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西木子 -【朱明畫卷】《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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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03:27 PM

第五十七章 返京(上)
   
    申正時分,天已暗下,陰沉似欲壓城的鉛去旋於紅牆綠瓦飛簷翹壁之上,殿堂簷下的廊道間,持著香燭的婢女,握著長桿的內侍有條不紊的穿梭其內,在廊簷壁角點掛起一盞盞八角宮燈,不一時,燈影上下參差,整個殿堂一片璀璨如晝。

    儀華低著頭,垂手端坐在鋪著大戲緞墊褥的木炕上,雙目直盯著腳下的方塊,教人也瞧不見什麼神色,直至眼前亮起一道暈黃的光,她才稍動了一下,目光朝窗扇掃了一眼,又不動聲色的斂下眉目。

    這個撩眸的動作雖微不可見,卻還是讓與她相隔一幾,坐在木炕另一邊的朱棣察覺,他半掀了眼瞼,透過鎦金銅爐口裊裊燃起的氤氳之氣,打量著儀華側面的容色,她臉上塗著一層厚厚的脂粉,掩蓋下了細膩白嫩的肌膚,略飛的眼角染著一抹淡淡的褚紅,為稚嫩的五官平添了幾分成熟。

    凝視下,朱棣不覺想起一個多月前的那夜,眼前這個女子在自己身下嬌喘承歡,獻上屬於她的柔情。

    但隨後的月餘日子,她卻處處迴避著自己,甚至讓了良醫開藥以拒侍寢,這可與她兩年來所透露出想要子嗣的住處不符,但若是不然,她又怎會對朱高熾是如親生?

    狐疑的念頭只是在分神的一瞬,快如閃電的思緒又回到了徐達將逝上面,即刻,朱棣銳利的雙眸一沉,深深地看了一眼不見悲傷情緒流露的儀華。略皺了皺眉頭,方轉過頭對堂下躬身站立的使者,道:「王妃她難忍將喪父之痛,就由本王再來問你一次,方纔所言可是屬實?」

    半個時辰的沉寂,被朱棣鏗鏘有力的話間打破。

    使者猶自苦惱著差事,猛地聽到一個凜凜之聲問道,激得全身一顫,抬頭望聲看去,只見上方正坐的朱棣一雙濃眉下虎目含威,望之儼然生畏,確如《論語.堯曰》所言「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

    此一瞥,他心中一凜,忙斂了容色,跪下道:「回稟王爺,小的句句屬實,不敢隱瞞,魏國公大人確已病入膏肓,將不久於人世,小的來之前,皇上就親自去探望,並且徐大公子等已著手為準備後事了,所以,小的這才奉了聖命,前來稟報,請王爺,王妃速回。」

    其實此問,不過是應一番虛禮而已。歷來宮中貴人猝死不提,若是病逝,其家人必會提前準備喪事一如三年前,大行皇后馬氏壽終正寢之前,宮中不但已備好桎棺,還提前十數日派使者傳消息,方才會有當年朱棣,徐達兩人及時趕至京師奔喪。

    只是這中讓人沒想到的是,徐達只是一屆臣子,朱元璋,竟然會給他如此尊榮,讓身為王爺王妃的女婿女兒也前去奔喪,可這樣,受到皇恩照拂的徐達角逃不過一死,還是在病痛纏身的兩年後。

    想到這,儀華腦海中驀在浮現出那個一身正氣凜然的長者,又聽使者道「病入膏肓」她心下終有了起伏,垂在兩旁的雙手不由自主的緊了騍,卻不至於感傷到落淚,但此時此刻,不論是在朱棣面前,還是跪著的文使面前,她都應當落淚以示傷懷,而不是在朱棣,文使詫異的目光下一動不動的坐著。

    正心裡漸起波瀾的當前,只聽一陣細微的衣服窸窣聲,隨即眼前便是一黑,她詫異的霍然抬頭,就見朱棣神色岑寂的立在眼前,目中有一抹幾欲不見的沉痛。 這讓她怔了一怔,嘴唇嚅嚅欲動,卻不及一字說出,即被朱棣突然俯下身,雙手搭在她肩上的動作蒙愣了。

    見儀華不解的望著他,朱棣似見也沒見,直接出言安撫道:「王妃本王知你父女二人感情甚深,傷心再所難免,但是你這樣魔怔著不言不語,也無濟於事。」說罷轉過身,面色一正,對仍跪在地的使都道:「你起來吧,今日時候已晚,明日五更天即刻啟程去京師。」使者聞言,當下一喜,連忙叩首領命。

    朱棣沒再理會使者,轉頭另對一直侍立在旁的陳海德,道:「你先帶他下去安排個住下,再差人招長史他們去議事廳,一個時辰後,本王要見他們一個不差的都在。」陳海德拂塵一甩躬身應下,又見朱棣朝他擺了擺手,心下會意,這便領著使者侍人一起退下,將殿堂留給了朱棣,儀華二人。

    一時間,隨著腳步聲漸趨遠去,殿堂內又旋於沉靜。

    「臣妾多謝王爺。」半晌的沉默後,儀華從炕上起身,朝著望窗而站的朱棣福身道謝道。

    彷彿早料到儀華會如此,朱棣也只淡淡地「嗯」一聲,一句也沒多問所謝何事,依舊舉目遠眺。

    等了許久也不見朱棣再言。一時也不知他單獨留下她是何意,儀華心裡不由敲起了邊鼓,兩年來的惴惴不安一下齊齊湧上心頭,各種不好的念頭池無法止仰的一一冒出。如此之下,儀華頓時一陣心亂,臉上便帶出了一二。

    朱棣從窗外收回目光,一轉身,儀華臉上的神情即入眼裡,當下眼中閃過一絲不喜,面是卻不顯,只道 :「國公他是你生父,你又有至孝的名聲在,希望下次不需本王再提醒你。」這次確實是她不對,儀華靜靜的回道:「臣妾知道,不會再有下次了。」

    看著儀華一臉的波瀾不驚,朱棣立時改變了原來的念頭,也不掩臉上微憤,直冷笑道:「王妃,國公乃當世英雄,你是他血脈這一點,並不會辱沒你。」未料朱棣會這樣說,儀華心頭一震,抬頭還未及言語,又聽他道:「本王視國公為敬重之人,定會遵守與他的約定,即便他將離世,此約定也不會變,只要王妃莫做出不該做的事,這個燕王妃的位置就還是你,現在王妃不用再擔心於此。

    儀華雙手緊緊地攥著袖襟,想就此緩一緩情緒,卻見朱棣神情冷漠甚至摻雜著幾縷厭惡地看著她瞬間大怔,轉念一股寒氣從腳心一直冒到心坎上---郎心似鐵,幾許微薄之情,說無就無。情懷消磨殆盡,那尚存和丁點不符實際的幻想也煙消雲散。隨之儀華平靜了下來,手慢慢放開了袖襟,低著頭似泫然欲泣道:」在一年近兩年前,臣妾便得知父親患病,更知道他每日食相剋之物……在崔媽媽親自來王府的那日,臣妾就感到父親也許再拖不下去了……

    也許父親早一步離開,對他也是一種解脫,不用再隨精神,身體上的雙重折磨,儀華只曉眼中竟湧出了一股酸意。忙穩住情緒,不願再拿徐達說事,於是深呼口氣,竭力克制話中的哽咽,道:「王爺也許臣妾就是狠心,還在怪父親將我不管不顧十多年,方才才會全無反應。」一時說守,見朱棣沒作任何回應,她也咬咬牙,撇過頭一言不發。

    朱棣見她這副樣子,想起自己大半年前也見過,心時軟了一些,墮崖涉險那日,她既然肯為養娘不了性命,對於生父只怕感情更是複雜。念頭一起朱棣微覺方才言詞過激,卻又拉不下臉來,乾脆就此打住此話,左右望了望,瞧著外面天色又暗了些,估摸了一下,道:「時辰也不早了,你早做些收拾,明早就走。」感到朱棣軟化了,儀華心下吁了口氣,告訴自己當「忍」,倒也伏低做小的應了一聲。

    這時有人在外稟道:「熾王子來給王妃請安。」朱棣一聽,驀地想起一事,臉上頓時豫色,也讓侍人引朱高熾進來,只兀自猶豫了片刻,語氣僵硬道:「熾兒也六歲了,就他剛出生時待在京師待過幾日,這樣吧,明日也讓他一同去,總歸給母后上柱香,再看看國公也好。」說完也不等儀華應聲,續道了一句還有政事要交代,就走了出去。

