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菡笑 -【妾本庶出】《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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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1 07:37 PM

第二十九章

  雖說是聖上賜婚,但納采、問名、納徽、納征、請期、親迎等六禮一樣不可少。兩日後,清容長公主攜赫雲連城來行納采禮。

  清容長公主一身寶藍牡丹暗花的宮裝,頭飾鑲寶石八尾金鳳簪,標准的長公主品級裝束,顯得對這門親事極為鄭重。赫雲連城一身絳紫色高束腰直褘四幅長衫,祥雲白玉冠束發,長著疤痕的右臉戴著半面銀質鏤空翔鷹面具,露出完美無暇的左側面,顯得他玉樹臨風,氣質卓然。

  況且納采禮用的竟是一只鮮活的灰雁,比玉雕的雁更顯誠意,這多少讓心情低落的郁老爺得了些安慰。

  負責接待長公主和赫雲連城的,是郁老爺和王夫人。郁老爺看在這只灰雁的份上,打起精神言笑應酬,可他到底是外臣,不便與長公主過於親熱,而赫雲連城又是個冷峻寡言的人,場面漸漸有些撐不住。

  郁老爺只得求助地看向夫人。

  王夫人的臉沉得有如鍋底,一星半點的笑容都沒有。她可一點也不怕長公主,長公主身份自是尊貴,可她也有二品誥命,又沒犯事兒,就是長公主,也得跟她和顏悅色。況且讓長公主知道自己不喜歡這門親事,心裡添了堵,日後在郁心蘭身上找回來,那可就是她求之不得的驚喜了。

  清容長公主看在眼裡,心中不滿,卻又不便表露出來,只得笑問,“不知本宮今日可否見一見貴府四小姐?”

  這幾天給蘭兒買了幾身華美新衣,為的不就是這一刻?

  郁老爺正要答應,王夫人卻搶著皮笑肉不笑地道:“這恐怕不合禮數!今日若只是長公主您來了,倒也不妨,可赫雲公子也在這,哪有未定親的男女見面的道理。”

  理雖是如此,但郁心蘭是通過采選被指婚的,在皇後的鳳棲宮中,長公主和赫雲連城等人都已經見過她了,所以此時再來端這個架子,便顯得矯情做作且對婚事不情願。

  清容長公主心中奎怒,玉面瞬間沉了下來,尋思這到底是王夫人的意思,還是郁心蘭本人的意思。
  郁老爺心中大急,怎麼能讓女兒還沒入門,就先得罪婆婆?

  赫雲連城心知郁心蘭縱使心中不願嫁給自己,也決不會如此不識大體,當即冷冷地瞥了一眼王夫人,硬是讓嬌橫的王夫人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兩個不希望長公主誤會的男人同時開口:

  “蘭兒她素來害羞……”

  “母親,我想四小姐定是害羞……”

  竟連說的托辭都是一樣,兩個男人忍不住對視了一眼。赫雲連城沖郁老爺淡淡頷首,令郁老爺對這個准女婿的好感又上升了一層。

  其實清容長公主上回在鳳棲宮隔著珠簾見過一回郁心蘭,朦朧間覺得是個容貌上乘的美人兒,今天只是想近距離看清楚而已。罷了,反正是她的兒媳婦,日後每天都要見面的,不急於一時。

  清容長公主也知這門親事來得不易,好不容易兒子沒表示什麼反對意見,自然不想在納采禮上就跟未來親家鬧得不愉快,當下和熙地笑道:“是本宮未想得周全,想來郁四小姐的禮教定是極好的。”

  一番客套之後,清容長公主便帶著兒子回府。扶母親上轎之時,赫雲連城極輕聲地道:“她不是這般矯柔做作之人。”

  清容長公主微微一怔,才明白兒子是為郁心蘭解釋,忍不住唇角上揚,城兒何時會替一個女子說話?難道真如十四所言,兒子心中對這個郁四小姐還挺滿意?

  郁府內

  待送走長公主,郁老爺便朝發妻開火,“你何時這般不知深淺了?若是讓長公主對蘭兒心生不滿,日後蘭兒要如何自處?不過是見一面而已,你平日裡難道少帶玫兒和琳兒參加宴會了嗎?難道玫兒和琳兒少見了哪個貴族子弟了嗎?”

  王夫人是覺得自己剛才的那番話站在一個“禮”字上,不意丈夫竟會為一個庶出的女兒責怪她,還出言暗諷玫兒和琳兒,當下便發起潑來,將手中的茶杯光啷一聲摔在地上,“有你這樣當父親的嗎?竟將嫡出的女兒說成輕浮無行之人,我看你是被那個溫氏給迷了心竅了,這樣的狐媚子,我們郁府可容不下,待婚禮後就讓人將她送回榮鎮去。”

  以往她只要提到一星半點威脅到溫氏地位的話,郁老爺都會立即軟下態度。可惜這回郁老爺半分不讓步,冷哼一聲,“我何時說玫兒琳兒輕浮無行了?我的意思是,既然未出閣的女兒可以出席宴會見到陌生男子,蘭兒為何不能出來見一見自己的未婚夫君?況且我們三個長輩都在場,又不是私下會面,有什麼於禮不合的?婉兒的名字已經錄入族譜,是我郁達的側室,送不送回娘家,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

  言罷拂袖離去,留下王夫人兀自氣得渾身亂顫。

  真是……反了天了,居然為了那個狐媚子朝她這個嫡妻大吼大叫!

  王夫人此時恨不能一口咬死溫氏,可偏偏溫氏不在眼前,只能拿手邊的東西發洩,砸了一地的碎瓷片。郁玫聽到丫頭稟報父母爭吵,忙趕到主院來勸解,卻只見了母親一人坐在滿地碎瓷的大廳裡嚶嚶哭泣。

  郁玫輕歎一聲,體貼地摟住母親,輕柔地問是怎麼回事。王夫人自是添油加醋地描述一遍,末了恨聲道:“玫兒,就按你的計劃辦吧,之前我還覺得太過狠毒了些,可是……我現在才發覺,對這種狐媚子,真是半點也姑息不得。”

  王夫人冷艷的眸中寒光暴長,溫氏、郁心蘭,是你們逼我的,到時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第三十章

  次日,定遠侯府請了京城最有名的六名官媒來郁府行問名禮,這一回郁老爺獨自去接待,怎麼也不再讓夫人插手了。

  因著是聖旨賜婚,自不會存在什麼分歧意見,接連幾天,六禮行得十分順暢。

  定遠侯府送來的聘禮十分豐厚,讓前來觀禮的幾位大臣都面露羨慕之色,令郁老爺覺得面上有光,加之郁心蘭大方地將其中幾卷名家字畫送給父親裝飾書房,所以郁老爺報去定遠侯府的嫁妝也自是十分豐富。

  王夫人事後才得知這嫁妝單是老爺和老太太一同擬定的,期間根本沒來問一問她的意見,當下氣呼呼地沖進書房找郁老爺理論。

  郁老爺愛理不理地道:“都已經送去官府備注了,還說什麼呢?況且定遠侯府那邊希望早些將大禮過完,早些成親。讓你定個嫁妝單子幾天都定不下來,我才只好親力親為。你放心,單子上有你的印鑒,旁人不會說你薄待庶女的。”

  王夫人氣得渾身亂抖,敢情這還是給了她面子了?又吵鬧了幾句,郁老爺也不發脾氣,自顧自地看書,只當她是透明人,把個王夫人氣得回去便病倒了。

  不過半個月,兩府之間將定親的前五禮辦理完畢,因著是聖旨賜婚,不用遵循長幼秩序,郁心蘭便先郁玫出嫁,婚期定在兩個月後的五月二十七,大吉之日。

  即將出閣的小姐一般都是被家人當作貴客來對待的,郁心蘭去菊院探病,也就第一次被夫人拿杯子砸了出來,後來王夫人索性稱要清靜,免了她去請安。不用跟王夫人郁玫郁琳見面,她心情不知有多好。

  這一天,去官府備注的嫁妝單子返回了郁府,郁老爺讓人抄送了一份給郁心蘭。郁心蘭拿著跟紫菱和溫氏一起研究。古代的嫁妝除了金銀地契,幾乎還要將日後女兒會用的東西全都准備齊全,鍋碗瓢盆一樣不少,馬桶、腳榻都有二十幾個。

  當郁心蘭看到有銀釵三百只、銅鑲彩石釵三百只、上等木釵三百只,絹花三百朵的時候,砸舌道:“這不得把腦袋插成蜂窩?”

  紫菱噗嗤一笑,“四小姐,這些是給您打賞下人用的。若是下人辦事得力,或者家中有什麼喜慶之事,就可以分了級別和事宜賞出去。”

  郁心蘭心念一動,事先做好功課,總比將來嫁過去再摸索人脈要好得多,於是柔笑道:“紫菱姐姐,這些人情往來我可一點也不懂,日後你可得幫襯著我。……嗯,先幫我打聽一下定遠侯府都有哪些親眷,按著親疏幫我備下見面禮。”

  紫菱笑道:“四小姐怎麼這麼客氣,老爺這會子將嫁妝單子送過來,自是這個意思。老太太已經著人去打聽定遠侯府的事了,等有了確切的消息,奴婢自會幫您准備好的。”

  郁心蘭對老太太又是一番感激,父親雖跟定遠侯爺一朝為臣,可到底不熟悉人家後院的事情,王夫人知道,卻不會告訴她,多虧老太太想得周到。

  紫菱將丫頭們都打發出去,將目前所知的一些定遠侯府的情況悄聲告訴郁心蘭和溫氏,“侯爺是手握重兵的兵部尚書兼第一大將軍,世襲罔替,與王丞相分別為文武大臣的馬首,年輕時還是玥國的第一美男子呢。當年長公主愛慕侯爺,求先帝賜婚,可侯爺有位青梅竹馬的甘夫人,不願娶長公主,後來,長公主自願以平妻的身份下嫁,才一償所願……所以,府中主持中饋的是甘夫人,並非長公主。”

  她頓了頓,又左右仔細看了看,確定無人才繼續道:“聽說,侯爺也挺喜歡長公主,只是更在意甘夫人一些,所以姑爺雖然是嫡長子,可這世子之位,一直未定下來,似乎……侯爺想傳給甘夫人生的嫡次子。長公主平日裡都不居住在公主府,可能是怕侯爺覺得她擺架子。”

  確認了有兩個婆婆,郁心蘭不免頭疼,“可知那位甘夫人的性情如何?平日裡與長公主相處得如何?”

  “甘夫人是甘將軍的獨女,甘將軍膝下無子,從小拿甘夫人當男孩兒養的,還曾隨父駐邊三年,聽說為人豪爽大方,頗有男子風范。與長公主之前相處得不錯,自從姑爺……就差了些,當著奴僕的面也曾爭吵過。”

  郁心蘭暗忖,若是當著奴僕的面爭吵,倒是能說明甘夫人性子豪爽,不是那種使陰損招術的人。不過,這還能說明一點甘夫人性情暴躁,怕得多花些心思跟甘夫人處好關系才成。

  定遠侯府秩序嚴謹,並沒什麼關於各位主子的傳聞在市井流傳,所以紫菱除了這些京城百姓都知道的陳年舊事,別的也不清楚,只能看過些天老太太派出的人能不能打聽到什麼。

  郁心蘭悠閒地過了幾日待嫁生活,凡事都有溫氏和紫菱替她忙前忙後,她學習了一下婚禮上的規矩後,便閒得發霉了。

  溫房在工部巧匠的建設之下,進度很快,已經初具模型。她無事就往工地上跑,與柳大人處得十分熟稔,動不動就將“建好溫房先請母親來看看”掛在嘴邊,顯得十分孝順,心裡是拿定了主意的,這溫房一定要叫“蘭閣”,匾額上還要題上“致最敬愛的嫡母,蘭兒敬上”幾個字。讓王夫人見到這房子就能想起她可愛的笑臉。

  回到槐院,紫菱邊為她淨手邊道:“何大人家的別苑建好了,何夫人請了夫人和幾位小姐去玩兒,剛才許嬤嬤帶了話過來,讓四小姐和姨娘准備准備,後天一起去。”

  郁心蘭有些奇怪,“會請我和姨娘嗎?一般應該只是寫誠邀夫人及家人前往吧?”

  紫菱笑了笑,“您怎麼說也是長公主的兒媳,夫人若不帶您去,倒顯得她小氣了。至於姨娘,各府的夫人們外出赴宴,也都會帶的啊。”

  郁心蘭撇了撇嘴,別的夫人會帶,可王夫人卻是不怕別人說她善妒的,若是只帶她還在情理之中,帶上娘親,這事兒就不得不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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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1 07:38 PM

第三十一章

  郁心蘭覺得王夫人定是想在這種貴族的聚會上讓她們母女倆丟臉。納采禮上的事,早有服侍的小丫頭告訴了紫菱,她也知道,現在她丟了臉,就等於是丟了長公主的臉,日後怕是難討婆婆歡心。這種事,自己應該能應付,可是帶上溫氏就不行。

  她正尋思著怎麼幫娘親推了這個聚會,溫氏房中忽然傳來光啷一聲水盆翻倒的聲音。

  郁心蘭和紫菱嚇了一跳,忙跑去察看,竟見溫氏暈倒在地,身邊連一個丫頭都沒有。二人忙合力將溫氏抬上軟榻,紫菱絞了帕子為溫姨娘擦了擦臉上的灰塵,郁心蘭用力掐娘親的人中,溫氏才悠悠轉醒,卻只說是站得太猛,頭暈,可眼神閃爍,明顯是心虛。

  郁心蘭一挑眉,有什麼事能讓娘親對我撒謊?細細一尋思,她腦中靈光一閃,“娘親,你這個月的小日子沒來吧?”

  溫姨娘的臉頓時紅了,聲音輕得跟蚊子似的:“嗯。”

  紫菱歡喜地福了福,“恭喜溫姨娘。”

  郁心蘭開心了一會兒,隨即面容一整,“娘親,紫菱,這事兒先別張揚出去。”

  王夫人現在恨死了她們母女,若是知道娘親懷孕,還不知道會使出什麼陰毒的手段來呢。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懷孕有十個月的漫長時間,要是日日防著,也影響胎兒生長啊。所以這事兒越晚讓夫人知曉越好。

  不過娘親暈倒,倒是給了郁心蘭一個推辭赴會的好借口。她讓紫菱急匆匆地去報給王夫人,說溫姨娘上吐下洩,手足無力地暈倒了。王夫人哪會給溫姨娘請大夫,反而斥責她嬌生慣養,要紫菱給她熬碗姜湯了事。

  這倒是正中郁心蘭下懷,細細安排了錦兒好好服待娘親,才回自己屋內休息。郁心蘭淨面漱口後,就打發了蕪兒和巧兒出去。一轉頭,跳了一嚇,自己窗邊的小榻上竟多出一個人來,還是個天使外表無賴內心的家伙。

  “十四皇子為何會在這?”

  明子期笑得純良,“自然是來探望我未來的表嫂啊。”

  郁心蘭嘴角直抽抽,有晚上闖到人家閨房來探望的嗎?

  明子期嘿嘿地笑,“我是來告訴你,連城哥生病了。”

  郁心蘭不大相信地挑眉,赫雲連城看起來身體挺好的,怎麼會生病?

  明子期故作神秘地低聲,“我也覺得他不是生病,我擔心他是受傷了,父皇……似乎也懷疑了。”

  郁心蘭更加驚訝,赫雲連城又沒官職,聽說平日裡也不出府走動,怎麼會受傷?況且又讓皇上猜忌的話……

  明子期邊打扇邊不著痕跡地觀察著郁心蘭,見她久久不語,便誇張地歎了口氣,“唉,不知要怎麼讓父皇相信他沒受傷……”

  郁心蘭隨口道:“可以去出席一些聚會啊,讓人覺得他病好了……禮部何大人的夫人不是在別苑宴客嗎?應該也請了長公主吧。”

  明子期眼睛一亮,“你去嗎?”

  “去。”

  “那好,我告訴連城哥,你邀請他去。”話音未落,人就已經消失在夜幕之中了。

  郁心蘭無奈地挑眉,什麼叫我邀請他?

  赴宴的時候,因為溫氏還在病著,所以王夫人也就不堅持要她跟去了,只是沖郁心蘭道:“坐後面的馬車裡去。”

  正好啊,她還不想跟夫人和郁玫郁琳坐一輛馬車呢。

  何大人的別苑建在京城西郊,相對來說是比較偏僻的地方,因為東郊和南郊這兩處風景秀麗之地,早被各色官員和王侯給瓜分了,剛剛上任的何大人只能在相對北郊而言繁華一點的西郊建園子。

  西郊的高山不多,官道兩旁多是樹林,如今已經是四月,四周樹木郁郁蔥蔥,不時有小鳥在林間飛來飛去。

  郁心蘭將車簾挑開一條小縫,愉悅地觀看路邊的風景。蕪兒一臉興奮,“小姐,日後您成了親,就能常常出席這類的宴會了,蕪兒也能跟著你多長些見識呢。”這回出門,郁心蘭將紫菱和錦兒都留在府中照顧娘親,只帶了蕪兒出來,讓這小妮子樂得見牙不見眼。

  郁心蘭笑了笑,沒答話。想出席各式宴會?這小妮子的心還不小呢。

  蕪兒伸頭往外瞧了一眼,忽然面色大變,“蜂群!仔細別讓蜜蜂飛進來了。”說著關上了車簾。

  郁心蘭並沒見到什麼蜂群,滿眼疑惑。蕪兒拍著胸脯保證:“奴婢的老子就是在莊子裡養蜂的,奴婢不會看錯的。蜂群最可怕了,不過沒惹它們就沒事……”

  她的話音還未落,車外就響起車夫們的慘叫,“好多蜜蜂……好多……”

  郁心蘭只覺車身一彈而起,瞬間被結實在摔在車板上,跟著就被搖晃得站都站不起來。耳邊聽到隨從驚恐地大叫“馬驚了”,車廂搖晃得如同風雨中的小舟,她勉強抓住車廂邊的橫欄,將車門打開一條小縫……車轅上竟然已經沒有了車夫!

  蕪兒嚇得哭了起來,郁心蘭也緊張得心呯呯直跳,馬匹不管不顧地往前疾沖,看起來是被蜂群給驚到了,她根本不會駕車,要如何讓馬車停下來?

  幾次想沖到車外拉住韁繩,可都被顛簸得摔到車板上,照這樣沖下去,只有被撞得粉身碎骨這一種方法才能停下來了。饒是郁心蘭活了兩世,也被駭得心跳幾乎停止。

  “救命救命”她大聲地呼救,希望能有英雄從天而降。

  馬匹不知疾馳了多久,前方,一面沒有路的斷壁出現在郁心蘭眼前,而馬兒仍沒有停下的意思,蕪兒早嚇得暈了過去,她也只能絕望地閉上眼睛。
  
  
     
第三十二章

  就在郁心蘭絕望的時刻,耳邊忽然聽到辟啪幾聲脆響,隨即,人就被帶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一陣旋轉之後,耳側響起一道低柔如大提琴般的聲音,“你沒事吧?”

  睜開眼,赫雲連城那張神情冷峻的臉就出現在她的眼簾,腳下也感覺到了穩實的大地。

  赫雲連城半途見到險情,發覺馬車上是郁府的徽標,忙趕去求援,在聽到她的呼救聲聲後,心都不自覺地收緊,好在……她沒事。

  見她沒暈,赫雲連城眸中露出幾分贊賞,只是覺得懷中的嬌軀抖得厲害,放手只怕她會摔倒在地,反正這裡沒有外人,不必講那些個虛禮,便半摟半抱地扶著她。

  這時離斷壁已經只有幾步之遙,馬匹帶著馬車一頭栽了下去。郁心蘭聽著馬匹地嘶叫聲,和車廂撞到山壁上的碎裂聲,舒緩的心跳又變得瘋狂起來……好險、好險,她剛才離死亡真的只有一步之遙啊。

  心情一松,人就卸了勁,無力地往“牆”上一靠,隨即感覺這面“牆”僵硬了起來,郁心蘭不解地抬眸,這才發覺,她居然把赫雲連城當成了“牆”,整個人軟軟地靠在他懷裡。

  郁心蘭大窘,慌忙推開他,退後幾步,斂衽萬福,“多謝公子相助。”

  赫雲連城沒有還禮,實際上,他非常想笑。

  紫菱花了一早上為郁心蘭精心梳理出的優美的、薄如蟬翼的雲鬢,在馬車中甩得風中凌亂、釵簪松斜,再配上她故作鎮定卻難掩羞窘的表情,實在是太有喜感了。

  不過,赫雲連城知道女孩兒面皮薄,忙將右手虛拳放在唇邊輕咳幾聲,將笑意強壓下去。

  如果郁心蘭沒有就著陽光投下的身影,看到自己那跟雞窩有得一拼的發型的話,也就會慢慢鎮定下來,可偏偏被她發覺了自己的窘境,還是當著自己的未婚夫婿的面……血色一下子沖上了俏臉,這會兒如果有個地洞,估計她都會鑽進去了。

  赫雲連城忙轉過身,令自己的侍衛將蕪兒帶過來,讓蕪兒幫小姐重新梳理一下。

  等這兩個男人走遠幾步,郁心蘭才恢復了點常態。那種高難度的雲鬢在這野外自然是無法梳理了,蕪兒為小姐梳了一個反綰髻,插上一只金鑲寶石的花簪和一只金步搖。待整好妝,郁心蘭發覺遠處僅見赫雲連城一人,那名侍衛已不知去向。

  赫雲連城察覺她們走近,轉回身來道:“請郁小姐稍待一會,我吩咐賀塵去辦些小事。”

  郁心蘭點了點頭,覺得干站著不是個事兒,便輕聲問,“聽說你病了。”

  赫雲連城眸中升起一股暖意,“沒事了,多謝小姐記掛。”

  其實後面這句是正常的客套話,可赫雲連城說出口後就覺得別扭,微微覺得羞赧,郁心蘭也不知怎的俏臉一熱,別過了眼看風景。

  干等了約摸一刻鍾,賀塵的身影從斷壁下竄了上來,面色凝重地在赫雲連城耳邊輕聲嘀咕幾句,雖然四人站得很近,可郁心蘭就是聽不見賀塵說了些什麼,但他會從斷壁下上來,定是與她有關的吧?

  赫雲連城仍是戴著那半邊銀質面具,冷峻的俊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聽完賀塵地稟報,只是示意他退到一旁,向郁心蘭道:“我跟賀塵帶你們過去吧,只是時辰不早,不能慢慢而行,一會要請小姐與我共乘一騎。”

  郁心蘭知道這裡離官道不知有多遠,便低聲道:“有勞公子。”

  赫雲連城扶住她的纖腰,輕輕一用力,便將她送上馬鞍,自己隨即飛身上馬,一提馬韁,當先而行。蕪兒本是有些羞澀,可見小姐都不在意了,也只好紅著臉坐在賀塵的鞍前。

  馬匹跑得不急不緩,赫雲連城的心卻跳得極快。剛才情勢危急沒有多加注意,這會兒才發覺掌下的纖腰不盈一握,柔弱得仿佛一用力就會斷,少女清清淡淡的蘭香不斷地往鼻子裡鑽,讓他想專心想些事情都不能夠。

  郁心蘭的心思卻放在之前的險情上,尋思了半晌,幽幽地問,“剛才賀塵在下面查到了什麼?”

  赫雲連城的眸中劃過驚訝,沒想到她一介深閨女子竟能聯想到這些,原本他是不想讓她害怕,才不說,現在卻可以告訴她,“馬車被人動過手腳,只能往右轉彎。不過動得很巧妙,只是將車轅前的一根橫梁斬斷再重搭,想往左轉就會卡住。從官道一直往右,就是這片斷壁……現在,說是撞斷的也可以。對了,你們的馬匹是怎麼受驚的?”

  郁心蘭想了想道,“方才在官道邊遇上了蜂群,似乎,蜂群不會主動攻擊無關的人。”

  赫雲連城淡聲道:“現在蜜蜂的確多。”

  他心中已經明了,這是一場精心安排的謀殺,無外乎就是要懷中小女人的性命,可恨的是很難找出證據。他情不自禁地將手收緊,將嬌小的人兒摟入懷中,無比希望婚期能早日到來,這樣,他才能時時刻刻保護她。

  郁心蘭也在想著同樣的事情,剛才赫雲連城的意思,車轅處的斷痕可以被推給在斷壁處的撞擊,不能當成證據,那麼能證明這場陰謀的,就是誰將蜂群引到郁府車隊了。

  赫雲連城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可郁府不是他能插手的地方,只能派人暗訪,這樣要的時間會很長。在這之前,他的未婚妻的安全,得派個人保護才行。細想了一遍人選,輕聲道:“一會兒看到須救之人,就救下吧。”

  郁心蘭微微一怔,不太明白他的用意,不過還是將這話記在心裡。

  快到官道之時,赫雲連城和賀塵都跳下馬來,牽著馬走。

  王夫人還在原地“焦急又驚慌”地指揮家丁四處尋人,郁玫和郁琳一人扶在一邊,紅著眼眶安慰,“母親,您別心急,四妹吉人自有天向,不會有事的。”

  郁心蘭遠遠聽到,忍不住勾起一抹嘲諷地輕笑,揚聲道:“母親,蘭兒沒事,讓您掛心了。”

  王夫人和郁玫這回是真的驚慌了,傻傻地看著赫雲連城一瘸一拐地牽著馬越走越近,那在馬背上淺笑盈盈的,不正是毫發未損的郁心蘭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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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1 07:38 PM

第三十三章

  行到近前,郁府的小廝忙搭好馬凳,蕪兒小跑過來扶著小姐下馬。郁心蘭儀態萬方地走至王夫人跟前,盈盈一拜,“女兒請母親安,勞母親操心掛念了,女兒幸得赫雲公子相救,平安歸來了。”

  王夫人仍處在震驚之中,勉強笑道:“蘭兒……沒事便好……你……沒受傷吧?”

  郁心蘭柔柔地一笑,“女兒一點傷都沒有,這次多虧了赫雲公子。啊……剛才赫雲公子還差人去斷壁下看了,馬車已經毀了,女兒一會兒只能跟母親擠一擠了。”

  聽到赫雲連城派人去斷壁下查看,王夫人和郁玫的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驚惶,聽說馬車已經毀了,又明顯地松了一口氣。

  王夫人這會兒多少恢復了些儀態,作慈母狀,“你要不要回府休息?畢竟受了驚嚇,我想何夫人不會怪罪的。”

  郁心蘭抬眸見赫雲連城沖她微微頷首,於是笑著應下,謝過母親體諒。

  王夫人又朝赫雲連城一福,赫雲連城忙側身避過。

  王夫人試探地問,“此番真是多謝赫雲公子了。不知赫雲公子如何會正巧遇上?”她明明沒在官道上見到定遠侯府的車隊呀。

  赫雲連城解釋了一番,長公主身體微恙沒有出席,甘夫人平生最討厭坐馬車,她的女兒也是如此,所以一家人騎馬走小道,才正巧遇上。

  王夫人暗忖,莫非真是巧合,是蘭丫頭今日命不當絕?她心知此時不是深究的時機,得快點打發走了赫雲連城才行,遂吩咐均一輛車出來,送郁心蘭回府。赫雲連城自告奮勇護送,這正合王夫人心意。

  待目送一行人離開,王夫人立即暗中吩咐一名心腹,速去丞相府將事情經過報與父親,要以最快的速度消除一切證據。

  且說郁心蘭與蕪兒坐入馬車後,便陷入沉思。

  王夫人雖然脾氣差又嬌橫霸道,性子倒不算陰狠,要不然,府中就不可能有那個庶長子,而且這段時間雖總是折騰娘親,卻也都是明面上的,這種主意,多半應是郁玫想出來的。呵呵,是因為父親提到的敕封赫雲連城的詔書一直沒下達,怕我的親事會影響到你入宮嗎?說起來,我還真是沒猜出你們會用什麼方法來破壞這段婚事,畢竟聖旨擱在這兒,就算壞了我的名聲,也會牽連到郁府,卻沒想到是般狠毒的方式,直接殺了我。年紀小小這這般有心計有魄力有膽量,還真是當皇後的料啊!

