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菡笑 -【妾本庶出】《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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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1 08:34 PM

第八十九章

  甘夫人的話音剛落,三爺赫雲傑便大呼冤枉,“父親、母親,您們怎麼能懷疑我呢?我和二哥可是親手足,怎麼會害二嫂?”說罷瞥了赫雲連城一眼,雖然沒說什麼,但那意思卻很明顯,大哥跟我們可不是一個肚子裡出來的。

  侯爺聽了這話卻陰雲滿面,森森地問,“你只和你二哥是親手足?”

  三爺嚇了一跳,忙硬著頭皮解釋道:“我……孩兒的意思是,孩兒和二哥自小就很親近……斷不會做這種事情。這……即使要是問,按長幼次序也應當先問大哥啊。”

  郁心蘭在心中嗤笑,明明是你自己搶著說話的。

  赫雲連城十分冷靜,淡淡地問,“大娘懷疑我們,證據呢?”

  甘夫人道:“前些天蘭兒不是送了些秋奉到廚房嗎?誰知道是不是被什麼藥水泡過的,孕婦不能吃的?晨兒這幾日可是吃過的。”

  也就是只懷疑我囉?郁心蘭見眾人都望向自己,並不急著辯駁,而是反問道:“那大娘又是因何懷疑三爺呢?”同時借著長袖的遮掩,握了握赫雲連城的手,要他不要急著說話。

  “你……”甘夫人語塞,強硬道:“你先解釋你的。”

  郁心蘭含著笑,語氣恭敬,態度卻十分強硬地回道:“府中哪個沒往廚房送過秋奉,媳婦也是得知這個慣例,才遵循的。莫非大娘只是懷疑大爺和媳婦我,讓三爺和三弟妹來只是給我們點體面?若是如此,媳婦先謝過大娘的體恤。只是媳婦卻不知,大夫可有明說,二弟妹是因何食物而致滑胎的?”

  二爺赫雲策這會子正巧從內室出來,聽到郁心蘭的問題,便答道:“大夫說是服用了極為涼性之物。”兩眼陰鷙地盯著郁心蘭,仿佛她就是謀害他孩子的真凶似的。

  郁心蘭渾不在意,轉而看向侯爺與甘夫人道:“既然父親和大娘讓媳婦自辯,媳婦能否請靜念園的丫頭僕婦們來問話?”

  甘夫人還想要她先解釋秋奉的事兒,侯爺卻道:“可以。”

  郁心蘭又提了一個要求,“媳婦斗膽請父親安排侍衛守住各園子的大門以及廚房,任何人等不得隨意走動,除非有父親您的手信。”

  甘夫人喝道:“你想干什麼?”

  郁心蘭恭順地微笑,“查案!謀害侯府的子嗣,可是重罪,媳婦怎能不謹慎從事?”

  侯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准!”他的話一出口,貼身的侍衛立即領命出去,親衛們隨即將整個後宅看管了起來。

  甘夫人心有不甘,低責道:“我問你的問題,你為何不敢回答?”

  我才不會無緣無故去回答關於秋奉的問題,這都多少天了,你想做手腳還不容易?本來就不打算送到廚房去的,還是紫菱她們非說府中其他主子都是這樣,我才勉為其難地送了……果然,出稀稀了不是?

  郁心蘭挑眉道:“還請大娘稍安毋躁。”

  甘夫人氣躁,可是侯爺坐在身邊不動如山,她也只能干瞪眼。

  不多時,靜念園的丫頭僕婦們都被帶到大廳外。郁心蘭請侯爺的親衛先將眾人帶去偏廳,一個一個帶進去盤問。

  粗使的丫頭婆子當然不必問了,她們根本就接觸不到二奶奶的飲食起居,先是問的厲媽媽和二奶奶的貼身大丫頭嫵月和彎月。

  三個人的說法基本一致,二奶奶這陣子害喜得厲害,胃口不好,她們一直讓大廚房只送些小米粥之類,今日好不容易有了些食欲,便貪吃了幾口二爺的菜餚,哪知傍晚上便開始腹痛,接著就滑胎了。

  郁心蘭讓親衛們將三人帶下去,另看管在一間房子內,這才沖甘夫人微笑道:“大娘也聽到了,那些菜餚原是給二爺備的,是二弟妹自己取用,怎麼能責到媳婦的頭上,媳婦哪有那個神通,讓二弟妹偏挑選媳婦送的秋奉做的菜餚?”

  她這麼說自然是有道理的,可甘夫人卻不相信,二爺也有疑惑,不由得道:“難道就不會是每樣秋奉都沾了藥,只要晨兒吃上一口便會滑胎?”

  郁心蘭冷笑,“二弟非要我擔這個罪名不成?敢問二弟,可否知道二弟妹喜歡吃什麼?”

  赫雲策立時僵住,“這……厲媽媽知道。”他是個大男人,哪會在意妻子喜歡吃什麼,只有妻子在意他的份兒。

  郁心蘭便笑了,“連二弟都不知道的事兒,我又怎麼知道?我送的食材種類有限,若正好都是二弟妹不愛吃的呢?”

  赫雲策語塞。

  三奶奶似乎是在為郁心蘭著想一般,輕聲問,“大嫂再仔細想一想,是不是有這個可能,那些個秋奉無意中沾了什麼涼性的藥物,大嫂不知道?”

  聽著好像在幫忙開罪似的,可是,再無意也讓二奶奶滑胎了,這責罰自不會少。

  郁心蘭含著笑瞥了三奶奶一眼,“三弟妹真會說話兒,寧遠城離京城數百裡,送來的秋奉都是干貨,數量也不少,若是要‘都’不小心沾上些藥,那得用個多大的壇子,放上多少藥粉,花多少時間,才能讓那些個香菇干筍不小心打個滾兒?”

  三奶奶立即漲紅了臉,嚅嚅地道:“是我說錯了,大嫂莫怪。”一臉的惶恐,惹人憐愛。

  郁心蘭卻是半分情面也不留,“審案之時,還請三弟妹慎言,不會推案便不要說話,方才也沒人問你。”

  三奶奶一張俏臉漲得通紅,偷眼瞧了瞧侯爺的面色,只見侯爺面沉如水,眸光深邃,只盯著手中的青花纏枝水仙的茶杯,卻似乎沒聽到大嫂斥責她的話。而三爺只顧著偷眼打量因微慍而紅了俏臉,更顯艷麗的大嫂,她心中惱恨,卻也只能咬了咬唇,恭順受教地點了點頭。

  甘夫人的心思只放在不能讓郁心蘭脫罪上,於是道:“你若是無辜的,只需讓大夫去查一查廚房余下的存貨就成了。”

  郁心蘭卻道:“都送到廚房四五天了,誰知道是哪個動過手腳?就是查出來了,媳婦也是不認的。”

  廚房裡的管事都是甘夫人的人,這話等於是在說甘夫人讓人動了手腳。

  甘夫人勃然大怒,猛地伸手一指,喝罵道:“你是說我指使廚房的人害了我的孫子?那些人都是我的陪房,我的人,我會害我的孫子?”

  郁心蘭斂了笑,換上一副懇切的表情,十分真誠地道:“媳婦自不會這樣懷疑大娘,在這府中,沒人比大娘更想抱一個長孫了。”

  說到這裡頓了頓,話裡的暗意讓甘夫人臉皮一僵,侯爺也抬頭看了郁心蘭一眼,她這才接著道:“媳婦只是覺得,大娘千萬不要把奴才們犯的錯都攬到自個兒的頭上。莫說是幾個廚娘和管事媳婦,就算是令出如山的軍中,也不是沒有敗類,難道一兩個不成器的東西,就要怪罪到父親身上不成?媳婦不會舉例,還請父親莫怪。媳婦只是覺得,大娘您平日裡事務繁忙,難免有管顧不到的地方,那些個眼欠手短的奴才,只怕會為了幾兩銀子做出些下作事兒來,只要能查出這些下作的東西,處罰了便好。”

  侯爺聽聞後點了點頭,便朝外面的親衛道:“去廚房將管事媳婦和廚娘都帶過來。”

  事情已經在朝她希望的方向發展了,郁心蘭便低了頭,優雅地品茗,不再咄咄逼人。

  赫雲連城的眸中也露出輕松之意,上轎之前郁心蘭問賀塵的話和讓賀塵辦的事兒,他可是聽到了的,知道她已經有了成算,便打算讓她自己去應付,不行了他再幫忙。

  不多時,廚房的相干人等悉數帶了過來,其中竟還有賀塵和黃奇。

  甘夫人如同陰暗百日的花朵見到了一絲陽光,興奮得兩眼放光,指著賀塵和黃奇問,“老大,你的侍衛去廚房干什麼?”

  赫雲連城不急不忙地道:“大娘只管問他們吧,免得串供。”

  甘夫人給氣得心口一窒,然後又瞪了郁心蘭一眼,覺得以前老大再怎麼樣,也不會當著侯爺的面這般不給自己臉面,一定是這個女人給帶壞的。

  郁心蘭垂眸裝優雅,自然是沒看到這個怒瞪的,甘夫人只覺一股一拳打空的失落感縈繞心中。只好順了口氣,學著郁心蘭的將人一個個帶上來,問賀塵,“說,你們倆到廚房干什麼?”

  賀塵恭敬地答道:“大奶奶說二奶奶滑了胎,只怕是吃了什麼不干淨的東西,吩咐卑職和黃奇去廚房外盯著,免得有刁奴在廚房動手腳或是毀滅證據。”

  甘夫人氣息一窒,急問,“你……去了多久?”

  賀塵道:“大奶奶聽到傳報,便令卑職們去了,正好看到幾個人在翻食材,卑職們想,這會子主子們都快安寢了,這起子奴才只怕是別有用心的,便先將其看管了起來。”

  甘夫人這會子就真的是心驚肉嚇了,臉色唰地一下血白,卻還強自鎮定道,“我派了人去查廚房,難道我的人也是別有用心之人?”

  郁心蘭更認定了心中的猜測,甘夫人自是不會害自己的嫡孫,定是見二奶奶滑胎了,便想將事兒賴到自己的頭上,事後再悄悄查真正害二奶奶的人。因是臨時起意,所以人也應當是臨時派去廚房做手腳,賀塵他們堵住的人,應當是甘夫人的人。

  郁心蘭此時更加地悠閒了起來,只差沒翹個二郎腿哼幾句小調了。而甘夫人卻有些坐立不安,怕被侯爺看出些端倪來,她恨恨地盯了郁心蘭一眼,沒想到這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居然有這麼多心眼兒,連這一茬都想到了。

  侯爺面色陰沉,讓賀塵將那幾人帶上來,一瞧,除了葛媽媽是甘夫人的陪房外,其余三人都是侯府的家生子。那葛媽媽也是個口齒伶俐的,直說自己是奉甘夫人之命來查廚房食材的,並非什麼為非作歹之人。

  因為之前懷疑是廚房送的吃食上出了問題,這話兒也逃得起來。

  赫雲連城眸光深邃,他很想讓人搜一搜這幾人的身,只怕懷裡還藏著什麼藥材之類。郁心蘭也想到了這一層,可是若是些涼性的藥物,她們只需說自己上了火,這是自己吃的下火藥,就難以辯駁了。因而她便按住了赫雲連城的手,不讓他開這個口,反正侯爺在這兒,侯爺自會處置。

  侯爺帶的親衛都是些特訓過的精銳,很快將廚房各人搜了一遍,什麼珍菇、靈芝片、碎燕窩之類的珍貴食材搜出來一大堆。

  甘夫人的臉色比大便都難看,這些人剛才她可是劃到了自己麾下的,如今卻被捉了個賊贓,雖然東西都不多,但是偷就是偷,要她如何在侯爺面前下得了台。

  郁心蘭細細瞧了幾眼,忽然問道:“不知我送去的秋奉可有檢查,裡面有沒有含藥物?”

  一名親衛躬身回道:“回大奶奶,在葛媽媽她們手中的食材中,發現了一些藥粉,但其它的沒有。”

  郁心蘭“哦”了一聲,笑贊道:“葛媽媽不愧是大娘手下的紅人,一查就查出有問題的食材來了。”

  這句話暗藏的意思,在座的都能聽懂。

  甘夫人怒極,伸手便要拍桌子,手肘卻忽的一麻,知道是侯爺在警告她,只好忍下這口氣。

  赫雲策顯然不清楚母親的打算,聽說是郁心蘭送的食材中有藥粉,當即便紅了眼眶,若不是顧忌著父母和大哥都在,真恨能撲上來撕了郁心蘭。他惡狠狠地道:“你這個歹毒的惡婦。”

  話沒說完,就被赫雲連城喝斷,“住口!對大嫂如此無禮,你的禮儀都到哪去了?”

  赫雲策恨聲道:“她謀害我的兒子,不是惡……”

  這回喝斷他的是侯爺,“閉嘴!一點彎曲都看不出來,魯直得如同莽漢,豈堪大用!”

  侯爺這話說得極重,赫雲策只覺得著耳中“咚”一聲悶響,心頭仿佛被巨錘捶過,又震又痛,甘夫人亦然。

  本就是很簡單的概率問題,有的食材中有藥粉、有的又沒有,先不說二奶奶吃不吃,郁心蘭要如何保證有藥粉的食材正好送到二奶奶面前?除非是廚房有她的人,可惜剛才甘夫人已經將人都攬到自己名下了,郁心蘭也就自然地脫了干系。況且誰會這麼傻,在這麼多食材裡加藥放在廚房好些天,不是在等著別人來查麼?

  赫雲策並非蠢笨,只是太過傷心罷了,畢竟已經連失了兩個嫡子,任誰都承受不住,失去判斷力也是正常。可他此時內心的惶恐比傷痛更堪,兒子沒了還可以再生,但父親斥責他“豈堪大用”,莫非已經將他排拒在繼承人名單之外了?

  他惶急地跪下,向侯爺反省道:“是兒子蠢笨,被喪子之痛蒙蔽了雙眼,錯怪了大嫂,還請父親諒解!”

  定遠侯只是挑了挑眉,他又忙轉向郁心蘭,態度誠懇地道歉。

  甘夫人為了兒子的前程,少不得要安撫郁心蘭兩句,“蘭兒,此事既已查明與你無關,還請你看在策兒剛剛喪子的份上,寬宥一二。”

  既然甘夫人都承認與她無關了,郁心蘭便顯得極明事理地道:“媳婦自然不會怪罪二弟。二弟,你起來吧,男兒膝下有黃金,大嫂不敢受你這一拜。”

  不敢受也受了,赫雲策氣得鼻孔直噴粗氣,卻還要再三道歉。

  甘夫人只想和稀泥,把廚房的事兒攪和過去,於是笑得和藹可親兼滿懷欣慰,“只要不是你們手足相殘,侯爺和我就覺得欣慰了。這樣吧,今日也晚了,我們就先回去休息,這事兒明日我再來徹查。”

  怎能讓你這麼輕松地過關呢?既然你想往我頭上潑髒水,我若是不反擊一下,讓你也痛一痛,你怕是不會記得教訓,有事沒事地就想往我頭上扣屎盆子。

  郁心蘭臉色凝重,極其鄭重地道:“大娘,媳婦覺得今晚必須查出來才行,否則到了明日,怕有心之人已經將證據抹去了……”

  甘夫人一怔,攪盡腦汁想怎麼回應,又聽到郁心蘭繼續道:“其次,媳婦送去的廚房的食材是沒有任何藥粉的,可現在一部分食物中竟然查出了藥粉,可見廚房中的人並不安分……當然,媳婦覺得這不是大娘您的責任,您事務繁忙,如何能管得了那起子心懷鬼胎之輩,只怕她們還拿著您的仁慈當軟弱可欺,況且名以食為天,若是飯菜中讓人動了手腳,那就真是防不勝防了。”

  甘夫人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可偏又找不出什麼話來反駁,食材中加了藥粉是實打實的,她管理不善也是實打實的,只要郁心蘭不是說那藥粉是她派人去加的,她就已經覺得阿彌陀佛謝天謝地了。

  而侯爺似乎聽郁心蘭的話聽出了點意思,頗感興趣地問道:“哦?那老大家的,你覺得廚房應當如何管才好呢?”

  郁心蘭先起身福了一福,才回道:“回父親的話,媳婦的意思是,最好讓她們互相監督,這樣的話就可盡量避免此類事情的發生。”

  侯爺似乎更有興趣了,“怎麼個相互監督。”

  郁心蘭嫣然一笑,“這主意只是針對廚房人多手雜難以管理來定的,並非是針對大娘,還請大娘切莫往心裡去。”

  說完這幾句開場白,她才繼續道:“廚房管著全府上下一千余口的吃食,雖然分了執事,有管主子吃食的、有管侍衛吃食的、有管僕從吃食的,但人手太多,難免出亂子。以前的管事媳婦子都是……一派的,難免抱成一團,真有事發生的時候,相互包庇。”

  “媳婦的意思是,將現在的管事媳婦子分幾個到其他地方辦差,另尋一些人進去管事,比如母親從宮裡帶出來的嬤嬤,或者我、或者二弟妹、或者三弟妹的陪房媳婦子。並且,要每一攤都有兩個出處不同的管事,這樣才能相互監督。”

  甘夫人鐵青著臉道:“說白了就是你要安插人手進廚房對吧?”

  郁心蘭恭順地道:“請大娘明鑒,媳婦並非只是安插自己的人手進去,而是讓母親、二弟妹、三弟妹的人都進去,各人的奴才最是忠心,自會管好主子的吃食,各人吃起飯菜來也會覺得安心許多。而食材這些都是府中有定例的,誰也不可能多拿一毫,要另外加菜都得自己掏銀子,自有管食材的管事管著,所以這種方法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公平的。”

  不待甘夫人反駁,郁心蘭又笑看向定遠侯,謙虛地道:“媳婦這也是從大爺近日看的兵書上學到的,軍中除了大將軍外,不是還設有監軍一職麼?一是為了防止將士們在外野心勃勃,對皇室不忠,二是防止大將軍侵吞軍款,虐待士兵,總之是為了大將軍能更好地履行自己的職責而設的,對吧?若廚房裡有各處的人相互監督,媳婦相信,象今晚這樣的事,應該是不會出的。”

  定遠侯微微頷首,沉吟片刻道:“沒錯,這法子的確是好,就按你說的辦吧。”說罷淡瞥了甘夫人一眼。

  甘夫人氣紅了臉,抗聲道:“我不同意!這樣子各管各的,以後辦大宴的時候怎麼辦?”

  定遠侯微蹙了眉,“只是換幾個管事,讓各人安安心而已,並非只聽各自主子的命令,又怎麼叫各管各的?若是連幾個小管事都管不好,那還要大管事干什麼?”

  總管廚房這一邊的大管事,也是甘夫人的人。

  甘夫人一聽這話兒,便知侯爺已經對她起了疑心了,心不禁砰砰直跳。侯爺帶兵打仗號稱常勝將軍,自不是那等只知奮勇殺敵的莽夫,心機之深沉、用計之詭秘,就連她父親都是贊不絕口的。他每日裡除了軍務還要練兵,忙不過來,所以相信她,將後宅都交給她打理,完全不過問,但並不表示他真的什麼都不懂……

  甘夫人不敢再說什麼,只好勉強點了一下頭,強笑道:“”有侯爺這句話就行,我就怕各人的奴才只肯聽各人的話。

  郁心蘭連忙表態,“到了廚房,就得聽廚房大管事的安排,媳婦相信大娘是公正的,也相信大管事是公正的,自不會故意挑理埋汰誰的奴才。”

  這話又給她下了一個套子,甘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氣,慈愛地點了點頭。三奶奶也早想往廚房裡安人了,也忙跟著表態,明日各人就會將選好的人手送去廚房聽差,這事兒便算是定下了。

  甘夫人真沒想到原是想栽贓到郁心蘭頭上,卻被她反算了一把,丟了廚房的半璧江山。雖說最後還是她們這一房的人數多些,可長公主從宮裡帶出來的那些人,可個個都是人精,根本不好應付……早知如此,就不去惹這個死丫頭了。

  先不說甘夫人心中如何後悔,只說二爺赫雲策,到底是自個兒的兒子,他在意的還是誰害得他妻子滑胎,於是適時地提出了這個疑問。

  其實早在聽說二奶奶是服用了極涼性的物質之時,郁心蘭就隱約地猜出了是什麼,只是不知道二奶奶怎麼會去吃日香桂,於是又讓帶厲媽媽和二婢過來,讓她說一說二奶奶平日裡的飲食都有些什麼。

  郁心蘭聽了幾遍,不得要領,心想覺得她們肯定瞞下了什麼,否則這麼簡單的飲食,是不大可能被人下藥的。

  她加重語氣,冷凝地道:“你們可要想清楚了。真的只有這些?若是漏了什麼,可就是你們害了二奶奶,日後二奶奶再有身孕,旁的人一樣可以用同樣的方法害了她。”

  厲媽媽倒抽了一口涼氣,掙扎了一下,才道:“還……還有露珠茶。”

  郁心蘭追問,“什麼露珠茶?”

  厲媽媽避重就輕地道:“就是用每日清晨的露珠燒的茶,二奶奶喜歡喝那個。”那露珠茶二奶奶自以為是生子的秘方,自是不願讓旁人知曉的,所以厲媽媽和嫵月彎月之前說了幾遍,只字未提。

  提到露珠茶,赫雲連城自然也想起了前幾日晚上的事兒,眸光頓時陰沉了下來。而三奶奶的眼珠子卻轉了轉,被細心觀察眾人臉色的郁心蘭給捕捉到。

  侯爺瞥了長子一眼,淡聲道:“靖兒知道些什麼?”

  赫雲連城便將那晚郁心蘭采日桂香做糕點,發現有些花上有薄荷的事說了。

  甘夫人冷笑道:“有些?這可就古怪了,蘭丫頭送到廚房的食材上也是有些有藥粉,怎麼什麼都是有些,這下毒的人可真是高明啊。”

  郁心蘭完全無視甘夫人話裡的嘲諷,輕柔地回道:“大娘有所不知,若是有人知道二奶奶喜歡喝露珠茶,那麼就可以只下在一部分花上。”

  這問題她本來是沒想通的,現在卻想通了。看樣子這露珠茶每天都是由嫵月或彎月去收集的,收集露珠是件體力活兒,一朵花一片葉上才幾滴露珠,要收集一壺露水,可得一個來時辰,她們肯定不會走來走去,絕對是固定地站在離園門最近的地方,收集滿了便走。

  而那晚太黑,她也只是在離直通園門的幾株樹上采花,可賀塵卻不一樣,園門已關,她又讓賀塵不可驚動他人,賀塵必定是從園子的圍牆處躍進去的,方向不同,那片的花自然就沒有抹上薄荷。

  郁心蘭又順便提了一句,“而且聽說,陶媽媽不讓人晚上進小花園。”

  陶媽媽也是甘夫人的陪房,一聽這話兒,甘夫人的臉又黑了。



第九十章

  陶媽媽被押來後少不得要拷打審問,侯爺的親衛可不是內院執刑罰的粗使婆子,下手狠,又專往人最痛的地方抽,她自然抗不住,供出了主謀琴操和同伙丁媽媽、章婆子。

  琴操是二爺赫雲策的貼身大丫頭,俏麗溫順,赫雲策硬是愣愣的半晌沒回過神來。

  琴操見陶媽媽已經招供了,便也沒有掙扎,平靜地說出了原委。她原給二爺侍過寢,那還是在二奶奶剛進門那會兒,沒有主母的允許,便不算過了明路,二奶奶說得好聽,待我懷了身子後便給你開臉。

  可待二奶奶真的懷上後,卻只讓自己的丫頭服侍二爺,而她,還落下了一個每月落紅時間長的怪病,就算二爺私下裡想讓她服侍,她也沒辦法。

  琴操尋著個出府的時機,找京城有名的松鶴堂的大夫把了脈,才知道自己被人下了絕子的藥。她立時便想到了二奶奶的頭上,可是她是奴,二奶奶是主子,她又如何報得了仇?

  直到前陣子她無意中發現二奶奶每天都喝露珠茶,而且是每日天不亮,嫵月便悄悄抱著出去收集,幾乎每天就是固定收集那幾株樹上的,她這才有了這個主意。

  她一家人因將她賣入侯府,而過上了好日子,哥哥還做起了販運香料的生意,因她易生濕疹,她哥哥特意在鄰邦替她尋來薄荷(她叫銀丹草)治病,她娘家的人每年都會托人帶一大包給她的。

  琴操招供完,陶媽媽就嚎叫著撲了上來,又撕又咬又打,親衛連忙將二人分開。陶媽媽仍是哭罵道:“你個不會下蛋的賤蹄子,你騙我!你騙我!”

  罵完又撲上前去,想抱住甘夫人的大腿,哀求道:“夫人,求您看在老奴半輩子替您做牛做馬的份上,好歹饒了老奴這一回,老奴自會結草銜環想報啊,夫人!老奴替您做過牛馬啊,夫人!老奴是被琴操這個賤蹄子騙了呀……”

  原來陶媽媽年歲挺大才得了一子,疼愛得不得了,現在門房當差,無意間見過琴操一次,便上了心,立志非她不娶。陶媽媽左打聽右打聽,聽說二爺還沒收用過,便想厚著臉皮到甘夫人那兒求個恩典。哪知她那兒子竟偷機溜進後院,直接找琴操表白了。

  琴操只提了一個條件,晚上封了小花園,方便她入內施藥,她自有辦法讓二爺二奶奶答應她下嫁。拗不過兒子,陶媽媽便依了琴操,心想二奶奶日後仍是會有身子的。

  可剛才一聽琴操不但被二爺收用過,還不能再生育,心中那個悔呀,真恨不能撕了琴操。

  陶媽媽還想再哭訴一番,赫雲策早已忍耐不住,一腳踢得陶媽媽倒飛出去,撞在牆上,又滑落在地,撲地噴出一大口血。

  赫雲策又幾步走到琴操面前,揪住她的頭發,左右開弓,狠狠地扇了十幾個耳光,再看琴操,已經成了人頭豬面,牙齒都脫落了幾顆。

  “賤人!”赫雲策又怒又恨。

  琴操服侍他六七年,溫柔可人,細心體貼,他原是對她有幾分情意,還想著尋個機會讓二奶奶抬了她的份位,可這點情份,是怎麼都比不過他未成形的兒子的。

  郁心蘭冷眼看著,直到侯爺道:“先押起來,明日處置。”侯爺說罷,便撩袍起身。

  眾人恭送了侯爺和甘夫人後,也各自乘車回院子了。

  此時已是三更,在古代都能算凌晨了,赫雲連城四更天便要起身,小夫妻便簡單的收拾一下睡了。

  郁心蘭起來的時候,尚睜不開眼,她不過睡了三四個小時,可還要趕著去給婆婆請安,再派發廚房的對牌,只能回頭再補眠了。

  長公主這幾天月事在身,她有點痛經的毛病,昨晚早早的睡了,今日早起聽紀嬤嬤說,昨晚侯爺的親兵封了後院,便知府中出了事,少不得要問一問來請安的長媳。

  郁心蘭沒有隱瞞一毫,說完之後又起身福了福,言辭懇切:“媳婦希望母親能派兩名得力的嬤嬤去廚房管事,順帶教導一下媳婦手下的奴才,也好讓媳婦能安安心心喝口湯。”

  長公主聞言,自是想起了她那份加料的湯水,於是立即吩咐道:“柯嬤嬤,你去安排兩個人手,下晌我帶去給甘夫人。”又對郁心蘭道:“你也挑兩個人來吧,上午便送過來,有些規矩,可以先教教她們。”郁心蘭忙又向長公主萬福道謝,長公主笑著拉起她:“咱們婆媳,說什麼外道話。”

  郁心蘭又乘機將自己的打算稟明婆婆:“媳婦想下個月將廚房采買的差使還給二弟妹。如今廚房裡有了咱們自己的人,媳婦沒什麼好擔心的了,便想多留些時間做針線,服侍夫君。”

  理由說得極好聽,其實是她想忙自個兒店裡的生意,看不上那個小差事。

  長公主順著這話兒道:“也好,你多些時間,好好休息,養好身子,多給靖兒添幾個孩子。”然後又說了一通哪府的夫人剛添了孫子,怎麼怎麼白胖可愛,哪府的某少是連城的玩伴,年歲與他相仿,卻已是兒女成群。

  郁心蘭撐著微笑,認真聆聽,偶爾換上艷羨的表情,向婆婆表明心跡,我也是很願意要孩子的。

  長公主對此十分滿意,又安撫她幾句,說侯爺與自己都不急,要她千萬別有什麼心理負擔,瞅瞅時辰不早,便放她去辦差了。

  郁心蘭出了宜靜居,長長呼出一口氣,婆婆那樣子,哪裡是不急,根本就是急死了,還自行決定了,以後每月宮中的太醫來請平安脈時,順便捎帶上她,就怕她的身子有何不妥。

  今日放對牌的時候,場面極有秩序,每個管事對著郁心蘭,都笑得一臉討好,大約已經知道廚房的管事要大換血,因而想討好她,希望能被留下,畢竟,廚房采買可是個油水很足的差事。

  郁心蘭瞧在眼裡,面上不動聲色,心裡也是愛莫能助,要換下誰,並不是她能夠說了算的。

  回到靜思園,郁心蘭使人喚了陳順家的進來。

  陳順家的是郁老太太在郁心蘭出嫁前幾個月才買來的媳婦子,年紀並不大,三十左右,她以前是商戶人家的家生子,還做過大丫頭的,算有見識,知道對主子來說,一個奴婢最重要的就是忠心。因而隨郁心蘭進了侯府後,一直老實安份。

  郁心蘭也知道,自她嫁入侯府後,府中人等沒少使銀子收買她的人,她的陪嫁,郁老太太都是仔細幫她挑過的,雖說跟她的時間短,但都還懂道理,知道自己應當忠心誰,所以郁心蘭試探幾次後,便將重點放在機智、敏銳上,主要是要挑伶俐堪用的人出來。

  陳順家的一開始並不起眼,大約在舊主人家是當管事的,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但安媽媽發覺她很會說話,很會看眼色,這才給她個機會,那次郁心蘭回郁府,便推薦了她同去。

  那一回她表現得忠心護主,又幾次很見機地堵住了婆子們的嘴,令郁心蘭對她青眼有加,當時就賞了她二兩銀子。回侯府後卻沒起用,故意晾了一陣子,她仍是照常干活,沒有半分不滿的情緒,是個很沉得住氣,也很恭順的人。

  因此,郁心蘭覺得她可以重用,想讓她去廚房。

  陳順家的聽了大喜過望,廚房管事可是個有油水的差事,哪個主子想吃得舒心點,都會打賞,一個月下來,賞銀絕對比月銀多。

  陳順家的反應自是在郁心蘭的意料之中,她不動聲色地聽著陳順家的表忠心,這會子當然是滿心感激,可在那種地方呆久了之後,卻又難說了,所以還必須再施恩。

  於是,待陳順家的說完,郁心蘭便和顏悅色地道:“只要你好好當差,自是少不了你的好處。我聽說,你當家的和兒子被賣到另一戶人家了對吧?你可想要一家團聚?”

  怎麼會不想一家團聚呢?陳順家的激動得手都抖了,嘴唇張了幾次,怕大奶奶只是許個空頭承諾,自己白興奮一場,可若是不說,會不會失去一次大好機會?她咽了口口水,顫聲道:“老奴自是希望能一家團聚,若大奶奶能幫老奴一把,老奴一家人都必定做牛做馬,以死相報。”

  郁心蘭微怔,隨即笑道:“你只要當好廚房的差事,讓我能吃上幾口安心飯就成了,等你當家的和兒子都回了你身邊,你還能享享天倫之樂,別動不動死啊死的。”

  她原不過是象公司許諾員工年終獎那樣,給陳順家的一個奔頭,哪知陳順家的會說出這麼重的誓言,古人跟現代人果然是不同啊。

  郁心蘭示意陳順家的起身,問她可知家人都被賣到了何處。陳順家的忙答道:“我當家的和老大賣給了城西石榴巷一戶姓彭的商人,老二賣給了南郊的古員外。”

  郁心蘭沉吟了一下道:“若是賣到兩戶人家,贖回來自是麻煩一些,但我答應了你,就自會做到,你只管放心。”

  “有了大奶奶這句話,老奴哪有什麼不放心的?”若是郁心蘭答應得太痛快,她還覺得有些假呢。

  郁心蘭點了點頭,喚了錦兒進來,讓她拿自己的名帖遞到回事處,叫安泰入府一趟,隨即又賞了陳順家的三兩銀子、兩只銀簪、一只純銀鑲紅寶石的手鐲,三種花色的上好尺頭,讓其制幾身新衣,要當高等管事了,衣著可不能寒酸。

  叮囑完後,便讓紫菱帶帶陳順家的去宜靜居,先讓長公主的嬤嬤提點一下。

  紫菱上前來道了喜:“以後要稱你陳嫂子了,陳嫂子大喜啊。”

  陳順家的客氣了一番,千恩萬謝地走了。

  郁心蘭暫時無事,便小睡了一會。紫菱回來見大奶奶只蓋了床薄被便歪在短炕上睡了,忙換上一床厚被,幫她除了鞋襪,讓她睡得更舒服一點。

  出了寢房,紫菱將四個大丫頭叫到耳房處,好一通責罵:“大奶奶睡在內室,許久沒喚人進去服侍,你們居然不知自行進去看一看,這麼大冷的天,讓大奶奶僅蓋了一床薄被,若是大奶奶萬一落下什麼病痛,你們四個擔當得起嗎?”

  錦兒和蕪兒臉一紅,連忙認錯,巧兒眸光閃了閃才認錯,卻解釋自己在繡花,這事大奶奶派下來的活計,而小茜根本不覺得自己有錯,嘟囔道:“平素大奶奶便不大喜歡喚人進內室服侍的,婢子不進去,也是怕沖撞了大奶奶,惹大奶奶不悅。”

  紫菱涼颼颼的掃了小茜幾眼,說是個丫頭,可是唇紅齒白、明眸善睞,頭梳雙環鬃,用嫩粉的綢帶扎了蝴蝶結固定住,鬢邊一支點翠鑲綠松石圓頭簪,一支鎏金喜鵲等高步搖,耳後是對拇指大小的明月璫,脖子上一條純銀鎏金鑲藍寶項鏈,兩只手腕上各一個瑪瑙鐲子一串麝香珠子,一件收腰緊身領邊鑲灰鼠毛綠錦小襖,身下墨綠石榴裙……

  這通身上下,至少也有兩百兩銀子,當然,首飾都是大奶奶賞的,大奶奶對手下人從來就很大方,何況身邊的丫頭衣著體面,也是當主子的體面,不過,這樣的裝扮,就是當個姨娘也夠了。

  紫菱冷冷一笑,一針見血地道:“只有大爺在內寢的時候,大奶奶才懶得喚奴婢們進去服侍,若只有大奶奶一人,你只管到門簾處問詢一聲,奶奶不要用人,你再忙你的去,沒聽到大奶奶回音,就該進去看看大奶奶是否歇下了,這是做奴婢的本份,從前沒人教過你嗎?”

  小茜聽得氣惱不止,卻又不敢同紫菱嗆聲,只咬了唇,雙眼含淚,欲哭不哭的,顯出幾分淒苦。

  紫菱晙了一眼默不作聲的巧兒,朝小茜冷笑道:“你還不覺得自己有錯?先回屋子去,等你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再回上房伺候!”

  小茜一聽臉就白了,哆嗦著唇道:“你……你……無權處置我!”

  紫菱楊高了聲音:“誰說沒有?我是房內的管事,自然有權處罰犯錯的丫頭,又不是發賣,你著什麼急?怕大爺回來了,你沒機會獻殷勤?”

  小茜小臉一白,“哇”地就哭開了。她原在王夫人的莊子上當差,受的禮儀訓誡可不必千金小姐們差,再有什麼攀高枝的心思和舉動,卻也是聽不得旁人當面指出來。只因大爺根本就不曾多瞄她一眼,她沒有憑仗,便只能先護住自己清白的名聲,否則本就是個奴婢,還沒了名聲,賤上加賤,大爺更是不可能垂青她了。

  小茜想到這一點,便要尋死覓活。

  另三個丫頭亂成了一團,忙著攔她、勸她、安撫她。

  紫菱冷哼一聲:“讓她去死!撞柱也好,跳井也好,割脈也好,你們別擋了她!”

  小茜聞言一僵,錦兒和蕪兒都聽話地放開了小茜,退後兩步,巧兒雖晚了一拍,但也放開了她,退後兩步,把個小茜吊在半空不上不下,大好年華,青春美貌,她哪捨得去死!

  紫菱冷冷地道:“不死了麼?不死就回房思過去,罰你今晚不許用飯!”

  小茜覺得萬分委屈,可是紫菱平素對她們幾人就很嚴厲,一有什麼不合規矩禮儀之處,就會對她們進行處罰,鐵面無私,她也知道紫菱對她向大爺獻殷勤有所不滿,自是不敢再執拗,邊抹著眼淚邊回自己屋間去了。

  一等大丫頭在後罩房都有單獨的房間,小茜回到房間,就撲到床上哭,她真的覺得自己很委屈,哪個大丫頭不希望得到少爺的青睞?況且她們這種陪嫁丫頭本就是當通房的,紫菱憑什麼鄙視她?

  她倒是忘了,就算要當通房丫頭,也得事先經過郁心蘭的同意,否則就是背主。

  正哭得傷心,一個人影悄悄地走了進來,帶關上房門,坐在她身側,滿是憐愛地問,“怎麼了,誰讓咱們小茜姑娘受委屈了?”

  小茜收了淚,驚訝地回過頭來……

  紫菱打發走了小茜,便讓三個大丫頭各干各的活去,然後回到寢房,挑簾進了內室。

  郁心蘭已經醒來了,伏在炕桌上雕著花兒,見到紫菱便笑道:“紫菱姑娘好威風啊。”

  紫菱俏臉一紅,嬌嗔了主子一眼,“就沒見過這樣的大奶奶,沒個正形兒,奴婢這不是為了您嗎?還落一身埋汰。”

  郁心蘭輕輕一笑,指了指炕桌對面的炕頭,示意紫菱坐那兒。

  紫菱也知主子是個不計較什麼身份的,這會兒屋裡也沒別人,她便搭了一半身子側坐著,問起昨晚的事兒來。

  昨晚二奶奶滑胎,這種事一般怎麼都會扯到哪個主子的頭上去,傳出去就家丑,因而當時甘夫人只讓兒子媳婦們進屋,丫頭僕婦都立在院子裡,聽不到裡面的說話。

  郁心蘭正好有疑問,便將情形說了一遍。

  紫菱咂嘴道:“那個琴操哪來這麼大的膽子,居然連主子都敢害,她的規矩都是誰教的,也太失敗了,而且她這麼做,就不怕牽扯到家人嗎?”

  郁心蘭心中一動,因為看到了三奶奶那閃爍的眸光,以為這事兒多少應當與三奶奶有關,哪知最後是由一個大丫頭一力承擔了下來,昨個兒她就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原來是這裡。

  她一直以一個現代人的方式進行思考,受了迫害肯定要回擊,可她卻忘了,這裡的人是分尊卑的,而且是一生下來就注定了的,身份卑賤的人,一般都很認命,尤其是奶奶跟通房丫頭之間,基本是奶奶要做什麼,丫頭都不能反抗的,何況琴操還沒過明路,就算二奶奶當面要琴操喝下絕子湯,琴操也只能喝下去。

  以尊卑為前提,這份回擊就顯得過激了一點、也直白了一點。

  退一萬步說,琴操要害二奶奶,應該有許多時機,想法子讓二奶奶不孕,而不是等二奶奶懷孕了,身邊的人都有了防范之後,再謀害二奶奶肚子裡的孩子,若是被二爺知道了,二爺哪裡能饒了她?可昨晚郁心蘭看琴操的眼神,應當還是很在意二爺的。

  所以,只能說,琴操必定是被誰給挑撥的……

  郁心蘭歎了口氣,她心中認定的人選,就是三奶奶。三奶奶應當不願意二奶奶搶先生下嫡子吧?

  都說二爺不花,可二爺有一妻一妾兩通房,號稱有花名的三爺,卻只有一妻一通房,三奶奶的手段,比二奶奶可高得多了。

  紫菱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遲疑了一下道:“奶奶,奴婢覺得,還是把小茜配出去吧。”

  郁心蘭抬眼看了看她,示意她繼續。

  紫菱便將剛才她觀察到的情形說了說,“巧兒的妝扮很搶眼,卻不會過分花哨,行事也有章法,人也比小茜機靈得多。雖說心大一點,但越是聰明的人越怕死,按照安媽媽的主意,應當還是拿捏得住,怎麼說,放一個聰明的丫頭的到三爺身邊去,也好分分三奶奶的心不是?可小茜就不同了,她空有美貌,沒半點機靈勁兒,傻人容易被人利用,萬一那天她成了旁人手中的筏子,來尋奶奶的麻煩怎麼辦?”

  郁心蘭點了點頭,她也有這個意思,所以巧兒可以放給三爺,可小茜卻只能配出府去。可這個丫頭心高得很,要找個合她心意的,只怕很難,到底主僕一場,小茜也沒做什麼很過分的事兒,雖然對大爺有些心思,可這府中現在有這心思的奴婢多得去了,她要殺一儆百,卻也不想無故便心狠手辣,落人口實。

  最終,郁心蘭只是淡淡地道:“反正你今天處罰了她,她若有什麼想法,以她那沉不住的性子,很快就會有所行動,你多注意便是了。”

  然後又跟紫菱商量起蕪兒的事,“讓佟孝去王夫人的莊子上查她的身世,都幾個月了還沒回音,這回廚房上我想派兩個人去,可廚房在外宅,派過去的必須是媳婦子,我想給她說門親事,卻不知道她的意思。”

  紫菱道:“奶奶指她一門親事,是看得起她,何必還要問她的意思。”

  郁心蘭淡淡一笑,她到底不是古人,做不來這種勉強人意志的事件,況且蕪兒除了在白雲寺上那一回出賣過她,後來一直很安生,而且辦事也沉穩機靈,所以她希望能讓蕪兒打從心底裡自願,否則強迫出來的,事後蕪兒辦事不用心,倒霉的還是她。

  轉眼到了下晌,安泰過府求見,郁心蘭在偏廳見了他。

  她此次讓安泰來,主要是讓安泰去贖陳嫂子的當家人和兩個兒子。

  安泰接下任務,又將佟孝托他帶的一封信交給了大奶奶。

  郁心蘭展開一看,竟正是蕪兒的身世,原來,蕪兒竟是王丞相的……孫女。

  郁心蘭回到內室,便讓人將蕪兒喚了進來,錦兒和紫菱守在門口,不讓人進去打擾。

  蕪兒屈膝福了福,覺得今日大奶奶看她的眼光很怪,便不敢出聲,小心翼翼地在心裡回想,自己近日可是做了什麼讓主子厭煩的事情。

  郁心蘭盯了她半晌,才緩緩地問,“我一直忘了問你,你的父親是誰?”

  這般發問,自然是已經知道了。蕪兒俏臉瞬間變得雪白,撲通一聲便跪了下去,砰砰地磕了兩個頭,含著淚道:“婢子只知老子是莊子上的門房,只可惜走得早,如今婢子是個無父之人。”

  佟孝在信上已經寫得很清楚,蕪兒是王丞相三兒子的通房丫頭所生,不過她老子娘仗著有幾分姿色,便妄想姨娘之位,被王三奶奶趕到莊子上,配給了一個門房小廝,成親之時就發現有了她。可那莊子離京百多裡,她老子娘也沒法子傳訊兒給王三爺,再說了,王三爺知道了,認不認還不一定。

  郁心蘭沉了沉心,問道:“如今你有什麼打算?”

  蕪兒一怔,隨即忙表白道:“婢子只想這輩子能服侍大奶奶……只服侍大奶奶。”

  原本聽了前半句,郁心蘭臉心便一沉,轉到後半句,才松了一口氣,問道:“為什麼?”

  蕪兒忡忡地道:“婢子的老子娘,自小就告訴了婢子的身世,娘一心想讓婢子能認祖歸宗,可婢子光是看著莊子上的大管家那幾個妻妾鬧成那般,婢子就不想回到大宅門裡去,也下定了決心,絕不做小的。婢子從前害過大奶奶,可……可那是,婢子怕老子娘被王夫人發落……現在,婢子已經想清楚了,婢子絕對不會再背叛大奶奶了。”

  有佟孝信裡提到的一些事情,郁心蘭自是信了她的話,伸手扶了她起來,問她道:“若我給你許個人家,讓你到廚房去當個管事,你可願意?”

  蕪兒聞言幾乎是沒有片刻猶豫,立即又跪了下來,誠心地道:“婢子願意!”

  郁心蘭輕笑,“你就不怕我隨意給你指個人?”

  蕪兒也笑道:“大奶奶最是心善的,婢子相信大奶奶。”

  郁心蘭心中已經有了一個人選,可也得讓兩人先見一見再說,正要透露一二,門外傳來錦兒興奮地聲音,“大奶奶容稟,恭喜大奶奶、賀喜大奶奶,八少爺中了舉人了,郁府剛送來了喜報。”

  這可真是個天大的驚喜了!郁心蘭騰地便站了起來,趕忙道:“快!快拿喜報給我看!”

  十一歲的舉人,只怕玥國歷史上也極少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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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1 08:35 PM

第九十一章

  自出榜之後,郁府門前便分外熱鬧,各府來送賀儀的管家們絡繹不絕,幾位親家老爺還差了自己的兒子親自前來。

  兒子如此爭氣,郁老爺也覺面上有光彩,嘴裡說著謙虛的言辭,可臉上都是無法壓抑的得色和自豪。

  郁心蘭扶著赫雲連城的手在二門處下了馬車,赫雲連城往前院的書房而去,郁心蘭則改乘了府內的小驕直奔梅院。

  老太太正與王夫人、四嬸、五嬸、六嬸說笑,郁玫、郁琳姐妹和諸位叔伯的嫡女庶女歡聚一堂,屋內一派喜氣洋洋,與屋外的寒冬天氣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見郁心蘭轉過中廳的六扇琉璃屏風,六嬸子就誇張地笑開了,“哎呀,新舉人的姐姐回來了。”

  郁心蘭給老太太和太太、王夫人、各位嬸嬸請了安,老太太往引枕裡靠了靠,身前空出個地兒來,向紫穗道:“快給四姑奶奶布個座兒,加個手爐。”

  王夫人完美的笑臉就那麼一僵,郁玫的目光也幽暗了幾分,郁琳更是雙眼噴火。

  老太太歪在短炕上,炕桌的另一頭是太太和王夫人,郁心蘭一個晚輩坐在老太太身側顯得過於拿大了些,雖說出嫁的女兒算是貴客,可郁玫馬上就要成皇子妃了,也不過是坐在王夫人下首的椅子上而已。

  老太太完全是一番喜歡之意,覺得今個兒是瑞哥兒的好日子,怎麼也得給他的親姐姐一點體面,況且這屋裡坐的都是自家人,不必講究那些個虛禮。可她老人家認為的一家子中,很有幾個不拿郁心蘭和郁心瑞當一家人的,自然就生出了妒意。

  四嬸子含笑往一側挪了挪身子,“蘭丫頭,過來我這裡坐,我讓丫鬟給你裝個手爐,這時天氣還不那麼冷,你抱著暖一暖也就把凍緩了。”

  她坐的是一張寬大的交背大椅,兩人擠一擠便能坐下,正解了郁心蘭的尷尬。

  郁心蘭忙笑道:“那就委屈四嬸子了,”說著與四嬸擠著坐下了。

  郁玫仍是一副溫柔嫻靜的大家風范,巧笑盈然地道:“八弟真是上進,這麼點兒年紀就成了舉人,明年春闈可不就能考個進士回來了麼?”

  說著深深打量了一眼郁心蘭身上那件深藕荷色繡淺紫海棠花彩蝶穿飛的褙子,這樣時新的圖案,顏色也配得極好……一會兒描下花樣子來也繡一件,到時自己穿上,定比她穿著好看。

  郁心蘭發覺了她的目光,笑意深深,“承三姐姐的吉言,可我覺得,瑞弟的年紀太小了些,明天的春闈和殿試,考的都是策論,他的見識上定難比過成年之人,還是先進國子監讀書,晚三年,到下一屆再試一試的比較好。

  老太太也贊成道:“正是這麼個理兒,三年後心瑞也才十四歲,若是中了狀元,可不就是年紀最輕的狀元了麼?”

  屋內眾人於是一齊笑歎,“真是郁家列祖列宗保佑啊,我郁家又會大興大旺了。”

  王夫人和郁玫、郁琳一同在心中啐道:狀元是那麼好考的麼?不過郁琳自從上回被郁心蘭抓了個小把柄之後,再不敢明著跟郁心蘭叫囂,也就只能在心裡罵一罵,圖個痛快。

  正說話間,門外的小丫頭唱名道:“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來賀喜了。”

  郁老爺的長女郁謹和次女郁英隨著紅豆走進中廳,眾人又是一番相互見禮,才依次坐下。

  話題仍舊是圍繞著郁心瑞中了舉人這件大喜事。

  郁家是傳了百家的書香世家,家族人中人中過舉人的不知有多少,但象郁心瑞這般十一歲就有了功名的,還真是頭一人,想當年郁老爺也是十二歲上才考上了秀才。

  說話間便過了小半個時辰,郁心蘭便稱去看看溫氏,然後就要告辭回侯府了。

  老太太嗔道:“去看看你娘親是應該的,可今天是什麼日子,你不在這兒留飯,你公爹婆婆必會怪罪咱們郁家沒有規矩。”

  郁心蘭便笑著應下了。郁謹和郁英也站起來道:“我們還沒正正式式給二娘請過安的,就隨四妹妹一起去吧。”

  郁心蘭含笑應下,心中卻鄙夷,這兩人也太會裝樣子了,居然可以虛情假意到這種地步,當著王夫人的面說給她娘請安。

  老太太和太太卻十分贊賞地點了點頭,兩姐妹便起身隨郁心蘭往外走,及至最後,郁玫和郁琳也一同前往槐院。

  溫氏到底年紀大了,懷著近十個月的胎兒,現在下地走動十分吃力。郁謹和郁玫都是十分殷勤地沖上前去,一人扶一邊,笑道:“二娘在嫵上坐著就成,咱們就討個嫌,在您這暖閣裡敘敘話兒。”

  溫氏本就是個好脾氣的,見兩位大小姐這般客氣,自是誠懇地相讓,“都坐到炕上來吧,讓紫槿給多安幾個錦墊靠枕。”

  溫氏被抬了平妻,吃穿用度自是不同了,身邊的大丫頭也多添了兩個,以前的紅槿升成了一等丫頭,名字自然改成了紫槿。

  紫槿帶著兩個小丫頭進來,安好了錦墊和靠枕,郁心蘭幾姐妹便脫鞋上了炕,圍著炕桌兒盤腿坐下。

  郁瑾和郁玫都是擅談的人,輕言細語地詢問溫氏日常的飲食起居,然後笑道:“二娘可要給我們添一個弟弟才成。”仿佛有多真心地替溫氏高興一般。

  郁心蘭含笑看著她倆表演,掃了一眼悶頭喝茶的郁英和面露不平之色的郁琳,心想,這兩個人還可愛一點。

  一會兒便說到了郁玫出嫁的日子上,欽天監將好日子定在來年的三月初九,郁瑾朝溫氏笑道:“那時可是連族譜都改了,您可就真真是三妹妹的嫡母了,這三妹妹的嫁妝,您多少要表示表示呀。”

  說著歪頭笑看溫氏,一副小女兒撤嬌耍賴的嬌俏樣子,可她到底經快二十歲,又當了幾年婦人,再做這種小女兒的姿態,看著多少有些別扭。

  溫氏聞言一怔,這才想到,是啊,明年我就是玫丫頭的嫡母了,這嫁妝怎麼都得幫她出一點的。

  按照郁家的規矩,兒子娶妻所有費用都是公中出,女兒出嫁的嫁妝,公中出一半,父母親自己貼一半。當初郁心蘭出嫁,是郁老爺和郁老太太貼的那一半兒,這回郁玫出嫁,溫氏出嫁妝,倒也說得過去,但由郁瑾開口,就很詭異了。一個出嫁的女兒,再是嫡親的妹妹,父母要如何操辦妹妹的婚事,都與她無關了。

  郁心蘭輕笑道:“聽聽,聽聽,這可是尚書府裡的大奶奶,親妹子出嫁,滿世界幫著要嫁妝,就是想免了自己那份禮麼?”

  郁瑾知她是指自己越矩找溫氏討要嫁妝於理不合,但郁玫總不能自己說,母親又被拘在菊院出不來,她不說,還有誰能說?溫氏白占了個嫡母的名頭,卻什麼也不做,這怎麼成?

  再者說,當初郁心蘭出嫁的時候,那嫁妝多麼風光,可郁玫嫁得比郁心蘭還好,那嫁妝自然得比得過郁心蘭的……可這話兒卻不好當著郁心蘭的面說。

  當下,郁瑾也只能笑道“我怕二娘忘了,被人說道,哪就是想賴了三妹妹的添妝禮?”

  郁玫羞得臉兒緋紅,嗔道:“你們能不能不要拿我打趣兒?”

  郁瑾也見好就收,“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

  郁心蘭抬眸瞥了一眼娘親,溫氏正微擰著眉頭發愁,她手中才多少銀子,哪能拿得出象樣的嫁妝?

  雖然很不想為郁玫添妝,可這是溫氏當平妻後第一次嫁女,總不能落下個苛刻女兒的把柄在旁人手裡,郁心蘭撇了撇嘴,心道:實在是要幫郁玫添妝,大不了我來出嘛,娘親愁什麼愁。

  這時,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紫芹來催眾人去梅院用飯。到了梅院的膳廳,郁心蘭才發覺男子們也到了,忙上前給父親和三位叔父請安。

  郁老爺指著兩位年青男子道:“去給你兩位姐夫請安。”

  然後介紹一番,大姐夫賀鴆是禮部尚書長子,身穿寶藍色對襟襖袍,領口袖邊都用白狐毛滾邊,再加鑽石鑲嵌,顆顆鈕扣都是赤金鑲鑽的,腰間配了根鑲紅藍寶腰帶,兩邊各垂一只巴掌大的極品藍田玉佩,頭上金冠束發,金冠上還鑲著一顆鴿蛋大的夜明珠,隨著他腦袋的擺動而顫顫不止,整個人渾身上下閃閃發光 ……

  看得郁心蘭眼角狠命地抽了兩下,差點被其光芒灼傷了眼睛。

  她上前屈膝福了福,“大姐夫安好。”

  賀鴻忙起身還禮,“四妹妹好。”

  一雙眼珠子幾乎就粘在了郁心蘭臉上,郁瑾當即黑了臉,可他仍是不知收斂。赫雲連城正被郁心瑞拉著問小五的事兒,沒注意到這邊的情形。

  郁心蘭心中冷笑,面上卻似不解,摸了摸自己的臉道:“大姐夫,可是我臉上有什麼東西,你要這般瞧著?”

  賀鴻一怔,當即尷尬萬分,支吾道:“呃 ……那個……”

  郁瑾沒料到郁心蘭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讓夫君難堪,若是夫君凱覦妻妹,傳出去她還哪有臉面?當即搶著答道:“其實是四妹妹你長得與我小姑子有幾分相似 ……夫君大概是有點吃驚。”

  賀鴆臉都漲紅了,趕忙道:“正是正是。”

  赫雲連城已經發覺了這邊的狀況,走到妻子身邊嘲諷道:“有幾分相似就驚成這樣,如何能成大事?”

  賀鴆的表情更尷尬了,他去考過科舉,但僅考了個秀才,所以在官場混了幾年,仍就只是個從五品的閒官兒,平日裡在家就常被父親責罵,如今還要被妹夫嘲諷,偏偏還辮駁不得……

  郁老爺也對大女婿的舉止不滿,可總不能讓他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前丟臉,長女還要跟他過一輩子的不是?於是忙清咳兩聲,打圓場道:“蘭兒,那是你二姐夫。”

  二姐夫蔣懷是忠正伯的三子,身穿月白色天雲錦薄襖袍,富貴卻不華麗,眼神也很正,郁心蘭對他的印象比較好。

  見過禮後,女子們坐到一側,老太太解釋道:“都是一家人,便在一起吃了,日後都要多多來往才是。”

  她有心讓郁心瑞和郁心和兩兄弟多與幾位姐夫親近,日後到了官場也好有個照應。

  郁心和這次參加秋闈考得也算不錯,但沒能拿到舉人的功名,仍舊是個秀才,看向弟弟的眼中就忍不住帶上了一絲嫉妒,被郁心蘭給捕捉到了,心裡頭就是一沉。

  用過飯後,一家人又聚在一起閒聊了幾句,郁心蘭把弟弟叫到一旁,關心了幾句,聽說他也打算先到國子監入學,待自己有了把握之後再參加春闈,心裡很是高興,弟弟不是那種浮誇之人。

  西時正,眾人便各自散了。

  郁心蘭與赫雲連城回到府中,又向侯爺和長公主匯報了一下郁心瑞的喜訊,侯爺誇贊了幾句,小夫妻兩回院子自行安置。

  赫雲連城還要惱怒賀鴆凱覦妻子一事,叮囑她道:“以後少同你大姐來往。”

  郁心蘭輕笑,“好。其實你不說,我也沒興趣跟大姐來往,她那人假得很。”

  赫雲連城這才露出點笑意,“嗯,象你這種真性情的女子的確少。”說著將她撲倒,邊吻邊道,“我們得好好為你弟弟慶賀一番。”

  郁心蘭以為他要作東辦個宴會什麼的,哪知他慶賀的方式是,“給他生個外甥吧。”

  郁心蘭無語了……

  因為郁府收了許多賀禮,第二日便辦了個答謝宴,這回去赴宴的是侯爺與甘夫人長公主。快到晌午的時候,長公主差人給郁心蘭送了個訊兒,溫氏要生了。

  郁心蘭聽了訊後,眸光一沉,預產期還有半個月,早不生晚不生的,偏趕在府中宴客的時候生,無論是郁老爹還是老太太、郁心瑞,都要招呼賓客,沒法子到產房外候著,那麼溫氏身邊就只有兩位穩婆和岳如了。

  她細想了想之前安排的各項事宜,應當不會有什麼疏漏才是,可到底還是不放心,催著車馬處給備了車,帶著紫菱、幾個大丫頭和一眾婆子,風風火火地趕到了郁府。

  從側門進了府,避過了前院和後院的宴廳,郁心蘭一行人直奔瑰院。

  路上正遇到紫桂往瑰院跑,郁心蘭叫住紫謹,細細問起發作的經過,倒也沒什麼可疑,提前生產是常事兒。

  但紫崔焦急道:“昨晚劉穩婆便肚子不舒服,直洩了一夜,今早連起都起不來,現今在產房裡的,就只有一個新請的和穩婆,和張嫂、秋容姑娘三人。婢子剛剛去催了林管家,讓他快些再去請個穩婆過來。”

  郁心蘭一怔,“這麼久了,都沒請來?”

  紫桂便道:“車馬都差出去接人了,小廝們只能跑著去,自是慢些的。

  郁心蘭的眸光更暗了幾分,快步走進中廳。

  四嬸子被打發來陪伴溫氏,可古時的規矩,產房是污地,除了穩婆和服侍主子的出了嫁的媳婦子,外人都不能進去,她們只能在廳上侯著。

  郁心蘭可不講究這些個規矩,徑直往產房內走去。

  四嬸子嚇了一跳,忙攔住她道:“四姑奶奶,您不能進去,您可還沒生育過的,若沖撞了什麼,日後要子嗣可就難了。”

  四嬸完全是出於一片好意,這風俗郁心蘭剛才也聽紫菱說了,可她怎麼能放心娘親由秋容和那個什麼穩婆接生?雖說她有所安排,可到底還是要親眼見著娘親生產才好。

  於是笑道:“多謝四嬸子提醒,但我還是想進去看一看,看一眼便出來。

  紫菱也急忙攔著她,“大奶奶,不行,您可還沒身子的。”然後給錦兒幾人使了個眼色,擁著她到炕上坐下,借整理引枕的機會,輕聲道:“岳如進去了,您再進去,人家有什麼手段也不敢使了。”

  郁心蘭呼了一口氣,沉了沉心情,便沒再堅持。

  還是關心則亂啊。其實都已經安排好了,不可能會出什麼錯漏。

  四嬸子見她坐下了,這才松了口氣,忙在她身邊坐下,說著閒話兒,又讓丫頭們擺飯,想拉她去偏廳。

  郁心蘭搖頭道:“四嬸子去吧,我就在這用飯。”

  四嬸無法,只得讓丫頭們把飯擺到炕桌上。

  內室裡傳出溫氏一聲高過一聲地痛呼,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地沙啞,漸漸地一聲低過一聲。

  郁心蘭的心緊緊揪著,只不過一個時辰左右,她卻覺得好似過了一年那麼長……內室內裡終於傳來溫氏攢盡全力的一聲高喊,接著便是嬰兒響亮的哭聲。

  郁心蘭和四嬸子同時站了起來,欣喜地道:“生了?”說著便要往裡沖。”

  紫菱忙過來按著大奶奶坐下,寬慰道:“都已經生了,大奶奶您還擔心什麼?這會子若是開門關門的,怕寒氣進去,凍著了夫人和孩子怎麼辦?等穩婆給孩子淨了身,包裹好了,自然能瞧得見。”

  郁心蘭一想也是,便安心坐下待消息。

  幾乎在同時,張嫂將門打開一條縫,向外報喜道:“是個哥兒。”

  四嬸子立即駙掌,“哎呀,這可是十三少爺呀,恭喜恭喜,恭喜你們夫人了。”

  丫頭媳婦們一片恭賀之聲,幾個人搶著去前院和梅院報訊兒,這可是能得大賞的差事。

  郁心蘭也很替娘親和弟弟高興。娘親生了這個兒子,不但她自己的地位保住了,就連弟弟的性命也保住了,否則的話,就僅有一個嫡子,仍是怕有人打壞主意,可是有兩個嫡子,想下手除去,又不露痕跡,難度系數就成倍增加了。

  坐等了一刻鍾左右,忽聽內室內裡傳出岳如的一聲嬌叱,“你想什麼?”

  郁心蘭眼睛一瞇,手掌憤怒地緊握成拳,剛剛已經平安生產了,還以為秋容她放棄了,卻沒想到,她真要一條道走到黑……

  不多時,岳如押著和穩婆從內室裡出來,一掌將其劈暈,向郁心蘭屈膝行禮後,呈上一枚小小的紅色藥丸,稟道:“婢子看見這個婆娘想將藥丸塞到夫人的……肚子裡。”

  郁心蘭瞧了一眼,示意岳如將藥丸放到炕桌上,問她,“夫人呢?”

  “累了,現下睡了。”

  郁心蘭點了點頭,“先讓夫人睡一下,晚些再來審這婆子。”

  這一次,她一定要溫氏親耳聽聽審訊的過程,要讓她學點點心眼兒。再則,現在府中還有客人,郁老爺和老太太都無法過來,她一個出嫁的女兒,也不好越俎代庖。

  申時正,客人們終於散了,郁老爺和老太太、太太、王夫人興沖沖地來到槐院,看望剛剛生產完的溫氏和新出生的小寶寶。

  郁心蘭正抱著小弟弟看,小家伙胖胖的,不象別的小嬰兒那樣皺著臉,這會兒正睡得香甜。

  郁老爺自女兒手中接過小兒子,高興得不得了,拿手指戳了幾下他的小臉,希望他能睜開眼睛看一看自己。

  郁老太太嗔道:“你吵我的曾孫兒干什麼?”

  幾人逗了一會子,才發覺廳上的氣氛有點怪異:穩婆被綁在牆角,四嬸子早就尋了個借口溜了,三房的丑事兒,她聽了只會尷尬。

  “她怎麼了?”郁老太太指著穩婆問。

  “回老祖宗,和穩婆想將這丸藥塞到母親體內。”郁心蘭呈上藥丸,回道。同時,她讓人將溫氏從內室抬出來,一定要娘親旁聽一下。

  和穩婆忙辯解道:“回老祖宗,這藥是有利產婦傷口愈合的,是老婦家的秘傳方子,老婦是看貴府給的謝儀豐厚,才想著給二夫人用的。可憐老婦人怎麼解釋,這位姑奶奶都不肯聽。”

  王夫人聞言便責怪道:“蘭兒你怎麼能這麼不講道理。”

  郁心蘭欠了欠身,維持應有的禮儀,淡淡地回道:“女兒已經去請陸太醫了,一會兒陸太醫來後,便會知道這是什麼藥了。”

  和穩婆一聽會給太醫驗藥,當即便嚇得白了臉色。

  郁老爺和郁老太太看在眼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郁老爺恨得一拍桌子,“說!是誰指使你的?”

  和穩婆仍是強辯道:“老婦人說的,都是真的。”

  不撞南牆心不死!

  不多時,陸太醫便被請來了,仔細驗了許久,蹙眉道:“這是不讓傷口愈合的藥,若人受了傷,抹上這種藥,就會一直血流不止。”

  郁心蘭聽到這話後氣得手指直抖,若岳如沒及時發覺,娘親的傷口就永不會愈合,總有一天會流光血而亡,可外表上看起來,卻是產後血崩之症。

  旁的人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郁老爺好聲好氣送走了陸太醫,轉回來後,指著和穩婆道:“給我打,打到她說實話為止。”

  和穩婆早嚇得鼻涕眼睛一起流,忙捉住郁老爺的袍擺道:“我說我說,是個男人給我的藥,還給了我一百兩銀子,可那個男人我不認識,他還蒙了面,長什麼樣我都不知道呀。”

  郁老爺自是不會相信的,當即讓人將和穩婆拖出去打,可無論怎麼打,和穩婆都是這句話,因為那男人說了,如何她不照辦,就殺了她一家。

  王夫人聞言輕歎,“不知道男人是誰?這可怎麼抓?”

  郁心蘭看向秋容,輕聲問,“秋容你有什麼想說的嗎?這個穩婆可是你介紹的。”

  秋容忙跪到地上分辮道:“四姑奶奶明鑒啊,和穩婆是妾婢生和哥兒時的接生婆婆,妾婢覺得她手運好,接生的多半是男孩兒,才推薦的。何況,當時也有幾人入選,並非一定要選她。”

  郁心蘭輕笑,“倒是推得挺干淨。”又轉向和穩婆問,“那個男人有什麼特征你一點也不記得嗎?”

  和穩婆被打怕了,當即道:“他的聲音有點怪。”

  郁心蘭點了點頭,向郁老爺和老太太道:“相公的手下巡城的時候,無意中抓了幾個宵禁後夜行之人,蘭兒讓相公把他們帶來了,給和穩婆聽一聽他們的聲音,看有沒有那人在裡面?”

  郁老爺深深看了女兒一眼,撫須點頭。

  片刻後,和穩婆便從那幾個男人的聲音中分辨了一人出來,尖叫道:“就是他!”

  這人當即被賀塵帶入了廳內。

  因為幾人收押之後,禁軍已經審過他們,所以賀塵直接報上了這人的名字,“他叫司其貴,游手好閒,以收保護費為生。他有一房妻室,司何氏。”

  郁老爺蹙眉看向郁心蘭,郁心蘭微微一笑,“司何氏是何人,得問一問秋容才知道。”

  秋容心中大驚,本來岳如忽然從床頂躍下,就已經讓她驚惶不已了,如今再聽郁心蘭這麼一問,當即便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已經被四姑奶奶知曉了。

  可她仍要強辯一下,畢竟沒有人看到她跟司何氏交往,她們也的確是十幾年沒交往了。

  “妾婢不明白四姑奶奶在說什麼,妾婢在府中,從來沒出去過,不可能認識這個司何氏。”她邊說,邊了一眼王夫人。



第九十二章

  秋容看向王夫人的目光很快很隨意,但郁心蘭還是看了個一清二楚。

  其實秋容有什麼理由害溫氏?就算溫氏死了,嫡妻也還有一個王夫人,王家不可能再允許抬一個平妻上來,況且,秋容是歌姬出身,就是郁家也不會允許她成為平妻,那麼,只有這種可能,她得了什麼人的允諾,可以給自己的兒子謀一個好前程。

  當母親的人,做什麼惡心的事情,必定都是為了自己的孩子。

  可是,為了自己的孩子去害人性命,這是對母愛的污辱!

  郁心蘭的眉眼都是冷的,瞧著她冷笑道:“你不願意承認也沒關系,反正問司其貴或者司何氏也是一樣。”

  賀塵立即將司其貴帶下去用刑。司其貴這會兒才嚇傻了,他之前被抓,因為牢中有幾個同樣原因被關的人,以為只是宵禁夜行之事,這事兒可大可小,他又沒偷東西,關幾天自然會放的,卻沒想到是為了這事兒。

  這也是郁心蘭特意交待的,若是太早審問了,剛才要他們每人說一句話的時候,他肯定會想辦法變聲,和穩婆便認不出來了。

  只不過,秋容辦事雖然隱秘,但因郁心蘭早早地防備了她,派了人跟蹤她,自然有把握指認秋容,可是王夫人那裡卻很難收集到證據。

  司何氏也很快被帶了上來,不必用刑就嚇得什麼都招了。司何氏與秋容十幾年前同為內閣侍讀學士吳大人府中的歌姬,感情頗佳。當年吳大人將秋容贈給了郁老爺,吳夫人卻把司何氏配給了自家的小廝,後來吳老太太大壽之時,兩人得了恩典,除了奴藉,出了吳府自己謀生,自此,秋容與司何氏就再也沒見過面。

  秋容自以為沒人知道她與司何氏的關系,卻不曾想,司何氏也是個心眼多的,悄悄跟在秋容的丫頭身後,將其從哪個門入府、何時入府都記載了下來,一是想日後敲詐,二是怕秋容殺人滅口。

  郁老爺將司何氏的口供與郁府角門的記錄一對,剛剛套上,秋容的臉當即就白得沒半分血色,她也不知道要怎麼解釋怎麼辯駁了,只能拼命地磕頭

  她磕得很用力,沒幾下,額頭上就青腫一片,還滲出了血絲,但是席位上坐著的幾人,沒有一個人同情她,只是冷眼看著她用力磕下去。

  郁老太太年紀老邁,今日都陪了一天的客,精力有些不濟,便喝問道:“說,為什麼要害二夫人?”

  秋容已經磕得頭暈眼花,何況這個問題她無法回答,若被郁老爺和老太太知道她這麼做是為了兒子的前程,只怕日後郁老爺和老太太都會厭惡和哥兒。

  她暈頭漲腦地看向王夫人,期望看到一個讓她安心的眼神……可惜,沒有。頓時,一股無比的悲傷的情緒湧上了心頭。王夫人並沒有要她做什麼,只是給了她一些暗示;若郁家只有王夫人一個嫡母的話,王夫人自然會為郁心和爭取前程,王夫人自己是沒兒子的,百年之後總要有個送終的人……

  於是,她臆想著,溫夫人是有兒子的,一定會壓抑自己的兒子,日後郁心瑞當了官,更加可以隨意處置她們母子兩……所以她才會一門心思地要除去溫氏。

  她很後悔。

  可惜後悔永遠只能是後悔,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她無力地搖搖頭,緩緩地道:“妾婢一念之差,以為自己能做平妻,所以才……妾婢知錯了,求老爺和老祖宗責罰。”

  郁心蘭冷冷地看著秋容,正要問她為何會有這種想法,忽聽軟榻上的娘親輕輕喚了自己一聲。她忙走過去問道:“娘親,怎麼了,覺得不舒服嗎?”

  溫氏柔柔一笑,抬手幫女兒將一縷頭發順到耳後,輕聲道:“時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郁心蘭睜大眼睛看著娘親,這種時候要我走?

  溫氏溫柔地道:“娘知道怎麼辦了,為了你的兩個弟弟,娘也不會再忍了,你不必擔心,回去服侍你公婆和夫君吧。”

  郁心蘭低頭想了想,我的確不可能永遠代娘親處理事情,這事兒已經明了了,讓她自己處罰秋容也好,長長心性兒。於是,她便笑道:“如此,女兒便告辭了。”

  又向郁老太太和郁老爺施了禮,告辭出府。

  一連三日過去,郁心蘭回門參加幼弟的洗三禮時,才從紫桂的口中得知,秋容“病”了,病得很重,沒幾日便去了,因只是個小妾,郁家只為她准備了一口薄皮棺材,郁心和自始至終不知生母死亡的真相;而王夫人,因為她發毒誓說她絕對沒有指使秋容,郁老太太和郁老爺便相信了這年代的人相信鬼神,敢發毒誓自然是心中無愧的。

  可是,郁心蘭恨恨地想,也得看王夫人的誓言是什麼吧?沒指使算什麼,若是暗中挑唆、誘導,難道就不算犯罪嗎?

  待客人走後,郁心蘭坐到床邊陪娘親聊天,自然就說到了王夫人免責一事。

  溫氏柔柔地一笑,“我知道,可是秋容不指證,沒有證據,咱們也奈何她不得,不如裝作不知,讓她愈發自大,日後總會露出馬腳來。以前我事事相讓,因為她是妻我是妾,如今既然身份不同了,我自不會再這般好欺。害人的事我不會做,但防人應當還是防得住的。”

  迎著娘親溫柔中帶著堅定的目光,郁心蘭只得壓下心頭的擔憂,笑了笑道:“您能想通自是最好……若有什麼事,多問問老祖宗的意思,也好多個人幫忙拿主意。”

  溫氏輕笑著拍了拍女兒的手,“瞧你這話,好象你是當娘的人似的。”

  郁心蘭也噗嗤一笑,她跟溫氏,的確好象是反過來的。

  溫氏忽然遲疑了一下,郁心蘭輕嗔道:“娘親,有什麼話就直說嘛。”

  溫氏聽後,這才笑道:“是這樣的,你三姐的嫁妝,我自然是要出一份的,可你也知道,娘的手中現在哪有什麼銀錢?我想來想去,你的果莊正好不想經營了,不如先給了她做嫁妝,待日後娘有了銀子,這贖莊子的銀子,娘一定會還給你的。”說著臉露紅暈,“若是向別人除欠,別人也不會願意……娘只好厚著臉皮來求你了。”

  若是別的東西,郁心蘭二話不說就會雙手奉上,她怎麼可能不幫娘親撐場面,可果莊卻不行。

  其實她有不少好的陪嫁品,可娘親獨獨提到果莊,就真是古怪了。

  “娘,你怎麼會想到要果莊的,郁玫親口找你要的麼?”

  溫氏搖了搖頭,指了指新提上來的大丫頭紫羅道:“這丫頭給娘出的主意。”

  郁心蘭淡淡地瞥向紫羅,平聲問道:“你怎麼會想到要我的果莊的?”

  紫羅心中一跳,忙跪下回話,“婢子前兩天去廚房交待飯食時,聽三小、姐身邊的丫頭們談論三小姐的嫁妝,三小姐似乎想多要幾個莊子,畢竟莊子才能再生銀子,可府裡頭在京郊只有兩個莊子了,還得留一個給五小姐。婢子又聽她們提到四姑奶奶的果莊都不想要了,這才回來給二夫人出了這個主意。”

  郁心蘭細細地查看紫羅的神色,掂量著她應該沒有說謊。奴婢們私下議論主子的事再正常不過了,可是提到主子想要什麼嫁妝……除非是郁玫自己透的口風。而後又談及自己的果莊,這必然是事先安排好,故意讓紫羅聽到。

  郁玫想要果莊?這應該是十二皇子的意思吧?

  郁心蘭心裡輕笑,面上卻是無奈的表情,歉意地朝溫氏道:“娘親,果莊女兒早就放話拋售了,如今已經有幾個人來接洽,價錢談得也差不多了,實在是無法給您。不如這樣吧,女兒手中有一套汝窯出產的青花瓷器,汝窯的瓷器專供宮裡,市面上極少有;另有一套極品藍田玉的頭面,這兩樣東西也少說也能值個三四千兩銀子,您拿給她添妝,決不會丟了您的臉面。銀子您就別跟女兒提了,女兒手頭活泛,不差這一點兒。”

  溫氏一聽值這麼多銀子,嚇了一跳,忙道:“不成不成,太貴重了。”

  郁心蘭輕笑,“娘,那您還要我的莊子?我的莊子對面拋售,可是一萬兩起價的。”

  溫氏當即就驚呆了,她以為一個莊子只要一二千兩左右呢。

  郁心蘭握著娘親的手道:“您就別推了,這些是女兒給您撐場面的,無論如何您要收下。”心裡卻補充道,我當然不會白給郁玫,日後總要連本帶利地收回來的。

  溫氏又推辭了幾句,捱不過郁心蘭的靈牙俐齒,只得答應了,郁心蘭說回府就將東西裝好箱,待娘親坐滿月子後,差人送到郁府來。

  此時,紫槿抱了十三哥兒過來,郁心蘭接過來,小家伙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姐姐,好象真的看到眼裡了似的。其實小嬰兒要到三個月左右才會有一點視力,現在都只是無意識的凝望,不過郁心蘭仍是十分歡喜,逗了一會子,才告辭回府。

  如今已經是冬季,前幾日紛紛揚揚下了幾場雪,將京城的街道房捨都染成了白色。郁心蘭坐在溫暖的馬車中,忽然想去店裡瞧一瞧,便吩咐車夫轉向。

  郁心蘭讓馬車停在店鋪的斜對面,自己扶著錦兒的手,慢慢地穿街而過。

  店內的伙計不認識她,以為是親自上門的顧客,熱情地上來招呼道:“這位夫人,請問您想買什麼?”

  郁心蘭有心考一考伙計的業務水平,故作隨意地問,“你們這裡有什麼?”

  伙計隨即詳細地介紹了一番,並不是每樣都介紹,而是針對她的皮膚和冬季保養的要點,擇重介紹。郁心蘭對這個伙計的服務很滿意,瞥了紫菱一眼,紫菱會意地上前問道:“請問小哥怎麼稱呼?”

  伙計忙報上自己的名字,殷切地看著幾人,希望這位看起來氣勢十足的夫人能多訂一點貨品。

  郁心蘭給店裡的伙計定的薪水比別家店鋪多一點,多得並不多,但伙計們的收入,還包括按銷售金額來提取的傭金,這一部分的收入,可就遠遠高於薪水了。不過,傭金是分層次的,免得有人打聽到伙計們的提成,就能算出她們店裡的收益來。

  郁心蘭挑了挑眉,在伙計殷切的目光下,轉身走了。伙計只得恭送出來,鞠躬道:“歡迎下次光臨。”

  紫菱跟上來扶了大奶奶上車,安置好後,才輕笑道:“他並沒露出不滿之色來。”

  郁心蘭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樣的伙計才好,看起來佟孝將她的現代員工培訓理念運用得不錯。

  回到府中裡,赫雲連城已經下朝回府了。郁心蘭換了家常的小襖,坐到他身邊道,“今日娘親向我提出要果莊來給三姐添妝了。”

  赫雲連城聞言怔了怔,眸光一暗,問道:“你怎麼回的?”

  “我拒絕了,另外給了些物件給娘親……你說,會不會是十二皇子的意思?”

  “也許吧,今日十二皇子還說要請我吃酒。”

  呀,這就開始拉幫結派了?

  郁心蘭問,“那你去了沒?”

  “去了。殿下相邀,卻之不恭嘛。;”赫雲連城輕笑一聲,聲音中透著十足地嘲弄,“明知我跟子恆的交情好,還以為一點點蠅頭小利就能讓我動心。

  其實吧,郁心蘭並不贊成什麼,你是哪個皇子的伴讀就一定要輔佐哪個皇子的觀念,萬一你伴讀的那個皇子性情凶殘、或者是個十足的蠢物呢?她倒是贊成赫雲彤的說法,誰也不幫,實在是要幫,也應當挑選一個有明君潛質的皇子。

  十二皇子在朝野的風評是極佳的,為人謙和,禮賢下士,母妃劉氏出自順郡王府,親舅舅順郡王在朝中也是有根基的。

  不過,郁心蘭對十二皇子的印象卻好不起來,大概是因為在粹雲宮的那一回,他跟秦小王爺一起談論她吧。那種時候談起她撫琴給泰小王爺之事,怎麼都不可能是好意。

  郁心蘭事後琢磨過,她跟十二皇子又沒仇,十二皇子也不至於為了泰小王爺的一點銀子就跟自己一個婦道人家為難,多半還是看出了淑妃有意針對自己,才有意討好淑妃,畢竟現在是淑妃最得寵啊,有淑妃在皇帝耳邊吹幾陣枕頭風,不比文武百官的贊美來得快來得有效?

  所以,得罪了她也沒關系吧?

  郁心蘭不由得皺了皺小鼻子,赫雲連城抬眼瞧見,一時興起,又捏住她的鼻尖,害她呼吸不暢。

  “討厭!”

  郁心蘭掙不脫,便伸手去撓他的癢癢。

  赫雲連城還真是個怕癢的,當即就松了手。正要捉弄她幾下,門外紫菱揚聲稟報,“大爺、大奶奶,十四殿下駕到。”

  郁心蘭挑了挑眉,赫雲連城倒是一臉篤定的笑道:“應當是送銀子來了”

  郁心蘭“啊”了一聲,莫非是宮中的奉供談下來了?

  兩人整裝出了內室,到大廳外迎接。

  明子期只帶了小桂子一個人來,瞧見赫雲連城兩口子,便笑得一臉促狹,“大白天的躲在房裡,也不怕悶壞了。”

  郁心蘭暗翻了一個白眼,這種程度的調侃也想讓我臉紅?

  赫雲連城是個地道的古人,怕小妻子受不了明子期的口沒遮攔,輕責道:“胡說什麼!”

  明子期一臉無辜的模樣,“我是說你們怎麼也不到莊子裡去走動走動,讓我也好去蹭蹭飯呀。”

  說著已經到了台階前,赫雲連城夫妻將其讓進東暖閣,吩咐丫頭們沏壺上好的香茗,多備幾碟子點心果干。

  明子期就是個吃貨,看到郁心蘭用果莊的果子制的果干,立即嘗了一顆,感覺很好吃,就連丟了幾顆到口中。

  待他吃飽喝足了,赫雲連城才問,“今天怎麼有空出宮。”

  明子期輕歎一聲,“我再不出宮,以後沒機會出了。”

  郁心蘭詫異了,“您犯錯了嗎?皇後娘娘要禁您的足?”