    朱棣一離開,朱高熾和阿秋一起走了進來,「母妃,您怎麼了?。」見儀華臉色不對地佇立在堂內,朱高熾上前拉著儀華的袖子關切道。

    低頭看著朱高熾圓乎乎的小臉,一臉的關心擔憂,儀華心裡一暖,暗道了聲「稚子無邪」便牽著朱高熾走到木炕前坐下,微微一笑道:「外公生病了,明日熾兒可要跟著一起去京師一趟。」

    「熾兒也能去京師?」朱高熾驚喜了脫口而出,又想起徐達是生病,忙收了喜色低下頭去。儀華看他這樣,也沒說什麼,只調了目光移到窗外,看著藹藹的暮色越發黑沉……
   


    第五十八章 返京(中)
   
    次日拂曉,迷濛的霧靄還籠罩在北平城上,燕王府端禮門兩扇大門卻已傾敞。丹漆金塗銅大門下十數名王府侍衛護舉著煌煌燃燒的火把,將端禮門前照得一片紅光通明,地上人影交雜。

    儀華站在石階下,見阿秋先帶著朱高熾上了馬車,她才轉過頭,向著俏生生立在跟前的眾妃妾,含笑道:「晨間天寒露重,讓諸位妹妹生受罪了。」立於眾妃妾之前的王蓉兒微移半步,恭敬地福身道:「妾等不敢有累罪之念。只是此行行程匆忙,還望王爺、王妃保重。尤其是王妃,魏國公大人之事,請您勿要憂傷過度。」話落,身後眾妃妾附和,含嬌細語如清風拂來。

    如此柔情相付,難怪朱棣對身邊女子狠心至此。

    莞然一念後,儀華徐步上前虛扶了一把王蓉兒,又拉過李婉兒的手,將她們一齊放在手心裡,語含感激道:「妹妹們不要擔心,我知道保重自個。」話略停了停,似舒緩了口氣,又道:「一來一回至少一個半月,中間又要在京師待上些時日。這王府的事,姐姐就交予你二人照應了。具體事宜,我殿內的魏公公、陳媽媽會尋兩位妹妹說的。

    王蓉兒臉上一僵,忍住去瞥李婉兒的衝動,低頭應道:「婉夫人虛長妾幾歲,能與婉夫人共事,妾也可免了擔心。」李婉兒窺了王蓉兒一眼,越發的恭敬道:「婢妾定不負王妃囑咐,從旁協助蓉妃。」

    從旁看這她們二人你來我往,儀華笑意漸濃,拉著她二人又相囑咐了一番,方側身一福,問道:「王爺,臣妾已和二位妹妹交代了府務,不知王爺可有話相於?」

    朱棣很少留心府中女人的相處,只要她們不鬧得過分,一般私底下的小動作,他皆是睜隻眼閉一隻眼就罷。這會兒見儀華一派落落大方的處事,儼然一名賢惠大度的主母,他心下暗自滿意:到底是徐達之女,理應如此。

    這樣想著,朱棣也頗為禮遇的趨身扶起了儀華,掃了一眼含情凝睇自己的眾妾室,復又看向儀華,道:「該交代吩咐的,王妃都說了,這就啟程吧。」見朱棣無半分眷念,眾妃妾臉色頓時一黯,轉瞬又盈盈帶笑,款款福身呼道:「恭送王爺、王妃啟程。」

    聽著齊齊入耳的恭送聲,儀華又一次在心裡感歎了一下,便不緊不慢的隨著朱棣身側小半步的距離往馬車走去。

    「王妃」立在馬車下,朱棣向儀華伸出一手。

    在外人面前做慣了戲,儀華也沒半分不自在,仰頭朝朱棣笑著道了聲謝,就將手遞了過去,踩在車轅下的小杌子欲要上馬車,卻聽身後一個脆生生的嗓音,喊道:「父王一一父王一一」

    回頭一看,只見身披大紅緞襖兒,紮著雙丫髻的大娘,蹦蹦跳跳的跑了過來。她也不等身後哎喲叫著的養娘,一下撲上了朱棣的腿,揚起紅撲撲的小臉蛋,一副天真無邪的望著朱楦,道:「父王這次要去很久嗎?會不會回來了,就忘了大娘,也不去母妃那看大娘了?不要,大娘也要跟著去。」

    等話剛一說完,李宛兒已跑了過來,一把扯過大娘跪在地上,大驚失色地道:「王爺恕罪,都是臣妾教導有失,才讓大娘她一一」話沒說完,朱棣彎腰一把抱起了跪在地上的大娘,又覺抱著有些不對,忙將她交給了養娘抱著,微咳一聲,板了臉道:「照顧好小郡主,本王回來不想見到她哪裡有失!」

    聞言,養娘駭然,連聲稱是。眾妃妾卻臉色一變,十幾道目光齊刷刷的抬起直看向宛然起身的李婉兒,聽她應道:「王爺放,,臣妾自當照顧好大娘。」話一頓,飛快的看了眼朱棣,忙低下頭:「等著王爺回府。」說著又覺此話過直,李婉兒立時加上一句:『王妃回府。」

    以前還真是將李看走了眼!

    儀華瞥了一眼李婉兒,爾後似笑非笑的低頭不語,等著眼前這依依惜別的兩人。不過顯然地,神女有心襄王無夢,朱棣並無意兒女情長,只隨口回應了一句,便攜著儀華上了馬車。隨後,自由新晉為燕J中護衛千戶的丘福以及朱能等回十八名侍衛護衛下,駛出北平城門,在郊外的有道上飛馳,向著京師應天的方向而去。

    歷年少有的大雪在昨兒夜裡停了,凌烈的北風卻依然呼呼的咆哮不止。坐在這輛似一間小耳房大小的馬車內,卻絲毫感覺不到外面凍h的天氣,若不是馬車行駛間的晃動,真讓儀華有種置身於室內之感。

    「早些趕去京師,說不定還能再見國公最後一一」話戛然而止,朱棣停了一停,接著道:「不投驛站,本王便讓陳德海準備了這輛馬車,夜裡可當寢室。」

    「哦。」被朱棣發現自己大量的目光,又聽他簡單的解說了一下,儀華也只隨口應了一聲便椅上了軟實的靠褥閉目假寐。須臾卻察一道強烈的目光鎖在自己的臉上,儀華即刻睜眼,果真對上朱棣一雙虎目,她怔了一怔,忽而錯目一笑,道:「還是王爺考慮周全,臣妾謝過王爺。」

    說罷,也沒讓一旁跪侍的阿秋幫手,儀華就目光四下搜尋了一眼車廂,突然將目光聚在輿幾上,拿手背「咚!咚!」地敲了兩下,聽是空心的響動,她滿意的挑挑眉,這才伸手在輿幾側面摩挲了一會,竟打開一個小抽屜,裡面放著茶具、吃食等物。

    「王爺,早上估計也沒用什麼吃食,不如這會兒用些茶食。」儀華一面不卑不亢的輕語著,一面從抽屜裡取出糕點、暖著的熱茶。

    見儀華知道找出輿幾下的暗格,陳德海眼中的詫異一閃而逝,又想起她是徐達之女便也釋然了,忙從車門邊跪行了過去,接過手道:「王妃您快住手,這由小的來就是。」儀華無所謂地放開了手,她方才不過是想避開朱棣的視線才翻櫃子。

    「母妃,熾兒有些腹餓了。」待儀華一鬆手坐回來,朱高熾忙悄悄地扯了扯儀華,避著朱棣小說道。

    「嗯?」儀華側首去看,就見朱高熾一邊用眼瞄著朱棣,一邊拉著她略帶幾分小心翼翼的說話,一番逗趣的模樣讓她臉上不覺揚起了一抹笑容,不想卻引得朱高熾歡喜地站起身,指著她不掩驚喜道:「母妃您笑了。」說完猶覺不夠,又叫上阿秋道:「秋姑姑,母妃她笑了,是真的笑了!」

    儀華面上一呆,半晌沒反應過來朱高熾為何這般歡喜,直至馬車一個踉蹌晃得朱高熾腳下不穩,搖晃著就要朝幾上跌過去,她才慌手慌腳得回神去拉他。

    「啊,熾兒,小心茶水!」奪何朱高熾重量不輕,儀華只堪堪拽住他的衣裳一角,卻再無勁拉起朱高熾,反被他的重量一帶直往正溫羞茶水的輿幾上跌去,而溫茶水的爐子,是剛被陳海德加了炭火。

    意識到這一點,儀華呼吸瞬間急促,腦子裡不及思索,已反射性地一把死推開朱高熾,卻不防他撞到輿幾一角茶水爐子順著一番,緊犋著,一股滾燙的熱氣直衝她臉,眼看碳火就要燙上面頰。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只見朱棣滕然起身迅疾相助,一手抓住儀華的後衣襟往車廂摔,一手不顧碳火的燙熱將爐子碳渣拂開。

