

    淑妃這才一驚,忙扶了蔡嬤嬤的手,坐到榻上。

    蔡嬤嬤安慰她道:“娘娘放心,夫人必定能將藥材帶進來的。”

    宮裡可不是能隨意帶東西進來的,過宮門時,都要查驗,可是這樣的方子,淑妃不想讓別人知道,就看大王夫人能不能想到法子,偷偷弄進宮來了。

    剛說完,大王夫人就在殿外求見,淑妃忙將母親讓進來。大王夫人見內殿裡沒外人,這才從自己寬大的衣裙內,拿出兩個紙包,小聲叮囑,“這是熏的香料,你燃在殿內,早中晚各一個時辰,連續一個月就成了。”

    然後將聲音壓得更低,“若是請皇上也聞一聞……別的妃子就難有身孕了。你恐怕還不知道,皇上剛剛才冊封了兩位人才。”

    淑妃訝然道:“誰家的千金。”

    “大慶國送來的沒人,身份不同尋常,你得小心她們。”

    大王夫人急急地說完,又匆匆跑回宴會現場。

    淑妃恨恨地道:“大慶國的人真討厭。”

    蔡嬤嬤陪著恨道,“可不是嗎?好好的送什麼美人。”

    淑妃細細一起,咬了咬唇道:“你去到前面看一看,若是發現宴會散了,就告訴黃公公,我吐得暈倒了,讓他立即稟報皇上。……出去之前,記得把香料燃上。”

    先將皇上纏在梓雲宮裡幾日,等香料起效後,就不怕那兩個大慶國的沒人如何得寵了。

    蔡嬤嬤鄭重地點頭,將紙包藏好,從中取了些粉末,背著淑妃摻了些別的粉進去,灑在青銅香爐裡,用火折子燃了,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宴後,建安帝並未直接回後宮,而是先去了御書房,卻並不點燈。一名劍龍衛鬼魅一般地出現,跪在書桌前的地上,輕聲稟報,“忠義伯夫人宴中去了梓雲宮,送了淑妃娘兩包香料……蔡嬤嬤往裡摻了些別的東西。”

    建安帝的身影在黑夜裡巋然不動,聽完話也只是頷首讓那名劍龍衛退下去。

    在御書房又坐了一會兒,建安帝起身去了梓雲宮。

    大臣們出了宮門,登上各自府中的馬車,回府去了。

    永郡王回了府,心情無比舒暢。王妃王姝因身懷六甲,所以留在府中,指揮人馬替他打包行囊。此時見王爺回府,忙迎上前道:“臣妾恭喜王爺。”

    永郡王笑著扶了她的腰,柔聲道:“可惜我趕不及回來看著孩子出生,讓姝兒你孤單了。”

    此去大慶國,來回的路程就有兩個多月,還要在大慶國待到大婚之後,才能回國,一去半年也是有可能的。而王姝,只有兩個月就要生了。

    王姝嬌羞地笑道:“只要王爺能得皇上垂青,臣妾就心滿意足了。”

    永郡王笑了笑,示意一旁的嬤嬤扶起王妃進屋休息,“我還要去書房,與幕僚們商議一下行程。”

    王姝乖順地回了屋,永郡王到前院書房,召集幕僚們開會。

    一名幕僚道:“王爺此去送親,有利有弊,利是可以揚名立威,與大慶國結成同盟,弊是離京幾個月,恐怕在他人在皇上面前得了好處。”

    永郡王蹙眉道:“本王自是知曉其中利弊,今日召你們前來,就是商議對策的。”

    那名幕僚胸有成竹地一笑,“後日啟程,明日別的王爺難道不要來王府為王爺送行麼?”

    永郡王抬眸看他。

    他繼續道:“饒行酒餞行酒,只要沾了個酒字,就好辦了。若是有人酒後失德,皇上難道還會願意見他麼?朝臣們還好意思舉薦他麼?”那人輕笑,“若是明日王爺們說來餞行,不如另選一家酒樓,請上各位王爺和王妃,讓人將媚藥下載酒中,但王爺您關心王妃,早早地離席,此後他人如何丑態百出,就與王爺沒有干系了。”

    旁人都說,此計甚妙,只要想好如何下藥,如果毀去證據就行。

    商議到深夜,眾人才散了。那名幕僚回到自己的屋內,在一個小紙條上面畫上一個符號,綁在鴿子腿上。鴿子在夜色中,飛入一人的手中。

    那人展開來看後,微微一笑,“一切依計行事。”

    一旁便有人恭維道:“真是好計,沒了皇子皇上又重病,這朝政,自是要舉薦德高望重之人來主理,自是非主公莫屬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