  明子期先叫了一句,“我說表嫂,你就別總您啊您的了。”然後才道:“父皇說要給我分府了,我以後搬出宮來住了,還怎麼出宮呢。”

  郁心蘭差點沒暈倒,這也好歎氣。

  明子期又抱怨了幾句,才賊笑道:“不過,有錢就好過日子,搬出來就披出來吧。”說著從懷裡掏出一疊印了紅印的紙,遞給郁心蘭。

  郁心蘭展開一看,竟是份准許她的唯美坊直供皇宮花水、香露、香皂的通文。皇宮自然是不會跟商家鑒定什麼契約的,通常是頒旨或發通文,有了這個,以後唯美坊的生意就更大了。

  郁心蘭實在是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兩只眼睛都快彎成元寶狀了,忙起身到內室拿了干股合約出來,雙手遞給明子期。

  明子期只是隨意地瞥了一眼,就交給小桂子,讓小桂子代為收著。

  “表嫂,先說好,我只要每月有銀子進口袋就成,若是有人為難店子,你就告訴我,別的事兒,我可不想管。”

  “一定一定。”郁心蘭連忙點頭。

  她本來就是請個管場子的,也沒打算讓他參與到管理當中去,人家是什麼身份,哪會沒事去站櫃台。

  她高興了一會子,立即想到了生產問題。現在主要是由佟孝的長子佟宗帶著兩個弟弟佟陽佟新,請了十名工人一起進行加工,佟孝的三個兒子負責成分的配比,這是最關鍵最核心的技術,一份香露的效果如何,就是由它裡面的成分和各種成分所占的比重來決定的。

  可現在這十幾人已經在加班加點地干活,才能保證唯美坊的供應需求,皇宮的采購量一定很大,這樣的話,就必須增加人手了。可增加了人手,就會有制作方法和配方洩密的危險……

  明子期和赫雲連城都注意到她情緒的變化,剛剛還好好的呢,這會兒就擰眉咬唇的了。

  郁心蘭便將心中的擔憂說了出來。

  明子期嗤笑道:“這有什麼,我來找人吧,誰敢洩密,看我怎麼整治他們。”

  郁心蘭一聽,這成啊,這年代尊卑有別,用皇權壓人雖然有點不地道,但確實是能解決她的難題。

  “成!這事兒就交給你辦了,我五日內就要招到十五至二十個人手才行,會釀酒的最好。”

  “包我身上了。”明子期隨意得很,仿佛招幾個匠人是再輕松不過的事情。

  有了明子期的幫忙,郁心蘭很快就招到了十六名手工高超的員工,佟宗負責教導他們手藝。

  皇宮采買的第一批單子很快就下來了,各色的香皂、香露、花水都要了一百份,光這一單就賺了四千多兩銀子。

  郁心蘭笑得合不攏嘴,日子就在她整天數錢算帳中慢慢過去了。

  一晃是一個月,郁府給十三哥兒辦了滿月酒後,郁老爺請了族長和族中的長輩,開了祠堂,將溫氏、郁心蘭、郁心瑞的名份重新定下。郁心蘭被請到郁府,在祠堂外給郁家的祖宗磕了三個頭。

  按這世間的習俗,嫡子女都只用單名,郁心蘭在族譜中的名字就變為了郁蘭,心蘭算是乳名;郁心瑞則叫郁瑞,剛剛滿月的十三哥兒,由族長為他取了個有氣勢的名字,郁龍,意喻龍章鳳彩。

  郁心蘭其實覺得這名字好普通啊,可郁老爺卻似極滿意,她也不便發表意見。

  十三哥兒的滿月酒之後便是小年夜了,侯府裡最近異常的忙,郁心蘭卻在此時撂了挑子。

  她早不想管廚房的差事,現如今長公主身邊的吳嬤嬤和任嬤嬤、陳嫂子已經安排進了廚房,她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二奶奶小產的月子也坐完了,她便讓錦兒捧著那本帳冊,同她一起去靜念園找二奶奶。

  二奶奶正和三奶奶商量著年節禮,甘夫人將這差事交給了自己的兩個兒媳婦。

  甘夫人最近心氣很不順。

  任嬤嬤和吳嬤嬤身份相對而言比較高,所以她只能安排她倆當大管事,可沒曾想這兩人對廚房現有的制度提出了無數條整改意見,小的地方她倆可以自專,大的條例還是得甘夫人同意。

  甘夫人自然是多數不同意的,可這兩位嬤嬤絲毫不氣餒,一次不同意就兩次,兩次不同意就三次……但凡在廚娘和小管事那兒抓到一點點與她們要改進的條例有關的小錯兒,兩人就會報到甘夫人這兒來,把個甘夫人煩得不行,可兩位嬤嬤又沒什麼失禮之處,小錯兒再小,那也是錯。

  甘夫人咬定了不讓長公主的人得逞,只能壓下心火與她兩人慢慢周旋……這時間上就沒得那麼多的空當了,只好將手中的一部分事情交給兒媳婦來辦。

  郁心蘭來得突然,二奶奶和三奶奶怔了怔,聽了她的來意的後,二奶奶不由得竊喜在心,三奶奶的目光卻變得幽深起來。她疑惑地問,“這廚房采買的差事,不是大嫂秋獵回來才剛從二嫂這裡接過去的嗎?怎麼二嫂滑了胎您就急著還回來?啊,我的意思是,二嫂目前的身子還有些虛。”

  二奶奶一聽,看向郁心蘭的目光就變得復雜了。這話聽起來,好象是郁心蘭特意接手廚房,就為了讓她滑胎似的。

  郁心蘭只裝作沒聽出來,笑吟吟地回道:“事理先從廚開始,我學了一陣子,也當讓二弟妹也學學。再者,三弟妹,做大嫂的我要說你兩句,二弟妹滑胎是件多傷心的事兒,我送回帳冊,就是希望能給她分分心,讓她別總想著傷心事兒,愁壞了身子。你怎麼還總是提起?”

  三奶奶臉色十分尷尬,支吾道:“我……不是故意的,二嫂,對不住。

  提起這話兒心情的確是沉重了幾分,二奶奶搖了搖頭,又長歎一聲。

  郁心蘭便勸道:“你也寬寬心,孩子日後還會有的。只是再小心防著一點,別讓那起子有歹心的人有機可乘。”

  二奶奶恨恨地道:“琴操那個賤婢,居然……居然…我恨不得拔了她的皮,平日裡裝得那般柔順,沒成想是個心狠手辣的。”

  郁心蘭道:“是麼?平時這麼柔順的人,怎麼忽然一下子歹毒起來了?莫不是有什麼原因吧?其實我覺得吧,她若想給你下點什麼藥,平時便能下,非要等你懷了身子後再下手做什麼?”

  二奶奶怔住了,這話兒也有點道理,那會是什麼原因呢?

  三奶奶道:“自然是不想讓二嫂生下兒子來,奪了二爺的寵呀。”

  郁心蘭輕歎道:“可能吧。唉,二弟妹也是命苦,這樣傷了身體,也不知道要修養多久。”她飽含同情地看了看二奶奶,又轉向三奶奶道:“三弟妹,你就努力努力,為父親和大娘生個長孫出來呀。”

  二奶奶猛地抬頭看向三奶奶。

  三奶奶的眼皮狠命地一跳,干笑道:“這哪是我想就有的?”

  瞥眼瞧到二嫂不善的目光,三奶奶心裡更是急,想將戰火引到郁心蘭身上去,輕笑道:“大嫂難道不想生長孫?”

  郁心蘭只當沒聽見,問二奶奶道:“琴操說的露珠茶是什麼?”

  二奶奶支吾不語,這是她的秘方,怎麼能告訴別人?

  郁心蘭只好改問三奶奶,“三弟妹你知道嗎?你院子裡的玉荷跟琴操走得很近呀,我的丫頭好幾次看到她們在一起談天說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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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1 08:37 PM

第九十三章

  三奶奶聽到郁心蘭的話,心猛跳了一拍,玉荷的確是跟琴操說過什麼,也是她指點的,可是大嫂是怎麼知道的?明明每回她都交待玉荷尋個無人之處再說呀。可是,大嫂既然能說出玉荷的名字,想必她的丫頭的的確確是看到了的……

  三奶奶正焦急著怎麼回答這話兒,又聽郁心蘭向二奶奶道:“其實要我說吧,琴操真是個傻丫頭,好好地求求二弟妹,你這般賢惠的人兒,難道還會不讓她過明路麼?何必非要害得你滑胎,既引人注目,讓父母親查到了她的頭上,又失了二爺的心,連性命也丟了。”

  二奶奶聽完這番話,垂下眼瞼,手指隨意地翻著帳冊,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郁心蘭也不等她想清楚,歉然道:“呀,我還有事兒,先告辭了,兩位弟妹有空兒到我的靜思園來坐坐。”說罷,扶著錦兒的手便走了。

  三奶奶坐在二奶奶身旁,仿佛椅子面上釘了釘子似的,也趕緊跟著站起來告辭,“三爺怕是要回來了,我先回去看看,下晌再來尋二嫂商量年節禮的事兒。”

  二奶奶意味莫名地看了她一眼,只輕輕地“嗯”了一聲,態度比之前疏遠了好幾倍。

  三奶奶只作不知,笑著福了一福,也扶著秋水的手走了,出了園子追上郁心蘭的腳步,輕聲道:“可否請大嫂借一步說話?”

  郁心蘭奇怪地瞧了三奶奶一眼,才松開扶著錦兒手臂的玉手。三奶奶的大丫頭秋葉則到往一條小徑上走了幾步,那處有一座小型假山,秋葉將假山邊的圍欄擦了三遍,又勢上薄棉錦墊,這才退到遠處。

  這架勢,是要長談?

  郁心蘭與三奶奶一同坐到圍欄上,兩人都看著圍欄裡淺水上的浮萍不說話,郁心蘭反正是不急的,她沒做過虧心事啊。

  到底還是三奶奶耐不住,輕輕地蹙起眉頭,俏臉瞬間染上了輕愁和淡淡的委屈,明亮的眸子裡也蓄上了水光。她本就生得十分漂亮,柔柔弱弱嬌滴滴的那種美人兒,這麼一蹙眉、一欲泣,真是能把人的心給揉碎了……

  郁心蘭不錯眼地看著,良久,才輕歎一聲,“三弟妹生得真是俊。”

  贊歎之意溢於言表。

  三奶奶差點兒變臉,她這般憂傷的模樣,大嫂居然不問她受了什麼委屈,或是有什麼傷心事兒?

  “大嫂說笑了,論到顏色,我們幾個妯娌間,哪個也沒大嫂生得俊。”

  郁心蘭輕笑,謙虛了幾句,不過也沒太謙虛,又說道自己的鋪子裡賣的貨品上去了,只道是保養出來的。

  三奶奶可不是來跟她討論這個的,見大嫂始終不問她委屈的原因,只好自行說道:“大嫂可是對我有何不滿之處?若是愚妹有得罪大嫂的地方,還請大嫂看在愚妹年輕不經事的份上,寬宥幾分。”

  郁心蘭眨了眨眼,不解地問,“三弟妹此話怎講?我何時說過對你不滿了?你怎麼會這樣以為呢?”

  三奶奶心中暗惱,不是不滿,為什麼當著二嫂的面,說我的丫頭跟琴操嘀嘀咕咕,然後又暗示琴操的舉動不合情理?

  可這話兒不能明著問,三奶奶便側面說道:“若不是對愚妹不滿,為何大嫂要在二嫂面前說…說我的丫頭跟琴操說笑呢?其實琴操在府中的人緣不錯,跟誰都是有說有笑的,但大嫂這般一說,二嫂怕是會誤會什麼。”

  郁心蘭仍是不解,一臉的懵懂茫然,“二弟妹會誤會什麼?”

  三奶奶氣惱至極,咬緊了下唇,晶瑩的淚滴就漾漾地往眼眶往盈,沾濕了長密的睫毛。

  郁心蘭這才恍然大悟般,“哦一一原來你是怕二弟妹誤會你的丫頭唆使琴操?”她含笑拍了拍三奶奶的手,安慰道:“莫怕莫怕,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就算二弟妹一時沒想通,日後也會想通的。”

  這話說了跟沒說一個樣兒。

  三奶奶真的氣惱,決定不再跟郁心蘭胡扯下去,直入主題道:“大嫂總是教我慎言,可為何自己卻不慎言?說話這般沒考量的?”

  郁心蘭輕輕一笑,帶著少許輕嘲,“三弟妹怎麼不自稱“愚妹”了?要我說呢,咱們都是一家人,妯娌之間講究那些個虛禮做什麼,以後就這樣你你我我的說話好了。”頓了頓,直視三奶奶噴火的眼眸道:“我的確是教過三弟妹幾回,請三弟妹慎言,可三弟妹你聽過嗎?若不是用這種方式點醒你一下,只怕你仍會隨意地說話吧?”

  三奶奶急著想為自己辯解幾句,郁心蘭揮了揮手,打斷她道:“二弟妹滑胎的時候,我還教導了你要慎言,可你慎言了麼?為何要對父親和大娘說我喜歡去花園子裡采花?明知二弟妹是如何中的琴操的詭計,難道這話兒不會讓父親和大娘、二弟妹誤會我麼?”

  三奶奶心中大驚,這話是我私底下同母親說的,大嫂怎麼會知道?

  郁心蘭淡瞥了她一眼,輕哼道:“三弟妹最好記住一句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說罷,也不再看她,徑直起身走了。

  三奶奶兀自坐在圍欄上,怎麼也想不明白大嫂是怎麼知道她這番話的。

  郁心蘭自是不會告訴她,這話是甘夫人怕赫雲慧同郁心蘭走得太近,教訓女兒時說的。赫雲慧又不是個能藏話的人,況且這段時間以來,對郁心蘭的觀感十分好,並不大相信,所以特意跑來問她。

  郁心蘭當時用話兒圓了過去,也不讓赫雲慧同三奶奶提起。原本是想著,三奶奶這人就是喜歡背後扇陰風,點鬼火,說了也白說,還不如裝不知道,待有機會的時候一起還給她。

  可沒曾想今天三奶奶幾次三番地想把髒水往自己頭上潑,再忍就是泥菩薩了。況且點醒她一下,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免得她沒有任何顧忌,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壞話聽多了,郁心蘭也怕侯爺對自己有什麼不好的印象,不是有句話叫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嗎?

  回到靜思園,郁心蘭便喚了紫菱、安媽媽進來,一同商量年節禮的事兒。侯府自是會准備一份,但郁心蘭私下交好的幾位夫人,她得另外備一份送去。

  除了赫雲彤和岑柔外,還有禮部侍郎陳夫人、御史周夫人、刑部郎中聶夫人和大內侍衛總管何夫人。

  紫菱以往幫郁老太太備過年節禮,這方面很拿手,極快地擬了幾張禮單出來。郁心蘭和安媽媽過目後,覺得沒問題,便讓錦兒帶著幾個二等丫頭一同准備禮品。備好後,在包裝上寫上收禮人的姓名,府中自會派小廝送到各府上去。

  忙完這些,郁心蘭總算是閒了下來,便又拿出那幾顆紫油奇楠,開始雕花。她前世的時候就喜歡做些小手工藝品,一來是女孩子愛美,可奶奶並沒有很多錢給她買首飾;二來是為了賣給同學,順道賺點零花錢。

  她的手工不算太好,但雕幾朵牡丹、玉蘭之類的花兒還是足夠用了,她最大的長處是會配色,又看過許多現代的帶有各國風情的首飾,奇特,是這些首飾的最大亮點。

  紫油奇楠很貴重,郁心蘭准備將這串手串送給赫雲彤,給長公主婆婆准備的是用鶯歌綠奇楠雕的萬字福字珠手串。

  這些珠子已經雕了有一個多月了,忙到下午,終於完工了,郁心蘭讓丫頭中手巧的千葉幫忙穿孔,用紅錦細絲線串起來。

  侯府的小年只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餐團年飯,因是一家人,並沒分男女開席,大家都坐在一桌兒。席間,侯爺提到了請甘老夫人來府中長住的打算。

  甘老將軍只有一妻一妾,膝下也僅有一子一女,甘老將軍和甘將軍身故後,甘老夫人就一直一個人住在將軍府中,雖然甘夫人時常過府探望,但到底是孤獨寂寞了些,況且甘老夫人腿腳不靈便,雖然上回侯爺尋來了黑龍籐,但到底年紀大了,並沒有完全恢復,行動時必須由兩個丫頭扶著。

  侯爺有心將甘老夫人接到侯爺來居住,也方便甘夫人盡孝。不過這世間,對岳母孝順,卻沒有將岳母接來同住的習俗,侯爺說這番話,也是想征求長公主的意見。

  “老夫人年老體邁,按甘府的品級又無法請動太醫,所以我想將老夫人接到府中來修養一段時間,不知你意下如何?”

  郁心蘭暗歎,真的要征求長公主的意見,為什麼不私下裡談?當著一眾兒女媳婦的面,長公主就是有意見,也不好說吧?

  長公主沒有片刻猶豫,當即表態道:“夫君能以孝道為先,為妻自是贊成的,就不知甘老夫人要住在何處,我也好帶著兒子媳婦們去請個安。”

  侯爺面露微笑,平聲道:“你是長公主,不必給岳母請安,讓兒子和媳婦們去就成了。老夫人年紀大了,愛清靜,你們晚輩也不必每日去叨擾,逢初一十五去請個安就成了。”

  長公主展顏一笑,晚輩們忙恭聲應承,侯爺便啟筷道:“用飯吧。”

  甘老夫人是在小年的第二天被接到侯府的,三位媳婦、幾位小姐和侯爺的小妾們,恭敬地候在二門處,待甘老夫人的車驕停下,立即在甘夫人的帶領下跪拜伏。

  甘夫人當先起身去扶母親,郁心蘭等人也順勢站了起來。二奶奶和三奶奶殷勤地上前問候,小妾們也圍在老夫人身邊,郁心蘭倒不去湊這個熱鬧,反正不是她的正經外祖母。

  侯府將松梅園分給甘老夫人住,甘老夫人自將軍府帶了二十余名丫頭媳婦子和婆子,沒有用侯府的一個下人。

  待打點妥當了,甘老夫人坐在中廳上首,身側陪著甘夫人,晚輩和小妾們便向甘老夫人敬茶。

  郁心蘭是長媳,第一個跪在錦墊上,奉了茶杯給甘老夫人,“請老夫人喝茶。”

  甘老夫人並不接茶,而是慈眉善目地仔細端詳郁心蘭,少許後,轉頭看向甘夫人輕笑道:“這個丫頭怎麼這麼俊呀,我看,把你的幾個老二家的老三家的都給比下去了。”

  甘夫人陪著笑道:“可不是嗎?老大家的可是長公主親自從一眾采女中選出來的,哪是我那兩個媳婦兒比得上的。”

  甘老夫人又傳向二奶奶和三奶奶,笑道:“我可是個直率人,有什麼說什麼,見到這個丫頭跟花兒似的,不贊兩句可不成,你們兩個莫惱。”

  二奶奶三奶奶連道:“不會不會。”

  郁心蘭半點沒有被誇獎的喜憂,我還跪著呢,雙手也高高地舉著,這兩人卻說個沒完,以為這樣的軟刺我就非得吞下去不可嗎?

  她輕輕一笑,又道了一聲,“請老夫人用茶。”

  甘老夫人正要說話,冷不丁被郁心蘭打斷,面上的慈愛就僵硬了幾分。

  可郁心蘭正在敬茶,她也不可能總是不接,那樣太過明顯,只好笑著雙手接過,裝著品了一口,放下,讓貼身丫頭捧來一個托盤,上面有一只晶瑩剔透的白玉鐲,雖不是極品羊脂玉,但也是很貴重的上品了。

  郁心蘭笑著接過,站了起來。

  甘老夫人的笑容更加僵硬了,她還沒叫郁心蘭起身呢,按說給長輩敬茶,長輩訓導幾句也是應當的,這個丫頭怎麼這般無理?

  郁心蘭自有一番說道,“晚輩多謝老夫人賞,老夫人今日舟車勞頓,還是早些休息一下的好,一會兒還有兩位弟妹、兩位妹妹和幾位姑娘要給老夫人敬茶,晚輩不耽誤老夫人的時間了。”說罷退至一旁坐下。

  這完成是在體恤甘老夫人的身體,不是說她身體不好才來侯府休養的嗎?

  甘老夫人也只得笑道:“真是有孝心。”

  二奶奶和三奶奶、二小姐,芳姐兒依次上前敬茶,也得了不匪的禮品。

  郁心蘭暗想,甘老將軍不過是個四品的將軍,之前還只是個軍校,被老老侯爺賞識才提拔上來的,家底應當不厚才是,可今天這一出手,就是四個價值頗高的玉鐲,難道是把家底掏空了,就為了撐面子?

  小妾們的打賞相對要輕一點,但也挺貴重,郁心蘭對這位甘老夫人倒是刮目相看了,在人情上,還是挺注重的,捨得花銀子,比甘夫人要圓滑得多了。

  眾人說笑了一陣子,甘老夫人便露出了倦容,晚輩們和小妾們忙起施禮告辭。

  甘夫人打發了眾人回去,獨自留了下來,扶著母親回內室,到炕床上躺好。

  甘老夫人輕歎一聲,“這府裡人還真是多,也難為你了。”

  甘夫人搖了搖頭,“母親說什麼難為不難為的,女兒也習慣了,開了年,老四家的就要進門了,可老二家的和老三家的卻……想要個嫡孫怎麼這麼難?”

  甘老夫人隨即問起她老二家的滑胎的事,甘夫人毫不隱瞞地敘述一番,又將自己的猜疑說了出來:“我懷疑是老大家的在背後挑唆,老三家的就瞧見過她去園子裡采花。”

  甘老夫人點了點頭,“是有可能。按說那個……琴操若是有心要害老二家的,明明可以下點絕子的藥,老二家的若是一直懷不上,她就能抬份位了,而且也不會有人懷疑她什麼。偏偏去害老二家的腹中胎兒,這不是擺明了請人來查麼?”

  甘老夫人拍了拍女兒的手道:“你別擔心,為娘既然來了,定要幫幫你的。當初侯爺便只想娶你一人的,這侯府的一切就應當是你的兒子的,不能讓旁人給搶了去。”

  甘夫人也覺得是這麼個理,“她明明有一府長公主府,想讓兩個兒子一個霸占侯府,一個繼承公主府,真是做夢。”

  甘老夫人道:“你千萬別性急,男人是逼不得的。說一千道一萬,你得讓你那兩個兒媳婦爭氣一點,多生幾個男孫出來才行,傳承了香火,比什麼都強。”

  甘夫人也為這事兒著急上火,“有什麼辦法呢?晨兒倒是個爭氣的,不到一年就生了長孫,可惜出痘子,這一回才懷上不到兩個月,又滑了胎……

  甘老夫人沉吟片刻道:“老大家的,得拖著不讓她有身子,你那兩個兒子,沒有嫡孫,多幾個庶孫也是好的,我聽說只有老二有一個貴妾,老三連個妾也沒有,你怎麼也不管管她們?”

  甘夫人喏喏地應承了幾句,見母親真是累了,這才告辭,回到自己的宜安居。

  剛下馬車,紅箭便迎了上來,輕聲道:“夫人,吳嬤嬤在廳內等您。”

  吳嬤嬤?她又來干什麼?

  甘夫人聽到這三個字就頭暈,深吸了一口氣,扶著紅纓的手穩步走進大廳。吳嬤嬤忙上前見禮,“給夫人請安。夫人,老奴是來問,老夫人的份例按什麼來定。”

  原來是為這事兒。甘夫人想了想道:“每餐比我多一道菜便成了。”

  總不能越過侯爺去。

  晚間自然要為甘老夫人辦一桌接風酒。

  席間,甘老夫人指著郁心蘭笑道:“這孩子真是俊,我一瞧就喜歡,改明兒讓她多陪陪我成不成?”

  郁心蘭聞言,心裡就是一跳,不是吧,我可不是你的正經孫媳,干嘛要我陪你?


  
第九十四章

  是個聰明的老太太,郁心蘭想,這話不問父親問長公主婆婆,不就是想著婆婆性子柔靜,必不好意思當面拒絕她麼?若是問了父親,婆婆說我要她面前立規矩,甘老夫人倒不好再要求了。只可惜,婆婆的性子已經多多少少被我給改了一點了……

  長公主只端容不語,仿佛沒聽到甘老夫人的問話。

  侯爺便道:“岳母大人若是喜歡小輩們相陪,讓晨兒和茹兒多陪陪您便是,蘭兒要服侍清容和靖兒,平日裡不得閒。”

  甘老夫人真沒料到是女婿出面說道,而且還是拒絕自己,在她的記憶裡,這個女婿就從來沒有拒絕過她的要求,何況這要求並不過分吶。

  按照禮法來說,我怎麼也是靖兒嫡母的母親,是靖兒的外祖母,又不是讓長公主來陪我,蘭丫頭怎麼就不能來服侍服侍我?

  這麼想著,臉色便有些不大好看,甘老夫人將筷子撂下了。

  長公主見此,也放下了筷子,平聲道:“老夫人既然用完飯了,我看我們散了吧,讓老夫人早些回去歇息,老人家累不得。靖兒、蘭兒、飛兒,你們去我的宜靜居坐一坐。”

  三人忙應了一聲,起身恭候。柯嬤嬤忙上前抬起胳臂,長公主扶著她的手臂站了起來,卻沒急著走,微轉了身,面向著甘老夫人,凝眸淡笑,高華貴氣。

  長公主都站起來了,甘老夫人和甘夫人、一眾小輩們自是不能再坐著,只是奇怪長公主為什麼看著甘老夫人她們兩個淡笑,眼眸卻帶著一絲不耐煩。

  柯嬤嬤悄聲出言提醒道:“請各位主子們快些跪安吧,殿下近日身子一直不適,這可是強打了精神來為老夫人接風洗塵的。”

  甘夫人和二爺的臉色微微一變,三爺倒是神情自若,當即撩袍跪下,三奶奶跟著跪下了,之後,二爺和二奶奶也跟著跪下。

  甘夫人求助似的望向侯爺……

  其實她們一家人,平時是不跪長公主的,只有新年的時候才會行大禮,可是現下柯嬤嬤說出口了,君臣之別有如天地,不跪不行。晚輩們倒也罷了,但若是讓她和母親都跪下了,這算是往她臉上扇巴掌嗎?

  這時候只有侯爺才能給求個情,讓長公主免了她和她母親的跪拜。

  定遠侯卻只背負雙手,往牆側的羅漢椅上一坐,自有丫頭殷勤地上前奉茶果。

  眾人的心思和侯爺的不理會,都只在幾個彈指間,甘老夫人明白女婿不願為自己出頭,立即裝出十分吃力的樣子,扶著兩個丫頭的手,費了一翻功夫才站起來,又拖著女兒屈膝下跪,口稱,“恭送長公主。”

  長公主這才在眾人的跪拜中離席而去。赫雲連城、郁心蘭和赫雲飛陪著長公主走遠,二爺等人這才站起身來,陪外祖母和父母親到花廳小坐聊天。

  侯爺似乎有絲倦意,沒說上幾句便道:“你們多陪陪外祖母。岳母大人,小婿先回房休息了。”說罷向甘老夫人抱了抱拳,起身而去。

  甘老夫人神色自若,還慈愛地叮囑幾句,請侯爺多多保重身體之類的場面話。

  甘夫人的臉卻頓時漲得通紅,侯爺這樣一聲不吭地便走,定是去長公主的宜靜居,她的母親今天才到府中,夫君卻要去別的女人那兒留宿,讓她情何以堪?

  “夫君……”

  侯爺停步,略帶疑惑地回頭。

  想出口的話母親暗掐的手給攔下了,甘夫人只得換了個話題,“明日要不要先將幾位親王府的禮品先送過去?”

  侯爺幾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淡聲道:“這種事你拿主意就是了。”

  沒留住侯爺,甘夫人的臉色自然很難堪,又不便責問母親為何要攔著她,便將氣撤在兩個兒子頭上:“你們兩個是怎麼回事?這才剛用過晚飯,你們父親就說乏了,也不見你們關心關心父親。”

  赫雲策和赫雲傑忙認錯,心裡都明白母親的無名業火是從何而來的,卻都不以為然,父親想去哪過夜,哪是他們當兒子的人可以管得著的?他們亦是男人,知道男人的那點心思,母親又不是失寵了,為這麼點事發脾氣實在是小題大做。

  甘老夫人對女兒的表現亦十分不滿,皺著眉頭想,二丫頭怎麼這麼沉不住氣,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這裡是後院接待賓客的正房花廳,左右不少侯府的家生子,想說什麼實在不便,甘老夫人於是道:“我也乏了,你們送我回松鶴園吧。”

  松鶴園裡全是甘老夫人從將軍府帶來的下人,想說什麼都很方便。

  甘老夫人在短嫵上坐定後,便指責甘夫人道:“你也太小家子氣了,即便是侯爺想去妾室屋裡歇息,你也不當阻攔,何況還是去長公主殿下那裡,這話兒若是落到皇上和皇後的耳朵裡,你又要惹上一頓教訓!”

  甘夫人抿了抿唇,在心底裡反駁了幾句,到底沒當面說出來。

  甘老夫人見女兒受教了,便沒再提起這話,只是問:“老大兩口子感情如何?”

  這話二爺可回答不上來,他對這個很可能繼承侯爵之位的長兄,心裡頭膈應可不少,所以平日裡都盡量避免撞見大哥,免得還要強打精神寒暄。

  而三爺呢,推己度人,認為大哥大嫂的感情必定很不錯,理由是:娶了象大嫂那樣的美嬌娘,大哥自然是百般疼愛。”三奶奶忍不住撇嘴。

  甘老夫人點了點頭,略微渾濁的目光掃了掃外孫和孫媳婦幾個,沉聲道:“我和你們母親自然是希望這侯府能由你們來繼承,可老大現在風頭正勁,他又是皇上的親外甥,若他要爭,你們是爭不贏的,只有拿著他的大錯兒才行。”

  二爺和三爺心有靈犀地同時暗忖,大錯是那麼容易犯的嗎?就算犯了,不還有二娘保著嗎?當年那麼大的事兒,皇上也只關了大哥三年而已。

  甘老夫人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眼下諸位皇子都已成年,皇上應是要考慮立儲君了,臣子們為了各自的小主子,必定會拼命地相互陷害,踩著旁人的肩膀往上爬。只要能揪出這樣的事兒來,不怕朝臣、御史們不上書,那時,皇上再偏向自己的外甥也沒用了。

  只不過,若想知道這樣的隱秘,除非是能收買老大的心腹屬下或者枕邊人,否則難度很大。

  甘老夫人也知道自己這個外祖母對於赫雲連城來說,只是習俗上的,她也沒那麼大膽子敢以長公主的母親自居,所以她想用長輩的身份,賜幾個通房丫頭給老大是行不通的,沒得越過長公主的道理。

  唯一的辦法,就是買通!

  甘老夫人果斷地拿出了方案:“老大總有幾個通房吧?我瞧著,正室夫人與通房丫頭間,總不會那麼和睦,你們仔細打聽打聽,有什麼嫌隙,就好好利用利用。”這句話當然是對外孫媳婦們說的,後宅是女人們的天下啊。

  二奶奶三奶奶含糊的應下了,心裡卻在暗怪外祖母說話太過不忌,正室夫人與通房丫頭不睦這樣的話,怎麼能在爺們面前提及?

  尤其是二奶奶,她這回滑胎,起因就是她容不下琴操,事後二爺可沒少呵斥她。

  甘老夫人渾然不覺,發下話後便打發了孫輩們回去,留下甘夫人繼續商量。

  “剛才我注意瞧了一下,老二老三似乎都想著爵位,你心裡是怎樣盤算的。”

  甘夫人遲疑了一下,才道:“自古立長不立幼。”

  甘老夫人領首,“若是如此,你當好好敲打敲打老三,我手頭有幾處鋪子、田莊,可以過到老三的名下,讓他得點實惠,也好安安他的心。”

  說起來,甘將軍還有幾房妻妾,都育有子女,甘府的財產都是她們的,甘老夫人能動用的只是自己的陪嫁,算不得什麼,還真怕入不了三爺的眼。

  可甘夫人也只有這個辦法,手心手背都是肉,總不能讓自己的兩個兒子先爭起來。

  其實甘老夫人還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後嗣,要讓二爺盡早生出男孫,而要大爺生不出。只是二爺那兒接連出事,甘老夫人極信命,多少有些擔心二爺是那種命中無子之人,所以她告訴甘夫人,“話別說死,看他二人誰先生下男孫吧,這必定也是侯爺的考量。”

  甘夫人對母親言聽計從,一一應下,方告辭回宜安居歇息。

  第二日一早,郁心蘭去給長公主請安時,長公主眉稍眼角都是幸福的笑意。見到兒媳進來,也不等她伏身行禮,便穿了鞋下炕,一把扶住郁心蘭的手道:“好孩子,這大冷天,不必跪了,快到炕上來坐。”

  郁心蘭還是納了個萬福,才脫鞋上炕,打著趣兒道:“媳婦覺著母親今日格外美。”

  長公主被媳婦這麼一調侃,當即羞得玉面緋紅,嗔了她一眼道:“小皮猴子,胡說什麼。”

  心裡卻是甜的。還多虧了這個兒媳給自己出了主意,不然被那個甘老夫人踩到臉上都作不得聲。

  她雖然可以自執身份不理會甘老夫人,但畢竟甘老夫人是侯爺的岳母,若是之前不打一點底子,只怕侯爺會對她產生誤會。

  郁心蘭出的主意其實挺簡單的,就是讓長公主差人查看侯爺何時下朝回府,然後尋個借口請侯爺來宜靜居坐一坐。

  侯爺不會這點臉面也不給長公主,只是他到宜靜居的時候,正好聽到長公主與妾室解語、凌芷、若硯和庶女芳姐兒等人在閒聊,聽到她們說起今日郁心蘭向甘老夫人敬茶時,甘老夫人打岔說起其他事兒,讓郁心蘭跪了好一會子的事,只是待他進屋後,女人們卻閉口不談了,長公主也沒乘機告狀,仿佛就只是閒聊時無意之中談到一般。

  因而晚宴時甘老夫人說起她喜歡郁心蘭,侯爺自是不信。事有反常必為妖。上回老二家的滑胎,甘夫人便針對老大家的,侯爺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會將長媳送給岳母大人折騰。事後還顧慮到長公主似乎生氣了,特意來安慰了一番。

  郁心蘭對甘老夫人此舉無法理解,就算當時甘老夫人得逞了,她每日都必須去陪一陪甘老夫人,可若是她有了什麼意外,不是很容易聯想到甘老夫人身上嗎?還是甘老夫人有什麼必殺技,難害了她還讓人查不出來?

  只是,現在她只須初一十五去請個安便成,甘老夫人那兒先派人盯著一下便成了。

  二奶奶和三奶奶都挺高興的,覺得外祖母很向著她們,而且手段明顯比婆婆大人高桿。想來也是,外祖母已經沒有兒子可以依靠了,雖然甘將軍有個兒子,也有二十歲了,可文不成武不就的,只憑著父蔭在兵部混了個閒職,日後能不能再往上升,說到底,還得靠她們的夫君來提攜。

  於是今日隨甘夫人去向甘老夫人請安時,兩位少奶奶都十分的恭順,刻意地討好甘老夫人。

  甘老夫人自是喜愛這兩個外孫媳婦,親切和藹地看著她倆微笑,“都是可人兒,侯府家大業大,平日裡幫忙你們婆婆處置府中的事務,還要親自照料你們的夫君,實在是辛苦你們了。”

  二奶奶和三奶奶忙搶著回道:“不敢當外祖母的誇贊,這都是孫媳應當應份的事兒。”

  甘老夫人含笑領首,“我也是年輕輕的過來的,知道這份苦,所以呢,我特地去尋了幾個丫頭,送給你們,幫你們服侍一下老二老三,讓你們也能輕閒輕閒。來人啊,帶她們上來給奶奶們瞧瞧。”

  二奶奶和三奶奶的笑容立時就僵在了臉上,怎麼回事?怎麼不是往大哥屋裡塞人,反而往她們屋裡塞人?

  不一會兒,四名年輕俏麗的丫頭便被帶了進來。一字兒排開,俏生生地向二奶奶三奶奶納了個端端正正的萬福,輕啟朱唇慢吐鶯聲,“妾婢給二奶奶請安,給三奶奶請安。”

  不稱婢子,直接稱妾婢了,這麼說,至少也是個妾室,而不是通房了。

  二奶奶和三奶奶忙看向甘夫人,眼中滿是希翼,母親最討厭妾室的,應當會幫著推辭掉吧?

  只見甘夫人目光都落在四個俏丫頭的身上,含著笑,邊看邊點頭,末了向母親贊道:“母親真是好眼光。”

  眼光自然是好眼光,二奶奶和三奶奶也不得不承認,這四個俏丫頭的容顏個個是頂尖兒的,嫩得跟水蔥似的,可越是這樣,她們心中越是憤怒。

  三奶奶沒了娘家支持,自是不敢強出頭,可二奶奶的父親乃當朝一品的兵部尚書,斷沒得任人拿捏的理兒,她當即便表態道:“我們二爺不好女色,這幾個丫頭都給了三爺吧。”

  三奶奶聽了差點氣炸了肚皮,你不想要二爺收,就全推給三爺,說得名頭還這麼難聽,傳出去讓旁人怎麼看待我們三爺?

  她細聲細氣地道:“三爺也不是好女色之人。長者賜,原是不敢辭的,只是,三爺現在領了大內侍衛的差使,常常有些機要之事要辦,身邊可不能多了人,萬一洩漏點兒什麼,咱們侯爺都得賠進去呢。”

  甘老夫人將她二人的心思瞧得清清楚楚,當即臉皮一沉,冷聲道:“爺們納幾個妾室,為的是給宗室開枝散葉,叫什麼好色?按老二家的這個說法,皇上三年一選秀,豈不成了沉溺女色?還有老三家的,你說那些個政務干什麼?哪個爺們會把皇上交辦的差使拿到後宅來談論,還說給枕邊人聽?你這話傳給外人聽到了,還不一定給老三帶來多大的麻煩呢。”

  幾句話,將二奶奶三奶奶的借口都給堵住了。

  揮手讓四婢退下去後,甘老夫人繼續斥道:“把你們那些小心思都收一收,你們嫁入赫雲家,就得幫赫雲家開枝散葉,你們自己生不出個兒子來,還不讓夫君多納幾個妾室?尤其是老二家的,你當年拖著不嫁,如今老二都二十一了,膝下無兒無女,你如何對得起赫雲家的列祖列宗?”

  “再退一萬步說,我賜了你們幾個,也是為著老二老三好,為了你們好。你們怎麼就不好好想一想,侯爺會將爵位傳給一個沒有後嗣的兒子麼?會讓一個善妒不容的媳婦主持侯府中饋麼?”

  甘老夫人慷慨激昂的說完,用力喘了幾下,甘夫人忙雙手奉上茶盞,甘老夫人接過來啜幾口,舒緩了一下氣息,又責備女兒道:“你也不知道幫她們物色幾個好的,這種事還要我一個老婆子來討人嫌。”

  甘夫人忙安撫母親道:“母親哪裡是討人嫌,母親一片心意全是為了她們好,日後她們明白了母親的良苦用心,自會對母親感激不盡,今個兒就先由女兒代兩個媳婦向母親道謝。”

  母女倆一唱一和,硬是將事情定了下來。

  二奶奶三奶奶知曉婆婆素來強硬,況且有個孝字壓著,也不敢不從,委委屈屈納了這四個小妾,心中的憤恨自是不用提。

  出了松鶴園,二奶奶和三奶奶不約而同地先打發大丫頭帶人回去,兩人頭一次坦誠地交流。

  “哼!母親素日裡容不下父親那幾個妾室,今日說我們倒是說得挺順溜

  “那你打算怎麼辦?她們可是外祖母給了名份的,又是長者賜,就是三爺也得多給她們幾分體面,若拿不到她們的大錯處,根本就打發不了她們。

  “怎麼辦?按納妾的規矩辦唄!”三奶奶氣了一陣子,已漸漸冷靜下來了,笑著按了按二奶奶的肩,道:“回去我就拿出銀子來置辦幾桌酒席,請府中的人熱鬧熱鬧,咱們先商量一下,把日子錯開吧。”

  二奶奶聞言,跟見了鬼似的看向三奶奶,眨了眨眼,將三奶奶拉到僻靜處,焦急地問:“你是不是有什麼好法子?可一定要告訴我!”

  三奶奶掙脫二奶奶的手,理了理衣袖道:“我可沒什麼法子,我只是想著,三爺遲早要納妾的,早一日晚一日有何區別?反正不管三爺納多少妾室,我都是正妻,誰也越不過我去。倒是那些個身份差不多的妾室們該著急了,有人爭寵了呀!”

  是啊!若是多了兩個妾室,方姨娘就該急上火了,若是因此而滑了胎,那就再好不過了!隨她們怎麼去斗,我只坐收漁翁之利便是!

  二奶奶的精神也來了,與三奶奶商議好了兩房各自辦酒席的日子,施施然地回了靜念居。

  甘老夫人賜了二爺、三爺各兩房妾室的事,當天就傳遍了侯府的每一個角落。反倒是兩位男主角因下朝較晚,最後一個知曉。

  侯爺聽說此事後,皺了皺眉,覺得岳母大人未免多事了些,但他忙於西北的戰事,自然不可能分神理會這類小事,只是叮囑了一下他的親衛首領宗政都統,讓他吩咐兩個院子的侍衛們注意一下這四個小妾,定遠侯府可不是白雲山,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

  今日是臘月二十八,按這世間的習俗,今日是各類店鋪今年最後一日營業,一直要到來年正月十五後,才會再次開張。

  因而郁心蘭一早便同赫雲連城說好,軍營裡若是無事,就請他早些回來,陪她去店鋪轉一轉,慰問下員工,若是有事,就差人報個訊兒,她自己去。

  現今的時局不算太安定,梁王在西北負隅頑抗,定遠侯派出了他的心腹愛將錢勁將軍前去平亂,但西北苦寒,又兼梁王已在那兒盤踞二十年,一時拿他不下,兩軍僵持了月余。

  年關將至,赫雲連城擔心梁王乘機派殺手入京行刺,因而下令城門嚴加搜查進城的人員和車輛,城內也加強了巡視,越近年關,禁軍們越是不得閒。

  不過陪小妻子上街,也可以順便巡視城中的治安,因而赫雲連城安排好了軍務後,便回府接了郁心蘭出來。

  唯美坊的貨架幾乎都空了,因要歇業大半個月,城內的貴人們都搶購了一大批貨品回去存著,今日店裡倒是十分清閒,佟孝正帶著人盤庫盤帳。二兒子佟新和安泰之子安亦則領著伙計們打掃鋪面,張貼窗花和福字。

  侯府的馬車剛駛到店門口,佟新便瞧見了,忙使人到二樓請父親下來,自己則和安亦趕忙迎上前見禮。

  因伙計們都在,郁心蘭不方便露面,便在馬車內誇獎鼓勵了佟氏父子和安亦幾句,又拿了五十兩銀子出來,讓佟孝請伙計們到城中最出名的半月樓去聚一聚,佟氏父子和安亦代表伙計們謝了主子的打賞。

  錦兒捧了一個錦盒下了車,笑吟吟地道:“這裡面是大奶奶賞給各位掌櫃、管事和活計的封賞。”說著將盒蓋打開,盒子由於荷捧著,錦兒拿出裡面有特別標記的荷包,賞給佟氏父子和安亦,又告訴他們哪些是給管事的,哪些是給伙計們的。

  佟孝已經升為大掌櫃,主管唯美坊和樓外樓兩處,安亦則升為了唯美坊的掌櫃,他從錦兒手中接過錦盒時,不由得多瞧了兩眼錦兒,忽地記起禮數,忙又收回目光,彬彬有禮得到:“多謝錦兒姑娘。”

  大約是站得太近,鼻端嗅到一陣清雅的芬芳,是店鋪裡賣的青花花水的香味,安亦用心記下,原來錦兒姑娘喜歡青花的香味。

  錦兒自是不知安亦的心裡想了些什麼,道了聲“安掌櫃客氣”,又福了福,轉身上了車。

  待佟孝帶著眾人謝了賞,郁心蘭和赫雲連城便趕去了樓外樓。

  如今的樓外樓,因著十四皇子連續兩次請了貴勳們過來玩,儼然成了貴族的私人會所,生意亦是突飛猛進。郁心蘭同樣激勵打賞了一番後,便拖著赫雲連城陪她逛街。

  近幾日沒下雪,街道十分干淨,微風吹過,帶來刺骨的寒意和陣陣梅花清香。

  臨街的店鋪都在忙著灑掃,客人並不多,因為這時人一般都會提前一個月開始置辦年貨,但郁心蘭仍是逛得興致勃勃,看到有趣的小玩意兒就買了下來,反正有侍衛和小廝幫忙拿著。

  眼見日頭偏西,她終是記起今晚靜念園要給新妾辦酒席,留戀地道了聲:“我們回去吧。”

  正要等車之時,忽聽錦兒驚訝了聲“我的荷包”,郁心蘭回頭一瞧,一名衣裳襤褸的男童飛快地往街角跑,可惜沒幾步就被賀塵給捉了回來。

  賀塵很快就從小童的身上搜出了錦兒的荷包,然後請主子的示下,“是否將他送官?”

  男童不過八歲左右,長得很周正,眼裡有懊悔有驚懼,卻不閃不避,衣服很破舊’卻洗得很干淨。

  郁心蘭莫名地便對他生出了幾分同情,柔聲問,“小弟弟,你為何要偷銀袋?”

  看出主子不欲為難他,錦兒和蕪兒都上前來安慰男童。那男童終於開口說出了因由。原來他和母親不是京城人士,是到京城來尋父親的。他父親七年前入京趕考,卻一去渺無音訊,他和母親幾個月前來到京城,因盤纏用盡,只能靠母親替人漿洗衣裳過日,可三天前母親卻病倒了,眼見母親越病越重,他這才起心偷點銀子給母親看病。

  郁心蘭非常無語了,原來電視裡演的都是真的,她少不得要教育一番,又拿出二十兩銀子,讓賀塵和錦兒陪著男童回家,看能幫就幫一下。

  郁心蘭回到馬車上,就將這段小插曲忘了,倒是赫雲連城還打趣了她幾句:“郁俠女又路見不平,拔銀相助了?”

  郁心蘭不同他辯,直接撲上去撓他癢癢,卻被赫雲連城反制住,狠狠地吻了個透,直吻地郁心蘭失了力氣,軟在他懷裡,他才放開她的唇。

  好半晌後,郁心蘭拉了拉赫雲連城的衣袖道:“連城,你說甘老夫人會送人給你嗎?”

  赫雲連城玩著她的手指,懶懶地道:“不會。”

  不會就好!甘老夫人往靜思園塞人,名不正言不順,還有安插眼線之嫌,可郁心蘭仍是擔心甘老夫人倚老賣老。為保險起見,還是回去給長公主婆婆打點預防針的好。

  時間一晃便到了大年三十,一家人歡聚一堂,大老爺和程夫人也攜全家

  來到侯府。甘夫人將團年飯擺在正房偏廳,地方寬敞,足夠擺下十桌的。

  年夜飯不同於平日的酒宴,各房的妾室們也能出席,男女分席而設,中間只用一道八肩的牡丹繡面屏風隔開。排座的時候,自然是主子們一席、妾室們一席。

  二爺新納的小妾蘇繡和湘繡,三爺的小妾錦繡和顏繡,是第一次出席侯府的宴會,四人性格活潑,沒吃上多久便跑到甘老夫人面前敬酒,嘰嘰喳喳地說笑個不停。

  二奶奶沒好氣地撇了撇嘴,暗自嘀咕道“惡心”,不過瞧見另一桌挺著大肚子,滿面怒色的方姨娘,心裡又沒來由地一陣暢快,這段時間二爺都沒去方姨娘房裡呢。

  她高興得甚至於幫著蘇繡和湘繡道:“老夫人可要多喝幾杯才行,沒有老夫人的恩典,她們哪裡能伺候二爺呢?”

  方姨娘聞言更不痛快了,可她也知道,自己越不高興,二奶奶就越高興,便強忍著酸意,扶著腰,挺著肚子走過來,笑吟吟地朝甘老夫人道:“是啊,老夫人您得多喝兩杯才成呢。妾身懷著身子,沒法子伺候二爺,若不是您賜了這兩位妹妹,咱們二爺得多辛苦啊。”

  幸福地摸了摸肚子,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懷了二爺的骨肉。

  這話聽著好象二奶奶完全失寵了,二奶奶恨得咬碎銀牙,卻又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二爺還有我呢”。

  郁心蘭邊用飯,邊瞧瞧這個再瞧瞧那個,歡樂地看著肥皂劇。倒是三爺這一房,兩繡雖然總拍甘老夫人馬屁,可三奶奶卻沒露出一絲鄙夷或是憤怒的表情來。

  郁心蘭朝三奶奶輕笑,“還是三弟妹大度,跟兩位新妾處得這般和睦。”

  三奶奶謙虛地笑了笑,“咱們女人就是應當事事為爺著想,總不能給爺添亂啊。”

  不給你們爺添亂就想給我添亂麼?郁心蘭心中冷笑,這段時間你可沒少給我的丫頭上眼藥呢。

  那一邊,甘老夫人被小輩們圍著哄著,心裡頭那叫一個高興,轉向上首的長公主道:“殿下啊,您也快幫老大物色幾個丫頭吧,您瞧,這麼多人服侍臣婦,您卻只有老大家的一個服侍您,太孤單了些。”

  四繡亦笑道:“是啊是啊,大奶奶多為妾身們找幾個姐妹吧。”

  還真是不扯到我身上就不高興是吧?

  郁心蘭微微一笑,輕笑道:“你們想要姐妹不難,一會子我就送兩個丫頭給你們爺去。”

  四繡立時閉了嘴,干巴巴地笑了笑。

  長公主這才笑道:“人多了太吵,還是閉了嘴的好。”

  也沒說誰閉嘴才好,甘老夫人和四繡的臉色都有些難堪,隨即假裝忘記這句話,自個兒喝酒取樂。

  郁心蘭也跟沒事人一樣,繼續吃菜喝酒,卻在桌下伸長了腿,勾了蘇繡一下。

  蘇繡正跟湘繡和顏繡爭搶甘老夫人面前的位置,身子正往前傾著,就這麼輕輕一下,她的身子就失去了平衡,整個人撲到前面顏繡的身上。

  顏繡也站立不穩,頓時就撲到了甘老夫人的身上,手中的葡萄酒灑了甘老夫人一身,還順帶將湯盅撞翻了,龍鳳雲耳羹將甘老夫人新裁的寶石紅雲錦萬字不斷頭的襖子染濕了一大片。

  顏繡嚇得慌忙跪到地上,不住口地道:“老夫人饒命,老夫人饒命。是蘇繡推我的。”

  甘老夫人覺得很難堪很不吉利,卻又不想在眾人面前責罵自己送出去的丫頭,只好強自鎮定道:“好了,大過年的,說什麼命不命的。我去換身衣服,你們先用著。”

  蘇繡也跪在地上,一雙眼睛卻在席面上找尋害自己的人,按當時感覺的方向來看……三奶奶!

  她暗恨得咬了咬牙,待甘老夫人讓二人起身回座後,咬著顏繡的耳朵道:“是你們三奶奶絆了我!”

  顏繡鼻腔裡冷哼了一聲,就知道三奶奶是個不能容人的,她跟錦繡兩人過了明路,卻只在辦酒那一晚陪了三爺,其後三爺都被三奶奶霸占著。

  姓高的,咱們走著瞧!看三爺能寵你這個妒婦多久!

  鬧了這麼一出後,甘老夫人也安靜了不少,吃過團年飯,又守了歲,郁心蘭才與赫雲連城手牽著手慢慢走回靜思園。

  靜思園的丫頭婆子們也聚在一起吃酒,除了府中的定例,郁心蘭還格外拿出了十兩銀子加菜,丫頭婆子們都喝得有些高了,多半都回後罩房睡去了,但安媽媽和紫菱等人卻在花廳等著郁心蘭。

  郁心蘭進了花廳,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巧兒,輕輕一笑,“怎麼了這是?大過年的,咱們巧兒姑娘為何要跪著呀?”

  赫雲連城不耐煩地看了一眼,眸中閃過一絲寒光,轉向妻子的時候,又隱了去,暗示意味十分濃厚地叮囑道:“快點處置了,我等你。”說罷便穿過側門進了內室。

  紫菱這才稟道:“回大奶奶的話,咱們得了大奶奶的賞,在小院子裡吃酒守歲,巧兒卻一人偷偷溜進了奶奶的房間,藏了個東西在奶奶的枕下。”

  說著,她呈上一個小小的紙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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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1 08:39 PM

第九十五章

  紙包裡,有一些細小的暗紅色粉沫,氣味並不重,甚至有點淡淡的清香,郁心蘭聞了聞,似乎是她慣用的橙花精油的味道,如果把這些東西塞在她的枕頭裡,還真是會以為是自己抹的精油呢。

  郁心蘭無聲地笑了笑,問巧兒,“這是什麼?”

  巧兒面色蒼白,她是在內室被紫菱給堵住的,就在她把藥粉塞入枕頭,手還沒來得及抽回的情況下,因而她知道自己如何狡辯也沒用,大奶奶肯定會請人來查驗藥粉的,可是,她怎麼敢說出來?大奶奶必定會杖斃她的。

  現在,她唯有嗚嗚地哭,哭得傷心欲絕,希望能搏得主子的同情,在她的印象裡,大奶奶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就沒見大奶奶對奴婢們高聲過。

  “哎喲,可恰見的。”郁心蘭邊嘖邊搖頭,“這麼漂亮的人兒一哭,我都心疼了。快,紫菱,遞條帕子給巧兒,讓她擦一擦。多大的事兒呢,就算是死罪,我也不會讓人將你杖斃的,那死得多難看,生生打壞了這身皮囊,我可是會心疼的。”

  紫菱便在一旁笑問:“大奶奶還有什麼好法子處置她麼?”

  安媽媽也湊趣問道:“是啊,奶奶有什麼好法子,可否讓老奴長長見識

  郁心蘭笑歎,“你們想知道,就說給你們聽好了。巧兒生得俊啊,就連閱美無數的三爺,都惦記著她呢,三奶奶可是找我要過幾回人了。若是把她給杖斃了,三爺不也會傷心麼?所以嘛,我就想著,把她頭頂劃開道口子,灌水銀進去,讓水銀慢慢往下滲,可不就能把這整張皮給刻下來麼?再制成人皮燈籠,送給三爺當年節禮去,也好全了她三爺對她的一片心。”

  紫菱和安媽媽都贊歎,“大奶奶這法子真好,三爺也會感激大奶奶的。”

  巧兒已經抖得如同狂風中的小草,駭得連哭都忘了,小臉慘白慘白的,嘴唇哆嗦著,想說句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一個字來。把整張皮錄下來,先不說多疼,只要一想到自己死後就是一團血乎乎的紅肉,她就驚懼得脊椎發寒,惡心得想將昨日的早飯給吐出來。

  郁心蘭與紫菱、安媽媽笑了半晌,才轉向巧兒道:“巧兒,我這法子你喜歡麼?”

  巧兒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哭泣著哀求,“大奶奶饒命啊,婢子是被豬油蒙了心,婢子不該聽信冬荷的挑唆,婢子知錯了,婢子再也不敢了,求大奶奶饒了婢子這回,婢子日後必定做牛做馬報答大奶奶,一心一意侍奉大奶奶,決不會再有二心。求大奶奶饒了婢子一命吧。”

  郁心蘭冷眼看著她,直讓她哭到上氣不接下氣,才淡淡地問,“你可知為何紫菱會在內室抓到你?”

  巧兒一怔,冬荷每次拉著她說話的時候,都是乘大奶奶午歇,屋裡不用人伺候的時候,而且每回都是躲在假山下的小暗道裡,她一直以為不會有人知道,這會兒聽大奶奶一問,她才猛然覺醒,原來大奶奶一直都知道,她的一舉一動都沒有瞞得過大奶奶去。

  難怪了!她乘眾人喝得高興時偷溜進內室之前,還特意看了看,所有人都在小院子裡,可沒曾想紫菱會從大床後走出來。床後,有一肩小角門,是以備萬一時逃生用的,平日裡都鎖得緊緊的,當時她也沒聽到任何動靜。現在想來,是她們早就將小角門給打開了……

  巧兒這時才是真的怕了郁心蘭了。之前,她對這位大奶奶有羨慕、有嫉妒、甚至有鄙夷,可就是沒有過怕。郁心蘭素日裡對奴才們都是和顏悅色的,打賞也極大方,巧兒一直認為這個主子是個好應付的……卻沒想到大奶奶聲色不動間,便將她給擒獲了。

  郁心蘭就是要讓巧兒從心底裡怕,若是不能徹底震懾住,此時就算是收服了她,日後也難免翻花樣起妖蛾子。

  待巧兒自己疑神疑鬼地思付了半晌後,郁心蘭才問道:“你將這事兒源源本本地說道一遍吧。”

  巧兒一聽,便知這是大奶奶給自己的機會,忙事無巨細地坦白。

  冬荷是靜心園中的二等丫頭,在府中也算是有體面的,早在郁心蘭才嫁過來的時候,就開始跟巧兒搭訕,無所不用其極地大拍巧兒馬屁。巧兒是貧戶女,何曾被人這樣高看過,還是被一個侯府有體面的丫頭高看,心中自是對冬荷的印象極好。不過冬荷告訴她,奴婢們走得近了,會讓主子猜忌,因而她二人見面,多半是尋個僻靜處聊天。

  前幾天甘老夫人賜了小妾給二爺和三爺,冬荷便開始感歎,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抬個份位,當上半個主子。府裡頭有這種想法的丫頭可不在少數,巧兒是早有這個心的,看到大爺俊美得如同天神一般的容顏,一顆心就掛到了大爺的身上,三爺早就被她丟到爪哇國去了。

  冬荷知曉她的心思,便給她出了一個主意,只要大奶奶一年未孕,侯爺和長公主也會向大奶奶施壓,讓她抬個丫頭上來當通房。又說,在靜思園的四個大丫頭中,她的相貌是最好的,到時要大爺挑人,也必定是挑她,不但可以享盡侯府的榮華富貴,還能陪大爺這樣龍章鳳質的男人一生一世。

  巧兒鬼迷心竅,當即便同意了冬荷的建議。冬荷又熱心地找來一些藥粉,告訴她這是讓女子避孕的藥,只要放在枕頭中,讓大奶奶睡覺時聞到味兒便成。

  “大奶奶,婢子決無隱瞞,婢子願意同冬荷對質。”巧兒急於求功,邊磕頭邊道。

  郁心蘭平聲道:“不急,先畫押吧。”

  紫菱將抄寫的供詞給巧兒看。巧兒是識字的,細看一遍,確認沒有錯漏後,便簽名畫押按了手印。

  郁心蘭懶懶地站起來道:“今日太晚了,等過幾日驗出這藥粉之中是何物再來談如何處置你吧。”她盯著巧兒的眼睛問,“若是冬荷問你,你知道要怎麼說嗎?”

  巧兒眼珠一轉,忙回道:“婢子就說人多眼雜,還沒放好。”

  郁心蘭贊賞地點了點頭,“嗯,是個聰明丫頭。”

  巧兒見大奶奶真的往內室走,不禁生出幾分焦急來,現下看來大奶奶似乎不會對她如何,可若是那藥粉驗出有別的毛病可怎麼辦?大奶奶還會不會留她的性命?那藥是冬荷給她弄來的,她全是聽冬荷一個人說道,根本就不清楚到底是什麼藥。此時細想想,巧兒騰地出了一背冷汗,可就在她想法子分辯之前,郁心蘭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玄關了。

  回到內室,某美男早就已經寬衣就寢,單手支頭側臥在床上,褻衣隨意地敞開,露出寬闊精干的胸膛,猶如林間小憩的黑豹,驚艷、優雅、慵懶,可眸中的光芒卻十分危險……至少郁心蘭覺得很危險。

  她整個人靠著床對面的牆角往屏風後蹭,邊蹭邊撤嬌道:“好困啊,都快天亮了,睡不了多久,一會兒就要起來更衣,初一要入宮參拜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呢。”

  赫雲連城輕笑,“想多睡一會,就快點過來。”

  郁心蘭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這話裡的意思,好象今晚並不打算放過她啊。

  赫雲連城本來就沒打算放過她,今晚是除夕,意義非同一般呢。待郁心蘭更了衣過來,他立即伸手一帶,佳人柔軟的身子就被他帶入了懷中……

  第二天早晨,郁心蘭是被赫雲連城拖起來,抱在懷裡,才由丫頭們服侍著梳妝淨洗的。

  按品級妝扮好後,郁心蘭總算是完全清醒了,嬌嗔地瞪了一眼得意非凡的丈夫,忿忿地扭過頭看向別處。

  巧兒今天特別乖巧,特別殷勤,總是搶在另三人之前來服侍,可惜一開始大奶奶連眼睛都沒張開,這會子見大奶奶精神好了,忙又湊上前去,雙手捧上一盅茶,“大奶奶請用茶。”

  郁心蘭接過茶盅的同時,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巧兒一眼;細白的皮膚毫無光澤,黑白分明的大眼中泛著幾道血絲,眼下也略有青黑的眼圈,雖然用了香粉,但仍是沒能全部掩住,想來是昨晚一夜無眠吧。

  明知巧兒是想要她一句落實的話,可郁心蘭偏就不給,要多晾幾天,晾到巧兒自己將自己嚇個半死。不知結果的未來最是折磨人心的,人們往往會不由自主地往壞處想,尤其是巧兒這樣做了虧心事,又地位卑下,她一句就能要她生要她死的人。

  到巧兒驚怕到了極至時,她再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必定能讓巧兒感恩戴德,收服這個心大的丫頭這麼聰明又漂亮的丫頭,用處可是很大的。

  小夫妻兩都穿戴好後,便乘著府內的青幄小油車先去正房給長輩請安。正廳中,除了侯爺和甘夫人、長公主,還有甘老夫人。甘老夫人有個五品的詰命,只要還能走動,年初一就必須去宮中請安。

  待二爺三爺四爺都到齊後,赫雲連城率晚輩們先給長輩請安,長輩們則拿出早就准備好的壓歲包封打賞。禮畢,侯爺率先帶著男人們往外院走,他們去府門前騎駿馬,女眷們則在二門處登車。

  剛到侯府側門,回事處的小廝小茗快步跑上來,喘著氣道:“給殿下、甘老夫人、夫人、諸位奶奶請安。”又隔著郁心蘭乘坐的馬車道:“大奶奶,方才郁府著人送了封信來,讓小的盡快呈給大奶奶。”

  錦兒在外面接了信,打開車門遞了進來,又摸出一個小荷包賞給小茗。

  郁心蘭與長公主同乘一車,因而看信時也沒避著長公主,原來是因弟弟郁心瑞小小年紀就中了舉人,被皇上得知,便下了口諭要郁老爺帶去宮中覲見。郁老爺依著以往的規矩,知道二兒子年紀小,皇上見過後,太後和皇後必定也是要見一見的,所以使人送信給郁心蘭,讓女兒在後宮中幫襯幫襯。

  長公主展顏一笑,“這可真是件大喜事,若是令弟在皇兄面前好好應對,不愁日後的前途了。”

  弟弟如此出眾,郁心蘭也覺得與有榮焉。

  忽地記起自己准備的新年禮物,郁心蘭忙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小荷包,雙手呈到長公主面前,略含羞澀地道:“母親,這是媳婦的一點心意,願母親福運康健、天觀畢臻。”

  長公主噗嗤一笑,接過荷包笑道:“你這丫頭,哪裡這麼多花樣。”心裡還是很高興的,尤其打開荷包看到一串鶯歌綠奇楠的手串後,更是歡喜無邊。

  鶯歌綠奇楠雖然難尋,長公主手中卻也有幾塊,雕花的手串也不算什麼,別致的是每顆木珠上的花紋,一邊是牡丹花,另外一邊卻是一個古怪的字。長公主細細分辮,竟是由福壽安康幾個字結合在一起的。

  “這、這……這是  ……”1長公主驚訝地看向兒媳。

  “這是媳婦自己沒事時琢磨出來的,還望母親喜歡。”郁心蘭羞澀地低下頭。

  “喜歡喜歡!”長公主隨即就將手串戴在手腕上。

  鶯歌綠奇楠沉黑中泛著淡淡的綠光,襯得長公主雪白的手腕晶瑩如玉,長公主越看越喜歡,忍不住又贊了她幾句。

  說話間到了皇宮外,眾人下了馬車,在側門的穿堂處過了檢,登上宮中的輦車,到太後所居的泰安宮外等候詔見。

  自上回秋分宴時來拜見過太後之後,郁心蘭就知道,請安是個體力活,得在泰安宮的廣場上站上至少兩個時辰,還必須一動不動,還不一定有機會覲見太後。

  她在宮門處下馬車之時,特意喝了一碗熱湯,在泰安宮外候旨時,可是不能拿手爐的。

  長公主身份非同旁人,可以直接去殿內等候,不用吹寒風。

  這回沒有等多久,便聽到太監宣自己的名字。郁心蘭忙低眉順目地與同宣的幾人一同進殿。

  大殿內溫暖如春,與廣場上的冷寒仿佛是兩季。行過大禮後,太後便笑道,“衰家年紀大了,記心不好了,清容,你再指指你的長媳給衰家瞧瞧。

  長公主忙道:“右首第一人便是。”

  郁心蘭聞言忙往前一步,再次納了個萬福。

  太後含笑點頭,“是個俊的,依衰家看,比明華可一點也不差。”

  郁心蘭不敢抬頭,只聽得一道嬌嫩的嗓音嗔道:“老祖宗就是喜歡寒磣人家。”

  長公主輕笑道:“明華公主可是皇兄最寵愛的公主,哪是我那兒媳能比得上的。”

  明華公主仿佛很愛聽這句話,撤著嬌道:“皇姑姑最疼我了。”一點也沒打算謙虛。

  她抬眸細細看了郁心蘭幾眼,品評道:“模樣兒的確是好的,不過配靖表哥還是差了點兒。”

  郁心蘭在心裡翻了一個白眼,用得著你來評價麼?

  太後輕責道:“這是你父皇賜的婚,胡說什麼!”

  皇後也道:“這話是你一個姑娘家能說的麼?快去給你表嫂道歉。”

  明華公主這才想起來,嚇得吐了吐小舌頭,模樣兒嬌俏可人。

  郁心蘭自是不能讓公主給自己道歉的,忙說了幾句圓場的話,謙虛地表示自己能被皇上選中,實乃萬幸雲雲。明華公主嘴裡沒說什麼,心裡卻把郁心蘭歸類到虛偽的人中。心想,聽到這種話還不生氣,不是虛偽是什麼?

  她老人家倒是高高在上慣了的,也不想想郁心蘭若是生她的氣,還明著表現出來,會有多大的麻煩。

  太後又轉而問及其他幾位夫人的情況,問完話後原是應當退出大殿的,太後卻忽然吩咐給郁心蘭賜座。

  便有太監搬了張錦機放在長公主身後,郁心蘭謝了太後恩典,乖巧地坐到婆婆身後去了。

  如此看了幾撥貴婦人後,輪到了王夫人,太後對郁心瑞十分感興趣,總是問及王夫人郁心瑞的事情。

  為什麼要問那個賤婦生的小子,考個舉人很了不起嗎?王夫人心中不忿,卻也只能笑著回答。

  太後因想著一會兒要詔見郁心瑞,便也給王夫人賜了座。

  王夫人坐下後,趁人不備,狠狠地剜了郁心蘭一眼。她討厭溫氏,討厭郁心蘭,也討厭郁心瑞,現在她真是後悔為了生個兒子,將溫氏母子給接進京來了,若早知道她們這麼難對付,她必定會派人去榮鎮做了這母子三人。

  到了最後,終於輪到郁玫進殿覲見。太後和劉貴妃是親戚,因而比較偏疼十二皇子,對郁玫亦是愛屋及烏,和顏悅色地給她賜了座,還笑道:“一會子衰家的幾個皇孫會過來請安,也讓你們見一見。”

  想到郁玫是十二皇子親自開口討來的,眾人於是都笑了,把個郁玫羞得不行。

  眾命婦請過安後,候在廣場上的命婦被宮內的太監們請去了偏殿休息,其余人則在大殿陪太後、皇後聊天。不多時,皇子們來給老祖宗請安了,看著一個個玉樹臨風的皇孫,太後樂得合不攏嘴,一疊聲地道:“都坐在這兒陪哀家聊天,你們父皇那裡有人陪著,這裡反正都是親眷,不必顧忌什麼。

  皇子們自是應下,太監們忙給皇子們布上座,眾人又再換了位次坐下,隨即熱鬧地談天說地。

  這裡有明華郁玫這樣的未出閣的姑娘,還有郁心蘭這樣的少夫人,大殿內連紗幔都沒掛上,皇子中很有幾個好色的,一雙眼睛便在俏麗的生人臉上掃過來掃過去,可見什麼禮法到了皇家這裡,就是想遵守便遵守,不想遵守就只當是廢紙一張。

  宴會還有半個時辰才開始,王夫人卻忽地臉色慘白,伸手按著腹部,額頭上連冷汗都滲了出來。郁玫最先發覺母親的不適,緊張地輕喚,“母親,母親,您怎麼了?”

  郁心蘭忙轉眼看去,王夫人那個樣子,似乎真的哪裡不舒服,也趕忙問道:“母親,是腹痛?”她再與王夫人有心結,也得表現一下,畢竟王夫人是她的嫡母。

  哪知她伸出去的手被王夫人一掌拍開,咬牙恨聲道:“走開,不用你假惺惺。”

  若說一開始郁玫的喚聲還沒可起人注意的話,那麼王夫人這聲似乎一時沒忍住拔高了的聲音,就令滿殿的人都側目了。

  太後瞧了一眼道:“可是不舒服?去,傳太醫來。”

  立即有小太監應命而去,皇後也關心地表示,“王夫人若是不舒服,不如去暖閣裡歇一歇吧。”

  王夫人慘白著臉,咬牙推辭,“臣婦不敢在太後面前放肆……”

  太後和藹道:“有何放肆的,不過是歇息一下,哀家恕你無罪。”

  王夫人再三推辭,終是熬不住腹痛,由郁玫和郁心蘭扶著去了西暖閣躺一躺。

  王夫人躺下後,郁玫便大力地一掌推開郁心蘭,恨聲道:“滾!別碰母親,都是你害的。”

  郁心蘭這便奇了,挑眉問道,“三姐這話說得小妹可聽不懂,不知能否明示?”

  郁玫將銀牙咬得咯咯直響,長長的手指幾乎點到了郁心蘭的鼻尖上,“若不是你逼母親服下那等陰寒之物,母親又如何會時時腹痛難忍?”

  郁心蘭莫名其妙地問,“什麼陰寒之物?我何曾敢逼迫母親?”

  郁玫的眼眶忽地紅了,手指抖得厲害,“你敢做不敢當麼?你上回拿著母親的一點無心之失,逼母親服下那等絕子絕孫的陰寒之藥,難道你就忘了麼?”

  “你們在說什麼?”

  劉貴妃威嚴的聲音忽地響起,郁心蘭和郁玫同時回身看去,皇後和劉貴妃雙雙站立在暖閣門外,似是將姐妹二人的對話聽了去。

  兩姐妹忙跪伏下去,皇後道了聲“平身”,便徑直走進來,在上位坐下。劉貴妃坐在下首,嚴厲的目光卻鎖在郁心蘭的身上,嘴裡卻同郁玫道:“玫兒,你母親有什麼委屈,你給本宮說一說。”

  郁玫當即哭了出來,拿手帕壓著眼角,斷斷續續地將王夫人如何“不小心”踩了溫氏的裙子,讓溫氏動了胎氣,又如何被郁心蘭緊捏著這一錯處,逼母親喝下了絕子湯,一一道來。

  劉貴妃聽完後瞪向郁心蘭:“想不到你年紀小小竟如此惡毒!本宮必定會回稟皇上,削了你的詰命,貶為庶民。”復轉向皇後娘娘道:“娘娘莫怪,臣妾也是心疼兒媳。”

  皇後的目光掃了一圈屋內眾人,淡淡地道:“且聽聽赫雲大少夫人如何分辯。”

  郁心蘭並不驚慌,叩首道:“臣婦並非行過此等惡行,還望皇後娘娘主持公道。”

  劉貴妃聞言目露疑惑之色,瞥了一眼郁玫,難道是兒媳說謊?

  郁玫正蹙眉凝視郁心蘭,心道:她怎麼敢這般有持無恐?明明上回請了大夫診脈,大夫說母親氣血雙寒,不宜受孕了。

  片刻後,李太醫帶著藥童急急趕到,先給皇後和劉貴妃請了安。早有宮女將屏風擺上,王夫人的手從中間一個小洞伸出來,墊上了絲帕,李太醫這才給王夫人診脈,半晌後道:“氣血雙寒,故而腹痛,要開些暖宮的方子。

  劉貴妃問,“可能診出氣血雙寒的原因?”

  李太醫面露難色,支吾不語。

  皇後道:“實話實說,本宮恕你無罪。”

  李太醫這才委婉地道:“王夫人應當是曾服下過什麼極陰寒的食物,才導致如今這種狀況。”他倒知道不能一下子說得太死。

  王夫人卻顯然對李太醫的話很不滿意,這個家伙拿了銀子還不肯賣力,真真是無恥!

  可有了這句話,她倒也好圓了,掙扎著下了榻,跪倒流淚道:“皇後娘娘、貴妃娘娘,這都是臣婦教女不嚴才惹來的災禍,是上天懲罰臣婦,還請皇後娘娘和貴妃娘娘放過蘭兒這一回。”

  郁心蘭聽了這話仍舊不慌不忙,只是問道,“母親,女兒並未犯下任何錯事,您要皇後娘娘和貴妃娘娘寬恕女兒何事?”

  王夫人一怔,沒料到郁心蘭當著皇後和貴妃的面也敢面不紅氣不喘地否認,當下便怒了,再裝不出慈母的樣子,恨聲道:“你逼我喝下絕子湯,此乃大逆不道之罪。”

  郁心蘭瞥了一眼皇後,發覺皇後並不想阻止她二人爭辯,便氣定神閒地反問,“方才太醫也說可能是吃了什麼陰寒的食物,女兒記得母親很愛吃蟹的,蟹黃最是陰寒不過,或許是吃蟹造成的呢?母親說女兒逼您喝絕子湯,請問有人證沒有?”

  王夫人怒極,指著她罵道:“當時就只有你和岳如兩個賤人在,岳如是你買下的奴婢,她如何會為我作證?”

  郁心蘭淡淡地瞥她一眼,面上仍是恭順:“母親息怒,母親說所之事,女兒怎麼一點也不記得自己做過?是否是您前幾個月得了瘋症時夢到的,您便自以為是真的了?”

  遂又向上首的皇後和貴妃叩首,請示兩派兩名太醫過來為母親診脈,以證自己的清白。

  劉貴妃本欲不允,但皇後先道,“如此也好。”

  隨即,又來了三名太醫為王夫人診脈。三人診完後的結論是,王夫人身體極好,沒有任何不妥。

  結果完全不同,而且還是三對一,李太醫額上的汗便流了下來,而王夫人和郁玫卻怎麼也想不通,明明郁心蘭逼王夫人喝過絕子湯的,怎麼可能沒有一點症狀?



第九十六章

    皇後示意太監宮女們退下,只留下她和劉貴妃、王夫人、郁玫、郁心蘭以及四位太醫在偏殿的暖閣之中。

    “王夫人,你說說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後的聲音冷淡而威嚴,王夫人的背心瞬間被冷汗浸濕。

    若是之前她沒說任何關於絕子湯的事,倒也罷了,就算是她吃螃蟹吃多了好了,偏偏剛才被郁心蘭這個死丫頭一激,一時沖動就全說了出來,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回頭路了。王夫人咬咬牙,仍是按原先的說法,咬死郁心蘭逼她服下了絕子湯。

    皇後看向幾位太醫。幾位太醫的額頭都滲出了冷汗,原來竟摻雜了郁府的家事,若早知道是這般,他們說話便會小心一點,可他們來之前哪裡知道這許多事?

    已經說出口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是怎麼也不可能收回來的,好在三名太醫並未說謊,又言辭一致,這會子只是再復述一遍。可李太醫就很為難了,雖說他之前並未一口咬死是服了什麼藥物,但也說了有陰寒之症,與另三人得話對不上來,事後就算免了責罰,也會因醫術不精而難逃被罷官的下場。

    這會子,李太醫真真是後悔莫及,可惜已經遲了,只能跪下磕頭,砌詞狡辯道:“皇後娘娘恕罪,方才是微臣失職。微臣因昨晚在府中吃團年飯時興致高昂,喝得多了些,宿醉一宿,故而現今仍是頭疼欲裂,方才微臣並未仔細為王夫人診脈,只是按以前的脈案說的。因月前才被郁府請去,當時王夫人便有陰寒之症,微臣開了藥方給王夫人調理,想來王夫人是已經調理好了。”

    雖說是勉強了一點,但到底是把自己給摘出來了。

    皇後不置可否,將目光轉而郁玫。

    郁玫只得暗咬後牙槽,面上誠惶誠恐地回道:“請皇後娘娘恕罪,臣女是心疼母親,聽到母親如是說,便信以為真……”說著轉向郁心蘭,神色愧疚:“卻不知原來冤枉了死妹妹。”

    她本想說是聽了府中下人的閒言閒語,可轉念一想,若是皇後非要一查到底,問她是府中何人所言,她供出誰來?誰能將話與她的套上?況且只是聽了府中下人只言片語,就到皇後面前來誹謗當朝四品誥命夫人,也是大錯,就算她是一品誥命,也不能免責,總會落下個不辨是非的罪名。

    所以她極速地前後想了想,便決定捨了母親,將自己給摘出來。母親會如何,她現在無力幫忙……總不至於太淒慘,皇上剛剛賜了母親一塊匾額,不可能才過幾個月,就自己打自己的臉,處置了母親。

    郁心蘭不說話,這裡有皇後和貴妃,如何判定不是她能說了算的。

    皇後聽聞郁玫一席話後,目光若有所思地在她身上轉悠,緩緩地問道,“那依你來看,你母親為何會有這番言辭?”

    皇後將原由推給郁玫來分辨,這等於是讓郁玫給王夫人定罪。郁心蘭不敢隨意抬眼,可心裡卻頓時一個激靈,這個皇後可是個眼裡不揉沙子的人,而且還十分有智慧。

    郁玫心念疾轉,各種念頭紛至沓來,最後眸光一冷,咬著牙哽咽道:“想是母親之前的瘋症並未完全治愈,因而生出些許妄想。”

    一句話就將王夫人打成了瘋子。王夫人垂著頭,暗暗向女兒的方向瞥了一眼,雖說她之前也已經做好了准備,若到時皇後采信了幾位太醫的話,她少不得要背個誹謗女兒的罪名,因而也做好了自我犧牲,無論如何要將郁玫摘出來,可現金聽到這番話自郁玫的口中說出,心裡的悲涼卻是無與倫比。

    當然,她也知道郁玫必須這樣做,只有這樣,才能保住郁玫的皇子正妃之位,只要郁玫還是正妃,待十二皇子日後登基了,她終有出頭的一天。原來,今日向郁心蘭發難,不就是為了郁玫麼?只是,知道是知道,理解是理解,可苦澀和悲涼卻仍是前僕後繼地湧上心頭自我犧牲與被女兒犧牲,真的完全是兩回事。

    郁心蘭的目光瞥向王夫人,細看她臉上的精彩紛呈,面上流露出同情之色,狗咬狗,最後倒霉的是老狗,真是可恨之人亦有可憐之處。

    由郁玫說出這番話後,事情也算是蓋棺定論了,雖說有許多疑點,可皇後也不願細究,畢竟是郁府的家事,只不過是鬧到了宮裡而已。縱然王夫人再有不是,此時也不便處置,總不能讓世人笑話皇上識人不清,能以瘋症為借口蓋了過去,自是最好。

    說是商量,其實算是皇後娘娘下了懿旨,也就是說縱然王丞相不願意也不成了,王夫人這回一定會被郁老爺遠遠地送去祖籍靜養,至於回來的時間,端看郁玫今後的地位,王奔再也不能象上回那樣,私自將王夫人接回京了。

    郁心蘭松了一口氣,終於打發走了王夫人。王夫人以前雖是魯莽了些,卻也不是個笨人,王丞相家教養出來的嫡女,怎麼可能沒有手段,不過是因為郁老爺無法與其抗衡,她完全不必使用什麼心機,十幾二十年下來,漸漸地淡忘了而已,可從上回秋容的事來看,王夫人真要使起手段來,溫氏必定不是對手……還是送走了好。

    皇後又看向李太醫道:“李愛卿也是年紀大了,該享享清福了。”

    李太醫面色難堪,卻也知是皇後娘娘看在自己服侍多年的份上,給自己留了一分臉面。他忙跪伏道:“老臣正要向今上乞骸骨,這就回太醫院收拾物件。老臣多謝娘娘恩典。”

    皇後輕輕頷首,端嚴道:“你自向皇上上折吧,本宮不能插手朝政。”

    李太醫忙磕頭謝恩,王家花費了許多銀錢買通的太醫,便這般沒了。郁心蘭暗笑,李太醫心中卻驚恐地想著,要早些離京,他這些年沒少幫王丞相,而王丞相的手段,從來就只相信不能說話的死人。

    一段小插曲過去,皇後和貴妃回了大殿,太後問起,只說是舊時之症,要安心靜養,已著人送回府中休息。太醫們抹著冷汗回了太醫院,而郁心蘭和郁玫兩姐妹則守在王夫人身邊,待宮中的車到來後,兩人一左一右扶著王夫人上了車。

    偏殿之中還有宮女和太監,母女三人誰也沒有多話,到了車上,王夫人忽然道:“玫兒,你且去大殿陪伴太後、皇後,讓蘭兒送我一程便是。”

    郁玫深福一禮,方轉回大殿,而郁心蘭且不得不登上馬車,送王夫人道禁門處。

    宮裡的馬車就是舒服,四周的車壁都是用厚實的楠木板制成,下面有隔層,燒了火炭,暖暖的有如陽春三月。當車輪轉動後,外面應當是聽不到車內的聲音。

    王夫人輕輕地陰森森地道:“你不要太得意,以為自己青雲直上成了人上人,日後總會有你摔入地獄的一天。”

    郁心蘭恭謹地笑了笑,“母親說的哪裡話,女兒行事一向小心翼翼,唯恐犯下錯處,倒是母親您,先好好想想如何治愈這個瘋症吧。”說著同情地看向王夫人,“被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女兒判定為瘋子,想必心中不大好受吧?不過母親耐心漸長,女兒卻也是不擔心的。”

    這話戳中了王夫人的痛處,她當即就面色猙獰了起來,咬牙恨聲道:“我自會有治愈的一天,到那時,我決不會再容你。”

    郁心蘭不在意地輕笑,“母親還是先想想這幾年怎麼過再說吧。唉,說起來,母親還未滿四十,又沒有服下絕子湯,若是能留在京城,說不定哪天也能懷上身孕……只不過,這回去外地靜養,待回來的時候,可別已是滿頭白發了。”

    王夫人死死地盯著郁心蘭,“我沒服絕子湯?”

    郁心蘭輕笑,“今日之事,我還以為母親會在得到皇上的匾額之時就發作呢。”

    一句輕輕的玩笑,卻讓王夫人驚出了一身冷汗,細細一想,原來,這不過是蘭丫頭的一個計謀而已當時她謀害郁老太太的證據握在郁家手中,郁家要休妻,王家為了臉面必定不願,所以蘭丫頭才故意逼她服“絕子湯”,就是算准了她必定心生怨恨,必定要在日後找回場子。

    可郁家不會搭理她,王家也不會盡力幫她,她若想處置郁心蘭,就只有象今天這樣,入宮告狀這一途。告了狀,便是上了當,她只會給皇後娘娘留下個“毒惡嫡母”的印象……幸虧她忍到今日,否則,只怕玫兒都無法配與皇子,被宮裡退出來的女子,高門親貴終究還是要問一問原因的,而哪家貴勳宗親沒有裡耳目打探宮裡的消息?只怕到最後玫兒連門合適的親事都難以定下。

    思及此,王夫人看向郁心蘭的目光更加的惡毒、更加的怨恨,卻又帶著一絲驚懼,不知自己還能不能與玫兒會面,告訴玫兒,小心這個死丫頭。

    郁心蘭只閉目養神,反正王夫人再幾年之內翻不出浪花了,她還不如將心思花在郁玫身上。

    真不知道自己哪裡就得罪了這位大小姐,之前赫雲連城被皇上猜忌,她不願自己嫁給赫雲連城,怕連累到她入宮,想謀害自己,倒還想得通。可今天這唱的是哪出?

    赫雲連城是禁軍統帥,而禁軍是保衛京城的,兵力也遠多過御林軍。說白了,拉攏了赫雲連城,就是給自己上了一道保險,若是皇上不立十二皇子為儲君,只須赫雲連城發動禁軍包圍了皇宮,直接逼宮便可。明明聽赫雲連城說,這段時間十二皇子常常邀請他吃酒,想來是要拉攏他的。那麼郁玫不是應當與她交好才對嗎?