  郁心蘭勾唇一笑,可惜啊,我大難不死,還被我知道了你們的陰謀,就算以後找不出證據來指證,我也會用別的方法報復回去。我雖然愛吃好吃,卻從來不會吃虧。所以你想入宮想嫁給十四皇子,很抱歉,我會盡我一切能力來阻止的。

  蕪兒心有余悸地看著小姐,見她一會擰眉一會微笑,心裡好奇得跟貓抓似的,卻又不敢隨意開口詢問。

  馬車忽然停住。郁心蘭問,“什麼事?”

  車夫忙答,“路邊有一個小娘子,好象快死了。”

  許嬤嬤幾步趕上來,呵斥道:“管什麼閒事?小姐受了驚,回府要緊。”

  她急著將小姐送回府中,回去復命,況且這女孩兒看起來家境貧寒,若是救下了,多半會留在府中,夫人早就說過,給四小姐陪嫁的人,必須是由她來選出,決不能讓四小姐有自己的人,所以才會阻止救人。

  赫雲連城悅耳的聲音傳進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郁心蘭記起他之前說的話,微笑道:“帶上車來吧。”

  許嬤嬤還想攔著,可被赫雲連城深不見底卻又似乎洞悉一切的黑眸盯著,腳底升起一股寒意,不由得退了幾步,任賀塵將女孩抱上馬車。

  回到府中,正巧遇上郁老爺下朝回府。見到蘭兒獨自回來,不由得奇道:“蘭兒怎麼回來了?”話是沖郁心蘭問的,眼睛卻看向赫雲連城,莫不是你欺負我女兒?

  赫雲連城抱拳施禮,沉穩地道:“連城赴會之時,驚見郁四小姐馬車的馬匹受驚,車上又無車夫,連城幸得救下小姐,只是貴府馬車墮入斷崖摔得粹。因小姐受驚不小,夫人命連城送小姐先行回府壓驚。”

  郁心蘭心中感激,當著許嬤嬤的面,這番話若由她來說,多少有告暗狀之嫌,沒想到他竟搶先回答……面上,她向父親盈盈一拜,小臉上泫然欲泣,還有幾分余悸未消。

  郁老爺大驚,忙拉著女兒仔細瞧了瞧,見她確實無恙,這才放下心來,向赫雲連城客氣地道謝。隨即心中大怒,馬匹受驚,車夫不想著如何控制馬匹,反而在危急時刻棄主而逃,這樣的刁奴,夫人竟沒將其綁回來受罰?

  當著未來女婿的面,他又不好細問,只對郁心蘭道:“你快快回屋梳洗休息吧,讓府醫開份壓驚藥。”

  郁心蘭瞧見父親臉色,知他對母親這般處事非常不滿,狀似感激涕零地道:“多謝父親關心。母親這次也受驚不小,蘭兒被被赫雲公子救回時,母親還在指揮家奴四處尋找女兒呢。”

  受驚的馬兒跑得特別快,夫人不讓人騎馬快追,反而在原地“指揮”?夫人這打的是什麼主意?郁老爺被女兒話裡的暗意驚得寒氣直沖頭頂,眸色沉了又沉。

  赫雲連城贊賞地瞥了身邊的小女子一眼,朝郁老爺一拱手,先行告辭了。

  郁老爺心中裝著事兒,只虛言挽留了一下,便親自送出府門。

  郁心蘭扶著蕪兒的手回到槐院,為了不驚嚇到娘親,只輕描淡寫的說馬車出了問題,夫人讓她先回府了。至於路上救回的少女,她已經稟明了父親,拿著牌子讓巧兒請來府醫,給自己請過脈後,順便請府醫給少女把了把脈。

  那府醫笑道:“不過是餓的,無妨。”

  紫菱便張羅著給少女喂了些白粥下去。沒多久,少女悠悠地轉醒,聽說是郁心蘭救的自己,當即跪下請郁心蘭收留自己,哽咽著道:“小女父母雙亡,來京城投親不遇,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之前赫雲連城已經給了她暗示,此女是他安排給她的,郁心蘭假裝遲疑地問紫菱,“我可以自己買人嗎?”

  紫菱輕笑,“小姐即將出閣,總歸是要添人手的,只要稟報老祖宗一聲就成了。”

  郁心蘭這才應下少女,問明她叫“岳如”,請紫菱幫忙稟報了老祖宗,在得到首肯後,讓岳如簽下了賣身契。
  
     

第三十四章

  郁心蘭用過午飯歇了午,林管家就來到槐院傳話,老爺有請,肩輿都准備好了。郁心蘭忙整理衣裳上了肩輿,兩個小廝抬著她,竟不是去主院,而是過了二門直接抬到老爺的書房外。

  郁心蘭扶著蕪兒的手下轎,因為書房是男人們議事的重地,蕪兒只能站在台階下候著。郁心蘭跟在林管家的身後進入梢間,便聽到王夫人因激動而拔高,變得有些破裂的聲音,“你的意思,莫不是我郁府連女兒都保護不好,需要你定遠侯府來保護?真真是可笑,這般污蔑我們郁府,你定遠侯府也不要欺負人太甚了。”

  郁心蘭見四下無人,悄聲問,“林叔,裡面在說些什麼?”

  林管家也聽出裡面不對,同樣壓低聲音道:“方才夫人回府,恰遇上准姑爺上府拜訪,老爺便使了老奴去請四小姐,裡面具體說些什麼,老奴也不知。”

  雖然不知具體說些什麼,不過聽說來客是赫雲連城,郁心蘭便心裡有了底。待林管家入內稟報後,她垂眸端莊地走進去,向父母親問了安,給赫雲連城行了禮。赫雲連城還是上午赴宴時的裝束,似乎直接從宴會上過來的。在他身後站著兩名英姿颯爽的少女,相貌一模一樣頗為平凡,但眉宇間英氣迫人。

  郁老爺令人給她看坐,上了茶水果子,遂和藹地問道:“蘭兒,赫雲公子從定遠侯府帶了兩名女侍衛,想贈與你,不知你可願意?”

  郁心蘭來不及表達意見,王夫人便搶著道:“我們郁府沒有家丁嗎?用得著用定遠侯府的人?”

  郁心蘭表情純真地眨了眨眼,“咱們府中也有女侍衛嗎?”

  王夫人立時被噎住,狠狠瞪了她一眼,“家丁雖在外院,但是足以保護家人了。京城乃天子腳下,哪有賊人敢強闖官員府第?你一介小庶女,要女侍衛何用?”說著斜乜了赫雲連城一眼,“就算要安排什麼人保護,也是我郁府內院之事,與外府的男人無干。”

  赫雲連城掃了王夫人一眼,神情冷峻,語氣不卑不亢:“伯母有所不知,貴府赴會的五輛馬車,蜂群不襲前不襲後,單襲中間四小姐所乘那輛,車夫又棄車而逃,可見四小姐身邊的確需要人保護。雖然四小姐是夫人之女,但一個月後就是晚輩的嫡妻,晚輩自問贈未婚妻兩名女侍衛,並無半點不合宜之處。”

  話中暗指之意,將王夫人後面想說的話給凍住,半張著嘴,又是惱怒又是震驚,心中惶惶然不知他到底猜到了些什麼。隨即想到父親王丞相當權四十余年,處事最為謹慎周密,手下的青衣衛比之皇家的劍龍衛也不讓半分,當下膽氣又壯了起來,朝赫雲連城冷笑道:“就憑剛才這幾句話,我可以去告你污蔑。”

  赫雲連城神情仍是冷峻,“晚輩說的句句屬實,何來污蔑?”

  郁老爺已經從初聞此言中的震驚中緩過神來,當下神色一整,做一家之主狀,“賢侄一番好意,老夫便替小女應下了。不知這兩位女中豪傑貴姓名。”

  王夫人還想制止,被郁老爺給瞪了回去。

  赫雲連城身後的兩名少女得到他的暗示後,立即走至郁老爺跟前,抱拳施禮,“末將姐妹二人姓李,單名榕、樺。”

  自稱末將,至少也是正六品的軍銜,玥國女人有軍銜的,唯有劍龍衛中的專司保衛皇後和清容長公主的粉衛十二人。

  郁老爺、王夫人和郁心蘭心中皆是一驚,旋即又都明白,赫雲連城定是為了避免日後其他人找借口差使她們二人,特意如此的。頓時,各人臉上的表情五彩繽紛。郁心蘭滿心感激,郁老爺極為贊賞,王夫人卻惱怒異常。

  李榕李樺二人本就長得一樣,穿著打扮也一樣,雖然通報了姓名,但一時還是難以分得清楚。赫雲連城目的達到,便施禮告辭,郁老爺示意郁心蘭親自送其出府。

  待郁心蘭一行人出了書房,郁老爺便朝王夫人怒道:“夫人當時為何不讓家丁騎馬去救蘭兒?事後為何不處置棄主逃車的車夫?”

  郁老爺已經從之前赫雲連城的話語中聽出了許多疑點,但也知道沒有證據是不能胡亂指責的,況且就算有證據又如何?嫡母謀害庶女,郁家這樣的人家也丟不起這種臉面,不可能鬧到官府去,頂多私下裡找親家處置了。

  大約是郁老爺的眼神太過陰鷙,表情太過失望太過傷痛,使得王夫人胸口一滯,早想好的托辭竟說不出口。

  王夫人這一遲疑,更證實了郁老爺的猜測,也說不出心中是傷痛還是失望,少年攜手,二十余載夫妻,娶的還是這麼一個名滿京都的美人,怎麼可能沒有一點感情。可現在妻子竟為了自己所生的嫡女,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他一時覺得再也不想見到她。

  揮了揮手,郁老爺仿佛老了幾歲一般,“夫人前陣子身體不適,這一個月就在菊院靜養吧,府中諸事我會請老太太多加費心。”

  這是要剝她的權啊!王夫人立時不滿,剛想反抗,郁老爺不耐煩地蹙眉道:“夫人即使不為自己著想,也替玫兒多抄幾遍佛經積積陰德吧。”

  王夫人驚得跌坐到椅子上,半張著嘴不敢置信地看著丈夫,老爺他……他猜出玫兒也參與其事了?

  郁老爺陰郁地掃了眼妻子,揚聲道:“來人,送夫人回菊院。”

  事後郁玫聽到母親被禁足,原想替母親說情,可聽母親說起原由後,便作罷了。郁老爺明著沒給她處罰,暗中也禁了足,每日裡除了梅院和菊院,她只能呆在自己的玫院裡。她倒是半點也不害怕,她是嫡女,又已經及笄,閨譽正是最緊的時候,父親和老祖宗只會旁敲側擊地點醒她幾句,斷不會給她什麼處罰。只是她心中非常不甘也非常惱怒,眼看著郁心蘭的婚期一天一天近了,難道真的任由那個小賤婢阻礙自己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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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1 07:39 PM

第三十五章

  因著王夫人被禁足,老太太主持中饋,郁心蘭覺得這是告訴父親娘親懷孕的大好時機。乘著某日父親到槐院來用飯,她特意吩咐廚房做了兩道略帶腥味的菜色,溫姨娘果然聞著便開始反胃。郁老爺心疼得不行,立即吩咐請府醫。

  府醫還未到,郁玫便來求見。

  郁老爺吩咐讓請,郁玫裊裊婷婷地走進來,未語淚先流。郁心蘭發覺王夫人身邊的紫絹跟在其身後,這會子見三小姐只哭不語,跪下連磕三個響頭,焦急顫抖道:“老爺,請您去菊院看看吧,夫人暈倒了。”

  郁老爺心中煩躁,“這才靜思了幾天,就來整這些妖蛾子?”

  郁玫一改之前的默默流淚,頓時哭出聲來,神情哀痛,“父親,母親這些日子身子不好,您也是知道的,如今母親暈倒了,難道請您移步去看望一下都不成麼?”言罷又轉向溫姨娘,滿臉懇求:“還請姨娘寬心,若母親沒有大礙,母親和玫兒斷不會強留父親在菊院的。”

  好利的一張嘴,說得父親不去菊院是娘親唆使的一般,又暗指父親寵溺妾室,置暈倒的發妻於不顧。

  郁心蘭心中冷笑,暗中戳了娘親一下。溫姨娘正惶惶然不知如何應對,被女兒一提醒,忽地福至心靈,掩唇干嘔了幾聲。

  郁心蘭忙遞上一杯溫茶,邊為其順背邊關心道,“姨娘可覺得好些了?”

  溫姨娘喝了口清茶,方點了點頭。

  郁心蘭遂抬頭朝郁玫微笑,“三姐切莫誤會,非是父親不關心母親,而是之前姨娘無故嘔吐,父親已著人去請府醫,這會子怕是快要到了,父親必是想等府醫到後,再一同去給母親請脈。姨娘的病再嚴重,也得待府醫給母親請脈後,再來給姨娘看診。便是父親不在這兒,姨娘也決不會亂了規矩。”

  郁玫聞言心中一緊,沒想到自己挖下的幾個陷阱,都被這小丫頭輕松避過,當下只得歉意地一笑,“是我太心急了。”

  郁心蘭滿面真誠地贊歎,“三姐如此孝順,妹妹要好好向你學學。”說著朝郁玫嫣然一笑,好象真的很欣賞她一般。

  郁老爺對四女兒如此識大體感到非常欣慰,拈須看著她微笑。隨即又關切地看向溫姨娘。郁心蘭寬慰父親道:“父親,姨娘這症狀已經有些日子了,只是聞不得腥味,每回吐後只要躺下歇息一陣子,便會好些。不如讓張嫂扶姨娘入內休息吧。”

  郁老爺也是當過幾次父親的人,聞言神色大動,端杯的手都有些顫抖,一迭聲道:“那就快扶姨娘去內室休息。”

  張嫂忙上前扶了溫姨娘下去。郁老爺猶覺不妥,放下茶杯親自跟了進去,張嫂退出來後,還留在內室。

  郁心蘭的目的達到,留神仔細觀察郁玫的神情。郁玫始終半垂著頭,看不真切表情,眼睫毛卻顫了顫。郁心蘭心中一動,一個念頭一閃而過。

  少頃,府醫便到了,郁老爺才神色激動地走出來,吩咐下人們好好服侍姨娘,叮囑了半晌,才帶著府醫和郁玫去菊院。

  待人走後,郁心蘭遣退了丫頭們,細問錦兒和張嫂,“這陣子可是按著我說的處置姨娘吐出的污物?”

  錦兒道:“婢子是按小姐吩咐做的。每日天黑後,婢子親自到前院花壇下挖洞,將污物埋起來,張嫂在一旁幫著看有沒有人。”

  郁心蘭咬唇蹙眉,發現溫姨娘懷孕已經一月有余,這院子裡又添了七八名粗使婆子,難免人多眼雜,會不會是被誰偷瞧了去,洩漏給王夫人或郁玫了?

  不論是與不是,這院子裡的人都要清理一遍才行。她請來李榕和李樺,請她們幫忙調查這幾日院子裡的丫頭婆子們都干了些什麼,出了院子後,又見哪些人。

  直至申時正,林管家才帶著府醫來槐院給溫姨娘請脈,郁老爺仍是留在菊院。

  脈自然是喜脈,林管家激動不已,喃喃道:“雙喜臨門啊。”

  郁心蘭心一沉,王夫人果然是懷孕了……還真是巧啊!

  隨即,她心中又生起一股淡淡的嘲諷,可惜晚了些,我已經先讓父親知曉了姨娘懷孕之事。隔了十年再當父親,父親心情之激動是可想而知的,即便是之後又得知嫡妻懷孕,即便這世界如何重視嫡出的子女,也蓋不過最初的激動。若是反過來,那麼姨娘懷孕就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決不可能讓父親這般高興。

  李榕李樺的辦事效率極高,晚間時分便找出了那個曾在菊院出入的婆子。

  郁心蘭第二日起了個大早,那婆子還未將前院打掃完,她故意走過去,那婆子收不住掃帚,一帚灰塵便落在了郁心蘭新制的白底藍花百合裙上。

  因著四小姐平日裡總是親切和善,那婆子只是作勢道了歉,以為不會有什麼事。郁心蘭冷笑,有些人你對她再好,她也不會感激你,反而覺得你人善可欺。當下也不多話,令人將婆子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又讓人抬著一同來到梅院。給老祖宗請過安後,郁心蘭便向現在主事的老太太稟報,要將這個婆子發賣出去。

  郁琳陰陽怪氣地低呼,“哎呀,定遠侯府的大少奶奶還真是威風啊。”

  郁玫也極斯文地蹙眉道:“咱們郁府可是和善人家,怎麼能這般對待下人?蘭妹妹這話再莫說了。”

  郁心蘭不理會郁琳的叫囂,只看向郁玫,意有所指,“三姐,妹妹我只是覺得,出賣主子的刁奴是容不得的,做人的確要和善,可有時須得心狠一點,總不能被下人欺到了頭上去。”

  她就是要告訴這母女三人,她們狠,她也能狠,莫以為她跟姨娘那麼好欺負。況且人是老太太安排進槐院的,總得讓老太太知道,夫人的手能伸多長,溫姨娘肚裡的孩子有多危險。

  郁玫揪緊手中的帕子,垂眸不語。

  老太太在三女的臉上逐一看過去,淡淡地道:“就依了蘭丫頭吧,把這婆子家中所有人的賣身契都找出來,交給人牙子。”

  郁心蘭忙施禮道謝。

  待幾位小姐走後,紫穗忍不住道:“四小姐平日裡看著斯文溫柔,怎麼忽然這般心狠了?”

  老太太歪在軟榻上闔目養神,語調平淡,“嫡妻與姨娘不同,當心軟時心軟,不當心軟時萬不可心軟。她今日這般,我倒不必擔心她日後在婆家會被人欺了去。”

  紫穗還想說道幾句,老太太忽地張開眼睛,冷笑一聲,“哼,蘭丫頭若是在婆家抬不起頭來,身為她的娘家人難道就有面子了?這話你直管告訴你心裡的主子去。”蘭丫頭方才那舉動不也是想告訴自己,人雖是自己安排進槐院的,可是夫人仍有辦法收買麼?

  紫穗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邊磕頭邊表明衷心。

  老太太仍是神情淡淡,“我一把老骨頭,沒幾年活頭了,你尋後路是聰明之舉。不過這幾年,這郁府還得在我手中,我得看著嫡子女、庶子女都平安長大才成。這話兒,你也帶給你那主子去吧。”
     


第三十六章

  王夫人因為懷孕,郁老爺不讓她再費心管理家事,郁玫和郁琳整日在菊院陪著,所以之後的一個月,郁心蘭過得十分清閒愜意,每日裡除了給老太太和夫人問安,便是想方設法給娘親熬補品補身體。

  再過三天就是婚期,林管家將十余名新買的、經府中管事嬤嬤教導後的丫頭婆子帶到槐院,交給郁心蘭。

  郁心蘭細細地一一問了姓名,指了其中老太太說“懂事的”四個丫頭為二等丫頭,改名為千夏、千雪、千葉、千荷,其余的則分派為三等丫頭,婆子們暫且沒分,讓紫菱仔細觀察一陣子,再挑出幾名升為管事娘子。錦兒、蕪兒、巧兒、小茜自然是一等陪嫁丫頭,因為名字已經叫慣了,便沒更改。

  郁心蘭向林管家提起蕪兒等三人的賣身契王夫人“忘了”送來,林管家立即去請示了老太太,傍晚時分,王夫人陪嫁莊子上的管事親自將賣身契送了過來。

  次日,郁心蘭當著定遠侯府前來接妝的喜婆的面,在鴛鴦枕套上落下最後幾針,以示這枕套是自己親手繡的,免得日後被婆家的人說三道四。

  當日下午,郁心蘭的一百八十抬嫁妝一路吹吹打打送達定遠侯府,同時跟去的還有“福瑞媳婦”。“福瑞媳婦”是一名兒女雙全家庭和睦的管事娘子,她領人去定遠侯府給新人鋪床。鋪好床後,提前到達定遠侯府的四名二等丫頭,便將新房門鎖上,守在新房外,不讓閒人進入。

  五月二十七日寅時一刻,郁心蘭就被錦兒幾個丫頭從床上挖了起來,梳洗過後換上嶄新的真絲白中衣。這時,早已候在一邊的全福夫人一邊說著吉祥話一邊為她開臉,郁心蘭有些緊張地感受著那兩根棉線在臉上帶來的麻麻小疼,開過臉後,全福夫人又拿起梳子,連梳三下,邊梳邊道:“一梳身長健,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子孫滿地。”

  討吉的儀式結束,錦兒幾人忙給她點上絳唇,梳起發髻,穿上金繡坊的十余名繡娘趕制的金絲繡鳳吉服,發髻插上六支金鑲寶石的發簪,戴上鳳冠。打扮齊整之後,四婢目露驚艷之色,齊齊地抽了口涼氣,好一個華色含光、體美容冶的美人兒!

  溫姨娘看著華容婀娜的女兒,心中湧出“吾家有女初長成”自豪,瞬間又被不捨的傷感取代,眼眶微微濕潤,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才能回槐院一次的郁心瑞忙安慰娘親,“姨娘,姐姐過幾天就能回門的。”

  郁心蘭心中一澀,出嫁之後,她再想見娘親一面就難上加難了,雖然留下岳如在郁府照料娘親,雖然現在父親比以往強勢了不少,雖然母親手中的權利暫時被剝奪,可是,她仍是不放心。

  “姨娘、弟弟,過來坐。”郁心蘭忍淚微笑著向溫姨娘和弟弟招手,拉著姨娘說貼己話兒,叮囑弟弟要照料娘親。

  不多時,老太太、太太攜東西院諸位女主子和各家小輩到槐院來送嫁,眾人紛紛送上賀禮。許多人雖見過,可郁心蘭實在是認不全,好在新娘子不能多說話,一律以微笑點頭代替招呼。

  老太太欣慰地看著妍麗無雙的曾孫女,叮囑她要孝順公婆侍奉丈夫恪守婦道。郁心蘭一一應承。

  隨著眾人一同來的,有郁老爺的庶長子郁心和,他之前一直在國子監上學,半年才能返家一次,所以今天還是他與郁心蘭的第一次見面。

  郁心和生得象其母秋容,眉目清秀略帶女相,舉止斯文有禮,郁心蘭對他的第一印象不錯。他今日主要的任務是送嫁,出嫁的女兒上花轎前腳不能沾塵,一會兒得由他將四姐背上花轎。

  婢女奉上茶果,老太太讓溫姨娘好好坐著,不讓她應酬,秋容對溫姨娘多有討好之意,幫著服侍各位主子。郁心蘭覺得在這後院之中,娘親能多一個朋友是一個朋友,因而沒有阻止娘親與秋容交流,只是乘人不備囑咐岳如多注意一下秋容,若發覺她有什麼不軌的念頭,要及時提醒姨娘。

  兩盞茶後,吉時到了,遠遠地聽到府門外傳來鞭炮聲響,老太太忙道:“快准備好。”
  全福夫人為郁心蘭蓋上了金鳳呈祥的喜帕。

  巧兒一溜煙地跑進來,小喜鵲似的興奮:“稟各位主子,姑爺親自來迎親,陪同迎親的是十四皇子和九皇子呢。”

  滿屋子的人無不露出喜悅又自豪的笑容,當然,其中也不乏羨慕嫉妒恨的,能得兩位皇子陪同迎親,這是何等殊榮啊。

  迎親的還沒到,槐院就來了兩位不速之客郁玫和郁琳,兩人均是盛裝打扮,手中還拿著一個小小的檀木匣子。郁玫進門便笑,“四妹大喜,一點心意別嫌棄。”

  早不來晚不來,這會子卻來了,郁心蘭只一眼便看出了她的用意,笑容帶上輕嘲,“心蘭惶恐,居然能得兩位嫡出的姐妹來送嫁,一會讓迎親的人見到,定會贊姐妹們和睦。”

  郁玫的心思被戳穿,俏臉上也忍不住泛起紅暈,到底是未出閣的千金,這般尋著機緣去見十四皇子,傳出去著實不雅,偷眼瞧了瞧屋中各人的表情,好似許多人並未察覺,心中才松了下來,隨即又升起一股對郁心蘭的不滿。

  老太太和善地輕笑,“蘭丫頭出嫁,若是家中的姐妹都不來送嫁,那成何體統?”

  正說著,守在院門處的小茜大聲道:“來了!來了!關門!關門!”

  聲音傳到屋內,剛才還在各位長輩的眼皮底下安安靜靜的小輩們,立即歡呼起來,一股腦地跑到院門處守著,討要開門紅包。

  不一會兒,迎親的人便到了槐院外,小輩們高喊,“紅包,要大紅包。”

  一道帶著笑意的男聲道:“好咧!”

  百來封大紅的包封雪花般從院牆上飛落下來,小孩子們立即一哄而上去搶。

  剛才的男子笑問,“可以開門了麼?”