    「咚一一匡啷一一」物體滾落、摔碎的聲音驟然而響。

    「王爺!」「王爺!」陳海德、阿秋驚嚇的尖叫迭聲響起。

    「不用再叫了,你們拾起炭火,別讓它們引燃了地毯。」朱棣怒聲喝止了他們的驚叫,轉眼狠瞪著怔在車壁塌板上的儀華、朱高熾兩,勃然大怒道:「朱高熾!你明知道你行動遲緩,在馬車上還敢胡跳!武不成文不就也算了,現在不得安生!」

    被朱棣毫不掩飾的當場嫌棄,朱高熾圓滾滾的身子不住的瑟瑟發抖,心下一股酸意直上腦門,可想起儀華教導的話,他倔強的壓住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無力的辯解道:「熾是看見母妃笑了一一笑得像以前的毋妃了,熾兒才高興……忘了這是馬車就……」

    朱棣聽得鬢角青筋凸起,不等朱高熾他再說一句,他大掌「啪」地一聲,截斷道:「你不但一無是處,還學會推卸責任了!啊?你說啊?」

    朱高熾教這一吼,雙眼一紅,豆大的淚殊隨即落下,他卻仍瞪羞眼睛看向朱棣,執揣的反駁道:「沒有,熾兒沒有推卸責任!母妃是笑了,和這些日子的笑不一樣……,」說著抽噎難言,只能死咬著下唇不讓哭聲跑出。

    斷斷續續的幾句話聽得儀華心下一顫。她沒想到自己隱藏的心思,卻讓年僅六歲的朱高熾看出一一自合巹那日之後,徐達要病逝的事,郭軟玉道明的隱情,就像開閘的把手一下打開了積壓了許久的情緒,但是這一切的一切卻讓她無處可發洩,仍需端著笑容與所有人虛與蛇尾。

    較之儀華的滿心感動,朱棣卻怒火更盛,在他眼裡有得只是朱高熾死不認錯,以及忤逆自己,當下怒極反笑,未管手上的燙傷,指著車門冷笑道:「好!不知錯!你有骨氣。現在就給我到車轅那跪著,直到你知錯為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03:31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7-1 03:35 PM 編輯

第五十九章 返京(下)
   
    陳、秋二人皆是驚魂初定,就見朱棣怒聲呵護,這會更是要罰朱高熾跪在車廂外,可外面寒風凜冽不是一個孩童受的住,他們忙跪在原地連連叩首道:「王爺息怒,外面天寒地凍,又行車急速,小王子他怎麼能遭得住!這萬萬使不得。」

    「住口!」朱棣繃著一張鐵青的臉,從齒縫裡逼出兩個字。

    他二人一聽,頓時打了個寒顫,再不敢多說一言,低頭匍匐了下去。目睹此景,料定朱棣是吃了稱砣鐵了心,非要重罰了朱高熾不可。當下,儀華從滿心的感觸中醒來,側首憐惜地看了一眼滿臉通紅忍著哭聲的朱高熾,跌跌撞撞地從車廂榻板上爬了起來,用勁擰上栓牢地車窗門閂,出人意料的推開緊閉的窗戶。

    「呼呼----」轉瞬之間,猛烈的北風一股腦兒的直灌進來,車廂內溫度急劇一降。

    這番奇怪的舉動,讓陳海德,阿秋想顧愕然,不由詫異的看向儀華,咦道:「王妃你……」

    儀華看也不看二人,手扣著訂沿穩穩當當地在榻板上坐正身子,又柔聲喚了一聲「熾兒」,將他攬臂擁在懷時在,方注目朱棣,道:「兒為母喜,臣妾不認為有何錯。再說即便熾兒不對,王爺也不當如此體罰於他。」

    受著直刮面上的烈風,朱棣臉色又黑了一層,而五年來的異地為王,讓他對儀華的當面反駁,更是怒不可仰!大怒之下,朱棣毫不掩飾一身凌厲之氣,犀利的目光似刀刃一樣凌遲著儀華,薄削的雙唇抿成一條直線,半許,薄唇一勾,冷聲質問:「王妃認為本王錯了?」

    儀華緊緊地擁拄懷裡顫巍巍的朱高熾,彷彿不堪承受呼呼過耳冷風,她偏過頭稍稍避過,亦避開朱棣犀利近逼迫的目光 ,道:「臣妾不敢。」朱棣森然一笑,反問道:「你不敢?可是你已經做了!」

    感到懷下隱隱的抽泣,儀華輕扶上朱高熾的背脊,一下一下地為他捋著抽咽的呼吸,亦順著這個節奏娓娓地說道:「王爺雖時時出入營地,卻未有一次帶仗與北元相擊,或冬日深入漠北的時候,但臣妾想念王爺定是十分清楚我大明北邊軍士春出冬歸,是以避北寒天氣。此時馬車正飛馳行徑,天冷之比漠北相差無幾,熾兒一個稚童跪於車門外,無疑是經不住地,所以臣妾才出言相求王爺息怒,並無怨怪之意。」

    一番低聲請求之話,卻如一把利劍飛插入心,立時戳到朱棣的痛處,世人皆知他燕王朱棣尚武,生平頭號心願就是帶兵與北元一較長短,但進至今日 ,他就藩北平已整整五年,無一次參與過深入漠北的軍事活動,至多就是在邊境遇見十幾人的小兵小卒。更多的時候只是在營 地練兵,儘管現在的他已摸清了北元的作息,燕山邊防的地勢等事宜,卻也僅僅是練兵!

    心中傷疤被揭,朱棣隱忍的爆裂性子迸發,他狠狠地握上雙拳,犀利如大漠飛鷹的銳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儀華,危險的怒氣似隨時會驅使他猛地一下撲向儀華,將她殘忍啃食。

    一時間,車廂內無人作聲,寂靜地將一道道呼嘯的風聲,轆轆地車聲,篤篤地馬蹄聲無限得放大,不覺間,一種臨近冰點的氣氛陡然而生。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年輕的男子聲音打破了這一切,只聽他試探道:「王爺,請問是發生了什麼事?要要吩咐屬下。」聲音離儀華極盡,透過不停灌進的風聲,吹進了她的耳畔。儀華不禁回頭,一下瞬正是撞上一張探過來的英俊面容,不過極快地,相對之人地探回身子,在馬上正身端坐。

    這一番動作唬得儀華一愣,兀自又覺此人好笑,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此人頭戴束髮金冠,身披一件玄色大氅,右手勒著韁繩,左手按著劍柄,予人一種瀟灑英氣之感,再見他一雙劍眉入鬢,容貌神采飛揚,可謂是一個雄姿態勃發的英俊少年郎。

    一眼畢,儀華心裡一轉,即知此人身份,於是朝他微微一笑,輕頷首道:「朱能小將軍。」方纔他探頭尋著,不防對上一張嬌美柔嫩的容顏,又與女子距離相差咫尺,迎著寒風卻聞暖香拂來,這讓一直在軍營中打滾的他一陣心亂,連忙退回身端然正坐,卻仍止不住一顆心噗通噗通直跳。

    這會兒,女子居然對他展顏一笑,還一口道出他的姓名,朱能心神當即一震,意識到此女是何人,不禁收回浮動的心思,可英俊的面孔依然驀地一紅,他只好低頭拱手一恭,道:「末將參見王妃。」話甫落,又幾道路雜沓的馬路行來,恭聲相詢。

    見一樁家事引得眾人詢問,朱棣面上有幾分掛不住,再不說是何事。於是,只得硬生生嚥回怒火,向車窗外的朱能等人擺了擺手,勉強一笑道:「無事,只是小兒失手打翻了茶具,收拾一下即可。」

    幾名將士分明是聽到不小的動靜,才驅馬過來,但聽朱棣輕描淡寫的寥寥數語,即使收回了疑惑,欲勒馬而返,這時同趕來的丘福卻眼厲地瞧見朱棣手中的傷痕,忙勒住坐下良駒,出聲指出:「王爺,您手上有傷。」

    經這話一提醒,朱棣頓感右手疼痛,這便低頭一看,果真見手上一大片燙傷的紅痕,他抬頭目光有意無意的瞥了一眼儀華,待她發現自己的注視,才看向車窗外,不在意的搖頭道:「小傷,抹些藥膏就是,你等到毋須擔心 。

    聽他們對話,儀華心中一動,暫放開眼淚糊臉的朱高熾,以眼神示意阿秋過來相撫後,接著又從廣袖下抽出一塊白絹繡紅梅的方巾,雙膝跪行繞過幾至朱棣身邊,拉過他燙傷的右手,微微側首,輕聲說道:「多謝這位將軍提醒,本王妃正欲給王爺包傷口。」說著又瞥向陳德海,吩咐道:「德公公請拿些藥膏過來。」

    陳德海對突然逆轉的情形愣了一下,就覷眼去瞧朱棣,見朱棣面上淡淡地,由著儀華捧著手看傷痕,他暗暗大呼口氣,應了一聲,便急急忙忙地揭開地毯一角,揭開一個暗格取出藥箱子遞了過去,道:「王妃,這藍色繁枝紋樣瓶子裡的就是治燙傷的藥膏。」儀華回了一聲知道,便擦拭傷口,細細地塗抹藥。

    丘福等人見此,紛紛避開雙目,隨道一聲就策馬離開。

    陳德海也是機靈,見氣氛一緩,忙手腳利落的去關了車窗,陪著笑道:「還是王妃心細如髮,又緊著王爺的傷勢,不似小的反應遲了那多。」朱棣沒有作聲,心下卻不由冷笑:都成這局面,他還有什麼可說!