    郁心蘭思索半響無果,索性不去想了,恰巧禁門到了,她扶著王夫人上了車,登上宮中為其准備的小馬車,直接送出了皇宮。

    郁心蘭十分孝順地立在寒風之中,目送王夫人的小馬車走遠,這才登上車,重返泰安宮。

    泰安宮的大殿中又來了一批年輕公子,都是皇室宗親中的晚輩,赫雲連城和赫雲飛亦在其中。郁心蘭步入大殿之時,遙遙與丈夫對視一眼,兩人同時微微勾了勾唇,眸露笑意。

    今天的赫雲連城一身絳紫色滾金邊暗刻祥雲紋的對襟正服,五指寬的玉莽配帶收緊腰身,勾勒出他頎長的雙腿和挺拔的身子,冠玉般的臉龐上完美的五官奪目驚心,寒星般的眸子裡透著一股冷,任誰也不敢與他直視,只敢偷偷地打量。

    只是這微微一笑,柔和了他眸中的清冷,如同三月的春風撫過百花,任何人見了,都會不由自主地跟著他會心一笑。

    縱使日日相見,郁心蘭亦被迷得臉紅心跳,忘了歸座。赫雲連城明亮的眸中不由得透出一絲戲謔和調侃,更令郁心蘭俏臉發燙,嬌瞪了他一眼,卻又帶出撒嬌似的嫵媚風情……

    “哎呀,靖兒,依哀家說,你就別笑了,你這一笑啊,可把哀家宮裡這些宮女的魂都給勾走了。”

    太後娘娘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總算把殿內一群宮妃和貴婦人、宮女的魂給喚了回來,郁心蘭趕忙道長公主身後坐定,將紅得滴血的小臉藏起來。

    赫雲連城被太後調侃得有些許不自在,左手虛握成拳,放在唇邊輕咳了一聲。

    好在恰巧這時,有太監來稟,“稟太後娘娘,宴時將到,可否移駕中和殿?”

    太後道了聲,“擺駕。”眾宮婦命婦起身相陪。

    年初一的盛宴是男女分席,皇子們和宗親子弟去外宮的太和殿參宴,而女眷們則在內宮的中和殿。入宮時就已經快到晌午了,宴會過後,自是已經到了下晌。冬季白晝很短,眾女眷陪著太後看了幾出戲,便入夜了,宮中放過煙花,太後便宣布散席,眾人各自回府不提。

    劉貴妃今日在皇後面前丟了面子,很是氣憤,使人傳話給十二皇子,要他宴後到回雁宮來。

    十二皇子不敢怠慢,雖然建安帝還在與朝臣把酒聽戲,他卻尋了個借口,悄悄離席,到回雁宮來見母妃。

    劉貴妃給皇兒賜了座,揮手遣退宮女內侍,這才道:“你那個正妃郁玫,是個沒腦子的,你日後可得將她看緊一點。”

    十二皇子驚訝地看了一眼母妃,“母妃為何如此說?孩兒記得郁三小姐十分聰慧。”

    劉貴妃冷哼一聲,“聰慧什麼?連事情是怎樣的都沒弄清楚,就幫著她母親陷害赫雲大少夫人,還好皇後娘娘不追究,否則她必要受罰。”末了將事情源源本本說了一遍,又強調道:“你娶她,為的就是她與赫雲大少夫人是姐妹,想著拉攏赫雲靖的。她這般作為算是什麼?我原以為她是想拿捏了赫雲大少夫人的錯處,好讓赫雲靖為你賣命,哪知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她是想除去妹妹!”

    說罷還兀自氣惱,害她打錯了算盤,還出言幫村了幾句,事後被皇後警告地盯了幾眼。

    十二皇子沉吟不語,他之所以會向皇後父皇求娶郁玫,看中的,一是她與郁心蘭是姐妹,幾番在宮中見面,他發覺長公主對這個媳婦似乎很滿意,而長公主是父皇唯一的妹子,在父皇面前的份量著實不輕;二來,是為了取得赫雲連城的支持,那時的赫雲連城還只是一名一等侍衛,但侍衛是天子近臣,說的話有時比丞相還管用;三來,亦是為的王家的支持,郁玫是王丞相的外孫女,王丞相應當不會不理會她,而若直接求娶王姝,又未免太著痕跡,另外,也是因為王丞相的根基過於博大深厚,父皇不可能不忌憚,所以拐著彎兒與他做親戚才是上策。

    只是今日郁玫這般行事算怎麼回事?他幾次三番拉攏赫雲連城都沒成功,還在與秦肅想著對策,卻不曾想自己的未婚妻居然出來扯後腿。聽秦肅說,赫雲連城似乎還挺寵他那個小妻子的,想來也是,那般的美貌,是個男人就會動心吧?

    忽地想起今日一身正裝的郁心蘭,他還沒見過哪家命婦能將四品正裝穿得如此高貴典雅而又不失嬌柔的……

    還未等十二皇子將飄遠思緒拉回來,劉貴妃又不滿地繼續道:“此時已經關鍵時期,她一個即將當正妃的女子,要如何行事,按理也應當先遣人問問你的意見,這般私自作主,太不穩妥,也太不將皇兒你放在眼裡。”

    這句話讓十二皇子心頭湧上一絲不快,他也覺得郁玫太過自專,哪裡有女子應有的恭順?

    母子倆商談了一番,也沒弄明白郁玫此舉的涵義,最後,決定明日由十二皇子親自上郁府,問一問郁玫。

    第二日是初二,是嫁出門的女兒攜夫君回府拜年的日子。

    赫雲連城與郁心蘭早早地起身,先去辭過了父母親,兩人一同乘車來到郁府。馬車直達二門,郁心蘭乘府內的小轎直接進了內宅,而赫雲連城則在小廝的引路下去了前院正廳。

    郁家的女眷都集中在梅院的東暖閣裡歡聚一堂,外在祖籍寧遠的大老爺和二老爺也攜家回京過年。郁老太太聽到外面唱了郁心蘭的名兒,忙道:“快進來,外面冷,到裡面暖和暖和。”

    郁心蘭一身姜花黃的海棠春睡紋刻絲褙子,天藍色滾金邊的百子裙,身披白狐皮大髦,進了大廳,脫下大髦讓紫穗掛到衣架上,先在暖閣的屏風外站了站,去了去身上的寒氣,才轉過屏風直走進去,目不斜視,也不待紫穗拿出軟墊,便撲通給老祖宗跪下,連磕了三個頭,嬌柔軟糯地道:“蘭兒給老祖宗拜年,願老祖宗福如東海、身康體健、事事順遂。”

    郁老太太笑得瞇了眼,親自下了炕,伸手扶起郁心蘭,心疼道:“快起來,這麼冷的天,雖說燒了地龍,卻也不能這樣跪在地上,萬一著了寒氣如何是好?”

    硬拉著郁心蘭到自己身旁的炕上,從炕桌下的小抽屜裡拿出一個荷包,遞給她道:“拿著,年年勝意。”

    郁心蘭笑吟吟地接過。便有一個女人打趣兒道:“這位是四姑奶奶吧?怎麼我覺著老祖宗給四姑奶奶的荷包格外不同一些?”

    她這般一說,另有幾人笑鬧道:“可不是麼?賞給咱們的荷包可沒這麼大。”

    郁老太太笑罵;“你們這群皮猴子,我待哪個不是一樣的?什麼這麼大這麼小的。”

    郁心蘭輕歎:“老祖宗也不說句話讓孫女得意得意,孫女可不就是看中了老祖宗的紅包又大又沉,特意巴巴地一早趕來的麼?原來都是與旁人一樣的?”

    眾女眷便哄笑了起來,郁老太太也輕拍了郁心蘭一掌,“說什麼胡話呢,你個公主府的大少奶奶,還巴巴的看著我這點子壓歲銀子?”

    眾人又笑鬧了一通,郁老太太便指了剛才答話的那名容長臉的中年女子道:“那時你大伯母,於氏。”指著郁於氏身邊的圓臉女子道:“那是你二伯母藍氏。”

    郁心蘭忙過去給兩位伯母見禮,二人不敢全受,她們都是白身,雖是長輩,卻也不敢過於拿大,側了側身,避了一半禮,然後又還了個半禮,送上各自准備的見面禮。郁心蘭笑著道了謝。

    大伯母指著自家的幾個媳婦和姑娘給郁心蘭認識,二伯母亦然,眾晚輩互相見過禮後,才又坐下聊天。

    郁大老爺有一妻一妾,大伯母生了三女一男,男孩兒已經二十歲,名郁章,在族裡行二,人稱二少爺,郁大老爺開始想讓兒子入仕,可郁章讀書著實不行,只得放棄了,現在他已經隨大伯開始學習經商,日後必定是掌管郁家田莊店鋪的。三個女兒分別叫郁玨、郁瓊、郁玢,都是嫡出,郁玨已經出嫁,另外兩個堂妹卻連親事都沒定下來。郁大老爺的妾室也在暖閣內,就站在大伯母的身後,但是並無所出。

    郁二老爺只有一妻,膝下無子,只有一女,郁珍,即將及笄,亦未定婚。

    郁心蘭知道這兩位伯父都是管理郁家祖產之人,相對來說,經濟比四老爺、五老爺和六老爺都要寬裕得多,見幾位小姐身上的衣服飾物就知道。

    大伯母對郁心蘭格外熱情,總拉著她說話,話裡話外都是贊她好福氣,還說要讓女兒多跟她親近親近,沾沾她的福氣。

    郁心蘭但笑不語,不知大伯母的親近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說她們住在京城的這段時間,侯府裡有宴會什麼的,都要請她們去參加麼?這可不大好辦!

    這世間尊卑分明,大伯二伯雖然不算賤籍的商人,可也沒有功名在身,據說是連秀才都沒考上的,是白身,想出席侯府的宴會,除非她是侯爺的當家主母,否則,她可作不了這個主。

    郁瓊郁玢兩姐妹亦是熱絡的性子,滿口都是奉承話,聽得郁心蘭雞皮疙瘩直冒。

    二伯母十分文靜,只坐在一旁聽她們聊天,時而微微一笑,表示她並沒走神而已。而郁珍亦是個文靜的,偷偷打量郁心蘭衣服上的花紋,這樣的別致精彩……無意中與郁心蘭的目光對上,郁心蘭沖她微微一笑,郁珍便臊了,回了一個羞澀的笑容。

    只是一笑,郁心蘭便對郁珍的印象十分好,是乖巧柔順的女孩兒。

    四嬸五嬸六嬸家的幾個女兒都已經出嫁,此時還未到,只看著她們閒聊。

    過了幾盞茶的功夫,郁家出嫁的女兒都回府了,郁老太太便笑道:“紫穗,去前邊問一聲,可是能開席了?”

    紫穗答應了一聲,到前院詢問郁老爺的意思,溫氏也忙完了府中的事務趕到梅院,女眷們這才發覺,王夫人不見了。

    大伯母還不知道王夫人事兒,問老太太道:“老祖宗,怎麼沒見著三弟妹?”

    老太太輕歎一聲,“她昨個兒發了病,已經連夜送去寧遠了,到時你們回到寧遠,記得關照一下,別讓外頭的閒雜人等打擾她靜養。”

    這是要禁足的意思了,大伯母聽得心中訝然,怎麼說都是丞相的女兒啊!不過郁家敢這麼做,自然是有原因的,她也不便再問,當下諾諾地應了。

    郁心蘭只覺得郁玫和郁琳在聽到這番話時,對她投來了怨毒的目光,抬眸看去,兩位小姐又是一副平靜的模樣,並沒有半分不妥。

    郁心蘭在心中輕歎,其實,當初不進京,也就沒這麼多麻煩,是王夫人自己要接我們進京的,卻又容不下,怎麼能怨我?

    一會功夫之後,紫穗過來回話,說飯已經擺在正屋的大廳了,請老祖宗和諸位女主子過去。

    眾人忙又起行,郁家人聚在一起,正妻小妾女兒女婿的,也有七八桌,因是親戚,便沒有用屏風隔開,只是男女分席。

    進了大廳,一眾女眷便在男眷中看到一名身著杏黃色錦紋長衫的男子,慌得忙撲通撲通跪了一地。

    能穿杏黃色冠袍的自然是十二皇子明子信。明子信忙伸手虛扶了郁老太太一把,謙和地笑道:“快快請起,說起來本宮還是老夫人的晚輩,不必行此大禮。”

    老太太站起來後,眾女眷才站了起來,眾人又相讓一番,才依次坐下。

    這下子,大伯母看向郁玫的目光就開始冒出了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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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1 08:41 PM

第九十七章

    男子這邊席面上,十二皇子坐在上位,郁老爺和赫雲連城陪在兩旁,十二皇子的人如同他的名聲一般,謙和有禮,對誰都是笑吟吟的,如同撫面的春風一般,讓人心裡暖暖的。

    赫雲連城一如往常的不帶什麼表情,不過有郁家子弟過來敬酒,卻也沒推辭,神情雖是淡淡的,但至少不象平日那樣冷峻和拒人千裡。

    郁家眾人都圍著十二皇子和赫雲連城,大姑爺賀鴻和二姑爺蔣懷被冷落到了一邊,心裡面頗不是滋味,以往郁府的團圓宴,他們可都是被高高捧在上位的可如今郁府多了一個皇子女婿、一個三品將軍女婿,他倆個全靠父萌的人就靠邊站了。

    今日裡的家宴郁老爺和老太太特意不讓支屏風,郁心蘭明白這裡面的意思,就是想讓一家子人認個親戚,日後也好相互幫襯一把。

    郁家是寧遠城的百年世家,以前是風光過的,而這一代只有郁老爺出類拔萃,另幾個兄弟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因而想郁家一族重新風光起來,只能看下一代了。

    偏巧在下一代裡,很有幾個可能會有出息的。

    郁心和和郁瑞自是最出挑的,郁心和這次雖然沒有考得舉人功名,但也是十三歲就考上了秀才了的;而郁心瑞就更不必提了,如此年紀就成了舉人,還被皇上召見,據郁老爺說,皇上問了郁心瑞幾個問題後,“龍顏大悅”,這日後定是有大好前程的。

    郁四老爺家的四少爺,郁五老爺家的三少爺和七少爺,都是讀書很不錯的學子,如今也在國子監上學,日後也是有前程的。

    郁老爺在官場混了這麼久,自然知道當官不單是要有學問,更要有人脈,所以這才將家人都聚在一起,希望能處得熱絡一些。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多是相處出來的。

    熱熱鬧鬧吃過團年飯,郁老爺請准女婿十二皇子和三位女婿、幾位有出息的子侄到書房閒談,其余人則回了內宅,郁心蘭這才正式拜見了大伯父和二伯父,給四叔、五叔、六叔也見了禮。眾人一同圍著郁老太太說笑了一陣,赫雲連城來接郁心蘭回府。

    郁老太太忙道:“應當的,天黑之前得落屋。”

    小夫妻兩攜手登車,馬車出了郁府,郁心蘭便問,“怎麼?父親說了什麼話讓你不高興了麼?”

    赫雲連城微訝,他的表情應當與平時沒有什麼不同,小妻子是怎麼察覺出他心情不暢?垂眸看她,長長的睫毛輕顫,一雙秋水明眸裡,承載著滿滿的關心,漆黑如玉的眼仁倒映出他的影像,仿佛用憐惜和關切將他緊緊包裹起一樣。

    他的心不由得一軟,原本微暗的心情也拔雲見日,輕輕一笑道:“沒什麼,就是說來說去,相讓我輔佐十二皇子罷了。”

    ……

    送走了諸位女婿,郁老爺的幾位兄弟也各自帶著家眷回西大院,郁老太太獨留了郁老爺和溫氏說話。

    郁老太太並沒避著溫氏,直接問郁老爺道:“談得如何?”

    郁老爺輕歎一聲,“四女婿不答應。”

    溫氏此時還被蒙在鼓裡,完全不知老祖宗和老爺在說些什麼。

    郁老爺只得解釋一番,也是有讓她出面說和的意思,“年初時,朝中臣子多有上書,言道應當早立儲早安邦,只是我反復揣摩聖意,似乎並不想立儲。”

    說到這郁老太太贊同地點了點頭,向溫氏說道:“如今聖上龍體康健,自是不願的。”太子即是下任君王,可下任君王卻不能算是君王,若是等到這張龍椅等得太久了的話,只怕會滋生變故。

    郁老爺輕歎,“正是如此,如今聖上心意莫測,原本我是不願郁家牽扯進立儲之爭裡面,可王氏瞞著我將玫兒的名帖報上禮部,如今玫兒已被指為十二皇子正妃,我們郁家已經與十二皇子同乘一條船,生死與共了。”

    說到此處長長一歎,“十二皇子是有心爭的,日後若是他人登基,少不得要被排擠,就如安親王和謹親王一般,咱們郁家也會被牽連,因而我想,還不如幫十二皇子爭一爭,或許有幾成勝算。”

    接著他分析了一下朝局和幾位皇子的所長。如今有能力爭這儲君之位的,也就是九皇子、十二皇子、十三皇子和十四皇子。

    九皇子被皇上猜忌了幾年,可隨著赫雲連城的步步高升,想必皇上對九皇子的猜忌也漸漸小了,何況最近還讓九皇子上朝中政,這種種跡象表明,皇上有意讓九皇子參政了,九皇子的生母德妃出自安國公府,家中亦是有實權的,在朝中亦有根基。

    十三皇子原本是沒有什麼機會的,生母敬嬪只是一方縣令之女,沒有外祖家的勢力,可現在卻娶了王姝為正妃,王丞相早就有意送女兒入宮,相讓王家出個皇後,以前被皇上拒絕過多次,這次總算是如願了,雖說暫時隔了一層,但若王丞相全力支持十三皇子,那麼十三皇子倒成了最有實力的一個……王丞相的勢力,皇上都要忌憚的。

    十四皇子是個不拘的人,似乎不愛朝政,以前郁老爺有心將女兒配與十四皇子,也正是因著這一點,若是一開始就不曾爭過,日後的新君也會高看十四皇子一眼。只不過,十四皇子始終是現金唯一的嫡出皇子,朝中堅持立嫡不立賢的老臣大有人在。

    至於十二皇子,生母劉貴妃出自安慶侯家,掌管了全國的鹽業和礦業,家資豐厚,他為人謙和素有賢名,朝中許多大臣也慕名歸附……

    說到最後,郁老爺當著祖母的面,拉著溫氏的手道:“只不過,只是有銀錢還是不成,泰小王爺是十二殿下的伴讀,手中掌著朝中一半的官員考核權,這是一大助力,若是能再有一個有實力有兵權的將軍支持的話,那麼十二皇子就穩操勝券了。”

    這位有實力有兵權的將軍是誰,溫氏再不懂朝政,也知道是說的四女婿赫雲連城。

    郁老太太亦是輕歎,“我們這也是沒法子,已經與十二皇子站到一條船上去了,若是不能同心協力,只怕日後會被狂潮淹沒了去。你是蘭兒的親生母親,由你出面說服蘭兒,再讓蘭兒說服四姑爺比較好。”

    溫氏有點暈頭,卻也知道這裡面干系重大,況且蘭兒是個有主意的,並不是她能勸得動的,因而不敢輕易應承,只道:“媳婦盡力而為。”

    郁老爺還想說些什麼,最終一歎,“你盡力吧,或許定遠侯爺也有自己的盤算,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兒,總得聽公爹和婆婆的話。”

    話裡透著傷感,溫氏動了動唇,想安慰老爺幾句,最終卻也只是“嗯”了一聲。

    郁老爺又說起初五請了十二皇子和幾位女婿到府中小坐,吃餐家宴,要溫氏去准備准備,務求幾位女婿滿意而歸。溫氏一愣,這不是才聚過麼?只是她素來溫順,也沒多問,應承了下來。

    郁心蘭初聽赫雲連城說初五還要回郁府聚宴,也是愣了一愣,“怎麼剛才也沒聽老祖宗說起?”

    赫雲連城道:“想是因我不答應輔佐十二皇子,岳父大人臨時起意的吧。”

    兩人回了府中,先去給父母親請了安,才回到靜思園。

    一進正廳,紫菱便迎了上來,輕聲耳語,“巧兒一直追問婢子藥粉驗了沒有。”

    郁心蘭勾唇一笑,“哪有這麼快?大過年的,人家大夫不要休息嗎?先晾著她,她再這麼心神不屬的,就直接關進屋子裡不許出來。”

    紫菱點頭應下,忙招手讓錦兒蕪兒服侍主子更衣梳洗。

    這般說了幾句話後,赫雲連城已經在淨房裡沐浴了出來,看著小妻子在丫頭們的服侍下換了衣裳,便揮手讓眾人退下去。

    郁心蘭回頭看了赫雲連城一眼,他的眼中光芒聚盛,耀得人眼都睜不開,忙又低下頭來,俏臉卻不由得湧上了粉色。

    赫雲連城拉著她一同歪在短炕上,輕聲問,“這幾日是你的信期了吧?”

    沒想到他會記得這麼清楚,郁心蘭的臉更紅了,輕聲道:“嗯,就是明後天了。”

    赫雲連城伸手摟緊了她,另一只手剛輕輕放在她的小腹上,帶著點疑惑地問,“你覺得這個月會有麼?”

    郁心蘭心中一滯,這話要我怎麼回答?

    她也知道他必定是在意的。雖說現在才剛過年,但按照這世間的算法,赫雲連城就已經有二十二歲了,古人都早婚,一般的貴族子弟到了他這個年紀,早都兒女成群了,最大的肯定都能打醬油了,再說她嫁入侯爺也有大半年了,侯爺和長公主一直忍到現在沒追問她,也算是很和氣的公爹婆婆了,連成現在急著問,只怕也是維護她的意思,說到底,子嗣是大事,他也不想自己被人追問。

    見小妻子面色踟躕,赫雲連城忙勾唇一笑,“沒有也沒事兒,嗯,要不要我請陸太醫來給你請個脈?”

    郁心蘭搖了搖頭,“不必了,每月來給母親請平安脈的太醫,都給我請了脈,太醫一直說我身體很好,沒有問題。”

    說著,她遲疑了一下,斟字酌句地問,“嗯……連城,你看,要不……你也請個脈好不好?”

    赫雲連城立時就黑了臉,“我要請什麼脈?”

    郁心蘭大急,在現代,治不孕不育,都是男女雙方同時檢查的,她以前公司裡就有一個同事是這種情況,所以她知道。可這世間,懷不懷孕都是女人的事,就算某男娶了一堆妻妾,沒一個懷孕的,人們仍是會將不孕的責任賴到女人的頭上。

    但這不是好現象,不孕並不一定是女方的問題……當然,她們這才幾個月,算不得不孕。她也不是擔心別的,就是怕赫雲連城在天牢中關了三年,營養不良,或者是總睡在天牢的地板上,寒了什麼腎髒一類,只是請個脈,若真的有什麼毛病,也可以盡早醫治。

    赫雲連城哪會聽她解釋,自小根深蒂固的觀念,男人的自尊比什麼都重要。當下看向小妻子的眼神就不善了,挑了挑眉,沉聲問,“你是說我不行?”

    郁心蘭心裡咯登一下,這個表情……不會是想要證明他“很行”吧?

    還沒等她轉過念頭,赫雲連城就撲了下來,將她重重地壓在炕上,幾乎要擠出她肺葉裡的每一個空氣分子似的緊貼著她,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看來我平日裡還是太懶散了一點,居然會讓夫人你覺得我不行。”

    郁心蘭被壓得氣都快喘不過來了,忙求饒道:“我沒有啊,只是想讓你請個脈而已。”

    “你還說!”

    赫雲連城俯下頭懲罰性地重重咬了她的唇一口,心底裡的欲望瞬間被點燃了,旋即又溫柔地深吻起來,大手靈巧地解開她腰間的玉扣,從松散開來的衣襟之中伸進手去。

    初五的聚會,元貝僅是郁老爺一家人的聚會,哪知十二皇子竟將秦小王爺給帶了過來。郁老爺自然是熱情相待,可也覺得這般有些不全禮數,一會兒自己的女兒時要出來一同用飯的,秦小王爺到底是個外姓人,又是男子。

    十二皇子似乎看出來郁老爺的顧慮,輕笑道:“說起來,本宮今日前來,還為著一樁喜事,慎之有意請本宮做個保山,聘貴府五小姐為側妃。”

    郁老爺頓時就怔住了。

    秦小王爺想娶琳為側妃?

    按說,秦小王爺日後是要繼承晉王爵位的,側妃到底是要錄入族譜的,郁老爺雖是正二品的高官,但無爵位在身,郁琳雖是嫡女,聘為側妃亦不算是辱沒。只不過,同為嫡女的三姐乃是十二皇子正妃,妹妹卻只是個小王爺的側妃,卻又有些說不過去。賀鴻和蔣懷官職不高,但那到底是之前的婚事,還沒有關系,同今日提親一事不可同日而語。

    十二皇子怎麼會這般作為,真不知是什麼意思,按說這也關系到了他的顏面,若是秦小王爺娶了郁琳,他們就算是連襟了,難道他不會覺得妻妹成了秦小王爺的側妃,自己失了顏面?還是說,秦小王爺已經有了另外的正妃人選,而且是對十二皇子十分有利的,娶郁琳不過是為了鞏固與郁家、王家的關系?

    電光火石間,郁老爺已經拿定了主意,笑呵呵道:“勞秦小王爺垂青,郁某真是不勝榮幸,只不過,琳兒自幼就是養在祖母身邊的,因而她的婚事,得問過祖母的意思才成。”

    這話就是委婉地拒絕了。

    秦小王爺自視甚高,當下覺得有些拉不下臉來。可是從來都是抬頭嫁女低頭娶婦,人家養育女兒十幾年也不容易,有人上門來求親,多半也是要拒絕幾次才能成事,這般作為也是為了顯得女兒矜貴,免得女兒象是沒人要得剩女,一有人求娶就趕緊嫁了,日後到了夫家被人歧視。

    秦小王爺沉了沉氣息,淡然笑道:“也好,秦某就等郁大人的音訊了。”竟是不打算再遣保山上門說和一般。

    郁老爺當下心中也有了怒氣,摸了摸下頜新蓄的山羊須,不鹹不淡地道:“恐怕要等上一陣子了,如今家中族人都回京過年,祖母沒有空閒。”

    十二皇子眼見氣憤不是太好,忙說起其他的事岔開,“連城表兄來了麼?”

    郁老爺道:“快了。”

    一會子赫雲連城攜郁心蘭趕到,用過午飯,男人們進了書房,女人們則回梅院聊天。

    郁琳今日整個心神不屬,郁心蘭瞥了一眼,心中暗歎,秦小王爺那種水仙花男人有什麼好的?就一張面皮而已。

    回程的時候,赫雲連城說,“秦小王爺向你家求娶五妹為側妃。”

    郁心蘭眼睛瞪得老大,輕訝道:“不是吧?這不是在折辱十二皇子麼?”

    赫雲連城淡淡地看她一眼,輕笑道:“怎麼會?皇上後宮裡多少人?難道每一個宮妃的姐妹,都得嫁給王爺為正妃才不算折辱了皇上麼?京裡哪有這麼多的王爺?”

    也是。

    郁心蘭蹙眉想了想,“父親應當不會同意吧?不過……”郁琳肯定願意。

    郁心蘭忽地想起,上回十二皇子的生辰宴上,郁琳狼狽的樣子被秦小王爺等人都瞧了出,只怕因著這一點,秦小王爺也不願娶她為正妃吧?

    赫雲連城不過是想到了便提一提,郁家已經同十二皇子結親了,之後要再怎麼加強與十二皇子的關系,都與他無關。

    兩人回到侯府,見到甘夫人身邊的齊媽媽迎面走了過來,身後跟著一眾小丫頭,邊走邊回頭交待幾句什麼,小丫頭們則一疊聲地應承。這些人,走路都帶著風,臉上也是喜氣洋洋的表情。

    瞧見小夫妻兩,齊媽媽忙停下腳步,規規矩矩福了一禮,側身讓到路旁,讓大爺和大奶奶先過。

    郁心蘭好奇心起,輕笑道:“齊媽媽今日真是精神吶。”

    齊媽媽也不掩飾笑意,福了福道:“老奴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這不,晉王爺親自上門來提親了。”

    赫雲連城聞言停下腳步,問:“晉王?提的誰?”

    齊媽媽掩唇直笑,“回大爺的話,是給秦小王爺提親,想娶二姑娘為正妃呢。”

    郁心蘭和赫雲連城不禁對視一眼,這秦小王爺,一日之內連聘兩家,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了拉攏赫雲家,不擇手段了嗎?

    婚姻大事俱是父母作主,赫雲連城也是說不上話的,小兩口便回了靜思園,商量了一陣,最終也只能一歎,此事,端看父親的意思了。

    晚間用飯的時候,侯爺提都沒提此事,想來是拒絕了。郁心蘭這才松了一口氣,不說別的,只說秦小王爺那二十幾個姬妾,就算在婚前全打發了出去,估計不到一年又再能納這麼多回來,不談朝政,光論人品,此人實在不是良配。

    二姑娘的婚事仍然沒有著落,不過她也是個有主意的人,她看不慣秦小王爺,就算是年紀再大,也不願委屈自己的心意,這倒是讓侯爺和甘夫人都放下了懸著的心。

    年節一晃便過去了大半,快到正月十五了,各府之間也開始走動,各類聚會就多了起來。

    這一天竟是晉王妃發了金貼,請侯爺一家前去做客。雖說兩家之前並沒有什麼交往,但因沒能結成秦晉之好,這點顏面都不給,就有些說不過去,何況晉王爺為了能請動定遠侯,也下足了本錢,請了不少於侯爺交好的官員,只當是朋友間的聚會,亦是可以去一去的。

    郁心蘭自是盛裝打扮了一番,與長公主同車前往,侯爺則帶著幾個兒子騎馬赴宴。

    晉王是太後的娘家,風光無比,府邸亦是大得出奇。晉王妃的兒媳婦陶氏親自陪伴郁心蘭和二奶奶、三奶奶等人,晉王妃則陪著長公主、甘夫人在花廳裡閒聊。

    說著說著,就說到了晉王府的梅園。晉王府的梅園可是京中一景,十分出名,其中不少名種梅花,此時又正是梅花盛放的季節,陶氏便提出帶幾位赫雲少夫人去梅園賞花。還笑道:“園子裡有亭子,讓丫頭們燒了火盆,不會凍著各位奶奶。”

    三位少奶奶自是應下,隨陶氏到梅園賞梅。這晉王府的梅花的確別有風味,幾人交口稱贊,陶氏亦是一臉自豪。

    沒一會兒,二奶奶便覺得有些內急,三奶奶正與陶氏說得熱鬧,她只得紅著臉悄聲問郁心蘭,“大嫂,能否陪我去一趟淨房?”

    郁心蘭自是同意的,在別人家做客,總不好讓二奶奶落了單。陶氏聽明原由後,忙差了一名大丫頭陪兩位奶奶去最近的紫東閣的淨房。

    紫東閣是一個套院,院內有正房三間,還有一片小花園,園子裡竟還安了一座假山,假山上建了涼亭。

    大丫頭解釋說:“這裡是大少爺常來歇息之處,所以建得好一些。不過此時大少爺在外院會客,不在此間。”

    二奶奶點了點頭,疾步跟著大丫頭進了房內,郁心蘭不想等在淨房外,何況現在沒人,房裡沒有燒火盆,溫度也差不多,她便向二奶奶道:“二弟妹,我在走廊上等你,你快些。”

    二奶奶應了一聲,便沒了聲息,想是很急了。

    郁心蘭忍不住輕笑,調頭看向小院子裡種的各色梅花……這晉王還真是愛梅,卻不知有沒有梅花的高潔品質。

    正想著,忽聽一道男聲呼喚,“蘭兒?”聲音裡帶著遲疑和掩藏不住的驚喜。

    郁心蘭一驚,順著聲音抬頭一瞧,假山的涼亭中有一名年青男子。男子激動地站了起來,一雙深潭般的黑瞳一眨不眨地落在她的身上,耳際只能聽到心劇烈地跳動著的聲音,腦海裡一片空白,雙腿已經十分有自我意識地快步沖下涼亭,兩三步就來到郁心蘭的眼前。

    他抬眸注視著郁心蘭,只覺得這是上天給他的機會,讓他再近距離見一見佳人。

    郁心蘭皺了皺眉,這人看著十分眼熟,便問,“你是誰?”

    男子一陣子尷尬,拱了拱手道:“小人黃庭。”

    郁心蘭猛然想了起來,這是那天在尚風軒遇到的榮鎮同鄉,郁心瑞以前的同窗。

    她轉頭看了一下四周,還好她身邊跟著丫頭,再說她已經是嫁了人的婦人,倒不是象未出閣的少女那般不能見外男,於是蹙眉問道:“你怎麼會在這?”

    黃庭一怔,領會了她的意思,忙解釋道:“小人是來京參加明年春闈的,現投名在晉王府,做了慕客。”

    所謂投名,便是將自己做寫的詩或文章遞給朝中高官過目,以求得到官員的賞識,在日後的春闈中也有人能幫自己一把。慕客即是一般人據說的軍師,能到王府裡當慕客,應當是有幾分才華的,他才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

    只是再怎麼樣有才華,也不能進內宅來吧?

    黃庭一驚,“這是內宅嗎?平日裡黃某都是在此與秦小王爺議事,秦小王爺的書房就在對面……”

    言下之意他並不知道這裡是內宅。

    郁心蘭道:“這裡的確是內宅。”說罷便轉了身。

    黃庭知道這是內宅後,也知自己在這與郁心蘭說話十分不妥,忙轉身快步跑出了小院。

    郁心蘭的眼睛瞇了瞇,這事兒透著古怪,怎麼就這麼巧遇到黃庭了?

    她讓錦兒上前,附耳低語幾句。自溫氏出了月子後,就將岳如給送回了她身邊,今日正好帶了過來,正用得著。

    二奶奶總算是解決完了,笑吟吟地出來,張口就問,“大嫂,剛才我在裡面好象聽到你與一個男人在說話?”

    郁心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沉聲道:“看來二弟妹要去治治耳朵了,居然敢說晉王府內宅裡有外男!”

    二奶奶心裡一顫,光顧著寒磣郁心蘭,卻忘了這裡是晉王府,這話聽了,確實討不著好處,忙道:“我說著玩的。”

    郁心蘭勾起唇角,陰險地一笑,“下回我也去跟二爺說幾句弟妹的玩笑去。”

    二奶奶頓時啞了,氣血上湧,卻又說不出話來。

    回到梅園,郁心蘭便稱累了,回到花廳取暖。錦兒一會之後回到大奶奶身邊,郁心蘭借故走遠一點,錦兒輕聲道:“岳如去查了,那裡隔牆就是外院,是有人故意放黃公子進來的。”


   
第九十八章

    話說到一半,便聽門外的丫頭唱名,“榮琳郡主到。”

    郁心蘭便回座站好,廳內至少大半的貴婦和閨秀都站了起來,准備迎接榮琳郡主。

    耳邊有極低的輕語,眾人眼中都是既羨慕又嫉妒的光芒,令郁心蘭對這位榮琳公主生出了幾分好奇心。

    環佩叮咚,十余名俏麗的大丫頭簇擁著一位姿容絕色的少女款款步入花廳,那名少女一身桃紅色遍地芙蓉花的褙子,藕荷色百合紋八幅羅裙,眉如遠山,眸如春水,唇如籽玉,輕輕抬眼間,眸中珠輝閃動,讓每一個人都覺得“榮琳郡主看到我了”。

    縱使是郁心蘭前世從各類廣告海報上閱盡天下美女,也被榮琳公主的絕世之姿震得說不出話來。

    “榮琳給皇姑母請安!給姨母請安!給各位伯母、嬸嬸請安!”

    聲音輕柔婉轉如黃鶯,人到處,香風撲鼻。

    眾命婦和閨秀也與榮琳郡主見過禮,眾人再度坐下,榮琳郡主坐在晉王妃的下首,與幾位王妃親切地交談,也沒忘了照拂她認識的閨中千金。她有一雙大大的鹿眼,配合著小巧的瓜子臉、漸漸地下頜,宛如一朵柔弱的迎春花,那麼嬌嫩,那麼艷麗,又那麼令人憐惜。

    整個人給人的感覺……郁心蘭想了想,與淑妃有些象,柔弱如皎花照水,楚楚動人。

    但是榮琳郡主比淑妃生得更美、更柔。

    郁心蘭有些無聊地想,難道皇上不認識榮琳郡主?若是認識的話,為何不選榮琳郡主進宮?

    “這位就是我的大兒媳婦。”

    長公主親切柔和的聲音忽地響起,郁心蘭忙站了起來,沖上位的方向福了一福。

    榮琳郡主柔柔地看了郁心蘭一眼,也起身還了半禮,柔柔地道:“見過靖嫂子。”

    郁心蘭含笑頷首兩人見過禮便坐下了。榮琳郡主仍是笑看著郁心蘭,嘴裡卻向長公主贊道:“靖嫂子生得真俊,皇姑母真有福氣呀。”

    說到美貌,世間怕是難有女子能同榮琳郡主媲美的,由她開口贊人美貌,真是怎麼聽怎麼別扭。

    尤其剛才看向自己的那一眼,有些異樣,卻又說不出來哪裡異樣。

    郁心蘭只是笑了笑。長公主聽到旁人誇贊自己的兒媳,心裡高興,嘴裡還是要謙虛幾句的,“樣貌什麼的倒是其次,主要是這孩子心性好,與靖兒很和得來,又有孝順乖巧,我和侯爺都十分滿意。”

    旁人自然要順著這話贊幾句,郁心蘭羞紅了臉,垂首不語。榮琳郡主亦含著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轉而與其他人交談,言語裡或多或少地奉承著長公主。

    郁心蘭心中怪異的感覺更深了。不過眼下弄清楚秦小王爺的打算才是最重要的,她抽了個空,趁人不備交代了錦兒幾句,晉王妃應當也請了郁家的人才對。

    宴會上果然見到郁玫和郁琳兩姐妹,之前在花廳裡她們卻一直沒露面。郁心蘭笑著過去打了聲招呼,郁玫解釋說因沒有母親帶著,所以她們在苑郡主的閨房裡玩耍,並沒到花廳來見客。

    用過飯,又聽了戲,賓主盡歡。

    晉王妃親自將長公主一行人送至二門,優雅地笑道:“日後咱們要多多走動才是,到底是親戚,沒得生分了的道理。”

    榮琳郡主陪著送客,也相邀了兩句,言辭肯切,語氣柔和,聽著真是心情愉悅。

    長公主含笑客套了幾句,卻也沒一口應承下來。

    回程仍是和二奶奶三奶奶一輛馬車,二奶奶這回話可多了,不住笑贊榮琳郡主,“都說是玥國第一美女,我看真是半分不假,那樣貌兒、那氣質、那神韻。”說著笑睇了郁心蘭一眼,意有所指地道:“榮琳郡主是安王爺的獨女,太後和皇後都喜歡她,可寶貝著呢,聽我家二爺說,自小就是跟他們幾兄弟一同長大的。”

    安王爺……以前與皇上爭奪儲位,被留在京城,不得回封地的兩位王爺之一。

    郁心蘭隨意地笑了笑,二奶奶無非是想告訴她,榮琳郡主是連城的青梅竹馬,可有了這麼一個父親,她只怕也尋不到太好的親事……至少在旁人看來很好的親事。

    三奶奶也附和起來,目光淡淡掃過郁心蘭,“聽說是命中有一劫,便到寺中精修了幾年,避了劫,年初一才從大佛寺回京。她也有十五了吧,應當是要定親了,太後答應讓她自己選婿的,京中的才俊任其挑選,只要她喜歡,就會指給她。”

    也就是說,哪怕是有婦之夫,也會只給榮琳郡主的。畢竟以前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事,公主們仗著有天下最尊貴的父母,強要嫁給某才俊,嫡妻只能自請下堂或是自請下位為平妻。這般繞著說,榮琳郡主與連城的感情應當不錯……想看我驚慌失措的樣子吧?

    郁心蘭彎唇含笑,“原來與二爺、三爺是青梅竹馬呀,正好年紀也相配,說不定皇上會指給二爺或三爺當平妻呢。到時可不知道要恭喜哪位弟妹。”

    二奶奶三奶奶頓時笑不出了,這才想到榮琳郡主不過十五歲,似乎的確是與二爺、三爺的年紀更相配一點,況且,郁心蘭就是皇上指婚的,斷沒得她自請下堂的道理……

    回到靜思園,錦兒上前來耳語道:“岳如說她再後園子裡,看到秦小王爺和五小姐談了很久,五小姐一直羞答答的紅著臉,後來,還贈了塊帕子給秦小王爺。”

    郁心蘭瞪大了眼睛,這就是王夫人教出來的女兒!私相授受在這時代可是壞名聲的大事,郁琳她居然做得出來!

    “明日你帶著千荷回郁府一趟,打聽清楚一點,先別忙著告訴老爺和老太太。”郁心蘭說完徑直往寢房裡去。

    巧兒連忙跟了上來,殷勤地打好熱水,絞了帕子為郁心蘭淨面,服侍她更了家常衣裳之後,又奉上了熱茶和手爐。

    錦兒將引枕放在暖閣的短炕上,郁心蘭靠上去,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淡淡地道:“快要晚飯了,巧兒去廚房點幾個菜色。”然後報了一串菜名。

    巧兒有滿腔的話,也無法說出口,只得先領命下去。

    紫菱待巧兒出了園子後,方笑道:“這丫頭越來越乖覺了。奶奶打算什麼時候開始用她?”

    郁心蘭笑道:“不著急,再憋憋她的性子。”越是要用的人,越是要讓她徹底明白過來,到底誰是她的主子。

    想起了黃庭,郁心蘭打發錦兒道門口守著,跟紫菱商量,秦小王爺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紫菱蹙眉道:“還能有什麼,要麼就是想壞了奶奶的名聲,要麼就是想抓到奶奶的把柄。”

    郁心蘭聽到把柄兩個字,放領悟過來,原來如此!

    “你讓人傳個話到回事處,明日一早請郁八少爺過府一趟。”

    黃庭的事還是問清楚比較好,免得不知不覺著了道。

    正聊著,赫雲連城回房了。郁心蘭便跟進去服侍,邊為他解頸口的扣子邊問,“怎麼比我們還回得晚?”

    “父親找我們幾兄弟商量點事。”

    “哦,”郁心蘭沒繼續打聽,服侍他更了衣淨了手,一同坐到炕上後才問,“聽說你與榮琳郡主是自幼一同長大的?”

    赫雲連城從書本中抬起眼來,奇怪地盯著她,“怎麼忽然說這個?”

    “今天的宴會榮琳郡主不是去了嗎?我聽兩個弟妹說的。”

    “我們與安王府走得近,小時候的確是常在一起玩兒。”赫雲連城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要怎麼說,“皇上……並不是很放心安王。”

    原來是借交往的機會去監視的意思。

    郁心蘭斜睇了他一眼,假裝隨意地道:“都說榮琳郡主是第一美人,今日見了真是名符其實呢。”

    口氣有點酸,赫雲連城再次將眼睛從書本中挪開,仔細看向她的眼睛,輕笑道:“那又怎麼樣?”

    郁心蘭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什麼叫那又怎麼樣!聽說太後允了她自行選婿,只要她看上的,就給指婚。”

    快點回答,第一美人是不是一定要配第一美男?小時候她有沒有流露出覬覦你的端倪?

    赫雲連城挑眉道:“這事兒我也聽過。”

    郁心蘭氣死了,這家伙,一句安心的話都不給!

    她當即別過頭去,從針線簍子裡拿出一個荷包,荷包裡是她正在雕這的香木珠子,珠子很大,直徑有一公分左右,怎麼看都不象是女子戴的。

    赫雲連城湊過去看了一眼,面露微笑,“這是給我的?”說著捏起一顆,打量幾眼,珠子上雕了祥雲圖案,細看又能拼出兩個篆體字來,平安。

    赫雲連城拿在手中賞玩許久,輕聲道:“我很喜歡!”他身為將軍,最重要的不就是平安麼。

    郁心蘭垂了眸,沒理會他,小臉卻有些微微地泛紅,這花紋可是她琢磨了很久才想出來的,能得到他的肯定,心裡自是甜滋滋的。忽地想到自己還在生他的氣,一把搶過珠子,撇嘴道:“你喜歡什麼,又沒說是給你的。”

    赫雲連城將下巴擱在她肩上,輕歎道:“不給我還想給誰,你松了母親和大姐,第三個才輪到我,我都沒跟你計較。”

    郁心蘭氣死了,才發現這個人居然這麼難纏,她完全是為了配合這世間的人說話含蓄的特點,才拐著彎兒說的,他這麼聰明一個人,明知她想聽什麼,竟裝傻充愣……可是,如果直接問“你喜不喜歡榮琳郡主”,又顯得自己心眼太小且沒自信。

    郁心蘭心中惱火,手下的力度就控制不好,一不留神,一刀下得深了,還滑了一下,一朵祥雲就這麼變成了麻花。

    赫雲連城輕笑,郁心蘭火了,怨忿地瞪著他道:“有什麼好笑的,看我不自在你很高興麼?你們小時候到底怎麼樣,連句實話也不肯給。”

    赫雲連城佯裝不知,“我跟誰?你什麼時候問了我這個?”

    她的確是沒明顯的問,但她提了他們小時候在一起玩兒,他就應該主動坦白好不好?想到這兒,郁心蘭便堵氣道:“我是不會做平妻的,也不願意別人做你的平妻,若……”後面的話最終還是沒說出來,有些事,說的太早傷感情,只能在適當的時候說。

    赫雲連城怔了怔,沒想到她氣性這麼大,印象裡她總是從容淡然,就算對著下人們也是和顏悅色,雖說王夫人幾次三番的加害,她發火的時候,也不過是擰起眉頭而已,卻沒想到今天她會為了一點捕風捉影的事情動了肝火。

    赫雲連城凝視著小妻子,明子期曾說過的一句無聊話不知怎麼就鑽進了腦子裡,女人只有在乎你才會拈酸吃醋。小妻子還氣鼓鼓的,他本應當去哄一哄,可他就是想笑,唇角都已經不由自主的彎了起來,雖然很不厚道,可他就是忍不住。

    郁心蘭已經生氣到無力了,將那顆雕壞的珠子丟進簍子裡,伸手去拖引枕。

    赫雲連城挑眉,“不雕了麼?我還等著戴上。”

    郁心蘭翻了一個白眼,倒在引枕上,“今天心情不好。”

    赫雲連城也跟著躺下,伸手攬住她的腰,輕笑道:“怎麼了這是?吃醋?”

    郁心蘭的火氣又湧了上來,“就是吃醋又怎麼樣!”

    赫雲連城單手撐著頭,細細看她,一臉的促狹,“為個小丫頭吃醋,還真是古怪。她比我小了七歲,多半跟三弟四弟玩,我入職又早,她不過七八歲的時候,就再沒見過了,也不知你這醋是從何吃起的。再者說,我好歹也是太後的外孫,說賜婚就賜婚嗎?也得看我願意不願意。”

    “那你願意不願意。”

    “這要看這手串了,我什麼時候戴上,什麼時候告訴你。”

    郁心蘭這才松了口氣,可一想到他非要逼自己說出吃醋的話來,才肯老實交代,還要乘機敲竹槓,心氣又不順了,回身狠狠在他腰間掐了兩把。

    赫雲連城受不住癢,憋著笑捉住她的手,輕聲道:“小母老虎。”語氣卻是寵溺的。

    郁心蘭不知怎的小臉一熱,頓生手足無措之感。赫雲連城的星眸光芒大盛,俯首含住她的嫣唇,輕聲問,“信期應當過了吧。”

    “嗯。”郁心蘭輕輕應了一聲,順著心意回吻他,伸手攀住了他的脖子。

    ……

    二奶奶帶著一個婆子來到靜思園,下了轎便徑直往正房走,蕪兒忙上前屈膝見禮,問道:“二奶奶這是來找大奶奶嗎?可不巧,大爺和大奶奶都不在。”身子有意無意地擋住了二奶奶的去路。

    二奶奶奇了,“明明問了看門的婆子,說在的呀。”

    蕪兒道:“閔婆子嗎?大概是沒看到大爺和大奶奶出門吧。您有什麼事,可以讓婢子轉告麼?”

    二奶奶眼珠一轉,輕笑道:“是有點子事,反正快到飯點了,大哥和大嫂應當要回來了,我就在暖閣裡等等你們奶奶吧。”說著又要往裡走。

    冬季待客一般都在暖閣,可暖閣和內室只隔了一道門和一間碧紗廚,內室裡有什麼動靜,怕被暖閣裡的人聽到。雖說天色不亮了,可也沒入夜,若是被二奶奶知道主子們正歡好,怕又有得閒言閒語出來。

    蕪兒心中著急,面上卻是不顯,身子也不避讓,只是笑道:“對不住二奶奶,今日這暖閣不方便進去,步入婢子帶您去西暖閣坐一坐可好?婢子馬上讓人准備火盆。”

    見蕪兒這般說道,二奶奶更認定了心中所測,白日宣淫!若是讓劉御史或周御史知道了,少不得又會上折斥責。

    於是和氣地道:“每個院子的炭都是定制的,不好讓你們奶奶破費,我就在這東暖閣好了。”有心要蕪兒讓開,可這裡到底是靜思園,蕪兒是大奶奶的丫頭,她也不好呵斥,只得繞行。

    蕪兒到底不敢強攔,急得跟在後面,二奶奶剛要進東暖閣,正遇上紫菱帶著錦兒跑出來,手裡的掫箕平舉得老遠。二奶奶冷不丁一眼瞧見裡面躺著兩只老鼠血乎乎的屍體,駭得往後一縮,“這是干什麼?”

    錦兒道:“大概是天冷,暖閣裡跑進了幾只老鼠。”說著將老鼠丟在地上,返身進去。

    紫菱歉意地解釋,“還有好幾只,要慢慢抓。”

    二奶奶是習過武的,但女人天生怕老鼠蟑螂,她也不敢再硬往裡闖,只好到西暖閣等著。

    兩刻鍾後,蕪兒來請她,郁心蘭歪在短炕上看書,見到她進來,便笑道:“對不住,剛回來,讓二弟妹久等了。”

    面色紅潤,肌膚如玉,眉眼間媚態橫生……一瞧就是剛承雨露的樣子。二奶奶恨得咬牙,可又沒親眼見著,只得作罷,笑道:“是外祖母讓我送個人來給大嫂用用。”

    她身後那名婆子忙上前兩步,跪下行了一個大禮,“老婦人給大奶奶請安。”

    二奶奶解釋道:“這位是馬婆婆。”又壓低聲音附耳道:“馬婆婆是京城出名的送子婆婆,她又祖傳秘方,保證一舉得男,外祖母特意尋了來,幫我們幾個養養,我們尋思著,長幼有序,自然要從大嫂這裡開始。”

    藥方什麼的,可以請大夫看,不怕作假,換成旁的人,只怕就會動心了,好歹試一試。郁心蘭卻不為所動,笑著推辭,“二弟妹一心想生長孫,還是二弟妹領回去吧,我這兒用不著。”

    二奶奶笑容僵硬,“大嫂不會以為外祖母是想害你吧?要害,哪會直接送人來?”

    郁心蘭忙道:“二弟妹這時說的哪裡話,我怎麼會懷疑甘夫人的好意?只是我想著,你和三弟妹都沒有生兒子的,不如先讓給你們,好歹我進門才半年多,你們進門都幾年了。”

    再說下去就真沒臉了。

    恰好蕪兒過來問是否擺飯,二奶奶忙帶著馬婆子告辭了。

    赫雲連城這才從內室出來,挑眉問,“甘夫人是什麼意思?”

    “假裝關心唄。”郁心蘭隨口一答,沒證據前什麼都不好說,反正只要連城心中有數就成,甘老夫人,還是得防著點。

    晚上睡前,赫雲連城將那顆雕壞的珠子放入小妻子手心,“這朵雕得比別的都好。”有吃醋的印記!

    郁心蘭嗔了他一眼,紅著臉將珠子收好。入睡時習慣性地窩在他懷裡,迷迷糊糊地道:“你身上的寒梅香真好聞。”

    赫雲連城失笑,“胡說,我從來不熏香。”

    郁心蘭皺著眉在他懷裡嗅了兩下,還想爭兩句,可惜困意上湧,轉眼就入睡了。

    第二日天色大亮了,錦兒和蕪兒等人等在寢房外面,許久沒聽到裡面傳喚。巧兒低聲問,“今日是十五,要給甘老夫人和侯爺、長公主、甘夫人請安的,是不是去傳喚主子起來?”

    紫菱搖了搖頭道:“還有點時間,再等等。”

    這時聽到大爺的聲音道:“來人。”

    紫菱忙進去,一會兒又紅著臉出來,吩咐道:“要熱水。”看了眼錦兒手中的小水盆,“不夠,讓婆子提兩桶來。”

    收拾妥當請完安,郁心瑞便到了。郁心蘭忙將弟弟讓入暖閣,使人上了茶水、果子和點心,打發錦兒守在門口,向他問起了黃庭的事。

    郁心瑞跟黃庭還有聯系,一項項說來,“黃大哥人挺豪爽的,原本請爹爹看文章,爹爹也說做得不錯,可以推薦給國子監的先生,可沒兩天,他又說路貴人,已經在晉王府得了個慕客的差使。”

    京城裡來趕考的舉子不知有多少,投名後往往要等上十天半個月才有回信,哪裡就這麼容易路遇貴人?郁心蘭認定這其間有問題,只怕是秦小王爺不知從哪得知了他與自己是同鄉,特意安排的。

    郁心瑞見姐姐沒有別的話,便問姐夫對十二皇子的印象。

    郁心蘭挑眉道:“這是父親讓你來問的麼?”

    郁心瑞道:“是,父親說,想請姐夫幫襯著殿下才好。”郁心蘭便將連城的打算說了,“公爹和你姐夫的意思,都是不想介入立儲之爭中,你也回去勸勸父親。皇上既然不願過早立儲,咱們聽皇上的便是。”

    “父親說,他只是幫襯著十二殿下謀個賢名,別的不管。若是十二殿下急進了,他還可以從旁勸解,免得惹怒了皇上。”郁心瑞到底年紀小,不明白朝中的深淺,父親說什麼,他便聽了。

    算盤倒是打得好,人家聽不聽你的,可就兩說了。

    郁心蘭問,“這段時間三姐是不是常去找父親?”

    “是啊,三姐幫父親做了兩雙鞋、一身外袍,可好看了。”

    那就是了。郁老爺為官十分精明,這麼些年沒得罪過誰,這次會犯糊塗,必定是受了郁玫和十二皇子的蠱惑。人總有貪念,抓住了貪念,就容易攻破心房了。郁玫有顆聰明玲瓏心,必定知道父親的軟肋在哪裡,無非就是郁家能否再續輝煌。有郁玫在一旁說服,十二皇子再乘機許諾郁家子弟若干官職,郁老爺不動搖才怪。

    郁心蘭一條一條分析現在輔佐十二皇子的後患在哪裡,郁心瑞越聽越驚心,拍著胸脯保證,“姐姐放心,我一定會說服父親,不要再幫十二皇子了。”

    郁心蘭補充道:“若十二皇子真有當明君的潛質,也不是說完全不幫,但至少不是目前,皇上肯定盯著朝中官員的動向,槍打出頭鳥這句老話,父親也應當聽過的。但你千萬莫說是我的意思。”

    郁心瑞用力點頭,姐弟兩又親近了一陣子,郁心蘭便使人套車送弟弟回府。朝政方面,還是由弟弟來說比較好,郁老爺是典型的古代男人,覺得女人完全不應該懂這些。

    今年朝局不太安定,京城中的元宵燈會也比往常冷清,郁心蘭玩得並不過癮,一個新年就這麼靜悄悄地過去了,男人們又開始早起上朝,郁心蘭的店鋪也開張營業了。

    古代的新年幾乎就是在自己家中吃團年飯,人們憋了半個月,開市的第一天,逛街的熱情特別高漲。郁心蘭坐在唯美坊二樓的執事房內,俯視著店中的人山人海的情形,不禁面露微笑。

    安娘子小心侍奉在一旁,見大奶奶心情極佳,便取出一只錦盒,雙手遞上,“這是小的家裡的一點心意,還請大奶奶莫嫌棄。”

    打開來,裡面是一對鹿茸,一瓶鹿血,都是壯陽的佳品。安娘子解釋道:“這是年節時,然兒去萬刃山裡獵的鹿,很新鮮的。”

    郁心蘭嘴角直抽抽,這幾天連城在床第間特別熱情,她都快承受不住了,還要補?

    面上卻只能道謝,“多謝安嫂子費心了。”錦兒忙接過錦盒。

    安娘子又帶了一名年輕的婦人上前來見禮,“童安氏見過大奶奶。”

    郁心蘭不明所以,安娘子忙解釋道:“就是大奶奶上回放過的那個偷荷包的小孩子的娘親。偏巧本姓與夫家同宗,相公便認她做了妹子。”

    郁心蘭“哦”了一聲,她是跟錦兒交待過,若是孩子的娘親病好了,有意尋份工作的話,就給安排一下,沒想到安排在這裡。聽安娘子說童安氏工作不取報酬,只要有吃住就行,兒子叫童燿,安亦帶在身邊,順便教他識字。

    郁心蘭凝眉道:“做工為何不要工錢?”

    童安氏又磕了個頭,感激地道:“多謝大奶奶的再生之恩,奴家無法償還之前的銀兩,唯有做牛做馬報答。”

    郁心蘭親手扶起童安氏,“我給你份工作,是因為你願意自食其力。若是你想不勞而獲,根本就得不到我的幫助。你做了工,該拿多少拿多少,不然怎麼還我銀子?”

    童安氏聞言,感激涕零地道:“多謝大奶奶。”她夫家亦是書香門第,正經良民,怕郁心蘭要她母子賣身為奴,便想著這方法來償還,哪知卻是自己想偏了。

    郁心蘭笑了笑,又道:“你丈夫叫什麼,何時入京,會何營生,你且告訴安娘子,日後我好差人幫你尋尋。”

    安娘子忙道:“大爺可是禁軍一品大將軍,要在京城裡找個人,最是容易不過了。”童安氏驚喜交加,實在沒有別的方式感激,便再磕了三個響頭。

    這廂說著話,蕪兒忽地哼了一聲。郁心蘭回頭看她,“怎麼?”

    蕪兒指著窗外的街道,“方才婢子看見秦小王爺了,在路邊扶了一個老人家一把,轉過身就拿帕子擦手,還將帕子扔了,嫌髒呢。路人還交口稱贊,哼,沽名釣譽。”

    郁心蘭心中一動,“帕子在哪裡?”

    蕪兒指了指,郁心蘭回頭問童安氏,“可否請耀兒幫我拾來?但別讓旁人發現他是這裡的。”

    童安氏忙點頭,“奴家省得。”

    不多進,童耀就撿了那條帕子進來,郁心蘭展開一看,上面還有秦小王爺的字,慎之兩字,極小,繡在角落裡。

    郁心蘭讓錦兒收好,日後有大用的。

    晚間歇息的時候,赫雲連城仍是努力耕耘,待他心滿意足,郁心蘭都累得不想睜眼了。

    可赫雲連城卻精神極好,輕笑道:“怎麼?我還沒服用鹿茸呢。”

    唉,就不該隨意把錦盒放在炕桌上,害得這家伙非要證明自己不用壯陽藥也行。

    郁心蘭撅起小嘴,“都說了是安娘子送的,我正打算送出去呢。”

    赫雲連城的大手上下撫摸著小妻子細膩的肌膚,覺得意猶未盡,又翻身壓上……雲雨過後,郁心蘭哼都沒力氣了,只往他懷裡鑽了鑽,一會又嘀咕道:“好香。”

    赫雲連城在她雪白的小屁屁拍了一巴掌,“少胡扯。”

    第二日一早,郁心蘭便隨連城起身,服侍他穿朝服,湊到他懷裡嗅了嗅,“怎麼白天就聞不到香味。”

    赫雲連城捏住她的小鼻子,嗅到:“說了我從不熏香,你鼻子有問題。”

    聞香料的人,鼻子怎麼會有問題?郁心蘭嬌瞪了他一眼。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安,她也不喜歡熏香,衣服上並沒有香氣,那麼那股子寒梅香從哪兒來的?

    送走連城後,郁心蘭便將管衣服的蕪兒喚到身邊,問她,“我剛嫁來時,你幫大爺收拾衣服的時候,發現過什麼香料香包之類的嗎?”

    蕪兒想了想才道:“沒有。大爺的衣服之前都放在隔間的衣櫃裡,現今奶奶住進來了,嫁妝就占了幾間屋子,衣服也多,隔間的地方不夠了,運來分了一部分去前書房。說大爺每日在書房看書,有客來的話,時常要更衣的。”

    這事兒郁心蘭倒是知道,就是……“我讓安媽媽帶你去前書房看一看,仔細找找有沒有香料之類的,還有,打聽一下喜來和運來是否侯府的家生子,何時來服侍大爺的。”

    蕪兒領命退下,與安媽媽一同去往前院,過了小半個時辰,才回來。

    郁心蘭見她似乎有話要說,便讓服侍的丫頭們退出去,讓錦兒守在門口。

    蕪兒這才道:“婢子剛和安媽媽過去後,便在書房後的隔間裡找到了大爺的衣櫃,每兩層衣服間就夾了幾顆小香丸,婢子拿了一顆。後來特意去找來了運來,說奶奶要大爺的內賞改花樣,運來找了出來,婢子走出幾步,又故意回頭,說不是這件,運來找了兩件,婢子都說不是,要同他一起進去找。……婢子發現那些香丸都不見了。”

    說著將香丸遞上。

    郁心蘭眸光一盛,這麼說,這個香丸和運來都很有問題。將香丸拿在手中還補覺得,靠近鼻子才聞到淡淡的寒梅香氣就是這個香氣,時有時無的。

    官員若是下朝就回到內宅,會被人說閒話,所以赫雲連城下了朝,多半會先到書房看書,在書房換下朝服,換上家常服,但有時候也會直接回靜思園。

    因而他身上的寒梅香氣時有時無。

    郁心蘭仔細回想了一下,記得剛剛新婚的時候,他身上並沒有這股香味,那時他們還沒圓房,不象現在這樣抱成一團睡,也許是隔得遠沒聞著,圓房後也曾聞到過,卻沒最近這麼濃。

    她將香丸收好,賞了蕪兒一錠銀子,“你做得很好,記住,千萬不可說出去。”

    蕪兒謝了賞,應承道:“婢子省得。”

    等到下晌赫雲連城回府,郁心蘭忙差人去請了他回靜思園,取出香丸,又將自己的猜測和蕪兒的試探告知。

    赫雲連城的眸光瞬間變冷,將香丸往懷裡一收,安慰她道:“我會請人看看這是什麼香丸。”

    郁心蘭急了,“不光是香丸的問題,你總得去請個脈才好。”

    赫雲連城面色有幾分不自在,含糊地“嗯”了一聲。郁心蘭知道男人好面子,可這事緩不得,又勸了幾句,赫雲連城才應承道:“我記得上回幫你驗湯中藥物的大夫嗎?他是醫仙的弟子,叫吳為。我會去找他。”

    郁心蘭這才放了心,跟他說自己的分析,“我湯裡有藥,你衣服熏香,效果都是一樣的,做得多了,反而會被人發覺,所以,這應當是兩個人干的才對。”

    赫雲連城挑了挑眉,“你猜會是誰?”

    郁心蘭不說話,怎麼都是他的親人,沒證據還是不亂猜的好。

    赫雲連城道:“運來那裡別打草驚蛇,待我查清了,再放餌釣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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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1 08:42 PM

第九十九章

    小炕桌上的各式請帖堆成了小山,新年過後京中各府便開始了相互宴請,一直要玩鬧到正月過後,才真正消停下來。以往各府發請帖,只會發給侯府一份,注明邀請“闔府上下”,但現在赫雲連城擢升為禁軍統帥後,大房這邊水漲船高,一般的府第都會單獨發一份小帖過來相邀。

    郁心蘭邊細細翻閱,邊抽空打量幾眼錦兒。錦兒此時正歡快地打著算盤,計算唯美坊送來的賬冊上的各項出入數據。唔,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唯美坊送來的賬冊就是由錦兒一個人接了去?貌似我是吩咐紫菱和她一起管的吧?只怕算完了之後,也是她一人送去的吧?

    想到安亦看錦兒的眼神,雖然只敢浮光掠影地掃一眼,卻熱情得能秒化冰雪……郁心蘭在心裡嘿嘿笑了兩聲,正要張口打趣幾句,巧兒挑了門簾進來,向她屈了屈膝,輕聲稟道:“方才運來前來傳話,大爺今個兒不回府用飯了。”

    郁心蘭“哦”了一聲,問,“有說是去做什麼嗎?”

    巧兒道:“婢子問了,運來說大爺只帶了賀塵出去,沒說做什麼。”

    郁心蘭的心砰地一跳,赫雲連城所說的醫仙弟子吳為,遠在外城,赫雲連城有職在身無法請假,便派了賀塵去請吳為,已經快十天了,都沒半點音信,這會子賀塵回來了,連城必定是去會吳為去了。

    因怕打草驚蛇,運來和他管的衣服,赫雲連城一樣讓他管著,但下了朝總要更衣的,卻又怕對身體不好,這段時間赫雲連城下了職便會內宅,不再到前書房看書。只是這樣,落在旁人的眼裡,就覺得他有些過於兒女情長了。就連長公主都隱晦地提醒了郁心蘭幾句,男人的應當將精力主要放在為國效力上,而不是內宅婦人身上。於是近幾天,赫雲連城就干脆窩在軍營指揮士兵操練,直到掌燈時分再回府,這樣才少了些閒話。

    郁心蘭卻心疼丈夫,人又不是鐵打的,若是每天這樣勞累,總得累出病來不可……若是去看大夫,可千萬別說有什麼毛病……希望這個吳為大夫能有所作為吧。

    她遇事不喜往壞處想,自我安慰了一番後,心情不好,揮手道:“既然大爺不回來吃,就早些去取飯吧。”

    巧兒應聲退下。郁心蘭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丫頭被她晾了大半個月,終於長了點忍耐力,眼中還是很焦急,可再也不敢攔著她問如何處置了。

    再說赫雲連城,聽了賀塵的稟報,忙忙交待了運來幾句,便同賀塵一起去了楊柳巷。楊柳巷裡有個小小的四合院,是賀塵自己置下的宅子,他尚未娶妻,宅子一直空置著,如今用來招待吳大夫了。

    吳為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生得五官端正,雖比不得赫雲家幾兄弟的俊美,卻也是美男子一枚,兼之未語先笑的溫和氣質,素日裡也是頗得女人緣的。

    只有赫雲連城知道這家伙其實跟十四皇子一樣,內心裡是個無賴。

    所以見了面,赫雲連城沒提別的,直說是自己上回護駕受了傷,讓御醫治的,如今傷好了,卻總是在陰天雨天隱隱作痛,想請他來把個脈。

    吳為古裡古怪地打量赫雲連城幾眼,看都不看他伸到眼前的手腕,嗤笑道:“你就是有點什麼疼痛,忍一忍就好了,何必特此讓這家伙押我來京城?不說實話,休想我給你把脈。”

    赫雲連城眸中寒光大盛,若不是這家伙得罪不得,真恨不能掐住他的脖子。他想了想,滲出一根手指。吳為眸中閃過一絲驚喜,隨即又滅了光芒,懶洋洋地道:“太少。”然後很無恥地伸出了三根指頭。

    赫雲連城只覺得胸腔瞬間被眸中氣體充滿,滯了滯,才狠狠地吐出口氣,沒好氣地道:“還不快診脈!”

    吳為聽了大悔,用力拍了一下大腿,“早知道你這麼好說話,我就應當多要幾匹的。”

    赫雲連城飼養的,可都是千裡挑一的良駒啊。

    赫雲連城咬牙切齒地道:“你做夢!”

    吳為嘻嘻直笑,心裡卻也驚訝,什麼事讓這個冰塊楊的家伙這麼著急?他忙扣了三指導赫雲連城的脈上,越聽眉頭皺得越緊,把個赫雲連城的心都吊了起來,“怎麼樣?”

    良久,吳為才輕聲問道:“你最近用了什麼?”

    赫雲連城也不說話,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匣子,匣子裡正是那顆香丸。吳為取過來,放在鼻端聞了聞,又拿小刀切開一小片,研磨成粉狀,從自己的醫箱內拿出幾個小瓷瓶,各滴了幾滴液體在粉沫上。片刻後,這些粉沫就呈現出各種顏色出來。

    吳為緩緩地報出幾種藥草名和香料名。

    赫雲連城開不大懂這些藥材香料的,蹙眉問:“你直說有什麼影響沒。”

    吳為正色道:“當然有!若是男子身上沾了這種東西,必定無法生育。若是服下,會腹中絞痛,陽痿不舉。”

    赫雲連城的俊臉一白,眸光更加暗沉,看來,若不是服下後會腹絞痛,怕引人注意,幕後之人只怕不是讓他沾沾身而已。

    吳為見調戲得夠了,才又緩緩地道:“不過即使是服下了,沒到一定的量,斷上幾個月,也就能不治而愈。若只是沾了香或是粉沫,就更好辦了,服下兩劑藥也就成了。”

    赫雲連城的眼眸又瞬間明亮了,一眨不眨地盯著吳為問,“真服下兩劑藥便沒事了?”

    吳為捂著臉轉了頭,哼道:“你這麼看著我干什麼?我又不是花姑娘,不會被你勾走的。”

    赫雲連城用力握了握拳,強行忍住想一拳打扁眼前這張俊臉的沖動,忍耐地道:“快開方子。”

    看在好吃好喝的份上!吳為在心中對自己道,就不為難他算了。當下不再哆嗦,大筆一揮,寫下兩張方子,要他每副揀三劑,五碗水煎成一碗,上午吃一副,晚上吃另一副。

    赫雲連城心急著治病,二話不說就直接沖了出去,賀塵忙緊緊追上。

    吳為非常“好心”地沖主僕二人的背影喊道:“要是不想別人看出你治什麼病,就把藥方分開揀吧。”

    赫雲連城恨得直想轉身回去狠揍他幾拳,想到藥店恐怕要關門了,才堪堪忍住。

    賀塵低著頭,心裡暗暗咒罵,這個死吳為,明知主子打發我在外面守著,就是不想我知道什麼事兒,你這不是害我嗎?隨即又苦笑,這家伙肯定是在報復自己強行將他從花魁麗娘的懷裡揪出來。

    這主僕兩各懷心思奔到藥店,赫雲連城的確長了個心眼,將每張藥方一分為二,他和賀塵各揀一半,只讓藥店的伙計每種藥草包成一包,寫上藥名,自己回去再分。

    回到府中後,郁心蘭聽說吃了藥就沒事,當下松了一口氣,忙將方子取出來,親自揀了藥,交給紫菱和錦兒,叮囑她們用心煎藥。

    紫菱和錦兒還以為是大奶奶要吃的,畢竟她這麼久都沒懷孕,心中恐怕是急了,當下表白了一番,保證完成任務!

    第二日一早,梳洗過後,錦兒就端著溫度正好的藥碗走了進來,郁心蘭知赫雲連城要面子,便打發了她們出去,赫雲連城這才端了藥吃下了。郁心蘭一邊為他整著衣領,一邊道:“這事兒要怎麼跟父親說?”

    要換作是她,肯定假裝中計了,裝病,讓幕後之人驚喜一下,然後讓人大放風聲,讓幕後之人緊張一下。這樣一驚一乍,表現與旁人略有不同的,便很顯眼了。

    可這家伙要面子啊,端的是不會讓人知道他中了這類毒……

    赫雲連城道:“我自會同父親說。”知道服了藥就沒事兒,他也輕松了不少,不然還真怕落下什麼不育之症,這輩子就白當男人了。

    小兩口又商量了幾句,赫雲連城便上朝去了,郁心蘭先去給長公主婆婆請了安,陪著長公主說了會子話,才回到靜思園,專心雕香木珠。

    這種浮雕,又不是特別深刻的花紋,很不雕,還要顆顆珠子雕得一模一樣,她花了快一個月的時間,現在總算快收工了。

    錦兒和蕪兒拿了針線簍子坐在小錦杌上,陪著她聊天。主僕三人正說笑著,門外傳來小茜的唱名聲,“大姑奶奶來了,容婢子給我們大奶奶通傳一聲。”

    郁心蘭在暖閣裡聽見了,自是揚聲道:“快請大姑奶奶進來吧。”

    門簾一挑,赫雲彤俏麗英挺的身影就閃了進來,錦兒和蕪兒忙起身相讓,將錦杌搬去一旁,服侍著大姑奶奶上炕,巧兒端來茶水和果品。

    郁心蘭笑問,“今個兒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赫雲彤笑道:“沒風我就不能來麼?”說笑了幾句,從袖袋裡拿出張純金打造的小金帖,遞過去,“過兩日是我家公爹的整壽,還請弟妹賞個臉。”

    郁心蘭忙雙手接過,打開來一看,是平王爺五十整生,忙道:“王爺是有福,我們這些小輩,自然是要去沾沾福氣的。”心中不免咂舌,請帖都用純金打造,這得花多少錢吶。

    赫雲彤仿佛聽到了她的心聲一般,輕嗔道:“只有幾乎親戚是用這種金帖,旁人只是香櫞紙鍍金的。”

    郁心蘭心道:那也得花不少錢。

    又暗中尋思著,平王爺這般大手筆,就不怕御史彈劾他奢侈無度嗎?

    赫雲彤見她不明所以,抿嘴輕笑,見兩個大丫頭都乖覺地候在門邊兒上,應當不會聽到她們的談話,這才壓低了嗓音道:“做臣子的,總得有些把柄給皇上握著,我公爹也就好點銀子。”

    有一定貪念的人,才有可利用之處。皇上才能利用你的所求,給你許願,讓你喂他賣命,若是一個人無欲無求了,皇上反而會覺得假,覺得你心裡不知在想什麼,計劃著什麼,惦記著什麼。

    郁心蘭想通了這一節,便不由得想到,侯爺讓皇上看出什麼弱點了嗎?若是皇上覺得侯爺沒有弱點,是不是會覺得侯爺很危險?

    赫雲彤點了這一句,便不再說什麼,父親為人如何精明,她自是清楚的,她怕的是弟弟們不懂,尤其是大弟弟,自被壓制過一回,似乎真的有些無欲無求的樣子了。

    赫雲彤給郁心蘭單獨下了帖子,身為幾個弟弟的姐姐,自是不會厚此薄彼,當下說笑了幾句,便告辭了,她還要去給二弟三弟送帖子。

    轉眼便到了平王爺的五十壽辰,京裡有頭有臉的官員和王侯們幾乎都出席了。

    郁心蘭在席面上再次見到了郁玫和郁琳兩姐妹,郁玫在她沒注意的時候,用極其不善的眼神盯了她幾眼,待她有所察覺轉頭看過去時,又換成了親切友好的笑容。

    郁心蘭瞇了瞇眼睛,也沒去理會,弟弟郁心瑞已經差人傳了話,說勸過了郁老爺,多半是因郁老爺的態度一下子變得不再積極,這才惱恨她吧?

    赫雲彤今日陪著眾多女眷,一路說話,真真是長袖善舞左右逢源。郁心蘭也與平日裡談得來的禮部侍郎陳夫人、御史周夫人、刑部侍郎聶夫人和大內侍衛總管何夫人坐在一起。因為現在三爺在大內侍衛營供職,所以三奶奶也湊到了一起,話裡話外都在於何夫人套近乎。

    郁心蘭說著說著,忽地一抬頭,發覺一名美貌少女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對上她的目光,忙露出一抹友好的笑容。郁心蘭從前是人事部的,認人很有一套,只一細想,便想了起來,是安陽伯兼太僕寺卿的三女兒祁柳,十二皇子的側妃。

    唔,她看著我干什麼?大概是剛剛察覺郁玫對我似有敵意,所以覺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吧?

    郁心蘭可不想跟她有什麼交情,禮節性地回了一笑,便又轉頭跟幾位夫人說笑。那祁柳卻不甘心就這般被冷落,自顧自地走了過來,“姐姐可是靖哥哥的夫人?”

    郁心蘭立時打了個哆嗦,靖哥哥?我還蓉妹妹咧!面上卻不得不笑道:“正是。”

    祁柳歡喜地在她身邊坐下,優雅地笑道:“早就想認識嫂子了,可一直沒有機緣,今日一見,定要與嫂子多聊上幾句才成。”然後也不管郁心蘭愛聽不愛聽,便自顧自地說起小時候怎麼常隨父親去定遠侯府,怎麼與靖哥哥、策哥哥、傑哥哥、飛哥哥一同游玩。

    郁心蘭含笑聽了,面上完全不為所動。祁柳說的都是小時候的趣事,沒什麼逾越的地方,況且她是要嫁給十二皇子的,想來也不敢再惦記著旁人。

    說到後來,祁柳話鋒一轉,“其實我們小時許多人一同玩耍,不過最愛粘著靖哥哥的,還是榮琳郡主。”

    嗯?這話跟連城說的可就不一樣了。

    祁柳與郁心蘭越說越投契,強拉著她去園子裡賞迎春花,“平王府的迎春花是最美的,不賞可惜了。”

    赫雲彤好不容易安頓好了客人,正聽到祁柳這句話,忙道:“可不是,我帶兩位妹妹去吧。”

    郁心蘭挑了挑眉,上回在晉王府賞梅花賞出個黃庭,這回不知道能賞出什麼。

    因昨日才下了雪,天氣寒冷,女賓客們都坐在屋子裡取暖,平王府的花園裡倒是清靜,赫雲彤吩咐小丫頭們帶上火盆、手爐、錦墊,三人來到一面叢樹栽成的圍牆邊,大叢大叢的迎春花從牆上一洩而下,嫩黃的花瓣點綴在綠葉之間,間錯瑩白的冰雪,格外嬌柔美麗。

    郁心蘭忍不住訝然,“府上的迎春花怎麼開得這般早?”

    一般的人家,現在還在開梅花。

    赫雲彤便有些得意,“可不是麼?我家請了個花廚,極有本事,這迎春花已經是連續幾年早早開了。”

    郁心蘭含笑點頭,三人便不說話,坐在小石桌上賞花。丫頭們支起架子,將厚重的布簾圍上,遮擋寒風。

    赫雲彤見祁柳和郁心蘭一臉淡笑地賞花,心中得意,正要開口再炫耀上幾句,忽聽牆對面有人道:“靖哥哥,好些年不見了,你不認識我了麼?怎麼不理我?”

    聲音嬌嫩柔軟,卻不是榮琳郡主是誰?

    祁柳的眸中閃過一道幽光,赫雲彤卻是臉色一變,正想喚弟弟一聲,手臂忽然一緊,是郁心蘭抓住了她。回頭一看,郁心蘭一臉輕松,並沒有什麼不自在的模樣,她才放下心來。

    那邊,赫雲連城遲疑了一下,才道:“你是……榮琳?”

    榮琳郡主的聲音立時歡快了起來,“是啊,靖哥哥,我是榮琳。討厭,你居然不記得我了。”

    赫雲連城歉意地道:“我們幾年沒見,你那時也才幾歲,女大十八變,我自然是不認得了。”

    榮琳郡主應當是害羞了,含羞帶怯地問,“那……靖哥哥覺得我變美了還是變丑了?”

    郁心蘭還沒什麼反應,赫雲彤卻怒了,這女人還要不要臉!這是府中哪個嚇人,居然敢把他倆引到一起!

    郁心蘭仍是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別出聲,兒祁柳,不必人提醒,很自覺地不出聲,就是來看戲的呀,怎麼能砸場呢?

    赫雲連城卻不直接回答,淡淡地問:“你怎麼會在這裡?我要回席了,需要喚個人來送你回去麼?”

    這話的意思就是,如果你不需要的話,我就直接走了,丟你一個人在這裡。

    榮琳不敢相信這世間會有男人視她於無物,惶然地睜大了眼睛,一顆晶瑩的淚水在大大的鹿眼裡打著圈圈,卻倔強地不掉下來,看著更是讓人不由心生憐,“靖哥哥,是否我惹你生氣了?你怪我不曾去天牢看望你麼?你也知道,我家人要送我去寺中靜養,不許我隨意出府……”

    赫雲連城沒空理會她的嬌柔美麗,如大提琴般低沉優美的聲音裡透出一絲不耐煩,按著性子道:“你想左了,我們並非親戚,我從不曾想過要你來探望。”

    換句話說,那時我根本就沒想起你來。

    榮琳的神色更加悲傷,淚水沾濕了長而濃密的睫行,正要輕泣淺啜,赫雲連城已經抱了抱拳,轉身道:“告辭。”

    連“要不要喚個人來”這種客套話都懶得說了。心裡想著,難怪那天蘭兒會大動肝火,原來是有緣故的。

    那榮琳看他的目光羞怯卻熱情,他自是明白是怎麼回事,可他卻也實在想不通,他並沒與榮琳怎麼玩耍過,怎麼就被她給惦記上了?

    牆那邊的郁心蘭這才松開赫雲彤的手臂,輕笑道:“茶冷了,可否請大姐的婢子換杯茶來?”

    赫雲彤彎唇一笑,揚聲道:“采荷,快換茶。”

    這聲音大了一點,牆那邊隱隱的啜泣聲立即消散了。兩人相對一笑,不得不說這位榮琳郡主是朵奇葩,敢在平王府宴請這麼多賓客的日子裡,勾搭有婦之夫。

    祁柳的神色變了兩變,沒想到會這樣,沒氣成郁心蘭,沒沒能看到榮琳被郁心蘭斥責的好戲,她到底是在安陽伯府長大的千金,轉瞬便揚起了笑容,“靖嫂子真是好福氣,靖哥哥這般不貪圖女色的男子,可真是世間少有呢。”

    若是還看不出今日她是特意拖自己來這看戲的,那她還真是白活了兩世了!郁心蘭微微一笑,謙虛道:“夫君不過是敬我是正妻,便是要納妾,也得先經我同意罷了。”

    祁柳被這番話噎得面孔白了青、青了白,被指為側妻,恐怕是祁柳心中最大的痛處了,她的出身可比郁玫來得高貴,正經的伯爵府的小姐,卻要委居於一個沒有根基的戶部侍郎千金之下。

    郁心蘭不想再與祁柳深談,赫雲彤也極有眼色地道:“外面太冷,還是回屋裡去吧。”

    回去後才小聲道:“這個祁柳以前便喜歡跟榮琳爭,現在又屈居你三姐之下,大概是想想看你難堪,又給榮琳一點教訓。”

    郁心蘭點了點頭,她也覺得是這樣,深深地感歎,這世間的女人真是喜歡為難女人啊,而且還是為了一點小事就互相為難。

    宴會散後,赫雲連城與郁心蘭同回到靜思園中歇息,赫雲連城明顯感覺小妻子今晚特別熱情,他不知原因,卻也十分歡喜,第二天下了朝回府,郁心蘭服侍他更衣梳洗後,順手給他套上手串。赫雲連城低頭瞧了一眼,歡喜地輕輕撫摸,笑道:“不是說還要幾天才能雕好,怎麼今天就雕好了?”

    郁心蘭挑眉道:“是你昨天表現好,特意賞你的。”

    赫雲連城只需一想,便明白了原委,調侃道:“那我更喜歡昨晚那樣賞我。”

    “一邊去,色鬼!”郁心蘭紅著臉啐他一口,快步出了隔間。

    赫雲連城追上去,抱著她一起歪到短枕上,用手撫著她的腹問道:“藥我都吃完了,應當可以懷上了。”

    郁心蘭紅著臉道:“哪有那麼快。”她算過日子,貌似他的藥服完的時候,她的危險期也過了,進入安全期了,這個月的希望不大。

    赫雲連城也不急,“沒事,只要我們沒問題就好。”

    “那事兒,你打算怎麼處置?”

    “我已經告訴父親了,父親派人監視運來和喜來,總得找到幕後之人。”

    郁心蘭點了點頭,這陣子連城都沒在書房更衣,那些人該著急了,便不再糾結於這個問題,提出明天回家一趟。

    馬上要進入二月,三年一度的春闈要到了,郁老爺也網羅了幾名靴子,其中不乏能人,郁老爺想請她回去幫著相看相看,畢竟家裡幾位堂姐妹都到了婚期,可伯父叔父們沒有功名,找高門大戶不易,不如從這些學子中挑幾個乘龍快婿。

    赫雲連城答應後,郁心蘭便於第二日回了郁府。她的馬車是直接從側門進二門的,在大門外轉彎時,竟發現了晉王府的馬車。

    郁心蘭眉頭一蹙,吩咐紫菱道:“一會兒你留在二門,找巴少爺的小廝打聽一下,為何秦小王爺會來。”

    每個有聲名的官員,在春闈之時都會網羅一批學子,幫忙舉薦,這些學子日後高中,會稱官員為恩師,算是官員們在朝中的助力,因而這類型的聚會,是不會邀請其他官員來參加的。

    紫菱沒多久就回來了,說秦小王爺是不請自來的,還帶了一個叫黃庭的小伙子。

    郁心蘭立即就想到了郁琳,和郁琳的那條手帕。

    “去,叫紅杏過來。另外,立即叫人套車,你讓錦兒回去取那條揀來的帕子。”

    紫菱立即去叫來了紅杏,郁心蘭逼著紅杏說出了郁琳這段時間偷偷與秦小王爺約會之事,可紅杏供來供去,也就是那回在晉王府的宴會中見了一面。

    這不對啊,那天他們是避著人見面的,畢竟是在晉王府,秦小王爺這樣也未婚少女私會,自己的名聲也不好。可他今天帶著黃庭來干什麼?