  小孩子很容易滿足,紛紛說好。

  原本拿了紅包,少女們就要避到內室,因為以前見過,郁玫自然能聽出這正是十四皇子的聲音,她如何願放過這樣的機會,忙揚聲道:“不行!若是能答出我的三個問題,我才開門。”

  門外邊的十四皇子爽聲大笑,“只管放馬過來。”

  郁玫知道這是展示自己才華的大好時機,忍不住展開一抹嬌艷的微笑,不慌不忙地說出三個字謎。

  郁心蘭的視野一片艷紅,只能見到自己裙幅前的一小方地面,因而覺得時間特別漫長。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到外面一陣喧嘩,隨即便聽到十四皇子高聲道:“我和九哥是來迎親的。”他意在告訴屋內人,不要對他和九皇子行禮。

  可屋裡人哪能真的不行禮,不過是簡化版而已。

  迎親只有喜婆和新郎能進閨房,郁心蘭只聽到那大提琴般悅耳的聲音說“赫雲連城來迎娶小姐”,便被迎親的喜婆帶著到父母親面前行禮,聽了父母的訓示後,被郁心和背上花轎。

  花轎離地,輕微的晃動感令郁心蘭心中頓時彷徨了起來,往後,又是另一種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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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1 07:40 PM

第三十七章

  郁心蘭心中彷徨不已,對於未知的未來,仿佛想了很多又仿佛什麼也沒想。時間就在她的混混噩噩中慢慢溜走,直到耳邊猛地響起震天的鞭炮聲,才將她的神智喚醒。

  似乎沒有聽到踢轎門的聲音,一只潔白修長的男性手掌伸到了喜帕下、她的眼前,骨節修長,指形完美,自然地平攤著,卻帶有不可忽視的堅定和力度。

  郁心蘭略一遲疑,將自己的青蔥玉指輕輕地搭在他的指上。

  只搭四指,這是最端莊最生疏的禮儀。赫雲連城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扶郁心蘭走出花轎,然後將大手一放一收,將這只柔軟細膩的小手完全收入掌心,緊緊握住。

  忽來的溫度自小手傳來,郁心蘭的小臉不可抑止地湧上血色,好在有喜帕擋著,不至於太不自在。

  赫雲連城握著她的小手來到階前,新郎新娘要改為紅綢牽引,喜婆在另一邊扶著她,跨過火盆,來到禮堂,好一番折騰之後,終於聽到禮官高唱:“禮成,送入洞房。”

  洞房裡早有丫鬟媳婦候著,見到兩位新人,立即將其引至喜床上坐下。這不過是個形式罷了,因為十四皇子明子期跟在後面就沖了進來,笑嘻嘻地道:“新表嫂莫怪,新郎倌先借我們一下,待敬過酒再還給你。”

  赫雲連城低聲道:“我會盡快回來。”頓了頓,又道:“等我。”說罷與明子期一同出去了。

  房間裡頓時靜了下來。

  未揭蓋頭的新娘子是不能說話也不能進食的,郁心蘭只覺得又累又餓又渴又受罪……受罪是因為床墊下不知放了多少桂圓紅棗花生,硌得慌,偏生又不能隨意起身換地方。

  郁心蘭正在心裡嘟嘟囔囔,房門忽地被人推開,一大群人湧了進來。新房內有定遠侯府的丫鬟,認得來人,忙蹲身行禮,“給程夫人、蓉奶奶、惜奶奶、二奶奶、三奶奶、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芳姐兒、芸姐兒、麗姐兒、玉姐兒請安。”

  聽了這麼一長串人名,郁心蘭知道是侯府的女眷們來了,不禁有些頭疼。郁老太太已經打聽清楚了侯府的人脈。侯爺有七八個兄弟,旁的庶兄弟都在封地上管事,不住在侯府,只有一個嫡長兄住在侯府中的西院,人稱大老爺。因為侯爺自幼便十分出色,而大老爺沒什麼本事,只在軍中混了個低級的文職,所以這侯爵,老侯爺傳給了侯爺而不是大老爺,使得大老爺心理失衡,有事沒事就要鬧騰一下。

  程夫人就是大老爺的嫡妻,蓉奶奶、惜奶奶是程夫人的兒媳婦,三小姐四小姐是程夫人之女,二小姐是侯爺的正妻甘夫人之女,二奶奶、三奶奶是甘夫人所生的二子的嫡妻,郁心蘭的正經妯娌,而芳姐兒是侯爺妾室所出的庶女,芸姐兒、麗姐兒、玉姐兒幾個是大老爺的庶女。

  郁心蘭這廂正理著關系,一道略有些尖銳的女聲咯咯笑道:“咱們來熱鬧熱鬧,大奶奶可別介意啊。”

  郁心蘭不能說話,心中卻明白,新婚三天無大小,就是男子也能來鬧洞房,可她們這樣單獨來,還是乘著赫雲連城不在的時候,只怕不是來玩鬧的。

  紫菱深施一禮代答,“程夫人和幾位奶奶、小姐願來,是我們大奶奶的榮幸,怎會介意。”

  剛才那人又笑道:“好個伶俐的媳婦,看來大奶奶也是個會調教人的,日後府中的當家主線可有人選了。”

  現在府中當家的是甘夫人,日後要傳位,多半也是傳給二奶奶或三奶奶,所以這話怎麼聽怎麼就是挑拔,定是西府那邊的人,就不知是蓉奶奶還是惜奶奶,程夫人雖也愛挑事,但到底是長輩,至少不會當這個出頭鳥。

  她這話一出口,果然就有人不滿了,一道略顯嬌縱的女聲道:“惜奶奶可真會看人,就這麼一句話,她主子就能當主母了?我二嫂三嫂哪個不是名門望族的嫡出千金,哪個不會調教人?”

  惜奶奶忙掩唇裝作驚慌,一迭聲地道歉,“哎呀我只顧著長幼了。對對對,二小姐說的有道理,二奶奶三奶奶都是嫡出的名門閨秀,自然比那些個臨時學的人更會調教人。”

  所謂的“臨時學的人”,不就是指我嗎?郁心蘭輕笑,拐著彎說我是庶出,以為這樣就能打擊到我麼?

  二小姐的性子想來跟她的聲音一樣嬌縱,緊走幾步,來到床邊,郁心蘭隔著蓋頭都聞到了一陣香風。就聽她道:“這床單上的水鴨是大嫂你親手繡的嗎?繡藝很普通嘛。”

  此言一出,一眾女眷皆掩唇輕笑,聲音不大,保有端莊之姿,但也不小,足以讓郁心蘭和屋內眾人聽得清楚。

  郁心蘭不屑地勾唇,這二小姐是個沒腦子的,這些個女眷還附合,這話看起來是污辱了她的繡藝,可換個角度,明知新床上只能有鴛鴦還說是水鴨,說明其沒有見識。若不是她現在不能說話,一句話就能讓二小姐無地自容,讓這些女眷尷尬難堪。

  女子的德、言、容、工都非常重要,二小姐這般取笑,紫菱聽著心裡堵得慌,可她只是個下人,主子說話的時候,她插不上嘴,不然反而會讓人指責大奶奶縱奴無禮,所以只能暗中握緊手中的帕子,垂眸掩飾心中的怒意。

  錦兒等四人亦是如此,垂眸不語。屋內定遠侯府的丫鬟們看向這五人這般模樣,眼神裡帶上幾分輕蔑。

  惜奶奶就是個唯恐慌天下不亂的,笑著笑著誇張地一歎,“唉,以咱們侯府的門第,大哥的嫡妻怎麼也該是個名門嫡女才是。唉,可惜聖意難違,大哥不得不娶個庶出的……”

  “縱是庶出,亦是我的妻子,定遠侯府的大少奶奶。自古長幼有序,嫂嫂如何,由不得弟妹來議論。”赫雲連城不知何時來到了門口,俊眸帶著冷意看向屋內的一眾女眷,一字一句夾著冰霜擲向眾人。
  
  
     
第三十八章

  大約是沒人想到赫雲連城會這麼早返回來,因此冷不丁聽到他的聲音,一眾女眷無不大吃一驚,面露尷尬之色,在他冷嚴的目光之下垂下眼眸或是移開目光。

  自己的媳婦被人呵斥,程夫人覺得面上無光,端起長輩的架子做語重心長狀,“連城啊,惜兒也是替你不值…”

  赫雲連城的聲音更冷,“我覺得很值。”言罷側身做了個“請出”的手勢,光明正大地下逐客令。

  原本在一旁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的喜婆忙上前來打圓場,“各位夫人、奶奶、小姐,新人還沒全禮,不宜有外人觀看……”

  女眷們多少有點怕冷峻的新郎,訕訕地福了福,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喜婆忙引新郎倌到床邊,有丫鬟將盛有喜稱的托盤呈上。赫雲連城用喜稱挑起喜帕,露出一張嬌美的芙蓉面,憑添一室芳華。

  赫雲連城的心漏跳了一拍,他知道她很美,卻不知道會有這麼美,美得令他無法移開雙眼,美得幾乎讓他忘了呼吸。

  郁心蘭原本坦然地抬頭回望,在他灼熱目光的注視下,郝然垂首。

  喜婆咯咯直笑,“哎呀,這可是我靈婆子見過的最美的新娘子了,瞧新郎倌看得都錯不開眼呢。”

  兩個新人都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還好赫雲連城戴了半邊面具,多少擋了些尷尬,掩飾性地清咳幾聲,便自然地坐在郁心蘭身邊,輕輕地卻又緊緊地握住她的小手。

  喜婆為兩人結了發,剪下一小掇放在鴛鴦戲水的荷包內,塞入枕頭下,請新人喝下合巹酒、吃下子孫餃子,便是禮成了。紫菱代大奶奶打賞了喜婆和定遠侯府的丫鬟,指揮錦兒等人為大奶奶梳洗換裝,收拾妥當後,立即領人退出了新房。

  新房內,只留下了兩位新人。

  郁心蘭已經換了一身大紅輕煙羅的高腰襦裙,襯得她腰肢纖細上圍飽滿,輕移蓮步時,煙紗擺動,婀娜生姿。

  赫雲連城毫不掩飾自己欣賞的目光,走至她身前牽起她的小手。

  這一刻,郁心蘭才認真打量自己的丈夫,一身大紅的束腰喜服襯得他身材頎長,未戴面具的左臉俊美得仿佛是天上的神祉……未免讓他覺得自己嫌棄他毀容,郁心蘭建議他取下面具,說是天熱了,怕將臉捂壞。

  若說赫雲連城不感動那可不是真的,只是他素來喜怒不形於色,表情仍是淡淡的,卻依言取下了那半邊面具。

  兩人一起吃了些食物,便得歇息了。看著大紅喜床上那寬兩尺長四尺的白絹,郁心蘭頓時神經緊張,跟他還不算熟,卻要做那麼親密的事,不是沒想過在二人感情濃了後再洞房,可是她知道那樣不可能,新婚第二日清晨就會有喜婆來驗證象征女子貞節的錦帕,所以,今晚這一關她躲不過,一想到此,心跳就開始紊亂……

  習武之人對周遭的感覺十分靈敏,她這般緊張得呼吸急促,赫雲連城自然察覺得到,於是放開她的手輕聲道:“累了一天,休息吧。”說著自己動手寬衣。

  古時服侍丈夫是妻子的主要職責,郁心蘭不敢怠慢,忙近前一步,羞澀地小聲道:“我來幫你吧。”

  “不用。”

  真的不用,已是五月底,天氣雖不算熱,但也不冷了,通常都只需穿三層衣物,赫雲連城只衣帶一解就完事了。

  郁心蘭卻花了半晌,才磨磨蹭蹭地除下外裳。赫雲連城一直坐在床邊極有耐心地等著,待她脫得只剩褻衣褻褲,飛快地爬到床裡側,飛快地撳起蠶絲薄被從頭蓋到腳,眸中忍不住升起幾絲笑意,揭了被子躺進去,然後抱住了正假裝極度困乏的郁心蘭。

  郁心蘭頓時僵成了木板,緊閉的睫毛顫得象風中的樹葉,敏銳地感覺到耳邊拂過一陣灼熱的氣息,隨即,她小巧如玉蘭片的耳垂就被某人溫潤的唇含住,害她心跳立即如同暴雨一般密集,緊張得大氣不敢出,很快地……睡了過去。

  赫雲連城望著近在咫尺的俏麗睡顏,嘴角揚起一抹溫柔的笑意,湊上前在她的臉頰上輕輕落下一吻,隨即翻身而起,盤腳打坐。他的天闕神功只差一點就能沖破最高層,在這萬分緊要的當頭,必須收心養性,專心練功,自然不能圓房。

  運行了一個周天後,窗外天光已漸亮,赫雲連城起身更衣,回眸瞧見喜床上那條潔白的錦帕,不由得微微皺眉。

  新婚之夜不得新郎寵愛的女子會被夫家人嫌棄,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讓小妻子被人指指點點,也不想自己練功的事被別人知道,於是取出一支銀針,戳破指尖,滴了幾滴鮮血在錦帕之上。

  郁心蘭被臉上的癢癢弄醒,睜開迷茫的雙眼後才發覺,是赫雲連城的呼吸拂過她的臉頰將她“吵”醒的,赫雲連城半支著肘撐在她上方俯視著她。

  郁心蘭忍不住俏臉一紅,輕微地掙了掙,察覺自己身體沒有異樣,這才想起自己昨晚居然緊張得“暈”了過去,是不是因此他就“放過”了自己?思及此,不免對他有些歉意。

  赫雲連城攬著她的肩幫她坐起,門外守候的四婢聽到房內的動靜,忙輕聲問,“姑爺、大奶奶,婢子們可以進來了麼?”

  “進來吧。”

  郁心蘭已經起身披上了外裳,俏臉上不動分毫,但心中卻驚疑不定。她看到了錦帕上的血滴,可身為一個現代人,雖然沒有這種經驗,但也知道自己還是完璧,這算是怎麼回事?

  待四婢服侍兩人梳洗過後,赫雲連城握住她的手邊往外走邊道:“一會去上房請安,若你覺得府中人不好相處,我們就搬去東府住。”東府,即是建在定遠侯府東面的公主府,只是住在那邊,長公主就是君,定遠侯就是臣,為免侯爺心生不滿,所以母親和他們兩兄弟都沒住在那邊。

  他已經從小妻子剛才的表情中猜出她有所察覺,但他現在不想解釋,並非他對她不滿意,而是現在還不到時候,等日後時機成熟,他會一五一十地合盤托出。

  只是夫妻之間,若是一開始就有隔閡,日後也很難相處,所以赫雲連城才會用這種方式告訴小妻子,我是在意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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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1 07:40 PM

第三十九章

  聰慧如郁心蘭,自然明白丈夫話中的意思,不由朝他嫣然一笑,正好她也希望等兩人感情濃厚些再洞房,這算是心有靈犀嗎?不管怎麼說,這是個好的開始。

  走了兩步,郁心蘭忍不住停下腳步,歪著頭打量身邊人,他今天走得很穩啊。

  赫雲連城知道她的疑惑,略抬了抬左腳,“鞋底加厚了。”

  “哦。”郁心蘭便沒再問,只是心底疑惑,象他這樣以前健全後來被打斷一條腿才瘸的人,應當是接骨時沒接好才對,怎麼是長短的問題?不過她將疑問壓在心底,待日後慢慢再問吧,現在問得太急,顯得她很在意他瘸腿似的。

  新人住的小院在侯府後院的中段東面,僅在侯爺住的主院和兩位夫人的院子後面,這得益於赫雲連城嫡長子的身份。

  盡管路程不長,但屋外階前早停了一輛內院行走的小馬車,赫雲連城先扶小妻子登上去,與她並肩坐好,指著四周建築向她介紹侯府中的情況,未及說完,上房便到了。

  上房裡已經坐滿了人,赫雲連城牽著郁心蘭的小手走進去,很是讓眾人側目了一陣。有羨慕的、有嫉妒的、有鄙視的,侯爺和長公主見到兩個新人如此恩愛,卻很是欣慰,不禁面露笑容。

  定遠侯真不愧是當年玥國的第一美男子,如今四十有余,仍是異常俊朗挺拔,只是他久掌兵權,鳳目之中威光懾人,令人不敢逼視。赫雲連城並不像父親,倒是與母親有五分相似。大老爺相貌亦是俊美,但喜歡端著架子斜眼看人,顯得氣量不大。

  程夫人應該是個大美人,可她臉上的刻薄生生給她扣了好幾分,甘夫人遠不如郁心蘭想像的美貌,略顯平凡,不過眉宇間英氣十足,有不同於一般婦人的沉穩和大氣,想是這一點吸引了侯爺。長公主是個絕色美人,歲月也沒在能在她臉上留下什麼烙印,珠翠環繞貴氣逼人,連城的眼睛和嘴巴十分象她。

  郁心蘭依次給侯爺、甘夫人、長公主、大老爺、程夫人敬了茶,收下紅包和賜賞,並送出針對各人愛好精心准備的厚禮,長公主大大地誇了她幾句,侯爺和甘夫人的態度不冷不熱,除了程夫人不陰不陽地說了句“侄媳婦費心了”,敬茶儀式倒算順利。

  余下的人都是平輩,而且都是赫雲連城的弟弟、妹妹,郁心蘭只需認識認識就行了。

  二爺赫雲策頗有幾分父親的邪魅,算得上是美男子,只是揉和了些甘夫人的五官,外表比不得連城出色,二奶奶生得十分柔美,氣質嫻靜。

  待赫雲連城帶著郁心蘭來到二爺座前時,二爺懶洋洋地站起身囫圇行了個禮,語氣嘲弄地道:“恭喜兄長‘終於’成親了。”將“終於”兩個字咬得格外重,諷刺意味明顯,舉止怠慢輕忽,一點沒有對兄長的恭敬,可侯爺和甘夫人卻沒有置評一句,視而無睹。

  郁心蘭想起老祖宗說過,雖然赫雲連城被皇上猜忌沒有影響到侯爺的地位,但卻使得他的幾個弟弟都難在軍中一展拳腳,所以幾個弟弟對這位長兄都十分不滿。況且外屆一直傳聞,侯爺有心將爵位傳於次子赫雲策,想必這兄弟不和早就已經鬧到台面上了,所以侯爺和甘夫人才會這般漠然吧?長公主婆婆氣惱不已,卻也只是抿緊了唇,沒有發作。

  她悄悄抬眸看了看,只見赫雲連城寒星般的眼中眸光凌厲,握著她小手的大掌也忽地一下收得很緊。

  就在赫雲策以為這一次的挑釁也會如往常般得不到任何回應,微感無趣之時,忽聽長兄冷聲問,“為何不給長嫂見禮?”

  赫雲策忍不住掏了掏耳朵,追問一句,“你說什麼?”

  赫雲連城冷聲重復,“給長嫂見禮。”

  赫雲策差點噴笑出來,指著郁心蘭道,“她?就憑她一介庶女?”

  郁心蘭垂眸不語,嘴角卻微微下彎,顯出幾分委曲求全的柔順,赫雲連城瞧見頓感心疼,都怪自己,若非自己不夠強勢,又怎麼會讓新婚妻子受種污辱?

  他不由得冷冷瞪向二弟,“不論她是否庶出,只要她是我的妻子,就是你的長嫂,你的禮儀忘到哪裡去了,居然敢當面羞辱長嫂?”言及此,轉眸掃了一眼鎮定喝茶的甘夫人,冷笑道:“《禮書》有雲,父母若喪,長嫂如母。你這不是等於在羞辱大娘麼?”

  這是那個一句話說五個字就是極限的赫雲連城麼?他居然搬出這麼一條理由來將二弟的話堵回去,這不得把甘夫人給氣死?郁心蘭頓時怔住了,若不是垂著頭,怕真掩飾不住臉上的驚訝,不過想到他是為了自己出頭,心頭又微微漾起一份感動,願保護妻子的男人才是好男人啊。她情不自禁地往他身邊靠了靠。

  赫雲連城以為小妻子害怕,立即握了握她的小手,示意一切有自己擔著。

  甘夫人果然被氣暈了,暈得一時沒有反應,端著茶杯呆看著赫雲連城好一會子,才想起來要發作,“光啷”一聲將茶杯摔得粉碎,“這是你為人子女該說的話麼?居然詛咒父母。侯爺,你瞧他……”

  甘夫人話未說完,就被長公主給截住了,“姐姐莫不是沒讀過《禮書》?《禮書》中確有此句,是教導為人弟者,應當尊敬兄長。若按姐姐的說法,難道《禮書》是要詛咒全天下的父母麼?”

  堵得好!郁心蘭暗贊。之前見二弟嘲諷丈夫時,長公主婆婆忍氣吞聲,加之婆婆又只是平妻,她還以為婆婆在這個家中沒有地位呢,現在看起來,婆婆也不是個好惹的,而且還很疼愛兒子,那自己往後的日子倒不會太難過了。

  在口舌上,甘夫人哪是長公主的對手,辯無可辯駁無可駁,只氣得一掌重擊在紫檀木的榻幾上。

  長公主無奈輕搖螓首,鳳釵的垂珠微微晃動,給出良心建議,“姐姐,這可是侯爺心愛的榻幾,你仔細些,下回跺腳吧,地磚總是硬些。”

  甘夫人被激得騰地一下站起來。侯爺淡淡抬眸掃了她一眼,意帶不滿,她只好又氣鼓鼓地坐下。

  侯爺這才放下手中茶杯,平淡卻威嚴地道:“策兒你的禮儀的確是要從頭學學了。”

  一句話判定了是非曲直,赫雲策縱有滿腹的牢騷也不敢表露出來,終是恭恭敬敬地向郁心蘭鞠了一躬,“見過大嫂。”

  有了前車之鑒,二奶奶自然不敢懈怠,行了個全禮,只是打量郁心蘭的時候,眼睛內精光隱隱,接過禮物時還輕聲地道了謝,顯然是個十分內斂十分會隱忍的。郁心蘭心想,這個人可得防著些。

  三爺赫雲傑比二爺還象其父,外表更俊美些,三少奶奶十分漂亮,很精致的五官,千金小姐的嬌氣。兩人在侯爺的注目下,也恭敬地施了禮。

  來到二小姐赫雲慧的眼前時,郁心蘭忍不住想,為什麼二小姐要長得象其母甘夫人呢,還沒有甘夫人那種中性化的英爽氣質,在一屋子俊男美女中顯得十分普通。昨晚鬧洞房的時候,這位二小姐就給郁心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嬌縱、任性、沒頭腦,配上這麼一副普通的外表,以後在婆家就差不多得完全仰仗娘家了。

  赫雲慧見郁心蘭打量自己,嬌縱地哼了一聲,朝父親道:“父親,不論您怎樣說,我都不會給這個庶出的、辱沒咱們侯府的女人見禮。”
     


第四十章

  “哦?老大媳婦你怎麼說?”侯爺聽到二女的挑釁,並不動怒,反而將問題拋給了郁心蘭,明顯不讓兒子再為其出頭。

  赫雲慧聽著父親沒有呵斥自己,不由得萬分得意,小下巴抬得高高的,嬌矜不屑地看向郁心蘭。

  郁心蘭先給了赫雲連城一抹安心的微笑,方向侯爺福了福,恭順地道:“這裡有公爹和兩位婆婆在,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公爹和兩位婆婆都是極講規矩體面的,最會教導兒女,叔子、小姑們都是極知禮數的。媳婦雖是小姑的長嫂,卻也是同輩,日後媳婦還要請公爹婆婆多指點媳婦為人處事的規矩,媳婦怎敢越過去說道小姑?”

  這番話明裡恭順,暗裡卻是擠兌侯爺,你們不是自認為最有大家風范嗎?那麼該怎麼教出守禮的小姐,可是你們當長輩的事兒。

  方才侯爺問她那話,就是給她下套兒呢,她怎麼答都不合宜,說赫雲慧可以不必行禮,等於自己甩了自己一巴掌。這才成親第一天,就被婆家人瞧不起,日後還怎麼立足?說赫雲慧不對,又會得罪甘夫人,也是明著跟小姑子翻了臉。於是只有用禮教和長幼來擠兌公爹和婆婆們,讓她們自己出面訓斥女兒。

  郁心蘭這是在賭呢,早聽說侯爺對甘夫人數十年恩寵不斷,今日見到甘夫人本人,毫無顏色,她便猜想,侯爺定是喜歡性格潑辣的女子,所以與其裝柔弱,不如強勢一點,至少也要讓某些人明白,她也不是可以任人搓圓搓扁的。

  果然,侯爺聞言便笑了起來,扭頭朝甘夫人道:“老大媳婦倒是跟你象呢。”

  甘夫人要笑不笑地輕哼一聲,“我可沒這麼伶牙俐齒。”然後瞪了二女兒一眼,“胡鬧什麼?聖上賜婚的長嫂,豈是你承認不承認的?還不快見禮。”

  赫雲慧看向二嫂和三嫂,這兩人都躲避她的目光,令她頓時氣惱不已,明明昨日就說好,要給這新嫂子一點顏色看的,總不能讓一個庶出的丫頭當了長媳,日後名正言順地接管侯府吧?自己這廂為她們出頭,她們倒好,還假裝不知。

  盡管滿心不情願,但見到父親威嚴的目光掃了過來,赫雲慧還是駭得馬上站起身福了一福。

  四爺是赫雲連城同母的親弟弟,與侯爺生得很相似,是個極出色的美男子,對郁心蘭的禮數倒是周全,但郁心蘭覺得他的態度並不熱情,似乎與赫雲連城並不親近。

  五爺才十歲,長得與侯爺最為相似,小小年紀,就已經生得一副唇紅齒白鳳目灩瀲的妖孽相了。加之跟郁心瑞同齡,對郁心蘭又友好,未語先笑,郁心蘭瞧著就喜歡,若不是屋裡人太多,她真想在他白嫩嫩的小臉上掐上幾把。

  大老爺家的兩個兒子目前都在外放,只兩房媳婦在府中,惜奶奶和蓉奶奶,幾位庶出的小姐表面上看起來怯生生的不多話,郁心蘭與她們友好地相互見禮,送上禮物便完事了。

  見過家中親戚,晚輩們都各自回房用早飯。赫雲連城也回房了,郁心蘭卻要留在上房立規矩,站在婆婆身後服侍。偏偏她有兩個婆婆,還喜歡一左一右地坐在侯爺身側,她只得來回奔波,以桌心為圓點反復畫半圓。一餐飯下來,相當於跑了個三千米,又時值夏季,端的是出了一身香汗。

  長公主接下郁心蘭遞上的香茗,淡笑道:“你也忙了一早上了,回去吧,這不用你服侍了……姐姐,你說好麼?”

  郁心蘭又趕緊走至甘夫人身邊,接過丫鬟手中的茶杯遞上。甘夫人只“嗯”了一聲。郁心蘭如蒙大赦,忙蹲身行禮,全了禮數,才告罪退下。

  出了上房,郁心蘭才狂吐出一口氣,難怪人人都說體面的媳婦不如受氣的閨女,這古代的媳婦還真是不好當啊。隨即又想到,古時的有錢男人身邊總是會有那麼幾個大丫頭服侍著,以赫雲連城的年齡,只怕早就收用過了,可偏偏老太太收集來的信息裡沒有這一條,少不得一會回院子要好好問一問。

  赫雲連城體貼地讓小馬車在正院外候著,郁心蘭登上馬車,不多時便回了她的新居靜思園。

  扶著紫菱的手下了車,郁心蘭便覺得院子裡冷冷清清的,回到屋內,巧兒上了茶,小茜稟報說,“大爺去了前院,吩咐說回來陪大奶奶一同用午飯。二奶奶、三奶奶和西府的惜奶奶、蓉奶奶使人來叫婢子們去取給大奶奶的回禮。……婢子想,原是該她們差了人送過來的,可初來侯府,又怕得罪了人,讓大奶奶難做,所以使了千夏、千雪她們四個去了。”

  郁心蘭立時蹙眉,冷冷地橫了小茜一眼,“你既然知道這事兒不對,怎麼不推說要等我回來請示過,反而自作主張?她們去了多久?”

  小茜被她這一眼掃得心驚,慌忙跪下,“婢子也是怕大奶奶得罪人……”

  “先說她們去了多久?”