    一時半會,朱棣氣岔難言,索性靠在鋪著錦褥的車廂壁上,閉目不語由著儀華為他塗抹傷口。但儀華那番話語卻不停地在他耳畔迴響,直至心思漸漸由此被引開……

    抹下手尖最後一點藥膏,儀華感到身邊之人的呼吸漸趨平緩,顯然怒氣已消,她低垂著的容顏緩緩地爬上了一縷笑容。待抬頭之際,臉上卻又沉靜如水,只默默地退回位上坐下,重新讓阿秋取了一方巾帕過來,溫柔地給朱高熾擦去臉頰上的淚痕。

    少時之後,朱高熾抽抽搭搭的哭聲漸止,車廂內恢復了初時的靜謐無聲,唯有方燃著的火盆,偶爾發出「啪啦啪啦」地響聲……

    經過出行當日的事後,朱高熾第一次出遠門的興奮心情收斂了下來,日日循規蹈矩全然不似六歲的孩童,只有極少時朱棣不再馬車的時候才露出小男孩應有的淘氣一面,不過,好在朱棣不是一個能安生呆在馬車裡的性子,又常年累月下都是有意無意的以與屬下同甘共苦派勢示人,如此,他在乘坐了馬車七八日後,再是按耐不住,下車騎馬而行。

    少了朱棣在車廂內,朱高熾活潑了許多,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的儀華不知是因為兩年來的相處,還是這個孩子對她的依賴信任,又或者是對他的憐惜……已在不知不覺間,將朱高熾當做了眼珠子一般放在了心上,而一路上由著朱高熾的相伴,儀華一直隱隱不安躁動的心扉,慢慢地班平靜了下來,倒也坦然面對接下來回了應天,可能發生地各種事情。

    就這樣,在二十來天的行程後,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行至了有「金陵鎖鑰」之稱的塗中,應天便要到了。這一日,許是因為臨近應天,儀華越發的難受,當隊伍停下來打尖時,儀華只用了幾口乾肉就噁心的想吐,阿秋忙倒了杯水過去,看著儀華蒼白的臉色,心疼道:「意不想小姐暈車的這般厲害,尤其是這三四日,您先喝杯水,等晚是到了就師就好了。」

    儀華虛喘著抿了口茶水,有氣無力的將茶盞放了過去,道:「王爺他們還在外面用著食,你開一點兒窗子,我好透透氣,這胸口悶人的慌。」阿秋接過茶盞擱下,領話啟開了些車窗,頓時一股夾雜著泥土草木的風吹了進來,不禁讓人感到神清氣爽。

    「小姐,你快看呀,椿樹都抽芽了!」儀華正舒服的吁了口氣,就聽阿秋指著窗外驚喜道。她笑了笑欲說什麼,忽聽車外一聲長報道:「啟稟王妃,徐三公子,徐四公子到。」
   


    第六十章 應天
   
    徐膺緒、徐增壽兩兄弟來了!?

    一口氣剛舒下去,立馬又提了上來,儀華兀自捂著胸口按緊,勉強穩下心神,抬頭看向剎那間變得慘白無人色的阿秋,陳述道:「二弟、三弟他們來了。」

    阿秋神色未緩,驚慌的雙目只定定地盯著儀華,牙齒不自覺的打著顫道:「小姐,二少爺和三少爺他們是知道您的……可他們知不知道--」

    儀華深深地瞅著阿秋,搶了話道:「當然是知道!他們才會提前趕來塗中,做接應。」聽著儀華把「知道」二字咬得極重,指出他們知道頂替身份一事,阿秋會意過來,心緒漸寧。

    坐在儀華身旁的朱高熾,心思敏感的察覺到周圍氣氛的凝聚,便好奇道:「母妃您怎麼了?來人是您的弟弟嗎?」說著睜大兩眼,指著窗外問:「母妃,可是這二人?」

    儀華一怔,目光就順著朱高熾所指的窗讓口看見,遠遠可見朱棣與兩名少年郎並肩向馬車走過來:兩名少年皆身量瘦長,一名身穿藍段圓領袍柬帶的少年略高半寸,觀之約有十六七歲;另一名是身著青11圓領袍柬帶的少年,看著要稍小一兩歲。

    凝目間,三人已走到馬車前駐足,就有立在一旁的陳德海尖聲請安道:「小的參見王爺。」頓了頓:「給徐二公子,徐三公子請安。」

    朱棣抬手示意了陳德海退下,揚首望向車窗道:「王妃,短短幾年不見,他倆都已長成了大人了,竟然提前了一日在此地等候,方才本王接著稟報時倒吃了一驚。」說罷,轉頭看了兄弟倆一眼,突然伸手拍上了藍衣少年的肩膀,喊了一聲「膺緒」,道:「你姐弟三人有兩年沒見了,你倆也見見王妃。對了,熾兒也來了,讓他這個做外甥的給你們見個禮。」

    見朱棣專叫了徐膺緒的名字,儀華腦中靈光一閃,驀地想起九年前她與徐膺緒打架那日,朱棣就是在場。如此這般,儀華心中不覺一緊,面上卻張口就笑道:「二弟、三弟,別來無恙。」說著也不等二人反應,側首看了眼朱高熾,笑對徐膺緒道:「都說外甥肖似舅舅。果不其然。熾兒就和二弟你小時候長得極像,就是……二弟現在抽條了不少,瘦多了!」

    幾乎是第一眼的時候,他已認出眼前這人,就是縷縷逃過自己使壞的那丫頭,可當年的記憶歷歷在目,至今卻是物是人非了!徐膺緒心裡歎息一聲,拉著弟弟徐增壽一起拱手道:「膺緒(增壽)參見王妃。」

    適才面對一起在魏國公宅生活過幾布的兩兄弟,儀華倒有些心虛,遂忙拉了朱高熾引話題。這會兒聽他倆默認了自己的身份,儀華提到了嗓子眼的心,總算放回了實處,她也能真鬆了口氣般,如常寒暄說道:「即使你我三人身份如何改變,也是血脈至親,不需作這些虛禮。」聽儀華說得親切,不似作偽,兩兄弟相顧一眼,收了拜見禮,齊喊了一聲「大姐」。

    見狀,存著先瞧一瞧再說這心思的朱棣,眼中精光一閃,瞇著黑漆的眼眸富有深意的瞥了一眼儀華,又默然看著「姐弟」相見的場面。

    聞二人叫了她大姐,儀華心中大定,卻又感朱棣一旁的窺視,旋即念頭一動,便迭迭聲問道:「魏國公宅可好7你兄弟倆進學如何應當都跟著大哥卻歷練過了吧。」話一停,幾許猶豫,才咬咬唇,含著一絲決然道:「父親他的病可……」

    一聽儀華提起徐達,兄弟倆臉色當即一變,年小的徐增壽更是忍不住紅了眼睛,急急催促道:「父親早就不清醒了,卻還惦記著一……大姐您,我這才和二哥來此地候著。可父親那真的是現在就起程吧,萬是耽桐不得了!」話罷,已語是哭腔。

    想探聽的事,已有結果。

    朱棣這一見徐增壽如此急切,就猜到徐達怕是就這幾天了,即便出來打了圓場道:「知你們姐弟有要事要談,但現在要談未免匆忙,不如先等回了應天再說,也讓熾兒好好給你們見個禮。而且本了大半月來緊趕慢趕就是為見公國他一一.一面。」語畢,面色一凜,朝著才歇下不到一刻鐘的眾護衛,下命道:「立刻起身,速返京師。」