    怎麼想,都跟郁琳的那條帕子有關系,可又不知秦小王爺的打算,郁心蘭只能吩咐人盯著了秦小王爺和他的長隨。


   
第一百章

    郁老爺和郁老太太為郁心瑞新買了兩個小廝,夏雨和冬竹。人都十分機靈,識得幾個字,年紀也比郁心瑞長了四五歲,畢竟現在郁心瑞已經有了功名和名氣,時常會有人來宴請,必須得有兩個機靈會來事兒的小廝跟著,上下打點。

    因而得了四姑奶奶的吩咐和打賞後,兩人都十分賣力地監視著秦小王爺,以及他的長隨霍新。他們倆也沒緊迫盯人,而是輪流值班,不讓霍新落單,又不讓他發覺有人在跟蹤監視。

    霍新其實是個很機靈的人,不過夏雨和冬竹在買入郁府之前,可是街頭的小混混,時常客串一下小偷什麼的,跟蹤人這類事不在話下。

    郁心蘭等著父親著人來請她道書房相看這些個舉子,因而坐在離二門極近的梓園的小花廳裡,只等了小半個時辰,夏雨就跑來稟報,“小的見到霍新叫了忍冬道假山道裡不知說了些什麼,小的怕靠得太近讓人發覺,因為沒聽清楚,不過看到霍新好象給了樣東西給忍冬,淡青色的,豆腐塊大小,是什麼卻沒瞧清楚,象是用帕子包著什麼。小的特來詢問四姑奶奶示下。”

    郁心蘭側頭想了想,“忍冬是回事處得小廝吧?”

    “回四姑奶奶的話,正是。”

    “你想法子把他騙過來,就說二夫人有事差他辦,莫讓人發覺。”

    夏雨立即領命下去了,兩盞茶後,他與冬竹夾著忍冬過來,一路上還說笑著,進了梓園的大門,忍冬終於察覺不對經,轉身想跑,他倆人極有眼色的堵住了忍冬的去路,順便封了他的嘴。

    進了小花廳,夏雨一腳踢在忍冬的腿窩處,忍冬立即就跪下了,夏雨先恐嚇了幾聲“四姑奶奶要問你話呢,老實點兒”才抽出忍冬嘴裡的汗巾子。

    忍冬望向屏風後面,隱隱約約有幾名女子,其中一人端坐上首,華衣美鬢,他當下忙連連磕頭,“小的給四姑奶奶請安。”

    郁心蘭悠然品茗,半晌才問:“霍新找你干什麼?”

    忍冬心裡一驚,冷汗便下來了,這事兒可認不得呀,認了會被杖斃的。

    郁心蘭並不見得要他回答,不等他狡辯的話出口,冷哼了一聲,“還不快說,就憑你懷裡藏的那樣東西,偷主子的物件,就可以把你打殺了,一家子賣到采石場去。”

    原來四姑奶奶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忍冬嚇得再沒了骨氣,趴在地上嚎哭,“小的就是手欠,喜歡賭兩把,這段時間輸得比較多,欠了些銀子,霍新給了小的一錠銀子,小的就見錢眼開了,真的不是有心要害誰……”

    郁心蘭喝了一聲,“閉嘴!誰要聽這些!”抬手打發了夏雨和冬竹先出去,千荷和千葉也極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帶關上花廳的大門,守著門口不讓人靠近。

    郁心蘭這才一字一頓地道:“再給你一次機會,霍新找你干什麼!”

    忍冬不敢再隱瞞,當下將霍新要他辦的事兒說了,“霍新要小的尋個機會將黃庭黃公子請到無人之處,將一方帕子送給黃公子,就說是一個傾心於他的小姐讓送的……”

    郁心蘭問,“是誰的帕子?”

    忍冬忙道:“疊起來了,小的沒敢看。”說著掏出懷裡淡青色絲帕,雙手呈上。

    其實他看了,知道是府中的五小姐,當時也嚇了一跳,可到底還是被銀錢給捂住了眼睛,想著將黃公子帶到無人之處,沒旁人看見,斷不會有什麼事。黃公子得了這一大便宜,成了郁府的東床快婿,美都美不過來,哪會來尋他的不是?可這會兒他卻是決計不敢承認的,不然,必定會被杖斃了滅口。

    郁心蘭眼看著他還有幾分眼色,這才按下不快之情,讓紫菱去將手帕接了過來,展開來一看,還真是郁琳的,帕角繡著一個小巧的琳字,滾的邊兒也是郁琳最愛的五色彩線邊。

    郁心蘭將手中的帕子揚了揚,小花廳的角落頓時響起了一聲尖叫,“不可能!不可能!”

    郁心蘭立即站起來沖過去,揚手便是一巴掌,低聲唬道:“你是想讓旁人知道這時你的嗎?”

    一旁服侍的紅杏是個有眼色的,忙捂住小姐的嘴,極低聲地勸,尖叫著的郁琳終於安靜下來,神經質地搖著頭,伸手想抽回手帕,剛才聽到的話,對她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在她看來,秦小王爺將這事兒公諸於眾並沒什麼,誰讓父親拒絕了他的求親呢?這樣才能逼父親同意啊!可她真沒想到,秦小王爺竟是要將帕子交給一個還不知是豬是狗的陌生人。

    郁心蘭卻將手一揚,讓她撲了個空,冷笑道:“老實點,回你的院子去,今天不許再踏出半步!”又附耳低語,“你用點心想一想,你三姐為何告訴你秦小王爺來了,秦小王爺是誰的人,你又是誰的妹妹,他敢這般作弄你麼?”

    郁琳一驚,她到底不是傻的,立時便想到了,不論秦小王爺的目的是什麼,這事兒十二皇子必定是知道的,而三姐……也知道嗎?

    郁心蘭冷哼了一聲,對著紅杏道:“扶小姐回去!”

    隨便郁琳願不願意懷疑郁玫。今日她差人去請郁琳,哪知在半路上就撞上了,這丫頭真是越來越膽大,竟然打算到前院的書房去,假裝找郁老爺,跟秦小王爺來個偶遇。就是自己,已經成親的婦人,在父親的授意下幫著相看一下未來的姐夫妹夫,也得躲在書房的紗櫥後,她一個未出閣的少女,就敢自己跑前院去見男人,明知今日父親還請了那麼些舉子……這樣的人,秦小王爺會要才怪!

    郁琳似是受不了這種打擊,搖搖晃晃地被紅杏扶走了,郁心蘭不聲不響地從小角門穿過隔間的茶水房,進到一間小廂房,示意紫菱和蕪兒留下,錦兒守在門外,順道看著小花廳的側門,不許忍冬偷跑了。

    “你們說說看,秦小王爺這是什麼意思?”

    必須先弄清楚秦小王爺的目的,才好想對策,一勞永逸,不然只是收走了郁琳的帕子,這次沒成功,以後他還會想法子來這麼一出。

    郁心蘭擰眉沉思,一面自言自語,讓紫菱和蕪兒也幫著分析分析,“上回是要我的手帕,這回換成了五妹的,總是圍著郁家轉。難道從郁家能圖謀到什麼嗎?若只是為了求得赫雲家的兵力支持,想法子哄二姑娘開心才是正經,那可是侯爺嫡親的女兒,不比我這拐著彎兒的姻親來得方便?”

    紫菱跟在老太太身過十來年,目光比一般的丫頭遠了許多,而蕪兒是從王丞相府出來的,醃臢事兒也沒少見。只是這時代女人不許隨意外出,眼界有限,跟秦小王爺這種身居廟堂的男人比起來,還真是不夠看的。兩人想來想去,總是:“定是想與郁府結親,拉近關系,老爺總是二品大員,又管著戶部。”

    郁心蘭便反問,“郁家能有什麼關系?人脈都是王家鋪出來的,郁家就算不曾沒落過,那也是寧遠城的世家,在京城是沒半點根基的,再說了,戶部的銀子再多,那也是國庫的、是皇上的,父親可沒膽子從國庫裡挪銀子出來給他們使。”

    蕪兒細聲細氣地道:“可是,若是這回的事兒讓秦小王爺抓住了把柄,或許就可以逼老爺挪用一點。”

    郁心蘭抬眸問道:“就憑這個?”

    蕪兒慢慢地道:“若是傳得旁人都知道了,郁家的臉面可就丟盡了,哪還會有人上門來向郁家的小姐們提親?郁家未出閣的姑娘,可還有十來人呢,老爺怎麼可能眼睜睜瞧著不管?”

    郁心蘭心中一動,也就是說,秦小王爺主要還是想抓個把柄,並不會將這事兒公開,至於後面郁琳是不是會嫁給黃公子,他是不管的。

    若是這個假設成立的話,那麼郁家一定有他們想要的什麼東西。

    郁心蘭忽然想到,若干年前,王丞相到底是看中了父親什麼,要將自己嫡親的女兒,號稱京城雙姝之一的王夫人嫁給父親?若說是看了父親的才華,以她這陣子在貴婦圈中得來的消息,父親這人最大的長處,就是圓滑世故,誰也不得罪,其次就是會用人。這種長處……似乎不需要嫁個嫡女吧?

    如今是建安十六年,而王丞相這個丞相,已經當了四十余年了,父親金榜題名之時,王丞相在朝中的根基已經非常深了,想巴結王家的人多得數都數不過來,何況當時郁家是什麼情況,他只需嫁個旁支的庶女,父親都算是高攀了。

    為什麼非要嫁嫡女?是郁家有什麼,還是郁老爺有什麼?

    郁心蘭暗暗緊握拳頭,細細地過了一遍自己從各位貴夫人口中打聽到的,父親的為人以及為官的一些經歷,這些富人說的,自然是她們的夫君閒暇時說的,可細細想了幾遍,都沒有什麼值得王丞相另眼垂青的地方。

    好吧,既然秦小王爺是不打算公開的,私下地拿住這個把柄,那麼我就將其公開。至於郁家的事兒,再去問爹爹便是了。

    郁心蘭打定了主意,回到了花廳,將夏雨和冬竹叫了進來,如此這般吩咐了一番。至於忍冬,郁心蘭答應給他一個機會,若他做得好,就饒他一命。忍冬自是拼命磕頭,再三表明自己絕對是忠心於郁府的,郁心蘭交待了他一番,讓他下去了。

    半盞茶後,郁老爺著人來請郁心蘭,讓她從前院的小花廳的側門拐進去,直接穿過穿堂和茶水間,從後角門進入書房,站在碧紗廚後細細打量這些舉子。

    秦小王爺與郁老爺並肩坐在上位,十來名舉子圍坐一圈,正在談論時政,激昂文字,到底是腹有詩書氣自華,這些舉子即使衣著樸素,舉手投足間都是彬彬有禮、溫文爾雅的……當然,也有可能只是表象。

    郁心蘭一圈兒看過去,也細細聽了他們的言論,從中挑了幾個人出來。幾位堂姐妹都是良家女子,嫁與這種有功名卻沒官職的人,算是糟糠之妻,日後這些人縱然輝煌騰達了,沒有重大的理由,也是不能休妻的。

    郁心蘭不由得感歎,古人的家族觀念真是重,郁老爹連侄女們的親事都要操心。

    看完後原本應當退出去,回頭給父親遞個話就成,可郁心蘭卻悄悄在碧紗廚後坐了下來,靜等那方帕子的出現。

    男人們正談論得歡暢,黃庭忽然紅著臉站起來,作了個揖道:“請小王爺恕罪,郁公恕罪,黃某需得盤整一二。”

    郁老爺道:“黃公子請!”揚聲吩咐外面的小廝為黃庭帶路。

    片刻後,黃庭又回轉了過來,適逢郁心瑞散學歸來,也隨著他一同進了書房。郁心瑞給小王爺和父親請過安,與各位舉子見了禮,便坐到郁老爺的下首,聽他們談論。

    談過了一陣子後,郁老爺瞥了眼幾案上的漏刻,攄須笑道:“小王爺難得大駕光臨,不如就在郁府用飯如何?”

    秦小王爺笑得和氣,“如此,就打擾了。”

    說起了用飯,自然是不要再談論時政的意思,這些舉子們有的心思透亮,郁老爺大概是不想自己舉薦的學子有些什麼根底,都被秦小王爺知曉了去,有些卻是書呆,還想著在小王爺面前表現一二,又要再度開口。

    這些人自從被郁老爺收為門人後,便一同住在郁府,相互之間多少有些了解,便有那機靈點的攔住話題道,“不如我們行個令如何?”

    秦小王爺挑了挑眉,“行令須有酒,否則如何罰?不如一會用飯之時再行令吧。”

    郁老爺對秦小王爺有些不滿,怎麼說,你都是客,我才是主,這話也當由我來說才是。

    他為人圓滑,面上卻是半分不顯的,笑呵呵地道:“沒有酒,以茶行令也是一樣。或者,輸的人說件趣事逗逗樂,也是可以的。”

    眾人一致贊成。秦小王爺也不好再說什麼,其實主要是他不大會行令,肚子裡都被心眼給占滿了,這些小玩意兒沒處塞。

    便由郁老爺起了頭,“花時同醉破春愁,”之後是郁心瑞接,“醉折花枝當酒籌。”再往下傳去……秦小王爺勉強接了一句,又回到郁老爺這兒。第二圈時,傳到黃庭之前的那一位,做得韻不好押,黃庭便停下思索一二。

    秦小王爺卻乘機道:“不行,不能停,停了便是輸!”

    他是見漏刻上的時間已經快到飯點,這輪斷了,下一輪又得從郁老爺開始,就能免了他的酒令。

    黃庭面色尷尬,他平日在家除了讀書就是習武,倒真不知道說笑話逗樂子,憋了半天沒憋出一句話來。眾學子轟然而笑。秦小王爺正好樂得磨時間。

    郁心瑞眨了眨黑漆漆的大眼睛道:“黃大哥若是說不出樂子來,不如讓我瞧瞧那方帕子吧。”

    黃庭的臉更紅了,支吾道:“不好不好。”

    眾學子忙問是什麼事,郁心瑞說自己放學回府,便瞧見有人請小廝遞了塊帕子給黃大哥,他好奇,便想瞧一瞧。

    在座的,除了郁心瑞,都已經成年,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即笑得更歡,哄鬧著要看一看帕子。

    秦小王爺的臉色卻不大好,板著臉道:“私相授受本就不對,若是傳了出去,對女孩兒家的名聲不好,黃公子收了人家的帕子,若是對其有意,著人上門提親便是,切不可胡言亂語。”又轉向郁心瑞道:“你年紀尚小,不知輕重,以後這話再不可說。”

    郁心瑞挨了罵也無所謂,他反正年紀小,鬧一鬧的沒什麼。何況那些當官的私底下胡來的還少了?這事兒他不提,一會子秦小王爺也會找由頭跟父親提,哼!

    在座之中有一名暉城的世家弟子萬鵬,生得風流俊俏,做得錦繡文章,平素在家被人捧著哄著,進了京後卻頗受冷落,他原是先投的晉王府,卻沒能如願,眼見黃庭這種出自小縣城的土包子卻得了小王爺的賞識,還有佳人垂青,不由得又妒又恨,心中落差極大,對秦小王爺亦是頗有怨言。

    他當下便笑道:“小王爺此言差矣,詩經上可有不少詩句,都描寫了男女相愛,這其中不乏饋贈信物,終得美好姻緣,不也是傳得一段佳話麼?”

    詩歌……永遠是走在時尚前沿的。

    文人學子最愛風花雪月,這般的八卦趣事,當然想打聽個一清二楚,余下之人聽了,當即便表示贊同。這種事兒,在男人們看來,是漲臉面的,畢竟不是黃婷主動去求,而是佳人贈送。還有人帶頭發誓,表示絕不細看,只要黃庭將那帕子展一展便成,若將今日之事傳了出去,天打雷劈。於是眾人也跟著發誓,一定要讓黃庭將帕子抖兩抖,讓他們開開眼界。

    秦小王爺很想發作,這事兒必須在私底下只有他、黃庭和郁老爺三人的時候再提,若是被這些個學子知道了,還怎麼拿捏郁老爺?

    郁老爺原也想勸學子們幾句,卻被兒子一個眼神給制止了,索性沒話找話地與秦小王爺閒聊,不讓他制止這群學子胡鬧。

    黃庭原本就不想接那帕子,正推搡間,被郁心瑞撞見,一不留神才被那名引路小廝給塞入懷中的,這會兒更是不想公開,免得自己必須去佳人府中提親……

    可旁人的興致高漲,哪裡容他反駁,幾個學子干脆撲上去,兩人固住他的手腳,一人去搜,爭搶間,原就沒塞進胸袋的帕子便掉了出來。

    萬鵬一個健步沖上去拾起,展開來,便有那眼尖嘴快的,看到了帕角的字,順嘴兒溜出,“慎之!”

    咦?

    再一細看,這帕子也是男人的,比女人用的大些,周正些。

    學子們一入京,若想投名,必定早早地打聽清楚朝中權貴們的姓名,自然知道“慎之”是誰的表字,那帶著眼色的目光就在秦小王爺的臉上轉了一圈,隨即垂下頭,不敢再多說半個字,場面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眾學子心裡卻有話要說,原來,秦小王爺喜好男風,難怪年近二十了,連個側妃都沒娶。而萬鵬更是深感欣慰,原來不是我學問不行,而是我的長相沒對上秦小王爺的味口,幸之、幸之。

    黃庭已經傻了,神色古怪地看著秦小王爺,回想著自己與他相識的過程,貌似是秦小王爺的長隨主動來找他所要文章,莫非……莫非……

    他隨即勃然大怒,居然被個男人看上,這是對他絕對的污辱!他便是再想做官,再想光宗耀祖,也絕對不會以雌伏男人身下來換取!

    是可忍孰不可忍!

    黃庭當即沖秦小王爺抱了抱拳,“黃庭才疏學淺,不敢擔秦小王爺的賞識,這便自行求去。”說罷又沖郁老爺拜了一拜,火燒屁股似的沖出了書房,回晉王府收拾行囊去了。

    那方帕子,就這麼掉在地上,華麗麗的顯眼。沒人敢拾了還給秦小王爺,這是找死,秦小王爺自然也不會去揀,這是找虐。

    秦小王爺的臉變成了調色盤,紅了青、青了白、白了又紅,如霓虹燈一般閃爍不停……怎、怎麼會是我的帕子?這個霍新是怎麼辦事的!

    郁老爺先打發學子們去膳廳等候開席,抬頭看了看窗外,向秦小王爺道:“老夫看外面的天色似乎不大好,若是一會兒夏雨……”

    秦小王爺立即接著這話道:“的確,若是一會下雨,小王回府就不方便了,今日打擾,日後再請郁公過府一敘。”

    郁老爺忙起身送客,“老夫便不留小王爺了。還望小王爺寬宥一二。”

    秦小王爺勉強擠出一抹笑,瀟灑地慢慢踱出書房,路過帕子時飛速地彎腰拾起,到了院子裡,再也維持不住翩翩風度,幾乎是跳上馬車,立即低吼道:“快走!”

    郁老爺在門外相送,先到膳廳仔細叮囑這些學子,“慎言!須知禍從口出。”

    眾學子默默應了。

    郁心蘭躲在碧紗廚後,死捂住嘴,憋笑憋得差點斷氣。

    待郁老爺叮囑完了學子們,又回到書房裡,她才捂著肚子轉出來。郁心瑞也老早便想笑了,這會子終於可以大笑出來。

    郁老爺臉色一變,“你們這是……莫非你們早就知道?”

    郁心蘭點了點頭,坐在八仙椅裡笑了半晌,才漸漸停下來,對郁心瑞道:“去後院給老祖宗和母親請個安吧。”

    郁心瑞乖巧地應了,給父親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郁心蘭這才正了正色,將秦小王爺的打算說了出來,郁老爺氣得一掌拍在書桌上,“這個秦肅,仗著皇上的信任和太後的寵愛,素日裡就目中無人,在朝堂上也是常常辨得那群老臣們臉面全無,今個兒竟將主意打到琳兒的頭上!之前我還當他多少對琳兒有幾分心疼,卻不曾想,原來只是利用而已,幸虧當初我未答應他的提親,否則不是將琳兒推入火坑了麼?”

    要說郁老爺這人也不是沒優點,至少他是盡力為兒女著想的……

    郁心蘭待郁老爺發作完了,便問,“父親可知十二皇子和秦小王爺為何一定要您相助麼?”

    郁老爺搖頭道:“為父如何知道?應當還是看重四姑爺的兵權吧?你放心,為父再不會逼你們了。”

    郁心蘭點了點頭,又問起這些學子的前途,“會不會被今日這事影響?”

    郁老爺搖頭道:“春闈審卷閱卷都是要先封卷的,而且優秀的卷子至少要由五名考官共同商議,給出名次,就算皇上指派秦肅主考,他一個人也左右不了,翰林院的學士,都是些古板之人,只認文章不認人的。”

    只要不會因為郁家的事,牽連到這些辛苦讀書的學子就好。

    郁心蘭眼見快到晌午,便施禮告退,先回內宅看望老祖宗和母親。心裡卻思忖,父親到底瞞著什麼事呢?估計娘親和老祖宗也不知道,要怎麼才能從父親口中套出話來?

    剛才郁老爺答得雖快,可眼中那一抹驚慌,她卻絕沒有錯認!

    不過,今日也算收獲豐富了,秦小王爺本來要拿捏郁家的,結果被落了個把柄在旁人手裡,估計應當有蠻長一段時間不敢再出現在郁府。

    回到侯府,待赫雲連城下了朝,郁心蘭便迫不及待地將這笑話講給連城聽,赫雲連城彎了彎星眸,笑了幾聲,卻道:“他的確是養過小倌,不過旁人不知罷了。”

    呃,還誤打誤撞了,居然是個雙插頭……

    小夫妻兩正說著話,便有一名宜安居的媽媽過來傳話,“侯爺和夫人請大爺大奶奶過去。”

    兩人忙換了衣服,趕到宜安居,家中幾個兄弟和未出閣的姑娘,以及長公主也已經到了。

    侯爺便道:“是來告訴大家兩件喜事,一是梁州城門終於破了,不過,梁王本人卻還沒捉到;二是大慶國已經派出了使團來訪,應當下月末會到京城,接待的事宜,皇上指了靖兒和策兒參與。”

    這是一次大好機會,接待外國使團,若是表現得好,可以再皇上面前大大的露臉,但若是不小心說錯話兒,失了國體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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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3 10:41 AM

第一百零一章

  建安帝怒氣沖沖地快步走在前面,幾位老臣踉踉蹌蹌追在後面,口裡還高喊道:“陛下……不立儲君,動搖國之根本啊。”

  建安帝怒吼一聲,“滾!”

  然後登上龍輦,揚長而去。

  幾位老臣追到禁門,卻是再也不能追了,過了禁門便是後宮,他們如何能進去,只能垂頭喪氣地出了宮。

  龍輦上的建安帝微瞇著眼,神情似悲似怒,黃公公小心翼翼的打量幾眼,確定皇上已經緩和了怒氣,這才恭謹地笑道:“不知皇上想去哪宮娘娘處?”

  建安帝修長有力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兩下,淡聲道:“朕有些日子沒去探望過淑妃了。”

  黃公公立即會意,傳令道:“擺駕梓雲宮。”

  梓雲宮內的宮女太監們老遠瞧見皇上的儀仗,忙欣喜地奔進暖閣,請主子更衣接駕。淑妃亦是歡喜,換上一身特顯嬌柔的衣裳,挺著大肚子等在宮門口。龍輦甫一停下,她便盈盈地福了下去,“臣妾見過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建安帝哪裡捨得讓愛妃真拜下去,忙親手扶起,摟住淑妃纖弱的肩膀,寵溺地笑道:“愛妃快請起,你身子重了,以後不必再行此大禮。”

  淑妃嬌滴滴地道:“臣妾謝過皇上疼愛,只是禮不可廢……”

  建安帝聞言,自是對她的謙恭有禮贊賞了一番,臉上雖笑著,但眉宇間還是蹙撐了一個細微的“川”字。淑妃敏感地發覺,忙關心地詢問,“皇上有何事心煩,臣妾願為您分擔一二。”

  建安帝挑了挑眉,用欣慰深情的目光看向淑妃,“還是愛妃最體貼朕。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那幫老臣,天天吵著要立儲,哼!”

  淑妃心中一動,她可不願這麼早立儲,這儲君之位,她還想為自己肚子裡的這個皇子爭一爭呢。於是問建安帝道:“皇上可曾告訴過臣子們,您為何不願呀。”

  建安帝冷哼一聲,“上書過無數次,朕也說過無數次,要再多觀察幾位皇子一陣子,再者,儲君乃是下任君王,怎可隨意冊立?”

  淑妃忙順著他的話道:“皇上所慮甚是,還是按著自己的意思來便好。若是那些臣子不甘休,不如先給幾位皇子冊封個爵位,也好堵住他們的嘴。”

  建安帝緩了緩怒色,“這個早已讓禮部准備詔書了,可那群老家伙還是不依不饒的,惹人厭煩。”

  淑妃輕笑,“您的皇子還有未成年的,可以等所有皇子都成年在冊立太子啊。”

  建安帝有些莫名,“朕哪裡還有未成年的皇子?”

  淑妃嬌笑,“皇上您忘了十五皇子了麼?”

  建安帝的面色僵了僵,隨即笑道:“不錯,十五才八歲,至少也得等到他十二三歲,能看出個子丑寅卯來再冊封太子。”說完又溫言贊道:“還是愛妃你聰明,”。

  淑妃垂首羞澀,心中卻暗道:果然這個十五是皇上的心病。

  她入了宮,便大量花銀子打探皇上的喜好,之前聽鳳棲宮的小宮女說,皇上因某晚喝醉了,臨幸了一名鳳棲宮的宮女,才有了這個十五皇子,但卻甚為不喜。原本皇後有意將十五皇子收養在鳳棲宮,也只得做罷,交給一名無所出的修儀去撫養了。可是,皇上之所以會臨幸那名宮女,是因為醉眼朦朧,覺得那宮女象雪貴妃。雪貴妃這個女人,死了二十幾年了,皇上還每年祭奠……

  淑妃覺得自己如今寵冠後宮,想到下月便是雪貴妃的祭日,忍不住出言試探,“皇上上次來時,答應臣妾,下個月初陪臣妾回府省親,臣妾知會內務府初十回府可臣妾剛剛才從內侍口中得知,下個月初十亦是雪姐姐的祭日,臣妾著實不知,還請皇上恕罪。”

  建安帝無所謂的挑了挑眉,“你改個日子,朕便可以陪你回府。”

  淑妃勉強勾出一抹笑,“多謝皇上。”

  原來,她還比不過一個死人!那家中讓她求的事……淑妃定了定神,溫柔的伺候皇上歇息了一會兒。建安帝傳膳至梓雲宮,兩人一同恩恩愛愛地用過飯。眼見著皇上打算起駕了,淑妃心中焦急,不得不試探一下,竊竊地看了皇上一眼,大大的眼中浮起一汪淚水,小小的紅唇緊抿著,看著要多可憐有多可憐,配合那濃密如蝶翼的長睫毛,更是惹人憐愛、惹人心疼。建安帝不由自主地柔聲:“愛妃怎麼了?有何為難之事,只管告訴朕……”

  淑妃以退為進,不顧皇上的阻擋,盈盈跪下,就連跪的姿勢都那麼美,婉轉的聲音哽咽道:“臣妾得蒙皇上厚愛,心中感激不盡,可不曾想,臣妾的兄長竟做出那般無恥行徑,臣妾真真是無地自容……”說罷淚水漣漣而下,猶如梨花帶雨。

  建安帝一聽原來是這事兒,不在意地笑笑,扶起她來,溫言寬慰,“愛妃放心,你是你,他是他,即便他犯了死罪,你也是朕最寵愛的妃子,決不會變。”

  這話即是,也決不可能因為她,免了她兄長的罪過。

  淑妃聽得明白,忙抹了抹淚水,擠出一抹嬌弱的笑容,“臣妾謝過皇上。”

  建安帝又寬慰了幾句,這才起駕去皇後的鳳棲宮。

  待送走皇上,淑妃的臉便垮了下來,對自己的乳娘蔡嬤嬤道:“你傳消息給母親,告訴她,本宮也沒法子。”

  蔡嬤嬤不由得遲疑,“夫人說了,一定要為大公子脫罪啊,大公子是被人陷害的。”

  淑妃咬牙道:“我還不知道嗎?可也要他有這麼蠢,能被旁人陷害到!沒事去學人家買什麼地?沒得弄個人命官司出來!剛才皇上的話你也聽到了,若是大理寺判了他死罪,你讓母親早些教導五弟吧。”

  蔡嬤嬤還想勸一勸,“可皇上也說了最疼愛的便是娘娘您,若您開口偉大公子求求情,或許……”

  淑妃眼睛一瞪,“我為何要為大哥求情?當初他為了一個小美人。竟慫恿父親將我嫁給一個藥罐子,這種兄長,還想我替他賣命不成?萬一我開口求情,皇上怪罪我了怎麼辦?我若是失了寵,以後如何為肚裡的皇兒爭取皇位?是皇位重要還是一個兄長重要?”說著不屑地一笑,“大哥死了還有二哥,兒歌死了還有五弟,母親急什麼?”

  蔡嬤嬤不敢再說什麼。下去使人傳話去了。

  進入二月,朝中異常忙碌了起來,春闈開始了,考官和學子們都被關入了翰林院的大院之中;而打聽門道的人卻在外面肆意地活動。

  皇上連下四道聖旨,冊封九皇子為莊郡王;十二皇子為仁王;十三皇子為永郡王;十四皇子為賢王。

  從這爵位上就可以看出,皇上最喜歡的十四皇子,其次是十二皇子,而九皇子和十三皇子,無非是因沒有給皇子封侯爵的先例,才給了個郡王的爵位,還沒指定世襲,那就最多傳承五代,還是降等襲爵。

  這幾道聖旨一出,京中各位大臣的心思便活絡了起來,幾位皇子的府第連夜換了門匾,仁王和賢王的府第前車來車往,前來恭賀的朝臣的馬車將路都堵塞了。而莊郡王和永郡王的府前則明顯冷清得多,除了其母妃娘家的人外,基本都是些中間派,誰也不得罪、先去了仁王府和賢王府再過來打個轉兒的官員。

  莊郡王倒是毫不在意,送走了一批客人之後,見暫時不會再有客來,便回到後院,與赫雲連城下棋。

  莊郡王下了幾步棋後,停了手,笑道:“你今日心神不寧的,可有心事?”

  赫雲連城抬眸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沒有。”

  “可是為了大慶國使團接待一事?”

  “不是,今日已經去禮部與諸位大人商討過了,我管城中和使團成員的安全,別的不用我操心。這本就是我份內之事,只不過多撥一批人去巡視官驛而已。”

  莊郡王細看了赫雲連城幾眼,不大相信他的話,不過他雖然神思不屬,卻也不是焦急……

  赫連雲城轉了話題,“聽說德妃娘娘這幾日都在為太後抄佛經?”

  莊郡王表情一僵,隨即露出一絲苦笑,“我原說不爭那些個了,可母妃不願……也是外祖父的意思吧。現今封了個郡王,總算父皇並未將我遺忘,他們都覺得還是有機會。”

  赫雲連城點了點頭,“要我說,也的確是你有這資格。十二殿下太假,十三殿下太弱,十四殿下又太愛玩……”

  莊郡王搖了搖頭,“好與不好,都是父皇說了算的,我只能盡力一試。日後還要請連城你多多相助。”

  赫雲連城點了點頭,記掛著心中之事,便沒多留,今日本是休沐,他無需去軍營,用過午飯變回了府。

  郁心蘭正側臥在短炕上,身上蓋了一條白狐皮褥,小臉睡得紅彤彤的,趁著白皙細膩的皮膚和烏黑卷翹的長睫毛,顯得又可愛又漂亮。

  赫雲連城輕輕走過去,俯身在小妻子的臉上輕輕吻了一下,郁心蘭睡得正歡,睫毛都沒動,它不僅寵溺的一笑,也脫了鞋上炕,掀起褥子躺進去摟著她也小睡了一會兒。

  郁心蘭醒過來的時候,一睜眼,便看到丈夫正含笑注視著自己,不由得呆了幾分羞澀,“什麼時候回來的?”

  “晌午剛過就回來了,你現在這麼渴困?”

  郁心蘭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然後又馬上強調,“昨晚似乎沒睡好,所以有點乏吧。”

  真不希望他誤會什麼。

  其實赫雲連城會心神不屬的主要原因,是郁心蘭的信期過了兩天還沒來,他心裡升起了點點希望,卻又怕不是……因為郁心蘭再三同他強調,女子的信期並不是每月都會按時來,提早退後五六天都是正常的。他今日一早特意去問吳為。

  吳為也是這般說,只說待遲了十天還沒來葵水的話,他就幫郁心蘭請個脈。

  郁心蘭忙轉移了話題。“從九殿下府上回來的?”

  赫雲連城在她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叫莊郡王。”

  哦對,已經有封號了。

  兩人當下也沒再說,郁心蘭想著十四皇子被封為賢王,就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那個家伙成天游手好閒,哪裡賢了?”

  赫雲連城也覺得好笑,隨即又正色道:“聽人說他的府上賓客如雲,他肯定會尋機會溜出來的……多半是到我這來。”

  郁心蘭道:“那好吧,我親自下廚做幾道菜,就算是為他慶賀了,賀禮便不用准備了。”

  赫雲連城不允,“你可別累著,告訴廚房一聲便成。”

  郁心蘭只好依了他。

  小兩口正說著,賢王便到了,不待錦兒通傳,便直接進了暖閣,大模大樣地道:“錦兒,給我沏一壺君山銀針來。”

  郁心蘭和赫雲連城打了簾子出去,輕笑道:“還真沒見過這樣做客人的。”

  明子期呵呵直笑,“我是你們表弟,是自家人,哪裡是客人了?”

  郁心蘭喚過巧兒,拿了一點銀子給她,讓她去廚房傳幾個菜。明子期又親自點了酸炒冬筍和紅燴豬手,這才拉著赫雲連城愁眉苦臉地道:“今日父皇竟讓我同九哥一接待大清國使團。”

  赫雲連城淡淡地道:“這也是應該的,你拿著俸祿,總得為朝廷做點事情。”

  明子期覺得十分悲哀,“為什麼連你都不可憐我?”

  郁心蘭在一旁聽了,不覺好笑,回身進了內室,便出兩本賬冊和一張銀票,遞給明子期道:“請賢王殿下過目,這是臘月和正月的紅利。”

  明子期展開銀票瞥了一眼,眼睛頓時瞪得溜圓,咂舌道:“兩個月就有這麼多?我這才兩成,你豈不是有……”一萬六千兩?乖乖,比得上王爺的俸祿了。

  郁心蘭笑了笑,“年關總是賺得多些,平時應當沒這麼多。賬冊在這裡……”

  明子期是不耐煩看賬冊的,笑道:“我還信不過表嫂嗎?”

  郁心蘭見他倆似乎有話要談,便退出了暖閣,帶著大丫頭們在正廳邊的膳廳做針線。

  明子期和赫雲連城便聊起了忠義伯世子背下的那樁殺人案。明子期道:“我已經打聽過了,江南是聽了旁人的唆使,說北郊那塊地風水極好居住在那能封侯拜相,這才強行去圈地。可偏有一戶不信邪的,怎麼也不願搬離祖屋。兩下這才鬧了起來,聽說當是的確是被江南的人揍了一頓,但當時一旁的村民也說,不至於致死……”

  赫雲連城修長的食指在炕桌面上輕敲了幾下,問道:“你的意思是,人是後面被旁人弄死的?”

  “極有可能。”

  “那你覺得,是何人所為?”

  明子期扯了扯嘴角,“聽說是位游方的道士,這要去哪裡尋人?”

  赫雲連城輕歎,“這可的確是不好辦。”又問,“你為何這麼想幫江南脫罪?”

  明子期道:“江南這人是不學無術,但人不壞,以前我跟他在醉鄉樓遇上過,還算談得來,沒得這般被人冤枉,我卻置之不理的道理。況且,我猜,這多半是十二哥和十三哥手下的人干的。”

  赫雲連城訝異地挑了挑眉,“怎麼說?”

  明子期頗有幾分得意,“你們一聽說江南被人冤了,一般就是想到他仇人干的吧?可他這人也挺機靈的,自己惹不起的人絕對不去惹,跟他結了怨的人,多半是惹他不起的,況且他個游手好閒的家伙能跟人借什麼怨,不就是在青樓整整花魁什麼的,至於繞那麼大個圈子麼?”

  赫雲連城想了想也是,他初聞這個案子時,並沒放在心上,這不是他的職責范圍內的事兒……可若是跟立儲有關,卻不得不防了。他們這般設計陷害江南,為的無非是逼迫遠在內宮的淑妃相助罷了,他們的手中應當由能證明江南無罪的證據,只是在等淑妃的娘家人求到他們的頭上而已。

  送走了明子期,郁心蘭見丈夫俊眉緊鎖,忙問道:“怎麼了,你們剛才談了什麼,讓你這麼勞神?”

  赫雲連城輕笑道:“子恆說他只想好好展示自己的才能,盡力一試,並非一定要與人魚死網破。況且皇上英明睿智,他要選的,也是仁君,絕不會是陰險小人。”

  “只怕你們光明正大,旁人仍是有法子污蔑你們。”真不是她瞎操心,“太子之位只有一個,為了得到這個位子,從來都是刀不刃血的,攪和進去了,哪有可能像你設定的這般簡單,試一試,不行就算了,只怕你自認為不行,打算全身而退了,旁人也不會放過你。”

  赫雲連城輕歎道:“我們會小心。蘭兒,你不懂,我自幼便是子恆的伴讀,若他不爭還好,他若爭了,我自是要幫他的。若我為了明哲保身不幫他,旁人只會覺得我不忠不義,日後也難以在朝中立足。”

  郁心蘭咬了咬唇道:“那為什麼皇上要將你指給九殿下做伴讀,而不是嫡皇子?”

  “沒有年紀適合的嫡皇子。”赫雲連城頓了頓道:“德妃娘娘以前也極得寵。”

  郁心蘭歎了口氣,沒再說了,這事兒她說了也不算數。

  過了幾日,二爺院子裡的方姨娘生了,是個千金。郁心蘭得了信,忙使人送了一副金手圈和腳圈過去。

  小茜回來稟道:“方姨娘謝謝大奶奶的賞,說出了月子後必定親自來靜思園向奶奶道謝。”

  郁心蘭隨口問道:“二爺可高興?”

  小茜的臉上立即閃現八卦之光,“聽靜念圓的小丫頭說,二爺聽說是個女兒,只進去看了一眼,便走了。二奶奶倒是挺高興的。”

  能不高興麼?方姨娘沒生下庶長子。

  小茜遲疑了一下道:“二奶奶還像婢子問起了奶奶您的信期……婢子沒說。”

  這是想要賞錢吧?郁心蘭心知肚明,讓紫菱開箱子取了一顆銀錁子給她,小茜歡歡喜喜地下去了。

  紫菱便順著這話道:“大奶奶這個月的信期已經推了七天了,應當是有了,昨個兒長公主殿下還使了紀嬤嬤,悄悄問了婢子呢。”

  郁心蘭遲疑道:“你說,我是不是先悄悄去府外請個脈?”她就怕萬一不是,空歡喜一場,不如自己先得知了准確的消息再說。

  紫菱自是贊成的,“這樣也好。大爺最近下朝都下得早,不如等大爺回來,請大爺帶您出去?”
郁心蘭點了點頭。便安心等赫雲連城回府。

  今日赫雲連城的事情比較少,辰時二刻便回了府,正要過二門。運來搶上一步道:“大爺,您又去後宅嗎?”

  赫雲連城挑了挑眉,“怎麼?不行?”

  一句平平常常的話,大爺的表情也是平平常常的,可運來就是覺得心裡發冷,到嘴的話恨不能咽下去,但是,大業已經有大半個月沒在書房更衣了……
  他強行壓下心底的不安道:“您也知道,朝中御史們總是喜歡盯著官員們的一些小事做文章,若您總是下了朝就去後宅,怕會被人說閒話呢?”

  赫雲連城看了他一眼,再次讓運來打了個寒顫,這才慢慢地道:“我在自家如何,於是怎麼會知道?除非是……”

  運來趕緊搖頭,“小的從來不向旁人說起大爺您的任何事情,就是做夢都不會說夢話。”

  赫雲連城便笑道:“那就成了。”

  說完抬腿,直接跨過了二門。

  運來欲哭無淚,大爺啊,哪怕您只是去書房做個樣子,小的也有好交差哇。

  回到靜思園,郁心蘭便紅著臉將自己的意思說了,赫雲連城這今天正想跟她提這事兒,又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於是躊躇著沒說,今日難得小妻子自己願意,忙不迭地道:“不用回府,出府還要坐馬車,太顛了,我讓吳為進府來為你請脈。”

  說罷連朝服都沒來得及換,急忙忙的走了。

  過了小半個時辰,赫雲連城拖著吳為走進靜思園的暖閣。郁心蘭歉意地笑了笑,“相公是急了些,失禮之處,還請吳公子擔待。”

  吳為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我跟他無須客氣,況且我還從他手中贏走了三匹駿馬,這點小氣受得起。”

  赫雲連城俊眉一擰,吳為忙道:“好好好,我就診脈。”說著在八仙椅上坐下,拿出個手墊放在兩張椅子之間的幾上,示意郁心蘭將手放在手墊上。

  今兒忙為大奶奶墊塊手帕,吳為扣了三指,閉目聽了聽脈,然後緩緩的睜開眼睛。

  赫雲連城忙問:“怎麼樣?”

  郁心蘭也十分緊張,感覺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可偏偏吳為的臉上一絲兒表情都沒有,什麼也看不出來。

  吊足了胃口,吳為才輕聲對郁心蘭道:“嫂子以後切不可食寒性之物,比如甲魚、蟹、山楂之類。還有一些禁忌的藥材,我也會列張單子給嫂子,嫂子記得讓你的丫頭多多注意。香料最好也少用,有些香是不太好的。”

  說完了一大串。赫雲連城急了,“你倒是說明白一點,到底懷沒懷上。”

  吳為指著赫雲連城沖郁心蘭道:“就沒見過這麼傻的。”

  見丈夫的俊臉變了色,郁心蘭噗嗤一笑,隨即又覺得很不好意思,紅著臉低下頭。赫雲連城的目光在兩人臉上掃過來掃過去,半晌才遲疑地問。“這麼說……是有了?”

  吳為白了他一眼,“廢話,若是沒有,我干嗎要叮囑這麼一大堆?”

  屋裡的幾個小丫頭得了准信兒,都高興得尖叫了起來。郁心蘭俏臉一沉,一本正經地道:“先別忙著告訴旁人,等日志久些,胎兒穩定些再說。”

  赫雲連城剛剛高興了幾秒,聽小妻子這麼一說,又緊張了起來,忙問吳為,“可是藍兒身子有何不妥?要如何安胎?”

  吳為抬眸瞧了他一眼,對這個目前智商降到零點的男人非常無語,無奈地道:“嫂夫人沒有什麼不妥,她的身體很好,胎兒也很好,只要沒人來害她。”

  赫雲連城這下子終於明白了,俊臉變了變色,隨即叮囑幾個丫頭,“以後大奶奶無論走到哪裡,你們都必須一起跟著,護著她的安全,不許人走近她三尺之內……”

  交代了一大堆,丫頭們拼命點頭,拼命保證,他才終於放心。蕪兒為吳為研了墨。吳為將禁忌食物和藥材、香料都列出來,將單子送給紫菱,這才告辭離府。

  盡管郁心蘭想先暫時將事情瞞下來,可有句話叫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吳為離開侯府不到半盞茶的功夫,郁心蘭懷孕的消息就被甘老夫人和甘夫人知道了。

  甘老夫人瞪著女兒,“你不是說,你有了萬全之策?”

  甘夫人急道:“我早就差人加了些藥材到她平時吃的湯食中,怎麼可能……除非那些湯,她跟本就沒喝。”

  甘老夫人心中大怒,拍著桌子道:“你這個人辦點事就是這般拖泥帶水!擬定是又弄那些慢性的藥吧?為何不直接用絕子湯!”

  甘夫人嚅嚅道:“那個湯喝下去會腹痛……”

  “那又如何!你就不會在所有菜裡都加一點髒東西,讓闔府上下都腹痛,誰還能注意到她去?現如今廚房裡好幾個她們的人,你鞭屍再想弄點什麼藥進菜裡,也是不可能的了!”



第一百零二章

  郁心瑞下了學,便對哥哥道:“五哥先回府吧,老祖宗交待我去遠侯府看望一下四姐,我便不與你一路了。”

  郁心和聞言立即顯示出關心之色,“你沒馬車怎麼回去呢?正巧我也有日子沒見過四姐了,不如我跟你一同去吧。”

  反正也沒重要的事兒要說,郁心瑞便點頭同意了。

  哥倆一同坐了馬車到達遠侯府,在回事處小廝的引路下,進了二門,又由靜思園的婆子請入了靜思園。

  郁心蘭正坐在炕桌旁邊雕香木珠,雖然他們決定暫時壓下她懷孕的事,但赫雲連城還是只會給母親知道了,長公主知曉其中的厲害,給她下了禁足令,免了她每日的請安,還不許她隨意在府中走動,說是天冷又有雪,怕凍著怕滑到…….這些話赤雲連城深以為然,郁心蘭就是想反駁,也反駁不過兩個人,只好悶在家中。

  今日兩位弟弟忽然過來探望她,令她分外開心,忙令錦兒取了長公主賜的新鮮果子和糕點,沏上了熱茶,讓兩個弟弟上炕來說話。

  郁心瑞年紀小,自是不在意,脫了鞋上炕,郁心和過了年就十五了,不敢這般造次,只側身在炕邊上坐上。郁心蘭便又讓蕪兒放個火盆到他腳邊,也好暖和暖和。

  郁心和心裡還是感激的,“四姐客氣了,其實暖閣裡很暖和,不必白白浪費炭”。

  這話沒頭沒腦的,難道和哥兒屋裡的炭不夠嗎?郁心蘭怔了一怔,她雖只在郁府住了三個多月,可知道郁家一直端著世家的面子,吃穿用度無一不是好的,怎麼都不至於蔗長子用個炭還要省啊。

  可她也沒如郁心和所願的那般接口便問,畢竟現在郁府是溫氏當家,溫氏性子和順,可不是個會暗地裡陰人的,斷不可能為難蔗子。不過,這話兒郁心和既然說了,畢竟有點根源,總要查一查才好,免得親娘被底下人欺瞞了,一片善良,反落得個刻薄的名聲。

  郁心蘭裝著沒聽懂,笑了笑道:“跟姐姐客氣什麼!”又轉頭問心瑞:“前院可給你安排書房了?”

  郁心瑞忙點了點頭,“昨個兒就安排了。”

  大家族的兒子輩們,一般長到十來歲,家中就會在前院給安排一間書房一間臥室,後院當然也有院子,但白日裡輕易不許回後宅,免得與父執輩的妾室通房們發生點什麼事兒,直到成親後,才能正式搬回後院居住。

  郁心蘭摸了摸弟弟的頭,不由得感歎,“心瑞也是小大人了。”說到長大,郁心和當年算是成年了,於是她又問道:“心和也大了,父親應當要給你說親事了。”

  郁心和到底年輕,聽到這話不禁臉紅了起來,頗有幾分羞澀地道:“父親上回跟我提了幾句,物色了幾位千金,還要再斟酌一下。”

  郁心蘭便笑了,“這是好事兒,父親定會好好幫你物色的。”

  郁心瑞今日前來,主要是給四姐報喜的,“紫玉姨娘有了身孕,老祖宗還特意讓她跟母親住在一起,說母親有福氣,能帶個小弟弟出來。”

  這算是表示很相信娘親麼?

  郁心蘭笑了笑,心裡卻撇嘴,紫玉懷了身孕,父親不會又要納妾了吧?

  姐弟三人說了會子話,郁心瑞便提出去看望一下赤雲征,郁心和不禁羨慕,也提出想去結交一下,郁心蘭便讓蕪兒帶路,又告訴他們在她這留飯,記得飯前回來。

  待兩個弟弟走了,郁心蘭忙讓錦兒傳千荷回來。因不放心娘親和弟弟,她平時常差千荷回郁府送個什麼新鮮玩意兒,順道打探郁府的事兒,便問一問千荷,入冬了之後,各房的炭是怎麼分的。

  千荷果然是個包打聽,當即便回話道:“仍是按以前的慣例,老太太、太太和老爺屋裡是三百斤,二夫人和兩位嫡小姐、兩位少爺的屋裡是二百斤,姨娘們的屋裡是一百五十斤。”

  郁心蘭蹙了眉,問紫菱道:“可聽心和剛才話裡的意思,炭竟是不夠用的?”

  紫菱便道:“大奶奶不如寫個信兒給二夫人,二夫人自會查的,您如今不比往常,心思不可重了,靜心養著才是根本。”

  郁心蘭嗔了她一眼,卻也依了她的話。

  赤雲征是跟郁家兄弟一起過來的,笑嘻嘻的說要在大嫂這裡討頓飯吃。待用過晚飯,郁心蘭拿出自己雕的一個香木的腰佩送給郁心瑞。郁心瑞瞧著佩色墨卻不暗,造型精美,且有一股極舒心的香味,十分喜歡,忙笑著道謝,“多謝姐姐。”

  赤雲征和郁心和都是識貨的,一瞧便知這是上品的紫油奇楠雕成,放在市面上出售,至少也值個千來兩銀子。赤雲征便大叫,“哇,好漂亮的腰佩,大嫂,以後我若有了這種紫油奇楠,可否幫我雕一個?”

  郁心和聽到赤雲征開了頭,便也笑道:“不知小弟是否能得一塊這樣的腰佩?”他卻是弄不到奇楠木的,直接就想讓郁心蘭送他。

  郁心蘭笑了笑,也沒說死,只道:“日後有了機緣再說吧,你們也知道這奇楠木極少的。”

  送上馬車的時候,郁心蘭遞上一個大信封:“心瑞,我給娘親挑了幾個花樣子,你幫我帶去。”
  
  送走他二人,郁心蘭不禁喟嘆:“心和倒有些小聰明,只是愛攀比,忌妒心重了些。”

  紫菱卻有幾分同情他,“以往王夫人壓著她母子二人,想要甚麼也不可得,如今換了個賢慧的主母,子然變希望能得到自己應得的。”

  郁心蘭一有所指地道:“若只是想要他應得的,倒也沒甚麼,我就怕人心不足。”

  赫雲連城過來攬著她的肩道:“這些事讓岳父大人操心去,你好好休息才是正經。”

  他憋了一添了,回府本來要好好問問胎兒的情況,可礙於五弟和兩位小舅子在一旁,忍到現在,實為不易。

  赫雲連城摸著她的小腹道:“甚麼時候才能光明正大地當父親。”

  郁心蘭輕笑,“過了三個月就好。”

  頭三個月是危險期,很容易造成流產,還是等胎兒穩固後再說。

  因為不用去請安,第二天郁心蘭自然是一覺睡到自然醒,蕪兒早就候在一旁,見大奶奶動了動,忙挑起一點床簾問,“奶奶要起了嗎?”

  郁心蘭唔了一聲,蕪兒忙喚人進來,一起服侍主子梳洗。郁心蘭剛起床,眼睛還是半睜半閉的,到梳頭的時候才箏開,從梳妝鏡中朦朧見到一個人影,忙回頭去瞧,竟然是紀嬤嬤,她忙站起來道:“嬤嬤來了怎麼不坐?錦兒,快去沏茶。巧兒,給紀嬤嬤搬張錦杌來。”

  紀嬤嬤連忙笑道:“老奴不用坐,老奴是奉殿下之命,來問一問大奶奶身子可好,可有甚麼想吃的、想玩的?只管告訴老婆子,墊下一定幫您淘換來。”

  “請嬤嬤回去轉告婆婆,心蘭有勞婆婆掛念,我沒甚麼特別想吃的,想是日子還小,也許過陣子會有甚麼特別想吃的,一定差人告訴婆婆。”

  郁心蘭苦笑,每天婆婆都要差人來問一遍,真比她這個當娘的還要緊張這個寶寶,而且肯定還讓紀嬤嬤煲了湯來,這樣,恐怕想瞞都不容易瞞住。

  在紀嬤嬤的監視下喝光了補湯,又聽他嘮叨了一遍八不許,郁心蘭總算送走了婆婆欽差大人。剛休息了沒多久,二奶奶和三奶奶聯袂到了,郁心蘭又只得迎出去,“兩位弟妹今日怎麼會想到上我這兒來。”

  三奶奶輕笑,“大嫂這話兒真是傷人心吶,難道我們妯娌間不該多走動走動麼?”

  二奶奶也道:“正是,再者今日是老夫人讓咱們來請大嫂的,老夫人一人閒著無聊,找咱們陪著找葉子牌呢。”

  郁心蘭“啊”了一聲,一臉遺憾地道:“可我不會打葉子牌。”

  三奶奶道:“那就打馬吊,這個大嫂總會了吧?就是陪老夫人解解悶。我們忙完了府中的差事,便趕過來請大嫂,大嫂可要給我幾分薄面,我可是在老夫人面前許了諾的。”

  這般說法,不去都不好意思了。

  郁心蘭便道,“那好,等我再披件衣。”然後又點了岳如同去。

  岳如興奮地應了一聲。她自小事當侍衛培養的,于服侍人這一行並不精通,以前在郁府,也只須幫著試試菜便行。現在雖然也幫著大奶奶試菜,可看著平時四個ㄚ頭手中都有活計,她卻閒在一旁,心中多多少少覺得尷尬,今日總算是有她的用武之地了。

  二奶奶和三奶奶原想走在郁心蘭兩旁,教小的三奶奶卻不妨被岳如很技巧地一擠,擠到了一邊,岳如立即扶住了郁心蘭的左手臂,三奶奶只好走到二奶奶的右邊去了。

  三位奶奶各帶了七八個ㄚ頭婆子,浩浩蕩蕩地進了松鶴園。甘老夫人早等在大廳之中,見到三人便笑,“你們來了,快進暖閣坐,暖閣裡暖和。”

  郁心蘭笑道:“我平時來得少,還忘老夫人恕罪。”

  甘老夫人輕責地看向她,“ㄚ頭這是甚麼話,你肯來陪我這把老骨頭,我高興都來不及呢。”

  進了暖閣,三人才發覺,暖閣裡早擺好了一張方桌,四把八仙椅,椅子上還鋪了錦墊。郁心蘭聞到室內有股淡淡的香氣,忙摀住了口鼻,輕輕退了出去。

  甘老夫人忙問,“怎麼了?”

  郁心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近身子有些不利爽,一點點異味都聞不得,若是在暖閣打牌,還請老夫人相江屋子裡的薰香熄了,否則,蘭兒實在無法做陪。”

  二奶奶陰陽怪氣地道:“大嫂怎麼這麼嬌氣了,我覺得這香味兒挺好聞的呀,況且,大冷天的,哪家的屋子裡都會薰香啊。”

  郁心蘭不為所動,只看向甘老夫人,表情是十足十的歉意,“實在是因為精神不好,聞不得,一點點味兒就頭抽得痛,還請老夫人見諒……要麼,再等一等,大娘處置完了府中的事務,就可以陪老夫人打牌了,蘭兒便先行告退了。”

  甘老夫人見她作勢要走,忙道:“好了好了,我是看難得跟你們小輩兒聚一聚,若是讓她來,你們少不得又要拘謹,那玩著還有什麼意思。”轉頭吩咐香兒道:“香兒,去把香滅了,將窗子開一開,讓香味兒散一散。”

  郁心蘭也不急,等岳如進去一圈,回話道:“香味兒已經散了。”這才慢慢踱進去。

  甘老夫人便招呼大家坐下,郁心蘭笑道:“不急,先摸風吧。”

  香兒忙從麻將牌中選了四張風,反扣在桌面上,四人一人摸了一張,郁心蘭摸的是北,“坐北朝南,贏家之相啊。”

  二奶奶和三奶奶便笑,“一會子大嫂可要少贏我們一點。”

  說話間,錦兒和蕪兒手腳麻利地將北面的椅子上鋪好的棉墊換下,又取出一塊紫貂皮的墊子墊在桌面上,郁心蘭這才在桌前坐下。

  二奶奶的語氣更酸更怪了,“大嫂這是怎麼了,無端端地變得這麼矜貴了。”

  郁心蘭淡淡一笑,“摸牌。”

  對付有的人,只有不理會她,才上策,否則無論你怎麼說、說什麼,她都能掰出歪理來。

  香兒給每位主子上了茶,郁心蘭也不喝,巧兒帶著一個大瓷壺和一個精巧的杯子,瓷壺裡面裝的都是上好的茶水。

  甘老夫人這會子臉皮子卻有些不好了,慈愛的笑容也僵硬了幾分,盯著郁心蘭問,“丫頭這是對老婆子又什麼不滿呢?”

  郁心蘭忙歉意地道:“老夫人千萬莫誤會,蘭兒不是不舒服嗎?夫君親自請了大夫來診脈,大夫我這是勞病,要慢慢養的,沒有給開方子,只拿了饑渴藥丸給我,這茶裡泡的就是,與平時的茶是不同的。”

  只她這麼一說,甘老夫人也不好再說什麼,四人便開始認真打牌。

  說到打牌這類的消遣,另三個人便是串通一氣,也不是郁心蘭一個的對手,她也沒打算手下留情,為了避免甘老夫人有事沒事地請他=她來打牌,她這會可是卯足了精神,把把自摸,還淨是大四喜、大三元這類的大番子,縱然盤面小,蛤連樁什麼的坐下來,也把甘老夫人、二奶奶和三奶奶輸得臉色發黑。

  終於還是二奶奶最先熬不住,在這些人裡,最缺錢的就是她了,郁心蘭胡了第四十五把牌後,她當即把牌一推,“不玩了,也該擺飯了吧?”

  郁心蘭典雅地笑笑,秀氣地道:“應該快了。”說罷看向三個人,意思是,請付錢吧。

  之前那一把,三個人頭上的攥子、手上的鐲子、戒指,脖子上的項圈都輸給她了。二奶奶僵著臉道:“我……身上沒銀子了。”

  三奶奶臉兒微紅,也跟著道:“我也沒了。”

  甘老夫人是主家,自好不說沒銀子了,喝了兩口茶,見郁心蘭沒有免除她們賭債的意思,只好從腰間去了鑰匙,讓香兒進內室,到匣子裡取銀票。

  香兒一會子出來,將銀票交到甘老夫人手上,甘老夫人看了一眼,交給郁心蘭道:“這裡是一千四百兩的銀票。”

  郁心蘭道:“老夫人只輸我了一千三百二兩呀。嗯,怎麼找回您呢?”說著從贏來的首飾裡,挑出甘老夫人最愛的那根鑲紅珊瑚和紅藍寶的喜鵲登枝簪子,雙手遞回,“這支簪子原是二百兩的,蘭兒就當八十兩還給老夫人了。”

  甘老夫人擠出一抹笑,“丫頭真是客氣了。”

  用她的東西來找零,還得讓她說謝謝,甘老夫人心裡真是嘔的慌。

  郁心蘭又看向二奶奶和三奶奶,輕笑道:“兩位弟妹現在沒銀子也無妨,請甘老夫人捨點筆墨,讓你們寫張欠條給我就成了。”說著自嘲道:“我是個眼皮子淺的,若你們只是欠幾兩銀子也就罷了,偏偏欠了一千三百二十兩,我心裡一疼,就不好意思不讓你們還了。”

  二奶奶氣得嘴唇發青,這也能不好意思!難道不應該是找我們要這點銀子才不好意思麼!

  幾人正說著話兒,外面傳來唱名聲,“侯爺、夫人來了。”

  屋裡四人忙起身去迎,門簾一挑,定遠侯和甘夫人便走了進來。定遠侯朝甘老夫人拱了拱手,“岳母大人。”

  甘老夫人忙讓座,自己先坐到了短抗的一邊,炕桌的另一邊則應是侯爺的位置。

  蕪兒忽地眼疾手快,拿起一方棉墊,搶在前面幫侯爺墊在炕上,微笑道:“侯爺請坐。”

  定遠侯正想說,炕上暖和,不用墊子。但眸光忽發覺香兒直沖岳母大人擺手,一張笑臉嚇得煞青,眼神便銳利了起來,緩緩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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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3 10:43 AM

第一百零三章

    “侯爺!”甘夫人忽然叫了定遠侯一聲,笑了笑道:“把墊子拿下來吧,炕頭上加墊子,反而隔了熱。”

    又朝郁心蘭道:“你的丫頭一點眼色也不會看,你什麼時候見過侯爺坐炕上用墊子的?”

    定遠侯卻說,“無妨。”說著已經坐了下去,眉頭一皺,又欠起身,看向那個墊子。

    甘夫人眼皮一跳,忙問,“怎麼了?”

    定遠侯一伸手,從墊子裡抽出一根繡花針來,眸光冷漠,“這是怎麼回事?”

    蕪兒輕訝一聲,“怎麼會有針呀,剛才這墊子可是要給我們大奶奶坐的。”

    甘夫人喝道:“香兒,這墊子上怎麼會有針?”

    香兒嚇得撲通一聲跪下,可憐兮兮地開口道,“婢子……婢子也不知啊……”

    甘老夫人怒道:“你怎麼會不知道?前幾日才吩咐你,使個人將這墊子上的花紋修補一下,你交給誰辦的?是不是她們將針插在墊子上忘了取了?

    還不快將人拖進來給侯爺磕頭賠罪!”

    香兒得了提點,立時磕了一個頭,跑出去拖了一個小丫頭進來,回話道:“前幾日的針線都是由小虹做的。”

    小虹忙跪下磕頭,額頭叩在地板上呯呯直響,一疊聲地道:“求侯爺恕命。”

    定遠侯微瞇了眼,手指轉動著那根繡花針,看向甘老夫人道:“無心之失,倒不必恕命這麼嚴重。只是,剛才聽說,這墊子原本是給老大家的坐的?”

    甘老夫人忙解釋道:“並非如此。方才我們打馬吊,是先摸了風向的,只是恰好被蘭丫頭摸到了那一方而已。幸虧蘭丫頭沒坐這張墊子,否則給針扎了,老婆子可就真不好交待了。”於是又呵斥小虹道:“大奶奶身嬌肉貴,豈是你們幾個奴才擔待得起的?侯爺寬宏,還不快謝謝侯爺!日後做事切記給我謹慎些!”

    二奶奶也道:“就是啊,大嫂,你的丫頭可真會說話,說得好象老夫人一定要你坐這塊墊子似的,明明是你提出摸風向的。”郁心蘭輕輕一笑,“的確是由我提出摸風向,可我摸的是北,二弟妹你摸的是東啊。”

    牌桌上的風向,並不是按照真正的方向來的,而是由摸東風的先坐好位置,其余人再按東南西北的順序坐下就成了。

    之前老夫人已經讓了坐位,郁心蘭提出摸風,就是為了看一看,到底是不是一定要她坐那個位置,二奶奶和三奶奶是不是知道而已。結果,最後她仍是坐在甘老夫人之前安排的位子上……

    二奶奶臉色大變,哆嗦著嘴唇道:“大嫂這話說得誅心了!難道你是想說,我諂害你,明知這墊子上根針,還非要你坐不可?”郁心蘭輕歎一聲,“我哪有這個意思?我只是隨口這麼一說,二弟妹怎麼會聯想到‘諂害’這種詞上去?左右不過是一口繡花針,除非喂了毒,否則,便是我往上坐上三十次,也不過是扎三十個小針眼而已。”,甘老夫人強自笑道:“就是,一口繡花針而已,晨兒,蘭丫頭明明沒說你什麼,你做什麼這麼大火氣?性子哪裡這麼烈?妯娌間最重要的是和睦,你們若是不和睦,可會害得家宅不寧、兄弟不和的。”侯爺點了點頭,將繡花針丟在炕桌上,教訓道:“岳母大人說得在理,一點小事而已,怎麼弄得這麼臉紅脖子粗的?”

    甘夫人見侯爺沒再追究了,忙打圓場道:“香兒去問問飯提來了沒有,我一早吩咐過了,侯爺和我會在這裡用飯。”

    香兒忙應答著退下,郁心蘭卻站了起來,給幾位福了禮,不好意思地道:“蘭兒就不留下用飯了……”

    甘老夫人攔著她道:“難道是還在跟晨兒生氣?我讓晨兒給你賠個不是。”

    郁心蘭忙搖了搖頭,“不是,蘭兒哪會生二弟妹的氣?只是蘭兒最近身子不舒服,怕影響到長輩們用飯的心情。”

    侯爺微蹙了眉,“怎麼會影響到我們的心情?”

    郁心蘭羞澀地低下頭,瞥了一眼蕪兒。蕪兒忙代答道:“大奶奶聞不得異味,聞了,便會有些做嘔。”

    甘夫人怔了怔,勉強笑道:“莫不是有了身子?”郁心蘭的頭垂得更低了,蕪兒忙又代為回話,“大爺請了大夫診脈,大夫說是有了,只是日子還淺,要好生靜養才成。”

    侯爺聞言頓時開懷大笑,“好、好、好,原來是這個緣故,嗯,你先回去吧,讓婆子們好生抬著,可萬莫摔了。好好給赫雲家生個嫡長孫出來。”

    郁心蘭羞得小臉粉紅,仍是強撐著羞意,輕輕回道:“蘭兒願承父親吉言,為赫雲家生長孫。”

    那表情,又是羞澀,又帶著幾分得意、期盼和幸福,看得二奶奶幾乎眼瞎,心中瘋狂吶喊,她生的是嫡長孫,那我生的懷哥兒呢!懷哥兒才是嫡長孫!

    眾人照例自是要恭喜一番,甘老夫人還大方地拿出了一副老坑翡翠手鐲當賀儀。二奶奶和三奶奶已經沒有首飾了,便道:“明日一定上門恭賀。”

    郁心蘭笑了笑,“讓兩位弟妹費心了,你們好好服侍老夫人和父親、大娘,我就先告退了。……對了,欠據或是銀票,記得明日一並帶來。”

    二奶奶和三奶奶的臉頓時黑了。

    出了松鶴園的正廳,郁心蘭見幾個抬轎的婆子並不熟,便拒絕了乘轎,讓岳如和錦兒一左一右扶著她,慢慢走。

    蕪兒嘴快地問道:“奶奶不是說,先不告訴侯爺和甘夫人的麼?”郁心蘭挑了挑眉,“反正她們已經知道了。”還沒走兩步,便迎面遇上了赫雲連城,他回府就聽說小妻子來了這,急得立即趕過來接人。

    郁心蘭輕笑,“沒事,父親也來了。”回到靜思園,便將剛才的事兒學給他聽,“父親應當是起疑了。”

    又招了岳如過來問,“熏香和茶水,你看了下沒?有沒有問題?”

    岳如搖了搖頭,“沒有問題,婢子都看了。”郁心蘭便猜,“那,今日想必是試探……看來我們園子裡的人,要細細攄一攄了。”

    赫雲連城也極贊同,請了安媽媽進來,他細細交待一番。郁心蘭在一旁聽了,暗道:受過專業訓練的人果然不一樣。

    夜深了,松鶴園內卻沒有熄燈火。

    青銅鎏金三羊開泰香爐裡冒著一縷一縷的白煙,先慢慢升起形成了一道白色的煙柱,而後又無風自繞,彎成“心”字形。

    甘老夫人的臉色沉如幽潭,吐出來的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地底,“蘭丫頭知道你動過手腳了。”

    甘夫人一怔,“母親的意思是,她……知道我在湯裡下過藥?怎麼可能,若是她知道,為何從未聽她說起過,也從未見長公主來尋我的不是。”

    甘老夫人嗤笑地看了女兒一眼,“這才是她心機深沉的地方,以後,你們要小心一些,之前明明見侯爺將針扔在炕桌上,可後來香兒想去收拾起來,卻沒找著。只怕這回連侯爺,都開始懷疑我了。”頓了頓又道。“以後做事,你要更謹慎些才好。還有,若是萬一,侯爺抓到了什麼證據,你只管往我身上推。我到底是他的長輩,又是克兒的娘親,他難道還能將我打殺了不成。”

    甘夫人早在聽說侯爺已經懷疑的時候,就嚇得臉色慘白,抓緊母親的衣袖問,“母親,你在針上喂了什麼毒?”

    “哪有什麼毒?不過是一點延時的眩暈藥而已,本是想讓那丫頭摔一跤的。你只管放心,那麼點大的針尖上沾的,只會暈一小會兒,也只能用一次,侯爺已經被扎到了,這會子應當睡下了,即便是藥效發了,他也感覺不出來。待明天他再找人來驗,什麼都驗不出來。”

    甘夫人這下放下一顆心,驗不出來就好,只要驗不出來就不怕,想狀告當家主母,總得有鐵一般的證據才成。

    按照赫雲連城的方法,第二日上午,就將那個賣主求銀錢的婆子給找了出來,是個負責灑掃的,為了幾兩銀子,便充當了報信人。郁心蘭細看一眼,還好是侯府的家生子,以前就在園子裡當差的,若是她帶來的陪嫁婆子,真是臉面都會丟盡。

    安媽媽已經審了那婆子一晚,那婆子知道其中厲害,兀自嘴硬,“老婆子真是冤枉啊,就因為跟松鶴園的人說了幾句話,就要定老婆子的罪麼?”

    郁心蘭冷冷一笑,向岳如道:“看你的了。”

    岳如得了令,從腰間抽出一個大包,展開來,數百根長短不一的銀針,這是她的暗器。她連扎了幾針在老婆子的身上,那婆子就痛得哭天喊地,兩個粗壯婆子都按她不住。過了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她終於熬不過了,大叫道:“我招!我招!”

    岳如便拔出了銀針。

    郁心蘭道:“不守規矩,先掌嘴二十。”

    那婆子瞪大了眼睛,不服氣地問,“我哪裡不守規矩了?”

    安媽媽一巴掌招呼過去,“跟主子說話‘我啊我’的,這是誰教你的規矩?”

    打完了二十巴掌,婆子終於老實了,一五一十說了,甘老夫人一來,便使人塞給她銀子,讓她將院子裡的事都報到松鶴園去,她平素常在院子裡轉悠,也是想多打聽些主子們的事兒,前幾天大夫來診脈時,幾個丫頭在屋子裡尖叫,後來又看到大爺一臉喜色的送大夫出門,她便猜出,大奶奶懷孕了。

    安媽媽恨得一巴掌肩過去,“你這叫背主!”紫菱則悄聲問,“要不要將這事兒告知侯爺?”

    郁心蘭道:“告訴婆婆,讓婆婆去跟父親說。”有些事,晚輩說起來不方便。


      
第一百零四章

    自知曉長媳懷孕後,長公主每日清晨都只吃素齋,然後去侯府裡的小佛堂,在佛前抄寫一卷經書,求諸佛保佑媳婦肚子裡的胎兒健康成長,順利分娩。

    抄經一般要一個時辰左右,今日抄得很順利,沒有錯字,字跡也絹秀工整,長公主放下手中的小狼毫,再細看一眼謄抄的經文,感覺十分滿意。

    紀嬤嬤見殿下忙完了,忙扶著長公主出了小佛堂,乘轎回宜靜居的暖閣,示意小丫頭們跟上,自己則上前為長公主卷起衣袖,服侍長公主淨手。柯嬤嬤聽到暖閣內的動靜,忙挑了簾子進來,福了一福,恭聲問,“二門回事處的小廝來報,親家太太來了,不知殿下您見不見。”

    長公主一聽忙道:“見!當然見!”又責怪道:“什麼時候來的?這事兒怎麼不早些回稟我?怎麼也該先將人請進來,到暖閣裡暖和暖和也好。”

    柯嬤嬤忙自抽了一個嘴巴,才回道:“奴才是想著,在佛前抄經最重要是心靜心城,故而不敢打擾殿下,殿下也是為了大爺和大奶奶的子嗣好,此番親家太太過來,必也是為了此事,若是知道殿下親自為她女兒抄寫經文,想來感激都感激不過來。親家太太來了大約一柱香的時辰了,奴才得了信兒,立即差人過去服侍了,茶水果品皆都奉上,不敢怠慢半點。”

    長公主這才舒了口氣,沉吟了一下道:“你快去請親家太太進來,再拿我的帖子去二門,告訴他們,以後親家太太若是來了,直接請進來,不必再請我的示下。”

    柯嬤嬤領命退下了,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溫氏便由小暖轎抬著進了宜靜居。

    到了暖閣,紀嬤嬤在長公主的授意下,特意沒有放置拜墊,哪知溫氏是個守禮的,沒瞧見拜墊,便直接往地板上跪倒,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頭。長公主忙走下炕來,雙手扶起了溫氏,含笑道:“都是親家,不必這般見外了。我平素也不讓家裡人這樣拜的。”

    溫氏也聽女兒說過長公主此人沒什麼架子,這才放下心來,順勢起身,嘴裡謙恭道:“臣婦畢竟是第一次拜見長公主殿下,還是全了禮才好。”

    長公主不由得露出一抹絕美的微笑,要拉著溫氏坐到炕上,溫氏堅決辭了,在炕邊的黑檀木雕花靠椅上坐下。

    紀嬤嬤忙又吩咐丫頭們多加兩個軟墊和靠墊,讓溫氏坐得舒服一點,心裡思忖著,這溫氏與王夫人真是完全不同的人,性子和軟溫柔,這樣的親家太太,比那王夫人可強得多了。況且聽說她父親也是進士出身,瞧著這氣質作派,卻也半點不輸那些名門貴婦。

    品了口凍頂烏龍茶後,溫氏臉上的笑容愈發真摯起來。她一般不喝茶,要喝只喝凍頂烏龍,長公主的人竟會沏上這種茶,想是蘭兒平日裡無事時說與婆婆聽的,而長公主竟然特意讓人記下,想來對蘭兒這個媳婦,長公主是十分滿意的。

    做母親的,就怕女兒不受婆婆待見,若是知道女兒得了婆婆的喜愛,真比自己娶個孝順兒媳還高興。

    長公主客套地問了幾句龍哥兒的情況,又道:“親家太太今日久等了,是我思慮得不周全。”

    溫氏忙謙恭道:“殿下萬莫如此說,真是折煞臣婦了。柯嬤嬤一早便使了人,服侍得周周到到,況且臣婦聽說長公主親自為蘭兒和胎兒抄經,心中感動萬分。有這樣的好婆婆,真是蘭兒前世修來的福份。”

    說著,放下手中茶盅,溫氏輕笑道:“今個兒一早就收到了府上送來的喜報,臣婦是特意來道賀的。臣婦初理家務,不太懂這些人情往來,備的這些賀儀,若是有失禮之處,還請殿下海涵。”

    嫁出去的女兒就是別人家的人了,聽說女兒懷孕,生出的孩子也是姓的別人家的姓,做父母的也一樣要來恭喜。

    長公主聽了後便笑道:“咱們是親家,哪裡這樣見外呢。”也知規矩是如此,但不論郁府送的禮如何,她都不會去挑剔,當下笑道:“親家太太怕是在我這裡坐不住,我讓紀嬤嬤這就引親家太太去靜思園吧。中午請親家太太無論如何要留個飯,讓蘭兒過來作陪。”

    溫氏又感激了幾句,這才站起身,福了一福,隨著紀嬤嬤出門了。靜思園內,郁心蘭正在偏院裡審著那管婆子,偏院是存放嫁妝的地方,一般的下人不得隨意進來,就不怕漏了口風。聽到千葉來報娘親要來了,郁心蘭忙起身整裳往外走,隨口吩咐道:“先把她押起來,待大爺回來再處置。”

    回到暖閣內,溫氏等人還未到,郁心蘭先進內室更衣梳妝,從妝鏡裡瞧見小茜撅著小嘴,一副氣鼓鼓的樣子,她不由得笑道:“誰惹咱們小茜姑娘生氣了?”

    小茜俏臉一紅,嬌嗔道:“奶奶就愛打趣人,婢子是為奶奶不值呢。”

    郁心蘭挑眉問,“怎麼說?”

    “昨晚咱們院子裡的打賞就發下去了,可您看現在都什麼時辰了,府裡的打賞竟還沒下來,難不成就拿咱們爺的銀子當公中的了?聽說喜報也是因著昨晚侯爺吩咐了周總管,才會報得這麼及時呢。”

    每房裡頭,若是女主子傳了喜訊,一般都是要打賞全府下人的。只不過,庶媳或是姨娘懷孕的賞銀,由各房出,嫡媳懷孕的賞銀,卻是由府裡出,畢竟生的是嫡子嫡女,與庶出的孩子相比,可金貴得多了。當然,各房也可以自掏銀子打賞,那是另一份,府裡照樣要賞,而下人們可以得兩份賞銀。可是今日這賞銀,到現在都沒一點動靜,的確是挺晚的了。郁心蘭一早就被拉著去審管婆子,倒是忘了這檔子事兒,她在心中冷笑了一下,讓紫菱去執事房問一問周總管,二奶奶當初懷孕時,賞銀卯時三刻就發下來了,她這一份到底打算什麼時候發。

    這種事關臉面的事兒,怎麼都要爭一爭的。

    紫菱剛退出寢房,便欣喜地喚了一聲,“二夫人來了?大奶奶在裡面,您請坐,婢子去請。”

    郁心蘭聽到聲兒,忙快步往外走,急得錦兒和蕪兒大聲道:“我的奶奶呀,您悠著點兒。”

    溫氏也在外頭被唬了一跳,忙往裡走,母女兩在門簾處差點撞到一起。溫氏緩了緩心氣,摸著胸口嗔道:“做什麼這麼走這麼快?不知道自己是有身子的人了麼!”接下來就是一通嘮叨。

    紀嬤嬤在一旁看得心驚,卻又礙於親家太太在,不好說道,只得跟在溫氏的話後,不住地說,“就是!”“正是!”

    郁心蘭吐了吐舌頭,這小寶貝在自己的肚子裡,還一點反應也沒有,她常常不自覺地就按以往的習慣活動,知道娘親和紀嬤嬤是關心自己,郁心蘭忙斂容聆聽,滿臉的誠惶誠恐。

    鑒於她的認錯態度良好,溫氏總算住了口,郁心蘭攜著娘親的手坐到炕上,又讓錦兒給紀嬤嬤搬張錦杌。

    人家母女要說貼己話兒,紀嬤嬤哪裡會討這個嫌,當即表示長公主那兒還要聽差,施了禮告辭出去。郁心蘭使了個眼色,蕪兒忙拿出一個大荷包塞入紀嬤嬤的手中,“辛苦嬤嬤跑一趟。”

    紀嬤嬤忙推辭,“剛才親家太太已經賞過了。”堅持不收,蕪兒也只得罷了。

    屋裡頭,溫氏以過來人的身份,小心提點女兒一些注意事項,又讓紫槿帶小丫頭將備好的補品拿上來,滿當當的十來個大錦盒,裡面都是些干海參、海貝、燕窩之類的。

    溫氏道:“一清晨老祖宗就說聽到了喜鵲叫,我們正猜有什麼喜事兒呢,這便收到了侯府的喜報。這些東西都是老祖宗讓我帶來的,好些個還是她老人家的私房呢。”

    郁心蘭令人收好,“還請娘親代女兒謝謝老祖宗,讓老祖宗費心了。”

    瞧見娘親有些欲言又止,郁心蘭便笑道:“紫菱,你請紫槿姑娘去小花廳坐一坐,將廚房送來的糕點拿些請她們嘗一嘗。”

    紫菱知道這是母女兩要說貼己話,忙挽著紫槿的手往外走,“走吧,侯爺的糕點做得可真不錯,因長公主殿下甚愛甜點,皇上特意賜了一名御廚,做出來的糕點,可是外面吃不上的。”

    眾人都退出去後,錦兒守在門口聽吩咐。

    溫氏這才輕聲道:“今個兒一聽說你有喜了,老祖宗和我都挺擔心你的。姑爺那兒……你有什麼打算沒?”

    郁心蘭怔住,唇邊的笑容也凝滯了,“娘親到底想問什麼?”

    “就是通房丫頭。”到底臉皮薄,溫氏自己先暈紅了臉,可為了女兒好,還是繼續說道,“老祖宗和我都很擔心這個,當初為你買陪嫁丫頭的時候,就特意挑了眉目俊俏的,你這陣子仔細觀察了她們沒,有哪個合適放在身邊,能忠心耿耿的?”

    瞧著女兒陡然微變的臉色,溫氏忙伸出手,握住女兒放在炕桌上的小手,溫言勸道:“娘親知道你心中不情願。可有什麼法子,你嫁入了這樣的人家,姑爺就不可能只有你一個的。”

    郁心蘭神色復雜地瞧了娘親一眼,輕聲道:“這事兒不急吧,我可以先問問連城的意思,之前我便提過這事兒,他應允過我,可以不納妾的。”

    溫氏聽了心中一喜,“姑爺應允過你麼?”

    郁心蘭真不知怎麼回答才好,連城當時說的是,若你讓我滿意了,我就不納妾。

    溫氏瞧著女兒眉目間的遲疑,心頭一滯,忙擺出笑容來安慰,“姑爺若是有這個心自然是好的。可就怕侯爺和長公主不願,侯府下一代的人丁太過單薄了……老祖宗特意讓我來囑咐你,自己挑的,總比長輩賜的要好。一來放心,二來,可以只當個通房丫頭,若她日後生了孩子,帶在你名下便是,若她無所出,待你生產完了,坐完月子,還可以打發出去配個小廝。若你自己挑了人,你公爹婆婆想來不會再強行塞人給你們,這樣不是更好?”

    這話裡的深意,郁心蘭也懂。長輩賜的,就不可能是個丫頭了,至少也是個妾室,日後想打發卻不那麼容易。可要自己抬舉個通房丫頭出來……心裡真是堵得慌。

    她素來不喜歡鑽牛角尖,便拋開這個話題,敷衍道:“這事兒我等大爺回來,問問他的意思吧,畢竟也要他看得上眼才成。”

    溫氏一想,也是,年節時瞧見姑爺時,自己都怔了好大一會兒,真沒想到去掉那道疤,姑爺竟是個仙人般的人物,當時就擔心侯府會覺得蘭兒配不上姑父,好在後來姑爺一直表現挺在意蘭兒,自己這才放下心來的。這樣的人物,不是什麼丫頭都看得上的。

    於是便揭過不提,郁心蘭又問起紫玉懷孕的事,提醒娘親道:“父親還有你這個平妻、妾室玉和,您也幫父親准備了一個通房丫頭了,可別再縱著父親收人進來,說起來,父親也是年屆不惑的人了,就是為著他老人家的身子著想,也該收收性兒了。”

    溫氏紅了臉,忍不住替丈夫辯解了幾句,“你父親不是這般沒章程的人,同朝的高官中,就數咱們郁府人口簡單了。”

    那都是王夫人的功勞,郁心蘭心道。

    面上自是不會顯現出來,當女兒的編排父親,總是不對。況且這時代對男人好色的屆定與現代完全不同,只要尊重發妻,沒弄出什麼寵妾滅妻的丑聞,不是來者不拒,後宅裡沒有多得住不下來,就不算好色了。溫氏見女兒沒再提這個,忙又說起木炭的事兒,“後院這邊並沒什麼,我請林管家去前院查了,和哥兒的木炭都是由他的書僮黃柏領的,沒少他一點兒。若真是短了,怕是黃柏的問題,林管家說他會留意。”

    郁心蘭不甚在意地“嗯”了一聲,正要提醒娘親,小心下頭人架空了她,便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喧嘩。

    怎麼這麼沒規矩!

    郁心蘭忍不住蹙眉,揚聲問,“誰在外面?”