  “有一個時辰了。”

  郁心蘭心下更躁,已經有一個時辰了,這幾個丫頭怎麼還沒回來?這幾個人沒事叫了她的丫頭去,只怕沒安著好心思。

  正思量著,四個丫頭各自捧著一個盤子回來了,是四位妯娌送給她的回禮。

  回禮倒都還體面,郁心蘭令錦兒收好,回頭問四千都見了什麼人,被問了什麼話,怎麼回的。四千一一答了,細想想並沒半分不妥之處。可郁心蘭總覺得這事古怪,叮囑眾人,沒事不得出院子,有要出院辦的事,也叫上一名侯府的丫頭相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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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1 07:41 PM

第四十一章

  叮囑過後,郁心蘭覺得安心了些,這才使人喚來院子裡的管事安媽媽。

  剛喝下一碗清粥,安媽媽便進來了。

  安媽媽是名三十余歲的婦人,五官端正,行事嚴謹,看起來是個正派的。郁老太太打聽出,她是赫雲連城乳娘的親妹妹,乳娘待赫雲連城極好,只是去得早,臨終前托他照顧這個新寡的妹妹,赫雲連城就真的將人接了進來,聽說連賣身契都沒簽。

  安媽媽在這靜思園已經有十年了,主管這院子裡大小的事務,今日一早赫雲連城就向郁心蘭介紹過,所以郁心蘭對安媽媽十分禮敬,笑容滿面地道,“安媽媽坐。”

  安媽媽看上去十分講規矩,進屋便行了大禮,對於郁心蘭的讓坐,堅決地辭了又辭,盛情難卻,這才在下首搬了個小杌,挨著邊坐了。

  郁心蘭笑得親切,“媽媽是這院子裡的老人,以後什麼事還是請媽媽管著,我年青不經事,也不熟悉爺的喜好,還要請媽媽多多教導才好。”

  安媽媽忙站起身來,連稱不敢當,“為大奶奶辦事是老奴的本分,還請大奶奶萬莫再說教導二字。不如先由老奴介紹一下院子裡的日常事務,再將院子裡的下人指給大奶奶認識?”

  郁心蘭稱好。安媽媽立即將赫雲連城平日的作息時間和喜好簡要地說了,又將院子裡的下人都領進來,將花名冊交到郁心蘭手中,按名冊先介紹了幾位管事媳婦和婆子,再將粗使丫頭和婆子分了組介紹給郁心蘭,赫雲連城身邊的長隨喜來、運來以及幾個老僕在屋外連廊上給郁心蘭見了禮。

  郁心蘭讓人一一看賞,笑著勉勵幾句,遂揮手讓各人各辦差使。

  錦兒給她換了茶,郁心蘭半輕啜一口,才微笑著問,“怎麼不見平時貼身服侍爺的是哪幾位。”

  安媽媽忙解釋道:“爺原本有兩個貼身丫頭,不過年紀到了,就配出府去了。長公主殿下原本還要添置,被爺給推了,現今在爺身邊服侍的只有喜來和運來。”

  郁心蘭聽了這話,渾身那個舒泰,笑容更加真誠親切了幾分。

  安媽媽見大奶奶沒別的吩咐,便進言道:“大爺現今成了親,院子裡可以有四個一等丫頭,四個二等丫頭,六個三等丫頭。大奶奶定好了人選,老奴便使人報給內總管,這個月開始就能按級領銀。”

  對於陪嫁人員的分級,郁心蘭早就和紫菱商定妥當了的,錦兒、蕪兒、巧兒、小茜為一等丫頭,千夏、千雪、千荷、千葉為二等丫頭,當下讓紫菱將名單給了安媽媽。安媽媽接過後,退出了正堂。

  眼瞧著時辰快到晌午了,郁心蘭記得剛才安媽媽說的赫雲連城的喜好,令小茜去准備好普洱茶。自己則到內室歪了會子。

  不多時,赫雲連城回來,郁心蘭忙跟進裡間,服侍丈夫更衣,出來後,親手接過小茜奉上的茶遞到他手中。

  赫雲連城正覺口渴,手摸著茶杯覺得溫度剛好,便幾口喝下。茶是他喜歡的普洱茶,而且是他認為最好喝最出味的第四遍茶,當下便轉眸瞟了郁心蘭一眼。郁心蘭唇角輕揚,巧笑倩兮,一雙春水般的明眸正盈盈地注視著他。

  赫雲連城心中一動,揮手讓丫鬟們退下,拉著她的手一同坐到大榻上,輕聲問,“院子裡的人可見過了?”

  “回爺的話……”

  “叫我連城。”

  雖然話被打斷,但郁心蘭並未有任何不快,反倒有些開心,他讓她叫他的名字,這說明他是拿她當平等的人看待的,這比那些喜歡端大老爺架子的男人強得多了。於是笑盈盈地改口,“連城,我正想同你說這事。”將自己的安排一一說了。

  連城點了點頭,“院裡的事你只管安排就好,若有哪個不服管的,你再告訴我。”

  郁心蘭又發覺了一項赫雲連城的長處,一開始就想到替她出頭,定是個極顧家的男人,再說這麼些年他身邊也沒什麼通房之類的人,可見是潔身自好,這個男人,值得她真心對待。

  郁心蘭低頭一笑,對往後的生活充滿期待。

  赫雲連城見小妻子如此容易滿足,不由得也眼帶笑意,情不自禁地將她攬入懷中,下巴輕擱在她頭頂。

  郁心蘭的心呯呯直跳,不知是緊張還是期待他接下來會做什麼……可赫雲連城卻只是抱著她,並未有下一步的動作,這讓她有些小小的失望兼失落。莫非她的魅力不足?不然怎麼她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他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人,軟玉溫香地抱了個滿懷,卻連一點想親吻她的想法都沒有……哪怕只是親親頭頂也好哇。

  “想什麼?”赫雲連城從妝鏡中發現小妻子蹙眉煩惱的樣子,忍不住出聲詢問。

  “呃……沒什麼。”郁心蘭慌忙否認,她怎麼能告訴她剛才在希望他吻她吶?真是夠了,活了兩世的人,居然還會發花癡。

  郁心蘭幾乎將臉埋到了赫雲連城胸前,只將插滿珠釵的後腦勺給他看,自以為掩飾得極好,卻不知斜對面妝台上的菱鏡早將她又羞又窘的表情,一五一十地呈現在赫雲連城的眼前。

  赫雲連城的眸中忍不住湧上幾絲笑意,隨即,那璀璨的光芒又暗了下去。他忽然說了聲,“抱歉。”抱歉因我而令你在家人面前抬不起頭來。

  郁心蘭明白他是指的什麼,隨即抬頭俏皮地一笑:“我們是夫妻,夫妻是一體的,何必說什麼抱歉。哪有自己對自己說抱歉的?日後我若是不小心得罪了夫君你,也不會對你說抱歉,這話我今日先摞在這兒,日後可不許惱我。”

  就知道小妻子是個通透的人。聽著這耍賴似的寬慰話,赫雲連城也覺得心境開朗起來,又將她摟入懷中,以前不願說的心事,緩緩地吐出來,“我是家中嫡子,自幼便極得父母疼愛,皇上……亦是。我十四歲便當上了禁軍總領,即便是沾了父蔭,也算是很難得的成就了。

  六年前,皇上領群臣於秋山圍獵,將眾人分為幾組比賽,我和諸皇子分在一組,大殿下一定要去蟒峰獵猛虎,去往蟒峰有一條羊腸小道,地勢極險,回程的時候,正巧遇上了山崩,我只來得及救下九殿下,另外五位皇子和一眾伴讀、侍衛都葬身山底。”

  後面的話不必說,郁心蘭也能猜得出來。同時喪了五位皇子,不用說皇上會有多悲痛多震怒了,對活著回來的九皇子和赫雲連城,不牽怒不猜忌,那是不可能的。

  郁心蘭忙回握住他的手,輕言寬慰,“連城,皇上英明,日後定會明白你是清白的,你一身本事,總能再為朝廷出力,不必急於一時。”

  赫雲連城以前的確是頹廢過一陣子,這幾年早就已經自行開解了,只是見小妻子說得認真,那雙剪水雙眸中全是心疼和真誠,心中倍感溫暖,不知怎麼就不經大腦地問道:“你會陪著我嗎?”

  問完有些期待,卻更多的是羞赧了。
    


第四十二章

  赫雲連城問完便覺得不自在,可是說出口的話哪能再收回?好在他素來冷峻,面上鮮有表情,即使羞赧,也僅是耳根紅了紅,長而密的睫毛連眨幾下而已。

  這個問題用“會”與“不會”來回答就行了,可這是夫妻間第一次坦誠交流,郁心蘭想表達得更完美一點、更真誠一點,在心裡拼命翻騰著詞匯,一時沒注意到他的表情。以往在單位裡,向新領導表忠心那叫一個順口就來,可這會子那些錚錚誓言竟說不出口,最後只能用有力地點頭來配合語言表達,“會!一定會!”同時在心中備注:只要你不納姨娘不收通房。

  “謝謝你!”赫雲連城的眸光轉暖,抬手輕撫上小妻子滑嫩的俏臉,見佳人臉泛粉紅眸波流轉,忽地勾唇一笑,竟有幾分侯爺的邪魅之氣。他輕聲道:“蘭兒的心願我定會達成。”

  真的?真的?你日後真的不會納姨娘收通房?

  郁心蘭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充滿期待地問,“連城,你知道我的心願?”

  赫雲連城附耳道:“你剛才不是想要我親親你嗎?”

  胡扯!沒有的事!郁心蘭頓時窘了,猛地一把將他推開。赫雲連城微挑了挑眉,神情冷峻,仿佛剛才的話不是他說的一秀。郁心蘭嬌瞪他一眼,冷著一張臉調情,這什麼人!

  好在這時錦兒在門簾外稟道:“大爺、大奶奶,飯菜送來了,現在擺嗎?”

  郁心蘭忙道:“擺吧。”

  錦兒和蕪兒忙端著臉盆進來,服侍兩位主子淨手。

  午飯是六葷四素兩個拼盤兩盅羹,因她的喜好廚子並不知曉,這多半都是赫雲連城喜歡的菜色,郁心蘭用心記下。赫雲連城似乎的確是不喜歡有人服侍,蕪兒為兩人添好飯後,他就揮手讓她們退下,吃飯的時候,也嚴守食不言的規矩,細嚼慢咽,舉止優雅斯文。

  用過午飯,赫雲連城便去了書房,郁心蘭歇了會子,算好時間去長公主居住的宜靜居請安。清容長公主剛午歇起來,正坐在大榻上品茗,聽到丫頭來報,忙讓請進來,待郁心蘭見了禮,便笑道:“免了,坐吧。”

  郁心蘭恭順地笑,“多謝婆婆。”

  一名媳婦子搬來一個錦墩兒放在榻邊,郁心蘭側著身子坐了,笑著問起長公主身子可好,順便表達了一下自己願意好好孝順的心聲。

  清容長公主面帶微笑與她交談,和藹地道:“你好好服侍靖兒便是,我這裡有的是人服侍,你不必每日過來請安。甘夫人那邊,逢年過節去請個安就成了。”

  婆婆說不必每日請安,她哪能真的如此,郁心蘭忙站起來表忠心,“媳婦服侍是天經地義的,婆婆如此慈愛,媳婦更要多加孝順,好好跟婆婆學學行事的禮數。”不過甘夫人那,估計是不用每天去請安。

  清容長公主聽到這話便笑了,沒再提不讓請安的事。

  婆媳兩正說著話兒,赫雲征求見,長公主忙道:“快進來。”

  赫雲征進來後,郁心蘭便站起來福了福,“四爺好。”

  赫雲征打量了她一眼,冷淡地道:“原來大嫂在這兒。”

  長公主似乎有些急切,拉著幼子坐到自己身邊,輕聲問,“那事兒如何了,你父親怎麼說?”

  赫雲征的俊臉上閃過一絲怒意,“父親說這事兒得緩緩,畢竟大哥的事還擺在那兒,若我求得急了,會讓皇上猜忌。”說著,他冷冷地掃了郁心蘭一眼,似乎要把她當大哥給怨上。

  長公主的玉面上現出戚容,“皇兄他……”頓了頓安慰幼子道:“你皇舅那娘再去幫你說說,你軍功已經累積了不少,升職是正當的。”

  赫雲征嗯了一聲,又掃了郁心蘭一眼。郁心蘭低頭喝茶,假裝沒聽懂,早聽說赫雲家幾兄弟在軍中都只領了些空閒的文職,原來累積了軍功也很難升職……唉,難怪幾兄弟看赫雲連城都不順眼。

  長公主想是有機要的話要跟兒子說,親切地朝郁心蘭道:“我為沒事了,你回去吧,多跟靖兒相處相處,他只是外表看起來冷點,其實還是挺細心的。”

  郁心蘭正好不想呆了,乖順地起身告辭。

  一夜無話。

  第三日回門。長公主准備了豐厚的禮物,備了整整兩馬車,郁心蘭一早就起來,與赫雲連城先去主院給父母親請了安,才登上小馬車,往府外去。到二門處換乘外用馬車的時候,沒料到會遇上十四皇子明子期。

  明子期一身寶青色暗花常服,白玉束發,眉目純淨唇紅齒白,真是翩翩少年郎。只是大清早地出現在定遠侯府,真是太奇異了,難道是有什麼事要在上朝前跟侯爺商量?

  郁心蘭怔了怔,忙屈膝行禮,“給十四皇子請安。”

  明子期笑嘻嘻地還了一禮,“表嫂有禮。”扭頭朝赫雲連城道:“連城哥這是陪嫂子回門吧?我今日無事,就陪你們走一趟吧。”

  咦?好象沒有人邀請他啊!雖說他是連城的表弟,可哪有人回門帶表弟的啊?

  郁心蘭腹誹,赫雲連城也挑眉,“胡鬧!”說罷不理他,扶了小妻子上馬車,自己飛身上馬。

  可明子期哪是這麼好打發的,自己騎了馬,跟在兩人身後到了郁府。

  郁府大門外早有林管家親自看著,見到四姑爺和四姑奶奶回來了,忙讓人引至二門下車,請到了正院正堂。

  郁老爺和王夫人端坐在上座上,王夫人原來將架子端得高高的,忽瞧見跟在二人身後進來的十四皇子,立即換上了一副和藹可親的笑臉,同時悄悄給身後的許婆婆打了個手勢。許婆婆隨即會意,靜悄悄地退出去。

  郁老爺沒料到十四皇子會來,忙忙地起身行禮。相互見禮過後,十四皇子被請到了上位,郁老爺坐陪,王夫人坐到了郁老爺下首,赫雲連城和郁心蘭則在下位上坐下。

  郁心蘭道:“公爹和婆婆為父親母親准備了些禮品,我讓林管家收下了。”

  郁老爺還沒說話,王夫人就欣喜地道:“親家真是太客氣了!蘭兒,你日後要好好孝順你公爹和婆婆,要將他們當成親生父母來孝順。”完全是慈母的口吻。

  郁心蘭內心裡打了個哆嗦,面上還要恭順地應承。王夫人又和藹地訓導了她幾句,門外便傳來郁玫驚喜地喚聲,“四妹妹回來了?可想死姐姐了。”

  郁心蘭又是一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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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1 07:44 PM

第四十三章

  郁玫一身織錦牡丹褙子粉色撒花宮裙,精心修飾了容顏,瞥見郁心蘭,又驚又喜、急切且婀娜的輕移進來,先拉了拉郁心蘭的手,顯得姐妹情義十足。隨即給父母和十四皇子請安,又輕柔地喚了聲“妹夫”,得了父母的准許,郁玫在郁心蘭的對面坐下。

  赫雲連城自然是要給姨姐見禮的,隨即坐下,眼觀鼻鼻觀心,完全無視對面的美人。

  郁玫不甚在意,未語先笑,“蘭妹妹可真是越發漂亮了,看到妹妹妹夫這麼和睦,我就放心了。”

  呃,你操哪門子的心吶?

  不單是郁心蘭,就連赫雲連城和十四皇子,都覺得郁玫關心得過了。就算是姐妹情深,到底是平輩,想說也得是私下裡說,而不是當著父母親和客人的面,以一種長輩的口氣說出來。

  但王夫人贊許地微笑,覺得十四皇子定會認為玫兒友愛姐妹性情溫柔,而後轉向郁心蘭,“蘭兒,老祖宗和太太、還有你姨娘很想你,你帶四姑爺去請個安吧。”

  哎呀呀,郁玫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兒跑進來,卻只跟她說了一句話,王夫人就要打發她離開,她怎麼好意思拋下這麼好的姐姐吶?

  郁心蘭輕笑,恭順地站起來向王夫人道謝,又歉意地朝十四皇子道:“殿下好意來陪夫君,我們卻要拋下殿下一陣子,實在抱歉。”又轉向郁老爺,“還請父親陪殿下對弈幾局,一會兒夫君自會過來。”

  郁老爺覺得如此甚好,也起身作揖,“還請十四殿下移步下官的書房,下官剛得了副盤田青玉棋盤,正好請十四殿下鑒賞一番。”

  明子期極有興趣,“好。”

  郁老爺側身讓了讓,明子期當先離開了正堂,郁老爺緊隨其後,並回頭吩咐許嬤嬤:“夫人身子不好,快扶夫人回屋。”

  這就是說,夫人的禁足令還未解開囉?郁心蘭滿意地一笑,和赫雲連城攜手離開,先去梅院給老祖宗請安。

  王夫人氣得仰倒,卻又不能出言挽留,使得女兒的心思外露矜持全無。郁玫也很氣惱,但外表還能平靜,示意許嬤嬤扶了母親回菊院。將丫頭媳婦們打發出去,只留下許嬤嬤一人服侍著,郁玫輕聲道:“反正要用過午飯才走的,總有機會見面,不急於一時。倒是之前計議的事,得往後推了。”

  王夫人喝了口茶,心氣平順了些,挑眉道:“改改就成,一會子這般這般……若能一箭雙雕,必是最好。”

  郁玫搖了搖頭,“先給十四皇子留下個好印象再說,那事兒……攀扯不上四丫頭也沒什麼,拿捏住了溫姨娘就是拿捏住了她。母親,你這段時間先別操心,免得父親總不放你出去,什麼事都謀劃不成。”

  王夫人輕笑一聲,“我自然知道。你外公已經將你的畫像和庚帖送去禮部了,應該很快會被宮裡留牌,到時老爺不讓我主事也不成。老太太還差人送了整套的佛經過來,想讓我抄經誦佛呢。哈,可笑。”

  郁玫被宮裡留了牌,日後就很可能是皇妃或王妃,身為郁玫的生母兼郁府嫡母,王夫人就能重掌中饋,這是為了郁府和郁玫的臉面,不論郁老爺和老太太甘願否。

  王夫人陰沉了眼,到那時,溫婉那個賤人,就等著瞧吧!

  郁玫思慮了片刻,蹙眉道:“真不知十四殿下為何會與赫雲連城這般親近……外公說得對,十二皇子也有機會,十四殿下若要登基,必須得籠絡有兵權的人才行。定遠侯手握重兵,卻一直中立,赫雲連城多少有些用處……再說十四殿下與他這般親厚,若是殿下登基,只怕會重用赫雲連城,日後我會常與蘭丫頭見面。”語辭中已經拿自己當十四皇子妃了。

  王夫人取了帕子輕抹嘴角,“你不會是想拉攏蘭丫頭吧?”

  郁玫輕笑,“怎會?”其實她是想找人替了郁心蘭。

  王夫人自是思量到了這一節,也蹙眉發愁,“你日後若想得十四殿下盛寵,身邊總得有人能用。赫雲連城與十四皇子這般親厚,他的妻子就是最好的助力,可蘭丫頭是肯定不會幫你的,只怕還要搬弄是非,必須讓赫雲連城休了她,另換一個跟咱們親厚的。”

  這個道理郁玫哪會不懂,替換的人選好定,幾位舅舅家多的是女兒,煩就煩在以赫雲連城現在的處境,哪有姑娘會願意嫁?

  這母女兩愁得很,郁心蘭卻十分高興,老太太同她一起到槐院見溫姨娘。姨娘的胎兒懷得十分穩,老太太說姨娘喜酸,多半是個曾孫子。弟弟郁心瑞的學問做得十分好,已經被童子學的老師舉薦參加今年的秋闈,現今已經搬到學裡居住,由當代鴻儒施詠先生親自教導。

  赫雲連城不便在內宅久留,請過安便去書房陪郁老爺和十四皇子了。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喜來由林管家陪著來到槐院,站在堂屋外稟道:“稟大奶奶,九殿下有要事尋大爺,大爺入宮去了,走前留話給大奶奶,大奶奶可多留會子,馬車和護衛自會護送大奶奶回府。”

  郁心蘭讓錦兒打賞了喜來,隨口問道:“大爺可有說是什麼事兒?去多久?”

  喜來恭敬地應著,“奴才不知。”

  郁心蘭打發了他去服侍大爺,老太太伸手在郁心蘭的額頭輕敲一記,略為嚴肅地教導她,“蘭丫頭打聽爺們的事做什麼?男主外女主內,就算不是九殿下找姑爺,你也不當問。”

  郁心蘭恭順地應了,心中暗歎,女人居然連問一聲的權利都沒有,這地位也太差了些。在現代,即使是涉及到了某些行業機密,丈夫也會跟妻子說一聲,“我要辦些重要事情,這些天不能跟你聯系”。

  郁心蘭在郁府留到快掌燈時分,才依依不捨地回了侯府。先給長公主請了安,才回到靜思園。赫雲連城還沒回來,她便獨自用了晚飯,等到二更天,才洗洗睡了。

  第二日,郁心蘭醒來後,摸到身邊的被子尚有余溫,枕頭也是皺的,可人已經不見了。錦兒聽到屋內的動靜,與蕪兒端了臉盆和茶水進來,邊服侍郁心蘭梳洗,邊道:“大爺昨晚三更多才回,四更天便走了,說是近幾日不會回府。”

  郁心蘭心裡有些不舒服,風俗說新婚第一個月不能空床,否則夫妻日後會生分,她雖然不會這麼迷信,但若是別人嚼舌根,她這新娘子的地位就更低了,況且出門幾天,干什麼事、去哪兒都不交待一聲,讓她如何回復婆婆?

  喝了碗粥墊了墊底,郁心蘭由蕪兒和巧兒陪著去宜靜居請安。長公主剛梳洗好,聽說她來了,便讓進來。郁心蘭屈膝行禮,正思量著怎麼說丈夫不陪同一起來請安,長公主便拉著她的手道:“好孩子,過來坐。靖兒與九皇子有要事要去築州縣,過幾日再回來,你若覺得閒,就到我這來陪我一同用飯吧。”

  感情婆婆是知道的,只有她這個妻子不知道。

  郁心蘭壓下不些許的不暢快,微笑著道:“只要婆婆不閒媳婦煩,媳婦自然願意多來親近婆婆。”

  於是這一整天,郁心蘭都在宜靜居陪著長公主,直到晚飯後,才回到靜思園。入睡之前,她想,連城願意留訊給父母,是身為孝子的責任,可對她這個妻子,卻只是隨意交待一句,這般大男子的行徑,得慢慢讓他改了才成。
  
  
     
第四十四章

  郁心蘭在屋內與紫菱談話,“這些天你仔細瞧了她們幾人沒?覺得誰可用?”

  紫菱道:“老太太的眼光不必說的,這四個丫頭都不錯。千夏是個機靈的,會揣摩人的心思,事兒辦得巧;千雪雖不愛說話,但眼力勁好,心思細膩,人也踏實,見事做事;千荷口齒伶俐,會攀談,以後打聽消息的事兒可以交給她;千葉女紅極好,人也潑辣,有些事可以讓她去出頭。至於忠心……她們的賣身契都在大奶奶手上,目前自然是忠於大奶奶的,不過,也要找時機試一試。”

  郁心蘭點了點頭,她身邊現在只有紫菱和錦兒是信得過的,蕪兒、巧兒、小茜是王夫人送給她的,她並不想重用,安媽媽是侯府的人,還得慢慢觀察……自然要盡快再找幾個出來。

  紫菱繼續稟道:“蕪兒目前看著倒是個規矩的,小茜和巧兒規矩還是不錯,就是心大,總是打聽府裡其他主子的事,怕不會安分,我本不想讓她倆辦到園子外的差使,可安媽媽每天都是吩咐她倆去廚房催菜,大奶奶現在將園子裡的人交給安媽媽管,我總不好多說。”

  郁心蘭聞言也蹙眉,她剛嫁入侯府沒幾天,總不好一下子就奪了安媽媽的權,但安媽媽若是亂指派差使,日後出了差錯可都得算她的。況且……到底是安媽媽看不出巧兒和小茜不安分,還是故意這般安排?

  正商議著,錦兒在門外稟報,“回大奶奶,喜來遞話兒說,大爺已經回府了,現在在前院侯爺的書房回稟。”

  “知道了。”

  郁心蘭舒了口氣,出門四天,終於回來了。想著分別幾日,不如去迎一迎,便喚人進來梳洗,打扮齊整後出了靜思園。

  在主院的抄手手游廊處,迎面遇見了二奶奶、三奶奶和二小姐。郁心蘭面露微笑,這三人卻仿佛沒看見她似的,半途轉下台階,改走青石甬道了。

  郁心蘭也不在意,繼續往二門而去。耳朵卻聽到二小姐嬌縱地“哼”了一聲。二奶奶問,“誰惹著姑娘了?”三奶奶笑道,“哪有人惹姑娘,姑娘這是感歎呢,女人啊,這輩子靠的就是男人,新婚期新郎就遠行,這新娘子多不得歡心啊,日後怎麼在夫家立足啊。”

  聲音漸遠,只留下一串輕笑。

  郁心蘭微挑了挑眉,前幾日這幾人只當她是透明人,遇見了也不打招呼,今天連城回來了,她們反而說起這茬,是什麼意思?

  思量間,正遇上赫雲連城,兩人一同回了靜思園,郁心蘭讓丫頭們打好熱水香茶,放入內室,便打發她們退出去。赫雲連城很不喜歡身邊人過多,許多事情也是親力親為,連她這個妻子也不讓服侍。

  換過了衣服,淨了臉,赫雲連城啜了幾口茶後,才滿足地長舒口氣,看向郁心蘭問,“這幾日家中如何?”

  “一切都好。”郁心蘭伴著他坐下,微笑道。

  赫雲連城便寬了心,母親說這幾日小妻子都在宜靜居服侍,想來沒遇到什麼人為難。

  郁心蘭細細打量他,見他滿臉輕松,不由得暗歎,他居然就信了,也不多問一句,真是的。她微笑著問,“事辦得順利麼?”

  “嗯。”赫雲連城眸中閃爍著喜悅,應了一聲,卻沒再多一個字,婚後第二天說了那麼多話後,他又恢復成那個冷峻寡言的赫雲連城。

  郁心蘭覺得他比平時高興了許多,於是不死心地追問,“是有什麼好事兒嗎?”

  “可能。”

  呃……比剛才多了一個字。

  郁心蘭表示滿足了,傳了丫頭擺飯。

  連著三天一早,赫雲連城就出門了,這挺不平常的,就連安媽媽都說,他平日裡就是在書房看書,或者練武場習武,這般連續出門怕是幾年都難得一回。

  這天,郁心蘭去宜靜居請安的時候,長公主的興致也顯得極高,卻只讓她福了禮,就放她回去了。

  郁心蘭微笑著應了,眼光在榻邊小幾上的尊一品宮服和頭飾上打了個轉兒,這是要入宮麼?不過平常入宮,也不必穿戴得這般正統的。

  郁心蘭回了靜思園,立即打發了千荷去二門打探消息。

  等了不過半個時辰,千荷一臉興奮地小跑回來,喘著氣稟報,“回大奶奶,大喜啊!姑爺被封為正五品京畿守備,即刻上任呢。”

  這麼說,定是與前幾日出門辦差有關了。郁心蘭聽父親說過,這京畿守備官職雖小,卻領兵二萬,守備京城四門,地位極其重要,不是皇上信任的人,不可能得到這個職位。這是不是表明皇上已經不再猜忌他了?