    眾護衛齊聲高應一句「遵命」,即刻訓練神速的動身收拾,翻身上馬。片刻,四十八名護衛也整裝待發的騎馬護衛一旁,只等出發的口令一下。

    還紅著眼睛的徐增壽目瞪口呆的吞著眼前這一幕,雙眼登時瞪如銅鈴,就直愣愣地盯著這四十八騎,直待見朱棣身姿矯健地上了馬背,他才霍然一醒,兩眼炙熱的叮著朱棣半晌,倏地冒出一句:「我以後也要去北平,去北平入伍!」

    沒預料徐增壽會說出這句話,朱棣微詫了詫,隨即昂首一笑,笑裡帶著一抹不著痕跡的得意,回應道:「那本王就在北平等著你來。」說完縱聲一喝,揚鞭駕馬,馬揚蹄而躍,綣起塵煙滾滾。

    馬車一起,勁風灌入,阿秋忙關上車窗,一轉回頭,又瞧見儀華閉著眼睛一臉的難受樣兒,不由地輕聲詢問道:「小姐,這才剛過晌午,要等下馬車少不得三、四個時辰,您還是先榻一會兒。」儀華微點了點頭,另吩咐道:「先給我一杯茶水。」

    趕在阿秋前面,朱高熾搶先到了一杯溫茶,雙手奉了過去道:「母妃,您用。」儀華睜眼接過,笑著念道:「小機靈鬼。」阿秋撇嘴一笑,道:「小王子這樣懂事,又時時記著您,小姐怕是一寸-人高興在心裡。」儀華低頭抿了一口茶,笑而不語。

    說笑間,阿秋已挪開了輿幾,在氈毯上鋪了厚厚的被褥子、實心靠枕,又連塞了兩個手爐進被子裡,才攙著儀華半倚半躺在了厚褥子上,道:「從上月二十七,一直到今兒二十二,整整二十五天都坐著馬車。這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得嫌乏勁,小姐您身子精貴不比奴婢,能堅持了近二十日,已是不錯了。」一面說著閒話,一面極熟悉地拿著巧勁給儀華按捏揉腿。

    聽阿秋說起這,儀華憶起兩年前去北平時也是如此,一身又酸又乏又無力,都虧了馮媽媽給她捏上幾下方解些乏,而現在阿秋這一手便是那時學來的。

    想到此處,儀華眼神一黯,隨即闔上雙眸,淡淡地道:「馮媽媽的墓在鄉間,上香的話也要一日來回。到時你安排一下,再找德公公去商量,就是再抽不出身,也要看一眼馮媽媽才行。」阿秋亦淡淡地回道:「小姐放心,這事奴婢省得。」

    「母妃,外祖父家是怎麼樣地?我們去了就住在那嗎?」見儀華與阿秋說得熱鬧,朱高熾忍不住插嘴問道。

    阿秋低頭瞧了眼儀華臉上的倦容,笑著對朱高熾搖頭道:「您母妃有些累了,由秋姑姑給您說可好?」聽後,朱高熾毫不猶豫地點頭同意,阿秋誇他一聲,便就著腦海中的回憶,慢慢的說起:「一……除了今日所見的兩位,您還有一位大舅父,如今在朝為官,深受皇上的器重……」

    大舅父?徐輝祖正慢慢寧帖下來?卻猛一下聽阿邱提起徐輝祖,儀華眼角一跳,瞬即,一抹擔心襲上了心頭。

    嫡長子繼承製論,徐輝祖他既是嫡子又是長子,徐達走後魏國公的頭銜,毋庸置疑地將會落在他的頭上,到時候整個魏國公宅就由他當家作主了!可他雖是英才之人,為人卻過於守禮法,當年他就對自己這個庶妹不假辭色。而時至今日,他會向徐膺緒、徐增壽一樣輕而易舉額的接受自己?不管答案如何,必須與他友好,否則徐達一旦撒手離開,魏國公宅裡沒人與她來往做後盾,只怕她在燕王府的地位就更不堪了!

    思及以後的處境,儀華思緒紛亂,卻在馬車一陣一陣的晃動中,她竟然意識漸漸模糊一……轟隆隆沉悶的雷聲在耳邊轟鳴,儀華被擾得從沉睡中醒來,一睜眼。車廂內已變得如夜晚一樣黑。這時,忽地一道銀藍電光一閃,又是一陣驚雷轟鳴,須臾就聽馬車外轟鳴聲起,緊接著嘩啦啦的雨勢便一發不可收拾。

    「小姐您醒了?」阿秋懷抱著睡意朦朧的朱高熾,壓低聲音問了一句,又道:「入夜時分,就落雨了,雨勢倒有些大。不過估摸著單個時辰就可入皇宮了,小姐您再瞇會兒眼,不然等進了宮,一時半會是歇不下來的。」

    藩王入京,首要面聖。儀華明白一會兒是需費些精力,便點了點頭,欲重新睡下,卻聽「嗡一--」地一聲巨響,數十道急亂的馬蹄聲由遠至近,她不禁低呼出聲道:「怎麼何事?」阿秋也是被這響聲驚了,手微微顫抖的撩窗一看,當前怔了一瞬,不明道:「小姐,好像入城了,就是不知道為何來了一批士兵。」

    話剛落,只聽外面一道洪亮的聲音在驟大的雨聲中響起:「皇上有命,燕王朱棣不必進宮,速去見魏國公最後一面……」

    「轟----」聲還未消,一道驚雷砸響,雨勢陡然又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03:38 PM

第六十一章 紅白(上)
   
    頃刻之是,大雨「劈劈啪啪」地附落下來,又緊又急地砸在地上,激起雨水四濺,黑夜一片迷濛。

    「母妃!」暴雨中雷電加交,朱高熾猛地一個激靈從睡夢中驚醒,睜眼即是一道霹靂從眼前劃過,他怔忪了一下,突然「哇」地一聲撲進了儀華的懷時裡。

    嚎啕的哭聲喚回遺失的片刻的神魂,儀華怔怔地低下來,就是瑟瑟發抖的朱高熾,她扯了扯嘴角,有些牽強的笑著安撫道:「熾兒不要害怕,只是打雷下雨而已,一會兒就停地。」

    朱高熾埋首在她的懷裡沒有應一聲,垂頭呆坐在一邊的阿秋忽然叫了一聲「小姐」,用一種似驚恐又似不可置信一般,走了腔調的聲音道:「老爺他走了,今兒就走了!小時候,我爹娘就給我說老你他就和天神一樣,可就要走了。」

    儀華看了眼呆滯住的阿秋沒有說話,卻明白此時阿秋心中的想法。雖然早知道了徐達將命不久矣,可一直在這個消息的籠罩下,反而無太大的感想,現在卻驚聞徐達只乘最後一口氣了,才一時反應不過來,而於家生子的阿秋猶是,根深蒂固的封建等級思想下,徐達就是她頭上的那片天,這便有天塌了地上的她又該怎麼辦了?

    心緒間,儀華發現她竟然一片平靜,還能逐一去猜測阿秋的想法,她心下輕哂了一聲,轉眼定了定心神,瞥著阿秋身上豆綠色的衣裳,吩咐道:「只怕我們三人的衣服不成,得換成素淨一些的,再把頭面取下一些。」微一頓下,又道:「父親他今晚也到時候了。」

    陳秋不解面對生爺的離世,儀華卻是似若常態,她驚奇地看了儀華半晌,才諾諾地「哦」了一聲,轉身從榻板下的長型櫃子裡翻出了顏色素淡的衣裳,伺候著儀華,朱高熾換上,卻待給自個兒也換上時,只感驟亮的光線從車窗縫兒透了進來,馬車在一個急剎下停住,她也不由地跟著停了手上的動作。

    這麼快就到了,儀華抬手一把掀開車簾,眼前霎時一片火亮通明。只見濃的化不開的雨夜裡,魏國公宅外黑壓壓的立滿了人,放眼望去,四下竟是一列列身穿亮甲的騎兵,步兵,他們神情肅穆冷峻。

    「小姐,是聖駕!」阿秋一下撲到車窗前,驚詫道。儀華凝目看去,隔著迷瀅的雨簾和迎風招展的黃旗之後,隱約可見一輛明黃色的皇攆,一旁侍著身披雨披雨衣的宮女,宮監督,不用想,也知如此陣仗只有當今天子朱元璋可用。

    念頭甫過,儀華急忙放開懷裡的朱高熾,從挪至一旁的茶幾側面拿出食盒,取出裝有碎蔥的蘸醬罐兒,抓了一把到絹帕裡便是一陣搗碎,接著用沾著蔥法的絹帕就往朱高熾臉上一抹,下一刻卻不及他又哭出來,車外已有人哭喪著聲音喊道:「王妃您總算回來了,老爺他快不行了……」