    錦兒應了一聲,她便吩咐,“去看看怎麼回事。”

    不一會兒,錦兒打了簾子進來,臉色有些沉,向溫氏和郁心蘭福了福,回話道:“是齊媽媽帶著幾個婆子過來發賞銀,嘴裡還一個勁兒的吆喝,說什麼夫人讓來打賞的,帳面上銀子緊,還是夫人先掏的銀子墊著之類的……一點禮數也不懂。”

    必定是紫菱去問周總管的事兒,被甘夫人知曉了。若是賞銀由前院的帳房支銀子打發下去,那麼她壓著遲遲不發賞銀的事兒就必定會被侯爺知道,甘夫人這臉就丟到爪哇國去了,侯爺還不知道會怎麼責怪她。所以甘夫人這才立即使了齊媽媽發賞銀。

    郁心蘭便坐著沒動,等齊媽媽自己進來請安的時候,再同她理論。

    不多會兒,齊媽媽便在門外輕稟道:“奴才齊家的,奉夫人之命來靜思園發賞銀,來給大奶奶問安。”

    郁心蘭示意錦兒打起簾子。

    齊媽媽快步走了進來,深深一福,笑容滿面地道:“奴才恭賀大奶奶大喜。奴才是奉夫人之命,來靜思園發賞銀,依的是舊例,一等丫頭和管事媽媽二兩銀子,二等丫頭和管事媽媽一兩銀子,三等丫頭和管事媽媽八錢銀子,粗使丫頭和婆子五錢銀子。本是應當早些發,可年節之後,府中的銀子有些不湊手,夫人便拿了自己的體己錢先墊上,如今所有的賞銀都已經發下去了。”

    齊媽媽說完,便瞅向郁心蘭,滿懷希望她能說上幾句感激甘夫人的話,郁心蘭卻只是看向溫氏,喝裡向齊媽媽介紹道:“這是我娘親。”

    齊媽媽忙又給溫氏請安見禮。郁心蘭這才道:“有勞媽媽跑一趟,代我謝謝大娘。”神情帶著幾分恭敬,可語氣卻淡淡的。就這樣?

    齊媽媽不禁大急,若是不能讓大奶奶熄了心中這口氣,只怕會被告到侯爺那裡去,那時夫人可就討不了好了。思及此,齊媽媽又笑成一朵菊花,笑容裡飽含謙恭,“大奶奶切莫這般外道。夫人早就說了,大奶奶有了身子,可是侯府的大喜事,昨晚便跟奴才商量著怎麼打賞,本想多賞些,卻又怕開了這個頭,讓別人看著心中不舒坦。畢竟,西府裡的蓉奶奶、還有三奶奶都是生過孫女的……所以想來想去還是照例,但是靜思園的丫頭們服侍大奶奶有功,夫人了說,晚些再另外打賞些,以夫人自個兒的名義。”

    靜思園上上下下丫鬟婆子有二十幾人,一圈兒打賞下來,也要個十來兩銀子,這許諾自然是甘夫人說的,可卻不讓齊媽媽一次就說出來,想是她若表現得沒一點膈應,只怕這點子賞銀便沒了。

    郁心蘭這才露出一抹真誠的笑容,“那就多謝大娘費心了,一會兒還要麻煩媽媽跑一趟,辛苦了。錦兒,給齊媽媽包一碟子點心吧。”

    齊媽媽這顆心吶,總算是放到肚子裡了,忙笑著謝了賞,施禮退了出去。

    溫氏在一旁也看出了些門道,“可是……甘夫人不大待見你?”

    郁心蘭笑道:“她自己有兒子有媳婦,怎麼會待見我呢?”

    這話兒說得……溫氏愈加擔心,壓低了聲音道:“那你心裡可得有成算才行,若是甘夫人不喜歡你,你可得好好侍奉你婆婆和姑爺,萬莫惹他們生氣。就說你懷孕這事兒吧,長公主定是疼著姑爺的,怎麼也不會讓姑爺忍那麼久。我看啊,錦兒這丫頭長得雖比不上蕪兒幾個,可也是漂漂亮亮的,又是咱們從榮鎮帶過來的……”

    又繞回去了,郁心蘭知道娘親是為了她好,以一個古人的觀點來為她好,可她不喜歡聽!

    郁心蘭便打斷娘親的建議,笑道:“快午時了,咱們去宜靜居用飯吧,別讓婆婆久等。”

    溫氏沒法子,只得住了嘴,跟女兒一同去宜靜居,用過飯後才告辭回府。

    郁心蘭送走娘親便有些郁郁的,歪在短炕上不動,紫菱幫她掖好被角,嘴唇動了動,似乎有話要說。

    郁心蘭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說吧。”

    紫菱壓低聲音道:“小茜這丫頭,只怕開始在窗外偷聽,剛才還跟錦兒陰陽怪氣的說恭喜呢,把錦兒都逗哭了。”

    郁心蘭蹙了眉,難怪剛才一直沒見錦兒,原來是哭了。這個小茜,沒半點子頭腦,心還大得很,比起巧兒來,半點不如,這個丫頭自己是不打算用的,可要怎麼打發出去,卻是個問題,總歸是自己的陪嫁丫頭,若不好容易把火引到自己身上來。

    正要讓紫菱去叫錦兒進來,門外便傳來巧兒的聲音,“婢子見過二奶奶、三奶奶,兩位奶奶是來看我們奶奶的嗎?可不巧,我們奶奶剛睡下了。”

    就聽二奶奶揚起聲音道:“這才剛過飯占,大嫂應當還沒睡著吧,我們是特意來恭賀的。”

    郁心蘭眼睛一瞇,特意來恭賀,為什麼不早來,偏趕在她要午歇的時候來,不就是故意不想讓她休息好麼!

    她正因溫氏的話心裡犯堵,哪有功夫理會這兩人,當下將眼一閉。紫菱明白她的意思,忙躡手躡腳地走出去,抱歉地沖二奶奶和三奶奶笑道:“真是抱歉,我們奶奶已經睡下了,您們都是有經驗的人,這懷孕之初最是渴困,方才婢子還想喚醒奶奶來著,可搖了幾下都搖不醒……您們看,您們是到偏廳裡等一等,還是一會兒再來呢?”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二奶奶和三奶奶自不好再提要求,只得先回去,過了一個多時辰,先差了丫頭問清楚郁心蘭已經起身了,兩位妯娌才聯袂而來。

    郁心蘭在暖閣裡接待兩位弟妹,待二人坐下,差點沒把她給熏死,這兩人怕是把整瓶的香露給倒在身上了吧?她明明告訴過她們,孕初期用香露不好,她們懷的什麼心思,可想而知了。只不過,是擦在身上不好,聞著卻是無礙的。若是這般可以讓她們每日消費一瓶香露,郁心蘭便決定不跟她們一般見識了。

    這一回,二奶奶和三奶奶都極自願地拿出了賀儀和昨日的欠據。三奶奶歉意地道:“實在是手頭沒有這麼多現銀,還請大嫂諒解,待日後銀子湊足了,一定會還的。”

    欠據上,只寫了某某欠銀多少兩,卻沒寫哪日歸還,再加上三奶奶這句話“銀子湊足”,怕是這輩子都不打算還了。

    郁心蘭笑了笑,輕聲道:“二位弟妹記得就好,我也是聽外面的人說道,欠什麼都別欠賭債,欠賭債的人,可是要用兒命來還的。”

    二奶奶和三奶奶立即變了臉色,三奶奶倒是隨即鎮定了,笑嗔道:“偏就大嫂你懂得這麼多。”然後問起了郁心蘭的飲食起居,眼神兒不住地飄向二奶奶,似乎兩人有什麼話要說。

    肯定不是好話!

    郁心蘭笑了笑,拿帕子掩了嘴,神情懨懨的,顯得精神很不好。紫菱棒了一杯黑乎乎的藥汁過來,勸她喝下。

    兩位奶奶見此情景,也不好多留,只得問候幾句,先行回去了。兩人出了靜思園,徑直去了松鶴園。甘老夫人和甘夫人都坐在暖閣裡,聽她二人說起郁心蘭的情況。

    甘老夫人疑惑道:“昨日還好好的,不知有多精神,今日怎麼就病了?

    讓你們打聽的事兒打聽到了沒?”

    二奶奶道:“沒還得及說話。”

    甘夫人一聽,臉上便湧上怒容,呵斥道:“一點子小事都辦不好,待她生個嫡長孫出來,我看你們拿什麼同她爭!”

    兩人被斥得滿面通紅,卻不敢出聲辯駁。

    甘老夫人撫了撫額上的頭巾,慢條斯理地道:“若是一點消息都沒傳出來,也許是被壓下了,也許是她們還沒發覺,總要先准備好萬全之策,才好過了這一關。”抬眸又瞥了兩位外孫媳婦一眼,鄭重地道:“我老婆子可都是為了你們。”

    二奶奶和三奶奶喏喏地應了,心裡卻道:你為的是自己的孫兒,可別說是為了我們。

    甘老夫人又教訓了二人一通,逼著二人想法子將事情辦好,然後才放她二人各自回去。

    二奶奶回到自己的寢房,氣得直摔枕頭,嘴裡罵罵咧咧的,“什麼東西!真當自己是什麼長輩了,外祖母算個蔥!”

    嫵月和彎月忙給主子順背,又是端茶又是遞水的,好一會子,二奶奶才算平息了心中的怒火。嫵月忙問道:“不知老夫人讓奶奶辦什麼事兒,若是不重要,交給婢子們去辦就成了,何必勞動奶奶您的玉體呢。”

    二奶奶笑著白了她一眼,“就你是個機靈的。老太婆要我唆動大嫂幫大爺納妾,哼,你覺得這有可能嗎?”

    嫵月的小臉僵了一僵,“這事兒可真難辦呢。”

    二奶奶立即來了精神,“可不是嗎?若是由母親送人過去,人家肯定不會要,憑什麼要你大娘賜的妾啊?要大嫂自己抬妾上來,換了我是她,我也不肯吶。這事兒我一早就說,只有母親能辦成,在父親的耳邊的吹吹風,讓父親開口去提,大嫂不得不從命,不是一樣可以給她添堵?”

    說著又遲疑了一下,“可是老夫人許的好處卻不錯。”

    嫵月看向二奶奶,二奶奶卻住了口,關於好處的事只字不提。她便懂事的沒問,心裡計較了一下,忽地揚眉一笑,“對了,彎月不是同靜思園的小茜說得來嗎?依婢子看,那個小茜是心思重的,只要幫她出個主意,讓她自己爬上大爺的床,不是一樣也成麼?”

    彎月也笑彎了眉,“可不是麼,就算大奶奶死咬著不給小茜名份,心裡也必定堵得慌,心情不好的話……”後面的話便不用提了。頭三個月最是易滑胎,若是思慮重了,腹中的胎兒保不保得住就成問題了。二奶奶一聽這話兒,立即拍板道:“這事兒你們兩給我上心些,辦成了,奶奶我重重有賞。”

    此時已近掌燈時分,赫雲連城也從軍營回來了,直奔入屋,換了衣裳便將小妻子摟入懷中,一疊聲地問,“娘子今日可好?可有什麼不妥之處?我還是讓吳為住到侯府來吧,這樣你有事兒他來得快些。”郁心蘭耐著性子一一回答了,順口提起了溫氏來的事,自然也提到了通房丫頭。

    “你心裡是怎麼打算的?”郁心蘭一眨不眨地盯著連城。“一切聽娘子的安排。”赫雲連城勾唇一笑,竟有幾分侯爺的邪魅。可郁心蘭此時無心欣賞,心想著怎麼達成自己的願望……自要是要來軟的,於是飛了他一記媚眼,靈秀剔透之中,又帶著少婦獨有的成熟風情。赫雲連城看得喉頭一緊,俯首便吻了下去。

    兩人正吻得如膠似漆,忽聽門外紫菱輕喝道:“小茜,你站在門口做什麼?”

    郁心蘭一驚,掙了掙,赫雲連城不滿地咬了她豐潤的嘴唇一口,痛斥她不專心。也對,這家伙是習武之人,不可能有人站得這麼近了,還不知道,想是故意做給旁人看的。

    直到吻得赫雲連城覺得自己快把持不住了,他才放開她的唇,恨恨地在她的山峰上揉了幾揉,“只會逗我。”

    郁心蘭噗嗤一笑,故意在他大腿上掐了一下,引得赫雲連城嘶嘶地抽涼氣,她卻一旋身從他懷裡掙了出來,趿了鞋便往外走。到門簾處才回頭笑道:“大爺快些,已經擺飯了。”

    用過飯,小夫妻又回到暖閣,丫頭們收拾好桌面,沏上香茗。郁心蘭便讓四個大丫頭都過來,一字兒排開,輕笑道:“大爺,您瞧她們四人中,哪個合您心意?”

    赫雲連城俊眉一挑,眸帶威脅地看向小妻子。郁心蘭卻依舊笑吟吟的,直沖他眨眼睛,附耳輕聲道:“妾身只問這一次哦,要把握機會,不然沒有下一次了。”

    赫雲連城暗暗在她手臂上掐了一把,若不是怕她扭動過大,真想在她腰間的軟肉上掐上一把。

    小夫妻兩自顧自地打情罵俏,四個丫頭都不禁紅了臉。郁心蘭暗暗瞧過去,錦兒和蕪兒垂眸看地,無動於衷,她倆一個是有了意中人,一個是誓不為妾。巧兒卻有些緊張,還不著痕跡地往後挪了挪,郁心蘭也頗為滿意,這丫頭總算是知道怕了,知道什麼是自己不能想的了;而小茜卻站得更直了,眼睛雖然看著地,可精小的下巴卻抬得高高的,飽滿的胸脯還往上挺了挺,生恐大爺發覺不到自己的美。

    郁心蘭眸光一暗,這個丫頭,真的是留不得了。

    赫雲連城的目光也在四人臉上轉了一圈,再看向小妻子,眼中便多了幾分戲謔,沖她挑了挑眉,我就是不回答,看你怎麼收場。郁心蘭又好氣又好笑,白了他一眼,嬌聲道:“若是大爺您暫時沒看上,不如今日先好生休息休息,改日再說吧。”揮手讓四婢退下。待清了場後,她立即一個餓虎撲食,朝赫雲連城撲過去。赫雲連城駭得忙雙手接住她,用巧勁卸了她的沖力,輕柔地將她抱在懷裡,嗔怪道:“明明是你自己說起來的,怎麼還怪上我了。”

    郁心蘭氣得咬了他的鼻子一口,“都看不上的話,直接給句話不就得了?”

    赫雲連城嘿嘿一笑,跟明子期一樣純真裡透著幾分邪惡,“娘子的人,我怎麼敢說看不上呢!”

    這話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是關心則亂,郁心蘭心中不免有幾分緊張,揪著他的衣襟問,“是嗎?那你看上誰了?”

    赫雲連城見她真的緊張了,怕影響到腹中胎兒,也就不再逗她,老實回答道:“誰也沒看中,她們加起來都不及娘子的一根腳趾頭。”

    “哼,滿嘴甜言蜜語。”郁心蘭哼了一聲,心裡卻是喜滋滋的。隨即又耷拉下小腦袋,“可是……按慣例,我是不是應該賢惠地為你准備通房丫頭?若是我不准備,母親那邊也會催問的吧?”

    赫雲連城先摸了摸下巴,做思索狀,而後才道:“其實,憋久了,對身體是不好,不知娘子有沒有什麼解決方法?”

    郁心蘭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給哈著,“你想了半天就想出這麼個東西?”

    赫雲連城絲毫不覺得自己這要求提得有什麼錯,忽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畫冊,塞到郁心蘭手中,“你仔細學一學。”

    說罷自己先臉紅了,松開小妻子,忙跟鞋下炕,連披衣邊道:“我去書房看書。”

    郁心蘭被他這一串的動作弄得莫名其妙,低頭一看手中的小畫冊,差點沒笑岔氣,原來是本房中術。這家伙!怎麼拿本這書我看?

    郁心蘭好奇地翻了幾頁,發覺有幾頁上有標注,都是女子如何用手和嘴幫助男子解決的……囧了,原來是要她學這個。

    郁心蘭的臉也紅了,不敢等他回房了,忙忙地梳洗睡了,而赫雲連城也是捱到快子時,才溜達回房間,鑽進被子裡,抱著小妻子睡了。第二天休沐,赫雲連城陪著小妻子睡到自然醒,用過早飯,兩人獨處時,他便先表態道:“也有世家子弟終身只娶一妻的。”

    郁心蘭聽了,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心生感激,喃喃地道:“可那都是鳳毛麟角。”

    赫雲連城淡淡地道:“我本就是人中龍鳳。”噗!一口茶水就這麼噴了滿桌,郁心蘭被嗆得直咳嗽,赫雲連城唬得忙幫她順背,還大聲喚賀塵去請吳為過來看診。

    “別,別笑死人了。”郁心蘭好不容易止了笑,拍了連城一巴掌,“你什麼時候這麼自戀了。”

    說著眼睛亮晶晶的瞧著他,半晌不語,忽地在他唇上一吻,用細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道  “謝謝。”

    赫雲連城的眸光瞬間亮過天空的冬陽,這還是小妻子第一主動吻他呢。

    他右手虛拳放在嘴邊清了清嗓子,很鎮定地道:“真要謝我,就把昨日給你的冊子,好生學好。”話未說完,自己的臉就先紅了。郁心蘭啐了他一口,不過到底是現代人,這方便倒是放得開得多,在他的注視下,羞答答地點了頭。

    赫雲連城見小妻子羞成這樣,還點了頭,心中歡喜,又是憐惜,忙將她抱在懷裡,好生親暱。

    兩人正粘成一團,紫菱忽地掀了簾子進來,神色間十分慌張,“奶奶,不好了,管婆子死了。”

    郁心蘭和赫雲連城都怔住了,“什麼!”

    紫菱咽了口口水,細細再稟一遍,“管婆子死了,身上沒有傷口,昨晚派了三人在房外看守,三個婆子都說沒人進去過,也沒聽到裡面有什麼聲音。房門也是鎖上的,只有送吃食時才會打開。”

    郁心蘭便想下炕,赫雲連城伸手壓住她的肩,“我去,你休息。”也好,他的經驗豐富得多。

    一盞茶後,赫雲連城回來了,告訴郁心蘭,“沒有內外傷。我已經讓賀塵去請吳為了,讓他看一看再確定死因。”

    沒了這個管婆子,便不好指認甘老夫人了,都怪她,昨晚小心眼地想著通房丫頭的事,將這大事給拋到一邊了。

    赫雲連城安撫她道:“不急,你懷孕了,給我下藥的人,肯定會找運來的穢氣,我已經讓黃奇盯牢他,必定會有人露出馬腳的。”

    不多時,吳為過來了,給管婆子診視一番,淡淡地道:“心悸而亡,應是自幼便有這種毛病,或者,服用過讓心動加速的藥物,她年紀這麼大,必定受不住。”

    郁心蘭立即想到,“飯食。”

    紫菱搖了搖頭,“下人們的飯菜都是大碗裝的,昨天是千荷和千葉幫管婆子盛了飯菜送過去的,若是在飯裡下了什麼藥,應該滿院子的人都會吃下。”

    吳為無可不無可的道:“真服了這種藥,發作過後就查不出了。若是飯菜是一起盛過來的,旁人無事,那就是她天生有心房病。”

    郁心蘭不由得蹙眉,有心髒病不奇怪,怪的是發作得這麼巧,正要押她去長公主那兒時,偏偏死了。

    可沒有證據說明她是被人謀殺的,郁心蘭只得讓人通知管婆子的家人來收瞼,打發紫菱給了十兩銀子的安葬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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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3 10:44 AM

第一百零五章

    長公主從小佛堂抄寫完經文回來,柯嬤嬤便上前來耳語一番,長公主絕美的玉容陡然變色,厲聲問,“竟有這等事!”

    柯嬤嬤用力點頭,“老奴剛剛才從靜思園回來。”

    長公主立即吩咐,“去請大爺和大奶奶過來。”

    柯嬤嬤福了福,正要退下,門外便傳來丫頭的唱名聲,“稟殿下,大爺、大奶奶求見。”

    “快,快請。”

    長公主的話音剛落,紀嬤嬤便快步走至門邊挑起了厚重的簾子,赫雲連城攜著郁心蘭的手走了進來。作

    小夫妻給母親請了安,長公主拉著郁心蘭在炕上坐下,丫頭們奉上熱騰騰的新茶,在紀嬤嬤的示意下,垂手退出了暖閣。赫雲連城將管婆子的事回稟給母親,只稱是自己想今早再來向母親稟報,未知管婆子卻在昨晚死了。

    證人都已經死了,長公主再著急也沒用了,只得恨聲道:“日後你們得加倍小心些,蘭兒現在有了身子,與平常不同了,哪怕一點兒小驚嚇,都有可能滑胎,萬萬大意不得。這事兒雖說沒有憑證,可府中夜夜有親衛巡邏,竟也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做下這等事,也當跟你們父親說一說。”

    說到最後,長公主的語氣,竟是以往沒有過的凌厲,完全認為管婆子是被人害死的,幕後之人就是甘老夫人和甘夫人,而她們最想害死的,就是蘭兒肚子裡的孩子。

    正巧今日朝廷休沐,侯爺在府中,長公主決定親自去見侯爺,好好與他談一談。

    赫雲連城想到自己還在母親這裡瞞下了香丸之事,忙攔著母親道:“還是由孩兒去吧,讓蘭兒陪母親說說話兒。”

    郁心蘭也勸道:“畢竟是夫君親自去驗的管婆子的屍身,夫君說得清楚一些,就讓夫君去吧。”

    其實,孩子們說這麼多,無非就是因無憑無據,怕侯爺不相信,反而怪我不能容人吧?

    長公主輕歎一聲,笑容裡又是窩心又是傷感,窩心的是,孩子們都這般體貼著她,傷感的是,她這個當娘的人,卻無法照拂孩子們,令他們被人謀害。

    赫雲連城和郁心蘭又勸了幾句,長公主才道,“就依你們。若是你父親不信,我就親自找他說去。”

    為母則強,她素日裡的性子是綿軟了些,但那也是因為,對那人,她也有著一份愧疚,何況,之前那人沒觸到她的底線。

    “父親明辨是非,必定會信的。”

    赫雲連城說完,便告辭了出來,徑直去了前院,父親的書房。

    侯爺果然在書房中與幾位幕僚商談政事,見長子來了,便招手讓他坐下聽一聽。他們談的是梁王躲到哪裡去了,前方的錢勁將軍,帶兵搜遍了梁州,都沒發現梁王的身影,梁王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赫雲連城便建議道:“不若父親將黑雲騎派出一半,前往梁州尋找梁王。”

    便有一位姓葛的幕僚道:“自上回皇上在秋山受驚之後,便調了侯爺的黑雲騎隨身保衛,要等擒獲了梁王之後,才會交還侯爺。畢竟再過十來日,大慶國的使團便要到了,皇上必定會大賜恩宴,還要搭台唱戲,出入皇宮的人數眾多,極容易混入刺客。”

    侯爺了點了點頭,“皇上的安危最重要,捉拿梁王倒在其次。況且城外被大軍圍困了兩月有余,地形都已經被排查過,梁王不可能藏身於山林之中。他自幼錦衣玉食,吃不了什麼苦,我們都猜測他應當是易了妝,躲在梁州城的某處宅子內,多等些時日再去捉拿也不遲。”赫雲連城連聲應“是”,暮僚們見大公子似乎有事要同侯爺商議,便先行退下,小廝和侍衛刨只趣地退出書房。

    赫雲連城這才抬眸看了父親一眼,關心地問,“聽蘭兒說,父親前晚被針扎了?可有什麼傷沒?”

    侯爺“唔”了一聲,自信且傲然地道:“一根針還傷不到我。”

    這倒是實話,前晚發覺有異,自是慢慢坐下,那針尖不過才刺破外裳,就被他察覺了,根本就沒沾到皮膚。

    赫雲連城垂下眼簾,淡淡地問:“不知那根針是如何插在軟墊上的。”

    這問題問到了點子上,侯爺面露微笑,“原來你是懷疑這個。”而後又道:“針尖朝上插的。”

    赫雲連城迅速抬頭,父子倆對視一眼,別的多余的話就不必說了。

    若真是婢子修補被繡花紋後隨手插上的,就應當是針尖朝下,再不差,也應是平行地別在軟墊上,而針尖朝上,就可以斷定為故意為之的了。赫雲連城終於可以不用拐彎抹角,直接問道:“父親可查了針上喂了什麼藥沒?”

    侯爺搖了搖頭,“讓軍中大夫查了,沒有什麼藥。”

    昨日到了軍營,定遠侯便將針交給了軍中的隨行大夫,讓其仔細驗出針尖上喂了什麼東西。可繡花針實在太小,即使喂了藥,份量也極少,想做大量的實驗是不可能的,只能用最直接的方法,用這針扎一下小動物,看小動物的狀況來判定。

    軍中有軍犬,大夫扎了軍犬後,定遠侯便使了自己的隨身侍衛緊盯著,可一整天下來,都沒發現這犬有何不妥之處,照樣啃骨頭、睡大覺,見到生人吠兩聲。這也是定遠侯最想不通的地方,難道岳母大人只是想讓蘭兒難受一下?

    赫雲連城聽了父親的話後,總覺得不對,甘老夫人既然提早知道了蘭兒懷孕,又特意安排了這一著,怎麼可能不在針上喂藥?他思慮良久,也沒得出個明確的結論來,便只有向父親說起了管婆子之事。“原是不該拿這種小事來煩父親,孩兒也不想僅聽一個婆子的片面之詞,便與老夫人生了離心,故而打算今日押那管婆子,去松鶴園與甘老夫人對質,昨日特意將其看押在偏院的庫房內,沒曾想,今日一早,就發覺那管婆子暴斃了。孩兒請來了醫仙的得意弟子吳為公子來為管婆子驗屍,吳公子說,看上去象暴斃,卻也不排除被人灌下了使心動過速的藥物,讓這婆子氣急而亡。”

    頓了頓,赫雲連城又道:“無論是怎麼樣死的,孩兒都覺得太過湊巧了些。”

    侯爺聽完後,目光灼灼地看向長子,心中大感欣慰,連城竟這般沉穩鎮定了。

    人人都會偏愛長子幾分,這個時代嫡庶有別、長幼有序,自小侯爺便對赫雲連城寄予了渾厚的希望,精力指導他的武藝和兵法,培養他成為能運籌帷幄、決勝千裡的將領。只可惜,七年前的秋山之變,讓皇上對赫雲連城生了疑心,定遠侯便是再相信自己的兒子,也不無法改變皇上的心意。還不得不對長子不聞不問,免得皇上將穢氣撒到全府上下幾百口人的頭上。只是定遠侯真沒想到,幾年的沉寂,不但沒讓長子消沉,反而令他更加成熟了,少年時的意氣風發和睥睨自傲,都被沉穩內斂所取代。就象剛才那一番話,明明沒有半點有用的證據,卻字字句句都指向了甘老夫人,而且合情合理,就算之前沒有過香丸和針扎這兩件事,也會令人不由自主地贊同他的觀點,不由自主地疑惑。

    定遠侯想了想,便喚了小僮進來,披上貉皮大氅後,沖赫雲連城道:“隨我來。”

    赫雲連城跟在父親身後,進了二門,直接去了宜安居。宜安居的暖閣裡,甘夫人正同兒子兒媳們說笑,忽地聽外頭丫頭道:“給侯爺請安、給大爺請安。”

    心中有鬼的人,不免多疑。甘夫人立即想到,侯爺往常這個時候,應當在書房與幕僚們商議朝政,怎麼會回內宅裡來?

    想是想著,甘夫人還是立即下了炕,帶著兒子媳婦們迎出去,接了侯爺進來。

    定遠侯安坐在炕頭,手中無意識地把玩青花瓷的茶杯蓋,杯中的熱氣,便隨著他手指的轉動,而有一陣沒一陣地裊裊升起。甘夫人的心,也如同這白蒙蒙的熱氣一般,飄蕩個不停,沒個安歇處。待兒子媳婦們都問過了安,幾個兒子也匯報了一下最近的工作成績後,定遠侯這才將眼抬起來,掃視一圈,最後落在炕桌另一頭的甘夫人身上,淡然道:“岳母大人也來了近兩個月了,銘哥兒怕是要想祖母了,夫人這便安排一下,讓岳母大人回甘府,讓銘哥兒也好盡盡孝心。”

    銘哥兒即是甘夫人的外甥,甘將軍唯一的兒子。這話說得圓滿,可話裡的意思,就是不再讓甘老夫人住在侯府了。

    甘夫人頓時覺得血往頭上湧,沖得頭腦暈暈乎乎的,一口氣憋在胸口,快要炸開似的。她想也不想地道:“不行!侯爺當初是怎麼答應我的?銘哥兒媳婦根本不會照顧人,您答應過讓母親在侯府養老的。她怎麼說也是您的岳母,我哥哥都……您為何不能盡孝心!”

    提到了甘將軍,侯爺不免遲疑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一個彈指而已,隨後仍是堅持道:“若是甘家無後人了,我這個當女婿的,自然是要盡孝的,可甘家還有銘哥兒,他是個男人,應當承擔起贍養祖母的責任。我們可以多送些補品過去,卻不能攔了銘哥兒盡孝。”

    甘夫人氣惱得幾乎失去理智,她倒不是非要母親住在侯府不可,兄長亡故也有十幾年了,母親也癱了幾年了,她若想接母親過府來住,早就可以提這個要求。年底前將母親接過來,實在是因為立世子這事兒已經到了關鍵時刻,可侯爺一直不表態,兩個兒子又處在閒職上,無甚建樹,反倒是老大,一會子破了軍糧案,一會子護駕有功,連連升職,讓她心裡十分慌張,這才特意請了母親過來,母女兩想聯手對付長公主那房人。甘老夫人也是願意的,畢竟畢竟甘府如今只有甘銘這一根獨苗了,可惜又才能平平,若是二爺和三爺繼承侯位,看在甘夫人的面子上,也會對甘府多加照拂。其實甘老夫人回了甘府,一樣也可以幫她出主意,只是她咽不下這口氣,老大跟侯爺一塊兒進來的,指不定就是老大在侯爺面前說了母親什麼壞話,才使得侯爺改了主意。

    她再三強調,“不行!我不同意!”說著又轉面兒子媳婦,尋求同盟,“你們倒是幫你們外祖母說幾句話呀。”

    二爺和三爺哪裡敢與父親對著干,尷尬地瞥了母親一眼,咳了幾聲,就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二奶奶和三奶奶就更不必提了,那甘老夫人進府的第二日就給她們倆各塞了兩個妾室進來,她們巴不得甘老夫人早些滾蛋。侯爺直盯著甘夫人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不如夫人先去問一問岳母大人的意思,或許岳母大人願意呢?你去轉告一下岳母,那天的針,沒扎到我,讓她不必掛心。”

    此言一出,甘夫人的眼中便閃過一絲慌亂,被定遠侯瞧個一清二楚,原本就想著岳母怎麼會放根沒用的針在軟墊上,原來並不是沒用,只是軍醫沒驗出來而已。

    定遠侯心中頓時痛了起來,這是他敬愛的妻子啊,卻原來背著他,竟作出這等事情,居然想謀害赫雲家的後嗣,難道就因為老大不是她生的,老大家的生出來的孩子,就不是赫雲家的孩子了麼!

    定遠侯再也不想多大宜安居多留一刻,話也不說一句,站起身便往外走,臨走還喚上老大,“靖兒,陪為父去看看你母親。”赫雲連城答應了一聲,站起來向甘夫人施了一禮,便隨著父親走了出去。

    赫雲策和赫雲傑都非常關注此事,待父親走遠,立即追問母親,“母親,這是怎麼回事?外祖母做了什麼事惹父親生氣了?”

    甘夫人氣惱道:“外祖母還不都是為了你們!若不是你們一個兩個的沒有用,連個嫡長孫也生不出來,你們外祖母何須如此!”

    待二爺三爺弄明白事情的原委,也氣得臉紅肚子粗的,“哪個要外祖母多事!母親你明知實情,也不阻攔阻攔,大嫂還不一定是生姐兒還是哥兒,你們就這般急頭白臉的,惹父親發怒。若是父親以為我們哥倆也參與其中,我們可真是渾身上下張上一百張嘴,也說不清、辯不明了!母親你最好一會兒去給父親道個歉,萬萬要記得說明兒子可是完全不知情的。”

    “你們……”甘夫人驚怒交加地瞪著兩個兒子,“你們居然還怪起我來了。”

    赫雲傑的脾氣相對柔和一點,緩了語氣向甘夫人道:“若只是生個兒子就能得這爵位,那母親這般作為,倒還真是為了兒子們。可您也明白,這根本不是有沒有子嗣就能決定的。咱們要想的,是如何抓到大哥的把柄,讓御史彈劾他,而不是這些後宅裡的小事。只有失了皇上的庇護,他才無法承爵。”

    赫雲策附和道:“正是。”

    語氣雖是柔和,可話裡的意思讓甘夫人更受不了,和著她忙前忙後的折騰,失了侯爺的信任,兒子們卻還覺得她眼界狹小了,沒放在大事上頭,給他們添了堵!

    “我怎麼生了你們倆這麼不孝的東西!給我滾!全都給我滾出去!”

    甘夫人氣得口不擇言,赫雲策和赫雲傑也覺得母親不可理喻,明明錯了還不知悔改,當即隨便施了一禮,便攜妻子離去,母子三人第一次失了和。赫雲策和赫雲傑兀自氣惱,可二奶奶和三奶奶卻很高興,若甘老夫人被趕回甘府了,她老人家賜下來的兩個妾室,也就可以任她倆拿捏了。沒辦法,女人的眼界只有這麼高,外面的世界她們不能參與,朝堂的大事她們無法決定,只有整治小妾打發時間。

    相對於宜安居的冷清,宜靜居卻著實熱鬧了好些日子,侯爺天天下了朝便去宜靜居,弄得甘夫人越來越緊張,她原以為她堅持一陣子,侯爺最終還是會心軟的,怎麼說,兄長也是為侯爺而死的,就算母親曾想做些什麼,可老大家的不是沒事兒嗎?難道救命的恩情,也抵不得這點子事嗎?

    可侯爺左等不來右等不來,最後聽說長公主的小日子到了,可長公主卻作主,安排了幾位小妾輪流服侍侯爺。甘夫人再也坐不住,不得不去了一趟松鶴園。

    進了大廳,居然瞧見母親端坐在暖閣的炕上,正廳裡擺著十幾個箱籠,顯然是已經將衣物都收拾好了。甘夫人不由得羞愧難當,“都是女兒沒用,竟讓母親這般沒臉……”

    甘老夫人渾不在意地笑了笑,“男人們的眼界與女人不同,你也切莫以為侯爺就是對了死了心了,只要你去服個軟,好好哄一哄,自小得來的情份,不是那麼容易被人取代的。你日後切莫再意氣用事,甘家能否光大,還系在你的身上。”

    甘氏母女在松鶴園依依惜別,郁心蘭卻在靜思園磨著赫雲連城,“你去給父親說說好話,讓甘老夫人留下來吧。明明知道這回的事兒有她的份,怎麼能讓她這麼輕松地就逃脫了呢?若是她回了甘府,咱們想查什麼都不方便了,可若是她還留在侯府,必定不會安生,肯定還會想什麼法子來折騰,咱們小心一點,必定能有一日來個人贓並獲。”

    郁心蘭到嘴邊沒說的一句話是,到那時再打發了甘老夫人回甘府,她日後就再也不敢上侯府來折騰了,而甘夫人也必定會失了侯爺的心,對長公主婆婆來說,可是大大的有利。

    赫雲連城想了想,覺得小妻子的話也頗有道理,總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還不如守株待兔,靜等甘老夫人再次出招。

    於是他便去前院書房尋父親說情。

    到了掌燈之前,甘夫人身邊的齊媽媽親自到靜思園來回話,“侯爺說今晚在宜安居擺飯,請大爺和大奶奶都過去。”

    郁心蘭應了一聲,忙更衣梳妝,與赫雲連城攜手,慢慢往宜安居而去。

    今日甘夫人見到赫雲連城和郁心蘭,格外的熱情,竟不顧身份,親自起身迎了上來,握住郁心蘭的手道:“你這孩子,怎麼也不叫輛馬車,這般走過來,若是滑倒了可怎麼好,雖說現今雪化了,可晚間地上仍是積了許多薄冰,不可大意啊。”

    郁心蘭忙柔順地笑道:“多謝大娘惦記著,有夫君在一旁扶著,不會滑倒的,日後蘭兒若是一個人出門,必定會叫車馬的。”

    侯爺和長公主早已坐在上首,聽到她這般說,長公主便嗔怪道:“說什麼日後出門,你如今有了身子,可得少出門。”

    郁心蘭柔順地應承了,給父親母親請了安,赫雲連城攜著她的手坐到長公主身側。

    二奶奶不禁羨慕道:“大哥大嫂真是恩愛。”她這話可是發自內心的,二爺喜歡端著正派官員的架子,從來不會在人前對妻妾們和顏悅色。

    郁心蘭輕輕地一笑,指著三奶奶道:“那二弟妹你怎麼羨慕得完呀?三爺也是個體貼人,對三弟妹可不知有多好。”

    三爺的確在人前對妻子溫柔體貼至極,好不好,可就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三奶奶輕柔一笑,“大嫂莫不是想說,大哥是因為您有了身子,才對您體貼入微的,平時並不是?”

    一說話就下套子,她若回答是,難免讓人以為連城英雄氣短,只知兒女情長;若回答不是,好象對連城這個夫君有何不滿似的,當著父親母親的面,說丈夫的不是,這樣的媳婦,怕是沒人喜歡吧。

    郁心蘭沒好氣地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面上卻是優雅的淡笑,“瞧弟妹說的,男人們在外為朝廷賣命,為的還不是這個家?若我沒有身子,自是應當由我來照料夫君,怎麼敢讓夫君來照料我呢?”

    這話博得了侯爺和長公主、甘夫人一記贊賞的目光,夫妻三人難得同心同意一次,卻是為了郁心蘭的幾句話。

    三奶奶面色一僵,沒想到大嫂竟會暗指她不賢惠,恨得咬牙切齒,卻也只能隨著笑笑,怎麼答似乎都不對了。好在三爺還頗有幾分眼色,知道妻子若是在父母面前討不了好,他也沒臉面,忙輕聲道:“茹兒平日裡照顧我,也照顧得十分周到,不過還是要多跟母親學學。”

    一句話將妻子挽救了,還順帶贊美了甘夫人。郁心蘭不由得多看了三爺一眼,以前一直覺得這個大男孩有些好色,心裡不大看得起他,如今才知自己還是心存偏見了,男人,並不是好色就一定無能的。赫雲傑發覺大嫂看過來,忙擺出一抹瀟灑俊逸的微笑,完美展示自己的外貌優點。

    飯後,侯爺便宣布,因甘老夫人年邁,身體又不好,因而要多在侯府住一陣子。因之前赫雲連城已經跟長公主打了底,長公主並沒表示出厭惡或是抗拒的模樣,讓甘夫人狂松了一口氣。她還真怕長公主在這節骨眼上多事,人家到底有身份在那兒,真要發了話,侯爺也得讓三分的。

    甘老夫人便這麼留了下來,而且變得十分老實,整日裡只是叫二奶奶和三奶奶去打打馬吊、葉子牌,偶爾到靜思園來坐一坐,從不曾空手來,和藹得仿佛就是郁心蘭的親奶奶。可郁心蘭並沒少了戒心,在侯爺的關注下,侯府派了一位家生媳婦子和幾名粗使婆子去松鶴園服侍甘老夫人,甘老夫人也平心靜氣地受了。

    日子一晃就到了月底,大慶國的使團到了,赫雲連城和赫雲策因參與接待使團的事宜,變得異常忙碌起來。

    長公主怕郁心蘭悶,又怕她走來走去的動了胎氣,每天都會親自到靜思園去看望媳婦兒。郁心蘭知道四爺的婚期將近,便問長公主有什麼可以幫忙的沒。

    長公主笑道:“我的兒,你好好為靖兒生個大胖小子,就是幫了最大的忙了。”

    郁心蘭小臉一紅,心道:我也想生兒子,可以鞏固地位嘛,可也得要是兒子才行吶。

    正說著,齊媽媽又來到靜思園,臉上有幾分焦急之色,進了暖閣,撲通一聲給長公主跪下,泣聲道:“求殿下移駕宜安居一趟,幫幫我們夫人吧。”

    長公主擰眉問,“什麼事,你好好說。”

    齊媽媽沉了沉心神,仔細回話,“年前侯爺不是提出分家嗎?當時大老爺是答應了的,侯爺還承諾了分給大老爺四成家產,可大老爺挑剔了無數次,不是說這個田莊是沙土,就是說那個園子不賺錢,弄得這事兒一直沒定下來。這不,剛才程夫人又來吵了,說是大老爺畢竟是兄長,又是嫡出的,沒得兄長的家產比弟弟少的道理,若不分給他們六成的家產,這個家就不分了,而且府裡還得提高他們那邊的月例。老奴出來這會子,程夫人正吵著要砸東西呢。”

    郁心蘭暗暗砸了砸舌,過年吃團圓飯的時候,還看著大老爺和程夫人挺和氣的樣子,沒想到才過了兩個月,這就鬧開了。長公主是深知程夫人的脾氣的,那個女人哪裡有半點大家閏秀的風范,吵起架來跟街市上的潑婦一個樣兒,甘夫人縱然悍些,卻也比不得程夫人沒皮沒臉。況且這怎麼說都是侯府的家事,可不能鬧得太大了,讓京裡的宗親貴族們看笑話。

    當下,長公主便吩咐擺駕,又叮囑郁心蘭好好在園子裡呆著,什麼也別理會。郁心蘭乖巧地應了,回頭卻使了千荷去打聽打聽。沒多大會子,千荷便回來了,繪聲繪色地形容了一番程夫人的潑悍樣兒,將自己打聽到的消息說與奶奶聽,“西府那邊的大爺和二爺不是外放了嗎?聽說是在靠近梁州城的地段上任職,這回攻破梁州城,兩位爺也立了功,前方錢將軍請功的折子到了,聖上准了兵部的折子,擢升兩爺的官職,還是留京的。所以西府那邊覺得自個兒有了底氣,想多分些家產。”

    “可婢子聽程夫人手下丫頭那話兒的意思,大老爺和程夫人現在壓根兒就不想分家,指望著攀著侯府的大樹大手大腳花錢呢。奶奶您想吶,那邊的大爺、二爺回了京,人事都不熟,上下打點,得多少銀錢出手?若是剛分的家產就要變賣,還不如不分,直接伸手到侯爺的衣袋裡掏呢。那程夫人扯著嗓門兒大吼,說是二爺和三爺活動官職時,花了公中許多銀子,憑什麼他們榮爺和璉爺卻要花自己的銀子。”

    郁心蘭也覺得是這麼個理,大老爺的兩個兒子,赫雲榮和赫雲璉,放了三年外任,如今回了京,若想在官場混得好,必須上下打點的,這錢花出去,可就不是個數了。

    難怪獅子大張口,要六成的家產,卻不想想,大老爺又沒繼承爵位,憑什麼分大頭。

    宜安居那邊一直鬧到掌燈時分,聽說最後是侯爺松了口,答應待榮爺和璉爺在京中的根基穩了後,再談分家之事,上下打點的費用,從公中支取就是,程夫人這才滿意離去。

    郁心蘭不禁搖頭,因想著要分家了,西府那邊這幾個月的薪晌都沒交到公中,自己在府中開了灶火,可如今又成了一家人,吃穿用度都放在一起,以後的日子,可有得煩了。

    果然,她的預感成真了。第二天,程夫人便上靜思園來看她,笑吟吟地道:“哎呀,大侄媳婦,你懷了身子,我這是昨個兒才知道,可憐見的,自打准備分府,甘夫人竟連賞銀都不往我們那邊發了。若不然,我早就知道了,也早就會來恭賀一聲了。”

    說著,大大方方地在炕頭坐下,很有主人氣派地吩咐錦兒,“將你們這裡最好的茶葉給我沏一壺來,次一點我可不要,傳出去以為大侄媳婦多不待見我這個伯母呢。你說是不是,大侄媳婦?”

    郁心蘭柔順地笑,“自然,大伯母難得來靜思園一回,蘭兒自是應當好生伺候才是。”

    程夫人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如今不要你伺候我了,你有了身子,待日後再說罷。”作勢擺了擺手,很大方地免了郁心蘭親自為她奉茶。郁心蘭也不過就是裝個樣子,順勢扶著紫菱的手,在炕桌另一頭坐下。錦兒奉上了雨前龍井,還有宮裡賜的果子點心。

    程夫人眼睛一亮,“這是玫瑰玉容糕吧?”

    程夫人倒還有幾分眼力,知道這是皇後最愛的糕點,材料難尋,極難制成,宮裡除了太後和皇後,其他的妃子都嘗不到。所以當下也不客氣,左右開弓,一手取了一塊,放嘴裡塞。

    郁心蘭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也叫大家閨秀?聽說程夫人的父親,以前可是太子太傅,正一品的高官,當年是看中大老爺是嫡長子,極有可能繼承侯位,才將女兒許給大老爺的。可瞧她這副吃相,哪裡有半點氣質!

    程夫人一人將小碟子裡的四塊糕都吃完了,這才滿意地品了口茶,揮手讓丫頭們都退出去,擺出非常親切的笑容道:“大侄媳婦,我是特意來告訴你一個秘密的,關於策兒和傑兒的。”

    郁心蘭眉毛一挑,眼中滿是惶恐,“大伯母,若是秘密,還是不要告訴蘭兒吧,這事若是與二爺三爺有關,還是直接去告訴他們的為好。”實在不想跟程夫人扯上什麼關系。

    程夫人打定了主意,哪容郁心蘭拒絕,當即便嗔怪道:“你還不相信大伯母麼?大伯母是看你是個心善的,沒二侄媳婦那般傲氣,又沒三侄媳婦那般假惺惺,特意來告訴你。你不聽也得聽,聽了,對你只有好處。”

    說著,便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當初二侄媳婦生的懷哥兒,可是被三侄媳婦的娘家人害死的,那天花病,是他們想法子讓懷哥兒染上的。我手頭有證據,你若有膽子去告訴侯爺,我就交給你,保證你能討個好,而且啊,還除了一個承爵的心腹之患。”

    郁心蘭聽得心中一動,當初她讓佟孝去查問過京城出天花的情況,就是懷疑懷哥兒的天花出得古怪。有些事情的確是仿佛指向了三奶奶,可卻沒有證據。只是……“大伯母若是有證據,可以直接去告訴父親呀,父親必定會感激您的。或者告訴二爺和二弟妹也成。”

    程夫人臉色變了變,心裡暗罵,這個沒出息的,這種好事還往外推。可郁心蘭卻知道程夫人打的什麼算盤,這事兒過去已經有一年多了,此時再翻出來,一是懷哥兒已經不可能再復活,二是這種丑聞不能讓旁人知曉,自己去告了狀,只怕侯爺和二爺兩口子對自己都生出膈應,三是程夫人說是三奶奶的娘家人干的,三奶奶的娘家人流放的流放,削職的削職,還能怎麼樣?沒得讓三奶奶還恨上了她。

    程夫人此時提出給證據,定沒打好主意,這擺明了是想攪得侯府不得安生。侯府不安生了,對他們西府有什麼好處?

    郁心蘭不接這話兒,一個勁往外推,程夫人被她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拂袖而去。

    郁心蘭的眸光暗了暗,使了千荷多找侯府裡的老婆子,打聽一下大老爺和侯爺小時的事情。

    下午時,千荷從西府打聽到一個消息,說是這回榮爺立的功不小,皇上還曾詔見了大老爺,大大地贊賞了一番。

    郁心蘭心裡一動,忙問紫菱,“你可知這侯爵之位,有哪些人可以繼承?”

    紫菱想了想道“按照律法來說,只要是赫雲家的直系子弟,都有資格。”

    這麼說,大老爺家的兩個兒子也有一定的繼承權了。榮爺又得了皇上賞識,難怪大老爺他們不肯分府了,要死拽著這“直系親屬”四個字,好分一杯羹。皇上到底是什麼意思,好象總想把事情往混亂裡拽似的。

    她想了想,分析不出個結果,索性雕著香木珠子,等赫雲連城回來再問。

    可今天赫雲連城直到子時才回來,郁心蘭早就睡下了,朦朧間覺得被子裡鑽進個人來,將她溫柔地抱在懷中,於是迷迷糊糊地問,“怎麼回得這麼晚?”

    赫雲連城“嗯”了一聲,說了幾句話,郁心蘭當時沒聽清,迷糊著呢。第二日清早起來,才真正意識到,不禁瞪大了眼睛看向連城,“你是說,運來死了?”

    赫雲連城點了點頭,“是,昨晚我帶兵巡街,讓運來去給我買份德意樓的鹵豬手帶給你吃,哪知他中途想去茅廁,然後就竄出一名殺手,將他殺了。”說著,他的眸光暗了暗,“對方亦是高手,黃奇阻攔不及,後來也沒追上。……殺手帶了煙霧彈。”

    郁心蘭怔了怔,“殺了?就算對方知道我們在懷疑運來,也沒必要殺啊。”

    赫雲連城道:“應當是怕我們審問。其實,父親屬下專司審訊的人已經暗中查問過他了,並沒問什麼來,運來是跟個黑衣人接觸的,只知自己辦好這事兒,就能得到一大筆銀子,可以贖回賣身契,開家小店,過上好日子。

    不過,他們這般派人來殺他,應當是怕他無意中見過那人的樣子。而且,那名殺手是特訓過的,黃奇說,看身形的招式,倒是與王丞相的青衣衛有幾分相似。”

    郁心蘭瞬間睜大眼睛,“怎麼會扯上王丞相?”她真正想問的是,王丞相管連城生不生孩子干什麼,堂堂一朝丞相,不至於無聊到這種地步吧!

    赫雲連城搖了搖頭,“黃奇只是說象,並未肯定。但那人的身手若是高於黃奇,就不是普通人家能養得起的,也必定不是大娘干的了。”

    郁心蘭點了點頭,甘夫人給她下了藥,就沒必要再去給連城下藥。而二奶奶和三奶奶,應當也干不出來這事兒,女人一般都只會從女人這兒下手。兩人沒想出結果,卻沒想到,侯爺派出搜運來家的人,倒是得了一條線索。運來可能也怕被殺人滅口,將自己與那名黑衣人接觸的地點和時間,以及那人說話的語氣和特點等,都記錄了下來。幾番對比後,目標人物竟直指向岑寂。

    岑寂,此人是忠義伯府的大管家,淑妃娘娘父親的心腹。



第一百零六章

    赫雲連城告訴郁心蘭,“岑寂這人有個特點,說話之前喜歡先‘那那’兩聲。”

    這個郁心蘭倒是知道,在上回參加岑柔的及笄禮時,就聽那些無聊的貴婦們笑話過,岑管家跟主子回話也是這樣,“那那,回老爺話……”

    郁心蘭當時就疑惑了,“這事兒我不知怎麼會牽扯到淑妃娘娘家去,可就算是忠義伯真要對付咱們,也不會派出這麼個有特色的人吧?”

    人一旦有了特色,就容易被人記住,從而成為目標。唯有最普通的人,沒有任何特色,丟人群裡就淹沒的那種人,才不容易被人辨認出來,這也是挑選暗衛的一大要素。

    赫雲連城真沒想到小妻子竟然也懂這些,看向她的眼神更加明亮了,原本只是告訴她幾句,讓她知曉一點情況而已,現在倒是有心將事情合盤托出了。

    “父親和我也如此懷疑,怕是有人要將事恃引到忠義伯岑坤的頭上。淑妃娘娘曾經為了你三姐和王夫人為難過你,或許他們以為我們會相信。若是如此,就只能說明,他希望我們不要與十二皇子聯手。我和父親猜測,如此行事的,多半是十三皇子的人,而十三皇子現在雖未成親,但婚期將近,因而父親猜測,殺運來一事,極有可能是王丞相的手筆。但誘逼運來放香丸的黑衣人,卻不一定是王丞相派出的。運來記錄的日期,那名黑衣人是在我婚前,就去找了他……。”

    郁心蘭心中一動,婚前就開始逼運來下藥的人,應當是不希望連城有孩子才對,這跟王丞相就沒有半點關系了,再怎麼說,也應當是自家幾個親戚才對。她想了想道:“大伯父又不想分家了,你知道這事吧?”

    赫雲連城的眸中閃過一絲不屑,“鬧得這麼大,當然知道。”

    “是不是不分家,大伯父家的榮哥和璉哥也有爵位的繼承權?”

    赫雲連城眸光動了動,“按律法來說是有,可父親有五個嫡子,再怎麼樣,挑人也不會挑到那一房去。”

    郁心蘭想了想道:“就怕有人不是這麼想。”若是將這邊幾個嫡子的名聲都弄臭了,那邊就有希望了。

    這倒也是,赫雲連城反正對爵位沒興趣,便說話讓她安心,“父親已派出親衛在城中搜尋那名黑衣人的行蹤,只要他曾出現過,總會有蛛絲馬跡留下。此事你也不必再憂心了,父親讓周總管從家生子中再選一人做我的長隨,日後我也會讓賀塵和黃奇跟緊一點,凡事謹慎一些,不會再出岔子。”

    郁心蘭明白地點點頭,又與赫雲連城聊了幾句,突然發覺今日時辰不早,“怎麼還不去上朝?”

    赫雲連城道:“大慶國使臣已經朝拜完陛下,最近這段時間,主要是陪他們在京城玩一玩樂一樂,不必上朝,一會子我直接去官驛。皇上晚上應當會賜恩宴,我不會回府用飯。”

    小夫妻又聊了一會兒,一同用過早飯,赫雲連城這才走了,郁心蘭追送到門口,目送他走遠,這才回屋休息。

    其實真沒什麼休息的,自公開懷孕後,這幾天她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實在是精神好得很,非常想出去走一走。明天就是春暖花開的三月了,京城地處北方,春季來得遲些,但現今土壤也已解了凍,小花園裡萬紫千紅了,只是昨天才下過雨,丫頭們又怕地滑,又怕著涼的,死活攔著她,不讓她邁出靜思園一步。

    哪有那麼嬌貴!郁心蘭不免哀歎,自打她穿到這副身體裡以後,就沒有中斷過身體鍛煉,自問體質絕對比一般的貴婦人要好得多,再加上溫氏那柔弱的身子骨,連摔幾跤都沒將孩子摔下來,郁心蘭堅信自已也是這種不易滑胎的體質。

    正無聊著,錦兒走進來,打發了旁人出去,湊在郁心蘭耳邊嘀咕幾句,“千雪又看到靜念園的彎月拉了小茜,去避風堂的廊下做針線。這已經是第七回了,府裡頭知道您懷了身子這才幾天吶。若是算上打飯食,或者辦差兒途中遇上閒聊幾句的話,都不知道有多少回了。”

    郁心蘭笑睇她一眼,“這你都記了數。”

    心下卻也明白,二奶奶怕是有什麼動作了。

    錦兒急得直跺腳,“我的奶奶,您怎麼一點也不急呀,二奶奶和三奶奶這陣子跑得多勤,每天都不知往身上倒多少香露,連甘老夫人都成天擦得噴噴香,擺明了就是怕您生嫡孫呢。”

    紫菱也在一旁道:“可不是,雖說那香露聞一聞沒事,可也萬不可大意了。大奶奶還是早做防范的好。”

    的確是要早做防范,不過自己心裡有什麼盤算,卻也不能隨意便告訴了這幾個心腹,倒不是不相信她們,而是這裡與現代不同,當主子的必須要有威嚴,不能讓下人們隨意便能猜透自己的想法,否則,心腹們忠心是忠心,卻不會如何敬畏自己。

    郁心蘭又悠閒地捏起香木珠子,雕起花來,嘴裡隨意地應著,“我心裡有數,你們只管盯緊了小茜就是,有什麼不妥的馬上回報給我。對了,把巧兒叫進來,我有話問她。”

    這孩子也該用一用了。

    不一會兒,巧兒乖乖巧巧地進來了,端端正正納了個萬福,“大奶奶安好。”

    然後垂首而立,雙手放在裙邊,指尖卻並不是自然地彎曲,而是刻意地收著,想是察覺出了今日有什麼不同,所以心情緊張。

    郁心蘭卻沒說話,下炕趿鞋。巧兒忙上前蹲下,細心地幫大奶奶提上鞋幫子,又恭謹地退到一旁。郁心蘭示意她跟上,然後扶著紫菱的手徑直進穿過隔間,進了寢房。

    寢房相對而言要安靜得多,門窗也厚實一些,在裡面小聲說話,不容易被外人聽見。

    郁心蘭坐到羅漢床上,往引枕上一靠,卻只是輕輕地品茗,一句話也不說,神色間開朗柔和,與往常沒有什麼區別。紫菱也垂著頭不說話,錦兒帶關上房門,守在門外,這樣安靜得能聽到自已心跳聲的氣氛,令巧兒愈發的緊張。

    郁心蘭慢慢喝完了一杯茶,又吃了幾片切好的果子和一小碗燕窩,這才輕輕抬了眸。

    那眸光一掃過來,讓巧兒不由自主地繃直了脊背,小手將拳兒攥得更緊。

    “你真不知那藥沫是什麼嗎?若是我真睡在那些藥沫上,只怕這輩子都無法生兒育女了呢。你還真是會幫人吶。”

    聽到大奶奶如此問,巧兒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地日擔心、夜擔憂的,就是怕那些藥沫不是什麼暫時避胎的藥,而絕子藥,卻不曾想,怕什麼就來什麼,當即駭得撲通一聲跪下,呯呯呯地連磕響頭,嘴裡下意識地告饒,“婢子真的不知,求奶奶恕命。”

    郁心蘭看向羅漢床旁高幾上的玉石小插屏,沉吟了片刻才道:“雖說我如今已經有了身子,可你這種行為,卻仍是不可饒恕。”

    說著瞧了紫菱一眼。

    紫菱立時會意,恨聲罵道:“你是大奶奶的陪嫁丫頭,卻幫著外人算計奶奶,你可知這是什麼罪過?這是背主。你真以為奶奶若是沒有身子,便會讓你一個小小的奴婢給大爺生兒育女嗎?侯爺和長公主殿下會允許你這種出身卓賤的婢子,為大爺誕下庶長子嗎?便是要生庶長子,以侯府的地位,隨意娶個官家小姐來當貴妾便是了,便是輪一百年,也輪不到你的頭上。”

    “你或訐也早算好了退路,三奶奶必是應承過你,若是大爺不願要你,也將你要來給三爺是不是?你就不想想,你日後真的投靠到了三奶奶那邊,你以為三奶奶會重用你這種背主的奴才嗎?三奶奶就不會想,你能背一次主,就不會背兩次主嗎?”

    這番話,說得巧兒冷汗漣漣,連冬荷悄悄告訴她的,關於三奶奶給的允諾,大奶奶都知道了,她哪裡還有退路?

    當下,唯有向大奶奶表白死忠之心,或許還有一條活路。

    “是婢子一時糊塗,這幾日冬荷又來找過婢子幾次,婢子都拒絕不見。婢子是真心悔過了,求大奶奶饒了婢子這一回,留婢子一條性命吧。婢子願為大奶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口。”

    郁心蘭仍沒應她的話,只是反問,“冬荷近日又來找過你?”

    巧兒忙回道:“是,婢子不敢再到院外行走,冬荷悄悄使了人來喚過婢子幾次,婢子都以差使多為由,推拒了。”

    郁心蘭盯著她問,“那你為何不直接說,你不願同她交往呢?”

    巧兒心中一喜,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的曙光,忙回道:“婢子怕她又是來幫三奶奶傳話的,或許日後奶奶用得著婢子去打聽一二,故而沒有直接拒了她。”

    郁心蘭暗自點了點頭,她之所以願意用巧兒而不是小茜,就是因為巧兒有頭腦,比小茜那個沒腦子的花癡強上百倍。

    巧兒也是個機靈的,見大奶奶似乎在思索她話中的可信度,忙又表白了一番忠心,捶胸叩首,淚如雨下。

    若只是聽巧兒所言,郁心蘭還不見得會相信,不過她晾了巧兒一個月余,又幾次讓錦兒和紫菱、安媽媽敲打,這段時間以來,巧兒的表現,也的確是中規中矩,合了她的心意。

    待巧兒的忠心表白得再無詞匯,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個字的時候,紫菱適時地“求情”,“大奶奶,您願聽婢子幾句話麼?”

    郁心蘭自是將這做老好人的機會交給紫菱,略略蹙眉道:“你說吧,我且聽聽。”

    紫菱忙道:“其實巧兒也是逼不得已,她家中還有年邁的祖母要贍養,老子癱瘓在床,老子娘要照顧兩人,忙得腳不沾地,下面還有三個年幼的弟妹,只有兄長一人外出打些零工賺錢,我聽人說,巧兒每月的月例銀子,寄了大部分給家裡,可光是藥錢,這銀子都不夠使的。這回巧兒犯的事,的確是杖斃都嫌輕了。可若是處置巧兒,便是饒她一命,將她發賣到外地,她一家幾口,只怕都會餓死。您素來是個心善的,這次好歹沒有釀成大禍,您就行行好,饒了她這一次成不成?”

    巧兒的眼中頓時閃現希塑之光,卻又不敢過著痕跡,怕被大奶奶看了不喜,忙垂了頭,整個人都緊張得抖了起來。

    郁心蘭瞧在眼裡,心中又更肯定了幾分,噗嗤一笑,嬌媚地橫了紫菱一眼,“照你這般說,豈不是一點也不罰她了?那我日後還如何處置旁的犯了錯的奴婢?”

    紫菱又給大奶奶添上茶水,殷勤地笑道:“巧兒這事不是只有大奶媽和婢子、安媽媽知道嗎?院子裡其他人是不知的,並不會影響奶奶的威信。至於巧兒這錯,也並不是說揭過不提了,先記在這兒,且她日後的表現,若是再敢犯事,那就兩罪並罰,直接打了板子,喂上啞藥,割了臉,賣到窯子裡去。”

    割了臉又喂了啞藥的女子,被賣到窯子裡,只有當最下等的妓子的份,那可就真是生不如死了。

    巧兒嚇得打了個哆嗦,但也知道紫菱說起,她犯的錯只有幾人知道,這是在敲打她。表示日後她若是表現得好,依然還會是靜思園的一等丫頭,在小丫頭面前不會失了體面。巧兒忙磕頭道:“求大奶奶大人大量,給婢子一次改過的機會,婢子願意戴罪立功。”

    郁心蘭這才顯出幾分興致,挑了挑眉問,“你倒是說說,如何戴罪立功?”

    巧兒早就盤算過的,只大奶奶問起,忙詳細地道:“這幾日甘老夫人和二奶奶、三奶奶時常到靜思園來小坐,婢子覺得,她們意圖不軌,只怕兩位奶奶都不願意奶奶您誕下嫡長子呢。婢子願去套套冬荷的口風,看看三奶奶有什麼計謀沒。另外,小茜這幾日總是心神不屬的,婢子平日裡與她關系不錯,也可以去套套她的話兒。”

    郁心蘭“唔”了一聲,“若是你能辦好這件事兒,我再考慮考慮免不免你的錯吧。”

    巧兒心下大喜,忙又磕了一個頭,“婢子必定會為奶奶辦好差,護得奶奶周全。”

    郁心蘭和紫菱主僕兩個如此一番,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最終將巧兒的忠心收入了懷中。

    主僕三人在寢房裡說話的當兒,二奶奶和三奶奶又聯袂來了,小茜過來傳話,郁心蘭收拾了一下,扶著紫菱的手步入暖閣。

    三奶奶原是坐在炕邊的靠椅上,見大嫂進來,忙迎上去,殷勤地扶了大嫂的手,嘴裡笑道:“今個兒府裡收到仁王府的請柬,明日,仁王府辦宴會,諸咱們闔府光臨,想著大嫂身子金貴,母親特意讓我倆來告訴大嫂一聲。”

    郁心蘭微揚了眉問,“怎麼?母親是想讓我也去參加麼?”

    三奶奶道:“自然。一來仁王殿下是您的三姐夫,二來,這回仁王宴請的是大慶國的使臣,父親母親二娘和幾位爺也要參加的。有大爺在,又有母親和二娘照拂著,大嫂您不會有什麼事兒的。”說著笑道:“懷了身子,也不一定要窩在屋裡才好,如今已是入春,風光明媚,不如多到花園散散心,心情好了,胎兒自然生得俊。”

    這話聽不出幾分真假來。不過如果來去的路上與長公主婆婆同車,到了仁王府就不怕了。仁王還求著連城相助呢,必定會小心照顧她。

    妯娌三人依次坐下,錦兒往手爐裡新添了一塊銀霜炭,蓋好蓋兒,放到大奶奶懷裡。雖已開春,但天氣仍是寒冷,院子裡早換了火盆,不燒地龍了,火盆到底不比地龍暖和,多加幾個又怕大奶奶覺得氣悶,所以手爐是離不了的。

    幾位奶奶便聊起了閒天。二奶奶神秘兮兮地道:“你們知不知道這回大慶國使臣前來,所為何事?”

    郁心蘭和三奶奶便都看向她,滿足了二奶奶的八卦分享欲,“他們想為他們的三皇子殿下,求娶一位公主。”

    看到郁心蘭的眼中流露出訝異之色,二奶奶十分得意,因為大慶國的使臣還沒提出明確的要求,這是她夫君無意間得知的消息。“大約過幾日就會向皇上遞表請求了。其實他們無緣無故地跑來玥國,想也知道是有所求的,要不然,為何皇上會令幾位王爺設宴款待使臣,又讓京中的名門望族都攜女參加呢。皇上也想結這一門親事呢。”

    大慶國的國力並不輸於玥國,玥國的公主嫁過去並不吃虧,若是兩國能聯姻,自是能讓邊境安寧數十年,不失為上上之策。

    不過,為什麼要京中的名門望族都攜女參加?這可就怪了,皇上明明還有好幾位未出閣的公主呢,比如最受寵的明華公主。

    三奶奶倒是想得深遠,“我聽說大慶國君也未立儲,幾位成年皇子爭得很厲害,這位三皇子是寵妃所生,極得大慶國群信任,卻不是嫡皇子。恐怕求娶我國公主,也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吧。”

    也就是說,這三皇子日後還不一定會怎麼樣,若是繼承了皇位,和親的公主就有可能貴為皇後,再不次,也是個貴婦;或若是三皇子沒能繼承皇位,那可就麻煩了,圈養、軟禁,甚至是流放,什麼都有可能。

    可現今的大慶國國君已經老邁,就是結姻盟,也不會選老國君,所以皇上唯有從宗親貴族的女兒中挑人,賜個公主的名號,即使將來有了什麼閃失,皇上一不會心疼,二不會對兩國的邦交產生什麼影響。

    到底於自己沒有利害關系,這話兒聽過自然就忘。

    赫雲連城從官驛回府的途中,正路過百寶堂,這是京城中最有盛名的首飾店,還負責供應宮中貴人們的首飾。他忽地想起自己成親大半年了,只給過小妻子一匣子私房銀子,卻從未給妻子買過什麼首飾。於是興致勃勃地停了馬,瀟灑地步入店中。

    賀塵和黃奇自是緊隨其後,心中卻暗暗訝異,主子不是最討厭看這類東西的嗎?旁的貴勳子弟,若是想送妻妾什麼首飾,只是吩咐一聲,讓首飾店的人將上好的貨品帶到府中,讓妻妾們自行挑選,他負責付錢,就算是送了。況且男人若是仔細挑選首飾,難免讓人覺得娘娘腔,難道主子打算親自給少夫人挑選嗎?

    赫雲連城還真就是打算自己給妻子挑一個應心的首飾。

    當掌櫃的人眼光都是非常毒辣的,赫雲連城今日雖沒穿朝服,但亦穿的是極貴的緞子,再加上那張絕俊的容顏和通身的氣質,掌拒立即認出了來人。殷勤地笑道:“不知赫雲大爺想要點什麼?”

    “把你們最好的首飾拿出來。”

    “好的,請大爺上樓上雅間。”掌櫃躬身請赫雲連城上樓,又親自奉了茶,從庫中取出了幾樣鎮店之寶。

    赫雲連城一眼就看中了一只蝴蝶簪子,銀白色的蝴蝶,腹部鑲了至少百來顆各色寶石,翅膀薄如紗幔,兩根觸須十分纖細,輕輕一動,就顫動不止,翅膀上也鑲了幾顆小粉鑽,在陽光之下,折射出奪目的光彩。

    掌拒的忙介紹道:“這只蝴蝶簪子是赤金鍍銀的,雖然用便宜的材料鍍金的極少,可這樣鍍上銀光後,便沒有金光的俗氣。這些寶石雖小,可顆顆都是上品,沒有半點瑕疵。”

    赫雲連城滿意地點頭,“就要這個,東西我先帶走,你去定遠侯府,會有人付銀子。”

    他竟連價都不問。掌櫃的當然也不怕他賴帳,當即將裝蝴蝶簪的匣子合上,雙手呈給他。

    赫雲連城邊下樓,還邊打開匣子欣賞,心裡只想著小妻子見到這只簪子時,是不是會開心,卻沒注意到三樓的樓梯口,有人輕聲地喚他。

    第二日去仁王府赴宴,郁心蘭特意穿了一身桃紅色遍地撒金的妝花褙子,下配鵝黃色大寵邊百子裙,頭梳時下最流行的雙煙髻,用上了那只瑚蝶簪,然後就只在額間飾了一串額墜,耳後一對明月璫。打扮得喜氣洋洋,又透出幾分典雅與靈動,非常附和她現在准媽媽的身份。坐在馬車裡後,郁心蘭才知道,原來這回挑選和親公主的差事,皇上著落給劉貴妃和德妃兩位娘娘,於是仁王請宴之後,莊郡王就會跟著請宴。

    因是特意請劉貴妃相看各府美女的,所以仁王在外院待客,而劉貴妃與幾位剛剛封王的皇子們,則在內院正房正廳,招待女眷們。

    各府的夫人帶了未出閣的女兒們到達仁王府後,便會攜女去正廳給劉貴妃請安。

    劉貴妃得了這麼一件極露臉的差使,自是一點差錯也不能出,不但要看各府美女的容貌,連衣著品味、舉止言行、品性氣質,都要一一考察。

    可一場宴會下來,頂多就是一整天的時間,這麼多的閨秀,劉貴妃哪裡能挑得過來。不過就是先將有名氣的閨秀們聚在自已身邊,仔細觀察罷了。

    安王妃帶著榮琳郡主也來參加宴會,自是坐在劉貴妃和長公主的身邊坐陪。

    中午的盛宴過後,使臣們回官驛去了,晚上劉貴妃卻留了幾位宗親及其家眷,在仁王府再聚一聚。

    二奶奶極八卦地道:“想來是選中了榮琳郡主,叫上其他人,不過是幫襯罷了。”

    郁心蘭並不贊同,要說容貌,這世間少有女子能與榮琳郡主抗衡,一般人也會認為,她是安王的女兒,皇上本就猜忌這位皇兄,將其女兒遠嫁他方,命運未卜,那是一點也不心疼的……

    可是,若是大慶國的三皇子日後登基為帝,那麼算不算是無形中幫了安王一把?小小的梁王只不過是在封地盤踞了二十年,就生了謀逆的野心,安王之前就頗有勢力,若是再得了大慶國的相助,只怕國內局勢會不穩呢。

    三妯娌正低聲聊著,忠信侯岑夫人忽然過來,有禮地也將郁心蘭拉到一邊,輕聲問,“你夫君負責接待貴客,可有聽說,大慶國想與我朝議親一事?”

    昨日似乎還沒人知道大慶國使臣請求結姻之事,可今天這傳聞就悄悄地傳了出去,這自然是各位貴婦們從今日宴會的陣仗中猜測出來的,人老成精啊,憑一個眼神,就能猜出和親的事來。

    岑夫人還有一位未出閣的嫡女,今年十四,若要和親,亦是可能的人選,不由得她不緊張。

    因為日後亦是姻親了,郁心蘭也不想說假話騙岑夫人,便安撫地笑,“其實我也聽說過,不過不是夫君說的,是席間眾夫人說的。便是要和親,京中的名門閨秀多得去了,有爵位在身的貴勳家中,合適的女兒也不少,夫人實在不必過於擔心。”

    最為擔驚受怕的,應是榮琳郡主才對。她今年及笄,又未許親,無論是出身還是容貌,都是上上品,大慶國的三皇子敢來求親,應當是打聽過玥國各位公主以及貴勳家中的千金的。

    到晚宴前還有一段時間,幾位夫人便陪著劉貴妃打葉子牌,郁心蘭被請到廂房休息。

    仁王府的廂房也布置得很豪華,可隔音效果就沒那麼好了。隔壁本是間空房,郁心蘭小睡了一會兒醒來後,卻聽到了極低的說話聲。

    一個較成熟的女聲道:“我的兒,你可知如今都在傳些什麼?大慶國三皇子請求與我朝議親,你可要把握這次機會呀,改日若三皇子登基為帝,你就貴為皇後了。”

    然後便聽到一道柔軟嬌糯的聲音道:“母親,孩兒會記住的。”

    這聲音,十分動聽,過耳不忘,可不正是榮琳郡主。

    原來安王妃願意將女兒遠嫁,恐怕沒打什麼好主意。

    不一會兒,有宮女來請安王妃,安王妃便叮囑女兒好生休息休息,一會兒晚宴上好好表現,這才跟著宮女走了。

    安靜了一小會兒,郁心蘭又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道:“郡主您嫁給大慶國三皇子也好呀。老奴聽說,赫雲大少夫人已經懷了身子了,赫雲大爺不知多開心呢。便是您能爭取到赫雲大爺的平妻之位,可嫡子都已經有了,您日後可虧了,還是三皇子好呀。”

    榮琳郡主細聲細氣地道:“還不一定是兒子。”縱然聲音裡頗有惡意,可聽著仍是那麼的悅耳。

    郁心蘭直撇嘴,你沒機會的,別掙扎了。

    一會之後,榮琳郡主又道:“我總要再爭取一下,我與靖哥哥是自小的情分。”

    說完,那婆子歎息了一聲,那邊屋裡就再也沒了動靜。

    郁心蘭搖了搖頭,她有意見的事是,為什麼榮琳郡主可以帶乳母進來服侍,而她不行!

    不過長公主將紀嬤嬤派來照顧她,亦是很貼心的。郁心蘭輕喚了一聲,紀嬤嬤便挑簾進來,服侍著她穿衣,重新梳了發,到花廳等待開席。

    晚宴的人數並不多,只有四五席的樣子,劉貴妃道:“都是親戚,不必講那些個虛禮,把屏風撤了吧。”

    於是膳廳裡只有未婚的男女按男女分席,而已經成親的,則是夫妻並坐在一起,每對夫妻中間空隔一點,讓出禮儀的距離。

    眾人都就座後,榮琳郡主才姍姍來遲。

    她一身嫩黃色的暗紋繡海棠花斜襟褙子,下配一條淺藕色上等雲煙羅的百褶裙,真真是裊裊婷婷,如盛放的海棠一般,艷麗與柔弱並存,最能激發男性的占有欲與保護欲。

    她本就生得非常美麗,再這般精心打扮之下,恍若下凡的仙子一般,甫一進膳廳的彎月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到了她的身上。

    赫雲連城正在為郁心蘭倒茶,一旁的宮女幾次想接過這項任務,都被他拒絕了。郁心蘭乖巧地任他忙碌,小夫妻不時對視一眼,皆會心一笑。

    赫雲連城乘人不備,低聲耳語,“你戴這只簪子非常漂亮。”

    郁心蘭不由得紅了臉,暗掐了他一把,“大清早就說過了,這會子在這說什麼。”

    榮琳輕輕將目光轉了一圈,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已,只除了一個人。那個人的眼睛只看向身旁的妻子,而他妻子頭上那只蝴蝶簪,光芒奪目得刺痛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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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3 10:47 AM

第一百零七章

    主桌坐的是長公主、劉貴妃、安王妃、仁王、賢王、莊郡王夫婦、永郡王、泰小王爺、定遠侯、甘夫人,赫雲家三兄弟帶著夫人和平王世子明駿夫婦坐了一桌,幾位宗室的子弟坐了一桌,今日來的少女們不少,那一桌沒了座位。二奶奶和三奶奶便熱情地邀請榮琳郡主,“坐我們這裡吧。”

    榮琳郡主正有此意,稍稍讓了一下,便在二奶奶和赫雲彤中間坐下了,這個位置,正與赫雲連城面對面。

    榮琳郡主柔和有禮地向桌上各位打招呼,一一稱呼過去,到了赫雲連城這裡時,笑容裡帶上了三分嬌俏,“靖哥哥安好、靖嫂子安好。”

    赫雲連城只是點點頭,倒是郁心蘭沖榮琳郡主笑了笑,“郡主安好。”

    人都到齊了,劉貴妃開了箸,宮女們服侍著各位主子開始用飯。

    赫雲連城不喜旁人動手,自已用公筷夾了些雞蓉海參,放在嘴中嚼了嚼,眸中露出滿意的神色。榮琳郡主立即示意宮女取雞蓉海參。

    赫雲連城夾了一筷放在妻子的碗中。郁心蘭抬眸朝他一笑,赫雲連城的星眸便是一亮,唇角也微微上彎。

    頓時,榮琳郡主便覺得,吃在口中的雞蓉海參,再沒了一點味道。

    蒜香鯰魚、珍珠蝦、東坡肘子、孜然子排……但凡是赫雲連城用過覺得味道不錯的,都會為郁心蘭的碗中添一份。

    全是葷食!郁心蘭輕歎,於是回贈一些西湖粉藕、魚香茄子、香菇燴十錦之類的素菜。

    對面的榮琳郡主瞧見,心中一喜,還以為嫂子與靖哥哥多麼恩愛,原來連靖哥哥不愛吃素食,都不知道。正想著,卻眼睜睜地瞧見,赫雲連城將那一小碟素菜全數吃了下去。

    榮琳郡主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赫雲彤喚了她三聲,她才聽見,忙掩飾地垂眸,端起酒杯,輕笑道:“應是我敬嫂子才對。”

    兩人碰了杯,一飲而盡。赫雲彤輕笑道:“郡主好酒量。”

    榮琳郡主羞澀地垂首,“哪裡。”

    身後服侍的宮女忙將酒杯添滿。

    抬眸見明駿望了過來,榮琳郡主便雙手端杯,向明駿敬了一杯,然後依次向赫雲策夫婦、赫雲傑夫婦敬了酒。

    她再次示意宮女滿杯,赫雲彤拿濕帕沾了沾嘴角,輕笑道:“你靖嫂子有了身子,可不能喝酒,你靖哥哥要照顧靖嫂子,也不會喝了,他倆的就免了吧。”

    榮琳郡主柔柔地笑了笑,柔聲道:“若這般,可不是失了禮麼?”

    赫雲彤笑著睇了那兩個人一眼,嘴裡悄聲道:“只怕你去打擾了他們,才是失了禮呢。”

    暗示的意味極濃。

    榮琳郡主知道赫雲彤是個潑悍的,堂堂的平王世子,竟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更別提什麼妾室了。可是,難道你不喜歡自已的丈夫身邊有旁的女人,就要管著我不去爭取自己的幸福麼?

    再微微抬眼掃一圈四周,隔一桌的宗室世子、公子們,哪一個不是悄悄地拿眼票瞟她?

    只除了一個人。

    榮琳郡主暗暗握了握拳,端起酒杯,裊裊婷婷地站起身,繞過半張桌面,來到赫雲連城身旁,嬌聲道:“靖哥哥,靖嫂子,榮琳敬你們一杯。”

    赫雲連城抬眸看了她一眼,先回身扶著妻子站起來,才與妻子一同舉杯,“多謝。”

    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又扶著妻子的手坐下。

    若是不加上嫂子兩個字,只怕他都不會理會我吧?榮琳郡主再也忍不住,一汪眼淚盈滿了大大的鹿眼,還想再說些什麼,眼角卻瞄到了兩人不小心露出來的內衣袖邊……竟連花紋也是一樣的。

    所有的話,都被這蘭花滾邊紋給噎在了嗓子眼,她到底出身皇族,有幾分傲氣,當下忙低了頭,退回自己的座位。

    赫雲連城根本沒看見,郁心蘭看見了也不說。赫雲彤瞧在眼裡,也不去安慰,心裡並不怎麼同情她,之前她已經盡了告知之責,還要不自量力,那她也沒辦法了。

    在家宴上,赫雲二爺三爺早看慣了這兩夫妻的作派,倒沒露出半分訝色,只有三爺心裡對大哥居然視榮琳這等絕色如無物,表示了一下不可理解。

    守在赫雲連城身後的小宮女臉色有些僵硬,天知道她為了爭在赫雲連城大爺身後服侍的位置,踩傷了多少人的腳,才搶到的?為的不就是讓這個天神般俊美的男子,能瞧上自已一眼麼。可人家根本不用她動手。

    酒過三旬,菜過五味,相互間敬酒的也開始多了。本就都是些皇族宗親,相互之間都是極熟的,劉貴妃又說了,今日不拘著大家,年輕一輩的人,便開始玩鬧起來。

    仁王明子信端著一杯酒,徑直走到赫雲連城身邊,面含微笑,“此番保護使團安仝,還有勞連城了,小王敬你一杯。”

    赫雲連城也端杯站了起來,連道:“這是微臣的職責。”

    兩人碰杯對飲。

    明子信繼續道:“從姑姑那邊說,小王當叫你一聲表兄,以後還會是連襟,日後要多多走動走動才是,嫂夫人和玫兒也可以敘敘姐妹之情。”

    難道他不知道我們姐妹的關系是什麼樣兒?

    郁心蘭陪在赫雲連城身邊,垂了眼簾,一言不發。

    賢王明子期刺溜就過來了,“表哥,今天你無論如何要陪我多喝幾杯。若不是依,我就再也不請你去醉鄉樓賞歌舞了。”

    如今郁心蘭也知道了,這醉鄉樓就是京中檔次最高的青樓。赫雲連城尷尬地瞥了一眼小妻子,明明只是被這死小子強拉硬拽地拖去看過一次歌舞,可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就仿佛他天天在醉鄉樓醉生夢死似的。

    明子信看著兩人之間的親暱,仿佛有些吃味,插嘴笑道:“上回小王要稱你表兄,你卻推說君臣有別,可十四弟卻能這般叫。”

    既然是要叫表哥,就不應當自稱小王。當然,自稱小王聽起來比本王謙遜多了,要不然朝臣們怎麼會贊仁王寬厚謙和呢。

    赫雲連城飲了杯中酒,一言不發。明子期笑道:“十二哥可是嫉妒我?這也不能怪表哥,十二哥天生貴氣,表哥自然是不敢與兄弟相稱的。”

    明子信連道:“哪裡哪裡,我最愛與幕僚下屬們打成一片,平素也從不以勢壓人。”

    明子期笑得更純淨更無邪了,“京中誰不知道十二哥你禮賢下士呀。”

    明子信含笑謙虛了幾句,這才回到自已的座位坐下。

    郁心蘭的眼中不禁劃過一絲輕嘲,人人都說仁王禮賢下士,可禮賢下士的另一層意思,就是將自己擺在主子的高位上,俯瞰眾生。只有象明子期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不拿自己當皇子來看。

    那廂泰小王爺正與明子信低語,“或許先說服賢王相助,他也就跟過來了。”

    明子信抬眸看了一眼正與郁心蘭說笑的明子期,心中也頗為贊同這句話,好在,他與十四弟從來沒有紅過臉。

    場面正熱鬧著,一名太監急匆匆地小跑步進來,跪倒稟道:“請貴妃娘娘速速回宮,淑妃娘娘小產了,皇上傳您問話。”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算起來,淑妃娘娘現在應當快七個月的身孕了,忽然就小產了,皇上還要傳劉貴妃問話,這深層的含義,不得不令人側目深思了。

    劉貴妃急忙返宮,眾人不敢再笑鬧,恭送了劉貴妃的儀仗之後,也就各自回府。

    定遠侯和赫雲連城今日都喝得比較多,於是兩人改乘了馬車。赫雲連城與母親和妻子同乘,定遠侯則與甘夫人一輛車,赫雲慧十分識趣地上了後面本是給大丫頭們准備的馬車。

    甘夫人見侯爺臉頰微紅,唇角含笑,想到今日策兒才得了皇上的贊許,想是夫君心裡也高興,心情頓時飛揚起來。她攬過侯爺的肩,讓侯爺將頭靠在自已腿上,邊輕輕為他按著太陽穴,邊道:“不知侯爺剛才注意了沒有,我瞧著啊,榮琳郡主的眼睛就沒離開過靖兒。”

    其實她一整晚都在服侍侯爺,哪裡注意到了這些個,這話兒是三奶奶告訴她的。

    侯爺聞言微蹙了蹙眉,“這話也是能說得的,沒得壞了榮琳的閨譽。”

    甘夫人輕笑,“我是那般沒分寸的人麼?這話自然只是在您面前說一說。”頓了頓,見侯爺沒什麼反感的樣子,又接著道:“說起來,咱們府上以前跟安王府多親近吶,孩子們也是一塊兒長大的,我看著,榮琳的確是對靖兒有那麼幾分意思。若是榮琳願意,給靖兒當個平妻也不錯,榮琳這孩子柔順乖巧,生得又美,跟靖兒最配,將來生出來的孩子,不論男女,擔保都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兒。”

    最重要的是,皇上猜忌安王,若是老大娶了榮琳郡主,這爵位也就別想沾了。

    定遠侯眼都沒睜地道,“堂堂一介郡主,怎麼會輕易來當平妻?”