  不及細想,就有管事的請她到上房去。

  郁心蘭忙乘著軟轎來到上房。侯爺竟提早下朝,與二位夫人坐在上首,面相雖是威嚴,眉宇間仍是流露出幾分喜悅之情。長公主自不必說了,笑得眉眼彎彎,一張絕色的面龐更添風韻,見到她便招呼,“蘭兒,快過來坐,靖兒被封為京畿守備……你可真是靖兒的福星啊。”

  侯爺瞟了郁心蘭一眼,微微點頭,好似贊同長公主的話。甘夫人原本神色淡淡的,聽到這句話鄙夷地扯了下嘴角,發覺侯爺看過來,便將頭扭到一邊,侯爺也不以為忤。

  郁心蘭忙謙虛道:“媳婦哪是什麼福星,是公爹和婆婆們一起扶持著夫君,夫君才會有今日。”說著抿唇一笑,真心為夫君高興。

  終於有他施展才華的舞台了!

  不論是古代現代,男人的事業都是男人心中第一位的存在,何況赫雲連城這樣精通文韜武略的人,抱負更是遠大,他本就不該久困在淺池之中。

  赫雲連城入宮謝旨去了,幾位弟弟都陪坐在正堂之中。郁心蘭偷眼打量,二爺的笑容有幾分勉強,三爺低頭喝茶,神情淡漠,四爺扭頭看向堂外,唇角的笑容很冷。

  連城封了官,說明皇上已經消除了對他的猜忌,三位弟弟也不必再被他連累,卻為何無人真心替他高興?

  主位上的侯爺夫婦三人,已經在商量辦個宴會,邀請文武百官為連城慶賀,時間就定在明日午時。侯爺吩咐管家赫雲忠盡快制好請柬,今晚之前就送至各府。定遠侯府要好好熱鬧一番。

  安排宴席的諸多事情自然是交由甘夫人負責。甘夫人道:“只一日便要安排出數百桌宴席,我這邊怕出錯,二媳婦三媳婦自然是要來幫手的,至於大媳婦……”說著瞟了一眼郁心蘭,接著道:“她剛入門沒幾日,府中的情況不熟,這次就罷了。將你們靜思園時的管事媳婦、婆子派幾個出來,交給老二媳婦分派。”

  長公主有些不滿,不過也知道明日的宴會事關重大,便沒提出異議,郁心蘭對這些小權沒興趣,自是恭順地應承。

  不過她卻沒想到,甘夫人一下子抽走了靜思園七名管事,其中還包括安媽媽和紫菱,她只得讓錦兒先暫時管了園子裡的大小事務,並吩咐其少讓巧兒和小茜出園子。

  第二日酉時初刻,剛剛下朝,文武百官便攜同家眷陸續到達定遠侯府。郁心蘭和幾位妯娌負責在主院的小花廳接待女眷,可郁心蘭根本沒參加過任何貴族聚會,誰也不認識。

  負責迎客的管事媳婦是連勝家的,郁心蘭早早地塞了個大荷包給她,連勝家的一迎進女客,便會介紹一番,郁心蘭邊應酬邊用心記下,免得日後記不住人鬧笑話。

  門口又是一陣喧嘩,連勝家的笑道:“親家奶奶和親家小姐來了。”

  話音剛落,王夫人、郁玫、郁琳和溫姨娘的身影便出現在花廳門口。瞧見了溫姨娘,郁心蘭唇角含笑,忙迎上去屈膝一福,“見過母親。三姐、五妹近來可好?姨娘可好?”

  旁人還沒來得及回答,郁玫便熱情洋溢地拉起了她的手,“妹妹真是大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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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1 07:46 PM

第四十五章

  郁心蘭未及答話,門外又傳:“禮部尚書賀夫人到賀!忠正伯蔣夫人攜家人道賀!”

  禮部尚書家是郁心蘭的大姐郁瑾的夫家,忠正伯家是二姐郁英的夫家,兩家女眷竟一起到達,仿佛約好似的。

  郁心蘭等人忙迎上去,二奶奶三奶奶引著賀夫人蔣夫人和王夫人去了正堂,郁心蘭和惜奶奶陪著同輩的女眷到花廳,相互見過禮後依次坐下。

  說起來,這是郁心蘭第一次見到大姐和二姐,郁瑾像極了王夫人,高貴冷艷,郁英生得漂亮,卻有點不知像誰,郁心蘭成親是,這兩人都托病不來,這會兒乍見,也不好像郁玫那樣裝熟,只一邊跟旁人說話,邊偷偷打量郁心蘭。

  只見郁心蘭一張俏臉只點了淡淡的唇紅,素淨的臉頰白裡透紅,嫩得可以掐出水來,豐潤的雙唇微微帶笑,眉毛、鼻子很像父親,清雅妍麗,一雙眼睛如同注入了春水,眼波脈脈,熠熠生輝,一身正紅的煙羅褙子配絳紅十二幅金紡宮裙,使她顯得端莊大氣。

  再看裝飾,頭上是赤金鑲紅珊瑚的團花釵,翠玉搔頭,赤金鑲紅寶石扁簪,兩耳上的垂墜是眩目的粉鑽,胸前是赤金纓絡項圈,兩只玉手上各戴一只血紅瑪瑙指環,更襯得十指纖長,肌膚如雪。

  郁瑾暗自蹙眉,沒想到蘭丫頭生得這般好,看來,這人選得再挑一挑才成。她彎眼一笑,親切和氣:“四妹大婚之時,偏不巧我病了,沒能親自回門恭賀,還請妹妹見諒。”

  郁心蘭忙起身到:“不敢!妹妹未能去府上探望大姐,也請大姐原諒則個。”

  郁瑾找到了話頭,便拉著郁心蘭攀談了起來。郁心蘭總覺得大姐是在探她的底,於是什麼都含糊而過,刻意顯出沒有個性的樣子。

  此時門外又報,丞相夫人攜家人到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夫人及其家人,自然有許多人想巴結,大伙兒都迎了出去。郁心蘭上前見過禮,就被人群給擠到了一邊,她乘機吩咐蕪兒幾句,才跟在眾人身後進了花廳。

  一番見禮之後,花廳內喧賓奪主,王丞相的嫡親孫女,刑部侍郎王大人的小女王姝成了眾星捧月的那個月,高坐在上位,微帶著笑,矜持的聽著眾人的奉承。

  無人注意自己,郁心蘭正想著乘機開溜,冷不丁身旁一人道:“別看她這麼得意,她那個親姐姐還不是嫁給了忠正伯家的癱子?”

  郁心蘭回頭,原來是御史家庶出的四小姐李清言。李小姐以為郁心蘭有興趣,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聽說忠正伯三公子癱了好幾年了,脾氣特別差,經常動手打蔣三奶奶,你二姐看在堂姐妹的份上去勸架,都被打過幾次呢,蔣三奶奶今日不來,定是被打得鼻青臉腫了。你家三奶奶跟蔣三奶奶是姨表妹,居然問都不問她一句。”

  郁心蘭這才想起來,的確沒見到蔣三奶奶,但三奶奶問也不問一句,確實是冷漠了些。又想到這位李小姐如此傳播旁人的隱私,自己還是離遠些好。

  正巧三奶奶趕過來找她,拉她到一旁輕聲問:“再借我兩丫頭可好?正堂那邊上茶水都忙不過來了。”

  郁心蘭忙道:“好,這就讓蕪兒,小茜去吧。”因為園子裡的管事都被借走,她只得留了錦兒在園子裡管著,也順便看管一下明顯興奮過頭的巧兒。

  三奶奶卻搖了搖頭“你要在花廳裡陪客,身邊沒有丫頭怎行?我去你園子裡借兩個,你不會捨不得吧?實在也是因為你的園子離這裡最近。”

  這宴會本就是為她的夫君所辦,幾個丫頭還能捨不得?郁心蘭忙道:“那行。我園子裡的千夏、千雪、千荷都是辦事麻利的,我讓蕪兒陪著你去。”又特意囑咐蕪兒,“讓千夏、千雪跟三奶奶去。”

  三奶奶笑道:“好。”便由蕪兒引著往靜思園去了。

  郁心蘭見無人注意自己。便向身邊的人告了罪,出了花廳,過了穿堂,走入了丫頭放置茶具的隔間。

  少頃,小茜領著溫姨娘過來,郁心蘭忙扶著溫姨娘坐下,嗔道:“姨娘是有身子的人,何苦還來受罪?”

  一般出席宴會,妾宦們都是站在正房的身後服侍,落不得座的,當然也會有些主母放他們去一旁休息,但王夫人肯定不會有這麼好心,況且客人的丫頭不能近身服侍,她怕王夫人使妖蛾子。

  溫姨娘笑了笑:“已有三個月,懷得穩了,夫人自己也有身孕,近來脾氣好了很多,沒事兒。”

  郁心蘭簡直對娘親的善良無語:“脾氣哪是那麼容易改過來的?那日我驚了馬,王夫人根本沒派人來救我,安心讓我摔死,免得阻了三姐的前程呢。”

  這事兒之前沒說,是怕娘親擔心,現在點幾句,免得這個沒心計的娘親給人害了。

  溫姨娘臉色立時煞白,緊緊抓著女兒的手,半響才放開:“萬幸,你放心,娘親會當心的,何況還有岳如。”

  幸虧這個娘親還沒單純到無可救藥,郁心蘭心寬了幾分,問了幾句弟弟的學業,又叮囑姨娘離夫人遠點。溫姨娘不敢久留,起身回正堂。郁心蘭也回到花廳侍客。

  正午時分,宴席開場。女席這邊,郁心蘭陪著王妹,郁瑾、郁玫等自家姐妹姻親一桌,旁邊兩桌分別是二奶奶的本親姻親,和三奶奶的本親、姻親。

  酒正酣時,郁玫笑著端起酒杯敬到:“咱們一起敬四妹妹一杯吧!四妹妹可真是有福之人,成親不到半月,妹夫便沾了你的福氣升了官。”

  哎喲喲,昨天婆婆在自家人面前贊了她一句“福星”,她都得了白眼數枚,今天郁玫竟當著賓客的面,說夫君升官是沾了她的光,這話傳出去,人們必定覺得她淺薄無知,家裡的妯娌定會認為她想借勢奪權,公婆定會猜測她想爬到夫君頭上去••••哪家會喜歡這樣的媳婦?

  這不!幾記眼刀已經殺到了。
  
  
     
第四十六章

  郁心蘭忙正色道:“三姐這杯酒我可不敢喝。夫君能有今日完全是皇上的恩典,托皇上的洪福,也得益於公公婆婆平日的教誨,與我半點關系都無。”

  若郁心蘭接了酒,便落下不是,若不接,就是郁玫的不是了。

  郁玫見她不上當,只得訕笑:“自然是皇上的恩典•••我是高興妹妹有福氣,一時說岔了。”

  郁瑾打圓場笑:“妹夫日後定會步步高升,四妹是個有福的。”

  同桌的紛紛附和,便將這話蓋了過去。

  直至未時初刻,宴會才結束,丫頭小廝們撤下席面,重新換過茶水、果品,搬開南面的屏風,主院廣場中早已搭好戲台。

  前三折都是武戲,估計是侯爺點的,郁心蘭看得津津有味,二奶奶卻說:“我們女人家不愛看這個,不如去園子裡逛逛,現在荷花開得正好。”

  不少奶奶小姐響應,郁家和王家的女孩子們都往外走。郁心蘭滿心不願大暑天的正中午逛園子,可自己的本親、姻親都去,總不能無動於衷。

  站起來的同時掃了一眼全場,看到甘夫人身後的幾名丫頭時,郁心蘭心中一動,低聲問蕪兒:“看到錦兒和巧兒去哪兒了?明明還在的。”

  蕪兒張望一眼,回到:“婢子不知,不過,好象是錦兒姐姐先離開。”

  郁心蘭沉了臉色,之前她明明說借千夏、千雪她們幾個,三奶奶卻硬要錦兒和巧兒來幫忙,這已很不對勁了。錦兒不是個會躲懶的人,這會兒賓客未散,她會跑到哪兒去?

  蕪兒機靈地問:“要不要婢子去找找?”

  “你去園子裡找千雪她們,要她們四個分頭去找,找到錦兒就要她立即會主院服侍,不許離開半步。若有人阻攔,就說是我吩咐的。”

  吩咐完了,郁心蘭才快步跟上眾人。

  侯府的荷花池占地數畝,正值六月荷花盛放,萬綠襯托著星星點點的粉紅,美不勝收。一行人在柳蔭下,尋了幾張石凳坐下,邊賞風景邊輕聲談笑。忽然,一個才總角的小丫頭跑過來,喘著氣給眾人見了禮,神色急迫道:“稟大奶奶,二奶奶,親家王夫人摔倒了,血流不止呢。夫人讓婢子請大奶奶和親家小姐快些過去。”

  王夫人摔倒了?郁心蘭直覺就想問溫姨娘是不是也摔倒了。可這年代妾室沒地位,她放著嫡母不關心,卻關心庶母,會被人指責不孝。因而她只能焦急地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快給我說說。”

  郁瑾、郁英、郁玫、郁琳卻道:“去了就會知道,快些走吧。”說罷四姐妹拖著郁心蘭便走,還將她夾在中間,似乎怕她跑了。

  小丫頭回道,“婢子只知資親家夫人摔倒了,已請了李太醫去請脈。”

  郁心蘭哦了一聲,回頭吩咐蕪兒:“你回靜思園取盒百年老參來,若不知道地方,問一下千夏,她跟著錦兒收的•••”

  郁玫打斷道:“人參什麼的,還不知道能不能用的上,妹妹先別忙。”

  二奶奶也道:“是啊,親家太太在我們侯府摔倒了,要什麼藥,自然由侯府出,不用大嫂拿私己出來。”

  這就是連訊兒都不讓她傳一個了?郁心蘭更覺得不妙,遂問小丫頭:“郁大人和大爺去了嗎?”

  小丫頭先瞧了一眼二奶奶,方答道:“婢子不知。婢子只負責來尋親家小姐和大奶奶。”

  郁心蘭跺腳:“若一時忙亂忘了通知大爺,讓人指責大爺不孝便不好。蕪兒,你立即去。”

  “唉。”蕪兒脆生生應了一聲,低頭跑了。

  二奶奶和郁瑾、郁玫交換了一個眼神,郁心蘭只當沒看見。

  王夫人被安排在專門攻賓客居住的留芳居的一間內室裡,郁心蘭等人到時,床單什麼的都已經換過了新的,房裡還有著淡淡的血腥味氣。

  李太醫正在給王夫人請脈。因著前頭賓客未散,三奶奶見來了人,便先去主院了。二奶奶在一旁問了聲好,說了幾句寬慰話。郁瑾四姐妹只管拿帕子抹眼角,哭的兩眼通紅,鼻尖卻沒紅。

  郁心蘭瞧在眼裡,心中疑惑更大,也抹了眼角,揉紅了眼睛,哽咽著問:“母親,到底是怎麼回事?女兒必要為您討回公道。”

  王夫人面色慘白,有氣無力,只神色復雜地看著郁心蘭,卻不說話。

  此時李太醫已請完脈,搖頭歎息:“滑胎了,氣血兩傷,得好好休養。”便說邊走到桌前開處方。

  門外一陣腳步聲,赫雲連城陪著岳父郁達直沖了進來。郁達雖對王夫人不滿,但此時見到夫人面色憔悴,亦十分心疼,坐在床邊柔聲安慰。王夫人哽咽道:“是我沒福分為夫君開枝散葉,夫君切莫怪溫姨娘。”

  之前怎麼問都不肯說,這會兒忽然扯到了溫姨娘身上,王夫人還一臉“賢惠”的為溫姨娘求情,只怕是要六月飛雪了,決不能讓她再說下去。

  郁心蘭一臉的悲痛欲絕,追著問李太醫:“我母親的身子已有四個月了,胎兒已然成形,不知是男是女?”

  李太醫怔了一怔,歎道:“是男胎。”

  郁瑾幾個大哭起來:“父親盼了二十年的嫡子就這麼沒了!”

  郁達的眼睛也紅了,雖然他已有了兩個庶子,但這年代嫡庶有別,他還是非常盼望有個嫡子的。

  郁心蘭暗掐了自己一把,撲簌簌滾下了幾滴眼淚,“李太醫,可否將胎兒取出來讓我瞧瞧?”

  李太醫頓時尷尬了,二奶奶忙攔著:“那等污物瞧來作甚?剛才端出去倒了。”

  郁心蘭哭得更狠:“那是我未曾謀面的嫡親弟弟,怎麼是污物?快使人尋了來,讓父親帶回去好好掩埋。”

  郁達也覺得十分有理,欣慰地看向郁心蘭,覺得這個女兒真是貼心。

  郁瑾卻勸道:“父親,咱們過門是客,母親還得在這休養一個月,況且今日侯府這麼多賓客,丫頭小廝們忙得腳不沾地,咱們總不好太過打擾。”

  郁達原本聽了郁心蘭的話,想將未出世的嫡子葬在家中,也全了一場父子之情,這會兒聽長女一勸,又覺得的確是給親家添了麻煩。

  郁心蘭瞟見父親的神色松動,忙靠到赫雲連城身邊,淒淒婉婉地求到:“連城,丫頭們忙不過來,你差幾個侍衛去尋一尋好不好?左右就在這幾個院子裡,問一聲倒水的丫頭就成了。”

  這年代沒有下水道,除了夜香有專人收拾,污水什麼的,多半是倒在院中的土地裡,最多是廚房後的那條暗溝,剛倒不久,要找也能找出來。

  赫雲連城垂眸看了她一眼,應聲到“好”,便出去吩咐侍衛。郁老爺便將要出口的“罷了”二字吞了下去。

  二奶奶和郁瑾姐妹幾個的臉色頓時難看了。

  郁心蘭悄悄打量屋中各人的神色。郁瑾和郁玫緊抿著唇,郁英神色緊張,對上郁心蘭的目光後又心虛的移開。郁琳的目光不離床榻,俏臉上只有對王夫人的擔心。

  二奶奶有些坐立不安,掙扎了一下,終於走到郁達跟前福了福,歉意地笑道:“向親家老爺告個罪,我還得去前面幫婆婆侍客,這••••”

  話未說完,郁心蘭就拉著二奶奶的手,更加歉意地道:“還請二弟妹留下,一會子要給母親取藥熬藥的,我沒在府中當過事兒,還得二弟妹幫我。為了侯府和郁府的和睦,婆婆必定不會怪罪。”

  別走哇,這出戲裡,你的戲份也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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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1 07:47 PM

第四十七章

  二奶奶被郁心蘭強拖著挽留,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只好拿眼睛梭了梭郁瑾幾姐妹。

  郁瑾正暗暗心驚,莫不是被蘭丫頭瞧出了什麼端倪?況且那事兒一時半會也想不出對策,不如舊話重提,先處置了溫姨娘再說。於是,她也懇求道:“還請二奶奶留下來幫襯。”又走至父親身邊低泣:“父親,您可要為未出世的弟弟做主啊。”

  郁老爺也正尋思這個,忍著悲痛問王夫人:“好好的怎麼會摔了?紫絹怎麼不扶著你?”

  王夫人眼中又湧上淚水:“我只是••••”大概太過悲傷,竟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半響才繼續道:“我只是想去解手,剛好溫姨娘也要去,我就只帶了她和紫絹兩個。溫姨娘不知怎麼絆了一下,我們三個都滾下樓梯。”

  郁心蘭心裡一驚,正要詢問,郁老爺已經搶著問出:“那婉兒怎麼樣了?她也有身子了。紫鵑呢?我倒要好好問問她,是怎麼服侍人的!”

  見丈夫這般關心那個賤婢,王夫人暗恨得捏緊了拳頭,語氣嗆人:“當時我就暈了過去了,我怎麼知道?老爺別亂怪人,紫絹和溫姨娘各扶我一邊,是溫姨娘絆了我,跟紫絹一點關系也沒有。”

  郁老爺此時心中焦急,只怕另一個孩兒也不保,哪裡聽得夫人說些什麼,直走至二奶奶跟前,懇請到:“還請賢侄女差個人帶路,我去看看溫姨娘。”

  不必二奶奶吩咐,一名婆子不知從哪個角落裡閃出來,屈膝福禮:“老奴給親家老爺帶路吧。”郁心蘭見是長公主身邊的紀嬤嬤,便沒阻擋。

  郁老爺領首,跟著紀嬤嬤出去了,頭也沒回一下,直把個王夫人氣得差點沒從床上跳起來。

  郁玫睇著郁心蘭:“四妹妹不去看看姨娘麼?”

  其實郁心蘭很想跟去,可又怕她走後,這幾人乘機商量什麼。剛才這幾人的神色頗為慌張,似乎是因她提出要男胎的骸骨而起的。

  郁心蘭冷笑:王夫人的喜脈多半是假的,哪有那麼巧的事,娘親懷孕她也懷孕。而且之前父親因對王夫人不滿,已多日不曾留宿菊院,所以王夫人診出喜脈已有兩個月的身子,之前怎麼半點風聲都沒有?到現在四個多月要顯懷了,又正值盛夏,衣裳輕薄,怕是瞞不下去了,才整出今天這出戲!想來個一石三鳥,既害的娘親流產,又能把髒水潑到姨娘身上,還能順便把自己身上的包袱給卸了。

  郁心蘭想到這兒,狠了狠心,嫣然笑道:“姨娘那自有侯府的嚇人侍候,父親也過去探望了,我還是在這兒服侍母親吧。”

  絕不能讓她們商量出了對策!時隔這麼久,娘親肚裡的孩子保或不保,都已成定居,不能再讓她再受冤屈了。

  郁心蘭拿定主意,往床邊靠了幾步,體貼地問:“母親可想吃些什麼?”

  王夫人心火正旺,當即甩臉子:“你有沒有腦子,宴會剛過幾個時辰,我吃的下嗎?”

  “哎喲喲,這剛落身子的人怎麼中氣這麼足?跟鄉下村婦似的強健。再說了,大奶奶是我媽赫雲家的媳婦,有什麼不對,自有她兩位婆婆教訓,王夫人你還是留著力氣回去訓自己的女兒吧。”

  說這話的是年屆四十仍有顆憤青心的程夫人,她倒不是跟王夫人有什麼過結,她只是看所有丈夫官職比他家老爺高的貴婦人不順眼。

  程夫人跟在甘夫人和長公主的身後,進了屋,眼睛就四下轉,大聲驚訝:“哎呀,親家老爺居然不在呀?啊!是去看那位姨娘了吧?”。

  郁心蘭一臉黑線,前頭說王夫人那段她還愛聽,後面這話可就有調撥之嫌了,這程夫人果然不惹毛所有人不罷休。

  好在郁瑾幾姐妹覺得程夫人就是個潑婦,跟她斗嘴有失身份。而甘夫人和長公主兩個共侍一夫,斗了這二十年,深諳後宅爭斗的種種規則,這到底是親家的家事,她們只想作壁上觀。因而程夫人說得再響亮,也沒人接話。

  甘夫人和長公主各問候了幾句,請王夫人多保重身體。王夫人回了幾句場面話,便拿眼梭長女。

  郁瑾上前福了福,輕柔卻咄咄逼人得道:“侄女有句話想問兩位夫人,還請夫人們原諒則個。”

  甘夫人道:“問吧。”

  “我母親如廁,她與娘親又都懷有身孕,不知道侯府為何不派幾個丫頭跟著?或是讓人傳郁家的丫頭來?”

  因為今日賓客眾多,每家女眷都只帶了一個丫頭貼身服侍,其余的丫頭,侯府另外安排了吃食。若主人有事,再去喚來服侍。郁心蘭不知郁瑾將事兒扯到侯府身上是什麼意思,難道想從侯府撈到什麼好處?

  “唉,這事我知道。”程夫人搶著答,“當時我兩位弟妹正同寧王妃和政王妃說話,沒注意到你母親這邊,我三侄媳婦瞧見你母親起身,立即親自上前問了,是你母親自己不要。我在旁聽得清清楚楚。”

  程夫人這麼一說,王夫人不好再裝,干笑道:“是啊,我沒料到會這樣•••瑾兒不得無禮。”

  郁瑾忙向甘夫人和長公主道歉,退到一旁,心中暗恨程夫人多事,又恨母親行事不當,竟讓人瞧見聽見。

  被小輩質問,甘夫人和長公主面色不佳,沒出聲,屋內一時靜了下來。

  恰好郁老爺看望過了溫姨娘,又折了會來,神情輕松,郁心蘭便猜測娘親沒事。果然,郁老爺向甘夫人和長公主拱手作揖,感謝侯府迅速請大夫救治,保全了姨娘的胎兒。

  甘夫人應酬幾句便想離開,王夫人哪裡肯讓,抹著眼淚道:“溫氏害我摔倒滑胎,自己卻沒事,難道郁家就是沒有嫡子的命?”

  郁老爺聽她當著親家太太的面說些這個,忍不住惱火:“你還說!我剛才問過了婉兒,她腳下一滑,立即松開了扶你的手臂,是你自己摔倒,怨不得別人。”

  王夫人當即火了,拔高了聲音質問:“我說了是她撞到了我,你卻不信,她說什麼你卻相信,有你這般寵妾滅妻的嗎?親家太太,你們給評評理!原本我以為是她無意之失,不想追究,現在,我懷疑是她故意謀害嫡子,少不得要拖去見官的。這賤婢決容不得!”

  郁老爺氣得胡子直抖,又不想當著外人和兒女們的面爭吵,讓人看笑話,一時接不上話。

  甘夫人專心研究地磚,長公主仔細打量手中茶杯,都不想淌這趟渾水。

  郁心蘭暗暗心急,王夫人有個權傾朝野的丞相父親,為人又極是霸道蠻橫,鬧將起來,只怕會要姨娘肚子裡的孩子抵“嫡子”的命。她掃了眼四周,瞧見看熱鬧看得兩眼放光的程夫人,心生一計。

  郁心蘭遞了個眼色個蕪兒,悄悄的挪到程夫人身後不遠,故作神秘的吩咐蕪兒:“你去外面打聽一下,當時有沒有人瞧見,三人是怎麼摔的?只憑母親和姨娘說,的確不妥。”

  程夫人支著耳朵聽到了,忽地想起當時旁邊的小丫頭描述,自認為想通了其中關鍵,當下捏著嗓子笑:“哎喲,親家太太別這麼生氣嘛。我的丫頭可是親眼瞧見了,你摔倒在姨娘和那個丫頭身上,說姨娘害你,可有點說不過去。”

  郁心蘭知道程夫人愛出風頭,顯示自己有多聰明,原本就是她出言攪局,自己再想辦法把話題引到流下的胎兒身上。卻沒想到程夫人的丫頭瞧見了當時的情景,還對娘親十分有利,這可是意外的驚喜了。
  
  
     
第四十八章

  “哪個混帳東西說的?叫她來,我倒要問問清楚!”王夫人拍著床板吼道。

  她現在終於知道被人冤枉心裡堵的有多難受了。她明明知道就是摔到地上!她倒是想摔在溫姨娘身上,可滾了幾個階梯後無法控制住姿勢,要不然那賤婢怎麼會沒事呢?

  程夫人只是聽小丫頭嘀咕幾句“好象”“怎麼怎麼”,可拿不准是否確有其事,又見王夫人氣勢凌厲,瞪著她的樣子似乎要把她吞下肚去,就忍不住往後縮了縮。

  甘夫人見狀氣悶得緊,王夫人在侯府整治小妾,還給侯府冠了個侍客不周的罪名,她十分不滿,只是問遍了丫頭小廝,也沒人知道當時是怎麼回事,不得不忍氣背下了這口黑鍋。剛才聽程夫人的話,似乎可以駁斥回去,甘夫人心裡那個高興,可轉瞬程夫人又蔫了,這個不省事的,這不是給借口讓王夫人撒潑嗎?