    不再聽下去,儀華只轉過臉牢牢地盯著滿眼流淚的朱高熾,一字一頓的囑咐道:「熾兒,這是你長大後第一次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一會進去不要慌走路要穩當,母妃是教過你的,你可記得?」說完見朱高熾小臉鄭重其事的點頭,儀華閉了閉眼,吁了口長氣道:「走,我們進去看你外祖父。」腳下剛沾地面,一陣料峭的夜風乍然而起,捲著雨水直打在身上,儀華不禁發了一個寒顫,腳下不免有些虛華,身子竟搖搖墜墜幾欲晃動。

    「王妃---」阿秋驚叫一聲,忙扶住眼看就要倒栽向地的儀華。

    一旁傳話的奴僕見儀華臉色發白的似要暈倒,唯恐天下不亂一般,扯著嗓子就喊:「不好了!不好了!王妃憂傷過度,暈倒了!」一時不明就裡的侍人也齊齊高喊,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聽到一聲高過一聲的尖叫,儀華抽離的神智回籠了些,就聽朱棣似關切的聲音從旁問道:「王妃,你沒事吧?父皇他已來探國公了。」瞬時,儀華頭腦一片清明,抬頭強作堅強地對朱棣以及聞聲而來的徐家兩兄弟搖了搖頭,道:「沒事,快些回宅。」

    徐家兩兄弟也心不此,一聽連連點頭,只有朱棣不對勁地看了儀華一眼,丟下一句「多注意」也急急忙忙地往宅內大步趕去,儀華看出朱棣眼裡的懷疑,心下暗恨,只得咬咬牙死力撐著身上不明的冷意無力,打起精神在眾僕人的簇擁下,一跳抽抽噎噎地從二門一直趕到主院。

    磅礡大雨淅淅深瀝瀝地下個不停,燭火煌煌的主院內卻肅然無聲。

    內堂裡謝氏等人民屏氣跪地,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儀華牽著朱高熾剛邁入內堂,腳下就明顯一滯,隨即不覺調整了腳步,晝無聲的悄然走入,卻還是因為一同而入的徐家兄弟以及朱高熾時不時響起的嗚咽聲,引起了謝氏他們的注意。

    「母親……父親他……兒子可是來晚了?!」一見到謝氏抬頭望他們,徐膺緒,徐增壽兩兄弟一下大哭出聲,就要衝進裡屋。

    這時,一個身空藏表色素袍,身形高大,面如冠玉的英俊男子從謝氏身旁起身,幾個快步上前,攬住徐家兩兄弟道:「皇上在裡面。你兩不得無禮!」兄弟倆顯然怕他,哭聲瞬即而止,哀慟地雙膝跪下。

    一等攔住了兄弟倆,偉岸男子泛紅的眼眶一轉,銳利的目光直直看了過來,下一刻,儀華下意識的撇開他,有些心慌地低下頭,拉著朱高熾輕聲道:「這就是母妃的長兄,熾兒你去叫聲大舅父。」

    朱高熾吸了吸鼻子,聽話地上前就要行禮,卻聽一個飽含威嚴聲音問道:「是老四兩口子從北平趕過來了?」話落,門簾子一掀,頭戴孝黑紗翼善冠,身著盤領窄袖龍袍的朱元璋從裡屋走了出來。
   


    第六十二章 紅白(下)
   
    聽到聲響,儀華直覺的就循聲看去,待見象徵身份的黑紗戴善冠出現在視線中,她豁然一膽,忙上前小跑兩步,拉過朱高熾退到朱棣的身側,下跪拜謁道:「兒臣(兒媳)參見父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元璋步履微有蹣跚,隨他出來的一名宮監忙攙扶著他到上位椅子坐下,朱元璋才抬了抬手,一邊上下打量緊緊抓著朱高熾匍匐在地的儀華,一邊慢慢應道:「都起來吧。」

    三呼萬歲時,儀華感到朱元璋在經過她身前似乎頓了頓,隨之又有一道探究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她心中頓時忐忑。此刻,一聽朱元璋應了禮,自不敢造次,僅慢朱棣半步,畢恭畢敬的冉冉起身,豈料正是這當頭,那股兒目眩發冷的勁又泛了上來,不及直起身雙膝一個發顫又「咚」地一下跪在了地上。

    「父皇恕罪!自聞國公他不豫,這一路上王妃寢食難安,憂傷成疾,才會御前失儀。」朱棣一步跨去扶穩儀華,復又下跪解釋道。

    朱高熾雖年齡小,但皇家孩童自不與尋常百姓家一般,當下就從他父王母妃的態度中體會出一二,尤其是的朱棣恭敬謹慎的言行,讓他知道眼前這位看著有五十多歲,臉頰狹長,立眉深目的人,就是他襁褓之時只見過一面的皇祖父。

    他小腦袋瓜一轉,看著一齊跪伏在地的父母,便也學他們一樣規規矩矩地又下跪道:「孫兒給皇祖父請安。」說著,他偷眼往上一瞟,見朱元璋的目光也向他看,忙慌張地低下了頭,叩首道:「請皇祖父不要責罰母妃。」

    略顯奶氣的童音一出,仿若外面的驟雨疾風一般在室內捲過,地上跪在的眾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頭伏的更低了。

    朱元璋卻似渾然未覺周圍氣氛的滯緩,往前探了探身,虛瞇著成一條縫兒的眼睛仔細看了朱高熾半晌,忽地笑問了一句,「是熾兒吧」,又朝他招了招手,語氣和藹道:「熾兒,你過來,到皇祖父這裡來。」

    朱高熾皺起一張肉呼呼的圓臉,向朱元璋搖了搖頭,仍跪在地上道:「請皇祖父先讓母妃起來,不要怪----」朱棣回頭瞪眼唬他,怒斥著打斷道:「朱高熾,不得忤逆!」被朱棣一喝,朱高熾幾乎下意識的就往儀華身邊移,小肉手也攀上了她手背,隨即便被儀華反握進手心裡,高居上位,居高臨下的看著母子二人的小動作,朱元璋微沉面思忖了一下,伸手捋了捋下頜的短鬚,責道:「老四,你這橫眉豎眼的嚇到了孩子。」語畢,不等朱棣告罪,又看向儀華母子,擺手歎息道:「徐氏,難得熾兒如此護你。罷了,你起來吧,帶著熾兒去裡屋看看你父親。」

    「是」儀華再不敢有半分鬆懈,緊緊地捏住朱高熾的手起身應是,一抬眼,正對上謝氏嫉恨的目光,她腳下一停,又若無其事的牽著朱高熾往裡屋走去,卻正待這時,只聽朱元璋再次出聲道:「等一等。」儀華手心不由一緊,忙轉過身往上往下一福等候吩咐。

    見儀華行事不輕佻,倒也是個循規蹈矩的大家閨秀,朱元璋流露出沉痛的雙眼閃過一絲滿意道:「這會作,有子有女守送他最後一程,他也能安心上路。」說著,轉臉看向徐輝祖,道:「你長子,繼承他衣缽的人,你們兄妹兩一起進去吧。」

    「是,微臣遵命。」徐輝祖瞳孔一縮,極力壓制喉嚨的哽咽沉著應了聲,便走到屋門口,一把撩開門簾,盯著儀華道:「王妃,小王子請。」不解徐輝祖眼神具有何意,不過至少他能在表面上對她存有應有的已是足夠,儀華讓自己定下心神,朝他點了點頭,牽著的高熾率先走進了裡屋。

    裡屋光絲闇弱,只有對門牆下擺著的漆紅木櫃上頭放著一盞鎏金掐絲燭台,發出淡淡的黃光,將這將瀰漫著腐朽氣息的簡樸寢房映現在儀華的眼前,使她不由地感慨這就是讓北元猛士聞風喪膽的大將徐達的寢房,它竟是如此簡單。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蒼老的聲音幽幽遠遠地傳來:「是她來了嗎?」聞聲,徐輝祖急忙奔了過去,跪在腳踏上,雙手一把摀住那只蒼白枯槁的手,抽泣道:「父親,兒子在這!」

    「是她來了嗎?你妹妹她來……了嗎?」區區數語,徐達卻說得氣喘吁吁,幾不成言。

    見徐達執意問儀華,徐輝祖臉上僵了僵,抹眼角的一滴男兒淚,轉頭說道:「請王妃和小王子過來。」儀華沒有做聲,只朝他點了點頭,就牽著朱高熾無聲地走了過去,待近距離瞧見徐達乾涸似絕谷枯木一樣的手,怔了一怔,才又上前跪在徐輝祖的身後。

    一見到儀華過來,只含著半口氣的徐達登時猶如迴光返照一般,猛地一下坐起,大睜渾濁的雙目牢牢地盯著儀華, 一面掙扎去拉她,一面叫道:「儀華……儀華你過來,到我這來……」面對徐達的急切和甚至瘋狂,儀華猶豫不決,卻見徐達似有不支的往一旁倒,她終是抓住他的手,回應道:「父親,儀華帶著熾兒來看你了。」

    徐達靠在徐輝祖的身上,喘著大氣地來回看著儀華和朱高熾,這讓儀華不知此時此刻,在他的眼裡看得究竟是她還是「她」卻聽徐達問道:「你可恨父親?」

    怪他?這倒不,畢竟她對他也沒什麼父女之情,而且他每年送到北平的物會,讓眾人皆知她這個燕王妃是有著娘家的支持,若是這些,她反要對他說聲謝謝,又豈會怪他?