    甘夫人深知話不能一下子全說完,便轉了話題道:“老二有了妾室,老三有了通房,可老大卻只有蘭丫頭一個人服侍著,若是平時還好,可現在蘭丫頭有了身子,妹妹怎麼也不提醒蘭丫頭,讓蘭丫頭給老大准備個通房丫頭?等到蘭丫頭坐完月子,至少也得十多個月,可別讓老大憋壞了身子。”

    完全是一副替赫雲連城擔憂的慈母口吻。

    定遠侯道,“清容應當提過吧?”他似乎記得有一天去宜靜居時,柯嬤嬤正與清容商量這事兒。

    甘夫人立即以一種過來人的口吻道:“可能是提過吧。您也知道妹妹那性子,和軟得就不象個皇家人,怕是蘭丫頭陽奉陰違了吧。畢竟做女人的,都希望自己丈夫身邊的人越少越好。”

    定遠侯聽她說得也有幾分道理,不過他素來不關心這類事恃,於是便道:“你改明兒幫著勸一勸老大家的便是了,也不必勉強,只要他們自己願意就成。”

    對定遠侯來說,有妾室也可,沒妾室也可,但通房丫頭卻是少不了的,他以往行軍打仗時,不能帶妻妾同行,身邊就是兩個通房丫頭服侍著,身為男人,有一些需要必須解決,否則不單是對身體不好,性情也會跟著急躁,他是深有體會的。不過,他並不喜歡勉強人,老大家的就算有點子私心,只要老大沒意見,他就沒意見。

    可甘夫人卻不這麼認為,自然就拿著侯爺這句話,當成了令箭。

    第二天一早,處理完府中的事務,她便差了人去請大奶奶。

    郁心蘭深感莫明其妙,面上還是恭謹地笑道:“你先回去稟報大娘,說我換了衣服,馬上過來。”

    那人福了福退了出去,紫菱忙帶著錦兒蕪兒上來給大奶奶更衣。

    郁心蘭卻道,“不急,讓千荷先去打聽打聽。”她是孕婦,要更衣,還要吃補品,動作慢一點,甘夫人也挑不出理來。

    千荷得了令,一溜煙的跑了,兩盞茶後又轉回來,喘著氣道:“沒……沒……打聽出什麼事……不……不過,一早,齊媽媽就去後欄院裡挑人,帶了兩個俊俏的小丫頭去了宜安居。”

    兩個俊俏的小丫頭?郁心蘭挑了挑眉。

    後欄院是侯府後巷子裡的三個院落之一,是給侯府的家生子們住的小平房。

    紫菱聽了,疑惑道:“每個院子裡的人手都是有定額的,甘夫人那裡難道配了丫頭出去了?可沒聽人說呀。”

    甘夫人身邊的紅纓紅箭都有十八歲了,按說到了配人的年紀,不過凡事還是謹慎一些的為好。

    郁心蘭揮手讓旁人都退下去,獨留下了錦兒。錦兒細心地幫郁心蘭理好了頭發簪子上的穗子,細聲問,“奶奶可是有何吩咐?”

    郁心蘭抬眼看著她笑,“我記得錦兒正好比我大了一歲半,八月初六便要十八歲了……”

    錦兒道:“奶奶是不是在想您自已的生辰?”

    每年的二月初六是郁心蘭的生辰,可今年的那一天,侯府正忙亂成一團,郁心蘭便沒提過生辰的事兒,大爺倒是記得,可那天在軍營一直忙到半夜才回……錦兒以為大奶奶是覺得遺憾,便道:“明日的上巳節,不如給奶奶補桌酒席?”

    郁心蘭意味深長地笑道:“是要辦桌酒席,不過不是為我,而是為你。”

    錦兒莫名,“為婢子?”

    郁心蘭拉著錦兒坐到自已腳邊,很認真地問道:“你這年紀也不能耽誤了,我想將你許給安亦,不知你可願意。”錦兒的臉騰地便紅了,垂著頭扭衣角。

    郁心蘭瞧地這樣子,肯定是願意的,只是不好意思說,心下便定了幾分,笑著推薦道:“安家以前其實是官戶。安老爺子是五品織造,不過跟著上司犯了點事,被抄了家,貶為庶民。按玥國的律法,貶為庶民之後,三代之內不能為官。但安亦的兒子卻是可以參加科考的,以後你可不就是官老太太了。”

    錦兒本來就羞得心快蹦出口腔了,聽大奶奶將她兒子都給杜撰了出來,更是羞不可抑,跺了跺腳道︰“奶奶這是在笑話我呢。”一著急,連稱呼都忘了。

    郁心蘭含著笑道:“我不是笑話你,我是要求你幫忙。若是能答應,便是幫了我。”

    片刻後,郁心蘭喚了紫菱進來,如此吩咐一番。

    宜安居又著人來催了,郁心蘭先叮囑巧兒,過一柱香後去宜靜居請長公主,這才扶著紫菱的手,上了小暖轎。

    到了宜安居的正廳,甘夫人和二奶奶、三奶奶、二姑娘赫雲慧都坐在廳上,郁心蘭忙上前見了禮。

    甘夫人難得地慈祥,“快坐吧,你如今金貴,可別累著了。”

    郁心蘭坐下後,二奶奶、三奶奶和二姑娘站起來給她見了禮,復才坐下。郁心蘭拿眼掃了一圈,屋子裡多了兩個陌生的丫頭,收拾得干淨清爽,生得也極是粉嫩,不時拿眼睛偷瞄她,與她的目光撞上後,瞬間紅了臉……更加固了她的猜想。

    當下,也不讓甘夫人開口,郁心蘭便搶著道:“實是因為院子裡有一樁喜事,所以媳婦才晚了會子,還請大娘見諒。”

    甘夫人自是要順著她的話道:“什麼喜事,看你高興得這樣兒。”

    郁心蘭忙道:“就是我身邊的大丫頭錦兒,我瞧著她年紀大了,便作主將她配給了我鋪子裡的掌櫃安亦。安亦是安媽媽的外甥,人生得俊俏,性子也本分,難得的是,出身官宦之家,識文斷字,通情達理。我將錦兒的嫁妝都備好了。大娘屋裡許出去過幾個大丫頭,能不能幫媳婦拿拿主意,可還要添點子什麼?”

    說著,讓紫菱將剛剛准備好的嫁妝單子,拿給甘夫人過目。

    甘夫人眸光一閃,面帶微笑地幫著看了看,單子還挺長,吃的用的都有准備,跟普通的富商嫁女沒有區別了,比她給幾個大丫頭准備的嫁妝,可就多得多了。不由得道:“你倒是個大方的。我看這單子已經很詳盡了,不過既然是你院子裡的第一樁喜事,我自然是要隨份禮的。”說著讓紅纓去取了十兩銀子過來,給錦兒添妝。

    錦兒紅著臉給甘夫人磕了一個頭。

    二奶奶和三奶奶、二姑娘笑著道喜,也各隨了十兩銀子的禮。錦兒又磕了幾個頭。

    甘夫人覺得這時機正好,於是便道:“錦兒若是嫁出去了,你這院子裡頭的人手可就不足了,正好,你父親昨日還跟我說,要我操心些,給老大挑個人出來服侍,你看看,這兩個丫頭怎麼樣?”

    說著招手讓剛才那兩名陌生又漂亮的丫頭,站到郁心蘭眼前,介紹道:“這兩個都是侯府的家生子,我一早才讓齊媽媽去幫你挑的,以前的名字都不用了,你給取個新的就是,一會兒,你就帶她們回去吧。”

    說是侯府的家生子,又說是剛剛才挑的,無非就是在向郁心蘭證明,這兩個人不是我派到你院子裡的眼線。問也不問一句就讓帶回去,這也算是逼迫了

    ……只是甘夫人到底不是她的正經婆婆,她的正經婆婆來頭又大,所以才沒說出“賜給你”這樣的話出來。

    二奶奶和三奶奶都捂嘴笑道:“母親可真會挑人,這兩個丫頭的相貌都是一等一的,以前幫我們爺挑人的時候,可沒這麼盡心過。不過,大爺那仙人般的樣子,勉強也能服侍了。”

    說得還真是謙虛。兩人在一旁捧哏,就料定她不敢拒絕嗎?

    便有宜安居的小丫頭端了托盤過來,托盤裡有兩盞茶。兩個丫頭一人取了一杯,雙雙跪下,將茶盅高舉過頭頂,“請大奶奶喝茶。”

    郁心蘭只是看了一眼,便轉頭沖甘夫人道:“大娘的一番心意,媳婦在這兒謝過了,錦兒就要出嫁了,媳婦的院子裡的確是缺人,不過媳婦想要年紀小些的,這樣可以跟著小茜、蕪兒、巧兒她們多學幾年,待這幾個大丫頭年紀大了,要配出府去的時候,我也好升了上來做一等丫頭。”

    廳內眾人聞言皆是一驚,從來貴婦人的陪嫁丫頭,就是做為通房丫頭備選的,大奶奶居然連自己陪嫁過來的丫頭,都不打算抬上來,直接就說年紀大些配出府去,又怎麼會收下這兩個通房丫頭?

    甘夫人的臉皮便有些發沉,“你居然不打算給老大准備通房?這可是你父親的意思。你如今有了身子,正要安心靜養,還如何服侍老大?”說著又抬頭問紫菱,“可收拾好了房間,給大爺住沒有?”

    這話就是逼她們小夫妻分居呢,雖說一般的貴族夫妻都是這樣,妻子懷孕後,男主子便搬去別的房間住,可也不是什麼必須遵守的條例。況且還以父親來壓著她,逼著她就范?

    郁心蘭在心中冷笑了一下,面上還是很恭順地道:“沒有收拾,夫君說沒必要。”

    甘夫人一臉的輕責,“你年輕不經事,怎麼不為自已肚子裡的孩子想一想,若是有個什麼閃失如何是好?我也是女人,我知道你不願老大身邊的女人多了,可是咱們侯府是什麼人家,一個大爺,身邊連個服侍的丫頭都沒有,不是讓人笑話嗎?”

    郁心蘭仍是恭順地道:“大爺的身邊早幾年便沒了丫頭服侍,他自己不願,難道媳婦還能逼他?若這是父親的意思,媳婦晚些自會去與父親言明,必不會讓大娘為難。”然後指著這兩個丫頭道:“大娘的眼光的確是好,剛才二弟妹和三弟妹似乎極是喜歡,不如就分給了二弟和三弟吧,兩位弟妹這麼賢惠的人兒,兩位弟弟必定會更疼你們幾分的。”

    二奶奶和三奶奶的臉皮直發緊,真怕婆婆就一口應下,之前甘老夫人賜的那兩個,可都還沒解決呢。

    甘夫人也被郁心蘭氣得不輕,再也裝不了慈愛的婆婆,一拍桌幾道:“長者賜,不敢辭。你的規矩都學到哪裡去了!這兩個人你馬上給我帶回去。”

    郁心蘭見推辭不過,只得含笑應下,“那媳婦就不推辭了,正好自我懷孕後,平日裡總是想到什麼就要吃什麼,院中的人手都忙不過來,升了兩個小丫頭到茶房燒水,負責灑掃的就少了兩個。”

    那兩個丫頭剛剛聽大奶奶應下,一臉竊喜,這還沒過須臾,就聽說被打為了灑掃丫頭,急得眼淚都汪出來了。

    甘夫人氣得不輕,“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說過,她們是負責服侍老大的。

    郁心蘭亦是含笑堵回去,“夫君說了,他討厭人近身服侍,靜思園原本就是沒大丫頭的。要不然,母親早就會讓媳婦安排通房了,也不會什麼話都不說。”

    這是在說她多管閒事是吧?甘夫人騰地便站了起來,手指著郁心蘭道:“我今天就要教訓一下你這個目無尊長的媳婦!來人,給我掌嘴,小心她肚子裡的胎兒便是。”

    “誰要教訓我的媳婦?”一道柔和悅耳卻帶著威嚴的聲音響起。

    長公主扶著柯嬤嬤的手緩步走了進來。見到了長公主,甘夫人便不好再發威,只拿明面上的話來挑唆她,“侯爺擔心老大,要我幫著給挑兩個通房丫頭,我挑是挑了,老大家的卻推三阻四,還說什麼丫頭年紀大了,都要給配出去,半個也不留給你兒子。你是她的婆婆,你來評評理,我罰她對不對。老大你是生的,要不要幫你兒子,你自已掂量!”

    長公主瞧了那兩名丫頭一眼,在矮幾另一邊坐下,緩緩地道:“這兩個丫頭生得這麼一般,靖兒才不會要。”

    聞言,甘夫人差點沒被一口氣憋死。她倒是忘了,長公主成天攬鏡自照,這樣的丫頭,哪裡能入得了眼。

    長公主又接著道:“蘭兒便是有什麼錯處,你也當念在她有身子份上,揭過一二。怎麼張口閉口就是掌嘴,到底安的是什麼心!”

    甘夫人怒了,“既然覺得我不安好心,那好,你們都請走,我的宜安居不歡迎你們。”

    長公主挑眉一笑,看著郁心蘭道:“聽清楚了,你大娘的宜安居不歡迎你,你以後也別來這惹人厭煩了。”

    郁心蘭乖巧地應了一聲,跟著長公主婆婆走了。


   
第一百零八章

    郁心蘭陪著長公主回到宜靜居,婆媳倆挨著坐下後,長公主便細問她今日之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郁心蘭一五一十地詳細敘述了一遍,不增一絲也不減一點。

    那兩個丫頭是甘夫人挑出來的人,長公主是肯定不會答應她們進靜思園的,可甘夫人這麼一鬧騰,長公主會不會也起了心,讓她給連城安排通房呢?將事情講清楚的同時,也是委婉地告訴長公主,自己的意思。

    以這個世間的好妻子標准來說,她似乎應該主動來做這些事情,可她沒有。而長公主婆婆已經算是好婆婆了,她診出懷孕已經有半個月了,可長公主提都沒跟她提過安排通房丫頭的事兒……

    即使這樣也不能掉以輕心。沒有哪個婆婆會喜歡太過強勢的媳婦,尤其是能左右自己兒子的媳婦。

    所以她跟甘夫人說話時,能直接說“我不安排通房”,可跟長公主婆婆說話時,卻必須要婉轉。

    正思索著,長公主摒退了眾人,獨留下柯嬤嬤和紀嬤嬤伺候婆媳倆說悄悄話,“你不打算給靖兒安排個通房丫頭嗎?”

    那絕美的唇角仍是含著笑,可目光卻帶著一絲審視和警惕。

    郁心蘭垂了眼簾,柔聲道:“一開始曾問過夫君,夫君說他不喜歡人近身服侍,這麼些年都是這樣過的……”

    拿赫雲連城的話當擋箭牌,總是沒錯的。

    聞言,長公主心中一疼,眼裡就泛起了水霧,拿出絲帕沾了沾眼角,輕歎一聲道:“這中間,有個緣故。”

    原來七年前的秋山之變後,赫雲連城就被投入天牢整整三年,四年前才被放出來。當時的赫雲連城已經成年了,回侯府後,因一時沒有尋著好人家定親,長公主便作主將原本服侍他的兩名丫頭開了臉,抬做通房。

    關在牢裡時,尚不用怎麼走動,所以跛足這個缺點,倒也不怎麼礙事,回到府中後,被二爺三爺嘲笑過幾句,又從侯中下人的眼中看到了或鄙夷或同情的目光,赫雲連城一時適應不了,極度頹廢,意氣消沉,卻又極暴躁,被別人看一眼就會大發雷霆。

    這兩個丫頭是自小就服侍他的,赫雲連城當時雖沒那個心思,可與她們也算是有幾分主僕之恃,所以並沒有反對。只是沒曾想,入了夜,他不過是在書房裡多坐了會子,回到園子裡的時候,正巧聽到兩個丫頭悲歎命苦,跟了他這個倒霉鬼,早知道他不但被罷官,還瘸了腿,毀了容,不如早點想法子調到二爺或三爺的園子裡去。

    可想而知,以當時赫雲連城的心態,那幾句話幾乎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當時他便大發雷霆,將兩名丫頭丟出了園子……之後長公主又為他尋了幾名如花似玉的大丫頭,可那幾人無一不是看到他臉上的疤痕就嚇得眼都不敢抬,赫雲連城便干脆不要丫頭服侍了,要麼在書房就梳洗好,要麼回到內院自己動手。

    紀嬤嬤幫長公主抹了淚,笑著安慰道:“殿下還想那些個陳年往事干什麼。如今可不同了,大爺擢升了官職,腿也好了,臉上的疤痕也沒了,現在府裡頭的丫頭婆子們,哪個看了大爺不是連道都忘了走。”

    長公主聞言又破涕為笑,笑容裡有母親特有的自豪,“靖兒當年可是第一美男子呢。”

    柯嬤嬤趕緊加上一句,“現在也是呀,這京城裡年輕一輩的宗室親貴們,老奴也識得一多半,哪一個比得上大爺的。相貌那是沒得說的,單論氣派,臉上淡淡的不見笑容,眼睛微瞇便不怒自威,無論誰看了都不敢小覷,真是讓人望而生畏,能與侯爺年輕時媲美呢。”

    長公主聞言,笑容又深了幾分、明麗了幾分,然後主僕三人轉而看向郁心蘭,等著她自動地將話接下去。

    接什麼呢……郁心蘭抿嘴輕笑,“夫君的確是人中龍鳳。”貌似某人就是這麼自誇過的。

    長公主微微有些失望,卻又不好意思主動開口,要求蘭兒給靖兒安排通房丫頭,只好淡掃了柯嬤嬤和紀嬤嬤一眼。

    兩位嬤嬤會意,張嘴便想講一講大道理。郁心蘭忽地從座而起,退後幾步,鄭重地給長公主跪下。嚇得長公主趕緊起身去拉扯她,“快快起來,地上涼,你有什麼話直管說好了。”

    郁心蘭再三懇請,最後還是被她們給拉了起來,只得坐回原位,真摯而誠懇地道:“媳婦知道母親想說什麼,母親也是擔心夫君的身子,一片好意。請母親相信媳婦,媳婦是要陪伴夫君一生的人,自會將夫君的一切放在心上,此事,媳婦同夫君好好地談過,夫君並不喜歡旁人近身服侍,而媳婦……”她頓了頓,下定決心似的道:“也不希望夫君有別的女人。”

    長公主面上的笑容滯了滯,剛想說話,又聽郁心蘭道:“媳婦懇請母親先聽媳婦說完。自古男人納妾、收通房,為的是繁衍子嗣,可是子嗣多了,一來是日後會分薄家產,二來,嫡庶有別,這中間便會起了紛爭。兩位嬤嬤應是最清楚京中各家各府的情況的,不知能否數出十家後宅平和、妻妾無爭、兄友弟恭的家族來?為了家族壯大才多納妾室,可生出了嫡子庶子後卻兄弟鬩牆,這不是與初衷相相悖麼?這些鬩牆之禍,固然是因為人有貪念,可子嗣過多,也不得不說是個原因。”

    “不知母親還記不記得媳婦交給您的那張藥單子,若不是為了這個侯爵之位,甘夫人何至於要謀害媳婦?媳婦捫心自問,願意一心一意服侍父母親和夫君,卻必定不會有心胸,善待夫君的妾室。媳婦將夫君放在心裡,敬他、愛他,可卻不願與旁人分享他,媳婦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婚姻。這些話,媳婦已經同夫君商量過了,夫君應允了媳婦,此生只會有媳婦一個女人,只會有媳婦所生的孩子。媳婦懇求母親成全。”

    長公主愣愣地看著郁心蘭又站起身來,向著自已跪下,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良久,長公主才吐出一口氣,捂著胸口道:“你是說,靖兒已經允了你?”

    郁心蘭再磕一個頭,“是的。夫君允了蘭兒,一生一世一雙人,還求母親成全。”

    長公主只覺眼睛一酸,眼前頓時模糊了……一生一世一雙人啊,當年待字閨中的她,不也曾經有過這樣的幻想,只是世事變遷,不敢再奢望了。

    “罷了,你起來吧。”

    郁心蘭還沒得到長公主的准信,仍是伏在地上,怎麼也不肯起來。

    兩位嬤嬤知曉主子的心意,忙上前,一左一右攙起大奶奶,笑道:“殿下若是想往大爺院子裡塞人,早便會開始挑人了,何至於等到現在?只不過是當母親的,心疼兒子的身子罷了。”

    長公主亦笑了笑,“是啊,靖兒這孩子我清楚,他不想要的東西,硬塞不到他懷裡,他不想承諾的事,誰逼也沒用。他即肯應允你,便是心甘情願的,我又何必做這老厭物討人嫌。”

    郁心蘭這才真正放下心來,忙笑著上前拉住長公主的手道:“母親哪裡老了,與媳婦站在一塊,人人都以為您是媳婦的姐姐,還是比媳婦漂亮得多的姐姐呢。”

    長公主一個沒硼信,笑了出來,“這是跟誰學的,油嘴滑舌的。”

    郁心蘭忙撤嬌賣癡,“哪裡要學,這都是媳婦發自真心的話兒,您若是不信,可以問柯嬤嬤和紀嬤嬤,您瞧著象不象媳婦的姐姐。”

    兩位嬤嬤也忙湊趣兒,“可不是嗎?殿下風華正茂,怎能言老。”

    婆媳兩說笑了幾句,長公主到底不放心媳婦的身子,讓她先回去好生歇息,又給了二十兩銀子,說是給錦兒添妝的。

    郁心蘭回到靜思園,在寢房內躺下,真是覺得無比疲倦,這一大早的,就跟打了兩個仗似的。她原是想拖到連城回來後,由連城向長公主說明的,可後來一想,即便是連城去說,長公主也會覺得這是她的意思,還不如自己來說。

    同是女人,總不會太為難女人吧,好在,長公主婆婆是個通情達理的。

    郁心蘭倦意上湧,便闔上眼歇了小半個時辰。

    朦朧中聽到外間隱約有人說話,郁心蘭便問了一聲,“誰在外面。”剛剛睡醒,嗓子又干又澀,聲音不免分了岔。

    紫菱帶著巧兒挑簾進來,紫菱忙服侍大奶奶著裝,巧兒倒了杯溫茶過來,服侍著大奶奶喝下,這才稟道:“是郁府來了帖子,說是二夫人想明日到侯府來看望大奶奶,同行的還有幾位堂小姐。”

    明日是上巳節,未出閣的女孩兒們不是應該到白雲山去玩兒嗎?

    郁心蘭尋思著,大伯父二伯父至今沒回寧遠城,恐怕還是放心不下幾個女兒的親事。

    上回她相看的那幾個學子,也不知考得怎麼樣,只要人品好,就算是考不上,其實也沒有什麼反正已經有了舉人的功名,日後父親幫襯著舉薦一下,至少在各衙門裡混個小差事,倒也不是難事兒,再退一步,在京城裡尋個師爺、文書之類的事做,也並不難。

    不過這是她這個現代人的觀點啦,古人能不能接受就不知了。

    郁心蘭差錦兒去二門遞了帖子,一是應下明日郁家女眷來訪的事兒,二是傳安泰一家進府。

    下晌時分,安泰帶著一家四口前來拜訪。郁心蘭在偏廳裡見了他們一家,問了一下兩個鋪子裡的情況,跟著,便問起安亦的年紀,“多大了,也不知定親了沒有。”

    安泰老實地回答了。這種事兒,女人總是敏感一些,況且安娘子跟兒子同在唯美坊當差,自然知道長子的小心思,又搶著補充了一句,“亦兒的婚事,還請大奶奶幫著物色一下,我們一家才來京一兩年,實在是不識得什麼人家。”

    郁心蘭很滿意安娘子的識趣,唇角便微微往上翹了翹,斜眼瞄了錦兒一下。錦兒的臉便騰地紅了。

    故意躊躇了下,郁心蘭才遲疑地道:“我身邊倒是有幾個丫頭年齡正好到了……”

    安泰這會子也聽出名堂來了,忙拉著家人一同跪下,大聲道:“肯請大奶奶給個恩典,許一個給我家亦兒,我家必定善待這個媳婦,拿她當閨女一般的疼。”

    大戶人家到了年紀打發出來的丫頭,在普通人家那裡,行情可是極好的,就是一般的富商,也願意娶這樣的女子為正妻,因為懂規矩、知進退,若是管過事務的,還能認識不少的貴婦人。所以安泰是真心想求這樣的親事。

    郁心蘭此時心中有了底,愈發要沉吟一下。

    其實是事兒是她辦得不地道,按說,女孩兒未出閣前可是金貴得很的,應當是先知會男方一聲,讓安泰和安娘子主動來求她的恩典,她才勉為其難地將錦兒許給安亦。可是為了幫自已過道關,她已經先將錦兒給許出去了,錦兒連添妝禮都收了好幾份了。

    待安泰夫婦求了又求後,郁心蘭才道:“我就把錦兒許給安亦吧。”

    安亦一顆懸著的心撲通落地,欣喜地連磕幾個頭,“多謝大奶奶恩典。”

    郁心蘭忍不住笑話他,“終於願意謝我了麼?”

    安亦的臉頓時紅了,安泰和安娘子亦是十分高興,謝過大奶奶後,當即拿出了十足的誠意,“明日一早,我便遣冰人來合八字。”

    郁心蘭笑道:“可以。這事兒,你們就跟紫菱談吧,我讓錦兒認紫菱做干姐姐。”

    因為女孩兒出嫁,總得有個娘家人,可錦兒的父親嗜賭,早就把妻女都輸了出去,這樣的父親,自然是不認才好。安家四口忙告辭回去,請冰人和准備聘禮,明日好上府中來提親。錦兒和紫菱聽了主子的話後,相互見了禮。紫菱堅持從自己手上褪下只純銀鎏金的鐲子,當認干妹妹的見面禮,錦兒推辭不過,只得收了。

    這下子,終於可以公開錦兒的親事了,園子裡的老老少少都來恭喜錦兒,紫菱則和郁心蘭商量著提誰上來當大丫頭。

    千荷擅長交際;千雪慎言心思細膩;千夏機靈潑辣;千葉女紅極好,會揣摩人的心思。四個丫頭各有千秋,且都能當事兒。

    郁心蘭沉吟了片刻,讓紫菱將千荷千夏叫進來。

    兩丫頭進了暖閣,心中都十分激動,這個節骨眼上被叫進來單獨談話,肯定跟晉升有關,兩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郁心蘭柔和的目光在兩人臉上溜了一圈,噗嗤一笑,“這麼繃著干什麼,坐吧。”

    千夏和千荷推辭幾次,才在炕邊的腳踏上坐下。郁心蘭這才開口道:“錦兒已經許出去了,少則半年,多且八九個月,就會嫁出府去,我身邊的一等丫頭便少了一人……”說到這頓了頓,觀察了一下兩個丫頭的表情,才繼續道:“我思慮良久,決定提千夏上來。千夏,你現在手頭的活,先分給其他三人做。”

    只說把事分下去,卻不說怎麼分,這也是考一考她有沒有管理能力,畢竟一等丫頭也算是小管事,下面的小丫頭們,是要聽她們調配的。

    千夏忙站起來,給大奶奶磕頭,嘴裡道:“婢子多謝大奶奶的栽培,婢子必定不會辜負大奶奶,忠心耿耿為大奶奶辦差,盡心盡力服侍大奶奶。”

    這個千夏表現得還算不錯,雖然很激動,卻也沒失了禮儀和分寸。郁心蘭掀了掀茶杯蓋,漫聲道:“嗯,你出去吧。”

    千夏退出去後,郁心蘭才看向千荷,問道:“你可知,我不提升你,卻將你叫進來的原因。”

    千荷忙起身回話,“婢子認為,大奶奶還需要婢子幫忙打探消息,所以不能提升婢子。婢子能得大奶奶賞識,感激不盡,必定會盡心盡力為大奶奶辦差的。”

    郁心蘭含笑點頭,“沒錯。我的確是需要你打聽消息。需知一等丫頭太過顯眼,旁人不會與你說真話;三等丫頭和粗使丫頭,旁人又不屑與你說話,只有二等丫頭,不上不下的正合適。之前交待給你的差事,你都辦得很好,雖然我不能升你的等級,不過可以補你銀子。你現在是五錢銀子的月例,以後再從我這領五錢銀子,補足一等丫頭一兩銀子的月例。”

    千荷欣喜地謝了賞,退了出去。

    ……

    下朝了,赫雲策直接回了靜念園。

    二奶奶迎著二爺進了暖閣,服侍著二爺更了朝服,便將今日郁心蘭拒絕甘夫人賜的丫頭一事說了,特意強調了郁心蘭壓根不准備為赫雲連城准備通房丫頭。

    赫雲策聽了這話,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厭惡,“不過是收個通房丫頭,連這點小事都要阻攔,心胸狹窄到了極至。我早說過,不是嫡出的小姐,必然不怎麼受教,聽說還是在外頭養大的,自是沒學過什麼規矩。”

    轉念一想,這事兒其實對自已是有利的。將來的爵位繼承人,可不是男人出色就能成的,男主外、女主內,家中的事務,也必須有個賢惠淑良、寬容大度,卻又有幾分手腕和魄力的當家主母來主理,才能讓男人少了後顧之憂。

    赫雲策瞥了一眼妻子,心道:晨兒雖說性子急些、定力差些,可相對於大嫂那個妒婦來說,卻是好上百倍了。三弟妹雖說手腕和魄力要強些,但娘家犯了大錯,這便是一個污點。

    於是點撥她道:“這事兒正是我們的機會,父親一會兒會去宜安居,我們去給父母親請安的時候,你記得將這話兒帶出來。讓父親知道大嫂是個什麼樣的妒婦。”

    兩人來到宜安居,甘夫人正繪聲繪色地描述郁心蘭的潑悍,讓人將那兩丫頭帶過來給侯爺過目,“您瞧瞧,我這是虧了老大麼?”

    定遠侯抬眼一看,竟是府中兩名忠僕的女兒,的確是很不錯的人選。

    甘夫人瞧了眼侯爺的臉色,便知道侯爺是滿意的,於是又加油添醋,“這般不能容人,怎麼能當咱們赫雲家的媳婦!侯爺,您若是覺得合適,不如就叫周總管親自送去靜思園。”

    我看你郁心蘭還怎麼拒絕!

    二奶奶也在一旁幫了幫腔,二爺也蹙眉,似自言自語道:“大嫂怎麼這般不能容人呢?”

    侯爺只是淡淡掃了一眼,放下手中茶杯,站起身整了整衫擺,抬腿便往外走。甘夫人一怔,“侯爺您這是要去哪裡?”

    定遠侯停步側身,回答道:“要清容管教一下大媳婦。”

    甘夫人不是很滿意,她希望侯爺能直接將這兩個丫頭送到老大院子裡去,最好鬧得靜思園雞飛狗跳,看郁心蘭那死丫頭還敢目無尊長不……當然,能讓長公主挨頓罵,也算討回了點利息吧。

    定遠侯到了宜安居,並不如甘夫人想像的那般直入主題,而是先問起了長公主明日會不會入宮。宮女們不能出宮,因而每年的上巳節,宮裡都會辦花展。

    “不會去,蘭兒已經稟報我了,明日親家太太要帶幾位親家小姐過來玩兒,我怎麼也要去湊個趣。”

    定遠侯微微一笑,“那就置辦桌好點的席面,別虧了親家太太和親家小姐。”

    長公主笑著嗔了侯爺一眼,“我怎麼會虧待親家太太。正好,蘭兒也說明日給錦兒辦桌席面。”

    定遠侯點了點頭,“我聽說了,蘭丫頭說,所有丫頭長大了,都配人是嗎?”

    終於拐到正題上了。長公主看著侯爺笑道:“她是這麼說的。”

    侯爺道:“你問過老大的意見沒?這事兒不能聽到媳婦的,阿玨挑的那兩個人是還挺不錯的,你可別因為是她挑的人,就一概地否決了。”

    長公主聽了這話就有氣,“今日的事兒,侯爺弄清楚緣故了沒,就這樣扣頂大帽子給我?”

    聞言,侯爺俊美的臉上露出幾分訝異,“那兩個丫頭是靖兒不喜歡麼?”

    長公主哼了一聲,“靖兒答應了蘭兒不納妾室和通房,所以什麼丫頭他都不會喜歡的。侯爺您問都不問一下情形,便先給我派了個不是,是不是太偏心了一點?”

    一涉及到偏心不偏心的問題,定遠侯就頭疼,他覺得自己對兩個妻子挺公平的,可惜兩個人都不這麼認為,個個覺得他偏心,而且還是偏心到另外一邊。

    提到這個話題,侯爺便不打算再深談下去,他本不過是來問問,若是拒絕甘夫人挑的通房丫頭,只是老大家的私心,那麼他就提醒清容一下,不能太縱著媳婦。若不是,就罷了,他並不是非要老大收下那兩個丫頭,不過是覺得甘夫人挑那兩個丫頭,的確是沒有存私心的。

    可這話解釋來解釋去,長公主就是不依不饒,“若真是沒半點偏心,為何你來了後,不先問一問我今日到底是什麼情形?甘夫人有沒有告訴你,蘭兒再三申明不用通房丫頭的時候,她還以目無尊長為由,要掌蘭兒的嘴?蘭兒現在有了身子,能掌嘴嗎?萬一有個閃失怎麼辦……哦,我倒是忘了,若是蘭兒有個什麼閃失,她是最高興的啦。”

    定遠侯頭疼得揉額角,“話不是這麼說,岳母大人的確是做了些出格的事情,阿玨應當也知道,可她已經答應我改了……”

    長公主冷笑,“改?我看侯爺您不立這個世子,她就一天不安心。我本是不在意的,若我去皇兄那兒為靖兒請封,大了不說,一個清閒侯爵還是請得到的,皇兄不會這點臉面不給我!當靖兒多稀罕跟老二老三爭嗎?只有她一個人在那裡竄上竄下,天天鬧得家裡不安生。”

    侯爺輕歎,“以前的事都別提了吧,日後我會管著她,不讓她胡鬧的。

    長公主嬌瞪了侯爺一眼,“不是我小看甘鈺這個女人,她就那點子心思,蘭兒剛嫁入侯府,她就給蘭兒下藥,想讓蘭兒生不出孩子……”

    侯爺猛地將頭一抬,“你說什麼!說這話可要有證據!”

    這件事,長公主本來是不打算提的,可是嘴一快,就溜了出來。到這時候,也沒法子再瞞了,只得取了那張藥單子出來,遞給侯爺道:“您要的證據我沒有,是蘭兒自已發現了,請吳為驗了廚房給她燉的補湯。這張藥單就是吳為寫的,他現正住在府中,您若不信,大可以去問一問他。”

    說這話的時候,長公主心虛得很,一張藥方能有什麼用,就算那碗湯還在,都沒用,已經到了蘭兒的手中了,甘夫人可以說是蘭兒自已下的藥,想污在她身上。這種事,只有當場抓到廚師正在下藥,由廚師供出幕後主使,才有用。

    這也是郁心蘭她們一直沒揭發這件事的原因,畢竟證據太單薄了。

    哪知侯爺飛速地掃了一眼,當即俊臉緊繃,拂袖而去。

    甘夫人正在廳裡與兒子媳婦說話,忽地見侯爺氣沖沖地進來,心中一喜,忙上前問道:“是不是長公主惹您生氣了?”

    侯爺怒瞪著她,揚了揚手中的紙問,“我且問你,你當年答應過我什麼,再也不用這個鬼方子!可你為何下在給老大家的補湯裡?”

    甘夫人聽了心中一凜,難怪那時母親說,蘭丫頭可以已經知道自已下藥的事了,原來真的知道了,居然還將方子給查了出來。藥渣倒了,藥味入到了濃湯裡,蘭丫頭是怎麼知道其中成分的……對了,吳為,肯定是這個人驗出來的!

    甘夫人深吸了一口氣,強自鎮定道:“侯爺說什麼呢,我怎麼會干那種事?這是絕赫雲家的香火,我也是赫雲家的人吶。”

    侯爺怒得一把捉她的手,力道大得幾乎捏碎她的骨頭,“你滅了赫雲家多少香火,你自已心裡有數!以前我覺得虧欠了你,才放你一碼,你也答應過我,再不會用這個鬼方子的,你居然言而無信!”

    甘夫人哆嗦著唇道:“侯爺您要仔細想想,若是我真的給蘭丫頭下了什麼藥,她為何不來告訴您,非要等到今天?誰知道這張紙上寫的方子是真是假……就算是那個方子,難道不能是長公主她讓人抄寫的嗎?”

    侯爺冷笑一聲,“當年的事我沒告訴她,你又說這是張絕方,旁人不知的,她怎麼會知道?”

    甘夫人怔了片刻,見侯爺已經深信不疑了,她深知侯爺的稟性,若是你直承錯誤,還能求得他的寬恕,若是死抵不認,只會令他更加厭惡。

    她當即便流下淚來,哽聲道:“侯爺,我錯了,我不該這麼做……可是您要相信我,這是蘭丫頭剛入府時候的事情,後來您教訓過我一次,我便沒再做了,真的,您要相信我……”

    定遠侯失望又傷心地看著甘夫人,半晌才道:“下藥的廚子杖斃,你給我到佛堂好好靜心思過,直到你真心悔改為止……”說罷掉頭便走。

    當年,定遠侯也是無意之中發覺,甘夫人給幾位妾室都下了藥,令其不孕,覺得甘夫人這般作為太過陰狠了,曾經狠狠地責罵過她一頓,逼她發誓再也不用這種法子害人,才放了她一馬。

    原來,他以為這是妻妾之間爭寵爭出來的風波,也沒怎麼放在心上,他本不在意庶子女,即使幾個妾室都不能生育,也沒什麼關系,而且甘夫人為他生育了三子二女,怎麼也是赫雲家的功臣,他總是念著往日的情分……卻不曾想,她反倒是變本加厲了。

    甘夫人大驚,侯爺平素公務繁忙,根本沒時間到佛堂來看她有沒有悔過,那她要到哪年哪月才能從佛堂出來?

    一想到後半輩子都有可能青燈伴古佛,忙撲上去拽住侯爺的褲子,哀求道:“侯爺,您好歹看我們夫妻二十余載,為我留點臉面。”

    定遠侯很失望地低頭看她,“我沒將你趕出府,難道不是給你留了臉面?放開!”

    “放開!”

    不放!甘夫人死活不放,扯得定遠侯的褲子幾乎掉下來。二爺和二奶奶在一旁嚇得不敢言語,他們還從未見父親這般怒過。

    定遠侯拉扯幾下,失了耐心,提腿就是一腳,甩開甘夫人,大步離去。

    這一腳,當然是控制了力度的,只將甘夫人踢開,有些疼,卻無傷。

    甘夫人怔愣片刻,隨即淚如雨下。她自嫁進侯府,定遠侯或許也曾與她冷戰過、爭吵過,甚至責罵過她,可挨窩心一腳,卻還是頭一遭,尤其當著兒子媳婦和滿廳下人的面,這叫她以後拿什麼臉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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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3 10:48 AM

第一百零九章

    雕好最後一顆香木珠,郁心蘭讓千葉將木珠鑽孔,再用細紅繩穿好,在接頭處連了打了一個蝶雙飛的絡子。這手串是准備送給娘親的,正好明日娘親會來府中玩耍。

    郁心蘭看了看天色,已近掌燈時分,連城還沒有下衙,難道是大慶國使臣又有約?

    邊想著,邊出了寢房,沿著抄手游廊走到正廳,讓人將正廳的四扇大門大開著,一眼就能望到對面的大門。

    巧兒快步從院外進來,見到小丫頭站在正廳外,便知大奶奶肯定坐在正廳裡,忙走進去,福了福,小聲稟報道:“剛才婢子去廚房催菜時,聽到廚房的崔嬤嬤說,侯爺罰甘夫人去佛堂靜修,周總管還拖了一個廚娘出去,聽說是要杖斃呢。”

    郁心蘭嚇了一跳,去佛堂靜修,可是個不小的處罰了,甘夫人最近又干什麼壞事了嗎?“你聽誰說的?”

    巧兒十分肯定地道:“府裡都傳遍了。”

    那就應該是真的了。郁心蘭想了想,遣了紫菱送幾塊剛做的手帕去宜靜居。不多時,紫菱轉回靜思園,附耳道:“是真的,紀嬤嬤說,長公主殿下將那份藥單交給了侯爺,侯爺當時便怒沖沖地走了。”

    一紙藥方就能讓父親這麼生氣,直接定了甘夫人的罪?

    郁心蘭驚訝了一番,也就放下了,不管怎麼說,甘夫人到佛堂裡靜修一下,只對她有好處。

    殊不知,若不是因為之前侯爺便知有這份藥方,剛剛不久前又抓到過甘老夫人的把柄,侯爺是不可能僅憑一張紙,就定甘夫人的罪名的。

    郁心蘭又等了小半個時辰,飯點都過了,連城還沒回來,也沒差人來送個口訊,她是孕婦,經不得餓,不得不先吃了起來,邊吃邊等。

    沒等回赫雲連城,倒是把長公主給等來了。

    長公主是來拉她一起去宜安居,給甘夫人求情的。兩人擠在一頂小暖轎裡,長公主面授機宜,“一會兒你勸父親幾句便成了,甘夫人畢竟算是你的婆婆,而你現在也沒有事兒,那些藥材並沒傷到你,若是不勸,則顯得你心胸狹窄了。只是你懷了身孕,不能跪拜也不能情緒激動。”

    就是說裝裝樣子而已,不裝顯得不孝順,而並不是真的要勸父親打消送甘夫人去佛堂的念頭。

    郁心蘭會意地點頭。

    婆媳倆到了宜安居的正廳外,裡面正熱鬧著,下人們都十分緊張,不知侯爺的火氣是不是會發到自已身上來。

    長公主示意小丫頭先別忙著通報,側耳細聽。

    甘老夫人也趕到了,正向侯爺求情,“都是我這個老婆子沒教得好,侯爺要罰就罰我吧,還望念在鈺兒給您生兒育女的份上,寬宥了她這一次。老太婆給您磕頭了……”

    於是一通混亂,侯爺拉著甘老夫人不讓下跪,二爺、三爺忙著勸父親勸外祖母,二奶奶、三奶奶則在為甘夫人抹眼淚。

    三爺懇求道:“父親就原諒了母親這一次吧,實在也是改過了的,不然大嫂怎麼會懷上身子。”

    長公主聽到這話,暗哼了一聲,示意丫頭稟報。待聽得丫頭唱了名,廳內眾人都詫異地看向門口。

    郁心蘭扶著長公主的手臂走進去,向侯爺盈盈一拜,柔聲道:“媳婦給父親請安。”

    甘夫人瞪著眼睛看向長公主和郁心蘭,心中恨吶,這兩個人必定是來看我的笑話的!

    郁心蘭抬眸看清楚甘夫人的目光,頓時決定不給她求情了,連孝順的樣子都不裝了。

    二爺夫婦和三爺夫婦忙向長公主見禮請安,給大嫂行了禮。三爺滿懷希望地問,“不知大嫂來此有何事?”

    郁心蘭輕輕一笑,迎上侯爺深不見底的眸子,柔聲道:“媳婦聽說父親令大娘暫居到小佛堂中靜修,特來送送大娘,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得上的。”

    二爺的臉立即變了,語氣不善地道:“大嫂這是何意?莫非你還盼著母親去佛堂不成?此事雖是母親有錯在先,但母親畢竟也是你的婆婆,你如今懷了身子,並沒受任何影響,難道不該幫著勸勸父親嗎?母親年紀大了,若跟前無人盡孝,萬一有個閃失怎麼辦?”

    郁心蘭怯生生地垂下眼簾,有幾分小媳婦膽小怕事的樣子,又露出幾分狡黠,“父親有令,不能不遵從呀。其實在小佛堂裡,只是茹素,其他的與在宜安居,也沒有什麼區別,況且小佛堂就在宅中後院,二弟下了衙,就可以去堂前盡孝的。”

    “你……”赫雲策差點噴了一口血出來。

    倒是侯爺的眸中露出幾分欣賞之色,沒裝模作樣地扮孝順、扮賢惠,也沒是非不分的心軟,倒是有幾分當家主母的氣度。三爺赫雲傑的神色變了變,開口之前先看了眼父親的神色,復又閉上了嘴。

    侯爺最後拍扳,“紅纓、紅箭,你們快點幫夫人收拾行囊,乘入睡前搬過去。否則,我就讓周安帶人過來了。”

    蓋棺定論。

    二爺還想說什麼,二奶奶忙暗踢了他一腳。甘夫人原本還存著一絲希望,現如今也破滅了,不想在侯爺心中失去自已堅強的形象,尤其不願讓長公主看到自己狼狽的一面,便吩咐丫頭們道:“你們快去收拾,多了不用,只要十身換洗的衣服,日常的用具便成。便是一時少拿了些,明日再回來取便是,你們又不是不能離開佛堂。”這會子倒是有了幾分當家主母的爽利。

    看完了熱鬧,長公主便叫上郁心蘭走了。郁心蘭向長公主解釋道:“不是媳婦不想求情,只是覺得,媳婦即使求了情,只怕大娘也覺得媳婦是在笑話她……”

    長公主只是嗯了一聲,她本就是帶媳婦過去裝樣子的,免得被人說閒話而已。

    回到靜思園,連城還沒有回來,直至深夜,他才從軍營趕回來,拖著一身疲累。

    寢房裡,郁心蘭堅持給他留了一盞燈,光線雖然昏暗,卻照得他心裡暖暖的。更衣梳洗後,他輕輕地揭開被子躺進去,輕輕地將睡得香甜的小妻子抱入懷中。

    一夜好夢。

    郁心蘭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發覺連城正單手支頭,側著身子看著自己。

    她緩緩綻開一個俏麗的笑容,“昨晚什麼時候回來的?”聲音甜甜軟軟的,帶著晨起的嬌憨。

    赫雲連城彎唇笑了笑,“子時三刻吧。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營裡很忙麼?”

    “昨晚出了點事,官驛裡進了賊,似乎是要偷什麼東西,有一名大慶國使臣受了傷。”

    郁心蘭吃了一驚,“進了賊?沒抓到嗎?”

    “沒有。”

    “對你會不會有什麼影響?”這是她最關心的問題。

    赫雲連城笑了笑,“暫時不會,已經請了六扇門的高手來破案了。”

    郁心蘭追問,“那萬一抓不到呢?會不會有影響?”

    赫雲連城繞開這個話題,“怎麼會抓不到?你要不要再睡一睡,我先上朝了。”

    郁心蘭坐起身來,她現在一天睡十幾個小時,哪裡會困。服侍著連城更衣的時候,聽他道:“今天岳母會來吧?我早些回來陪你。”

    “有事還能早些回來?”

    “已經轉到刑部的六扇門了,我這兒沒事了。”

    雖說出了偷盜案,是由六扇門的人來破案,可畢竟是發生在大慶國使團下榻的官驛裡,使團的安全由連城負責,官驛外特意加強了兵力保護,這個失職之責,怎麼也逃不掉的吧?

    郁心蘭為此很是憂心,見到了娘親、幾位嬸嬸和諸姐妹時,笑得也十分勉強。今日春光正好,郁心蘭便帶著諸人到小花園裡賞花、曬春日暖陽。

    大伯母和六嬸嬸是自己強烈要求來的,二伯母是被拖來的,幾位未出閣的姐妹,都打扮得花技招展,看著侯府的奢華,郁玨和郁瓊眼中都露出了嫉妒羨慕之色,郁琳也隨眾人來了,不過神情懨懨的,想是還沒從上回的打擊中恢復過來。

    原來,郁心蘭還想邀請吳為也到內宅來玩一玩,與幾位姐妹見一面的,可因為甘夫人剛被打發到了佛堂,府中氣氛緊張,只得作罷,只在中午請眾人吃了一桌席面,便作出精神不好的樣子。

    溫氏心疼女兒,便想帶著人先回去,可有話還沒跟她說,先使了眾人去院子中看桃花,這才道,“過幾日就是你三姐的婚期,你記得回來給她添妝。”

    郁心蘭點了點頭,“娘放心,這事兒我心裡有數。”

    溫氏又道:“上回你要我查的和哥兒屋裡少炭的事,已經查出來了,是黃柏這小廝貪了許多,不但是拿了和哥兒的,還拿了瑞兒的,還有前院存放在小倉庫的一些……你父親說,這事兒要告訴給姑爺知道。”

    郁心蘭眉心一蹙,“黃柏就算是偷了府中倉庫裡的炭,犯的是家現,要怎麼罰便怎麼罰就是,為何要告訴連城?”

    溫氏仔細說道:“拿了不少,還換了不少。你父親說,他一個下人,便是想貪一些,也應該多半是拿下人們用的木炭,而不是銀絲炭,想是為了給什麼人用才對……”

    這話裡頭有話呀。郁心蘭想了想道:“這話我帶給連城,讓連城去找父親便是了。”

    溫氏立即笑了,老爺可不就是等著女兒這句話麼。而後,她便帶著眾人回府了。

    連城今日的確是提早了些回府,不過剛好在與岳母錯過了。聽到郁心蘭說起黃柏偷炭之事,一開始還不大以為然,想著是岳父大人的意思,總要去問一問,給岳父一點面子,便乘著時間尚早,派賀塵去了一趟郁府。

    賀塵再轉回來的時候,臉色似乎與平常沒有什麼兩樣,可回話的語氣卻有幾分不以為然,“郁老爺說這事必須跟您說。”

    赫雲連城微感詫異,他現在忙著使困的接待事宜,白天陪使臣們游山玩水,晚上還要參加各式各樣的宴會,很難抽開身,再加上昨日夜裡的盜賊還沒任何蹤影,這幾日肯定是抽不出空的。便跟郁心蘭商量,提早一天去給三姐添妝,那時客人還不多,正好可以問問岳父。

    郁心蘭想著父親要娘親帶這句話,可又言明了非要告訴連城不可,怕是有什麼深意,本想勸他早些去趟郁府,可看到連城眉宇間的疲色,這些話便又咽回了肚子裡。

    甘夫人被罰入佛堂靜修,大奶奶說不給大爺安排通房丫頭,這兩個消息就跟長了翅膀一樣,飛快地傳遍了整個侯府。

    前來靜思園打聽八卦消息的丫頭婆子數量劇增,但凡有靜思園的人外出辦差,總會有人拉著問,“大奶奶真的不給大爺安排通房丫頭?大爺沒有意見?”,待聽到回答說“大爺沒意見”時,又一齊搖頭砸嘴。

    大奶奶不許大爺收通房了,侯府裡的丫頭們可就真真是著急了。多少人盼著能飛上枝頭,這不是生生地斷了路了麼?

    巧兒從繡房回來時,俏臉繃得緊緊的,一溜煙地進了寢房,給大奶奶回話道:“婢子剛剛在小池塘的假山那兒,聽到彎月教唆小茜呢。”

    一番耳語後,郁心蘭也不著惱,只是笑道:“這回辛苦你了,沒人來找你嗎?”

    巧兒搖了搖頭,“沒有,冬荷今日遇到婢子,只問了問大奶奶的身子可好。”

    看來三奶奶准備先讓二奶奶出手了。

    正在此時,二奶奶和三奶奶又一同來看望郁心蘭,提及幾兄弟好久沒在一起聚過了,“想在大嫂這裡辦兩桌,讓爺們也樂呵樂呵,不知大嫂同意不同意。”

    郁心蘭挑眉笑了笑,“成吶,兄弟姐妹間本就該多親近,我有什麼不同意的,銀子都由我來出了,算大爺和我請弟弟弟妹們的。”

    二奶奶抿嘴笑,“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又看向錦兒道:“錦兒姑娘的婚期定了,也是大事,日後出了府,返了自由身,只怕難得再見了,不如讓她們這些丫頭也到一旁樂一樂,咱們一家子就自斟自飲,不用伺候了。”

    三奶奶道:“可不。父親行軍打仗時,也常與士兵們同吃同住,並不是什麼落臉面的事,就讓她們在旁邊擺上一桌好了。”

    說得多體貼下情呀。郁心蘭哪有什麼不答應的,“也好,只要你們覺得方便就成。”
   


第一百一十章

    想到是兄弟聚會,郁心蘭便請赫雲連城寫了四張諸柬,分別送給二爺、三爺、四爺和五爺。原本聚餐就是二奶奶和三奶奶提出來的,自是立即應允,四爺不知是何事,還特地來了一趟靜思園問原因,以為是大嫂的生辰之類,五爺則央求要請郁心瑞來參加,連城也允了。

    郁心蘭便想,既然請了心瑞,不如將心和也一起請了,兩個弟弟,總不好厚此薄彼。

    為此,五爺赫雲征去童子學時,特意繞道國子監,給郁心瑞和郁心和送請柬,又約好了下了學一同回侯府。

    此時,靜思園的正房裡,氣氛正壓抑著,暖閣裡至少站著七八名丫頭婆子,除卻一道時斷時續的抽泣聲,再無別的聲響。

    郁心蘭舒舒服服地靠在引枕上,手捧著青花折枝牡丹紋的茶杯,有一口沒一口地慢慢品著。小茜跪在她身前不遠處,大大的杏眼已經哭得微微紅腫了,鼻頭也是紅通通的,看上去憑添了幾分柔弱的氣質。

    郁心蘭將目光掃過去,細細端詳一番,鵝蛋臉,柳葉眉,杏仁眼,直鼻小嘴,乍看上去,眉目裡嬌俏之外,還有幾分高貴,並不象個丫頭,倒有幾分象是小姐,……這難道是她生出別樣心思的原因?

    屋裡其他的丫頭都用鄙夷的眼神看著小茜,胸腔裡重重地“哼”著。

    擱置得差不多了,郁心蘭便挑眉問,“你說那只簪不是你偷的,可有憑證?”

    小茜急道:“回大奶奶話,婢子是昨日清晨去廚房催飯食時拾到簪子的,當時只有婢子一人,真的沒有人可以作證。”

    錦兒冷哼了一聲,“真真是可笑,前晚上大爺陪奶奶去院子裡散步時,奶奶還將簪子取了出來,原是想戴的,後來又覺得麻煩,沒戴。我急著服侍大奶奶,只便隨手將簪子放在梳妝台上,回頭我發現不見了,還以為是奶奶親自收好了,詢問了奶奶後,才知道不是。當時蕪兒便同我說,你單獨進過屋子,昨日奶奶還叮囑我先好好找一找,不急著問人,今日就在你房裡發現了簪子,你可真是拾得巧。之前問你之時,也沒聽你提上一句呀。”

    小茜惶急地道:“我進屋子,是放火盆和熱水的,蕪兒又不是不知道。”

    蕪兒慢悠悠地道:“你是放火盆和熱水,可有沒有拿東西走,我卻是不知道的,我可沒法子給你作證。”

    小茜心中暗怒,卻又不敢發作,又將視線調向巧兒,她同巧兒一向交好,這種時候,只要巧兒說一句“她不是這種人”,就成了。

    悔不該,起了貪心呀!其實這簪子是小茜拾到的,前日是上巳節,郁家的幾位堂小姐都來了,她親眼看見大奶奶送了幾位堂小姐一人一支點翠鑲藍寶的鎏金蘭花簪,昨日清晨起得早,竟在花叢中拾到了一支,想是郁家哪位小姐失落的,她便十分自然地據為己有。卻沒曾想,這支蘭花簪,竟是內務府監造,皇後娘娘賞賜給大奶奶的,根本不是堂小姐掉的。

    若是早些知道了原由,她或許就交上去了,偏偏之前錦兒來問話時,並沒提及簪子是御賜的,她還以為是失主請奶奶過來問一問,並不確定一定是掉在這裡,所以……

    如今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只有求大奶奶寬宥,想著大奶奶對下人素來柔和,應當會原諒自已才對。小茜忙跪行幾步,來到炕邊,攀著炕邊兒懇求道:“大奶奶,婢子真的是拾到的,婢子原以為是哪位堂小姐的,原想著哪天陪奶奶回郁府時問一問,真沒想過要貪墨下來。婢子是奶奶的陪嫁丫頭,萬事都以奶奶為念,只忠於奶奶,萬不敢做這等事來落奶奶的臉面。”

    原來你也知道你偷東西的事兒傳了出去,於我的臉面也有礙的。

    郁心蘭挑眉細看了小茜一眼,直視著她的眼睛問,“哦?我問你最後一次,你真的是萬事以我為念,忠心耿耿?”

    大奶奶的目光實在與平時也沒什麼兩樣,可小茜就是覺得心中一凜,難道說,那件事奶奶知道了?不會不會,每一次我與彎月見面,都是乘著出院子辦差的空檔兒,還專挑僻靜的角落裡說話,奶奶不可能會知道。若是現在向奶奶說明了,奶奶必定會發作了我,她可是容不下通房丫頭的人。若是今晚的事兒成了,我成了大爺的人,大爺怎麼也得給我個名份,就算奶奶壓著,抬不了妾室,至少也是通房丫頭,比一般的丫頭還是要矜貴得多了。

    她定了定神,不自覺地咽下一口口水,勉強擺出一抹笑,“當然,婢子一心一意服侍奶奶,萬事都以奶奶的意願為瞻。”

    郁心蘭在心中歎了口氣,該給的機會,都已經給了,如果有什麼事,也不能怪我了。

    面上,卻笑道:“也是,我平日裡也沒少打賞你們,或許真不是你偷的,這事兒先放在這兒,一會子客人都要來了,你們先去辦事,回頭我問過大爺,再處置。”

    卻也沒說就這麼放過小茜。

    小茜卻以為這事兒已經算是過去了,眸中露出狂喜來,忙磕了兩個頭,隨安媽媽一同去廚房點菜去了。

    待旁人都退下後,紫菱重重地哼了一聲,“這個死丫頭,一條道走到黑。”

    郁心蘭有些無奈,“人各有志,沒有辦法的事。”

    這個世間,女人一生的榮辱都系在男人身上,若是能跟著連城這樣的男人,對於喜歡富貴的女人來說,的確是比當普通人家的正妻要強得多了。小茜有這種想法,其實她也能理解,不過,把主意打到地的男人身上,那就不行。

    小茜她們走了沒多久,門房處的婆子便來回話,“稟大奶奶,五爺和兩位親家少爺過來了。”

    郁心蘭忙笑道:“快請。”

    話音剛落,小五赫雲征就拖著郁心瑞一路飛跑了進來,草草行了個禮,便嬉皮笑臉地湊上來,央求道:“大嫂,上回的那種玫瑰玉容糕還有沒有啊,好餓啊。”

    郁心蘭挑眉笑道:“那可是女子吃了養顏的,不然為什麼要叫玉容糕啊。”

    自打郁心蘭懷孕,皇後娘娘一有了玫瑰玉容糕,便會差人賜些來給她。因為食材不多見,所以每回也就只有一小碟,六至八塊,味道極好,清香細膩。不過因為裡面放了些玫瑰花瓣,玫瑰有活血的功能,容易對早期胚胎有影響,所以郁心蘭只嘗過一塊,後來賜的都讓連城吃了。

    上回小五來靜思園玩時,正好遇上還有,便也嘗了一塊,哪知他竟念念不忘,小孩子果然愛吃甜食。

    紫菱取了玫瑰玉容糕,擺放在小圓桌上,錦兒服侍兩位少爺淨了手,小五立即拉著郁心瑞坐下,自己吃了一塊,還不忘遞給郁心瑞一塊,嘴裡含糊地道:“快吃,這可是皇後娘娘賞賜的,我母親都沒嘗過的。”

    郁心瑞一聽說這麼金貴,立即推開不要,另取了一塊芙蓉酥,笑道:“我喜歡吃這個。”

    郁心蘭知道弟弟是想讓給自己吃,笑道:“皇後娘娘時常會賜下來,我總有得吃,你嘗一嘗,一會子帶兩塊給母親也嘗嘗。”前日人太多,她不好將這糕拿出來。

    兩人小家伙各嘗了兩塊,都自覺地收了手,這時,郁心和才在小廝和婆子的陪伴下,走了進來。規規矩矩地諸了安,郁心蘭讓他也坐到小桌旁,遞了塊玫瑰玉容糕給他。

    小五又在一旁推銷,因是宮外沒有的,郁心和便嘗了一塊,他並不愛吃甜食,淺嘗即止。

    郁心蘭想起上回心和說的事兒,似乎裡面還有些什麼古怪,便使了小五帶心瑞去小池塘那邊喂魚,獨留下心和問話。

    郁心和道:“小弟年前便覺得炭比平時的要少,還曾問過黃柏,他只道是過後會送來。後來小弟發覺炭裡煙塵比較重,不象是銀絲炭,所以就留心了他,發覺他出府回家的時候,兩袖總是鼓鼓的,想是偷偷塞了炭。小弟有一回跟在他身後,發現他並未直接回他家,而是去了左近的一處小院,出來的時候,袖子便空了。”

    “小弟後來找人來問過,那處小院,是大夫人的幾房陪房住的地方,已經隨大夫人去往寧遠了,房子空了出來。小弟心裡覺得奇怪,黃柏若是自已想偷些炭回家用,倒也罷了,卻原來是偷偷養了個人的。只是,小弟後來白天去過那處小院,裡面並沒有人,甚至連住人的痕跡都沒有。所以才……其實應當先同父親說的,不過小弟怕父親不放在心上……”

    郁心蘭點了點頭,又問,“這些話,你後來同父親說過沒?”

    “說過了,父親要小弟不要再管。”

    就是說,黃柏供養的那個人有問題了,難道是飛天大盜?

    郁心蘭得不出結論,便放到一旁,談起郁心和的學業:“下次的秋闈在兩年後,期間是一直在國子監讀書嗎?”

    “是在國子監上學,父親曾說,在幫小弟尋找西席,待下了學後,回府中請西府教導。”

    “這樣也好,就是辛苦一些。”

    “只要能有所成就,小弟不怕辛苦。”

    正說著話兒,連城下了衙回來,郁心和忙起身見禮,“四姐夫。”

    連城本就話少,與心和又只見過兩面,更不知說什麼,於是只點了點頭,便直接進了寢房更衣。

    郁心和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郁心蘭笑著解釋,“你姐夫他不大愛說話。”

    隨後小五和郁心瑞回來,連城換了衣出來,也僅是與他二人點了下頭,郁心和這才放下心來。

    郁心蘭看著郁心和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這孩子也太在意旁人的看法了些。

    吃了兩杯茶後,四爺也從宮中回府了,二爺三爺攜妻子也趕了過來。郁心蘭將客人都讓到暖閣,雖是三月初了,但氣溫還是偏低的,因而暖閣裡還是升了火盆。

    赫雲連城和二弟三弟四弟坐在炕上聊時政,小五和郁心瑞、郁心和旁聽,郁心蘭則帶著兩位弟妹坐到了次間,邊磕瓜子邊聊閒天。

    二奶奶問,“大嫂有沒有聽說,大慶國使團住的官驛進了賊?”

    二奶奶素來喜歡落井下石,看人笑話,無端端的問這種問題,怕是這事兒對連城有影響。

    郁心蘭垂了眼簾,滿不在乎的樣子道:“聽說了。”

    二奶奶微微有些訝異,她原以為一提這個話題,大嫂會心急如焚的。“大嫂就一點也不怕麼?二爺說,大哥是負責使團安仝的,卻令使臣受了傷,若是抓不到那名賊人,怕是會……”故意消了後面半句話。

    郁心蘭淡淡一笑,放下手中的瓜子,讓錦兒幫著擦了手,喝了口茶,才慢悠悠地道:“不可能抓不到,六扇門的高手都來查案了,那賊人又不是神仙,還能上天入地不成?”

    二奶奶心中冷笑,面上卻流露出關心之色,“難說呢,破不了的案子也不是沒有。呸呸,我不是故意詛咒大哥,我是一片好意,唉,不會說話。”

    三奶奶接口道:“是啊,二嫂其實是刀子嘴豆腐心。大嫂,這事兒,還是趕緊做好安排才好。”

    郁心蘭奇了,“怎麼安排?沒聽說抓賊,我一個女眷還能安徘什麼的。”

    二奶奶和三奶奶對視一眼,將腦袋湊過來,神秘兮兮地道:“自然是多多與其他夫人們聯系,日後若是……也有人幫著在皇上面前說說話兒。”

    原來是幫皇子做說客的,拉她結黨呢。這次接待使團,皇上著與莊郡王和仁王、永郡王三人負責,卻不知她二人是向著誰的。

    郁心蘭淡笑,“還有誰比長公主與皇上更親的?再者說,男主外、女主內,我只要管好院子裡的事兒就成,插手爺們的政事,反倒讓人說閒話。”

    她這麼一說,二奶奶三奶奶後面的話便不好出口了,訕訕地改了話題,心裡卻都罵她不識抬舉。

    說著話,管事婆子過來回話,“回大奶奶,席面已經准備好了。”

    郁心蘭忙道:“快去暖閣請幾位爺。”又沖兩位弟妹道:“我們走吧。”

    天氣寒冷,桌面就擺在偏廳裡,主子們正好十人,圍坐了一桌,旁邊還有兩桌矮一些的,是給大丫頭們和管理媳婦、婆子們准備的。

    紫菱原想在郁心蘭的身後服侍著,二奶奶將她往那邊席面上推,嗔怪道:“說了今日咱們自己動手,你們且好好吃上一回。”

    回身後,自然是先幫二爺滿上酒。郁心蘭已經幫連城和赫雲飛、郁心和滿了酒,小五和郁心瑞卻不許他倆喝,“你們還小,日後再喝。”

    赫雲飛笑道:“大嫂這話說得不對,男人就是應當喝酒。”

    郁心蘭笑話他,“知道你月底就成親了,心情好,你想喝多少,我都不攔著你。”

    眾人哄笑,赫雲飛臉一紅,不敢再說了。

    丫頭們那邊,靜思園的四個大丫頭、四個二等丫頭,安媽媽和四個管事婆子,以及二爺、二爺等人帶過來的隨身大丫頭,坐了滿滿兩桌。都是主子身邊得力的,聽到主子們哄笑,各人也掩了嘴輕笑,並不怕被責罰。

    正笑鬧著,外面聽到一串報名聲,屋裡頭眾人皆是一愣,因為外頭還擺了兩桌,將靜思園的下人都請了,個個有好菜吃有好酒喝,所以看門的事兒,就交給了四名侍衛。

    侍衛們特意進來稟報,難道是來了大人物?赫雲連城和郁心蘭忙起身往外走,正與進屋的人撞上,那人笑道:“好熱鬧,看來我來得至是時候呀。”

    屋裡眾人忙起身行禮,“見過仁王、見過賢王。”

    竟是明子期和明子信來了。

    明子信瀟灑地擺了擺手,“我和十四弟是來蹭飯吃的,快快請起,只要莫怪我們不請自來便成。”

    赫雲連城道:“豈敢!請坐!”

    赫雲策暗怪大哥說話太硬,忙又在一旁補充道:“兩位王爺大駕光臨,實乃我等之福,真是蓬篳生輝啊。”

    安媽媽和紫菱便欲帶著人退出去,明子信忙擺手道:“不必不必,你們原來怎樣就怎樣,不可因為我倆就壞了你們的樂趣。”

    話雖是這麼說,平時主子心情好賞了菜時,丫頭跟主子一同用飯,也是有的,但跟兩位王爺也坐在一堆,就有些尊卑不分了。

    只不過,仁王刻意要親民,將人趕走了也不好,傳喚服侍也不方便。郁心蘭想了想,便令婆子們將暖閣裡的那幅六扇的繪牡丹屏風搬過來,將偏廳劃分為兩個小廳,這樣誰都覺得自在一些。

    主子那桌,桌面大,加了兩個位子,重新依著身份坐下。明子期已經開始大快朵頤了,明子信也再三表明自已不拘這些虛禮,席面上才又再度熱鬧了起來。

    反正今天是親民,郁心蘭也就沒拘著那些規矩了,提著個茶壺,一手端著個空茶杯,到丫頭們坐的那一桌敬茶,“平日裡你們都辛苦了,今日難得聚聚,就好好樂一樂,別操心些有的沒的,讓外頭的人忙著去。”

    二奶奶瞧在眼裡,樂在心中,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不住地幫大嫂夾菜,嘴裡還殷勤地道:“大嫂如今不同,是有身子的人,沒人服侍可不行,就讓小妹我來服侍大嫂,盡盡心意。”

    郁心蘭由著她相助,赫雲連城坐在妻子身邊,不住被二爺三爺拉著喝酒,還要照顧兩位王爺,不知不覺便喝高了。喝酒最是消磨時間,尤其中間還要談論些時政的話,這時辰一晃眼便過去了。

    郁心蘭懷了孕,經不得累,不多時便覺得頭暈困乏,因此便向在坐諸位告了罪,先回內室休息。

    大嫂走了,二奶奶和三奶奶便不好意思再留,也尋了機會,向兩位王爺告了罪,提前走了。小五和郁家兄弟明日還要上學,赫雲連城著人送他們各自回去。丫頭們自覺地撤了席,到外面與粗使丫頭婆子們瘋去了。

    偏廳裡只留下了赫雲家四兄弟和兩位王爺。小茜悄悄走進來,提起酒壺為主子們添酒。

    篩好的酒不夠了,小茜去次間提了一桶過來,慢慢地篩,只要有人的酒杯空了,她就殷勤地添滿,男人們漸漸都喝高了,頭晃得厲害。

    明子期舌頭都大了,嘟囔道:“不行了,我今晚就宿在這裡了。十二哥你自己回去吧。”

    明子信原本是想硬拉十四弟走的,忽地想到,這也是跟赫雲連城親近的一個好機會,便也乘醉道:“我也宿在此處吧。”

    赫雲連城醉得兩眼迷蒙,但身為主人,還是要打理一下,揚聲問,“誰在外面?”

    安媽媽忙躬身進來,“大爺有何吩咐?”

    “快去收拾兩間客房給兩位王爺住。”又看向三個弟弟,似乎都晃得厲害,索性道:“不如今晚就都住在這裡了,再去收拾三間廂房出來。”

    今日的確是開心了些,外面的丫頭們吵著給錦兒道賀,也都喝得高了,錦兒、蕪兒幾個已經醉得站不直了,只能由安媽媽和另外兩個婆子親自動手收拾房間,很快便安排好了。安媽媽忙回來回話。

    赫雲連城起身,由侍衛引著路,親自送兩位王爺去客房休息。

    侯府有專門為客人准備的小院,裝修豪華,家俱齊全,服侍的丫頭也是現成的。赫雲連城將兩位王爺送到客房後,明子信拍著他的肩膀道:“盜賊的事,你只管安心交給刑部去查,若有什麼事兒,小王給你撐腰,必不會讓你受委屈。”

    赫雲連城卻繞開仁王這番拉攏交好的話,沉聲道:“微臣一定會捉拿到盜賊,給大慶國使臣一個交代。”

    說罷吩咐丫頭們好生伺候,自已搖搖擺擺地走回了靜思園。

    二爺和三爺四爺已經走不動路了,由侍衛扶著,到安媽媽收拾出來的廂房睡下,安媽媽安排了小丫頭為三位爺淨面淨手,脫衣脫鞋,收拾妥當後,才退出去,帶關上房門。

    二爺剛睡下,就覺得下腹漲痛,只得掙扎著起來解決。可在房裡轉了一圈,竟沒找到恭桶。他只得打開門喚人,“恭桶在哪裡?去拿一只來。”

    安媽媽陪著笑道:“院子裡沒恭桶了,二爺若是要解手,老奴帶您去茅廁可好?”

    二爺雖然醉得厲害,卻也知道讓個婆子帶自已去茅廁,多有不便,便問了路,自己搖搖晃晃地去了,再搖搖晃晃地折回來。

    寢房的門已經從內閂上了,燈也滅了,大爺只能在廂房休息,現在只有這間西廂房是空的,大爺要來,也只能來西廂房……小茜滿心歡喜,站在窗邊張望,果然見到大爺頎長挺拔的身影,披著月光,慢慢走過來。她忙悄悄從懷裡掏出一支香,輕輕點燃,放入青銅鎏金的童子拜壽香爐中,然後轉身藏到床後。

    黑暗中,大爺推開了房門,搖晃著走進來,反手關上房門,衣裳也不解,直接倒在了床上。

    小茜的心呯呯直跳,靜悄悄地從床後轉出來,輕手輕腳地來道床邊,喚道:“大爺,您要喝點醒酒湯嗎?”

    屋子裡都是熏香的香味,溫暖而濃郁,聞一聞,便會耳熱心跳,多聞一點,渾身的血液都會奔騰。

    大爺在床上翻了個身,小茜大著膽子伸手拽了拽大爺的衣裳,“大爺……”

    話未說話,小手便被他握住,他用力一帶,小茜嬌小的身子便跌到了床上,他也隨即覆身上來,將頭埋在她的頸間,含糊道:“真香……”

    周圍都是男人的氣息,小茜只覺得手軟腳軟,也不知是熏香的威力,還是大爺的魅力所致,壓在身上的男人開始上下其手,狂野中又帶著一絲溫柔……

    對二奶奶能將事情推算得這般精准,小茜滿懷感激,能被大爺收用,她只覺得滿心都注入了甜水,濃濃的化不開,不由得輕吟道:“大爺,我真的好喜歡你。”

    男人用力吮著她的肌膚,聽到她的表白,忽地心生不滿,“叫我二爺!”

    郁心蘭斜靠在引枕上小睡,赫雲連城回到房內,不由得蹙了蹙眉,隨即失笑,莫不是在等我吧?想到這兒,心又軟成一團,彎腰將她抱起來,送到床上躺好。

    這麼一搬動,郁心蘭便醒了,張開眼睛嬌聲道:“回來了?”

    忽然說話,聲音還有些沙啞,卻帶著一絲誘惑,赫雲連城不禁情動,深深地吻下去。

    兩人正如膠似漆之際,隔壁廂房忽然傳出一聲驚叫“啊一一”

    赫雲連城忽地抬頭,習武的警覺讓他隨即繃緊了身子,蓄勢待發。

    郁心蘭噗嗤一笑,拍了拍他堅硬如鐵的臂膀,柔聲道:“沒事兒,讓紫菱去看看就成了。”

    不多時,紫菱站在門外稟報,“稟大奶奶,是……二爺對小茜用強。”

    赫雲連城聞言,瞇了瞇眼睛,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小妻子,這事兒肯定與她脫不了關系。

    郁心蘭微微一笑,“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咱們去看一看,先聽聽二爺在怎麼解釋吧。”

    到西廂房,赫雲策的酒已經被小茜那一嗓子叫醒了一多半,正懊惱地坐在床邊,小茜則擁著被子哭得梨花帶雨。

    早有人點上了燈,郁心蘭打量了一眼,沉聲問,“二弟,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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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3 10:50 AM

第一百一十一章

  屋裡突然沖入這麼多人,小茜一時嚇慒了,只知裹緊了被子發呆。被大奶奶這麼一問,才回過神來,再笨,也知道自己清白已毀,而且還是沒有主子同意的情況下,跟了府中的男主子,這在哪個府中,都是不允的,若是不想以狐媚惑主的罪名給發賣出府,就只有大奶奶能幫她了。

  畢竟,她在這房中下了女兒香,若是被人知道,那就死定了……好在,彎月給的香並不多,只有一小截,此時早已經燃完了。

  巧兒立即裹著被子下床,撲到郁心蘭腳邊,眼淚汪汪地哽咽道:“大奶奶,求您救救婢子……婢子來問二爺要不要醒酒湯,可誰知二爺他……他……婢子哪還有臉見人吶……,婢子不要活了,嗚嗚嗚~。”

  郁心蘭心頭一松,還好,這丫頭沒笨到底。還知道說出二爺強迫她的話來,若是像電視裡常演的那樣,喃喃幾句“怎麼會是你”這類的,今晚這事兒還真是不好擺平。

  赫雲連城扶著妻子先坐下,紫菱忙給兩位沏了茶,赫雲連城輕啜一口茶後,才道:“給二爺准備些醒酒湯。”

  春季的厚被再怎麼裹,都會留條縫,明眼的人一看就能發覺,小茜的身上沒有任何衣物,再看向床鋪上,深藕色的織錦床墊上,一抹醒目的暗紅……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所有人看向二爺的目光,就帶上了那麼幾絲不屑和輕忽。赫雲策難得的覺得羞愧,撇了臉向內側,不發一語。

  紫菱將詢問的目光轉向小茜,這東西她應該准備了吧。

  果然,小茜用目光一指小桌上的青瓷荷葉紋的八瓣碗,“那裡有,婢子特意去熬的。”

  這證明她的確是進來送醒酒湯的……自己也的確是有這個毛病,喝了些酒的話,在床事上就格外容易動情,再者,以前在後園子裡遇上過幾次,對小茜這個丫頭,是有幾分喜歡的。

  只不過,若是靜念園的丫頭,睡了就睡了,即使事先沒知會晨兒一聲,事後再提便是了,可是,小茜是大嫂的陪嫁丫頭,這其中的分別就十分大了……若是之前就向大嫂提過要人的話,倒還說得過去,可他提都沒提過,人家小茜也只是過來服侍的,他卻把人給強了……傳出去,對自己的名聲都有大礙。

  赫雲策的臉色極其難看,平白白的擔了這麼一個狼狽的名聲,還什麼都沒享受得到。

  真冤枉,的確是什麼都沒享受到哇。他才剛剛攻入城門,就被小茜那一嗓子嚇得又倒退了出來,跟著就被小茜一通狂捶猛打,又哭又罵,再然後,紫菱帶著幾個丫頭沖了進來……現如今她的旗桿還豎的高高的,似乎要幫著小茜證明,的確是他用強的。

  赫雲連城沉了沉,見二弟還沒有說話的打算,便側目去看小妻子的表情,那小臉,繃得緊緊的,眼中憤怒、失望、不屑……各類神情交織著,就不知道她真實的想法到底是什麼。

  赫雲連城忍不住低頭彎了彎嘴角,而後才收斂了笑意,抬頭看了眼小茜,又朝二弟道:“二弟,相比你也聽過了,你大嫂很是疼愛這幾個陪嫁丫頭,早許諾了她們,待過幾年,都會給她們配個好人家,還陪送上一份嫁妝,就像嫁自家妹子一樣。這個小茜……

  郁心蘭忽地接口道:“小茜的親事,我已經在與人家談了,是我娘親假的鄉紳之子,還是有功名在身的。我准備若是談妥當了,就除了小茜的奴籍,認她做干妹子。”

  認作干妹子,這話兒說的就有些重了。這個時代,簽了死契的丫頭們的命是不值錢的,雖說律法也不許隨意處死奴婢,但丫頭們吃穿用住都在主人家,便是杖斃了,主人家到官府報個暴斃,或者罰點銀錢也就了事了。

  所以赫雲策強了一個丫頭,名聲是不大好聽,但家人若是揭過不提,這事兒也就抹去了,可聽大哥大嫂的意思,日後這幾個丫頭是要當大嫂的妹子那般嫁出去的,那就相當於強了良家子……

  前面有個錦兒的先例,那般豐厚的嫁妝,也由不得赫雲策不信。

  赫雲策喝下了醒酒湯,這人也清醒了不少,知道自己若不拿出個章程來,只怕大哥和大嫂會不依不撓的鬧到父親那裡去。今日仁王和賢王還在府裡做客,明日又是休沐,想到兩位王爺一時不會就走,若是今晚的事兒傳到兩位王爺的耳朵裡……這兩位可都是新君的最有利的人選吶,日後自己還要不要在官場中混了?

  深吸了一口氣,赫雲策勉強笑了笑,“大哥,你也是清楚小弟為人的,小弟豈是那種貪花好色之人?今日的確是喝得過多了一些,有偏不巧屋裡沒有恭桶……”

  當然沒有,我都讓人收起來了。

  “所以小弟才會出了屋子,回來時又醉得厲害,沒看清楚房門……”

  當然看不清啦,你老婆讓小茜把走廊上的燈都滅了。

  “這只是酒後失德,並不能當做小弟習性如此。要麼這般,大哥你看是否可行,我便向大嫂討了小茜姑娘去,讓晨兒認了她的身份,給她開臉做個通房丫頭……”

  郁心蘭冷冷一笑,做個通房丫頭,好像還是開了恩一樣的。

  赫雲連城知曉了她的意思,便微蹙了眉,沉聲道:“小茜日後是要許給人家做正妻的,雖說比不得咱們侯府的富貴,卻也是個少奶奶的命。你只說做個通房丫頭,你大嫂如何會應允你?”

  難道要抬為妾?

  赫雲連城已經繼續道:“若是准備了納妾彩禮,從側門正正經經抬進來,或許我可以幫你向你大嫂求求情。”

  居然是……要為貴妾!貴妾的身份要遠高於一般的妾,若是正妻亡故或者休棄了,貴妾是可以扶為正妻的。所以京城中,各勳貴子弟的貴妾,可不是一般人能當得上的,基本都是低品級的官宦家中的嫡女,比如方姨娘那樣的。

  小茜的陪嫁丫頭身份,就是大嫂現在將她收為了干妹妹,也當不得貴妾。他心中總是將自己當成了未來的定遠侯,身邊的貴妾,自然也得是身份高貴的官宦女子才適合。

  可瞧著大嫂陰郁的俏臉,赫雲策知道大嫂正怒著,怕是一時無法回轉,他也怕鬧將起來,被父親知曉,父親很討厭這種不潔身自好、沒有自制力的行為,若是因此讓父親厭惡了,怕是離那爵位會越來越遠。

  便是多納一個貴妾,也沒什麼的吧?只是晨兒那裡,肯定不依,總是自己的發妻,不能不敬重,再者岳父又是兵部尚書,官位顯赫……

  赫雲策這會子一時半刻拿不定主意,頗為躊躇,赫雲連城倒是可以跟他耗,可瞧著小妻子臉上顯出了幾分疲倦之色,不禁心疼。正要讓人將小妻子扶回屋去,又不知小妻子最後要的是什麼結果,怕自己處置得她不滿意。

  正巧這時,二奶奶久候二爺不歸,便差了人過來詢問,郁心蘭便乘機道:“二爺想必已經明白我們的意思了,這會子二爺想必困乏了,正好二弟妹使了人抬來了肩輿,靜思園就不留二爺了。不如二爺回去好生與二弟妹商量商量,反正明日休沐,家人都在府中,有什麼事都可以說個明白。”

  這話裡的意思就是,明日你給我的結果不能讓我滿意的話,我就必拿到父親面前去,請長輩來評評理。

  靜念園的人進來向大爺大奶奶行禮,二爺一臉憋屈,扶著她們的肩,出了屋,臨出門前,又回望一眼,小茜裹著被子跌坐在地上,巴掌大的小臉上掛滿淚珠,嬌怯怯的惹人憐愛,二爺眸光一暗,轉身出了門,坐著肩輿走了。

  赫雲連城忙扶著小妻子站起來,沉聲道:“先都散了,誰也不許出去嚼舌,否則打了板子發賣到鹽場。”

  這一夜,郁心蘭睡得格外香甜,夢裡都笑出聲音來。

  清晨赫雲連城一張開眼,就看到懷中小妻子的嘴角是彎彎的,眉目亦是舒展的,小臉睡得紅紅的,仿佛新鮮誘人的水果……赫雲連城眸光一暗,將手伸進她的衣衫,握著她胸前的柔軟,輕輕撫摸。

  郁心蘭好夢正香,對這只妨礙她清夢的賊手,很是不滿,嘟囔了一句什麼,握住他的手腕,用力拔出來,繼續呼呼大睡。

  赫雲連城不禁又好笑又好氣,挑起窗簾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尚早,便又抱著她回籠睡了一覺。

  他倆個睡得香甜,靜念園裡的二爺可就沒這麼好命了,昨晚回到園子裡,時辰已晚了,二奶奶本已睡下了的,見二爺回來,勉強撐著起來服侍他梳洗,被二爺拒絕了,“你累了,先去休息吧,我自己來。”

  二爺平時裡可沒這麼體貼的。二奶奶心中感動,更要顯示自己的溫良賢惠,“今日嫵月和彎月兩個都喝多了,二爺沒人伺候怎麼行。”

  說著目光看向腰間松散的腰帶,隨意系著的,衣襟也不平整,似乎是胡亂穿的衣……二奶奶心頭就是一緊,喝個酒,便是要解手,也不會拉扯腰帶。

  二奶奶的指尖瞬間凝冰,抖著聲音問:“二爺這是怎麼了,喝酒喝得脫了衣裳嗎?”