  甘夫人心思還未轉完,王夫人已經掩袖哭泣,訴說自己如何命苦,盼了二十年盼來個嫡子,卻滑胎了,還要受人污蔑,被人懷疑。

  郁老爺頓感面上無光,在兩位親家太太面前抬不起頭來,趕忙哄著,直言從未懷疑她,待回府後好好休養,別的不必急。

  王夫人哪裡肯回去?她回郁府肯定又禁足,老太太又發了話,不讓郁玫入宮征選,她們必須留在侯府,這樣才方便走通入宮的環節。

  王夫人當即裝暈,沒法子,甘夫人只好又讓人攔回了李太醫。李太醫一番診治之後,道:“最好暫時不要移動,王夫人恐有血崩的危險。”

  郁老爺當即愣住了,血崩可是會死人的。郁瑾幾姐妹則嚶嚶地哭泣起來。

  甘夫人和長公主也連忙安撫幾句,言辭懇切地請王夫人安心在侯府休養幾日,待身子好些再行回府。

  王夫人乘機提出讓郁玫留下來陪伴,得到滿足後,這才喝下藥汁,安然睡去。

  郁老爺不將便久留,與甘夫人客套一番,甘夫人轉達了侯爺的關心與歉意,讓郁心蘭和剛剛折回的赫雲連城送親家老爺出府。

  路上,赫雲連城道:“只找到了胞衣,沒找到胎兒。”

  郁老爺聞言更覺得悲痛,擺手道:“罷了!罷了!不找了。”

  郁心蘭忙勸道:“父親!還是找到為妙!胞衣和骸骨送去白雲寺作場法事,為弟弟超度亡靈,免得他怨氣沖天,糾纏不放,只怕對姨娘腹中的胎兒不利,母親的身子也難恢復。”

  古人都很信鬼神之說,郁老爺琢磨了一下,便朝赫雲連城道:“那就麻煩賢婿了。”

  郁心蘭扶著父親上轎,順便再添一把火:“母親的身子可虧損不得,民間的大夫亦有些過人之處,不如父親多請幾位名醫來為母親把把脈?”

  郁老爺覺得這句話有些玄妙,不由得多看了女兒幾眼。郁心蘭低眉順目,仿佛完全只是擔憂王夫人的身體,到底沒有證據,她可不想擔上“謗母”的罪名。郁老爺沒有瞧出什麼,可心底已經隱隱埋下了懷疑的種子,“嗯”了一聲便鑽進了轎子。

  郁心蘭屈膝應下,目送四台大轎走遠,才與赫雲連城一同回內宅。

  而此時的留芳居主室內,甘夫人等人已經告辭離開,郁玫打法丫頭婆子們出去,又讓紫鵑、紅杏守好房門,母女幾人圍在床邊低聲議論。

  郁瑾一臉隱忍的怒氣,率先發問:“原本說好的是四妹回門的時候行事,把責任推到她頭上。可你們卻跑到侯府來鬧,就這麼點事,侯爺道個歉,賠點銀錢就能作罷,還要以此要挾侯爺不成?”

  郁瑾越說越氣,冷哼一聲:“三妹未出閣,閨譽要緊,這得罪的話都要我來說。行事之前不來跟我商量一下,卻要我幫著收拾爛攤子!還被程夫人那碎嘴的聽見母親推拒侯府的丫頭服侍,真是•••甘夫人跟長公主哪個心裡不是透亮的?只怕連蘭丫頭都知道你們在打什麼主義了!”

  “現在蘭丫頭揪著胎兒骸骨不放,我看你們到哪裡去弄四個月的胎兒出來?”說道這兒郁瑾就想戳人,當然不敢戳母親,只重重戳了郁玫的腦門幾下,狠聲道:“你平日裡的聰明勁呢?你知不知道這種事傳出去了郁府還有臉嗎?”

  郁玫揉著被戳痛的額頭,柔美的小臉並無半分不安。現在郁玫可是王夫人的寶貝,王夫人見長女訓她,忍不住輕推了郁瑾一把:“打你妹妹做什麼?這是你外祖父的意思。”

  郁瑾一震:“外祖父?”那個權傾朝野,心機深沉,心段陰狠的當朝丞相?

  “為什麼?”她忍不住喃喃的問。

  郁玫輕輕一笑:“姐姐只看到侯府是否高興,郁府是否丟臉這種小事,外公看到的可是關系咱們整個家族能否繼續榮華富貴的大事!”

  郁玫喝了口茶,繼續道:“姐姐說鬧將出去郁府會丟臉,可是鬧得出去嗎?侯府就沒點責任嗎?母親在侯府摔倒,為何甘夫人和長公主過了近兩個時辰才過來探望?還不是先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送走了賓客再說。所以這事兒,只有侯府的人和咱們幾個才知道。”

  “就算侯爺和夫人們猜出什麼,看不起咱們郁府,也只是對蘭丫頭不利而已。”郁玫想到日後郁心蘭被公公婆婆瞧不起,臉上的笑容就愉悅了幾分:“侯府與郁府至老死不相往來,蘭丫頭沒有娘依靠,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呢?”

  郁瑾看著笑得開心的三妹,百思不得其解:“可是,日後十四皇子還要仰仗侯爺的,不是嗎?”

  郁玫搖頭:“外公說不必。外公是文官之首,侯爺是武官之首,你覺得皇上會放心我們兩家親近嗎?可是這一次,皇上為何要把蘭丫頭指給赫雲連城,又立即起復?”

  郁瑾聽得心中一凜,是啊,以往外公和舅舅多次想拉攏侯爺,不是侯爺不理會,就是皇上暗中阻擾、就象她不喜歡手底下的丫頭們抱成一團一樣,皇上也必定不喜歡大臣們之間太過親近,尤其是位高權重的大臣。

  想到外公把持重權四十年,朝中根基深厚,恐有震主之勢,難道皇上要對外公動手了嗎?若是因此才指婚,日後赫雲連城有個什麼罪名,株連九族,可是誅得到王家的。若是郁府早些與侯府鬧翻,倒是有個脫身的余地。

  郁玫見姐姐想通了,又繼續道:“姐姐可曾想過,為何十四皇子最得皇上歡心?”

  這事兒,她的夫君也議論過,郁瑾一點便心裡透亮,當今聖上去年剛做的五十大壽,身子骨康健得至少可以活到七十歲,自然想穩穩的坐在龍椅上。所以對那幾個爭著展示才華,拉攏朝臣的皇子一直淡淡的,反倒寵愛那個只會吃喝玩樂行事乖張的十四皇子。

  “所以,十四皇子不必拉攏侯爺,只要日後能立為太子,這天下遲早都在手裡。”郁玫淡笑道。隨即又陰沉了臉:“跟侯府沒有半點聯系,才是最安全的,若是蘭丫頭被休棄,便罷了,否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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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1 07:48 PM

第四十九章

  錦兒和蕪兒各端了一盆水送入內室的暖閣內,便福了福退了出去。

  郁心蘭用牙刷沾了青鹽刷了牙,見赫雲連城要淨面,忙過去幫他擰干帕子。

  “我自己來。”赫雲連城如往常一般說。並從她手中拿過帕子自己淨面。

  郁心蘭並沒有象往常一樣忙自己的事去,而是站在一旁看著丈夫。還差幾天新婚才一個月,成親前兩人只是見過幾次面,談不上什麼感情,成親後又聚少離多,尤其是幾天前王夫人鬧了那麼一出,她很想知道赫雲連城是怎麼看待她和她的娘家的。

  可赫雲連城已經上任,又是負責守備京畿,每天深夜歸家,清晨她還沒醒又離開了。以致於事情過了四五天,她都沒機會跟他好好談談。

  難得赫雲連城今日休沐,她得好好把握機會,畢竟這年代女子一生幸福與否,都維系在丈夫身上。

  郁心蘭一邊思量,一邊偏頭打量赫雲連城。赫雲連城被她盯得加快了手中的動作,飛快的淨了面,丟下帕子轉身回了內室。

  郁心蘭不緊不慢地跟出來,從錦兒手上接過茶盞遞到他手中,自己邊端上一杯,在他對面坐了下來,邊喝著茶邊暗中打量對面不算熟也不算陌生的丈夫。她剛剛才發覺,赫雲連城臉上那道疤痕有些古怪,確切地說,是疤痕下的肉有些古怪。

  四五寸長的刀疤,還生得紅肉翻轉,按理說疤下的皮膚應該會隨著疤痕或收緊或松弛,總之不平整,可赫雲連城右頰的皮膚卻很光潔。再聯想到他幾乎一出屋子就戴面具,不戴面具時也總以左臉對著自己,又從不讓人服侍淨面,郁心蘭暗自揣測,難道這疤是假的?如果是假的,他為什麼要瞞著她和所有人?要不要問,怎麼問,都是一個難題。

  赫雲連城終於被她盯得生出幾分不自在,抬眸回望著她問:“有事?”

  郁心蘭抿唇一笑,正想說話,卻聽錦兒在門外稟道:“稟大爺,大奶奶,二奶奶來了。”

  郁心蘭訝異,這大清早的,連請安的時候都沒到,二奶奶過來干什麼?

  “快請。”

  郁心蘭說著用眼神詢問丈夫,跟不跟我一起出去?

  赫雲連城搖了搖頭,若是二弟妹找她聊些女人家的事,他在一邊算什麼。

  郁心蘭便獨自來到了偏廳,丫頭們早上了茶水,二奶奶卻只拿著眼睛瞅著內門,見到郁心蘭,面色一喜,起身福了福,笑道:“真是好運,我今早要丫頭們幫我從花園子裡移珠蘭花到我的靜念園,不曾想,竟將那日胡亂埋下的令弟骸骨給挖了出來。只是……這大熱天的,埋了幾日有些發臭,不知大嫂還要不要看。”

  郁心蘭著實怔住了。

  這年代的人很迷信,認為滑胎和早夭的嬰兒不吉利,一般都是盡快埋了,也沒人會去看。所以那天郁心蘭提出要看骸骨時,王夫人她們才會如此驚慌,因為根本就沒有准備。故而她抓著這個不放,卻不曾想過了四五天,居然被二奶奶的人“挖”到了。

  郁心蘭沒有那麼多忌諱,自然是死要見屍的。

  二奶奶便讓小丫頭捧上一個青瓷盅,蓋一揭開,便漫出一股惡臭。郁心蘭掩了鼻,讓巧兒取來一只筷子,翻看。的的確確是一個四個月左右的死胎,皮膚下的肉幾乎化成了水,還沾著些許泥土。她前世的同學中婦產科的醫生,醫院的實驗室裡就有那麼一溜容器,裡面用福爾馬林泡著各個階段的胎兒標本,她曾好奇去看過,所以她認得。

  雖然是盛夏,可郁心蘭還是感覺有一股寒氣從心底漫了出來,直沖入全身經脈,讓她忍不住連打了幾個寒顫,這些人居然為了證明自己是清白的,就去傷害一個無辜的生命。

  二奶奶見她此狀,眼露譏諷,面上卻滿是關心和欣慰之色,柔聲道:“還好找到了,大嫂快差人送會郁府吧,請人來作場法事,聽說嬰靈最是凶悍,免得被怨氣纏身。”

  郁心蘭猛地轉頭看向二奶奶,冷不丁嚇得二奶奶往後一靠。郁心蘭古裡古怪得瞪了她半響,陰森森一笑:“是啊,嬰靈最是凶悍,害他的,幫別人害他的,他會糾纏不休。”

  二奶奶被她陰陽怪氣地語調弄得心底發毛,深吸幾口氣,勉強擠出一絲笑:“時辰不早了,我要去給母親請安了。”

  郁心蘭瞬間恢復了溫柔婉約的大家閨秀形象,站起來相送:“弟妹先請,我晚幾步過來。”

  二奶奶扶著清歌的手,幾乎是用逃的離開靜思園。

  郁心蘭恨恨地捏緊雙拳,陰沉著俏臉想了想,令人從冰庫裡取了幾塊冰放入瓷蠱,讓巧兒送去王夫人暫住的留芳居,總要讓王夫人見一見她的“嫡子”不是嗎?

  巧兒走了後,郁心蘭便與赫雲連城一同去給長公主請安。長公主見到了兒子,心情極好,拉著他坐到身邊,細聲詢問這幾日當差順利否,有何為難之事沒有。赫雲連城恭敬地一一回答。

  郁心蘭面帶微笑得在一旁聽著,心裡卻是連連歎息,自從王夫人鬧了那麼一場後,長公主婆婆待她就遠沒有一開始的親切和善,言語態度都透著生疏和冷淡。她讓千夏花了兩天時間跟宜靜居的小丫頭套近乎,才弄明白其中關鍵。

  長公主倒不是覺得王夫人發作小妾有何不妥,而是王夫人在赫雲連城的起復宴上弄出血光,此乃大凶之兆。對於一個一心盼著兒子出人頭地的母親來說,這是決不能容忍的!可又不能拿王夫人如何,因此,長公主便遷怒到了郁心蘭這個媳婦頭上。

  郁心蘭越想越怒,她只是想生活得好一點,溫姨娘更是個溫順聽話的,王夫人和郁玫卻還要步步緊逼,真是泥菩薩也被逼出了三分火。還有那個無辜的胎兒,不!也許還不止一個!胎兒落下來之前,誰能保證一定是男的?只是為了證明自己真的是滑胎,就傷害無辜的小生命,還有沒有一點點人性?

  想到這兒,郁心蘭暗暗握緊拳頭,一定要蠻橫霸道王夫人和歹毒殘忍的郁玫一個教訓,幫自己、也幫那個小生命出口氣。
  
     

第五十章

  這年代沒有DNA檢測,弄出這麼個死胎,王夫人便腰桿子硬了,見到郁心蘭來請安,也不管姑爺還在一旁,便破口大罵:“你叫巧兒把那污物拿來與我是什麼意思?想害我睡不安寧麼?你這個小賤婦養的賤婢!”

  郁心蘭輕輕一笑:“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母親這幾日不是總遺憾著沒緣見到‘嫡子’一面麼?女兒這是一片孝心呢,哪裡是想害你睡不安寧?小茜,快請母親多看幾眼。”小茜不敢應聲,只低了頭把那只王夫人吩咐丟掉的青花瓷蠱捧上來。

  “你、你、你……”王夫人氣得只抖,偏又無法反駁。

  赫雲連城忽然不鹹不淡加上一句:“蘭兒已是我赫雲家的人,還請岳母言辭慎重。”

  言下之意就是你沒資格再罵她了。

  王夫人氣得雙眼圓睜,有出氣沒進氣了。

  郁心蘭來請安本就是走走過場,隨即與赫雲連城告辭了出來。到外間時,她恍若不經意的問服侍的小丫頭:“我二姐又出去了嗎?”

  小丫頭福了福:“回大奶奶,親家小姐是乘郁府的轎子,回去給郁老太太請安了。”

  請安?郁心蘭冷笑,在郁府也沒見她天天去給老祖宗請安,這時請的什麼安?

  赫雲連城似乎沒聽到她與小丫頭的對話,抬腿先行出屋了。

  回到靜思園,遣退了丫頭,赫雲連城歪在榻上看兵書,郁心蘭湊過去挨著他坐下,支吾著問:“我母親滑胎的事你怎麼看?”

  赫雲連城頭也沒抬地說:“沒怎麼看。”

  郁心蘭氣憤,默了片刻又道:“那男胎今日找到了,還是在花園子裡,你的人卻沒找到,你說怪不怪?”

  赫雲連城的星眸閃過幾絲寒光,才淡淡地問:“你想干什麼?”

  不問想說什麼,而問想干什麼,說明他已看得透澈,也知道小妻子要教訓嫡母了。可郁心蘭卻躊躇著說不說,這件事二奶奶也有份,她不打算放過她,可是在侯府裝神弄鬼,她怕赫雲連城會有意見。

  赫雲連城等了會,不見她說話,便揚聲喚到:“賀塵,楊奇!”

  兩名貼身侍衛應了一聲,快步走近來,站在屏風外會話。赫雲連城道:“大奶奶有事吩咐你們,按她說的辦。”這個態度,就是無論她做什麼,他都支持了。

  郁心蘭高興得差點跳了起來,歡喜的對赫雲連城福了福,繞過屏風對兩侍衛交代細節去了。送走了兩名侍衛,郁心蘭又叫來紫菱問:“我讓你去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嗎?”

  紫菱忙小聲回道:“我讓佟孝家的跟著三小姐,三小姐這幾日都是去的丞相府。王夫人那兒,每天挑三揀四,倒也沒有什麼別的動作,二奶奶只宴會那天在留芳居坐了坐,後來再沒去過,也沒跟三小姐或是郁府的丫頭說過話兒。”

  這就奇了!這件事二奶奶肯定參了一腳,二奶奶是兵部尚書的千金,出身顯赫,與郁家、王家都沒有親戚,到底是什麼利益讓她幫著王夫人?事後完全沒有交集,難道早就得了好處?

  紫菱繼續道:“千荷打聽到一件事兒。二奶奶是前年入門的,不到一年就生下了嫡長孫,可惜不滿周歲就染上了天花夭了。那會兒,三奶奶進門半年左右,剛有了身孕,就是去年八九月的事。”

  郁心蘭心中一動,她進門的時候,三奶奶才出了月子,生下了一名千金,下月初正要辦百日宴。若是三奶奶一懷孕,嫡長孫就病死,會不會太巧了一點?不過天花這病,在古代是極難治愈的傳染病,三奶奶應該也沒法子控制才是,況且她生的是女兒……可若是兒子,不就是嫡長孫?

  郁心蘭想了片刻,吩咐道:“你讓佟孝去打聽打聽,去年八九月間,京城是否流行過天花,病人是怎麼處置的,還有二爺、三爺屋裡的事,讓千夏、千荷去多打聽打聽些,小心別讓人發覺就行。”

  叮囑完了,郁心蘭便回道內室,赫雲連城還在認真看書,她就去取過針線簍子,坐到臨窗的短炕上做活計。

  玥國的官服都要官員自己准備,正式的官服要求甚多,自然是交給府中的針線局,但一身衣服裡裡外外七八層,再加上一年四季的換洗,這一回至少要為赫雲連城置辦四十幾件衣裳,這還只是夏、秋兩季的。

  郁心蘭不會女紅,所以把活計都分了下去,後來在紫菱強烈地暗示下,幡然醒悟,至少內衣、內褲得由妻子親手縫制。她便命人將細軟柔滑的娟、錦等織物,取了白和淺黃兩色,裁了幾身衣褲,她只要負責絞邊和接縫,饒是這樣,仍舊忙了她個頭暈眼花,四五天了,還沒一套成品。

  赫雲連城看完書,抬頭就看見小妻子坐在窗邊做針線,那表情決不同於平日的端莊優雅,蹙起眉峰,咬緊銀牙,苦大深仇地瞪著手中的衣料。他瞧著有趣,便走了過去歪在短炕上,隨手拿起一團白絹展開看。

  “剛做好的,你要不要試試?”郁心蘭一臉媚笑,邀功道。

  “現在試?”赫雲連城抖了抖那條短褲,挑眉問。

  郁心蘭這才發覺自己的提議很傻,而赫雲連城反問的語氣又過於曖昧,房間裡的溫度瞬間就升高了。

  赫雲連城挑高了眉,雙眸中象盛滿了星光,閃閃發亮。他正要再說什麼,長隨喜來在門外稟道:“大爺,侯爺下朝了,傳你去東書房。”

  “嗯,知道了。”赫雲連城起身更衣,出門的時候回頭慢悠悠丟下一句:“還是晚上試吧。”

  不會是要••••郁心蘭唬了一跳,想抬頭看他的神情,卻已只見門簾搖動。

  郁心蘭發了會呆,忽地想到下朝了,父親定會過來探望王夫人,忙收好了針線,領著錦兒去留芳園。

  郁老爺已是來了又走了,勸不動王夫人回府,只好先帶著胎兒骸骨去白雲寺。

  郁心蘭剛進留芳居的院子,上午的那名小丫頭就丟下手中的活,跑過來行了禮,低聲道:“大奶奶,親家奶奶在跟親家小姐說話,不讓人進去。”

  郁心蘭贊賞的瞧了她一眼:“你叫什麼名字。”

  “婢子叫妙環。”

  “嗯,妙環,很好,以後有事告訴我。”郁心蘭說著,從手串上取下一顆小金鈴賞給她。

  妙環欣喜若狂地謝了賞。郁心蘭笑瞥了錦兒一眼,錦兒會意,笑嘻嘻地拉妙環到一旁說話。郁心蘭見四下無人,提起裙子飛快的繞到屋後,盛夏季節,房間的後窗果然是開的。

  她雙手一撐窗沿,便順利地溜進暖閣,悄悄地走到暖閣與內室間的屏風外,偷聽王夫人與郁玫的對話。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錦兒見大奶奶從屋後轉了出來,一言不發的往外走,忙丟下妙環跟了上去。

  郁心蘭回到靜思園,手寫了一張菜譜交給紫菱,吩咐道:“想法子讓紫絹按這做給王夫人吃,這是滋陰補血的。”

  紫菱答應一聲退下了。郁心蘭歪在軟塌上,閉目靜思。她相信紫菱的能力,一定能讓紫絹親手做了送給王夫人吃,那的確是補湯,只不過與府中常作的一道菜同食的話,後果就很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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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1 07:50 P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3-1-21 07:50 PM 編輯

第五十一章

  赫雲連城同父親談完話,回道了靜思園。郁心蘭仍坐在窗邊做針線,蕪兒在一旁為她打扇。赫雲連城想到父親的交待,遲疑了一下,走到她身邊問:“想不想出門玩?”

  “想。”郁心蘭幾乎立即回答:“我們去哪?出去用飯好嗎?”

  這年代的女人出趟門可不容易,因而即使外面熱一點、曬一點,她也不想錯失機會。

  看著兩眼放光,沖自己笑得萬分嫵媚的小妻子,赫雲連城眸中帶笑,伸手捏住了她的小鼻子:“要去就快點換衣,我帶你去白雲山騎馬。”

  郁心蘭興奮莫名,也就不計較他捏著自己的鼻子,害她只能用嘴呼吸了,甕聲甕氣地道:“我更衣,你去叫車,吩咐廚房不用做飯。”

  還支起他做事來了!

  赫雲連城暗自好笑,他就知道這個小妻子平日裡對他恭敬溫順,都是裝出來的。不過他還是松了手,到外間去吩咐打點。

  郁心蘭想到要騎馬了,就逼著蕪兒拿了套丫頭的衣裳過來,窄袖褙子、百褶裙,比她那些婀娜生恣的貴婦裝方便多了。

  換好衣裳,重新梳了個簡單的婦人髻,小油車已經候在花園外了。郁心蘭乘著小油車出了門,在侯府東側門換了外行馬車,赫雲連城早就騎在一匹高頭駿馬上等她了。

  那匹馬,個高腿長,肌肉強勁有力,通身黑得發亮的皮毛,竟無一根雜毛,只四蹄潔白如雪。

  “烏雲蓋雪?”郁心蘭驚叫一聲,想到一會兒可以騎它,就興奮得全身血流加速。

  赫雲連城有些吃驚:“你識馬?”

  郁心蘭得意地一笑,放下車簾,催促道:“快走、快走。”

  在城裡要端著貴婦的儀態,顧全侯府的臉面,想騎馬得到白雲山才行,郁心蘭已恨不得瞬移過去。

  白雲山古木參天,涼風習習,夫妻倆尋了個寺廟用過齋飯,赫雲連城便帶著她騎馬。

  烏雲蓋雪果然是寶馬,馱著兩個人也能急馳如飛,跑了一個來時辰,仍步履矯健。郁心蘭被赫雲連城摟在懷裡,起初有些羞澀,隨即就被飛馳的快感淹沒,在馬背上只覺出輕微的晃動,一點也不顛簸,便生出了獨自騎一騎的念頭,她前世學過騎馬,呃……當然是在公園的小馬場裡學的。

  “不行,踏雪脾氣不好,你控制不了。”赫雲連城直接拒絕,不給半分協商的余地。

  “不會呀,它看起來很乖,而且我會騎馬,我保證不騎快了。”郁心蘭揪著赫雲連城的衣袖,邊拋媚眼邊保證,還同時大力奉承,稱贊他武藝高強,有他在就決不會出事。

  可惜赫雲連城不為所動,抬頭看了眼天色,淡然道:“該回去了。”

  心願沒達成,郁心蘭滿心遺憾,不過她也知道不能鬧得太過,只微微撅起小嘴,讓赫雲連城把她抱下來。

  赫雲連城遞給郁心蘭一塊麥芽糖,用下巴指了指踏雪,郁心蘭心領神會,忙剝開糖紙,將麥芽糖伸到踏雪眼前。踏雪湊過來嗅了嗅,看了眼主人,見主人微微的點了頭,才長舌一卷,吞下了麥芽糖,順帶舔了下郁心蘭的手心,表示感謝,復又轉過頭,擺出了名駒的高傲姿態。

  希望再次萌生,郁心蘭笑靨如花地問:“是不是我跟它熟了以後就可以獨自騎它了?”

  “不行。”

  再次被拒絕,郁心蘭滿腹委屈,咬著下唇,可憐巴巴地看著他,眼神幽怨。

  赫雲連城只覺得心裡某處崩了一塊,恍神道:“待我幫你尋匹溫順的……”

  “溫順的寶馬!必須是寶馬,踏雪這樣的。”郁心蘭笑得明媚,飛快地報出一串馬名“赤兔馬、汗血寶馬、千裡一盞燈、萬裡雲煙獸,隨便哪種都行。”

  那點因她的喜悅而生的喜悅很快化為頭疼,寶馬都是有桀驁不馴的,何況她點的都是萬中選一的良駒,更是可遇不可求,這要他到哪裡去尋來?赫雲連城只當沒聽見,飛快的將小妻子塞進馬車,打道回府。

  “明天我去軍營住幾天,我剛上任,軍務不熟,得多花點時間。”

  吃完晚飯,赫雲連城突然提起這事,看向郁心蘭的目光,不自覺地帶出幾分小心翼翼。

  按習俗是新婚三月不空床,人們都認為新婚頭三個月就分床而睡的話,夫妻很難白頭偕老。

  不過就是個說法,赫雲連城原本不在意,因此新婚沒幾天就陪九殿下去外地辦差。回來後聽到喜來運來向他提到府中的竊竊私語,方想到許多事,並不是他不在意,別人就不在意的。

  當時他想,若是郁心蘭埋怨他,他就向她賠個不是。可是郁心蘭一句埋怨的話都沒有,出於男人的自尊,他當然也不會主動提及,只是對小妻子的寬容大度倍感欣賞,同時想著,以後就在府中好好陪著她。所以前陣子再怎麼忙到深夜,他也會趕回府中休息。

  只是,今日父親交給他一個案子,他不得不去軍營住上十天半個月。

  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泥人也會發火了吧?