    念及此,儀華搖了搖頭,道:「女兒沒有。」

    聽到儀華說沒有,徐達呈死灰的病容瞬間亮了亮,又即刻暗了下去,殘喘的生命彷彿也隨之流逝,而他緩緩地搭下了雙眼。

    「不!父親,父親您再睜眼啊!您再……醒了,父親您醒了。」見徐達似要斷氣,徐輝祖呼吸急促的喊叫,到底喚得徐達又睜開了雙眼,他不禁驚喜的落淚。

    徐達卻一眼未看徐輝祖,只恍惚的看向儀華,臉上露出了釋懷的笑容,道:「儀華,你來接父親了,不要怪父親狠心,熾兒他好,由你妹妹照顧,皇上也知----」一語未盡,徐達突地一個急喘,那只要去碰儀華臉的手於半空落下,他也永遠 的閉上了眼睛。

    「父親!」徐輝祖神情麻木的平放下徐達,愣了半晌,突然像是被何物一激乍然驚醒,口中迸發出一聲震耳的悲嚎。

    這聲痛失至親的關間從裡屋傳了出去,跪在內堂的謝氏等人當即明白這聲的含義----徐達病逝了。

    頓時,嗚咽悲慟的哭聲漸漸地響起,又轉眼間,謝氏已不顧一切地衝了進來。卻見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儀華還跪在床榻下,她恨得雙眼赤紅,也不管儀華現在的身份,跑上前去就是一把抽開儀華,撲到床前嘶喊「老爺……您怎麼就這樣丟下妾身了……老爺……」

    謝氏,徐家兄弟的哭喪聲連連不絕,儀華卻恍若未聞,猶自處在驚懼之中難以回神:皇上也知,是知什麼呢?是知她不是真正的徐儀華嗎?可怎麼會這樣?當年不是將知道此事的人都滅了口,那朱元璋為什麼會知道?這可是冒名頂替皇室的大罪!不,它還是欺君大罪!

    這個念頭一起,方才地一切都變得可疑了,彷彿朱元璋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在這時看來,都是具有深意,儀華心中越想越慌,一種面臨死亡的恐懼遍及全身,讓她牽著朱高熾愣愣地退出裡屋,也不毫不自知「母妃,疼!」朱高熾擰著稀疏的眉毛,抬頭爺望著儀華痛呼道。

    儀華聽朱高熾痛呼,驚覺手上失了分寸,忙要鬆開他的手,卻察覺自己已不知不覺得走到了內堂來。

    內堂裡不見徐家人,只有朱元璋正坐上位,宮監和朱棣侍立在他的一旁,而他們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聚集在她的身上。

    有那麼一刻,儀華呼吸一滯,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牽著朱高熾一起跑出去,任由外面風吹雨打,也總有活命的機會,可這念頭也只是一瞬,下一瞬她卻強迫自己抬頭,坦然地面對這個令滿朝文武都心裡發瑟的君王。

    然,就在此時,儀華還未邁出一步,頓覺眼前一片模糊,燈影交錯下,朱元璋的威嚴的面孔搖搖欲晃,她忙眨了眨眼,定定地望著朱元璋的方向,強按住全身的虛軟欲繼續走過去,人已無知覺朝地上倒了下去,再無任何意識。

    「母妃,您醒一醒!父王,您快來救救母妃!」朱高熾看著儀華突然昏厥在地,頓時撲過去哭喊。

    朱棣顯然沒料到儀華會暈到,動作慢了一下,就見那宮監急急忙忙地過跑邊喊:「太醫!快傳太醫!燕王妃昏倒了。」這般他也不好再有所遲疑,忙向朱元璋告了一聲,即上前斥開朱高熾,將儀華打橫抱到內堂窗下的軟榻上放下。

    少時,隨駕的太醫同那宮監冒雨趕來,見裡屋哭聲不絕,外屋裡又氣氛沉悶,不由更加小心翼翼過去看診,卻不想禍事轉喜,他暗唸一聲上蒼保佑,轉身便跪地拜謁道:「恭喜皇上,燕王殿下,燕王妃有兩個多月喜脈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03:47 PM

第六十三章 認清
   
    父子兩人聞言,皆是吃了一驚。猶是朱棣,當時心下又喜又驚,盯著虛弱躺在軟榻上的儀華,只覺不可思議。他有妻有妾已有十來年了,單且不論無故流產的,就是能懷上喜脈也是不易,至今他也才一子二女。儀華一個剛至及笄的小女孩,瘦弱的身子就似一顆沒成熟的青梅果子,卻在合巹那晚結上珠胎,實乃難以置信。

    朱元璋的詫異只是轉念之間,下一念便已釋然,但又見朱棣臉上神色變幻不定,朱高熾一動不動的守在榻旁。他暗歎一聲,從上位起身道:「也算這丫頭有福氣,朕且當賣天德(徐達)一個顏面吧。」聽到朱元璋這話話,猶如一道晴天霹靂直在他頭上轟隆作響,激得朱棣霎時渾身一個冷粟,他猛地清醒過來就朝朱元璋下跪,道:「兒臣知罪,請父王重責。」朱元璋停下腳步,似笑非笑地問道:「哦,你知罪?又知何罪?」

    朱棣心頭悚然一驚,額頭緊叩地面,卻歎著牙關沒有吭聲。

    朱元璋也未理會,直接繞過朱棣,走到軟榻前俯身看了一眼儀華,對跪在腳下的太醫問道:「她情況如何了?」太醫駭然心惶,不解場面為何直轉急下,只好提著心斟酌迢:「燕王妃尚無大礙,會暈倒大致是因旅途跋涉,又淋了雨受了風寒才會如此。一會等她醒來,服用些湯藥,調養個十天半月即可。」

    「嗯,你去開藥吧。她在京期間,就有你隨行侍候。」朱元璋對太醫沉吟吩咐了幾句,又往前踱了兩三步行至朱高熾的跟前,伸手撫著他的頭慈愛道:「熾兒,你母妃有喜脈了,不久熾兒就要當哥哥了。」

    聽要當哥哥了,朱高熾抽搭的小臉一喜,又很快的皺起了臉,為難地問道:「母妃有了小弟弟,會不會就不喜歡熾兒了?」

    朱元璋直起了身,臉上的慈愛不變,藹然笑道:「熾兒不用擔心,你是你父王母妃的長子,你的地位無人可以取代,你母妃怎麼會不喜歡你。」說罷轉臉意味深長的瞥向儀華,見儀華仍躺在軟榻上不動,眼瞼下兩道剪影卻微微輕顫,知是該聽得話巳聽進去了。朱元璋這便抬了抬手,立在旁地那宮監會意,揚聲向外喊道:「皇上擺駕一一」

    「兒臣恭送父皇。」握緊雙拳,默嚥下「長子地位無可取代」的話什,朱棣再一次深深地瞥了眼朱元璋離開的背影,慢慢地伏下身恭聲說道。

    與朱棣此刻內心的波濤翻湧不同,昏躺在軟榻上的儀華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她動了動手將它放在了平坦的小腹之上。漸澤地,手心上身體的溫熱讓她一直緊繃的神經鬆緩了下來,接著,已支持到極限的疲憊侵襲全身,她也帶著恬靜的笑容安,的陷入昏睡。

    漸入四更時分狂風驟雨停了,夜空放了晴,凝在樹葉上的雨珠「滴滴答答」地滴落在簷下低窪裡,伴著早春不知名的鳥兒啼囀的聲兒,奏出清脆悅耳的音響。

    在這一聲聲清音膽響中,儀華悠悠轉醒,一睜眼即有青紗床幔入目,隔著如煙似霧的青紗看去,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對桌的燈下靜靜地望著這邊,她會心一笑,輕喚道:「阿秋。」