  原是打算先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好好與妻子商量的,眼見瞞不過了,赫雲策便索性將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她。

  二奶奶只覺得五雷轟頂,這件事情,怎麼算來算去算到了自家夫君的頭上?她不敢置信的緊緊追問,“那房間是二爺自己走進去的?”

  赫雲策重重的歎一聲,“是。”

  他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走錯了房間。

  二奶奶卻是知道,給小茜洞房用的房間,要將大哥引進去,她是特意給銀子給小茜,在靜思園裡收買了一個丫頭一個婆子的。為何會沒有引路的人?為何沒有人出來阻止二爺進那間屋子?

  “那,您進去後,就沒覺得有什麼異常?”

  赫雲策聞言猶豫片刻 ,搖了搖頭,“沒覺得。後來我酒也醒了,沒發覺什麼不對。”他不是沒想過,是不是大哥大嫂特意來陷害他,所以細細的觀察過了。

  二奶奶眼前發黑,掙扎著再問一句:“小茜呢,小茜怎麼說?”

  面對妻子,赫雲策倒是沒什麼羞愧的,只是覺得妻子問來問去,問不到重點,小茜一個丫頭,她能說什麼?於是蹙眉道:“大嫂說必須將小茜抬為貴妾,否則,怕是要鬧到父親那裡去。”

  二奶奶的眼睛陡然瞪大,尖聲叫道:“就憑她一個小丫頭,也相當貴妾?”跟著不死心地追問,“您沒答應吧?這事兒不成不成,您絕不能答應。

  赫雲策點了點頭,終於聽到妻子說了一句令他滿意地話了,“明日一早,你先去靜思園代我道個歉,想法子周旋一下。小茜若是想當個侍妾,倒是可以成全她。貴妾確實不成的,傳出去,我不是成了笑話了?”

  二奶奶順從的點了點頭,二爺覺得妻子今天真是好說話極了,難得的賢惠,正好酒勁還在,便一把摟緊了妻子的纖腰……

  二爺滿足之後,仍是憂心,輾轉良久才勉強睡下,二奶奶卻一直睜著眼睛,心裡亂成了什麼樣子,氣小茜辦事不利,卻也怕被夫君知道,這事兒是她一手在安排的,若是被夫君知道了,可沒她的好果子吃。

  事到如今,只能等明日去靜思園瞅瞅情形了。

  兩夫妻誰都沒睡好,一個擔心鬧到父親那裡去,一個擔心夫君責罵……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二奶奶忙起來梳洗打扮,扶著嫵月的手徑直去了靜思園。

  吃了一記閉門羹。

  看門的婆子往裡傳了話,紫菱老遠變迎了上來,笑吟吟的道:“請二奶奶安,二奶奶安好。可是不巧,昨晚大爺醉得厲害,我家奶奶又懷了身子,渴困,到這會都還沒起身呢。”

  二奶奶徑直往裡走,嘴裡道:“那我去暖閣等著。”

  紫菱忙攔在二奶奶前方,擺出為難的樣子,“您看,三爺、四爺昨晚都宿在這兒,這會也還沒起,一會子仁王殿下和賢王殿下也會過來,實在是不方便……婢子罪過,不敢留二奶奶在這兒等候,還請二奶奶寬宥。”

  若是這麼多人在,這事兒還是不好開口。二奶奶深吸一口氣,擠出一抹寬容的微笑,“不怪你,那我先回去了,若是三爺他們走了,你記得使人給我個信兒,我好過來找你家奶奶商量事情。”

  說罷深深地看了紫菱一眼。

  紫菱會意的笑,“二奶奶放心,不會誤了您的正事兒。”

  二奶奶這才安心的走了。

  其實郁心蘭早已醒來了,正與連城窩在床上說悄悄話兒。

  “都怪你,沒事惹這麼多桃花債。”

  面對小妻子的指控,赫雲連城覺得很無奈,“我何時給過小茜好臉色,是她自己要想歪,與我何干。”

  雖說的確是這麼回事,可郁心蘭就是覺得心裡不舒坦,“誰要你生得這麼要看的。”

  纖長的蔥指沿著連城濃郁英挺的眉毛,劃到深如大海的俊眸,再一路沿著光滑細膩的皮膚,劃到稜角分明的薄唇。

  斜眉入鬢,鳳目瀲灩,挺鼻薄唇,下頷精致,他的肌膚瑩白光潔,甚至比女孩子還要晶瑩剔透、嬌嫩細致,真是絕色傾城。

  郁心蘭喃喃地道:“你應該叫赫雲傾城。”

  赫雲連城俊眸一瞇,大手毫不客氣地深入衣襟,窩主她的柔軟,語氣不善得道:“不許再說。”

  男人怎能叫傾城!

  郁心蘭被他捏得倒口涼氣,只好順著他的話道:“好好好,再也不說了。”

  赫雲連城看著她小意兒討好的笑容,忍不住也跟著彎眉一笑。他的笑容像雪後初情的太陽一般耀眼,郁心蘭失神了片刻,才悻悻的想,這家伙就是個禍害。撅嘴命令,“以後只許對我笑。”

  赫雲連城淡淡的看了她良久,才微微一笑,猶如風吹一池春水,漾起層層漣漪,笑意一點一點從他臉上擴散,漫至她的心海:“我盡量。”

  郁心蘭又失神了一次,暗恨自己定力不足,沖他吐了吐舌頭,以示抗議。赫雲連城卻乘機含住了她的唇,只吻得佳人嬌喘吁吁,才得意洋洋地放開。

  兩人笑鬧了一場,郁心蘭這才問到正經事,“昨晚的事,告訴父親嗎?”

  赫雲連城眸光閃了一下,輕喟道:“只是二弟妹的主意,二弟似乎並不知情。”

  就是不想為難二爺了。郁心蘭咬了咬唇,隨即也就釋然了,反正也這個時代的觀念來看,這事兒也就這麼大,後也知道了,頂多對二奶奶的印象差點,總不能將其罰去佛堂,還不如把小茜許給二爺。男人總是貪新鮮,至少一段時間內,小茜能給二奶奶帶來威脅,讓二奶奶沒工夫算計自己。

  可還沒等郁心蘭美完,赫雲連城又接著冷聲道:“小茜要打發出去,其心可誅。”

  郁心蘭面色一僵,抱著他撒嬌,“別介,女人活著多不容易,給條生路吧,讓她跟著二爺,也好為赫雲家開枝散葉嘛。”

  赫雲連城怎會不知她打得什麼主意,笑話她道,“對別人,你還是挺賢惠的嘛。”

  郁心蘭臉一紅,厚著臉皮堅持,“你就不用了,我會”你生孩子的啦。”

  赫雲連城咬著她的耳垂笑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郁心蘭一扭身掙脫了他的雙臂,刺溜就鑽出了被子。赫雲連城忙將她拉回來,責怪道:“著涼了怎麼辦?”隨即喚了丫頭進來服侍。

  紫菱折好被子,犧牲稟道:“三爺四爺一早醒來,各自回去了。二奶奶之前來看望過大奶奶,還留言說若是奶奶醒了,使個人去告訴她。小茜一早來了三次,想見大奶奶。”

  郁心蘭對著鏡子笑笑,“不急,先用飯。”

  待夫妻兩人用過早飯,赫雲連城便去前院給父親請安,然後去大書房看書。郁心蘭則讓人將小茜傳進暖閣來。

  小茜一進來,便撲通跪下,眼淚又汪了出來,“求大奶奶為婢子做主。”

  她想了一晚,終於想通了,若真能像大奶奶說的那樣,當個貴妾的話,跟著二爺也是很不錯的。

  郁心蘭冷笑一聲,“你要我為你做主?你倒是先給我解釋一下,為何昨日大爺還沒回房,你就將寢房的大門給閂上?為何你要給張婆子和小芹每人十兩銀子?為何沒有人吩咐你去煮醒酒湯,你卻去煮了?平日裡也沒見你這麼操勞過。”

  小茜心房一顫,怎麼這些事兒大奶奶都知道了?

  她急忙跪行幾步,伸出手想抱住郁心蘭的大腿,郁心蘭猛地一拍炕桌,“放肆!我問你的話,你為何不答?真當我是傻子,想使計爬上大爺的床,卻弄錯了人。我若是告訴二爺,你說二爺還會要你嗎?你以為侯府還能留你這個狐狸精?剛才大爺已經留了話,其心可誅,必不能留。”

  紫菱在一旁將一塊手帕丟到地上,裡面團團滾出兩個大大的銀錠,冷笑道:“這是張婆子和小芹請我轉交給你的,她們要我告訴你,他們是靜思園的奴才,只知一心一意為主子辦事,決計不會背地裡算計主子。”

  小茜嚇得眼都暈了,腦中一片空白,只想著,她要被發賣了,這可怎麼是好?

  別的話都不會說了,她只能反復地哭求道:“求奶奶饒命。”

  郁心蘭將小茜嚇夠了,這才道:“你先寫份供詞,按上手印,我再想想怎麼處置你。”

  小茜這會子哪還敢有別的什麼心思,忙寫了份供詞,字雖然一般,文法倒是通順,字字句句指向二奶奶。

  郁心蘭看後暗樂,臉上卻端出又是失望又是心痛的表情,“我原還想著為你說門好親事,是你自己生生毀了,若是你真願意跟著二爺,我就想法子幫你周全周全。”

  紫菱從旁助言道:“二奶奶為人如何,想必你也聽過的,琴操姑娘可就是個例子。”

  小茜忙拼命磕頭,“婢子縱使到了靜念園,也會一心一意侍奉大奶奶,若是二奶奶再敢來害大奶奶,婢子一定報與大奶奶知曉。”

  郁心蘭垂了眸不說話,紫菱幫襯著道:“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

  正說著,門外傳二奶奶來了。紫菱忙去門邊打起簾子,二奶奶扶著嫵月的手走了進來。郁心蘭也沒起身迎接,淡淡的指了指炕桌對面,“二弟妹坐。”

  二奶奶自然是為了小茜的事兒來的,態度並不低順,反倒帶了幾分囂張,言語裡的意思,竟是郁心蘭在算計她們二爺。

  郁心蘭冷冷一笑,將手中供詞甩到二奶奶的眼前,“仔細睜大你的眼看清楚,這是什麼!”

  隨即又從桌下的小抽屜裡拿出幾份供詞,扔過去,“別說小茜是我的丫頭,她的話不可信!院子裡灑掃的婆子,可是大娘的人,她的供詞還不可信麼?彎月是怎麼指使小茜的,一字一句記錄的清清楚楚,你若是想與我到父親面前對質,我隨時奉陪!”

  二奶奶一張一張看過去,嘴唇都哆嗦了起來,怎麼會被這麼多人偷聽到?這事兒傳到父親的耳朵裡,肯定會責罵她的,二爺必定也會怪她……想撕了這幾張紙,可這幾個人都是府裡的,大嫂再要她們寫份供詞便是,有什麼用?

  轉瞬間,二奶奶的氣焰立即嫣了,陪著笑道:“不知大嫂想要如何?”

  郁心蘭慢條斯理地品了茶,而後微微一笑,“既然二弟妹覺得男人身邊的女人應是越多越好,我也不敢攔著弟妹賢惠,就幫你再多往二爺身邊添個人就是。小茜以後當然是要跟著二爺的,你回去准備納娶貴妾的彩禮吧。”

  二奶奶心中著急,“納貴妾,可是要父親同意的。”

  郁心蘭挑眉,“這就是你們的事了。”

  一點商量的余地都沒有。

  二奶奶求了半響,最後只能愁眉苦臉地走了。

  郁心蘭懶得再看小茜感激涕零的蠢樣,使了個眼色給紫菱,紫菱立即將小茜拖了出去。

  小茜猶不死心,滿懷希望地問紫菱,“紫菱姑娘,大奶奶一定會幫我的吧?我能做二爺的貴妾吧?”

  這時候了,還想著富貴。紫菱壓著心頭的厭惡,勉強答道:“這要看二爺和二奶奶能不能讓侯爺點頭,若是不成,奶奶也會給你配個小廝的。”

  小茜立即急了,“二奶奶不是答應回去想辦法的麼?若是……實在不成,就是侍妾也行啊。”

  紫菱冷笑了一下,再懶得理她。小茜不死心的將巧兒拖進自己屋裡,壓低聲音問,“你說,二爺會不會不要我?”

  巧兒哼了一聲,“要是會要的,不過嘛,二奶奶手段可多了,你若是想日後能生個孩子,有個保障的話,還得多用點心思。”

  小茜立即央求,“巧兒,我知道你家以前……噯,不是,我的意思是,要怎麼才能給二爺生個孩子?”

  巧兒清了清嗓子,看了看天。小茜會意,轉身去翻自己的首飾匣咬了咬牙,挑了一支最貴重的純銀鎏金點翠簪子,總給巧兒,“好巧兒,你一定要幫我想想法子。”

  巧兒收下簪子,這才道:“很簡單,正室夫人從來都看不慣小妾的,可有一句話,一根筷子易折斷,十根筷子折不彎……”

  小茜恍然大悟,“你是說,我應當與方姨娘聯手?”


   
第一百一十二章

  得知女兒女婿要回門的消息,郁老爺用過午飯,便差人守在大門口。一見到侯府的馬車,立即有人上前迎接。另一人則飛奔回書房稟報郁老爺。

  門房卸了門檻,讓馬車直接駛入府中,郁老爺早已在二門處候著。

  赫雲連城先下了馬車,然後回身將小妻子抱下來,輕輕地放在地下。郁老爺瞧著,笑得眼角的細紋都深了幾分,拈著須道:“難道你們過來,老祖宗說留晚飯,賢婿先於老夫到書房一敘吧。”

  赫雲連城躬身道:“悉聽岳父大人吩咐。”

  郁老爺引著女婿往書房而去,而郁心蘭則在二門處換了府裡的小油車,先去梅院給老祖宗請安。溫氏和郁玫、郁琳,以及郁家的幾位堂姐妹,都在老祖宗跟前盡孝,陪著老祖宗說話兒。郁心蘭進了屋,先給老祖宗和母親請了安,幾位姐妹相互見了禮,才在溫氏身邊坐下。

  郁老太太笑問,“接到你的帖子時,我還以為老眼昏花,看錯了,怎麼想著今日來?”

  郁心蘭笑道:“三姐不是後日大婚麼,我怕那日親戚朋友人太多,所以先將添妝禮送來。正巧三姐也在,省了我跑一趟。”

  郁老太太點了點頭,“也是,你有了身子,可得好好保重著,到時你坐在我身邊,不怕被人擠著。”

  郁心蘭讓錦兒拿出自己准備的小匣,親手遞給郁玫。郁玫溫婉的笑道:“讓妹妹費心了。”

  郁瓊立即笑問,“不知蘭妹妹給玫姐姐送的是什麼,真想開開眼界。”

  郁玫原是不打算當面看的,她還想將郁心蘭邀請到自己的院子裡,好好談一談,可郁瓊這麼說了,她也只得將匣子打開,裡面擱著一支嬰兒抱葫蘆的赤金鑲紅藍寶石的簪子,有子孫抱福祿的喻意。

  郁玫看著心中一喜,“這簪子我很喜歡,謝謝四妹。”
哪個女人出嫁後,不想著一舉得男,鞏固自己的地位?何況她嫁的是皇子,與她同一天嫁入仁王府的,還有祁柳這名側妃,亦是皇上親點賜婚的,地位並不比她差多少……日後,比的就是誰能先生出個兒子了。

  郁琳卻被簪子上碩大的寶石閃花了眼,赤金打造的小童,身上用細碎藍石鑲成一件小肚兜,葫蘆使用兩顆小拇指尖大小的紅寶石鑲成,整只簪子不論是做工還是用料,抑或是款式造型,皆屬上乘。
至少也得五百兩紋銀吧。郁琳在心中估了個價,又細細打量郁心蘭。

  只見她一身粉藍色百合妝花刻金絲褙子,一條姜黃色八幅百子群,頭頂隨意綰了一個流雲髻,髻底插了一排十個赤金鑲紅珊瑚的梅花小簪,其余的頭發在腦後綰了一個婦人髻,僅插了一支孔雀銜珠的翡翠步搖,垂下的珍珠由小及大,最底下的,竟是一顆龍眼大小的渾圓粉紅南珠,色澤光潤,散發著瑩瑩珠暉,光是這顆珠子,就價值千金;兼之耳上的赤金托底六瓣紅鑽的桃花耳扣,以及肚子上拇指粗細的瓔珞項圈。左手腕上一溜兒的三串蜜蠟手串,右手腕上的一對極品羊脂玉手鐲……這渾身上下的行頭,至少值個五千兩銀子。

  郁琳倒吸了一口涼氣,定遠侯竟然如此富貴!

  她不禁暗恨,雙手死死地絞著手中的絲帕,憑什麼!憑什麼這麼一個小婦養的庶女,也能嫁的如此顯貴,而她年將及笄,卻連一門親事都沒定下來。原本,她若是嫁給了秦小王爺,必定會比郁心蘭更富貴,可是……

  一想到秦肅的絕情,郁琳的心就抽痛了起來,真是不甘心吶,為什麼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個人,竟會對自己不屑一顧。

  郁琳在這廂自艾自怨,恨命運對自己不公,怨郁心蘭在皇後娘娘面前使壞水,將母親王氏軟禁到了寧遠城,連個幫她操心的人都沒有。她又恨又怨,卻忘了一件事,並非沒有人上郁府來求娶,而是她眼界太高,自認為是仁王妃的親妹子,她的夫君,也必須是勳貴之家的嫡子,日後能繼承爵位之人才是,所以她才又哭又鬧,使盡手段,拒了幾門郁老爺覺得不錯的親事。

  郁心蘭與老祖宗和溫氏相談甚歡,自是不知郁琳心中在想些什麼,不過郁琳間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卻令她無端端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應該是對她有什麼意見了吧。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郁琳與自己是不可能和睦相處的了。

  郁心蘭正分神想著,郁玫突然喚她,“咱們姐妹去花廳聊一聊吧。”

  郁心蘭不太願意,可老祖宗和溫氏都贊成她們姐妹多親近親近,郁心蘭也不好顯得太疏離,只好隨著郁玫到了花廳,婢子們奉上茶盅後,郁玫便令她們退下。

  郁心蘭並不急著問什麼原由,只是低了頭,輕輕轉著杯蓋,神色寧和淡然。郁玫細細的打量了她許久,心裡頭不得不承認,四妹的確是生的俊俏,與自己相比,也不遑多讓。

  她凝神組織了一下語言,才抬眸溫婉地笑道:“得知四妹妹有喜,作姐姐的還沒向你道聲恭喜的。願妹妹一舉得男,生個大胖小子。”

  郁心蘭抿唇一笑,“謝謝。”

  紅蕊將一只小匣子放在桌面上,郁玫推給郁心蘭,“一點心意,還請妹妹不要嫌棄。”

  郁心蘭打開一看,是一只赤金的長命鎖和一對小孩子用的赤金手環腳環。她合上蓋子,淡淡地道了謝。

  郁玫笑得親切,“都是自家姐妹,以前,姐姐做過一些對不起妹妹的事,還請妹妹不好放在心上,這世間女子活得艱難,所作所為,不過是怕失了夫君的心罷了,妹妹如今嫁為人婦,想必也有些心得,還望多多體諒母親和我的過錯。”

  她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表明以前為難溫氏和郁心蘭,只不過是王夫人怕失去郁老爺的心。她猜著郁心蘭如今有了身子,一定也被逼著安排了通房丫頭,應當能理解王夫人的行為了,況且她將姿態放的這麼低,大有委曲求全,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郁心蘭點了點頭,“我的確是有了心得,若是連城有了外室,我必定是死也不讓她進門的,我已經跟連城言明了,他的身邊,只能有我一個女人,否則,我寧可離合。我做人自有原則,斷不會故作賢惠地讓人進門,又背地裡使些陰損的招數。”

  郁玫的臉一白,笑容變得十分尷尬。當初王夫人並沒想溫氏進門,只是想接郁心瑞進京而已,卻被父親給利用了,弄得如今這般境地。若是郁心蘭沒有進京,或許她還能想法子讓連城娶了郁琳,連城住了夫君,那麼她在夫君面前的地位就更有保障了。

  心思這般疾轉,面上,郁玫應變極快,轉瞬就一臉心有戚戚然的樣子,接著這話道:“妹妹是個有福的,姐夫是個會疼人的。若是你像姐姐這般,皇上一早就指了個側妃,或是想母親那般,父親偷偷地養了外室,自己卻已為他生育了三個子女了,和離……哪有這般容易。別的不說,和離之後,只怕都會被唾沫給淹死。”

  郁心蘭微怔,這倒也是,寡婦可以改嫁,可和離或休棄的女人,反倒不好改嫁,旁人總會覺得,是這女人有什麼缺點,世俗又不給女人獨立自主的機會……說來說去,還是這個世間的女人地位太低了。不過,郁玫是這個世間土生土長的女人,嫉妒是嫉妒,但心中卻並不認為夫君要納妾是不對的,只是會將恨意轉嫁到小妾們的頭上。

  這樣的行為她一點都不認同。

  郁玫繼續煽情,“咱們做女人的,就是命苦。”說著,目光盈盈地看向郁心蘭。

  郁心蘭繼續玩茶杯,不為所動。

  郁玫只好自己接下去,所以咱們姐妹才應當齊心,相互幫襯著。你幫我說服妹夫幫襯仁王爺,我日後的地位便會鞏固;有我這個當王妃的姐姐襯著你,你若是堅持不讓妹夫納妾,赫雲家也不敢輕易得罪你,……妹妹,你要放開眼界想一想,你如今青春貌美,妹夫自然事事順著你,可過個幾年後呢?若是沒有娘家人給你撐腰,你的日子也難。”

  郁心蘭輕笑,“言之有理。”然後在心裡補充,可我不想幫你。

  郁玫松了口氣,滿意地笑道:“就知道妹妹是個聰明的。其實,在這世界上,還真的只有自家的親姐妹,才能真心助你。”

  是說王姝即將嫁給永郡王,所以表姐妹間有了隔閡麼?

  而後郁玫又委婉地提示,“其實仁王殿下一心想幫妹夫,若是盜賊的事兒有什麼難處,妹妹千萬別自己悶著擔著,著了旁人的道。”

  郁心蘭心中驚疑,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淡笑著應對。

  郁玫目的達到,便於郁心蘭一同回了正廳。

  與家人談了大約一刻鍾左右,赫雲連城便在岳父的陪伴下,來到梅院給老祖宗請安,然後帶著小妻子告辭了。

  出了郁府,赫雲連城便將賀塵喚到一邊,從腰下解開一塊腰牌,耳語一番,賀塵領命離去。

  像是與黃柏的事兒有關,郁心蘭乖巧的沒開口詢問,只問他,“後日便是三姐的婚期,你可以請到假麼?”

  赫雲連城想了想道:“送親只需半個時辰便行了,我先去軍營,中途過來一趟吧。”

  回到侯府,季嬤嬤早早地候在二門處,見到馬車停下,忙上前見禮,“給大爺請安,給大少奶奶請安。侯爺和殿下在宜靜居,請大爺和大奶奶回府後,速速過去。”

  郁心蘭笑問,“不知還有誰在?”

  紀嬤嬤如實回答:“還有二爺和二奶奶。”

  必是為了小茜的事了,郁心蘭心中有了底,腳步也輕快,跟在連城身後,進了宜靜居的正廳。

  侯爺果然是為了小茜的事來問郁心蘭的意思,不過話卻是由長公主說的,“侯爺的意思是,雖說你打算給小茜除了奴籍,但想當侯府的貴妾還是不成,不如改為良妾,你覺得如何?”

  郁心蘭一聽,就知道二爺肯定不敢將自己酒後亂性的事說出去,大約是說他看上了小茜,自己卻要給小茜一個貴族的身份如何如何。不過良妾也是不需要賣身契的,有了自由之身這個憑仗,二奶奶就不能隨意發作小茜……郁心蘭趕緊站起身,恭順地回道:“一切依父親母親的意思。”

  侯爺滿意的點了點頭。二奶奶頓時覺得自己虧了,一開始她是怕大嫂鬧將起來,不得已給了小茜一個良妾的身份,可剛才看大嫂的這番做派,竟是十分懼怕父親的,若早知如此,就應當只說給小茜一個侍妾的身份,想來大嫂也不敢反駁。

  可如今事情都已經定下了,再沒回旋的余地,她也只能笑著將苦水吞下肚去。

  侯爺隨即將心思放在官驛的按鍵上,問連城那名賊人的下落,是否有了眉目。

  連侯爺都關心了,想來這事兒必定不會笑。

  郁心蘭抬眸看向連城,只見連城的眼波如常,臉色沒有半分不安或焦慮,恭敬地回話,“查出此人輕身功夫極佳,比不是一般的盜賊,而使團來京後,朝貢的賀儀都已經呈給禮部,也沒有什麼重要的文書想來此人並非為財或是事進去官驛的。龍捕頭說,應當是進來尋人的。”

  侯爺的鳳目一瞇,“你可發覺使團中有些什麼特別的人?”隨即淡掃了長公主和兩個兒媳婦一眼。“

  三個女人立即自覺地起身告退,將正廳留給男人們商量正事。

  郁心蘭覺得有些乏,向長公主告了罪,先回靜思園休息了。

  紫菱跟著大奶奶進了內室,服侍她更了衣後,稟道:“千荷打聽到,今日彎月摔壞了一尊青花琺琅彩的美人聳肩斛,被二奶奶罰了二十板子,扣了三個月月錢。”

  郁心蘭彎唇輕笑,“怕是罰的其它事。”

  紫菱也笑,兩人心知肚明。

  不多時,連城也回來了,郁心蘭忙跟上去服侍,問道:“盜賊的事,真的沒關系麼?”

  赫雲連城知她敏慧,若是不說,只怕她自己疑神疑鬼,憂思過重,對胎兒不利,只得坦言相告,“本來不算是大事,但不知誰在大慶國使臣面前說了些什麼,現在使臣認為那名盜賊,是我朝派出的奸細,去搜尋大慶國機密文書的。所以,現在必須抓到那個盜賊,才能將事端給平息了。”

  郁心蘭的心頓時揪了起來,“可是,你不是說沒有眉目嗎?那個龍捕頭,是不是有真本事?”

  赫雲連城握住她的手,溫柔地注視著她,和熙的目光有著安定人心的作用,“若是龍捕頭沒有真本事,這刑部的人可就沒有一個有真本事的了。”

  郁心蘭咬了咬唇,“可是,王奔是刑部侍郎,你也說過,就是刑部尚書,也是反過來聽王奔的,我怕他,公報私仇。”

  “不是不破案,而是將破案的時間往後推,當大慶國使臣的不滿累積到爆發的邊緣,玥國就只能推出一人當替罪羊,先滅了大慶國使臣的火再說。而你,就是替罪羊的不二人選,你本就是負責保護使團安全的。甚至,”郁心蘭小人地猜測。“會不會那名盜賊就是王丞相派出來的,只是為了打壓你?上回你不是說,永郡王邀請你,被你給拒了麼?他可是王丞相嫡親的孫女婿,王丞相恐怕是擔心你會輔佐仁王殿下,所以干脆除了你吧?”

  赫雲連城星眸深邃,安撫她道:“即便如此,我亦能應對,你要相信你的丈夫。”

  郁心蘭咬了咬唇,靠在他的胸膛上,綻放一抹堅強的笑容,“我相信你,寶寶也相信父親。”

  眼梢略挑的杏目波光瀲灩,濃密的長睫如扇,輕輕一扇,仿佛就搔到了你的心裡,可是那眼仁卻潔淨得如同最完美的水晶,印著小小的他,如斯清晰。

  赫雲連城緩緩地漾開笑容,將小妻子緊緊攬入懷中。

  第二日一早,二奶奶便打發了人將彩禮送了過來,單子列了一長串,倒也算大方,大約是見識了上回郁心蘭給錦兒的嫁妝,想著這錢總是會流回自己腰包的,一個小妾的嫁妝,還怕自己要不到麼?

  郁心蘭呲了呲牙,對紫菱道:“既然二奶奶說,想明白就將小茜接過去,那就依了她的意思吧。想是怕我教唆小茜什麼,你記得一會子讓巧兒去敲打小茜幾句,我懶得見她了,賣身契就當是我給她的嫁妝,這些個彩禮也給她。再拿十兩銀子,置辦兩桌席面,請園子裡的丫頭婆子們樂一樂,算是給小茜送嫁了。”

  紫菱領命退下了,讓人將財力單子譽寫了一份,變成嫁妝單子,又著千荷拿銀子去廚房,自己則帶著嫁妝單子去找小茜。

  小茜還不知道自己到底會如何,聽了紫菱的一番話後,喜出望外,忙躬身道謝,又大方地褪下腕上分量十分的銀鐲,總給紫菱。紫菱哪會要她的東西,笑著拒了。

  待紫菱走後,巧兒和一眾小丫頭們笑嘻嘻地跑了進來,圍著小茜打趣。小茜心情極佳,任她們找開了箱子,翻看二爺給的彩禮,得意地欣賞眾人眼中的艷羨。巧兒將小茜拉到一旁,好心告誡,“跟了二爺後,自己的東西可要看好呀……”

  當晚,小茜從大奶奶的手中接過賣身契,給大奶奶磕了三個響頭,坐上了靜思園派給她的小嬌,被送出了府外,安置到一家四合院中。第二日一大早,小茜就被靜念園的喜轎接進了侯府,順順當當地從側門而入,成了赫雲策的良妾,地位比甘老婦人賜的蘇繡、湘繡還要高幾分。

  到了晚間的時候,千荷興沖沖地來稟報八卦,“芝姐兒傍晚起就開始哭鬧,剛剛已經去請了大夫,似乎是腹瀉了,蘇姑娘也總是吐,懨懨的,二奶奶猜是有了身子呢。”

  反正就是拖著二爺不讓洞房就對了。

  次日是仁王與郁玫的大婚之期,郁心蘭早早地穿戴妥當,乘車前往郁府,知道用過中午的喜宴,才與連城一同告辭了出來。她想著,反正已經出來了,不如到店鋪裡看一看,央了連城同意後,便令馬車改道。

  酒樓林立的繁華大街上,一名寶藍錦服的男子搖著折扇邊走邊凝神思索著什麼。

  忽然,街道上的人群一陣騷動,一名十歲左右的小童從他身後竄過,撞得他往前急沖了幾步,定住身子正想理論,那孩子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切地大叫,“爹,交給你了,我先走了。”

  男子一怔,小童泥鰍一般地溜遠了,轉眼就不見了蹤跡。而此時,幾名大漢趕了上來,一把揪住男子的衣襟,氣哼哼地道:“總算抓住了一個同伙,快把老子的錢袋交出來。”

  男子適合睿智之人,剛才就已經發覺被陷害,可沒抓住那名小童,又有什麼辦法?他臉色一沉,威嚴立現,唬得那幾個漢子不自覺地松開了手,卻依舊圍著他討要錢袋。男子奎怒道:“你看我像那名小童的爹嗎?你們不快去抓他,還在這裡磨蹭什麼。”

  “休想借機逃走。”這幾個漢子哪裡肯聽,叫罵著要抓他見官,只是懼於這名男子的威嚴,不敢上前撕扯。

  一旁圍觀的人也越聚越攏,將幾人團團圍在當中,七嘴八舌地議論:“嘖嘖嘖,一副大老爺的打扮,卻是個賊。”

  郁心蘭挑起車簾,往人群中看了一眼,心中一驚,忙示意連城看。

  那名男子暗自咒罵,早知道會遇上這種事,真該帶侍衛出來。

  正糾纏不清之時,赫雲連城拎著那個小童擠入人群,來到場中央,沖小童冷聲道,“是你自己交出來,還是要我搜?”

  小童被他嚇得一哆嗦,乖乖地將一個油兮兮的錢袋往漢子懷裡一扔,“你的!”

  這幾名漢子這時才知道冤枉了好人,見連城又是一副貴族打扮,怕惹麻煩上身,忙點頭哈腰的賠禮,當然不忘將始作俑者拖來墊底。大漢扭著小童的耳朵罵道:“你個小賊居然敢陷害這位大爺,看老子不把你送到官衙去。”

  “哥……”那小童還想故技重施,伸手捉住連城的衣袖,卻被連城一個輕飄飄的眼神給瞪得怔怔收回手,抖著嗓子道:“實在是因為娘親生病無錢醫治,我才行竊……求公子寬恕。”

  連城懶得跟他囉嗦,直接丟給賀塵去處理。賀塵立即帶著小童走了,連城這才深深一揖,“舅父。”
方才被冤枉的男子正是當今聖上,今日仁王和永郡王同時大婚,他一時心血來潮,想到民間來聽一聽,百姓們對兩位皇兒的評價,固執的不帶侍衛,卻差點被抓到官衙……

  這一會兒皇上已經失了私訪的興致,在連城的邀請下,坐進了侯府的馬車,隨他二人一同會了定遠侯府。

  皇上御駕親臨,讓整個侯府好一通亂忙,長公主一面分派手下的極為嬤嬤准備膳食,一面又派去兵部通知侯爺回府接駕,一面又差人遞請折給皇後,告知皇上在侯府。

  侯爺不過小半個時辰,便從兵部趕了回來。皇上興致勃勃地游覽了侯府的後花園,與赫雲家幾兄弟親切地交談時政,直至初更,才擺駕回宮。

  皇上的儀仗走出很遠,侯爺才領著家人回府。赫雲策得了皇上的幾句贊賞,心情極佳,想到昨日才納了小茜,可還沒洞房,便抬腿往小茜的房間走去。

  二奶奶半道上將其截住,硬拽回了自己的上房,興奮地道,“二爺,剛才皇上贊賞你處事沉穩,使臣們都交口陳贊呢。”

  赫雲策面有得色,故作矜持地道,“為皇上效力,本是為人臣子的責任。”

  見二爺總往外張望,似乎急著要走,二奶奶笑容一滯,輕哼了一聲道:“有件事,跟大哥有關的,我也不知當不當告訴二爺。”

  聽說與大哥有關,赫雲策立即來了興趣,忙問,“何事?”

  二奶奶慵懶地做到梳妝台前,卸了簪子,開始梳理秀發,嘴裡慢悠悠地道:“不就是關於那個盜賊的事……”然後又不再說了。

  赫雲策知道妻子這是要留宿,便令嫵月為他寬衣梳洗。兩人恩愛一番後,二奶奶才附在他耳邊一陣低語。

  赫雲策聽得一驚,“什麼?這是聽誰說的?”

  二奶奶輕笑,“二爺不知道麼?刑部與兵部僅一牆之隔,有些事兒,巧聽到了。我娘家大嫂今日特意來告訴我這個消息。既然是人家下的套子,二爺您便好好想一想,若是您去揭發,可是大功一件,還能把大哥給拉下來,您去當這個禁軍一品大將軍。”

  赫雲策動心極了,“若是你剛才說的話能找到證據,這還差不多。”

  二奶奶道:“父親已經幫著去尋證據了,您可別在大哥面前漏了底,讓大哥給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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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3 10:52 AM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退朝。”

  隨著黃公公的唱喏聲,正和殿中的大臣們,除了剛剛被點名的兵部以及刑部的幾名官員外,其余人都跪伏在地,恭送聖駕。

  赫雲連城沉穩的走出隊列,雖在王奔的身後,跟著龍輦來到御書房外。建安帝下了輦,頭也不回地道,“靖兒隨朕來。”

  赫雲連城跟在建安帝身後進了御書房,其余官員則在內侍的引領下,到西廂的房間休息候見。

  待宮女奉上新茶,躬身退出後,建安帝亦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問,“對於幾位大臣所奏之事,你打算如何應付?”

  昨日,大慶國的使臣發出最後抗議,請求玥國迅速交出那晚潛入傷人的盜賊。今日一早,幾名大臣就聯名上書,請求將禁軍一品大將軍赫雲連城革職查辦,以平息使臣的怒火。

  有要求查辦的,自然就有為其開脫的,朝堂之上吵了個不可開交,最後,還是由建安帝先行壓下,叫上連城,問他自己的意思。

  赫雲連城沒有一絲遲疑,立即單膝跪下,回話道:“微臣願意自行掛起浸淫,以平息使臣之責問。但微臣請求皇上,請皇上准許臣私下繼續徹查此案。”

  建安帝手捧汝窯粉青釉瑪瑙茶盅,盅裡,是他最愛的滾燙的大紅袍,他的眸光在氤氳的水霧中微微一閃,隨即一聲輕歎,“朕也知你冤枉,但國無信不立,使臣在我朝官驛受傷,必須給大慶國一個交代,你暫且掛印,日後待查出真相,在官復原職吧。你若是想親自查案,朕也允了你,一會你就將金印交至吏部,這就先下去吧。”

  赫雲連城叩謝龍恩後,退出了御書房、

  刑部侍郎王奔正與尚書井大人低聲耳語著,眸光從雕花門楹的鏤空方格中,瞥見赫雲連城大步走了出來,便直起身子,與井大人拉開距離,輕聲道:“要見駕了。”

  不多時,黃公公果然來傳見,幾位大人各揣心思,靜默地垂頭步入御書房。

  正和殿那邊,諸大臣在聖駕走後,便各自回了衙門,個人心中都有思量,定遠侯眉心微蹙,赫雲策卻暗自得意,勉強繃著臉,不讓父親看出自己的幸災樂禍來。好在軍馬場健在京畿,並不在兵部衙門內,赫雲策出了宮,便於父親作別,直接去了馬場。

  仁王暫時沒有官職,聽是在一旁聽政,下了朝,便與秦小王爺一同回了自己的王府,到了書房,立即招來府中姆客,商議對策。

  秦小王爺直陳利弊,“雖說赫雲連城一直不願相助王爺,但他若是官職不保,對我們來說,並不見得是好事。禁軍乃是京城的屏障,一品大將軍的職位何等重要,王丞相,永郡王那邊,肯定會有所行動,若將來換上來的人,是王系官員,只怕會對我們不利。”

  幕僚們紛紛點頭,“小王爺所言極是,王爺多多在聖上面前,為赫雲將軍美言幾句吧。”

  仁王沉吟不語,非是他不願意幫助赫雲連城,而是他幾次暗示,赫雲連城都至若惘然。總不能他出手幫了這麼大一個忙,人家連人情都不記得他的吧?

  正在商議著,隨身太監紅進在門外稟報,“啟稟王爺,宮裡派人來傳,皇上召見王爺。”

  仁王一愣,這才回府多久,父皇為何要宣他覲見?

  秦小王爺思忖道:“極有可能是赫雲連城已經被罷官了。”

  仁王點點頭,忙又換了朝服,乘馬車入宮。

  出宮建府的皇子,入宮也是要等待侍衛驗查入宮腰牌的。仁王極有耐性地坐在車中,微微磕目,心中細思著各處收集來的情報。

  他的貼身侍衛唐潛在車外輕叩車壁,“王爺,赫雲將軍。”

  仁王打開車窗,挑起車簾,探頭向外望去,果然見赫雲連城在宮門處查驗,再一看赫雲連城的腰間,已經沒了玉芴。

  恰好侍衛驗過了他的腰牌,乘著換乘宮內馬車的時機,他走進赫雲連城,溫和地笑道:“莫急,父王宣小王入宮,小王定會為卿美言幾句。”

  赫雲連城道了聲謝,淡淡地道:“有勞王爺掛念,連城是自請免官的。”

  說罷,拱手是例外,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宮門。

  仁王心頭一震,自請免官,這麼說沒有回旋的余地了。他在心中迅速將幾個策略對比了一下,拿定了主意,才登上馬車,直奔御書房。

  御書房內,除了早朝後傳來御書房議事的幾位大臣外,還有莊郡王和永郡王,片刻後,賢王也趕了過來。建安帝見人到齊了,便問,“赫雲將軍已經自請免去了禁衛一品大將軍一職,諸位愛卿心中可有合適接替的人選?”

  御書房內一片沉默,建安帝深不見底的眼仁,在諸人臉上一一掃過,十四心不在焉,老九唇角含笑,十二滿面謙和地看向兵部尚書李詞,仿佛在等兵部的人自己拿章程,十三則低頭看地,瞧不清面上的表情。而幾位朝中大臣想是心中各有人選,只是在相互打量,希望由旁人先說,不想當這第一人而已。

  雖說舉賢不避親,可往往“舉賢”之時,也是擴充自己勢力的最好時機,各人都有自己的思量,到底誰才是真正為朝廷著想的?

  建安帝垂下眼簾,心中又是期待,又怕受傷害。

  最後,還是兵部尚書李詞率先發言,“臣以為左都校尉馮炅適合。”

  王奔掃了一眼李詞,淡聲道:“就是那個輸給前科武狀元的馮炅?”

  言下之意,沒有本事的人,怎麼能當禁衛首領!

  李詞憋紅了臉,冷聲道:“倒要聽聽王大人的人選。”

  王奔則道,“都騎校尉許立昌。”

  李詞立即找到理由反駁回去,“去年操練之時,帶頭喝酒,考評不良。”

  其後幾位大臣各提了幾個人選,最後不知誰提到了赫雲策,“定遠侯爺的兒子。虎門之後,年年考滿。”

  李詞和王奔搜腸刮肚地想了一番,沒找到可以抨擊的弱點,只得默了。

  建安帝眸光邃冷,面上卻是不動聲色,淡聲道:“再給眾卿兩日時間,推舉一個合適的人選出來。”然後端茶。

  諸臣忙叩首退出。

  李詞與王奔除了御書房,誰也看誰不順眼,相互哼了一聲,分道揚鑣。仁王瞇眼看了看,心中冷笑,好一出雙簧,借著爭吵之機,將兵部能上任的人選,打擊了一個遍,最後卻推了赫雲策出來……他心中一動,赫雲策若是能被王丞相拉攏,那麼他也一定可以。

  赫雲策此時還在軍馬場,交待完了事務,便騎了馬,准備回府。剛出了馬場大門,便瞧見了遠處的李彬,忙打馬過去。

  李彬壓低聲音道:“隨我來。”

  二人一線以後進了城,在不大繁華的西直大街的德馨小築門前下了馬,直奔二樓的雅間。

  雅間裡,永郡王赫然在坐,赫雲策忙躬身行禮,“見過王爺。”

  永郡王明子岳笑得溫和,眼神卻銳利,與平時的畏縮完全不同,“赫雲將軍請起。”

  赫雲策臉色尷尬,“不敢稱將軍。”

  永郡王笑得愈發溫和,“不日之後,就是了。”

  郁心蘭將手中的帖子放下,點了幾樣瓷器,取了腰間的鑰匙給紫菱,吩咐道:“一會兒你親自送禮品去仁王府,就說我身子不適,不能參加了。”

  陽春三月,奼紫嫣紅,正是賞花的好時節。京中百年承爵的王侯之家不在少數,府中都有大型花園,配了花匠精心打理,因而隨著天氣越來越暖和,各府投貼請賞花宴的也越來越多了。一般郁心蘭都只送了回禮過去,人是不動的,長公主很連城也不讓她隨意出府。

  郁玫嫁入仁王府已經有好幾天了,回門的時候,郁心蘭沒回郁府恭賀,只差人送了禮品給她,郁玫竟發了帖子,請郁心蘭明日到仁王府賞花。

  郁心蘭實在是不想跟郁玫打交道,只得讓紫菱前去送禮。紫菱去後,不到一個時辰,郁玫竟隨著紫菱一同來了定遠侯府。

  “妹妹哪裡不舒服?若是身子不爽利。可一定要盡快請太醫啊,平日裡少動一點,可別動了胎氣。我前幾日入宮請安,聽說淑妃娘娘就是動多了,才小產的。”郁玫一坐下,便滿面焦灼地關心道。

  郁心蘭心道:你要是真的關心我,就少出現在我面前,不然我還得給你行禮,一蹲一站的,這才會動了胎氣呢。

  面上,郁心蘭柔柔一笑,“多謝王妃關心。”

  郁玫嬌嗔道:“自家姐妹,叫我姐姐就是了,怎麼這般見外。”

  郁心蘭從善如流,“姐姐,既然來了,不如留了飯再走。”

  郁玫笑道:“好呀,正好嘗嘗侯府廚子的廚藝。”

  兩姐妹便仿佛親密地說起了家常,紫菱在一旁服侍著。

  郁玫四處張望了一下,“怎麼沒見著妹夫?”

  郁心蘭道:“這會子還在上衙。”

  郁玫欲言又止,“今日還上麼?”

  郁心蘭也不接她的話,將盛了水果的瓷碟往她跟前推了推,“姐姐嘗嘗這個。”

  郁玫只得用簽子簽了一小塊嘗了,隨即睜大眼睛問,“味道極好,這紅果上裹的是什麼,有些牛奶子的味道,又有些別的。”

  郁心蘭但笑不語,這是她沒事試驗出來的沙拉醬,帶點酸味,正和她現在的口味。

  郁玫又嘗了一塊,說了幾句閒話,見郁心蘭始終不往自己想談的話題上繞,只得挑明了道:“今日妹夫被免了官,妹妹還不知道嗎?”

  郁心蘭一怔,隨即笑道:“連城還沒回來,我自然是不知的。”

  再沒別的話了。郁玫不禁期內,“你怎麼一點也不關心你的夫君的事兒?我並非是要賣你人情,實是這件事可大可小,你讓妹夫尋個時間到仁王府去一趟,跟王爺好好合計合計,看有什麼辦法官復原職沒有。”

  郁心蘭依舊是雲淡風輕地笑,“這回的事,事關兩國之間的邦交,連城只是免了官,沒有受罰,我已經很感激皇上了,至於能不能官復原職,就看皇上的恩典和個人的造化,強求不得的。”

  竟將她的好心再次推拒在外,郁玫的心中頓時怒火翻騰,只不過她城府極深,俏臉上仍是端出親切地笑容,“妹妹這般淡泊的性子,實是好事,只不過,男人都想求個封王拜相,妹妹還是待妹夫回來後,問問妹夫的意思。”郁心蘭虛應了。

  用過了午飯,郁玫才依依不捨地告別,臨走還道:“若是妹妹實在是身子不方便,那麼過幾日,我約上手帕交,到侯府來尋你說說話兒。”

  郁心蘭只得應承,“那就勞動姐姐請幾個人一同來玩吧。”

  有禮地送至二門,待馬車走遠了,郁心蘭才轉回身來,對紫菱道:“差個婆子到前院去看看,大爺回來了沒,再者,若是在府中聽到了什麼傳聞,立時打聽清楚告訴我。”

  紫菱忙去張羅,郁心蘭則扶著錦兒的手,慢慢地走回靜思園。她剛才雖然一派淡泊寧遠之狀,其實心中還是很擔憂的,這個時代可不講什麼證據,皇權凌駕於何時法律、習俗、道德之上,若是皇上要處罰某人,罪名是可以莫須有的。

  好在她並不求什麼大富大貴,若連城只是被罷了官,遠離君側,倒還是件好事呢。怕就怕,這事還有什麼後續……

  回到靜思園的上房,巧兒立即跟了進來,郁心蘭雖有打發錦兒守在門口,巧兒忙上前耳語,“婢子剛才去廚房傳菜時,正巧遇上了小茜,小茜要婢子告訴奶奶,她聽到二奶奶和二爺在商量什麼事兒,跟大爺有關的。聲音很小,她聽得不太分明,只聽到說,有人從百歲胡同穿過,進了謹王府的後園子這些。二奶奶還說,要晚點再上奏,等大爺的官職被免了之後這類的。”

  免職?郁心蘭心中一跳,看向巧兒問,“小茜是不是一直沒圓房?”

  巧兒點頭道:“是,她剛才還跟婢子哭訴呢。”

  那就是了,也不知道二奶奶到底用了什麼手段,居然拘著二爺到現在都沒進過小茜的房,就是正妻,新婚頭幾天,夫君不進房的話,這身份都會掉到泥地裡,何況還只是個妾。必是小茜見到二爺和二奶奶神神秘秘,所以刻意去偷聽的,到自己面前來賣好,想讓自己幫她一把。

  那麼,這些話就應當是真的了。

  這事要盡快同連城商量,只不過,連城去了哪了?

  郁心蘭在府中焦急的等待,而赫雲連城此時卻正打馬飛奔,除了南城門,直接往朝霞山而去。賀塵和黃奇緊緊跟在主子身後,黃奇的馬鞍前方,還坐著一個瘦小的男孩。眉清目秀的小臉,赫然正是前幾日在大街上冤了建安帝的那個小偷。

  男孩沒騎過馬,已經被顛得面如土色了,黃奇卻還不放過他,威脅道:“你若是敢說謊,延誤了時機,到時有你好看。”

  男孩硬氣得很,梗著脖子道:“我沒說謊,朝霞山的半山腰,的確有個小洞可以進到那間宅子。”

  這男孩姓仇名叫二子,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跟著一個地頭蛇混,那天赫雲連城本是要將他送去官府,但賀塵也是孤兒出身,對仇二起了惻隱之心,向赫雲連城求了情,給了他一條生路。

  連城派了幾名暗探在郁老爺指點的宅子門前蹲點,一連幾天都沒瞧見那宅子中有人出入。正巧今天是賀塵輪崗,又遇上了仇二,仇二感激賀塵,便湊上去跟賀塵說話。他也是個機靈的,見賀塵目光總是若有若無地掃向那間宅子,立時明白賀塵在盯梢,當下就告訴賀塵,那間宅子有條暗道通向城外的朝霞山。

  賀塵立即提著仇二去找主子,主僕三人這才會往城外趕。

  直到夜深人靜之時,赫雲連城才疲憊不堪的回到府中。郁心蘭看著他這個樣子,所有的話都咽回肚子,先服侍了他沐浴更衣,用了些宵夜,便先睡下了。

  次日,郁心蘭睜開眼睛的時候,赫雲連城並不在身邊,她忙問:“大爺呢?”

  紫菱回道:“大爺去功房練功了,說一會子回來陪奶奶用早飯。”

  果然不用去上朝。

  郁心蘭歎了口氣,穿衣梳洗。不多時,赫雲連城已經練功回來,先去淨房沐浴更衣,復轉回來,攜著小妻子的手,到膳廳用飯。

  郁心蘭問道,“你被罷官了嗎?”

  赫雲連城邊為她布菜,邊解釋道:“不是罷官,是免官,是我自己請求雙上暫免了我的職務,待我捉到那名賊人後,再復職。”

  原來如此,郁心蘭放下心來,“那昨天你怎麼那麼晚才回來?”

  赫雲連城眸光一亮,面帶笑容,顯然心情極好,“這一回,岳父大人可立下大功一件了。你家的小廝暗中送碳的那戶人家,竟藏了名要犯。”

  說到這兒,他賣了個關子。待郁心蘭心急地追問,才笑道:“你怎麼也猜不到,竟是梁王。也恰好去歲銀絲霜緊俏,城中的銀絲炭都被各府包了,市面上沒有賣的,梁王受不住寒,又受不得普通炭火的煙氣,才令黃柏給他偷些銀絲炭來,否則,還真不會有人想到,梁王竟早就悄悄潛入了京城。”

  梁王!在秋山獵場刺殺皇上,後來起兵謀反,待梁州城攻破之際,又不見蹤影的梁王,竟被連城給捉住了!

  郁心蘭睜大了眼睛,好半天才消化了這個消息,隨後又升起一股不安,吶吶地問,“黃柏……怎麼會認識梁王?”

  赫雲連城微微蹙眉道:“這還要等到審訊過後,才會知道。不過你放心,這事兒是岳父大人揭發出來的,黃柏又是七年前才從人牙子手中買到的奴才,郁家不會受到牽連。梁王在郁府安插眼線,也是有可能的事。”

  郁心蘭心中一緊,試探地問,“那你覺得,梁王為什麼要在郁府安插眼線?”

  赫雲連城眸光微閃,“這我就不知了。”

  他和賢王、莊郡王都覺得奇怪,岳父大人只是一名戶部的官員,就算梁王要銀子,可銀子都鎖在國庫裡,在郁府安插眼線有什麼用?

  除非,是岳父大人與王丞相曾經密謀過什麼,梁王特意安插人去打聽這事兒。

  只不過,這些都只是猜測,赫雲連城不想說出來讓小妻子擔心。

  可他不說,郁心蘭自己會思量,想來想去,最後決定直接去問郁老爺,免得猜來猜去地心煩。

  她丟開這事,跟連城談起了小茜偷聽到的消息。赫雲連城怔了怔,“確定聽清楚了?這些消息,二爺和二弟妹又是從何知曉的?”

  郁心蘭直撇嘴,“我怎麼知道。但小茜不會再這時候騙我。”

  多少是條線索,赫雲連城再也坐不住,匆匆用過早飯,便出了門,走時告訴郁心蘭,“梁王被擒一事,還要壓一段時間,怕他仍有余部,”郁心蘭立即點頭,表示明白。

  知道華燈初上,郁心蘭也沒等到丈夫回府,不由得心中焦慮,忙穿戴妥當,到宜靜居詢問長公主。

  因著甘夫人被禁足,侯爺如今回到內宅,都是在長公主這裡用飯。郁心蘭進了正廳,正聽到赫雲策在向侯爺稟報什麼事情,“……兒子也是機緣巧合,否則哪裡有這般幸運。”

  定遠侯欣慰道:“也要你有心機有膽識,才能時時注意這些細節。”

  長公主也感激地道:“若是真能洗清靖兒的冤屈,那可就是太好了。”

  見到郁心蘭進來,長公主立即笑道:“蘭兒,快過來坐,你二弟有心了,幫著捉到了那名潛入官驛的賊人,是名江湖殺手,拿銀子辦事的。”

  赫雲策邀功似的又將事情說了一遍,他昨日與朋友到酒樓吃酒,聽到隔壁房間誘人壓低了聲音在爭吵,似乎是為了酬金的事,他聽到了幾個關鍵詞,似乎與大慶國使臣們往的官驛有關,便留上了心,派出自己的貼身侍衛,僅僅跟蹤屋裡的人,終於抓住了賊人,弄清了來龍去脈。

  原來使團中有一人到醉鄉樓吃花酒,與人爭花魁,惹上了麻煩,那人沒爭贏使臣,心中憤恨,便花錢請了江湖中的殺手,去官驛尋那名使臣的穢氣。不過人沒尋到,就被禁軍發現了,逃跑中誤傷了另一名使臣……

  郁心蘭面帶感激之色,問道:“二弟親自去捉的嗎?”

  赫雲策道:“正是。得了確切的地址,我就去了,還好一舉擒獲。”

  郁心蘭贊歎道:“二弟好運氣,又好功夫。那名賊人,在數百名禁軍士兵的包圍下,與賀塵大戰了數十回合,還能安然逃走,連城還說他武功高強,卻不曾想,二弟的侍衛卻能跟蹤他一天而不被發覺,今日還在家中被二弟捉拿歸案……難怪聽我三姐說,二弟被保舉為禁軍一品大將軍,這樣好的身手和膽識,你的確是比連城更適合這個職位。”

  這話聽著是贊美,卻一針見血地指出了赫雲策一番說辭中的漏洞:一時那人武功高強,要跟蹤他可不容易;而是哪裡有那麼巧,昨天聽到只字片語,派人跟蹤,就正好是那人,那人還老實地坐在家中等探子給赫雲策報了訊,再被順利地捉拿歸案。再者,連城和六扇門的人查了那麼久都沒消息,待連城一下崗,接替的人選未定之時,赫雲策就破了案……

  赫雲策心中一慌,臉上卻不能流露,勉強笑道,“的確是運氣好,那人昨日才喝了花酒。”

  定遠侯的目光一下子就深沉了起來,他之前沒覺得可疑,因為赫雲策是他的兒子,兒子立了功,做父親的高興都高興不過來,哪裡會去想這中間是不是有詐。可聽了郁心蘭的一番話後,卻覺得這中間的確是有些不為人知的彎彎繞繞。只不過,功勞已經上報了兵部,他自然不會當著兒媳婦的面去揭穿什麼。看了眼幾案上的漏刻,定遠侯蹙眉問,“晚飯還沒擺好嗎?“

  用過飯,侯爺要歇在宜靜居,郁心蘭不好再拿連城的事問長公主,只得施禮退下。

  連城又是將近半夜才回府。郁心蘭一直等著,迫不及待地將二爺捉拿到賊人的事說給他聽。赫雲連城淡淡一笑,“我已經知道了。”又安慰她道:“不必多想,我閒下來,正好在家中多陪陪你。”

  郁心蘭“哦”了一聲,心中卻是堵得慌,很明顯哇,這就是有人為了拉連城下馬,而定的計謀,可為什麼上位的人回事赫雲策?赫雲策投靠了誰?

  以前在公司裡這樣貶低別人抬高自己,踩著不惡人肩膀上位的人也不在少數,可是踩了人家,還想要人家感激他,就未免太惡心了一點。

  郁心蘭窩在連城的懷裡,閉著眼睛想,得讓小茜幫二爺在後院燒點火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次日一早,二爺智破懸案、勇擒盜賊的光榮事跡,就傳遍了整個定遠侯府,連帶二爺會取代大爺,稱為禁軍一品大將軍一事,也在暗地裡悄悄地流傳開來。

  二奶奶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路都帶著一陣風,一早去佛堂和松鶴園給甘夫人和甘老婦人請過安,就徑直晃到了靜思園。

  雖說赫雲連城已經無官一身輕了,可也沒閒著,早起了練了劍,陪著小妻子用過早飯,便又去前書房演習兵法。二奶奶趕到靜思園的時候,連城已經去了前院,這讓成心來看大哥憂傷的俊顏的二奶奶,內心無比失落,於是便想在郁心蘭的身上找補回來。

  “大嫂,真對不住,其實我們二爺也不想搶大哥的差事,可兵部和刑部的大人都向皇上舉薦了二爺,若是皇上允了,二爺也不能推辭不受。你也莫著急,大哥也不會像三弟妹娘舅那樣一閒就是大半年的,父親總會替他想辦法的。你可千萬要緊著自己的身子。”二奶奶滿面關切地勸慰道。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仔細觀察大嫂的每一個面部表情,心中吶喊著,快哭吧快哭吧,我一定會記下來,是不是拿出來取悅一下自己。

  郁心蘭姿勢優雅地捏起一塊桃花糕,放入口中細細嚼了,又取了絲帕擦了擦嘴角,方渾不在意地笑道:“我自然是緊著自己的身子,這肚子裡多半是咱們府上的長孫呢,再者說了,夫君的官職只是暫免,又不是罷官,有什麼可擔心的,”

  這話即是說,我老公只是暫時離開了那個崗位,皇上不見得會讓人頂崗,我有什麼可擔心的?你有什麼可得意的?

  二奶奶暗恨地絞了絞手中的絲帕,卻又不能當面直陳,大哥的職位肯定是不保的。她正絞盡腦汁想著怎麼再挫挫大嫂的銳氣,門外又聽錦兒笑道:“大奶奶,三奶奶來看您了。”

  錦兒隨即打起門簾,三奶奶笑盈盈地走了進來,向炕上的兩人福了福。“大嫂安好,二嫂也在呀,在說什麼呢。”

  郁心蘭往炕裡挪了挪,將炕邊讓出來給三奶奶坐,嘴裡應道:“剛剛二弟妹在安慰我,說你們大哥絕不會像三弟妹的娘舅那樣,官職一閒就是大半年。”

  三奶奶的笑容立時僵硬了,接過巧兒奉上的茶盅,低頭啜了一口,再不肯抬頭看二奶奶一眼。

  二奶奶差點尖叫,我哪裡是這樣說的!我說的是……

  好像意思也差不多。

  二奶奶頓時洩了氣,趕緊想法子補救,“若是日後我家二爺在兵部能說得上話的話,一定想法子為你娘舅說說情。”

  郁心蘭補充道:“還得在吏部也活動活動才行。”

  兵部只能管兵部的事,相關人員的升遷可以上報天聽,請折耀升或是罷免,但最後做決定的,通常是吏部,皇上也多半會聽吏部的意見。

  這是在委婉地告訴三奶奶,二奶奶這是在做虛假承諾。

  三奶奶那幾次三番想給郁心蘭難看,都給郁心蘭避了過去,卻輕輕幾句話就將她與三奶奶對立了起來,讓二奶奶心頭無比失落,經剛來的時候還要失落。三奶奶原也是想看二嫂怎麼擠兌大嫂的,哪知戰火會燒到自己身上,瞬間濕了談興。

  兩人喝了幾口茶,便尋了由頭告辭了。

  出了靜思園,二奶奶便熱忱地邀請三奶奶到小花園裡走走。

  今日陽光正好,小花園裡春光明媚,二奶奶親熱地攜了三奶奶的手,一路不停地說笑。

  其實對三奶奶,二奶奶心裡有頗有怨言的。這個三弟妹平日裡不聲不響,可婆婆卻對其言聽計從,每回有什麼事,婆婆都是問三弟妹的意見而讓她當跑腿的,辦好了,是三奶奶的主意高明,辦不好,是她沒本事。就連二爺,都時常罵她沒腦子,被三奶奶給比了下去,沒個當家主母的風范。

  想到因為大嫂的一句話,三奶奶就甩臉子給自己看,二奶奶心氣就不順。二爺可是馬上要升為正三品的禁軍一品大將軍的人了,這樣步步高升,爵位極有可以承繼在二爺身上吶,那時,自己的身價也是水漲船高了,三爺和三奶奶都是要靠著二爺和自己過活的,這個破落戶的女兒居然敢給自己甩臉子!

  昨晚二爺說的那件事兒……

  今天,怎麼也得扳回一城。

  到涼亭處坐下後,二奶奶便打發走了丫頭們,悄聲向三奶奶道:“過幾日是太後娘娘生辰,應當可以講母親接出來了,你可要記得在母親面前提提這回的事情。”

  三奶奶輕笑道:“這可是二哥露臉的事兒,當然得由二嫂去提呀。而且要說起來,二哥這回幫的也是大哥……”

  二奶奶謙虛地笑道:“一點子小事,說什麼幫不幫的。要說幫,二爺和三爺可是嫡親的西歐昂地,我家二爺最想幫的還是三爺呢。”

  三奶奶挑了挑眉,露出一臉好奇之色,“我家三爺有什麼事兒嗎?”

  二奶奶立即傾身湊過來,壓低聲音道:“你不知道嗎?昨日夜裡,大內侍衛副統領深照的父親過世了。”

  三奶奶心頭一跳,父親過世,就得丁憂三年,那樣,就必須從大內侍衛中,提拔一人上去當副統領。即使不能升到副統領,三爺也可以從二等侍衛升為一等侍衛,這樣一來,就能長伴君側,摸清了皇上的喜好,對日後的前途,大有好處。

  只不過,昨晚三爺輪值,回來也沒聽他說起過這件事兒,二奶奶是怎麼知道的?

  二奶奶仿佛知道三奶奶心中所想似的,仍舊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道:“這事兒,可沒幾個人知道,沈照的父親沒住在京城,沈照還想再拖上幾日,畢竟,太後就要生辰了,宮裡會有恩典……”

  三奶奶這便明白了,沈照的女兒在太後身邊當女官,今年也有二十了,可以指婚出宮了,若是在這節骨眼上傳出祖父亡故的消息,又得再拖三年。三年後,可就是二十三歲了,就算有太後的恩典,也不可能嫁的多好了,再者,那時太後在不在,還另說了。

  二奶奶揚著眉看向三奶奶。大內侍衛由皇上直接管理,膽識兵部也能從旁建議幾句,若是想讓三爺順利升值,三奶奶就應當向她救助。

  三奶奶點了點頭,感激地拉著二奶奶的手道:“多謝二嫂告訴我這一消息,我回頭就跟三爺說去。”

  二奶奶抽了抽嘴角,“你打算讓三爺自己去尋門路?其實,我可以讓我父兄……”

  三奶奶截斷她的話,表情誠懇地道:“二爺馬上要升值了,有多少事要忙,二嫂也得與各府的夫人們周旋,我們怎麼好用這點子小事來煩二嫂。”

  二奶奶聽了心中憋悶得慌,她原是想用上下打點的借口,趙三奶奶多要些銀錢的,沒曾想到這個三奶奶居然想撇開了她,自己去尋門路,哼!也得你尋得到才行。

  想罷,二奶奶意興闌珊地起身,隨口道:“既然弟妹不願,那我也不勉強,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二奶奶回到靜念園,便尋了方姨娘和茜姨娘、蘇繡、湘繡兩位妾室過來,要給她們立立規矩。

  沒訓得幾句,嫵月在門口打了個手勢,二奶奶立即道:“今日先說到這裡,二爺馬上要升官了,日後來往的夫人們,可至少是三品以上的誥命,你們都給我安分一點,規矩一點。”說罷,打發了幾人,從後門回去。

  侯府中幾個大些的院子都是三進的,格局都差不多。正門處由市委守著,門邊有一間較大的花廳,一間休息室,用來二爺的客人。進大門後,沒有照壁,直接是一條青石甬道,直通正廳,正廳西側是偏廳,膳廳,東側是暖閣、正房等、過了正房,就是抄手游廊,後面的廂房,是給妾室們居住的。再後面,就是倒座房和抱廈,是用來存物件的倉庫和奴婢的居所。

  二奶奶經常讓妾室們從後門回去,目的是不讓她們撞見二爺。這些妾室可沒一個省油的燈,嘴裡應承了,從後門走出去後,便轉個彎兒,從穿堂直接繞到了前院,站在青石甬道上等候二爺。

  平日裡,二爺總會跟她們親熱幾句,今日,原本應當意氣風發的二爺,卻板著臉,呵斥道:“誰許你們攔在這裡的?沒規沒距的,還不滾回後院去。”

  幾名妾室觸了霉頭,都依言滾了,只有方姨娘蹙眉站在原地,臉上帶著幾許委屈。她娘家如今硬氣了,她在二爺面前也就硬氣了。二爺也知道剛才的話重了點,安撫地拍了拍方姨娘的手,“你先回去,一會兒我去看看姐兒。”

  方姨娘這才柔順地一笑,作勢給二爺整了整領扣,柔聲道:“二爺若是有事,慢慢與姐姐商量便是,妾身反正是要等二爺的。”

  這話說得,是個男人停了心裡都舒坦,二爺板著的俊臉,終於松了松,露出一抹笑來、

  二奶奶坐在暖閣的炕上,趴在窗邊看得清清楚楚,咬著後槽牙咒罵,“狐狸精。”

  目送走了方姨娘,二爺轉身進了暖閣,二奶奶迎了上來,笑瞇瞇地問,“今日上朝有何消息?”

  二爺眉頭一蹙,“皇上倒是贊了我幾句……可幾位大臣提名讓我頂上大哥的缺,皇上卻不置可否,只道稍後再議。”

  二奶奶臉色也是一變,不滿地說:“到底是護著自己的外甥,大哥立點子小功,立即就是升官發財的,您立了這麼大的功勞,卻只是幾句贊揚,有什麼用。”

  二爺瞪了她一眼,“不許亂說!聖上的意思,豈是你能非議的!”二奶奶被他的厲色唬了一跳,忙輕聲道:“我曉得厲害,這不就在房裡,給您抱屈幾句嘛。”

  二爺這才緩和了幾分,又道:“上頭說,這事兒不急,他自有主張。過幾日是太後生辰,你們外命婦都要入宮賀壽,倒是你這般這般……。”

  隨即又挑眉笑道:“雖然抓到了盜賊,但大哥的失職之責仍不能幸免。朝中許多大臣都在彈劾他,連周御史都上書了他想官復原職,還是難。”

  二奶奶十分興奮,“皇上也不能罔顧大臣的意願吧。”

  夫妻兩商量完,二爺變出了暖閣,依言去看方姨娘和長女。二奶奶轉到正廳吩咐下人們做事,一道嬌小的身影,從暖閣的後角門轉出來,此人正是小茜。她溜著邊兒回到自己的房間,提了只小籃子,從院子後門閃了出去。

  先在園子裡摘了一籃火紅的鳳仙花,小茜這才溜溜達達地往廚房的必經之路而去。

  不多時,便瞧見去廚房提菜的巧兒和千葉。小茜忙湊上前去笑道:“兩位姐姐這是去提飯呢?我剛才采了些鳳仙花,分你們一些,拿回去做蔻丹吧。”

  巧兒見她如此,便知她是有話要說,於是對千葉說:“你先去廚房看看,我挑幾朵花,一會分你些。”

  千葉應了一聲,徑直去了,小茜忙拉著巧兒躲到樹叢裡,將剛才所聽到的話復述了一遍,又表白道:“請大奶奶只管放心,大奶奶是我的恩人,若是有什麼事兒,我必定會告訴大奶奶的。”

  巧兒笑著道了謝,去廚房取了飯,回來後,便悄悄將小茜的話轉述給了大奶奶。

  郁心蘭滿腹疑問,二爺要二奶奶想法子,在郁玫面前提西郊那個果莊干什麼?二奶奶的娘家嫂子李大媽一直想買下果莊,她堅持非一萬兩銀子不賣,李大奶奶拿不出這麼多銀子來,所以一直沒再露面,可聽佟孝的意思。李府仍是經常派人到莊子附近打聽,想是仍不死心。

  聽昨晚連城提起的,二爺只怕是搭上了永郡王,牽線之人,極有可能是李府的大爺李彬。這麼說,李府也是站在永郡王這邊的。那麼,二爺這般作為,應當也是永郡王的意思。是試探仁王麼?總不會是拉個人來競價,讓自己再將交易價格提高才對。

  郁心蘭正思索著,連城帶著吳為進來了。吳為現在就住在侯府的客房中,連城請他每天來為郁心蘭診一次脈。不過吳為此人極講規矩,來時必定有連城在,前兩日連城忙的腳不沾地,他便沒有來。

  郁心蘭的身體不錯,胎兒懷得很穩,吳為只是照常關照了幾句飲食,便沒其他的話了。郁心蘭忽地想到上回吳為所托之事,便問道:“上回吳大哥說要借我的莊子種些藥材,不知種下了沒?”

  吳為笑道:“你不是指了個管事的給我嗎?那人辦事頂麻利的,我已經讓他種下了,能不能種出來卻難說。”

  這種藥材的種子,是吳為的師傅從異邦弄來的,試種過幾次都沒成活,吳為上回請托了一句,郁心蘭正好有空地,便答應幫他種種看。她目前將自己果莊的人,調了大半管事去了東郊,幫她打理皇上賜的五十頃良田。種作物與種果樹不同。一片果嶺一兩個人照看就成了,而作物卻是一畝地就得要一個人。

  現在果莊的管事少了,不過果農還在,郁心蘭想著反正是要賣出去的,也就沒多上心。

  用過了飯,郁心蘭將小茜的話轉述給連城。連城想了想道:“讓她說去,看看她們到底是什麼意思。”又笑道:“本大爺賦閒在家,不如陪夫人去鋪子裡看一看吧。”

  郁心蘭眼睛一亮,“你願意陪我出府?”

  赫雲連城寵溺地一笑:“再不讓你去看下鋪子,只怕你要生病了。”上回在半路上遇到了皇上,便沒有去成。

  郁心蘭忙去換了衣裳,兩人同乘一輛馬車,徑直去了店鋪之中。

  到了唯美坊,正巧佟孝正要遞帖子進府,郁心蘭便問有何事。佟孝猶豫了一下,道:“前陣子,奶奶是不是讓章全拿了些藥材去果莊種?”

  “是啊。”

  佟孝猶豫了一下道:“今日一早,奴才回果莊例行巡查,發現那些藥材似乎是象谷。”

  聞言,赫雲連城猛地抬頭,“象谷?”

  郁心蘭忙問,“象谷是什麼?”

  連城解釋了一番後,她才明白,原來是罌粟子。這世間數十年前流行過的膏藥,後來發覺有極大的危害,先皇便下了嚴令,禁止種植象谷,只從異邦進口少量的象谷,作為藥材使用。

  難怪二爺要二奶奶去提果莊了,若是果莊重了象谷,這個罪名可不小,就算連城是皇上的親外甥,流放也是不可避免的。

  夫妻二人再無心盤算賬目,回到府中後,立即找來了吳為,問他是不是種的象谷。

  吳為蹙眉道:“明知不能種,我怎麼會還你們?我要種的是蟲草。”

  赫雲連城對這個朋友極為信任,立即喚來了賀塵,讓他速速去查清此事。郁心蘭則道,“還是先麻煩吳大哥去果莊看一看,若的確是象谷,就立即讓人鏟除了,別被有心人利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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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3 10:53 AM

第一百一十五章

  賀塵剛走了不久,回事處的小廝便急急地跑來傳話,“內廷總管秦公公來傳聖上口諭,請大爺速去正堂。”

  郁心蘭的眼皮連跳數下,頓時覺得不妙,邊服侍連城更衣,邊道:“皇上怎麼忽然有口諭?會不會是果莊的事?若是的話,你打算怎麼回話?一會賀塵查清楚了,我讓他到宮門外候著?”

  赫雲連城握了她的手,溫言道:“不一定是,是也不必慌。只要不是我們做的,總有法子證明。”

  看著他平靜是雙眼,郁心蘭浮躁的心瞬間沉靜了下來,是啊越慌越想不出解決的辦法,若真是為了種植象谷的事,目前最重要的,是查清楚被什麼人換了種子。

  四顧無人,赫雲連城又附在郁心蘭的耳邊,悄聲說:“那日免官之時,皇上派了我一個差事,這幾日查了些眉目出來,卻又有些棘手,我昨晚連夜回了皇上,恐怕是那件事。”

  郁心蘭不由得好奇,“什麼差事?”

  “官員貪墨的案子?”卻不說是什麼官員,“我一會兒打發黃奇去尋子恆和子期,作個備案,若是有什麼事,你就去尋他二人。”

  若是在免官的同時,還派了件這麼重要的差事給連成,說明皇上還是信任連城的。

  郁心蘭定了定神,陪著赫雲連城到正堂聽旨,秦公公說是聖上召見。目送連城的駿馬走遠,郁心蘭再坐不住,去到宜靜居,請求長公主調派幾名女侍衛,陪她去果莊。

  不論皇上找連城何事總要先把果莊的事給解決了。郁心蘭瞇了瞇眼降岳如叫到身邊,低聲吩咐,“有李侍衛陪著我,你不必隨我去了,你留在府裡,給我注意一下,院子裡有哪些人神色不對。”

  她想來想去,這事哪裡會這麼這麼湊巧?

  原本因想著果莊是要拋售的,所以有一畝田荒在那兒,那些人沒辦法下手種象谷,因為現在果莊的管事章全,是個細致的人,懂農事、辦事認真踏實,為人也忠厚老實,若是發現田裡忽然種了作物,必定會去查看,還會報與她知曉。可偏偏湊巧,吳為想借她的閒田種點藥材,而且是章全沒見過的作物,這才讓人得了便宜。

  必定是她囑咐人叫章全去見無為時,讓人留了心了,告了密,而能得到這種消息的,只有她院子裡的人。

  不論是誰,抓到了,定不輕饒!

  出了城門,還沒到果莊,馬車便停了下來,郁心蘭挑起了一點車簾,李樺趕緊解釋道:“前方已經被官兵封路了,姐姐去詢問了。”

  過了片刻,李榕上前來回話道:“大奶奶,他們是御林軍,說是奉了上司的的命令,封鎖了您的果莊,沒有皇上的手諭,任何人都不能過去。”

  御林軍……郁心蘭的心一沉,“說了是什麼緣故沒?”

  “沒說,只是奉上司之令。”

  郁心蘭想了想,便讓車夫轉道回府了。紫菱服侍著郁心蘭換了身家常服,沏上一壺濃茶在手邊,跟她說起在府中聽到的流言。連城這般被忽然傳入宮中,自然會有流言的,何況還有二爺的二奶奶等人,巴不得連城多出的事情,好與爵位越來越遠。

  郁心蘭聽完後,淡然地道:“由他們說去。”

  岳如一直安靜地守在郁心蘭身邊,見主子望了過來,便輕輕搖了搖頭,時間這麼短,她沒能發現什麼不妥當的人。

  千夏在錦兒的指點下,捧著一套茶具走了進來,向郁心蘭屈了屈膝,“大奶奶,錦兒姐姐教了婢子茶藝,婢子想請大奶奶嘗一嘗。”

  郁心蘭露出一絲笑容,“好。”

  千夏忙降茶具放在小幾上,清泉初沸、溫熱壺盞、“王子”入宮、懸茶高沖……整套動作一氣呵成。隨即,千夏放下茶壺,雙手捧起一杯香茗,恭恭敬敬地奉給大奶奶。

  岳如先接過一杯,嘗了嘗,點頭示意,郁心蘭才接過來品了一口,笑贊道手藝不錯。”又問,“這是你第一沖茶?”

  千夏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回奶奶,婢子是第一次沖茶,不過之前,婢子就羨慕錦兒姐姐的茶藝,偷偷學過。”

  郁心蘭又喝了一杯,再贊,“很難得了。你們先出去,我跟千夏說說話兒。”

  紫菱立即領著丫頭退出去,郁心蘭往後一靠,千夏體貼入微地調整了一下錦墊的位置,讓她靠的更舒服,又轉身取來美人錘,輕輕幫她敲著腿。

  郁心蘭瞇眼享受了一會兒,才問道:“這幾天跟錦兒學了些什麼?”

  千夏一一答了。郁心蘭聽完後,沉聲道:“一等丫頭,在外面辦差時,就是主子的臉面,除了要會做事,還得有忠心、有心機、有眼色、有氣魄,有事我有事我不方便說的話,就得從你們的口中說出來。”

  千夏忙答道:“婢子省得,錦兒姐姐仔細叮囑過婢子了。”

  還真會說話,既表明了自己聰明機靈,又捧了錦兒辦事嚴謹可靠。郁心蘭滿意地看了千夏一眼,隨口問起她的身世。千夏低聲道:“婢子自小家貧,去年娘親又生了一個弟弟,家裡實在是揭不開鍋了,才將婢子賣了。婢子跟人牙子學了一個月的規矩,正巧郁府要買人,要挑機靈點的,人牙子便將婢子賣到了郁府,簽的是死契。”

  不是死契,也不可能是陪嫁。

  郁心蘭見她神色淒楚,便安慰了幾句,千夏展顏道:“雖說現在沒了自由身,可至少衣食豐足,還能補貼加了,婢子很滿足了。”

  郁心蘭笑了笑,再度瞇上了眼睛。千夏便靜靜地為她捶腿。

  舒服得有些想睡了,郁心蘭的呼吸漸漸輕淺。這時,紫菱在門外回話道:“長公主殿下差了人來傳話,請奶奶去宜靜居用飯。”

  郁心蘭答應了一聲。起身整理妝容。千夏機靈地跟進內室,邊為郁心蘭梳發邊道:“奶奶的
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要不要婢子給您上些妝粉,也免得殿下擔心您。”

  “你會化妝?”

  “婢子平素便喜歡弄這些個。”千夏有些害羞。

  郁心蘭看了看她的妝容。清雅、精致,於是點點頭。

  千夏打開梳妝台上的各色粉盒,只隨意看了一眼,便十分熟練的取了些薔薇硝,用掌心的溫度揉開,細細抹在郁心蘭的臉上,先潤了膚,這樣才能將粉抹均,蘇後抹上香粉,再抹上一層珍珠粉,然後才上了胭脂,畫了眉,點了唇。

  郁心蘭拿過靶鏡一照,果然明麗了許多,於是淡笑著贊道:“手藝不錯。”

  千夏得了表揚,臉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氣。

  郁心蘭乘小轎來到宜靜居,柯麼麼親自上前來掀門簾,乘機悄聲道:“皇後娘娘身邊的女官剛剛跟殿下聊了一會兒,現在殿下的心情很不好。”

  進到內裡,果然見到長公主一臉淒色,秀美的眉頭緊緊攥在一起。郁心蘭要蹲身福禮,長公主忽地醒過神來,忙起身拉住她,“我的兒,說過你身子要緊,這些個虛禮都免了,快過來坐。”

  郁心蘭做到長公主身邊,柔聲問,“母親為何事煩惱?”

  長公主本不想說,可一想到兒子已經入了宮,只怕到了晚間,兒媳婦就會知道,還不如早些告訴她,免得她亂想。於是揮手摒退左右,輕歎一聲,拉著郁心蘭的手道:“有人給皇兄上了密折,說了些靖兒的壞話。”

  郁心蘭低頭道:“媳婦知道,媳婦的陪嫁莊子種了象谷,御林軍已經封鎖住莊子了。”又將事情說了一遍,“都是媳婦手下的人不謹慎,可莊子是媳婦的,皇上為何只宣夫君入宮文問話?”

  長公主明顯發怔,“怎麼又出了這麼一樁子事?”

  郁心蘭心一沉,“難道不是這件事?”

  長公主道:“又有人將七年前的秋山之事,拿出來做文章。”

  若是這事,反倒還好了。想到皇上將那麼重大的案子,私密交給連成去查,就必定是新人他的,應當會聽聽連成的解釋。郁心蘭擔心的,倒是象谷的事,畢竟是下了嚴令,禁止種植的。

  “你的事不就是靖兒得事,也是我的事,我想法子遞個話給皇嫂,請皇嫂在皇兄面前幫忙寬解一下。”長公主歎了口氣,又追問,“賀塵可又來回話?”

  “還沒,去了沒多久,現在御林軍又守著,他要進莊子也不容易。”

  長公主點了點頭,“有消息立時告訴我。”頓了頓又道:“以後莊子上,還是不要種亂七八糟的東西了,五谷雜糧便好。”

  郁心蘭恭順地應了。長公主又安慰道:“也不必太過擔憂,皇嫂應了我,會從中周旋,你的莊子上,只要能拿到旁人偷換種子的證據,總不會有什麼問題。”

  就怕是被高手在夜間偷偷換的,根本就拿不出證據來。

  婆媳倆談完了事,一起用過午飯,郁心蘭便回了靜思園。

  如今只有等,等喜來傳宮中的消息回府,等賀塵將莊子上的事查清楚。

  歇了午覺,郁心蘭再醒來時,精神好了許多,她不喜歡把事情往死角裡想,遇事多半會先安慰自己,這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能讓自己不慌張,冷靜地處理突發情況。

  紫菱聽到屋裡的動靜,將簾子挑開一條縫,發現大奶奶半坐了起來,忙帶著錦兒等人進來,服侍她漱口淨面,又沏了一壺滾茶,這才回道:“剛才仁王府送了帖子過來,上回您答應仁王妃帶幾個手帕交過府耍一耍的,您還記得嗎?仁王妃的帖子上說,就定在明日。您的意思呢?回事處還等著回話。”

  郁心蘭的眸光閃了一閃,“帖子什麼時候送來的?”

  “您歇午沒多久就送來了。”

  那就是仁王府確知連城入宮之後了。郁心蘭輕笑了一聲,“告訴回事處,我應了。”

  紫菱立即交代旁人去傳話,回頭又陪著郁心蘭做針線活。

  其實二奶奶,三奶奶都親自來探望過郁心蘭,話語裡都在探口風,郁心蘭打著太極應付了過去。到了掌燈時分,連城還沒回來,賀塵和吳為也沒有回來,郁心蘭的眉間終於擰了起來,靠在炕裡頭,向窗外張望。

  紫菱輕手輕腳地退到門口,吩咐岳如去取份糕點來,勸著郁心蘭先吃一點,墊墊肚子,“若是大爺回的晚,您可得先吃飯。”

  正說著柯嬤嬤由千葉領著進了正廳。錦兒忙迎上去福了一禮,“嬤嬤安好,可是長公主殿下要找大奶奶?”