  而郁心蘭只是嘴角含笑,調侃他道:“原來今日帶我騎馬,算是先給我賠罪?”隨即揚聲喚道:“蕪兒、巧兒,進了為大爺收拾幾身衣裳。”

  赫雲連城仔細瞧了她幾眼,確認她並無半分不快,這才起身去書房。回來就寢時,發現她仍就著燈光做針線,不由得道:“歇了吧。”

  郁心蘭抬頭笑道:“只差幾針了,總要讓你有身新衣帶去。”

  赫雲連城注視了她片刻,便走到床邊,一面寬衣一面道:“明日若大娘問你今晚的事,你就推說不知,若是父親問你,就據實回答。”頓了頓又說:“小母駒,性情溫和些。”

  他是說,幫她弄匹小母駒是吧?郁心蘭眨了眨眼,今晚的事?難道是栺她要賀塵他們干得事?甘夫人不可能知道吧?

  事實證明,她猜錯了。

  在去宜靜居的路上,郁心蘭就被甘夫人身邊的齊媽媽攔住,稱夫人要見她。

  郁心蘭打發蕪兒去宜靜居給長公主回個話,自己跟著齊媽媽去宜安居拜見甘夫人。

  甘夫人如同傳聞中的直率,開門見山地問:“留芳居鬧鬼,這是不是你干的?”

  郁心蘭露出又驚又怕的模樣,顯得完全不知情。

  甘夫人幾番逼問未果,只好干巴巴地恐嚇:“若是讓我知道誰在裝神弄鬼,我決不輕饒。你先去看看你母親吧。”

  郁心蘭施了禮退出來,到留芳居看望王夫人。王夫人顯然受驚過度,一張臉白得嚇人,嘴唇沒有半點血色,手還在不停得抖著。郁玫神情憔悴,她也是昨晚被“照顧”的對象,不過猶自撐著安慰母親。

  郁心蘭請過安,好心勸郁玫去休息:“我來照看母親吧,還有紫絹幫襯著,沒事的。”

  將母親交給郁心蘭,郁玫還是不放心的,可她昨晚被那個閃著的幽光、飛來飛去的嬰靈嚇得一夜未合眼,也的確是萬分困乏,想著還有紫絹在這兒,便叮囑幾句,回屋休息了。

  郁心蘭讓紫絹持鏡給王夫人照著,自己拿著梳子,邊幫王夫人梳發邊道:“母親喝碗安神藥好好休息……哎呀!怎麼掉這麼多頭發?”

  一大把頭發隨著梳子滑落到錦被上,彎曲成猙獰的曲線。

  郁心蘭不相信似的在原處又梳了兩下,更多的頭發掉了下來。

  “這事怎麼回事?”王夫人驚叫道。扒開發絲,湊到了鏡子前,那處地方的頭發已經脫光了,露出銅錢大小的雪白頭皮,在烏黑的青發間,分外磣人。

  郁心蘭喃喃的道:“冤鬼纏身,這是冤鬼纏身。”

  語氣刻意地飄忽陰森。

  王夫人張了張嘴,仿佛想說話,又仿佛想尖叫,終是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呯”一聲,暈死在床上。
  
  
     
第五十二章

  赫雲連城跳下馬,直接穿過穿堂和外間,走入內室。喜來緊跟進去服侍,嘴裡邊轉達回府時大奶奶讓帶的話。郁心蘭無非是讓赫雲連城愛惜身體,多注意休息之類。

  赫雲連城換過常服,往書房前一坐。喜來提過一個三層的食盒,笑瞇瞇的道:“大奶奶說,這裡面的點心都是她親自做的,請您品嘗。”

  喜來邊說邊麻利的打開食盒,最上一層放著三個小碟涼菜,一碟脆香藕條、一碟酥油魚仔、一碟芝麻肉脯。赫雲連城只瞥了一眼,推開前面的兵書。喜來知道,主子這是打算品嘗了,忙將小碟擺出來,第二層放著大碟小湯包,第三層是冬瓜鴨肉粥。

  赫雲連城嘗了幾品涼菜,顯然很滿意味道,又取了只包子撕開,露出內裡的香菇素肉餡。喜來低聲道:“哎呀,爺您不吃香菇……”話未說完,就見主子咬了一口,輕嚼慢咽,驚訝得他半響閉不上嘴,就因為是大奶奶親手做的,爺連最討厭吃的東西都吃嗎?

  赫雲連城神色自若地連吃了兩個包子,才問:“府中有何事?”

  喜來忙收回神回話:“今日一早親家太太就使人回去傳來了馬車,跟親家小姐回郁府了。……親家太太和親家小姐看著極憔悴,親家太太的頭發脫了大半,快成禿子了。”

  見主子眼睛望過來,喜來忙解釋:“小的沒瞧見,可留芳居的串兒瞧見了,千真萬確。”

  赫雲連城微微點頭:“串兒?”星眸微瞇,唇角抿緊,隱隱有絲不快。

  喜來的臉頓時紅了,他察覺主子想了解與大奶奶有關的事,多事解釋了一句,哪知道將自己的私情給供了出來。在侯府裡,是不允許小廝丫頭們私下授受的。

  喜來這廂悔得腸子都青了,卻不知道赫雲連城重復串兒的名字,不過是因為想到串兒的確是留芳居的丫頭,那麼所說的王夫人頭發快脫光之事就是真的了,也必是小妻子動的手腳,自己以往表明了態度會幫她,她還要瞞下一樁。思及此,赫雲連城心中便有些發堵。

  同樣發堵的還有甘夫人。

  甘夫人身為侯府的當家主母,府中的大事小事多半逃不過她的眼睛,盡管王夫人因為心虛沒將鬧鬼一事宣揚出去,但甘夫人還是知道了,猜測著多半是郁心蘭干的,便加油添醋地匯報給侯爺聽,給郁心蘭定了個目無尊長、妄為逾矩的罪名。

  定遠候卻一點也不激動,眼皮子都不抬地問:“證據。”

  甘夫人一下子就被噎住了。她哪有證據?她不過是問了兩個兒媳,都說沒干,才推測到郁心蘭身上去的。“她一進門就鬧鬼,不是她是誰?連自己的嫡母都教訓,哪有半分孝敬之心?”

  定遠候索性連眼睛都閉上了:“沒證據就別亂說話。再者,就算是她鬧的又如何?這說明她的心是向著咱們侯府的。為侯府趕走討人嫌的客人,一向是你干的事,你們倆性子還挺像,以後多親近親近,府裡的事,也讓她練練手。”

  侯爺這昏昏欲睡的樣子,就表示他不想再被人打擾了。甘夫人只好施禮退出書房,心中暗惱,“那丫頭又不是我的正經媳婦,親近個屁呀!憑什麼要分事給她管?”

  走到半路頓住腳,“去,把大奶奶叫道我房裡來。”

  郁心蘭得了傳喚,忙更衣梳頭,打扮停當,來到宜安居正廳。

  甘夫人端坐上首,二奶奶、三奶奶陪坐兩旁,三人正輕聲商議什麼,遠遠見到郁心蘭的身影,便停下不議。

  郁心蘭上前請了安,甘夫人給讓了座,也不繞彎,直接道:“侯爺說讓你也管些府中的事。我尋思著,日常的采買已經分給老二媳婦和老三媳婦了,不好再細分。眼下正有件要緊的事,十二皇子十八歲的生辰要到了,府裡自是准備了一份厚禮,可這是十二皇子分府後第一次辦壽,侯爺的意思,好禮成雙,多送一份特別的禮去,價錢不論,最重要的是特別。這件事兒就交給你辦吧,給你三天時間,要銀子去帳房支。”

  甘夫人說完便斜眼看著她,借喝茶掩飾,只等她惶恐不安地推拒,好回報給侯爺,不是我不給她機會,是她自己不干。

  哪知郁心蘭在大企業工作多年,深知上司吩咐的工作最忌諱下屬推拒,因而雖覺得三天時間有些緊,卻也恭敬地應承下來。

  這倒是大大出了甘夫人的意料之外,她收集的信息,這個老大媳婦是個庶女不說,還是在鄉下長大的,進京才幾個月,能見過什麼世面,竟敢接應下皇子的壽禮。怕是在逞強吧?或者是想去找長公主商量嗎?

  甘夫人暗自冷笑,遞了個臉色給老二媳婦,便打發郁心蘭回去了。

  “大嫂,請留步。”郁心蘭剛出宜安居,二奶奶就追出來道。

  郁心蘭停下來等她,笑盈盈地問:“二弟妹有事?”

  二奶奶笑道:“不知大嫂想好選什麼做賀禮沒?”

  郁心蘭俏麗的小臉染上輕愁:“我沒經過事,又不知十二殿下的喜好,真不知要選什麼,正打算去請教下公主婆婆。”

  二奶奶換上一副推心置腹的笑臉,輕聲道:“不瞞嫂子說,幾位殿下的壽禮前兩年都是我采買的,原以為這回也是,因十二殿下喜歡狩獵,我早早去尋了張好弓,定金都下了……。”

  郁心蘭立即歡喜道:“那太好了,二弟妹帶我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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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1 07:52 PM

第五十三章

  二奶奶沒料想郁心蘭接得這麼快這麼順,怔了一怔才笑道:“那好。嫂嫂先回去歇著,我忙完手上的事,安排好車馬再去請嫂子,要出府的,尚風軒的兵器,從來都是上門搶的。”

  郁心蘭笑著點點頭。二奶奶匆匆走了,郁心蘭也慢慢回靜思園。

  錦兒沒有說話,蕪兒卻奇道:“二奶奶不是掌著廚房的采買嗎?都要晌午了,對牌還沒有派完嗎?那中午吃什麼?”

  恐怕她是要去布置什麼,郁心蘭笑了笑,忽覺得胃裡一陣翻騰,忙掩著嘴干嘔幾聲。

  兩個丫鬟唬了一跳,郁心蘭擺擺手示意沒事。她不過是因為王夫人被趕回去,又禿了半邊頭,肯定羞於見人,娘親能安安穩穩直到生產,所以心情大好,昨晚多吃了碗飯,加上夜裡抖被子凍了胃,這才有些不舒服罷了。

  錦兒還是有些不放心,嘮念著要去請太醫,被郁心蘭制止了。

  主僕三人邊說邊走,誰也沒多瞧路邊灑掃的幾個婆子一眼,可這幾個婆子卻將她們三人的話聽了去,一個個露出深思的神情。

  飯後歇了午,二奶奶才過來請郁心蘭,兩人同乘一輛馬車,直奔京城最大的兵器行尚風軒而去。

  一路上,郁心蘭不停地搖扇子,心裡嘀咕,侯府難道缺馬車嗎?居然要兩位少奶奶擠在一輛車裡!這二奶奶時不時瞄一眼是什麼意思?

  這時二奶奶正偷瞄過來,被郁心蘭捉個正著,趕緊笑道:“就快到了,嫂嫂一會仔細挑選,不要也沒什麼,那點子定金就當我賠了。”

  說這話還不就是想她買下?郁心蘭暗暗好笑,那天偷聽到郁玫說“只要她出侯府就好辦”今天二奶奶這般鼓動著她出府,怕是跟郁玫合謀好了吧?

  發現了陷阱,理應躲開一些,不過她這人好奇心重,又想著躲過這一次躲不過下一次,不如去看看,興許還能絕地反擊。

  尚風軒很快就到了,隨行的小廝、侍衛將閒雜人等趕開,尚風軒的陳掌櫃請兩位上奶奶上雅間,極有眼色的不讓伙計靠近,親自捧來了三只寬大且長的扁匣進來,打開看,正是三張烏鞘金弦的角弓。

  陳掌櫃一一介紹了選材、特性及制作大師後,感歎道:“如今犀牛角漲了一倍不止,可當時與二奶奶說好了三張弓一萬兩銀子,咱們商行最重信譽,仍是按原價吧。”

  二奶奶露出一個笑容:“難為你們了,不過我是兩個月前下的定金,你們也當是兩個月前進的材料,只是少賺些而已。”

  陳掌櫃陪笑道:“也是,也是。”

  兩人唱了半響雙簧,郁心蘭卻只是喝著茶,發覺這兩人都看向她,才慢吞吞地道:“不過是鑲了幾顆寶石,當不得特別二字。”

  陳掌櫃差點沒被氣暈過去,拿起一張弓強調道:“這可是韋大師親手制的,他已幾年不制弓了,這一張弓就能賣五千兩銀子。”

  郁心蘭放下茶杯,拿帕子抹了抹嘴,淡笑:“那不就妨礙貴店賺錢了,把我二弟妹的定金退了吧。”

  二奶奶沒想到她會拒絕得這麼干脆,連價都不還一下。

  十二皇子最討厭弓箭,二奶奶和甘夫人商量好了,讓郁心蘭花大價錢買幾張弓回去,卻又送不得人,少不得會被侯爺嫌棄,斷了讓其分管內務的念頭……若想二爺繼承爵位,這內院的權就得先抓在甘夫人這房的手裡。

  二奶奶正想著如何不露痕跡地勸說兩句,郁心蘭已經不耐煩地站起身,作勢要走了,並催促陳掌櫃還定金。

  陳掌櫃看著二奶奶,目光絕不友善:“還請二奶奶拿出定金單子來。”

  二奶奶一臉尷尬,表示自己忘了帶,一會兒讓小廝送過來。

  郁心蘭懶得繼續看這兩人演戲,率先出了雅間,到一樓店面的時候,卻看中了一副鋼制的彈弓,笑道:“我倒覺得這個特別。”

  陳掌櫃要笑不笑地道:“這是尋常百姓家孩童的玩意兒,不過五兩銀子一套,怎麼能做壽禮?”

  郁心蘭卻道:“尋常百姓玩的玩意兒,皇子才會覺得新鮮。”說罷吩咐蕪兒付了五兩銀子,讓伙計包好,交給錦兒吩咐道:“讓賀塵送你去京畿營,給大爺瞧瞧合不合用。”

  說著飛快地將手中的帕子塞到錦兒手中,極輕地吩咐:“查下帕子上的茶水裡有什麼。”

  二奶奶沒辦好差有些心神不屬,店裡的伙計不敢攏侯府女眷的邊,誰也沒注意到郁心蘭的小動作。錦兒領了命,跟著賀塵走了。

  二奶奶忽然悄聲說要去淨房,請郁心蘭等她一下,帶著一套匆匆去後院。

  郁心蘭的水眸瞇了瞇,陷阱不會在這裡等著她吧?掃了一眼店外守著的幾名侍衛,又覺得不太可能,還是剛才那杯味道有點不對茶水有問題,反正她一點沒喝,都吐在帕子上了,就是不知能不能驗出什麼來,毒藥應該不至於,這也太明顯了,那會是什麼呢?

  正思量到要緊處,一道難掩驚喜的男聲喚到:“郁姑娘。”

  伴隨著喚聲,一名青衫男子一臉驚喜地騰騰沖下樓來,跑到郁心蘭面前幾步處,拱手施禮,嘴裡熱絡道:“想不到在這裡遇見了郁姑娘,不知姑娘……和令弟別來無恙?”

  令弟?郁心蘭打量了一眼來人,十七八歲的樣子,一身書生裝扮,或許是榮鎮來京趕考的舉子?

  弟弟郁心瑞在京裡念的是童子學,她一個人也不認識,倒是榮鎮小地方,規矩沒京裡嚴苛,弟弟常邀些同窗回家溫習功課,溫氏和郁心蘭都見過,還留過飯,只是此人……她腦子裡沒印象,恐怕認識的是以前的郁心蘭。

  那人還在問郁心瑞的學問如何,不知可否去府上拜會等等,言辭間極有禮儀,但看向她的目光卻十分令人遐想。

  郁心蘭惱道:“請叫我赫雲奶奶。”隨即瞪了蕪兒一眼,蕪兒後知後覺地上前半步,擋住那人直視過來的目光。

  “咦?”二奶奶不知何時出現,驚訝地輕哼,她身邊的丁香立即擋在奶奶身前。

  那少年書生似乎這時才發現郁心蘭梳的是婦人髻,裝扮貴氣,店外還有小廝、侍衛服侍,當下白了臉色,深深一揖:“在下唐突了。”

  郁心蘭忽視二奶奶看過來的探尋眼光,沉聲道:“你既是心瑞的同窗,一會我差人帶你去童子學,他這會兒還沒下學。”

  少年書生又施了禮,跟著郁心蘭指定的侍衛走了。

  二奶奶進前兩步,笑問:“嫂嫂,這位是……?”

  郁心蘭冷笑著看向陳掌櫃:“這要問陳掌櫃,侍衛沒告訴你要清場嗎?怎麼店裡還會有生人?”

  陳掌櫃冷汗直流:“這……這……,黃公子是老板的親戚,早就在樓上了,是我疏忽了,請大奶奶原諒則個。”

  郁心蘭冷冷地盯著他不說話,這年代的好女人多跟陌生男人說句話都是罪過,可這裡店門大開,她身邊有丫鬟,門外有侍衛,並拿不到她什麼錯處,只怕沒這麼簡單。

  二奶奶忙過來打圓場:“罷了,既是令弟的同窗,也沒有什麼,咱們回府吧。”

  郁心蘭這才收回目光,乘車回府,卻沒想到在二門出見到了赫雲連城。

  幾天不見了,這會子忽然見到,郁心蘭只覺得滿心歡喜,忙上前福了福。赫雲連城看著她的眸光溫柔帶笑,轉向上前來見禮的二奶奶時,卻倏然變冷。

  “我去書房給父親請安,你一起去嗎?”

  “自然是要去的。”

  知道公爹下朝了,當媳婦的沒有不去請安的道理,所以二奶奶也跟著一起來了。

  侯爺的心情似乎極好,問了兒子幾句後,看向兩位媳婦,“你們出府了?”

  郁心蘭忙將去挑選送十二皇子壽禮的事說了,二奶奶似乎有些坐不住,因為郁心蘭強調弓是她定的。

  赫雲連城蹙眉道:“十二皇子臂力小,最討厭拉弓了,你沒買最好,只是……二弟妹怎麼也不問過大娘的意思便私自下定?”

  二奶奶小心地瞧了眼侯爺的臉色,惶恐至極,“是我魯莽了,不過,我是用自己的銀子定下的,也可以退。”

  誰能告訴她,原本要算計郁心蘭的事,最後怎麼算計到了自己頭上?
  
     

第五十四章

  二奶奶鐵青著臉回到靜念園,二爺赫雲策心情極差,見到妻子這幅模樣,更覺晦氣,喝道:“哭喪著臉給誰看呢?”

  二奶奶嚇了一跳,忙擠出笑容湊過去:“我這不是剛被父親呵斥了幾句……”

  話沒說完,二爺便狐疑地打斷她:“父親呵斥你做什麼?你犯了什麼事?”

  也不怪他生疑,定遠侯掌管八十萬兵馬,每日裡軍務多得忙不完,從來不管內宅的事,即便是親眼看到媳婦、小妾們犯了事,也只會提點甘夫人,要甘夫人去處罰。

  二奶奶也覺得自己運氣背,將事情源源本本說了,二爺直罵她沒腦子,“這種事怎麼不讓三弟妹去?就算嫂子買下那弓,父親若知道是你帶她去的,能不怪罪到你頭上來?你怎麼就那麼喜歡被老三媳婦拿著當槍使?”

  “父親以前從來不管這種事,弓買好了也是母親拿去給父親看,自然是母親說什麼就是什麼,母親又怎會說出我來?”二奶奶委屈地道。主意是三奶奶出的,她就是怕功勞全被三奶奶搶走才特意去的。

  二爺雖覺得這回可以歸為媳婦命背,趕上父親親自過問了,可少不得還要訓斥幾句:“你離三媳婦遠點,你不是她的對手,別忘了世子之位還沒定,咱們玥國是立賢不立長的,老三媳婦出的主意,肯定是對老三有利的。”想到剛得知道的事兒,更怒:“父親竟將那麼好的差使派給大哥,明明是我管轄之事,那可是大功一件!”

  二奶奶驚訝:“父親怎麼忽然偏心大哥了?”

  二爺不耐煩地揮揮手,趕蒼蠅一樣揮開她,“父親只是給我們幾兄弟均等的機會,你別拖我後腿就行。”

  二奶奶想起一件事,俯首耳語,二爺驚道:“大嫂有身孕了?”

  ……

  靜思園內

  郁心蘭正給赫雲連城賠不是。

  赫雲連城聽說小妻子和二弟妹出門挑兵器,特意趕回來,就怕她吃虧,郁心蘭心下感動,笑盈盈地道謝,赫雲連城卻涼颼颼地丟出一句:“謝倒不必,只要你別有事瞞著我就行。”

  意有所栺啊!

  郁心蘭深刻地自我反省,應該是王夫人脫發那事兒,忙主動交待,只是讓王夫人吃了兩種相克的食品,停吃後就會慢慢長回來的。

  赫雲連城聞言暗松了一口氣,他原擔心郁心蘭使人去外面買了什麼藥,容易留下蛛絲馬跡,總得想法子替她抹去,現在倒不必了,卻仍對她的隱瞞有些介懷,冷著臉瞥她一眼,自顧自地拿出本書看。

  郁心蘭再深刻反省,將今日在尚風軒遇見弟弟往日同窗黃公子一事坦白了,解釋道:“我早不記得他了,聽他問起心瑞,便讓人帶了他去。”頓了頓,又惱怒道:“只是府裡的小廝侍衛,明見憑空出來一個人,竟無一人上前來,二奶奶恰好趕在那時候辦事去了。”

  她眨了眨眼,不知道這樣說,他聽明白了沒有。

  赫雲連城眼中閃過一片冰寒,沉聲道:“改日我會處置他們,你別管了。”

  這便是要尋借口處置那些小廝和侍衛了,以這件事來處罰,怕他們私下傳什麼難聽的話,這既是護住了郁心蘭,也為她出了口氣。

  郁心蘭見幾件事情坦白出去,他也不惱,難得他既不愚孝,處事也不拘於俗禮,心下對他的好感又多了一層,就下意識地往他身邊挪了挪。

  赫雲連城察覺到妻子的小動作,眸光頓時柔和了許多,叮囑她道:“若有什麼為難之事,就派人到京畿營來尋我,帕子上的茶水查不出來的,你日後飲食主意些,有父親在,諒她們也不敢做什麼太出格的事。”

  頓了頓,他伸手抬起郁心蘭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府裡的東西不必去爭,我自會努力上進,求個封妻蔭子的。”

  “嗯。”郁心蘭羞澀的垂眸應承,心中卻歎道,有些人就喜歡以己度人,自己想搶的東西,就以為別人也會搶,再讓也沒用,他根本不會相信。

  要說她跟甘夫人、二奶奶她們有什麼過節呢?無非就是她們不想讓赫雲連城繼承侯府的一切罷了。不過甘夫人有兩個兒子,都已成家立室,這一碗水可不好端平。或者,讓二爺、三爺自己斗去?

  正想著,錦兒在門外稟道:“大奶奶,廚房送湯盅過來了,您要端進來嗎?”

  “端進來。”郁心蘭應了一聲,朝丈夫笑道:“你剛不是說餓了嗎?”

  侯府有少食多餐的好習慣,兩次正餐之間,大廚房都會給各位主子送上一份湯點。因今日赫雲連城突然回府,廚房不知道,仍只送了郁心蘭的份例。

  郁心蘭本不喜歡大熱天的吃補湯,便吩咐錦兒只盛給大爺。

  端著托盤進來的巧兒一聽這話,臉上閃過一絲驚慌,端出笑容勸道:“奶奶,這是雞絲干貝湯,滋陰補血,女人吃了最好的,還是您吃吧,婢子馬上去廚房再傳一份大爺的湯點來。”

  郁心蘭道:“不必了!外頭太陽毒著呢,何必跑來跑去。”

  錦兒素知她的喜好,便轉身去多寶格取那套粉彩纏枝牡丹的碗筷。郁心蘭將針線簍子放在炕桌上,沒法放托盤,巧兒忙又轉頭往小圓桌去。

  “啊呀!”

  巧兒轉得過急,與錦兒撞在一起,托盤裡的盅摔在地上,湯水濺了一屋。

  赫雲連城眸光一寒,拂袖大步走了出去。巧兒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住口地道:“婢子該死!婢子該死!”

  郁心蘭沒有理她,吩咐錦兒收拾干淨,追著丈夫去了書房。

  赫雲連城坐在太師椅上,手中玩著一枚飛鏢,面容冷峻,眼神陰沉地可怕。聽到她走進,眼也不抬地道:“將那盅湯水留些交給賀塵。”

  郁心蘭抿唇一笑:“我已經暗中吩咐錦兒了。”

  赫雲連城微訝的地看著妻子。他是習武之人,眼神銳利,看得出巧兒是故意撞向錦兒的,她也發現了麼?

  郁心蘭笑著指指外面的日頭:“巧兒最喜歡躲懶,偏偏去廚房傳飯的事兒干得起勁,多曬都搶著去。”

  赫雲連城聞言瞇了瞇眼,片刻後方道:“你慢慢查,我留賀塵在這裡助你,一切待我回府再說。”

  郁心蘭笑著應了,赫雲連城想在書房歇一下,她便回了正房。

  巧兒仍跪著,哭得兩眼通紅,見到郁心蘭便哭求:“求奶奶饒恕婢子這一回。”

  郁心蘭在美人榻上坐下,和藹地笑:“你跟了我也有段日子了,何時見過我為這等事罰人?快起來吧,妝都花了,回屋洗洗去。”

  巧兒磕了三個頭,千恩萬謝地走了。

  湯水潑濕了地面,香味還漫在屋中,嫁進來一個月,湯水可沒少喝,不知哪些加了料哪些沒加料,是王夫人、郁玫的意思,還是侯府哪一位的意思。

  郁心蘭胡亂想了會子,最後決定等查出湯水裡加了什麼,再來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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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1 07:54 PM

第五十五章

  那日,赫雲連城用過晚飯便回京畿營了,湯水中加的藥物不是一般大夫可以辨別得出的,賀塵帶著保存好的一點湯水連夜去往外地尋找一位名醫。

  因赫雲連城說所謂的“特別的壽禮”,只是湊個好事成雙罷了,郁心蘭便讓紫菱去尋一件吉利些的繡屏或畫屏。三日後,紫菱尋了件十八牡丹的雙面繡三扇的小坑屏,紫檀木的框,精致富貴,每面九朵艷麗牡丹,每屏三朵,繡功精湛,且數字拆開組合都十分喜氣。原是別人訂制的,不知何故又不要了,被紫菱買下。郁心蘭忙拿去交差。

  甘夫人挑剔地打量半響,不屑地輕哼:“繡屏宮裡還少了麼?十二皇子會覺得稀罕才怪。”

  宮裡面什麼東西都不少,除非是真正的龍鱗鳳毛,否則送什麼都不過是錦上添花!

  當然,這話只能在心裡說,表面上郁心蘭恭順聽訓。

  二奶奶忙打圓場:“母親,反正最後要由父親定奪,不如我們再挑一樣,一起給父親看。”

  三奶奶思量道:“十二皇子好象喜歡弈棋,我記得庫房裡有一套墨玉和白玉制的棋子。”

  甘夫人點了點頭,朝郁心蘭道:“這事兒你沒辦好,就由你去找出來。”話罷吩咐單媽媽帶路。

  單媽媽是侯府老人,丈夫是侯府管家,平日裡對甘夫人極為恭敬,但實際心中只認侯爺為主子。

  郁心蘭見是單媽媽帶路,忙客氣地一福,令蕪兒回去多喚幾個人來。

  單媽媽忙側身避禮,又回了一禮,笑道:“大奶奶不如去傳幾名侍衛過來,老奴記得棋子放在貨架高處,咱們要拿可不容易。”

  侯府不同於別的府第,侍衛哪個園子都派了四名,白天在園子裡守衛,晚上統一歇在前院。

  蕪兒去傳侍衛不提,單媽媽引著郁心蘭和錦兒繞過花園,來到後院的庫房重地。

  整個庫房是個四合院,十數間房,打開其中一扇房門,一排排的貨架上放的都是名貴精細物件,有玉制擺件、鑲寶石盆景等等。

  單媽媽邊找邊走,停在第三排貨架處,道:“應該是在這個架子的頂層。”

  正說著,蕪兒領著侍衛趙明來了,趙明是分在靜思園的,向大奶奶按刀鞠了一躬,便去取了梯子,搭在貨架上,就要爬上去取單媽媽指點的那只檀木匣子。

  “等等。”郁心蘭的安全意識很強,示意錦兒和蕪兒一人挾住一邊梯子,免得梯子打滑。無論趙明怎麼保證沒事兒,她都不肯改變主意。

  趙明無奈,只得登上有二美相扶的梯子。

  貨架足有八層高,直達屋頂,趙明才登了一半多,就聽“咯吱”一聲,梯子滑出數寸,幸虧錦兒和蕪兒用力扶住,趙明只在上面晃了兩晃,又穩住了。只是梯子的斜度越大,挾扶的力也要得越大,兩名丫頭額頭上滲出些細汗,郁心蘭趕緊上前幫忙,手將扶上梯子之際……

  “啪”一聲脆響。

  郁心蘭只覺得梯子重重往旁邊一斜,嚇得她忙往旁邊一跳,便聽到幾聲“光當”碎響。

  待定睛細看,原來是梯子有道橫桿斷了,趙明忙一個鷂子翻身,凌空躍了下來,梯子卻因他足尖用力一點,往一旁斜去,蕪兒無力扶持,反被梯子壓倒在地上,連帶撞下幾件瓷器玉器,碎了一地。

  趙明一臉驚慌,忙扶起梯子擱在一旁,單膝跪下,道:“屬下無能。”想到那幾件玉器不知價值幾何,自己陪不陪得起,臉色更是慘白。

  郁心蘭盯著他手上的匣子:“棋子未散落吧?”

  趙明趕緊雙手遞上,幸虧他抓緊了這個盒子。

  蕪兒已被扶了起來,只是摔疼了些,倒沒什麼大礙。錦兒忙著收拾地上的碎片。

  郁心蘭默不作聲地走近貨架,拿腳在地面蹭了蹭,很滑,非常滑!難怪梯子一受力就往後面滑。她又蹲下來看了看梯子,很結實的那種榆木梯,斷掉的那根橫桿看起來很舊,似乎是朽了造成斷裂,她伸手摸了摸朽木處,放在鼻下一聞,頓時瞇起了眼睛呢,有一股沖味,她化學不好,分不清是硫酸還是鹽酸,但可以肯定有人抹了加速木頭腐朽的東西。

  “單媽媽,庫房鑰匙除了你外,還有何人有?”郁心蘭平靜地問。

  “還有老奴的相公。”

  “進出庫房有沒有記錄”

  “有,何時、何人、取了何物,作何用途都有記錄。”單媽媽邊說,邊走到門側的小桌裡取出了一個帳冊,翻開來給郁心蘭看。

  上面清楚地記錄著,前一次進庫房是三個月前,單管家,領人來取了五件玉器,作為送到郁府的聘禮。

  郁心蘭將冊子遞回給單媽媽,輕愁地問:“打碎的物件,要賠的嗎?”

  單媽媽瞧了她一眼,恭敬地答:“要賠的。”

  郁心蘭輕笑,“若是被人誣害的呢?”

  ……

  用過午飯後,郁心蘭靠在寶藍福字紋的大引枕上做針線,在靜思園兩進的大院深處的主臥內室裡,仍能聽到外面的喧嘩。

  錦兒邊為她打扇邊道:“也不知查不查得出來。”

  郁心蘭冷笑,今日的事,看起來好象只是她損失點銀子,但若不是她有安全意識,讓兩個丫鬟扶著梯子,只怕趙明爬到一半,梯子就會倒下來。趙明自不會有什麼事,但梯子肯定會撞翻一兩排貨架,那站在一旁觀望的她就極有可能被貨架砸傷。而且玉器瓷器碎了一地,僕人們肯定會用掃帚去掃,而不是象錦兒那樣用手捏起,那麼地面上的滑石粉也就無處可尋了,梯子也會被處理掉。

  看起來是多麼的偶然!多麼的意外!她受了傷還得賠銀子!

  可惜被她給一狀告到了甘夫人面前,有憑有據,甘夫人不得不給她一個交待。

  紫菱問:“奶奶要去看看審些什麼嗎?”

  郁心蘭意興闌珊地搖頭:“最後審出來的,也不過是些蝦兵蟹將,何苦累這一趟。”

  說著心頭湧起一股悲涼,她就真的這麼礙甘夫人和二奶奶她們的眼嗎?

  情緒低落間,蕪兒打簾進來,稟道“奶奶,賀侍衛有事求見。”

  賀塵回來了,這麼說湯裡加料查出來了?

  郁心蘭心情一振,忙道:“快請進。”
  
  
     
第五十六章

  屏退了左右,賀塵取出一封信呈給郁心蘭,嘴裡卻說著“大爺讓問安”之類的話。郁心蘭拿出信紙,展開細讀,上面寫了八味藥名,她只認識一兩味,都能算上是補品。

  賀塵壓低聲音介紹:“寧大夫說,前面五味性寒,都能制藥膳,夏日服用是可以的,單獨一味都沒有禁忌,但五味放在一起,多服幾次,就容易造成寒症,不易受孕,若長時間服用,則會……不孕。”他頓了頓,瞧了一眼郁心蘭的臉色,只覺得奶奶無悲無喜,不知在想什麼,繼續道:“不過,後面這三味是熱性活血的,與前幾味藥性相沖,所以這湯喝下去問題不大。”

  活血?郁心蘭記得原來有位女同事就是因為亂用了活血的藥油,結果導致流產了,這幾味藥屬性相沖,侯府的藥膳不可能這麼沒水准,那就只能說明,湯水裡的料至少是兩撥人加的,只是正好性質相反。

  郁心蘭向賀塵道了聲謝,請他下去休息。

  在一旁服侍的紫菱迫不及待地道:“奶奶,那寒性的藥只怕是郁府中下人干的,那天巧兒不是很驚慌嗎?活血的藥應該是侯府中下人干的,今日不是還想害你摔傷嗎?您嫁過來一個月了,興許真有了身孕,她們這麼早就開始下手了,真狠!”

  後半段郁心蘭倒贊同,前半段卻不認同,“郁家?王夫人和三姐嗎?之前是怕我的婚事連累她們,現在大爺已經復起任命了,於她們已經無礙了。若只是討厭我,在家就可以下藥了,跑到侯府來下,得擔多大風險?再者,御賜的婚姻不能和離休棄,就算我不能生,大爺納幾房妾室就成了,擔這風險不值得。”

  “可巧兒她……”

  “只怕另有人指使,有錢能使鬼推磨嘛。”

  郁心蘭笑了笑,不知怎的,心頭忽地燃起一股怒火。我是不是一直表現得太低調太溫吞了,以致於現在是個人都覺得可以拿捏我?為了活得平順安定,我已是一退再退,還要被步步逼迫。若真是被害的無法生育,不單是地位保不保的問題,自己也會覺得遺憾啊!

  原本她是拿公司裡的那一套來行事,新丁駕到,總得低調一陣子,讓前輩們過足前輩癮,再慢慢尋機會出頭,否則光是黑狀都能告死你。卻沒想到,這大宅門裡跟大公司裡,有不同之處。在公司裡拍馬固然重要,但能力也是硬指標,有能力的人總能出頭,可在這大宅院裡,身份就注定了一切,上位者若是沒有氣魄,連丫鬟小廝都不會把你放在眼裡。

  郁心蘭琢磨了半響,忽地一笑,吩咐道:“傳人進來,更衣,我要去看看她們審出個結果沒。”

  靜冬院是甘夫人平日處理內宅事務之處,正堂裡的上位上,一左一右坐著二奶奶和三奶奶,單媽媽側身陪坐在下首,堂中跪著一個小廝,院中還有一應僕從僕婦。

  郁心蘭扶著錦兒的手端莊走進來,二奶奶三奶奶忙起身相迎,“這大暑天,大嫂怎麼過來了?”

  郁心蘭笑道:“我來看看,是誰害我的丫鬟跌了一跤。”

  二奶奶滿嘴奉承話:“大嫂真是仁厚,這般愛惜下人。”

  三奶奶忙將自己的位子讓給大嫂,讓丫鬟另搬了一張交椅,坐在一旁。

  郁心蘭問,“審出來了嗎?”

  單媽媽忙稟道:“回奶奶,是陳前這廝,上回陪單管家去庫房取物件,竟將一個古董花瓶撞裂了一道口子,又怕擔責任,因而想出這一招李代桃僵。”

  郁心蘭點了點頭,滿臉好奇地問:“他就算得准,下回要拿的物件,是擺在第三排架子上的?”

  這問題一針見血,不單是二奶奶三奶奶,就連單媽媽也露出幾分尷尬。單媽媽經驗老道,哪會看不出其中的貓膩?只是主子間的勾心斗角,她沒比必要摻合,只要不危機侯府或侯爺,她通常是裝糊塗的。可今天,這位大奶奶似乎不想讓她裝……

  單媽媽只能喝問跪著的陳前,“大奶奶問你話呢。”

  陳前忙磕了個頭,“小的……小的是想,只要打碎了東西,小的到時就將那花瓶算進去,當是小的打掃時放錯了。”原來這陳前是專管庫房的小廝,隔時段時間要在管事的監看下打掃的。

  郁心蘭似是贊同的點了點頭,“管庫房雖沒有什麼油水,可也是個清閒的差事,你既辦錯了事,日後怕不能再當差了。”

  陳前喏喏稱有罪,心中卻頗不以為然,大奶奶身份是尊貴,可在府中又不當權,要怎麼處置自己,由不得她來指點。

  心中這麼想著,臉上多少會流露出一點。

  郁心蘭猛地將手中茶盅摔到他身上,怒斥道:“好個刁奴,今日若不是我避得快,豈不是要瘸了癱了?光是一個古董花瓶就足以將你全家上下幾代人的身家撈進去,還別說逃避罪責,嫁禍於人,欺瞞主子等等惡行!我自會報與婆婆,將你這惡奴一家子全部發賣到旱川去!”

  旱川自古是犯人流放之地,氣候惡劣,寸草不生。陳前一聽這話就傻了。

  二奶奶和三奶奶也怔住了,想不到看起來溫吞,平日裡總是不聲不響的大奶奶會突然發脾氣,還罰得這般狠。

  三奶奶率先回過神來,細聲細氣地勸道:“大嫂何苦生氣?母親自有道理。咱們侯府可是寬厚人家,從不這般處罰下人的。”

  郁心蘭笑了笑,“我倒覺得就是太寬厚了,才會養出這麼刁鑽的下人來,我自會向婆婆進言,須得嚴加整頓了。”

  二奶奶和三奶奶不會將她的話當一回事,可三人同到宜安居回話,發覺侯爺和長公主也在時,兩位奶奶的心裡不由得打起了鼓。

  二奶奶回完話,郁心蘭謹慎地提出自己的處罰意見。

  侯爺眸光微沉,沒有說話。甘夫人嘖道:“這傳出去人們都會說我們侯府待下人嚴苛,想不到你這般殘忍,誰不是人生父母養的,竟為個花瓶要發人流放。”

  郁心蘭笑道:“婆婆寬厚,是下人們的福氣,可陳前這事卻寬厚不得。碰壞了花瓶若老實承認了,免去他賠償都是可以的,但他欺上瞞下還妄圖嫁禍他人,這種刁人萬萬寬容不得,必須嚴厲處罰,以儆效尤,否則府中的奴僕都會學著他這般欺瞞主子。”

  不等甘夫人駁斥,長公主便笑道:“正是這個理。軍中四十八條斬律,為的不就是殺一儆百?”

  侯爺聽到長公主提到軍律,這才挑眉道:“有理!就這麼辦吧,找個人牙子來,將他一家發賣到旱川去。”

  侯爺發了話,便是一錘定音了。

  跪在堂屋廊外的陳前嚇得四肢發軟,拼命磕頭求侯爺寬恕,眼見無望,又轉向二奶奶,哭求道:“二奶奶,您求求侯爺吧!求求侯爺吧!”

  二奶奶又驚又怒,緊張地斥道:“來人,給我堵住他的嘴!又不是我靜念園的小廝,求我作甚?”

  郁心蘭輕笑,“我也想知道啊,他求你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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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1 07:55 PM

第五十七章

  甘夫人顯然被吵煩了,對堂外大喝:“還不把這刁奴拖下去,交給陳牙婆。”

  陳前的眼珠一轉,頓時不再叫喊,只抽泣幾聲,順從地讓侍衛拉了起來。

  郁心蘭心中一動,莫不是甘夫人早有什麼承諾?當下擔憂地輕歎:“可別心生不滿,四處混說侯府的是非才好。”

  長公主隨即順著這話道:“的確,還是別交給牙婆了。紀嬤嬤,你拿了我的名帖,將這家子刁奴交給京兆尹,關押在牢裡,待有犯人流放之時,一起帶去賣了,銀錢就給官吏們買酒吃。”

  長公主雖不管事,但到底身份在這兒,話一出口,甘夫人不好駁斥,轉而向侯爺求助,“自家的事務哪能讓官府知道?”

  侯爺卻淡聲道:“喻大人不會亂嚼舌根,就這麼辦吧。”

  門外的陳前眼前發黑,頓時嚎叫起來:“小的冤枉啊,是厲媽媽指使小的這麼干的啊!”

  二奶奶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厲媽媽是她的乳娘,這不等於在說是她指使的麼?

  郁心蘭似乎吃了一驚,掃了一眼二奶奶,轉而望向長公主婆婆,也同時用余光觀察三奶奶的表情。這時候只能請長公主出馬,她身為被害人反倒不好說話。

  長公主等二奶奶驚怒交加的喝了幾句後,才淡淡的道:“就是死囚也當讓他說幾句話。”而後朝陳前道:“老實回話。或許侯爺能免了你一家子發賣旱川。”

  陳前聽到希望,當下呯呯連磕三個頭,嘰裡咕嚕地都說了出來。一番證明與反證明後,厲媽媽不得不承認是自己指使的,原由是二奶奶因王夫人摔到的事被甘夫人責罵,自己想替主子出口氣,完全是個人意思,與二奶奶無關。

  甘夫人厲聲喝罵:“侯府裡的哪個主子都是主子,你這般作為,不是盡忠,是給你們奶奶臉上抹黑。”說罷要厲媽媽給大奶奶磕頭認錯,再重杖三十,罰半年月例。

  厲媽媽咚咚地連磕三個響頭。郁心蘭安心受了,而後笑道:“其實我心裡敬佩媽媽,一是你忠心護主,二是你睿智高明。你可不可以教教我,你是怎麼算到三奶奶會提議用玉棋子當壽禮,又是怎麼算到婆婆會令我親自去取的?”

  一番話問得屋內幾人都變了色。

  厲媽媽也慌亂了一下,不過很快鎮定下來了,磕了個頭稟道:“老奴自是故意提及玉棋子,因為老奴多次隨二奶奶進庫房取物,有些物件放在何處略有印象。”

  郁心蘭不由得多打量了厲媽媽幾眼,忠心、腦子還是很靈活,這種人不能留在二奶奶身邊,省的日後出主意對付自己。於是笑道:“厲媽媽果然厲害,連婆婆和三弟妹都中了你的圈套。”

  這話可就好說不好聽了。可以說厲媽媽高明,也可以說甘夫人和三奶奶蠢笨,被個老奴牽著鼻子走。

  甘夫人恨不得將手中茶盞砸到郁心蘭臉上,卻也只能順坡下驢,雖然承認愚笨很沒臉,但總好過心思歹毒,於是再加上厲媽媽一條挑唆主子的罪名,多打十大板,逐出京城永不能回京。陳前重打四十板,發派去別莊當苦力。

  侯爺一直沉著臉,任府中女眷鬧騰,及至最後,才緩緩道:“老二媳婦馭下不嚴,也當受罰。罰你禁足三個月,每日抄《女則》十遍。”說罷拂袖而去。

  甘夫人頓時心驚膽顫,二十幾年夫妻,她當然知道侯爺動了大怒,這般處罰二奶奶,也是在敲打自己。雖然剛才郁心蘭說的話都拿不出明確的證據,厲媽媽也一人全擔了去,可是以侯爺的精明,只怕心裡跟明鏡似的了。

  想到這兒,甘夫人便怨恨地瞪向郁心蘭,都是這個死丫頭!剛進門時還裝柔順,不過一個月就藏不住狐狸尾巴了!

  “夫人這般盯著我媳婦兒,可是要將老二媳婦手中的事分給蘭兒?”長公主眼帶輕嘲,興致勃勃地問。

  在侯府被禁足,不單受罰者出不來,外人也進不去。二奶奶還管著廚房的采買,總不能讓全府上下的人餓肚子。

  甘夫人本要一口拒絕,她怎麼能讓那房的人沾後宅的權?可觸到三奶奶拋過來的一個眼神後,到嘴邊的話就變為:“我正有此意。”

  郁心蘭本不欲接手,可自家婆婆興致勃勃,總不好不給她面子,隨即一想,雖然連城說過不同幾個弟弟爭這爵位,也要自己不要爭掌事的權利,可自己不要,也不能便宜了居心不良之人,於是含笑從厲媽媽手中接過了廚房的帳冊。

  二奶奶混混疆疆的,她只在意二爺三個月不能進她的房,屋裡那幾個妾室該有多得意,厲媽媽又被逐出了出去,沒人看管著,萬一哪個珠胎暗結,豈不是要生生氣死她?

  相較於庶子庶女會搶先出生,廚房采買那點權利就不那麼重要了。

  郁心蘭頗有些同情地瞧了二奶奶一眼,真是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啊!

  如果你不沒事先來算計,我也不會與你為難,所以你今日的苦果,不是我給你的,是你自己種下的。

  郁心蘭暗自搖了搖頭,隨著長公主一同離開了宜安居。

  甘夫人吃癟,長公主心情無比舒暢,兩人同時嫁給定遠侯,爭了二十幾年,在侯爺的心裡,甘夫人似乎永遠壓她一頭,難得看到侯爺以厭惡的眼神看甘夫人,怎不叫長公主心花怒放?

  連帶因王夫人生的那點對郁心蘭的隔應,也消了不少,和顏悅色地道:“以後她們再欺負你,你只管來告訴我,我替你出頭。”

  郁心蘭恭順地道了謝,送婆婆回宜靜居後,回自己的院子看帳冊。她看完後,又交給紫菱和蕪兒看,這兩人是她的左膀右臂,當然要熟悉。

  紫菱輔助郁老太太理過事,幾眼就看完了,不無憂慮地道:“二奶奶定會怨恨你,她既與三小姐合謀過,怕不是讓您摔一跤滑胎這麼簡單。”

  郁心蘭道:“二奶奶我尚能防得住,倒是三奶奶……”

  幾件事三奶奶可以說一點邊也沒沾,只是提議用玉棋子當壽禮,十二皇子善弈,這個提議合情合理,而且剛才從頭到尾她都變現得很淡然,半點驚慌的神色都沒有,比甘夫人還沉得住氣,她拋給甘夫人的那個眼色,只怕含義深刻呢。

  這侯府的女人真不叫人省心。

  與其等她給我使絆子,不如我先給她設個絆子吧!

  郁心蘭邊尋思邊低聲吩咐紫菱和蕪兒幾句話。
  
  
     
第五十八章

  這天,郁心蘭剛發完對牌,正指揮著丫鬟們收拾大爺先遣人送回府的行李,忽聽得外面傳報:“李大奶奶求見。”

  郁心蘭心裡搜索了一下親友名單,恍惚是二奶奶的娘家嫂子,她來找我做什麼?

  忍著驚訝道:“快請。”

  錦兒立時引著一位貴婦進了堂屋,濃眉利眼,一身團花雲煙羅的深衣,看著貴氣爽朗。郁心蘭知道朝中多半是武官與武官結親,這位李大奶奶多半也是位將門虎女。

  兩人客客氣氣見了禮,依次坐下。李大奶奶邊打量屋裡的擺設,邊不住嘴地奉承,又感歎:“大奶奶的嫁妝真是豐厚。”

  郁心蘭聽得眼角一抽,聲音就冷了幾分,“我的嫁妝都在箱子裡鎖著呢。”

  的確是有很多媳婦用陪嫁裝飾堂屋主室,為的是在自己的地盤上多份尊貴,可我不用啊,侯府在吃穿用度上對我極大方,李大奶奶卻說這種話,傳出這院子還不得讓夫家埋汰死?

  李大奶奶想是發覺了不妥之處,忙忙地道歉,話題卻還是圍著郁心蘭的嫁妝轉,忽地說到了果園上,“昨兒看到一處園子生機盎然,一打聽才知道是大奶奶的陪嫁園子。我婆婆就愛吃果子了,所以今日遣了我來商量大奶奶的意思,想用四千兩銀子買下來。”說完殷切地看著郁心蘭。

  郁心蘭卻只是淡笑著令丫鬟們換茶。心裡還是在琢磨的,自己的嫁妝的確豐厚,但多半是現銀和器物,能出產的只有這麼一個果莊,離城區也遠,全靠陪房佟孝一家在打理。佟孝前幾回辦事很是妥貼,她也有意在城中再買個鋪子,把佟孝調到眼前來聽差。

  老實說,這年頭大戶人家都有自己的田莊、果莊,所以那個果莊每年並賺不了多少銀子,賣出去不是不行。可那果莊頂多也就折個兩三千兩銀子,李大奶奶開口就是四千兩,仿佛非要買下來不可。

  加之錦兒、千荷打聽回的消息,兵部尚書大人妻妾眾多,兒女成群,所以府上有些入不敷出,怎麼可能一下子拿出四千兩現銀?

  李大奶奶這麼久等不到回復,不免有些急了,又說了幾句“若不是婆婆太喜歡那園子的柑桔,也不會出這麼高的價”,話裡話外都是郁心蘭占了便宜。

  這個價賣的確是我占便宜,可若是那莊子下有金礦呢?怕就是你們占便宜吧?

  秉承著謹慎的原則和天上不會掉餡餅的理念,郁心蘭仍是一口回絕了。吞吞吐吐的道:“那莊子離京遠,京裡若有個疫症什麼的,總有個地方躲。”

  李大奶奶直抽嘴角,嗔道:“從來只有鄉野地方才會發瘟疫,京裡怎會有?”

  “怎麼沒有?去年西順街的和成布莊,就由兩個伙計得天花去了,要不是主人家馬上將人燒了,還不知會怎樣呢。”郁心蘭一副怕怕的樣子道。

  李大奶奶一閃神,那不是赫雲三奶奶的陪嫁鋪子嗎?怎麼京裡出了天花,居然沒人知道,大奶奶又是怎麼知道的?

  郁心蘭又急急地抓住李大奶奶的手說:“李大奶奶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邊說邊眼神躲閃,似乎有什麼隱情。

  李大奶奶當下覺得有八卦可挖,拍著胸脯保證:“我必不會說。”然後又問:“什麼時候的事,那鋪子的主子打點上下可花了不少銀子吧。”

  郁心蘭支吾道:“就是去年八九月的事……其實哪年不出幾個天花?只要沒傳播開來就行。”

  因為醫療條件的限制,官府對天花、麻瘋這種病人,一般都是得知後立即隔離開來,並規定親人或鄰捨發覺有這類病人卻知情不報的,要徒一年。不過以三奶奶的身份,伙計又沒傳染給別人,自然不會有事。

  李大奶奶聽不到更多的八卦,又買不到果莊,只得起身告辭。

  郁心蘭忙起身送客,笑問:“李大奶奶去瞧瞧二弟妹麼?她雖被禁足,但您去,下人不敢攔著。”

  侯府對下人的管理接近軍事化,因而辦事效率高,下人們也不碎嘴,私底下雖會議論耳語幾句,但出了府,卻決不會說府中的是非,是以二奶奶被禁足一事,她娘家人並不知情。

  李大奶奶聞言一驚,這位姑奶奶可是婆婆的心頭肉,怎麼也得去打聽打聽是何事被禁足,於是匆忙忙地去了。

  郁心蘭瞧著李大奶奶的背影淡淡一笑。二奶奶定會問李大奶奶都跟自己說了些什麼,自然會疑心嫡子的天花病是怎麼回事,加之前幾天就讓別人往二爺耳邊說的幾句閒話,只怕這夫妻倆會恨透了三奶奶。

  以後二奶奶和三奶奶較勁,三奶奶因該沒有時間來算計我了吧?反正這兩兄弟為了爭爵位,日後也要斗的,我不過是將時間往前提了提。

  回想起這幾天三奶奶對自己和順恭敬,郁心蘭心裡頭就有些發毛,感慨有些人的臉皮真是厚比城牆,明知自己猜忌她,她還能言笑晏晏地殷切問要不要幫忙。等自己真拿廚房上的事去問,她又會拿些明面上的東西講來聽,真需要提點的彎彎繞繞卻含糊而過,有的甚至一字不提。

  這哪裡是真心想幫忙?這分明是試探!

  郁心蘭又不禁冷笑,還以為這侯府管的多嚴謹,還不一樣諸多貓膩?那些個管事媽媽打量我不懂行,什麼東西都多報了一兩成,也由得她們去,過些日子一並算總帳。

  歇了午後,赫雲連城便回府了,是跟著十四皇子一同回的。

  郁心蘭忙迎上前行禮,十四皇子卻又還了半禮,戲虐地叫了聲“表嫂”,郁心蘭忙應景地做出新嫁娘的嬌羞之態,實則在心底翻了個白眼,幼稚!

  捉弄人是明子期的最愛,當下故意站在小夫妻中間,笑道:“連城哥這回立了一大功,父皇想給升他官,將他調到宮裡當侍衛呢。”

  其實侍衛最高也就是三品官,象赫雲連城這樣剛調去的,多半是從四品,算起來只升了半級,不過侍衛是天子近臣,卻又不能與一般的從四品相提並論。

  郁心蘭心裡著實為丈夫高興,轉眸笑意盈盈地看向赫雲連城,正巧他也滿目溫柔地望過來,兩人的視線隔著明子期在空中交匯。

  被忽視的明子期殿下終於識趣告辭,說改天再來。

  赫雲連城只打發了賀塵送他,牽著小妻子的手進入內室,屏退了左右,方問,“家裡好嗎?”

  本想是問“你好嗎”,卻有些說不出口。

  郁心蘭邊服侍丈夫更衣,邊嘰嘰喳喳地說了上回之事,見他眸中閃過一絲心疼,卻並沒指責她不友愛妯娌,故作輕松的笑容便多了幾分生動,只是暫時沒想好要不要告訴他,自己調撥二奶奶和三奶奶關系一事,畢竟這種行為很不美。

  想了又想,她決定先開個頭,“今日二奶奶的娘家嫂子李大奶奶說要買我在西郊的果莊……”

  話沒說完,就被赫雲連城打斷,“你的果莊在西郊?”

  神情很是嚴肅,還帶著一絲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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