  柯嬤嬤點頭道:“賢王殿下過府來探望殿下,殿下說讓大奶奶一起過去見見。”

  賢王隔三差五的就能見到,哪裡欠了這一次,必定是連城托他帶了什麼話兒,他不方便到靜思園來說。郁心蘭忙更衣梳妝,乘著小轎到宜靜居。

  明子期不知說了些什麼話,哄得長公主開懷大笑,直拿手帕抹眼睛,“你這個皮猴,你父皇沒打你板子?”

  明子期嘻嘻一笑,“父皇不知道吶,皇姑母可別去告狀呀!”

    柯嬤嬤唱諾道:“大奶奶來了。”

    郁心蘭提裙進去,盈盈行禮。

    長公主果然道:“子期有事同你說,你們去次間說話吧。”

    次間就在暖閣後面,紀嬤嬤親自奉了茶,又退了出去。郁心蘭和明子期隔著一方幾桌坐下。

    明子期這才道;“表兄怕嫂子你多想,所以讓我來和你說一聲,父皇讓表兄暫在宮中住幾日。”

    暫住?只怕是變相看押吧?郁心蘭蹙起好看的眉頭,“怎麼又會說到7年前的事?”

    明子期頓了頓道:“姑父的黑雲騎都調給父皇用了,你知道嗎?”

    郁心蘭點頭。他又繼續道:“這是因為,父皇將他的劍龍衛都留在了秋山上,仔細搜山。”

    郁心蘭微驚,原來抓到了刺客,刺客供出了主謀之後,皇上仍是沒有全信,還在秋山搜尋證據。

    明子期接著道;“前幾日搜索到了半山崖那兒,許是經年風吹雨淋,半崖壁上露出一個小洞,原是被滾下的山石堵住了,這次被發現了,劍龍衛發現,那個小洞可以通往後山。”

    郁心蘭斜視著幾上的茶杯,不滿地輕哼,“有條隧道,與連城有何干系、”

    明子期輕聲道:“雖是被山石堵了幾年,但若是當年先進了那條隧道,就可以從後山安全出來。”

    郁心蘭一怔,難道,皇上是懷疑連城和莊郡王是用這種方式活下來的?若是提前就鑽進了這條隧道,只怕連山崩也是事先知道的了。

    她的手心突然冒出了細汗,有的事情,真的不必要證據,只要皇上起了疑心,你就百口莫辯了。

    明子期打量了郁心蘭一眼,無聲的歎息,證詞酌句地道:“恐怕還不止這一點,父皇接了一封密折,具體寫的什麼,我也不知道,只知道,父皇看後,龍顏大怒,立即就讓秦公公來傳表兄。不過,沒有宣九哥入宮。”

  郁心蘭怔怔地不知如何是好,這事兒來得太快太突然,她細細地慮了一遍,這才慢慢地問道,“你知道我的莊子裡種植了象谷嗎?”

  明子期蹙了蹙眉,“不可能是這種事,象谷種了,燒了就是,大不了罷了官職,罰點銀錢。況且,他們在你的果莊種象谷,為的應當只是壓價收購。”

  郁心蘭也覺得是,於是問他。“你能估摸是什麼事嗎?”

  明子期神色復雜的看了她一眼,“不能。不過,你其實有辦法知道一點。”

  郁心蘭忙問什麼辦法。明子期遲疑半響,才道:“其實這方法,出了盜賊一事後,我就同表兄說過,我們一直懷疑是朝中人故意為之,為的就是換禁軍將軍。可是,表兄總擔心你身子……..”

  郁心蘭截斷他的解釋,不甚耐煩地道:“什麼方法你快說。”

  “其實,最近春光正好,你為何不出席各府的賞會宴呢?與各府的夫人們閒談一下,總能探聽些消息。男人們在外謀事,想瞞過枕邊人,並不見得容易,這些夫人們便是不說什麼,看各人的臉色,也能透出些端倪來。”明子期補充道:“很多女人都守不住秘密。”

  郁心蘭瞬間就想到了二奶奶,二爺稍有些成績,她就滿臉喜氣,生恐旁人不知道二爺別皇上贊了,若是二爺受了點挫折,她就立時換上了一張晚娘臉。

  郁心蘭笑了笑道:“正好明日仁王妃要帶幾個朋友過來玩,我一會馬上讓人送帖子出去,辦個大些的宴會好了。”

  雖說晚上送帖子請客是挺怪的,不過接到帖子的人,心裡肯定有數,來與不來,都能看出朝中的某些風向,這京城裡,哪家府第不派人到宮門前打探消息?

  明子期話已帶到,正好飯菜也擺好了,長公主招呼二人一同用過飯,這才散了。郁心蘭回到靜思園,從匣子裡取了一百兩銀子,讓廚房給置辦三桌上好的席面。

  入了夜,郁心蘭在床上翻過來,覆過去,這張床,少了一個人,就覺得仿佛是空落落的,心裡也是空落落的。連城在宮中不知如何了,她只能在府裡,從旁助他一把,總是先知道是什麼事,才好對症下藥。

  皇上不讓連城回府,應是怕走漏了消息,但總會有人知道些端倪,比如,上密折的人。明子期總說得沒錯,從各人的神態上,總能看出些端倪來。她們之後又商量了一下,將有可能與事情有關的府第挑出來,只宴請這些夫人。

  也不知輾轉反側了多久,郁心蘭終於朦朦地睡去,只到日上三竿,才悠悠地醒來。紫菱帶著人守在床邊,聽到動靜,忙挽起床簾,服侍她梳洗。

  郁心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現在什麼時辰了?”

  紫菱道:“辰時初刻,怕是各府的夫人們快來了。”

  郁心蘭點了點頭,“賀塵還沒來回話?”

  紫菱道:“回來了,吳大夫說等您起來再過來,俾子已經吩咐人去請了。賀侍衛去宮門處了。”

  郁心蘭點了點頭,到了暖閣,吳為便趕了過來,說道:“昨日去的時候,你的莊子已經被御林軍給圍住了,派了人將那塊地圍了起來。問了章全,他說那天他跟我拿了種子,從府中出來後,遇到和同鄉,請他去喝了幾杯。我給他的包袱,他一直壓在手邊,期間就去過一趟茅廁,再沒離過身。”

  郁心蘭道:“那個同鄉呢?”

  吳為道:“我跟賀塵按章全說的地址去找了,沒人。章全說了那人的相貌,賀塵畫了像,總有辦法查問出來的。”

  人家既然是有備而來,只怕沒那麼容易找到,別的不說,若是哪個府中的奴才,就算問出,有人看到那人進了哪個府中,總不能沒憑沒據地去搜查。郁心蘭尋思了一會兒,沉聲道:“我想請吳大哥幫個忙,你看了那罌粟的苗兒,不知能不能找到相似的作物,也就種了一畝左右,才剛發芽,只要換成別的作物,就不怕了。”

  吳為一怔,隨即有喜,也對,不少植物剛發芽的時候,樣子都差不多,若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換掉……..“我馬上去西街菜市去尋一尋,那裡有秧苗賣。”

  郁心蘭道:“實在不行,從我東郊的田裡拔些麥苗也成,只是果莊有那麼多御林軍……..”

  吳為自信的笑道:“不難。我這就去配些迷藥,只要將附近看守的御林軍迷倒,我、賀塵和黃奇三人,應當能在一個時辰時將秧苗換完,一畝地並不大。”

  郁心蘭喜不自勝,“那就麻煩吳大哥了。”

  吳為立即出府去尋相似的秧苗。

  郁心蘭用過早飯,就有人提前到了。最先到達侯府的,是仁王妃郁玫和側妃祁柳,她倆的身後,還跟著郁琳。

  郁心蘭迎上去,笑著施了禮,將人往園子裡引,“我在花園裡擺了席面,咱們到那裡耍。”

  祁柳熱情地挽起郁心蘭的手臂,一路贊歎,“候府從不顯山露水的,京城中的名園也沒排上份兒,卻不曾想,竟是別致如斯,我瞧著,一點也不比晉王府的梅園,平王府的迎春花園,謹王府的菊園差呢。”

  祁側妃如此熱情,反觀郁玫,卻比不上回來時,矜持得多了,只與郁琳相攜著,慢慢跟在後面。

  這可不合規矩。郁心蘭不動聲色地抽出手臂,側身頓住,讓郁玫走到前面,自己在她身後半步跟著,四人之中,郁玫的身份最尊貴,這才是合乎禮數的次序。

  郁玫的眼中不禁露出些笑意,這個祁側妃,熱臉貼上了冷屁股,活該!

  到了小花園,涼亭和曲廊早被丫頭們用錦幔圍上,隔半丈開了一個窗,既能賞花,又能擋寒。亭子裡的石桌上放置了幾碟新鮮的水果和精美的糕點。郁玫坐下後,贊了句,“妹妹真是精心。”

  一轉頭,發現曲廊的中間隔幾步放置了一張小幾,也同樣擺著水果和糕點,眸光一閃,便問道:“妹妹這事情了多少人?”

  郁心蘭微笑道:“想著這個月的賞花宴,我都沒去,便乘這回多請了幾位夫人過來。”

  郁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便沒再看。

  過得一刻鍾,受邀的夫人們陸續地來了,不來的,也差人來送了回禮。發現永郡王妃王姝也在受邀之列,郁玫看向郁心蘭的目光更為深沉了。

  王姝依舊如常地高傲,不過她現在的品級比郁玫低了半級,不得不向郁玫福了福。

  郁玫輕笑道:“難得弟妹也來了。”

  王姝傲然笑道:“原是不想來,可我家王爺說,總悶在府裡做什麼,不如出來透透氣。”

  語言間,盡是曬幸福、曬恩寵的意味。

  便有幾位夫人小聲地議論,“聽說永郡王爺非常寵愛王妃,只在側妃房中歇過一宿呢。”

  聲音雖小,卻也讓這邊聽見了,王姝的笑容更加得意。

  郁玫心中怒極,是了,仁王爺雨露均沾,王姝就是來氣我的!

  這兩個表姐妹,在入宮待選的那段日子裡,幾乎成了仇人。郁玫不論容貌還是才情斗壓了王姝一頭,嫁得也比王姝要好。王姝自幼被捧在心手,哪裡能容人壓在自己頭上。這會子發現郁心蘭對郁玫並不熱情,覺得找到了打擊郁玫的方法,一改往日的高傲,拉著郁心蘭的手道:“真是個美人兒,難怪爹爹總誇你呢。”

  王奔會誇我?

  郁心蘭謙虛又羞澀的笑了笑,“我哪能跟郡王妃相提並論。”

  王姝聽了十分受用,心道:王爺作什麼要我防著她,我看她人還不錯呀。

  瞥見郁玫笑得僵硬的臉,王姝心中更是痛快,拉著郁心蘭到一旁說話。剛坐下,便有幾個夫人湊過來打招呼,王姝不耐煩地打發了她們。

  見身邊無人,郁心蘭便羨慕道:“郡王妃真是高貴如天上的雲彩,我們都只能仰望著您呢,剛才的那位賀夫人,平日裡都不大搭理人的。”

  王姝輕輕一笑,帶著幾分不屑,“她敢不搭理我,不止是她,還有玉夫人龍夫人,我家王爺可沒少給她們老爺好差事。”說著面色一僵,見郁心蘭懵懂的樣子,也就放了心,轉到花園的布局上。

  郁心蘭陪了王姝一會兒,便起身去招呼其他人,赫雲彤也幫著她調節氣氛,二奶奶和三奶奶忙著幫夫君進行夫人外交,談笑風生。郁心蘭轉了一圈下來,將有用的信息一一記在心裡。

  而郁玫則有些心不在焉,乘中午要開宴之前,才得了個空,將郁心蘭拉到一邊,問她:“妹夫入宮不歸,宮裡可有什麼說法?”

  這個問題,一上午,還沒有一個夫人問過呢,卻是她最先耐不住。郁心蘭輕笑道:“不知道呢,女人又不能干政,我只在家中等他回來就是了。“

  郁玫嗔怪地看向她,將聲音壓得更低些,“雖說女人不能干政,可你也得為妹夫著想呀。我聽王爺說,你的莊子裡種了象谷?”

  郁心蘭無辜地睜大了眼睛,“姐姐這是從哪裡聽來的謠言,象谷可是禁止種植的,我怎麼會干這種犯法的事。”

  郁玫臉色一滯,隨即低聲道:“妹妹可別匡我,昨日皇上都派了御林軍了……你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一人計短、兩人計長,說不定姐姐能幫得上點兒。”

  能這麼快得到消息的人,不是幕後指使者,就是合謀人,郁心蘭的表情冷了下來,“姐姐為何總要將這罪名冠到妹妹頭上?”說罷更為冷淡地道:“快開席了,姐姐還是回座吧。”轉身進了屋。

  郁玫恨得直咬牙,幫她頂下莊子,自己來幫她處理的話,都還沒出口呢!

  用過了午飯,有的夫人便告辭了,留下來的,郁心蘭在臨水的清荷榭擺了牌桌,讓她們自娛自樂,只玩到下晌,眾人才散了。

  赫雲彤臨走前拉著郁心蘭的手道:“都是自家人,有什麼好幫忙的,只管開口。”

  郁心蘭笑笑,“這是自然。”

  送走了客人,回到靜思園,郁心蘭感覺有些疲憊,用過晚飯,便梳洗更衣,歪在床上,打發走了丫頭們後,才將今日的信息整理了一遍。

  聽郁玫的口氣,應當只是參與了換象谷種子的事,這倒不足為懼,倒是王姝那裡透露的信息比較重要。

  幾位王爺都沒有官職,只是上朝聽政,永郡王憑什麼給人家好差事?那位賀夫人是紅櫨寺卿的夫人,而鴻臚寺卿是負責接待使團的官員;玉夫人是刑部侍郎夫人,上回秋山刺客的案子,玉郎中就參加了審訊;龍夫人是宗正寺卿的夫人,那可是專門與皇族打交道的部門……

  著永郡王的手伸得還真夠長的,不知是他自己的部署,還是王丞相的勢力。

  又過了兩天,赫雲連城一直被留在宮中,沒有回來。關於赫雲連城的各類傳言,再度傳得整個京城都知曉了,二奶奶和三奶奶時常過來陪郁心蘭,說著安慰的話,不過心裡應當是期望看到她愁眉不展的。

  可郁心蘭偏偏跟個沒事兒人一樣,淡定從容,還時常反過來安慰二奶奶,“皇上還是不允二爺接替夫君的職位?別急,慢慢來吧。”

  這一天,宮中傳出來消息,太後鳳體違和,今歲的壽辰不辦了。到了下晌,皇後差人來宣郁心蘭進宮,給連城送一套換洗衣服。

  郁心蘭急忙打點好包袱,拿著腰牌進了宮。先去給皇後娘娘請了安,才由太監此著,到了靠近禁門的一處小宮殿。那名太監躬身道:“皇後娘娘說了,請赫雲夫人自行進去,但莫久留。”

  郁心蘭道了聲謝,塞了一塊銀錠給他,轉身推開房門。

  赫雲連城正靠在窗邊看書,聽到門響,抬眸一望,眸中頓時笑意黯然,“你來了。”

  郁心蘭心中一哽,便覺得鼻腔一酸,一股熱流沖擊了眼眶,臉上便蜿蜒出兩行清淚。赫雲連城輕歎一聲,忙抱住她,邊抹淚水邊安慰,“我沒事。你……還好嗎?”

  郁心蘭揪著他的衣襟,用力點頭。她其實並不想哭,不過是這幾天人繃著,乍一見到他,情緒一下子宣洩過度,眼淚流出來,便有些止不住。

  赫雲連城不知如何安慰,只好道:“別哭了,對寶寶不好。”

  郁心蘭嗔她一眼,“你就只關心寶寶。”

  赫雲連城覺得非常無辜,可也不想辯解,只是抱著她,將臉貼在她的臉上,“也想你。”

  郁心蘭哽咽一聲,啞聲道:“我也想你,晚上都睡不好。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情?”

  赫雲連城淡聲道:“還是七年前的事。但我想,主要還是皇上交給我辦的貪墨案子,觸到了一些人,有人狗急跳牆了。”

  郁心蘭皺眉問,“不是只交代給你暗訪,並沒有公諸於眾呀。”

  “只要我去查了,總會有人察覺,這些人都防著呢。”

  “那皇上是什麼意思?不會真的懷疑你把?”

  赫雲連城的表情有絲黯然,“也不是全信。”

  “你不是剛抓了梁王,這還不能證明你是忠於皇上的?”

  “忠於皇上,與幫著莊郡王爭儲位,是兩回事。”

  郁心蘭默了,安慰道:“皇上的疑心重,又是一下子亡了五名皇子,有了線索,不可能不懷疑。只是,到底是要怎樣,總得拿個章程出來,這麼關著你,也不是辦法吧。”

  赫雲連城道:“我在意稟明皇上,若當年的事真是有人故意為之,我願意去查明真相,還自己一個清白。皇上說……他要考慮考慮。”

  郁心蘭便將自己打聽到的一些消息告訴連城,“你覺得,會不會與永郡王有關系?我想,王丞相應當不會一下子將自己的勢力都顯露給永郡王,那麼永郡王為其他官員謀的差事,應當是他自己的人脈。”

  赫雲連城的眸光一閃,“若不是七年的秋山之變,皇後娘娘所生的兩位嫡皇子都藏生山底,只怕現在也沒有什麼可爭的。”

  這麼說起來,現在活下來的四位皇子,除了明子期外,都有可疑了?

  郁心蘭心中一緊,看向赫雲連城,“莊郡王。算不算得了好處?”

  赫雲連城沉默了沒說話。門外,太監開始催了,郁心蘭只得幫他換了衣服。

  臨走前,赫雲連城拉著她的手道:“不用擔心我,過幾日,應當就會出去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郁心蘭站著不動,赫雲連城便親暱地吻了吻她的額頭,輕聲安慰,“真的不用擔心。皇上英明,只要是一心一意為皇上辦事的,他老人家都會明白”

  郁心蘭“嗯”了一聲,深深看了丈夫一眼,這才轉身,隨著太監走了出去。

  郁心蘭一出宮門,建安帝便得知了,沉聲問,“他們談了些什麼?”

  黑衣人一一回了,建安帝一揮手,那人便象輕煙一樣,不見了蹤影。

  皇後從屏風後走了出來,親手奉上一盅新茶。建安帝淡淡地問,“你怎麼看?”

  皇後溫和謙遜地笑,“臣妾哪有皇上英明,皇上明明已經有了聖裁,還要臣妾出丑嗎?”

  建安帝也笑了笑,不過笑容中多了幾絲狠厲,“這幫臣子,話都說得動聽,有幾個是一心一意為朝廷辦事的?不過是打著忠君的幌子,行中飽私囊的勾當罷了。”

  皇後按住建安帝的手,柔聲笑道,“哪個臣子的私心能逃得過皇上的聖眼,一切不都在皇上的掌握之中麼?”

  聞言,建安帝微微一笑,回握住皇後的手,拉她坐在自己身邊,喟然道:“還是你懂朕,又賢淑敏慧,從不干涉政事。”

  皇後緊靠著皇上,將要出口的、為赫雲連城說情的話語,悉數吞回肚裡。

  說多錯多,還是順其自然吧。

  郁心蘭回到府中,便將皇後娘娘賞賜的香粉和胭脂拿出來,交給千夏,說道:“你懂這些個,香粉這類的就由你來保管了。你挑些好用的,氣味不重的出來,這幾日恐怕我會多在府外走動,總不能素著一張顏。”

  千夏忙答應了,將幾個香粉盒子打開,聞了聞,便隨手歸了類。

  郁心蘭一邊喝著茶,一邊暗暗打量,見她做得熟絡,便笑道:“喜歡哪個,自己拿著,我用不了這許多。再幫錦兒挑一套,要當新娘子了,怎麼能不打扮打扮。”

  千夏有些受寵若驚,宮裡賜的,可都是好東西,她也知大奶奶不喜歡客套,忙謝了賞,挑了一盒桃紅的胭脂給自己,又挑了一套護膚和上妝用的胭脂給錦兒。

  郁心蘭示意紫菱進來說話,千夏和錦兒便施禮退了出去。

  錦兒手裡捧了五六個小竹盒,小心翼翼的,生恐掉下一兩個,千夏便熱情地幫她拿了一半,送回她的屋子。

  錦兒請千夏坐在炕上,倒了杯茶給她,又塞了幾塊精美的糕點,不好意思地指著香粉盒子道:“這些東西,我不大會用,還想請妹妹指點一二。”

  吃了人的嘴短,千夏自然是熱心地為錦兒講解了一番。錦兒再三道了謝,兩人又一同回前院聽差。

  抽了個空,錦兒進到主屋裡,向郁心蘭福了福道:“給婢子挑的,都是市面上能買到的,沒挑宮中特供的,不用看盒底的招牌,也能知道是集美齋的還是玉容堂的。”

  紫菱抿了抿唇道:“越是這樣,反倒越是古怪了。宮裡賜的東西,自然都是極好的,她卻還能分出市面上有的,和特供給宮裡的來……”

  郁心蘭別有深意地笑了笑,“正是這個意思。”

  昨天見千夏對各類香粉那麼熟悉,化妝手法那麼熟練,郁心蘭心頭就有些怪異的感覺,千夏是貧家女,怎麼可能熟悉這些?自買進郁府,後又陪嫁到侯府,當高等丫頭的,也有香粉的月例,可給丫頭們用的,都是很普通的貨色,她卻連薔薇硝這樣的高檔品,都知道怎麼使用。

  當然,現代社會裡,也有些買不起名牌,卻對名牌如數家珍的時髦女子,也許千夏是喜歡這些,四處打聽的。所以今日,郁心蘭才特地再試了試她,畢竟之前見她行事利落、頭腦機靈、謹言慎行,心裡還是挺喜歡的,總不希望手氣這麼好,一挑,就正好挑個奸細出來。

  可是,連妃主們用的高級胭脂,都能分得出特供和常供的和來……

  “讓佟孝再去查一查千夏的身世,你們給我盯緊了她,哪怕是她隨手扔了一根紗,也要記下來,報給我。”

  郁心蘭吩咐完畢,便不再糾結。吳為已經傳了話過來,今晚就能將果莊的事情搞定,現在她唯一要擔心的,就是七年前的事了。

  山崩的事不知道能不能查得清楚,但不論怎樣,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讓皇上信任連城,只要皇上信任他,些許謠言和揣測,就可以完全無視了。

  只是,要怎麼做,才能讓皇上相信連城是一心一意為皇上,並沒參與到朋黨之爭中的?

  郁心蘭凝神思索著,沒注意到外間有人影晃動。紫菱輕手輕腳退出門,一會兒轉回來,遞上一張描金帖子,輕聲稟道:“仁王妃約您未時二刻在天香樓會個面。”

  郁心蘭瞅了眼帖子,“回話說我准時到。”

  天香樓,是一座三層高的酒樓。不過接待的是高消費群體,所以裝飾得十分雅致,壁上的書畫、靠牆的長條幾案上擺放的青瓷花瓶和巴林石的盆景,無不顯示著低調的奢華。

  郁心蘭扶著錦兒的手,站在大堂裡打量了幾眼,面露微笑,仁王殿下名下的鋪子,也跟他本人一樣,又要華貴,又要不張揚。

  世間哪得兩全法。

  郁玫包下了整個三樓,早就候在樓梯口,見到郁心蘭,忙忙地迎上前來,輕聲致歉,“我不方面露面,不然,必定到樓下迎妹妹了,還請妹妹別見怪。”

  郁心蘭輕笑,“包下了整個三樓,可見王妃的城意了,心蘭哪敢見怪。”

  姐妹二人在方桌兩側坐下,待丫頭們奉上茶水果品,郁玫便將眾人打發走,開門見山地道:“妹妹今天可別再瞞我了,一早已經有言官在朝上遞了折子,已經從你的果莊裡采了秧苗,請管農事的大臣驗看過,的確是象谷苗

  郁心蘭沒有答話,可臉上卻露出幾分慌張來,放在膝上的玉手,也縮回到廣袖裡。

  郁玫見恐嚇有了成效,便透出幾分關心的樣子來,伸手越過桌面,拍了拍郁心蘭的肩道:“這事兒可大可小,端看朝中是否有人幫著妹夫說說話了。我跟王爺商量了一下,想著,要麼,我把你的莊子盤下來,由王爺去跟皇上解釋,種那些象谷,是為了給貴妃娘娘治胃病的。雖說那個莊子於我來說可有可無,但為了妹妹你,姐姐便多吃些水果好了。況且沒了這樁事兒,誰也動搖不了妹夫的職位。你看如何?”

  這話兒裡外都是套兒,應承下來,一是欠了仁王一個天大的人情,二是落下種植象谷的口實。看起來是處處在為郁心蘭打算,其實還是為了拿住她的把柄,日後好敲竹扛,敲竹扛的對象,自然是赫雲連城了。

  這才是郁玫的目的。之前她倆好似親姐妹那般的親暱,其實,郁心蘭不會拿郁玫當姐姐,郁玫又何曾相信過郁心蘭隨口的應承?總要捏著她的短處才會安心,沒有短處,也要栽一個短處給她。

  郁心蘭理了理裙擺上了褶皺,優雅地站起身來,嬌聲道:“謝謝姐姐的茶。妹妹還要去店鋪看一看,這就失陪了。”

  說罷也不待郁玫有所表示,徑直走了。

  郁玫恨得咬牙切齒,她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布下這個局,只要郁心蘭肯鑽進來,就能將這兩口子捏在掌心,也能鞏固自己的地位,可這死丫頭居然敢置之不理!

  不理是吧,那就等著瞧吧,看你是喜歡坐大牢,還是傾家蕩產!

  郁心蘭可不管她有多氣惱,該走的還是要走。出了天香樓,再往東去兩裡地,便是唯美坊了。佟孝早接到訊兒,已經將後門前清空,親自帶著幾個管事,在門前迎接。

  郁心蘭到了樓上的執事房,佟孝先匯報了兩家店鋪的營利和香露的生產情況,再躬身稟道:“上回奶奶要小的贖回陳順和其子陳社,小的已經辦妥了,這其中賢王爺還幫了大忙。奶奶您看,人是您帶回府中,還是由小的安排差事?”

  說著,取了兩張身契過來。

  郁心蘭看了看,好奇地問,“怎麼還要賢王爺幫忙?”

  “陳社被賣入了鴆臚寺卿賀大人府中,原是安排在門房,因為人機靈,被賀大人看中了,調到了自己身邊服侍,以小的之力,是沒法子替他贖身的。正巧那天在樓外樓遇上了賢王爺,賀大人也在,王爺便幫了一把,說是自己看中了,賀大人連銀子都沒收,直接就將人和契書給了賢王爺。”

  鴆臚寺卿賀大人?郁心蘭心中一動,“帶他二人過來。”

  不多時,陳順與陳社一前一後走了進來,見到郁心蘭,就砰砰砰連磕三個響頭,滿口感激之詞。當奴婢己經很苦了,還要一家子拆散,那感覺真是生不如死,如今郁心蘭將他二人贖了回來,又能一家團聚,想的自然是如何報答。

  郁心蘭見這父子倆厚道,心中也是喜歡,先關心了幾句冷暖,才問陳社,“你在賀大人府中當什麼差?”

  陳社回道:“原是在門房干了一個月,後來賀大人將小的調到外書房,不過不是長隨,只在房外服侍。”

  那就是個二等小廝,雖聽不得書房裡說些什麼,但也能知道什麼人進出過……郁心蘭和善地問:“賀大人府中門客多嗎?”

  那陳社果然是個機靈的,想到大奶奶總不會無緣無故打聽旁人府中的事情,忙將近期的種種過濾一番,分類稟報,哪些大人來得勤,哪些大人是入夜後來的……頓了頓,又道:“賀大人上有病重的高堂,下有癡傻的兒子,銀錢上素來著緊,不過,前些日子,倒是置辦了兩套金鑲藍寶石的頭面給林姨娘,東西還是小的去祥鳳銀樓取的。”

  郁心蘭心中一動,“林姨娘是什麼人,受寵嗎?”

  “林姨娘是兵部主薄的庶女,算是貴妾,賀大人最寵的就是她了,賀夫人沒少為這個與賀大人置氣。”

  郁心蘭點點頭,“以前在賀府,沒受旁人欺負吧?”

  陳社忙道:“哪能呢,小的與同府的小廝都是兄弟相稱,便是現在離開賀府了,請他們幫點子忙,都沒一點問題。”

  只點了一下,就知道怎麼接話,是個機靈的。

  郁心蘭十分滿意,安排道:“侯府那邊要告知後才能安排差事,你們兩就先在店鋪裡幫忙,陳順去作坊,陳社去樓外樓,月錢照給,晚上我讓陳嫂子過來看你們。佟孝,我記得後院的房間還有,拔兩間給陳順一家住”

  佟孝忙應道,“已經給安排了兩間房了。”

  郁心蘭便站起身,准備打道回府。還沒出執事房,又有人急匆匆地跑來找佟孝,低語一番後,佟孝向郁心蘭稟道:“大奶奶,東郊村地的管事季福說有要緊事,想求見大奶奶。”

  郁心蘭領首同意,復又坐了下來。

  季福在門檻外跪下磕頭,一臉的嚴肅加焦急,“大奶奶,小人的婆娘今日一早便腿痛得厲害,床都下不了,想是過幾日,京中會有暴雪。”

  屋裡所有人都是一怔,扭頭去看窗外明艷的春陽,已是三月下旬,中午穿夾薄棉的襖子都有些受不住,晚上早不用火盆了……還會下暴雪?

  季福見大奶奶不信,更加焦急,“小人的婆娘得了老寒腿,這是祖上就有的病,一痛,准會變天。”

  旁人還是不信,郁心蘭卻有些信了,前世,她的奶奶也有這種風濕病,一痛就變天,比天氣預報准得多。於是便問道:“為何不是下雨而是下雪?”

  季福松了口氣,忙回道:“小人的婆娘說,她還沒痛過這麼厲害的,下雨只是隱隱的痛,以前也犯過一次痛的,所以肯定是下雪。小人的婆娘還說,最多四五日,就會下了,得早些防范,地裡的秧苗都已經三寸長了,若是經場暴雪,今年就會顆粒無收了。”

  郁心蘭蹙眉問道:“那你有什麼防寒的好辦法?”

  季福遲疑了一下,才回道:“往年護冬麥,都是用稻草鋪在苗邊……”

  郁心蘭搖了搖頭,“若是場暴雪,鋪稻草不管用,必須搭棚子。”

  佟孝也是會農事的,聞言偵道:“那就趕快讓人搭棚,五十頃地,快點的話,三天可以搭完。”

  郁心蘭道:“不用這麼長時間。”說著,讓人取了紙筆,畫了一個草圖,“隔幾步搭一個這樣的棚子,上面覆上布料,固定住,就成了。布料可以選最便宜的粗布,反而比較結實、不易透水,若是能刷一遍桐油就是最好的。

  季福和佟孝瞧了一眼,都覺得可行,露出欽佩的笑容來,“大奶奶真是什麼都懂。”

  遲疑了一下,郁心蘭吩咐道:“佟孝,你先去聯系一下京中的布坊,將粗布都暫訂下來。”

  佟孝啞然,“用不著這許多,倉庫裡還有些給佃農做冬衣余下的布料,按您這棚子的搭建方法,是比較省的。”

  郁心蘭淡笑著搖搖頭,她想的不僅是自家的那點地,這京畿附近還有近千頃的良田,不能讓這些農人也顆粒無收。

  只是,會不會下雪,並沒有定論。況且,買布料的銀子,他們也不見得會有。

  臨走之前,郁心蘭吩咐季福,“若你婆娘明日仍舊腿痛,一定要立即報到侯府來。”

  待季福應了,才乘轎回府。

  用過晚飯,陳順家的便到靜思園來給郁心蘭磕頭,感謝大奶奶讓她們一家團聚。郁心蘭笑道:“舉手之勞,你一家人認真辦差,便是對我的報答了。”回頭讓錦兒包了十兩銀子給陳順家的,“拿去添置點家具物什,早點回去團圓吧。”

  陳順家的千恩萬謝地走了。

  次日一早,季福便請人傳了話進來,他婆娘的腿更痛了。

  郁心蘭攥了攥手心,到底要不要上報天聽?若是真的下雪,這便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向皇上證明,她們是一心為皇上和朝廷辦事的,可若是不下雪,卻會擔個危言聳聽的罪名,只怕還會將連城往深淵裡再推一步。

  猶豫了一柱香的功夫,她終於站起身來,淡然吩咐道:“更衣,去宜靜居。”

  求見了長公主,說明了來意後,長公主十分猶豫,郁心蘭再三勸說,她才帶著郁心蘭進了宮,先去稟明了皇後娘娘。

  皇後怔望著香爐裡裊裊升起的香煙,許久許久,才緩緩地道:“這可算是朝政了,須得皇上拿主意。”

  說罷,差了太監去正和殿外候著,若是皇上下了朝,立即報與皇上知曉。

  既然要等著,長公主便與皇後聊起天來,“太後的身子不知如何了,臣妾應當去請個安。”

  皇後擺了擺手,“不必了,太後怕吵,皇上只命德妃去看護著。”

  長公主笑道:“皇後要統領後宮,便是想盡孝,也不得閒。”

  郁心蘭在一旁安靜地聽著,思付道:德妃不是莊郡王明子恆的母妃嗎?連城還說莊郡王不想再爭,可德妃娘娘卻在宮中這樣……來要按資排序,怎麼也應當是劉貴妃去太後跟前盡孝才是。

  皇後與長公主又聊起了大慶國使團的事,之前只是傳聞大慶國有意和親,可昨日已經得了使團的上書,大慶國三皇子殿下,即日起程,親自上玥國求娶公主。

  郁心蘭聽八卦正聽得入神,宮外的太監唱名道:“皇上駕到。”

  殿內眾人忙站直身子,向著那一抹明黃跪伏下去。

  建安帝見到皇妹,不覺露出抹笑容來,“清容有陣子沒入宮來了。”

  長公主忙請了安,說了幾句寒暄話,皇上這才看到跪拜在殿中央的郁心蘭,溫和地道:“平身。”又讓賜了座。

  長公主這才說明來意,又奉上郁心蘭精心畫的防寒棚的圖紙。

  建安帝的面色立時斂緊,只不過是收了笑容,威嚴立現,“你可知危言聳聽、惑亂民心是什麼罪嗎?若真有大變,欽天監如何不知?”

  郁心蘭再拜伏下去,平靜而清晰地道:“臣婦明白。臣婦並非置疑欽天監的能力,而是俗語說得好,天有不測風雲,即是不測,欽天監未能預示,也屬正常。況且,若是真有暴雪,京畿一帶便會顆粒無收,早做防范,總歸是好的。”

  建安帝冷哼一聲,“你倒是紅口白牙說得輕巧,你這棚子若是讓京畿的農田都遮上,可知需多少布料?多少銀子?只為了一個奴才婆娘的老寒腿發作,就動出如此大的陣戰,若是沒有暴雪,豈不是讓大慶國使臣看我天朝的笑話!”

  說到後來,已經是聲色俱厲。

  郁心蘭就知道沒這麼容易打動皇上,早已經想好了說辭,“是臣婦思慮不周,臣婦知錯。但臣婦以為,農耕是大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若是皇上擔心不會有暴雪,不如這些布料都由臣婦來准備。請皇上令欽天監夜觀天象,若是發覺有異,再出皇榜,令農人們搭棚便是。只要材料充足,界時臣婦再讓莊子裡的佃農們,到各處傳授搭建的方法,皇上再借調一些兵力相助,想來是可以及時防災的。”

  建安帝一怔,沒想到她竟然願意擔這麼大的損失,粗布雖然只要幾百紋錢一匹,可這麼多數量下來,至少也是一兩萬兩銀子。想了想,建安帝不覺輕嘲道:“聽說你的陪嫁鋪子賺了不少銀子,看來是真的。”

  郁心蘭仍是氣定神清、不卑不亢:“回皇上,臣婦賺的銀子,每一兩都交足了稅金。臣婦經營鋪子,原是想多些貼己,在人情往來上寬松一點,平日也有點閒錢請客打賞,但朝廷有難處,臣婦自是願意出一份微薄之力。所謂國秦民安,說到頭來,只有玥國強盛,百姓才能安居樂業,臣婦也才有銀子可賺。”

  “況且,夫君時時教導臣婦,為臣子的本分,便是為君分憂。皇上不意未有明確之時,先大動干戈,那麼由臣婦先來做些准備,也是為君分憂,算是遵了夫君的教誨。”

  一番說辭下來,給建安帝吃了顆軟釘子,卻又沒得理不饒人,反而借機表白了一番忠心,等於是服了軟,讓皇上有脾氣也發不得。

  建安帝的手握成拳,緊又松、松了又緊,眸光閃動不停,“哦?靖兒還時常與你談論朝中之事?”

  郁心蘭回道:“不曾,只是教臣婦一些做人的道理。”

  皇後在一旁圓著話道:“落地的孩兒新娶的婦,都是要教的,難得靖兒教得這麼好。”

  長公主感激地看了皇後一眼,並不出言幫腔。

  良久之後,建安帝才道:“起來吧。便讓你先去准備著,非是朕心痛那幾兩銀子,而是不能讓大慶國使臣看笑話。”

  郁心蘭狂松了一口氣,忙磕了頭,“臣婦代京畿百姓謝主隆恩。”

  皇後輕笑,“這孩子,若是真有暴雪,你可就是大功臣,百姓們也該謝你才對。”

  郁心蘭露出幾許羞澀的小女兒之態,“臣婦不敢居功,若要調動全城百姓,也只有皇上下旨才能辦到。”

  建安帝也終於露出幾分笑容,“好了,不必這麼謙虛了,若是真有暴雪,朕也不會讓你掏銀子,只是先墊著。”但沒下雪的話,這些墊出去的銀子,也就打水飄了。

  郁心蘭又謝了恩,才與長公主一同出了宮。

  上了馬車,長公主握著媳婦的手道:“難為你還記得為靖兒說話。”

  郁心蘭笑道:“母親這是哪兒來的客套話,媳婦與夫君是一體的呀。”

  長公主發自內心的微笑,想了想道:“也不能讓你出這麼多銀子,我先給你墊個兩萬兩,看夠不夠,若是不夠,再來找我拿就是。”

  郁心蘭想推辭,長公主按住她的手道:“你還年輕,多留些銀錢好傍身。這兩萬兩銀子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郁心蘭這才作罷。

  長公主又道:“回去再跟侯爺商量一下,若是真的有暴雪,只怕百姓們會遭災,度日恐怕艱難,不如由侯府搭個粥棚施粥,這便得先准備些米糧。

  郁心蘭卻道:“若真有暴雪,必定會有人施粥,咱們不湊這個熱鬧。不如去鄰城收集種子,育了秧苗出來,下發給百姓們,即使搭了棚子,若是雪大,還是會有秧苗凍死,等雪化後,要有秧苗可以下種,入秋才會有收獲。授人魚,不如授人以漁,才是最根本的,怕不見得比施粥多花銀錢,效果卻好得多。”

  長公主的眼中露出笑意,“你想得很周到。這事兒就交給我吧,我在鄲縣有村地,去調些種子過來。”

  婆媳兩人商量好,便分頭行動。因早便讓佟孝去聯系了京中的布行,采購了大批粗布,郁心蘭怕不足,另派了人到鄰城去買,采買回來後,刷桐沒自是來不及,就干脆在桐油之中浸一下,寧可多出來些,也不想短少了。

  不過短短兩天的時間,風雲突變。

  欽天監也終於發現了天象不對,忙稟報給建安帝。建安帝立即下旨,宣長公主與郁心蘭進宮面聖。

  聽說所有材料已經准備充足,建安帝大大地松了口氣,忙下令工部和太府寺調派人手去京畿各處,協助農人們搭建防寒棚。郁心蘭自己的田莊都已經做好了准備,便留幾人守護。其余人都派往各處協助。

  忙碌了一天一夜,大多數的農田都搭上了防寒棚,農人們也累了,便回家闔眼休息了一下。到早上天應是蒙蒙亮時,竟變得大亮,百姓們打開窗戶一看,雪花竟乘著眾人休息的當兒,紛紛揚揚下了起來,每片都比鵝毛要大,不多時,就在地面上、樹枝上、屋簷上,鋪上了薄薄一層。

  郁心蘭怔仲地看著窗外,一時覺得高興,總算是為皇上分了憂,至少,不會令皇上這般猜忌了吧?一時又覺得擔憂,這雪下得,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打算。也不知京畿的農田都搭好棚子沒,棚子搭得結實不結實。

  讓紫菱將陳順家的叫進來回話,陳順家的現在住在府外,第一時間知道外面的情況,一早得了佟孝的吩咐,忙回道:“東郊的農田是最多的,還有些沒有搭棚,西郊、北郊、南郊都差不多了。您要的種子,佟總管已經提早購買了一批,正在莊子裡育秧,天太冷,還得用火盆才行。”

  郁心蘭點了點頭,“去冬我院子裡還余了些炭,一會子讓佟孝套個車來拿去,總要在雪停之後,將秧苗育出來。”又道:“這回季福立了大功。讓佟孝賞他五十兩銀子。”

  陳順家的一一應了,郁心蘭便打發了她回廚房辦差。

  因著下雪,京城中的一切娛樂活動都減少了,到了下午,雪已經鋪了有半尺厚了,仍是沒停。那些沒來得及搭棚的農田,必定是要受災的了,有些棚子搭得不結實的,被雪給壓倒了,仍是不能幸免。但相對於完全沒有准備來說,已經是非常好的了。

  建安帝召集了管農事的大臣商議對策。各府也開始有了舉動。

  仁王回到府中。郁玫便迎了上去,悄聲問,“這回春季降雪,咱們府中要不要搭個棚子施粥?若是等災民湧入城,只怕已經遲了。”

  仁王露出欣慰的笑容來,“難為你想得周到。”

  郁玫一臉嬌羞,“臣妾自是要處處為王爺著想,其實,臣妾已經讓人搭了個小台,大廚房中已經將火燒好了,若是王爺允了,咱們府中,必定是最先施粥的。臣妾一早讓人清點了府中的米糧庫,應當夠施兩天粥的。”

  仁王欣喜地樓住王妃的香肩,贊道:“愛妃真是小王的賢內助。”又問道:“這雪怕是一兩天不會停。停了後,仍是要施粥,米糧只怕不夠。”

  郁玫輕輕一笑,“京中的大米必定會漲價,臣妾昨日聽說會有大雪,就已經先去米行預定了一百石。”

  想到施粥後,百姓的交口贊譽,仁王和郁玫都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第二日,粥棚搭好,郁玫面覆輕紗,親自到粥棚主持分粥。一抬頭,發覺斜對面永郡王府的側門前,已經排成了長龍。永郡王府竟在一夜之間,搶先了一步。

  永郡王妃王妹也親自出府施粥,遠遠看到郁玫,得意地一笑,扭頭吩咐小廝,“多分些給災民,要讓他們吃得飽飽的。”

  等粥的百姓一聽,立即鼓掌。

  王妹在百姓的歡呼聲中,女王般地轉身回府。

  郁玫卻微微一笑,輕聲吩咐道:“每人一碗粥,多了不給,要讓所有人都能吃到。”

  小廝們了令,便按王妃的吩咐,一人只施一碗粥。一開始,有些百姓不滿,都爭相到永郡王府那邊排隊,可過了不到一個時辰,永郡王府的粥便施完了。新的粥還沒熬出來。百姓們又到仁王府這邊來排隊。

  仁王府的粥,一直到掌燈時分才施完,讓排隊的百姓,都吃到了熱騰騰的晚飯。

  相比之下,百姓們更願意每天有飯吃,而不是一餐吃撐、一餐餓著。

  如此一來,仁王和仁王妃的賢名,便開始在京城中傳開了。

  紫菱聽到千荷學來的話,不禁氣惱,“明明是咱們大奶奶提前稟明了聖上,讓百姓們少受了災禍。可皇榜裡沒大奶奶的名字。百姓們都不記著。她倒好。只是施了些粥,就得了這麼個好名聲。”

  郁心蘭靠在窗邊,就著雪光看街景,聞言不禁輕笑,“我又不是為了名聲才稟報皇上的,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千荷千夏都為大奶奶不值,“奶奶,咱們也搭個棚子施粥吧。”

  郁心蘭搖了搖頭,“不必了,到明日,會有更多的府第施粥。況且,去年是個豐年,百姓們都有存糧,才經了一冬,應當沒吃多少,會到粥棚取粥,只是怕日後沒飯吃而已,咱們沒必要錦上添花。”

  佟孝咚咚咚地跑上樓來,進了屋,一揮到地,才稟道:“長公主殿下莊子裡的種子,已經運到了,小的這就讓人去育苗。”

  郁心蘭笑道:“那就好,我就是怕被雪村了路,趕不及。”

  沒什麼事了,郁心蘭便打道回府。

  路上很滑,馬車走得很慢,快到府門前時,車夫前馬車停了下來。

  陪同郁心蘭坐在馬車裡的岳如問道,“怎麼了?”

  車夫忙回話,“是大爺過來了。”

  郁心蘭心一跳,當下也不管冷不冷的,立即將車門拉來。果然,遠遠地見到一人一騎飛奔而來。

  馬上之人,衣裳華美,卻也沾染了不少塵灰,但絲毫不減他的俊秀風采,尤其是那一雙亮如星辰的眼眸,為他那張原本就十分俊雅的容顏,添了三分奪目的神韻,教人一見就挪不開目光,引得街市上許多女子路過他後,還羞怯的回頭張望。

  郁心蘭腦中空白一片。只是怔怔地看著他越來越近。

  赫雲連城原本含笑的唇角,忽地緊抿了起來,眉頭也打了一個結,再等不及。一蹬馬鞍,人就飛掠進了馬車。

  岳如極有默契地躥了下來。將馬車讓給這對小夫妻。

  赫雲連城開口就是輕斥,“看一眼就好,將車門拉得這麼開,萬一著涼了怎麼辦?”

  郁心蘭恍若未聞,“你回來了。”

  赫雲連城心口一滯,放柔了聲音,“嗯,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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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23 10:58 AM

第一百一十七章

  鼻間都是他男性的氣息,剛剛在雪中奔馳,懷抱雖冷著,卻暖得郁心蘭眼眶一熱,清亮的淚水蜿蜒而下。

  豆大的淚珠。擦去又滾落了下來。赫雲連城不禁慌了手腳,無措地道:“怎麼了這是?方才我不是真心要罵你……”

  郁心蘭卻只是怔怔地看了他半晌,才魂歸原位似的,猛扎進他懷裡,哽咽道:“終於回來了。”

  赫雲連城心中一顫,緊緊抱了抱小妻子。忽地又松開手,將她往後一送,自己也退出老遠,幾乎一個在車廂頭一個在車廂尾,隔著一臂多的距離。

  郁心蘭心中剛剛漫上醉意,就被推出了溫暖的懷抱,不禁惱羞成怒,剪水雙眸含著怒火,嬌瞪著他。

  赫雲連城只得解釋道:“我身上寒氣重。”

  原來是為這個。

  郁心蘭的心軟了,又是感動又是好笑,沖他招招手,“過來。”

  赫雲連城垂眸掃了一眼肩胸部的衣襟,因在大雪之中疾馳,沾落不少雪花。坐進這溫暖的車廂裡,已經化成了水,冷冰地粘在身上,他是習武之人,倒不怎麼怕冷,可過了寒氣給小妻子,可就不好了,她可是雙身子的人。

  於是搖了搖頭,“不,我坐在這就好。”

  郁心蘭惱他不解風精,又瞪一眼,目光裡十足的威脅,“坐過來。”

  赫雲連城無奈地笑了笑,拿哄小孩子的語氣,哄著她道:“乖,一會就進屋了,回屋裡。我抱你。”

  郁心蘭的臉頓時熱了,眸光也嬌羞了起來,啐了他一口,“誰要你抱,我叫你坐過來,幫你擦了雪。”

  “我自己來。”赫雲連城搶過毛巾,隨意擦了兩下,反正已經化了,一會子回屋泡個熱水浴就是了。

  郁心蘭撅著嘴,哀怨地注視著他,還想當會賢妻的,居然不給她機會。

  說話間,馬車已經到了二門,赫雲連城忙將白狐皮的斗篷取出來,將郁心蘭圍了個結結實實密不透風。待聽得外面傳入紫菱的聲音,“請奶奶下車”,他才一把抱起小妻子,推開車門,縱身躍入對面的小油車裡。

  原本打算將小妻子放下後,他先去給父親和母親請安,周總管親自候在二門處,躬身道:“侯爺請大爺先回去沐浴更衣,一會子晚飯擺在宜靜居便是。”

  赫雲連城點了點頭,沖周總管道:“先代我向父親請安。”

  周總管應下,赫雲連城放下了車簾,小油車立即地轉動。到了靜思居,赫雲連城依然抱著郁心蘭,怕雪浸濕了她的鞋子,紫菱和錦兒一人打著一把傘,為他二人擋住飄落的雪花,回到室內。赫雲連城才將郁心蘭放下來。

  丫頭捂著嘴吃吃地笑,郁心蘭不由得紅了臉,不大自然地轉身,踩著貓步回內室。故作鎮定地吩咐丫頭們送熱水、熬碗姜湯來。

  赫雲連城跟在她身後進了屋,也不出聲,只是看著她,抿著嘴微微地偷笑,眼瞳裡跳躍著趣味和戲謔,恨得郁心蘭真想撲上去,狠狠在他的俊臉上咬上一口。

  她並不想這麼做作啦。其實身為一個現代人,跟老公在大庭廣眾下摟樓抱抱不算什麼呀,不過那是在現代,身旁的人見怪不怪,可在這裡,所有人都用又驚訝又羨慕又羞澀的古怪目光看著你,表情實在是很難自然起來。

  赫雲連城拒絕了郁心蘭的服侍,自己進了淨房,郁心蘭便坐到了暖暖的短炕上,將擦頭發的毛巾,和滾燙的新茶准備好。待他洗完了出來,忙讓他坐到自己前面,用巾子細細地給他擦頭發。

  赫雲連城品了口香茗,瞇著眼道:“還是家裡舒服。”

  郁心蘭輕笑道:“當然,哪裡會比家中更溫暖的。有我這樣的佳人為你擦頭發。”

  赫雲連城不覺微笑,將頭往後仰著,細細打量了一番,伸出手去摸了摸她尖尖的小下巴,皺眉道:“似乎瘦了。”

  “哪有,腰都粗了一圈了。”

  赫雲連城立即來了精神,也不管濕頭發了,返身抱住她,將大手覆在她的小腹上。膜了膜,極認真地點頭,“嗯,是大些了。”

  郁心蘭失笑,拍了他手一記,嗔道,“才兩個月。根本就沒顯懷,哪裡大了。”

  赫雲連城低頭看她,炕上很暖,熏得她臉上紅艷艷的,宛若塗了一層朝霞,他亦不禁心旌動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細滑柔軟。

  郁心蘭的笑容凝在唇邊,他的手指仿佛帶了電流,酥酥麻麻的直搔人心,令她又想靠近,又想躲閃,遲疑不決間,身子不禁輕顫了顫,眼神一閃一閃的望著連城。

  燈光如注,給郁心蘭的俏臉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圈,秋水一樣嫵媚的眼睛,總是藏著笑意,簡直能把人心神都勾過去!

  這樣一幅美人嬌俏的畫面,赫雲連城只覺得口干舌燥,猛的伸手將佳人團團裹住,俯首含住她的唇,熱情地吮吸。

  唇齒間都是他的氣息,郁心蘭神智迷離,不自覺地伸出手去,勾住了他的脖頸。

  赫雲連城渾身火熱,漸漸覺得不受控制,喘息間,一只手已經伸進衣襟,握住了佳人胸前的凝脂。身子一沉,就將佳人壓在了短炕上。

  “千夏,別進去。”

  門外傳來紫菱極低的喚聲。卻猶如一記驚雷,將屋內吻得即將擦槍走火的兩人給震了開來。

  郁心蘭這才感覺胸前微涼,垂眸一瞧,己是衣裳半解了,忙推了推赫雲連城。示意他坐起來。

  千夏在門外回道:“紫菱姐姐,我是給大爺和大奶奶送姜湯的。”

  郁心蘭理好衣襟,清了清嗓子,揚聲道:“進來吧。”

  千夏聽得吩咐,忙端著托盤走了進來。

  赫雲連城還在意猶未盡地用手指輕畫著她的唇線,待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到了近前,才回過身道:“給我。”

  千夏忙將托盤放在小炕桌上。一抬眸,不期然看見一雙亮如星辰的眼眸。那雙眼眸似乎承載了滿天的星光,璀璨得讓人情不自禁地仰視,即使沒有回望著你,也能令你魂牽夢縈,然後迷失了自己,心悅誠服。

  千夏癡迷地看著,赫雲連城並未注意,只是手用試了試碗壁上的溫度,端了一碗給郁心蘭,自己也端起一碗,一仰頭便喝了個干淨。

  再將碗放在托盤上時。才發覺千夏糾纏的視線,星眸立即冷若冰霜。

  千夏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眼珠轉了轉,這才發覺大奶奶似笑非笑的目光,想起大奶奶曾說過,決不會抬通房,當即便嚇得跪了下來,抖著聲音道:“奶奶,婢……婢子……”

  郁心蘭喝了姜湯,將碗放回托盤,輕輕挑眉,“怎麼了?還不收拾了下去。”

  千夏如蒙大赦,急忙端著托盤退了出來。

  紫菱等人雖候在外面,可看到千夏白著一張小臉,驚惶失措的樣子。也能大致想像出剛才裡面的情形來。紫菱忍不住冷聲道:“當奴婢的,時刻要記得自己的本分,千萬不要有任何癡心妄想。”

  千夏喏喏的應了,心神卻還在恍忽,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見到大爺,之前的那些驚鴆一瞥,哪及得上方才的震憾?

  而屋裡,郁心蘭將赫雲連城擰回身去,將頭發擦得半干。再用湯婆子熏干,為他束好發。

  赫雲連城握住她的手道,“剛才那個丫頭是新提上來的?不守規矩就別要了。”

  郁心蘭嬌橫了他一眼,笑道:“這不都得怪你,沒事生得這麼妖孽。只要她不再招惹你,也就罷了。”

  赫雲連城斜睨著她,笑話道:“到時可別哭鼻子。”

  時辰也差不多了,兩人便披上外裳和大氅,到宜靜居用晚飯。

  二爺赫雲策正在向侯爺稟報政務,乍見到大哥和大嫂攜手進來,不由得怔住,“大哥你回來了?”

  赫雲連城“嗯”了一聲,先給父母親請了安,才牽著小妻子一同坐下。

  三爺赫雲傑倒是鎮定得多,他在宮內當侍衛,自是知道一些實情,並未多話,只是笑吟吟地道:“好些日子不見,大哥可好?”

  四爺赫雲飛的關心則真誠得多,“大哥在宮內可住得慣?”

  連城淡淡地道:“比不得家裡。”

  關於赫雲連城在宮中一住便是十天,朝野內外諸多傳聞。朝中的確是有不少官員上書,認為使團居住的官驛竟會夜入盜賊,實乃赫雲連城的失職。應當罷了他大將軍一職,可皇上一直不置可否,所以誰也不敢說,這十天就是皇上軟禁了他。

  縱使二爺和三爺滿肚子疑問,也不能當著父親的面問出來,定遠侯更加沒有要問的意思,一家人偵和和氣氣地用了一餐晚飯。二奶奶和三奶奶還主動給侯爺和長公主布菜,顯得分外賢惠。

  用過飯,侯爺和長公主召集一家人,商量四爺的婚事。

  大雪還在下。城內的居民還好,住的是木梁加青石的瓦房,城外的居民卻多數是茅草房,被大雪壓塌了不少,官府已經開始搭建布棚,發放棉襖、棉被,安置災民。大雪村了道路,城中的物資也開始緊張。米行都開始限量賣米。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即使侯府有能力大辦一場婚宴,也不好鋪張。

  四爺自是明白這個道理,可表情依舊郁悶。絕大多數的男人,一生也只會娶一次妻,家裡哪位兄長的婚事不是風風光光的。偏偏輪到他就這得這般隱晦。

  郁心蘭笑道:“要麼這樣。待災情過後,咱們府中再辦一次酒宴,給四弟補上。”

  赫雲飛撐著笑了笑,“多謝大嫂。”也只能如此了。

  又談起賑災的事情,長公主道,“咱們府中已經捐了兩百套冬被出去,之前購買粗布的銀錢,也是咱們府中出的。”

  二奶奶乘機道:“可是現在各府都開始到城門處施粥了,咱們……”

  侯爺淡聲道,“不用攀比。咱們盡到自己的心力就好。”

  二奶奶瞧了一眼二爺,赫雲策遲疑了一下,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再提。再不甘心。二奶奶也只能將後面的話吞下肚去。回到靜念園後才發牢騷。“怎麼就不能施粥了,二爺怎麼不為自己想想。這回的功勞都被大嫂占去了,連帶著大哥也風光了,您還怎麼爭呀?”

  赫雲策最近煩得很,兵部幾次提名,讓他頂替大哥的職缺,可皇上都是含糊其辭,到今天。大舅兄李彬都跟他說,“只能徐徐圖之。”

  他也在軍中打滾幾年了,太明白這個“徐徐圖之”最後的結果會是什麼,他鞍前馬後地為永郡王拉攏人脈,鼓造聲勢。就連這回永郡王府施粥,因為王妃策略不當,郡王府中的存糧沒兩天就施完了,也是他花費了大把的力氣。利用關系,從城外調運了一批軍糧進來。先頂用著。

  到最後,卻沒得到他想要的。

  兵權,他手中有了兵權,永郡王才會高看他一眼,否則,他永遠都只是定遠侯的嫡次子,入家看中的,只是父親的權勢。

  想到這就心煩。偏偏二奶奶還在那兒絮叨。赫雲策不由得大吼一聲,“閉嘴!”煩躁得拂袖而去。

  二奶奶驚呆了,四顧一下,這還是在暖閣,兩個大丫頭環侍在側,雖然假裝忙碌,什麼也沒聽見,可二奶奶的臉仍是騰地便紅了,怒火蒸紅的!

  她淒厲地叫道:“赫雲策,別讓我告到父親那去!”

  赫雲策一聽這話,旋即又回身,“啪”揚手給了她一個響亮地耳光。

  陰森森地道,“有種你再說一遍!”

  二奶奶被打懵了,也被打醒了,當即便哭了出來拉著二爺的衣袖道:“妾身所作所為還不是為了您嗎?”

  二爺見她服了軟,心中的火氣才壓下一點,冷哼一聲。“沒見過你這麼蠢的東西,我倒霉了,你有什麼好處。”

  二奶奶乘機撲到二爺懷裡,放聲大哭,“二爺,我錯了……”

  小茜的身影在側門外一閃。悄悄地溜回房,蹙著眉頭思索,二奶奶要告二爺什麼?我必須要弄清楚,說不定,可以以此來威脅二奶奶,或者,拉攏二爺的心……

  赫雲連城沒了官職,暫時又不用查案,便整天在家中陪著小妻子,監督她每餐的飲食。郁心蘭沒有什麼害喜的反應。胃口很不錯,但也不願意被人當豬養,每天吃飯時,都要與赫雲連城討價還價一番,撅著將一大盅的補湯喝下去。

  千夏從不敢近身伺候,只躲在眾人背後。偷偷看著大爺,羨慕大奶奶有這麼出眾的男人為她布菜,哄她吃飯。

  郁心蘭不是沒有看到,只是隱忍不發,且她還有沒有別的動作。

  一晃三天,大雪終於停了,無人打掃的地方,幾乎將屋子給淹埋。城中的居民不事農作,存糧不多,可城中食品緊缺,各府施粥棚,開始力不從心了。

  若是不能堅持到最後,那麼之前做的就完全沒了意義。

  郁玫和王妹都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府中的米倉已經空了,城中的米鋪早就限量售米,價格還漲了幾倍。

  兩人打聽了許久,終於發現大良米行還有大批存米,卻想等著最佳時機,抬價出售。

  兩人不約而同地出現在大良米行的大門口。對視一眼,心中冷哼一聲。面上卻都笑著寒暄,“怎麼這麼巧?”

  郁心蘭好不容易央著赫雲連城帶她出府,到店鋪中看一看受災的情況,聽陳順家的說,三樓屋頂的瓦片壓壞了不少。可別凍壞了香露和花水。

  坐在二樓的執事房內。聽完佟孝的報告,知道損失很小,終於放了心。赫雲連城偵說要回府,郁心蘭乖順地站起身來,跟著連城下了樓。現在沒有客人光顧,所以店鋪的大門只開了一肩,她的目光無意中往門外瞥了一眼,發現對面的店鋪裡,郁玫和王妹兩人正在爭執著什麼,雖然沒有大打出手,但面部表情已經可以用猙獰來形容了。

  郁心蘭頓時來了興致,吩咐千荷,“去聽聽。”

  赫雲連城知道小妻子一時是不會走的了。只得又扶著她上了樓,到升了火盆的執事房裡坐著。

  不多時,千荷上來回話,“原是為著買米的事兒。兩位王妃都要買米,大良米行不願賣,可又頂不住威脅,只好說賣五十石。兩位王妃都想包下來,在爭呢。”

  赫雲連城淡淡地道:“朝廷已經開倉施粥了。”那意思就是,若是沒米,可以不必施的。

  郁心蘭輕笑,“人家要名聲呀。”眼珠一轉,心生一計,招來佟孝道:“我記得你上回說,大良米行的老板欠了你一個人情?”

  佟孝忙道:“是。”

  郁心蘭笑著低語,“你如此這般告訴大良米行的老板,讓他再欠你一個人情。”

  吩咐完了,她才笑瞇瞇地跟連城回府。

  次日一早,郁心蘭就聽說兩家王府又開始施粥了,不過這代價嘛 ……她讓大良米行的老板以拍賣的方式出售大米,只怕兩位王妃都出了不少血。只要不是針對普通老百姓哄抬物價,就沒有觸犯玥國律法,兩位王妃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

  要名聲,也得付出相應的代價。

  雪一停,偵開始出太陽,雖沒下雨,可四處都是滴滴答答的雪水,土地變得十分滋潤,一旦雪水化盡,氣溫就會回復。而那時,再開始育苗已經遲了。

  朝中懂農事的官員已經上了奏折,向皇上稟明了此事。這些官員於農事也是半通不通,到了這一步,才去想下一步要怎麼辦,所以這會兒知曉了情況,卻也束手無策。

  路還不通,就是想運種子進京,也得要時間吶。

  建安帝發了頓脾氣,卻也一籌莫展,最後將幾個重臣和兒子們都宣到了宮中,要大家出謀劃策。

  永郡王搶先道:“兒臣願盡全力施粥,保證城中百姓的飲食。”

  仁王也忙跟著表態。

  建安帝仍是不滿意,“施粥能施一年嗎?若是此時不下秧,今年秋收便會減產一半。”

  定遠侯忽然出列,一躬到地,“臣的長媳早已經育好了秧苗,只等雪水化淨。就可以分發給京畿的農戶了。”

  建安帝聞言又驚又喜。“愛卿此話當真?”

  定遠侯沉聲道:“不敢欺瞞皇上。數量應是足夠,只是,不知各處受災情況如何,秧苗應當如何分配。”

  建安帝激動得從龍椅中站了起來。一連說了七八個“好”字,才吩咐道:“此事就交由連城負責。讓太府寺的人配合。”

  聖旨一下,郁心蘭偵指揮人手,將育好的秧苗幾束一捆地扎好,交給連城去分發了。

  過得三日,氣溫回升。大半的積雪都化了。農人們也領到了秧苗,很快地下了秧,挽回了之前的損失。

  建安帝龍顏大悅,宣了諸人進宮,論功行賞。

  建安帝含笑看著仁王妃和永郡王妃:“你們倆一直救濟災民,是為有功,各賜珊瑚項圈一個、東珠十顆。”

  郁玫和王妹受寵若驚,忙盈盈拜倒。謝主隆恩。

  建安帝又看向郁心蘭。笑意更深,“難為外甥媳婦想得周全,之前稟報雪情有功,之後又培育秧苗有功。要如何賞賜才好呢?”

  皇後配合著笑道:“蘭丫頭。皇上開了金口,想要什麼只管提。”

  郁心蘭羞澀地一笑,“為皇上分憂,本是臣婦的本分。賞賜什麼的,皇上隨意好了,既然臣婦有兩件功勞,想來皇上賜得不會比兩位王妃要少。不過皇上既然問了,臣婦偵想問一句,之前購買粗布的銀子,何時可以給臣婦結了?”

  建安帝一怔。隨即忍不住哈哈大笑,“你還怕朕賴了你的銀子不成?”

  赫雲策和赫雲傑都不由自主地垂下頭,一個勁地沖大哥打眼色,覺得大嫂這般計較。實在是丟臉面,要她不要再提。趕緊說點別的圓過去。

  赫雲連城卻似無察覺,見皇上笑得開懷,也笑道:“皇上也知道,蘭兒賺那點銀子不容易,若是她沒銀子用了,又會伸手管臣要。”

  建安帝笑了好一會才收住,挑了挑眉,“你們想朕結銀子,至少要把帳目給朕瞧瞧吧。”

  郁心蘭還真是有備而來的,立即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帳冊。上面一筆一筆記錄得清清楚楚。

  建安帝翻到後面,訝然道:“你自己那幾個莊子的布。也要朕出銀子?

  郁心蘭正色道:“臣婦也是皇上的子民吶。”

  建安帝瞧了她一眼,笑紋更深了些,“嗯,不錯。”

  一揮手,黃公公便使人抬個了箱子進來。打開來,是黃澄澄的金子。

  “五千兩黃金,夠不夠?”

  郁心蘭的眼睛頓時睜大了,芙靨如笑,“夠了。”

  赫雲連城也拱了拱手,“多謝皇舅。”

  仁王的眼珠一轉,也笑著拱手道:“不知兒臣府中施粥的米銀,父皇給不給結?”

  建安帝笑瞪他一眼,“做夢!”

  永郡王輕歎一聲,“兒臣原也想提的,這下子不敢了。”

  郁心蘭垂了眸,只關注箱子中的金子,心道:這仁王倒是個敏慧的。一轉眼就想通了其中的關鍵。

  若不是長公主對皇兄的了解,她也不敢這麼大膽找皇上要銀子。其實,皇上很討厭沽名釣譽的行為,尤其是皇子、王妃,這般行善留名,為的是什麼,還不就是那張龍椅麼?

  這世上有完全無私的人麼?至少在皇上的眼中,是不可能有的。所以立了功後,小小的貪心一下,只會讓皇上覺得安心。況且,她的果莊被人種了象谷,之前就有大臣舉報上聽,只不過被雪災給壓住了,只怕過得幾天,災情緩和之後,又會被人翻出來說道。

  別的都不怕,就怕對連城不利。

  與連城對望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認知。連城的眼中還多了一絲焦慮,仁王有賢名、有野心、有心機。只怕是對皇位勢在必得。如若他仍舊是禁軍總領,只怕仁王仍會來糾纏。

  事畢後,皇上賜了宴,直到入夜,諸人才出了宮。

  臨別前,總是要寒暄幾句的,郁心蘭只覺得郁玫看向自己的眼神,夾雜著一絲恐怖的氣息。可臉上的笑容,仍是那般溫婉親切,“妹妹這回立了大功,可給赫雲家爭了臉面了。”

  郁心蘭立時表示,“我只是盡些本分而己,倒是父親一連幾日帶兵掃除積雪,安撫災民,維持城中秧序,才是真正地立功。”

  這個死郁玫,不害一下我就不高興是吧?把我捧得這麼高,就算侯爺沒有意見,可兄弟妯娌們肯定是十分不滿的。

  郁玫的確是很氣憤,一整晚的宴會,仁王的目光都時不時地瞅向郁心蘭,乘更衣的空檔。還問過她一句,“同是姐妹,你為何想不到育苗這一點?”

  這般暗藏貶低的話,是從她的夫君口中說出來的,要她情何以堪?她怕仁王說她沒用,掏了大把的壓箱銀子,才能將施粥進行到底,可最後,得到皇上青眼和夫君贊賞的,卻是郁心蘭。

  這些怨念,郁心蘭卻是無從知曉了,在宮中呆了一整天,格外的累,一回到府中,倒頭便睡。

  次日清晨,郁心蘭和赫雲連城都是被屋外的驚呼聲驚醒的。

  紫菱慌張地進來稟道:“茜姨娘過身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小茜雖是良妾,可沒有娘家在後撐腰,死法又是這麼的合乎邏輯 昨夜跟幾個小妾爭寵。推搡之下不小心摔倒,重傷不治。當時共摔了三個,只是她沒摔對地方,後腦勺正砸在院子裡的一塊壽山石上,當場血流如注,連夜請來了大夫,卻也沒能保住小命…於是乎,死了白死。

  長公主著人將靜念園的大夫、小妾、丫頭都帶過來問了話,口供一致。藥方、裹傷口的血布條,物證人證齊全,只能說是小茜命不好,誤死。

  紫菱作為其義姐,到靜念園的白堂去看了小茜最後一眼,上了三柱香,便回靜思園來稟報了。

  郁心蘭心裡並不怎麼相信。可這年代小妾的命根本不值錢,況且爭風吃醋弄出這麼大的動靜,算是丑事了,府裡的意思也是快點掩蓋了過去,於是決定停靈兩天,給小茜父母五十兩銀子的安家費,再買口櫸木棺材安葬。

  縱使心中有懷疑,沒有任何證據,郁心蘭也無可奈何。只是頗有幾分感慨。

  赫雲連城對內宅裡的醃髒事知之甚少。還以為她是念著一場主僕之情,便摟著她寬慰:“人死如燈滅,多想無益,若是心裡不舒坦,另外打發些賞銀給她的父母便是。”

  郁心蘭點了點頭,表示明了,可私底下,她仍是給了紫菱和千荷指令,讓她們多跟靜念園的人接觸一下,摸摸看有什麼不尋常之處沒有。

  兩人正在屋裡頭說話,忽聽院裡的千荷大聲道:“給莊郡王妃請安,給大姑奶奶請安。”

  赫雲連城一怔,看了看郁心蘭道:“大姐來看你了。”

  說著與郁心蘭一同迎了出去。

  赫雲彤與莊郡王妃唐寧攜手進了屋,相互見了禮後,在暖閣的炕上坐下

  赫雲連城不便久留,寒暄兩句,便到書房去了。郁心蘭讓錦兒上了幾碟瓜子。赫雲彤稀奇地道:“你不會這麼小器吧,昨日才得了那麼厚的賞,今日卻拿幾碟瓜子打發我們。”

  郁心蘭輕笑,“這瓜子可是我自己炒的,加了特殊的香料,你且試試。

  赫雲彤抓了一把,每樣磕了幾個後,便連連點頭,“的確與平常的不同,一會給我一樣包一包帶回去。”

  唐寧笑話了赫雲彤幾句,這才小心翼翼地看向郁心蘭,輕聲致歉道:“上回妹妹發了帖子請我賞花,我實在是不便前來,還請妹妹莫怪。”

  說的是幾天前,郁心蘭請客那回。那時連城還被關在宮中,又是為了七年前的秋山之變,郁心蘭早知不應與莊郡王妃有什麼牽扯,免得皇上以為她們私下裡交流什麼,疑心更重。可若是不請,又顯得刻意。於是郁心蘭請客,唐寧不來,在當時來說。這才是最好的處置方式。

  郁心蘭便笑道:“姐姐不是送了回禮?又特意來說什麼。可真是見外了。

  唐寧這才柔柔地一笑。

  赫雲彤原是為了著另一件事來的。“今日出皇榜了,弟妹去看了嗎?”

  郁心蘭磕著瓜子,一臉茫然,“出榜?春闈榜單嗎?”

  赫雲彤道:“不是。就是這次雪災賑災的有功之人,皇上張榜嘉獎。”

  就相當於是貼大紅喜報,通報表揚了。不過裡面肯定沒有她的名字,否則唐寧和赫雲彤也不會這麼問。

  郁心蘭滿面笑意,“有沒有你們的名字。”

  赫雲彤撇了撇嘴,“我們施粥在人後,米糧又不足,哪會有我們的名字呀,可是,昨日皇上還說,弟妹你立了兩功,怎麼皇榜上沒你的名字呢。”

  郁心蘭眨了眨長長的睫毛,一臉隨意地道:“其實我哪有什麼功勞,我是受益人。他們是自己掏銀子賑災,我卻是用皇上的銀子。為自己牟利,順便推廣一點而已。”

  昨日恩宴之時,郁心蘭便通過長公主婆婆,委婉地告訴了皇上,功勞可以不要,折算成現銀比較好。果然,回府之後,點收物件時,就發現賞賜的東西,比之前說的要多得多。

  災情得以有效控制,災民可以重建家園,那是皇恩浩蕩,跟皇上搶這個功勞,那是腦子被門板夾了。

  唐寧和赫雲彤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聞言,都細細打量郁心蘭。瓷白中透著紅暈的肌膚,眼如秋水一般,明亮清澈,看上去神采飛揚,明麗照人,五官靈秀,還咬著軟嘟嘟的唇,一副天真無邪得不得了的樣子,好象剛才的話,都是出自內心隨意而言,並非刻意。

  唐寧的笑容深了幾分,“難怪我家王爺總說你是個聰慧的,可你那姐姐和表姐,卻想不通這一點。”

  昨日受賞之時,王妹發現自己的賞賜與郁玫的相同,眼中還流露出了幾分失望和不滿,雖然隨即便收斂了,可眼光毒的人,仍是能發覺。可想而知,皇上的心中,會對王妹如果評價了。至於郁玫,從頭至尾表現得淡然溫順,謝賞之時,也是先說的“托皇上洪福”,可與身邊的王妹一比,太過於淡然平和了,是否可信,只怕皇上心中也會思量。

  一個要與人爭,一個刻意表現得不爭。

  這世間,女人都是依附於男人生存的,女人的意志,都是以自家男人的意志的轉移而轉移的,換句話說,仁王妃與永郡王妃的表現,也可以說是仁王與永郡王的表現。皇上心中定然會對這兩個皇兒,另有一番考究。

  唐寧心思轉了幾轉,芙吟吟地握住郁心蘭的手道:“我就覺得跟妹妹投緣,王爺與連城,亦是自小過命的交情,日後,咱們可要多親近親近。”

  赫雲彤笑常著她,“難道你就不要與我多親近親近麼?”

  唐寧作勢拍了赫雲彤一下,“我難道還沒跟你親近麼?”

  三人又笑著說了一些閒話。唐寧見時辰不早,便問赫雲彤要不要一起回去。

  赫雲彤道:“不了,我在這留飯,一會子還要去見見四弟,後日他大婚,我來不了了。”

  郁心蘭十分訝異,“為什麼呀?”

  赫雲彤頗為得意地道:“岑家請我去當全福夫人。”

  全福夫人,自然是在女主家吃喜酒了,而且還可以拿大紅包。最主要的是,這表明岑家人認為赫雲彤是個有福之人。不過,赫雲彤兒女雙全,夫妻恩愛,丈夫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她若沒福,那天下的女人還有哪個有福氣。平日裡旁的夫人私下提到赫雲彤,多半會笑話她潑悍,其實心底裡哪個又不羨慕?

  郁心蘭和唐寧忙道:“恭喜恭喜!”

  赫雲彤既然不走,唐寧便先告辭走了。赫雲彤這才拉著郁心蘭道:“你知不知道這回太後娘娘微恙,侍疾的是哪位妃主?是德妃娘娘。皇上最重孝道,這回子侍疾,不知多少妃主在爭,最後卻被德妃娘娘爭到了。莊郡王只怕沒歇了爭儲的心思,你和連城日後還是少與他們來往的好。”

  頓了頓她又道:“畢竟七年前那事兒,還沒個結論,隨時會被人翻出來說道。”

  直到郁心蘭應承了,赫雲彤這才施施然走了。

  郁心蘭呼出一口氣。赫雲彤自是為了赫雲家好。可若說沒有私心,怕也不是。說到底,她是赫雲侯爺的女兒,在平王府能這麼硬氣,就是因為身後有個強勢的娘家。若是赫雲家牽涉進了皇權爭斗之中,又不幸輸了的話,只怕她的日子也不會怎麼舒服了。

  只不過,誰會沒點私心呢。

  郁心蘭雕好了一根香木簪子,便喚了紫菱進來問道,“千荷都打聽了些什麼沒?”

  紫菱道:“婢子剛問過她。她打聽到,前日晚上,二爺就狠狠罵過小茜一次,氣沖沖地從小茜屋裡出來。直接去了蘇繡屋裡。小茜還追著跑呢。別的,就真沒什麼特別的了。”

  小茜才開臉沒多長時間,就是三爺那樣心花花的男人,也應當是在新鮮期才對,況且小茜一心想攀高枝,只會對二爺百依百順,以前又是王丞相府中的家生奴,自小受的就是奴婢教育,最會察言觀色,說錯話的可能性都極小,怎麼可能得罪二爺?

  郁心蘭上了心,“沒人聽到他們吵了什麼嗎?。”

  紫菱道:“我讓千荷再去打聽打聽。”

  直到下晌,千荷才從服侍小茜的丫頭翠兒的口中聽說,隱約聽到茜姨娘說什麼“米糧”

  郁心蘭心中一動,使了人去傳話給佟孝,要佟孝找大良米行的老板,問一問仁王府和永郡王府賑災時,各買了多少米。

  佟孝的辦事效率極高,不過一個多時辰,就使人回了話,五天內,仁王府一共買了五百石米,永郡王府則買了二百八十石。

  相差了近一倍。可兩邊施粥的時間卻是一樣的,而且。永郡王府比仁王府早斷米,這是大伙兒都知道的事。

  郁心蘭心中有了計較,便問大爺哪去了。

  紫菱道,“在前面跟幾個侍衛交手呢。”

  郁心蘭便披了件披風,順著抄手游廊,往前面小院而去。

  赫雲連城與四名靜思園的侍衛剛才交手完畢,坐在石凳上交談,看見妻子出來,連忙挪了個地方給她,順便還將她的手握到了自己懷裡暖著,悄悄問了一句:“冷不冷?”

  郁心蘭輕笑,“再過幾天就是四月了,已經化雪了,哪裡還會冷。”

  侍衛們都低著頭,不敢打量少夫人,赫雲連城見他們不自在,便牽了妻子的手,回正房。

  待屏退了下人,他方問道,“找我什麼事?”

  郁心蘭悄聲道:“我懷疑小茜的死,是二爺干的。”

  “下人們都說,昨晚二爺從宮裡回來,便直接去了小妾們住的後院。幾個小妾早伸長了脖子凝望。自然是要爭執推搡一番的,可二爺是自幼習武之人,平日裡又嚴肅,若是吼一聲,想必小妾們也不敢亂動,何至於爭到都摔倒?退一步說,若是換成你的話,一手一個,總能拉住兩個吧?”

  “我懷疑,小茜知道了二爺什麼事,她是個沒腦子的,只怕想用這事兒來爭寵。我想來想去,應當是跟米糧有關,永郡王府後面買的米。比仁王府少了一半,你說過,二爺早就搭上了永郡王,是不是幫永郡王府弄了米?”

  赫雲連城盯著她了幾眼,二弟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弄米,自然打著父親的旗號,到軍營提些軍糧了。他心中不想相信,卻也知道此事重大,當下便握了握她的手道:“你先別說出去。我跟父親商量一下再說。”

  事情查得很快,當晚,侯爺就得了確信。氣得立即將赫雲策傳到書房,一腳踹上了赫雲策的心窩子,將他踹得滾了幾滾,噗出一口鮮血來。

  甘夫人剛剛得了自由,因為後日是赫雲飛的大婚之日,明日女方家要抬嫁妝進門,當家主母不在場的話,會讓旁人看侯府的笑話,侯爺這才允了她出來。她出了佛堂,便去廚房親手熬了一碗雲耳蓮子羹,正端到書房,便看見這驚心動魂的一幕。

  “侯爺、侯爺你這是干什麼?策兒若是犯了什麼錯,您好好教他便是了,為何要將他往死裡打?”

  甘夫人隨手將托盤擱在一邊,撲上去扶起兒子,哭得聲嘶力竭。眸光掃過立在一旁的赫雲連城和郁心蘭,心中忿恨地想,肯定這是他倆告了策兒的狀。

  侯爺氣得雙手發抖,指著赫雲策道:“你且問問你生的好兒子,都干了些什麼事!居然用馬料偷換軍糧。這可是重罪!”

  甘夫人一怔,轉頭看向兒子。

  赫雲策臉色發白,粗喘了幾下,才慢慢緩過氣,忙撲通一聲跪下道:“父親,孩兒的確是做了錯事,可也是為了城中百姓著想啊。”

  他涕淚交流地解釋,永郡王爺為了施粥,連王妃的陪嫁銀子都拿了出來,他被其感動。這才決定幫一幫,又保證道:“永郡王爺答應了孩兒,待道路暢通了,外埠的米糧運了進來,就將這些軍糧給補上。”

  定遠侯盯著他問,“換軍糧是永郡王爺的意思?”

  赫雲策遲疑了一下,“是孩兒的意思。”

  永郡王只是在請他吃酒的時候,表情有那麼幾絲憂愁。是他主動問起,又主動張羅的。定遠侯好不容易壓下去一點的怒火。又一下子竄了上來,再一腳踹上去,啪,又是一個大耳光。

  清脆、響亮!

  甘夫人忙抱住侯爺的手臂,哀求道:“侯爺,求求您別再打了。再打會打死的。事都已經出了。從咱們府中的米庫裡先補進去就是了。”

  定遠侯氣得額頭痛,手一揮就將甘夫人甩開,“三百石米!我一年的年俸也不過三百石,米庫裡有這麼多米嗎?”

  甘夫人趕緊道:“那就去買,四處買。”

  赫雲連城沉聲道:“如今城中米鋪的米仍是十分緊張,四城門外的官道上。許多樹木被雪壓斷了枝,阻了路,輸通還要些時日。怕就怕這期間兵部到營中查帳。”

  這一點赫雲策很有信心,“大舅兄知道此事,必定會跟岳父大人提的,兵部不會在這時查帳。”

  郁心蘭心中冷笑,到了這個時候,赫雲策居然還沒看清形勢,永郡王哪裡是看中了他,明明看中的是侯爺!畫了那麼大一個圈,表現出十分欣賞赫雲策的樣子,仿佛他日登基之後,必定會委以重任,讓赫雲策心甘情願地為其賣命。其實,一切都不過是為了設這個局,讓赫雲策自己去犯罪,只要拿了赫雲策的錯處。就能牽制侯爺。所謂虎毒不食子,侯爺剛剛拳打腳踢的,也是愛之深、責之切的表現,心底裡,肯定是不願意將兒子推出去獲罪的。

  甘夫人扭頭看向郁心蘭,“若是米鋪大米不足,你東郊西郊都有莊子,佃農們應當都有存糧,先向他們買了,湊足了數補上去,等過些日子,城中有米了,咱們再多補回他們一些便是了。”

  郁心蘭看著甘夫人不禁頭疼,“大娘,這事兒可不能聲張,這樣四處奔波,只會令有心人察覺。現在只能……”

  話未說完,就被甘夫人給尖叫著打斷,“你就是想看策兒的笑話,讓策兒獲了罪,你們才好高枕無憂!”

  赫雲連城俊臉一冷,眸中寒光四射,“還請大娘不要污蔑蘭兒。蘭兒也是為了二弟著想,難道您想將此事弄得滿城皆知不成?”

  甘夫人還要再罵,定遠侯大喝一聲,“閉嘴!若不是你自小慣得他不知輕重,他又怎麼會犯下這等錯事?”

  赫雲策這時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父親道:“孩兒知錯,孩兒會將此事解決,還請父親叮囑告密之人,不要將此事洩漏出去。”說著,陰森森地看了赫雲連城和郁心蘭一眼。

  定遠侯眼仁微瞇,“你要如何解決?”

  “孩兒想去岳父大人府中借用一些……”

  話沒說完就被定遠侯一個耳光給截斷了,“蠢貨!”

  郁心蘭也直扶額,這會子居然還想靠岳父,這個岳父靠得住,母豬會上樹哇!

  其實她不是沒有辦法解決。不過她想等赫雲策受到教訓和處罰之後再說,畢竟,小茜的這條命,是他欠下的。

  書房裡正鬧騰著,定遠侯的心腹副官石崇在門外稟道:“末將剛剛接到營中傳來的消息,兵部派了三位帳房先生,到軍營盤查帳目。”

  這麼晚查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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