    「小姐!」阿秋驚喜的喊了一聲,急忙衝到床榻前一把攏起床幔,兩眼淚光盈盈地看著儀華,小心翼翼地問道:「您可知道您有喜了?都兩個多月了?」

    儀華低頭撫上錦褥下的小腹,仰首看向阿秋含笑道:「我知道。」聽儀華說知道,阿秋反是一愣,儀華拉住她的手,眼裡似有淚花閃爍,語氣微哽道:「以後不用怕了,再不用擔心了,我的身份已被認可了,「名正言順』了。」

    不明儀華話裡的意思,阿秋眼中疑惑更深,儀華瞧她這副摸樣,「哧」地一聲輕笑,卻未有笑語啟口而出,外面就有交雜的腳步聲響起,隨即便聽婢女請安道:「參見燕王殿下。」聽此,儀華斂了笑容,示意阿秋扶她坐起來。

    很快地,朱棣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太醫以及幾名侍藥的婢女。見儀華醒來,正精神不錯的倚在床欄上,朱棣深眸閃過一抹複雜難辨的喜色,須臾,目光漸漸地移到儀華掩在被褥下的肚子,喜形於色的說道:「王妃,辛苦你了。」兩年多來,這是她頭一次在朱棣身上看見尊重之色,果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儀華垂下眼睛,吁了吁胸腔間的氣息,掀眸凝視著他,搖頭一笑。太醫說你最遲四更天醒,倒是一分不差。」相視之間,朱棣臉上的喜色淡下,不著痕跡的審視了儀華片刻,驀地隨口說了一句,便對一旁的太醫婢女道:「先服侍了王妃服下藥,你再去-看看她風寒可有好轉。」太醫、婢女莫敢不從,忙挨次上前服侍。

    這時,朱棣又開口道:「你主子有了身子,又正患著病,你去拿些軟枕與她靠著。」阿秋見朱棣皺著眉頭指著她說,先是駭了一跳。接著笑逐顏開的應了聲,忙去取了兩個靠褥放在儀華身下。

    靠在軟實的靠枕上,儀華卻覺一身的不自在,更有些承受不住朱棣灼灼看來的目光,想了一想,她找了話引了注意力,道:「王爺,熾呢?」這話使朱棣想起朱元璋離開時的話,心中沉了沉,面上不動聲色的道:「熾兒已睡下了。王妃你先喝了藥,本王一會有事與你說。」

    儀華隱隱猜到朱棣要說何事,卻只作不知,雙眼疑成的看了看朱棣,便由著太醫婢女侍候她服藥、請平安脈。

    不一時事畢,眾人相繼退下,朱棣走到床沿邊坐定,目光鎖在儀華的臉上,淡淡的道:「王妃,父皇知道你和……令姐的事了。」儀華心中暗道一聲----來了。即刻,蒼白的臉上似乎又白了幾分,卻強作鎮定的笑道:「王爺,您在說什麼?是在與臣妾開玩笑吧。」說完,雙手死死地捏住錦褥,頭低低的垂下避開朱棣鋒銳的目光。

    「王妃,是真的!以本王猜測,父皇他該是年前才獲知的,還有王良醫一家不久前已盡數被殺,連同他剛滿一歲的孫兒一起。」朱棣聲調平緩地說出,彷彿王良醫一家四十二口人命不過與螻蟻無異。難怪入冬後她就再未聯繫上良醫!良醫全家四十二口性命就這樣沒了!若是她不是被發現有孕,說不定此刻已是刀下亡魂!

    瞬間,儀華呼吸困難,彷彿有只無形的手,扣住了她的喉嚨。「呃--呃一一」地發出難聽的嗝音。

    「王妃,王良醫雖受你的囑咐為國公看病,卻瞞著你暗中受賄北元人的好處,對國公下藥!,他一家的秘密慘死與你無關。」察覺儀華全身陡然散發出一種徹底的絕望之氣,朱棣淡漠的面上終於浮現出一縷關切,然後展臂攔她於懷中,用著儀華從未聽過的溫和的聲音,道:「父皇通過王良醫的事查出你的身份。可你雖犯有欺君之罪,但依你國公的親生女兒這一事實,現在又有喜脈;本王便以此為你向父皇求情,他終是默許了你如今的身份,本王也算沒失信於國公他。」頓了頓,又安慰道:「王妃,你不用怕了,現下你只要安心養胎,早日為本王誕下嫡子就好。」

    聽著朱棣看似重情重義的話,儀華驟然清醒,主樓內堂窺聽的話字字清晰的在耳畔迴響。不由地,儀華一雙淚眼婆娑的水眸泛起清冷的芒刺,纖細的身子卻似無助一般任由著朱棣擁在懷裡。

    正相擁沉默著,「咚咚」地叩門聲不合時宜的響起,朱棣面色一沉,口氣不悅道:「何事?」陳德海的聲音在外回道:「徐大公子已為魏國公親手」淨身』了。這會兒,正廳也差不多擺齊了,若王妃身體好些了,還請前去棺前哭喪。」

    朱棣慢慢鬆開懷抱,伸手拍起儀華的下頜,眉頭深兜地看羞她未言,半晌方道:「王妃,你剛醒來,若是仍覺不適……」儀華側開臉移開朱棣手指的觸碰,抹淚道:「不了!若不是臣妾誤信他人,父親他……請王爺讓臣妾再去送父親一程。」

    「陳德海,命人服侍王妃起身,去正廳為國公盡孝道。」下話的同時朱棣從床榻上起身向外踱了幾多又恢復一派親王氣勢。

    主院一進院,正廳

    兩隻白紙黑字寫著「奠」的白燈籠,高高地掛在正廳屋簷下,發出慘白的燭光照亮黎明之前的天色。

    廳外院子裡,穿著白布素衣的僕從跪在濕淋淋的青石板地上聲似哀傷的哭泣著。廳內棺前放著的蒲團上,穿著素服、頭戴白紙花的謝氏、常氏、徐華盈等女眷跪著嚶嚶哭訴著,一旁披麻戴孝的徐家三兄弟正往火盆裡燒著引路的冥紙。

    一時間,悲慼哀默的氣氛籠罩了四周。

    「燕王、燕王妃、熾王子到。」這時,一名長僕在廳外廊下通傳道。
   


    第六十四章 默契
   
    聽長僕通稟,跪地仗在棺木上哭咽的謝氏身上一顫,頸脖僵硬的扭轉過去瞬即,哭腫的雙眼瞳孔急劇一縮,狠狠地瞪著廳門口的幾人。

    而彼時,身為長子的徐輝祖已放下手的冥紙,上前拱手相迎道:「連累了王爺,王妃折騰了一夜,現在又有勞煩,實在是----」沒等徐輝祖彎腰行下禮,朱棣一步跨前抓住她的雙肘止了禮,嗓音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道:「國公是本王敬重之人,又是本王的泰山大人,能在他靈前盡孝,是本王當做的,卻當不得勞煩二字。」

    儀華眼角稍稍一斜,餘光淺淺地掃過朱棣,方停眸注視著面含悲愴的徐輝祖,開口道:「王爺對父親一片敬仰之心,大哥你不必因王爺的身份有所介懷。」朱棣點頭附和。

    徐輝祖見他們兩人一唱一喝倒似默契,又猛然想起先時儀華有喜的事,目光深了深,複雜地瞥了一眼儀華,道:「說來還是微臣太拘禮了,這便請!」說罷,後退一步,躬身迎了他們進入正廳。

    未察覺徐輝祖看來的視線,儀華牽著朱高熾隨著朱棣的身側走進了正廳。

    廳堂內,正上首擺著的供桌上已放了遮有黑綢帶的牌位,上書「魏國公徐達」的金漆字樣,供桌上香爐,蠟燭,三牲及時鮮水果,糕點樣樣齊全,書寫著徐達一生豐功偉績的輓聯從兩邊橫樑垂掛而下。

    掩藏著幾許崇敬的眸光劃過兩側的輓聯,朱棣轉首接過徐輝祖親自遞來的三柱香燭,肅穆的對徐達的牌位深深地躬身一禮,又將香燭插入了香燭內,這才回首低喚了一聲「王妃」退至徐輝祖下首佇立。

    儀華明白他的意思,蹲身對朱高熾附耳幾句,便與他一起跪在供桌下的蒲團上,著實地做足了三跪三叩首之禮。

    徐輝祖一旁看著兩人的行禮,敏銳地感覺到朱高熾對儀華的信賴,他眉心一動,再一次看了看她與「她」如出一轍的容貌,釋然道:「王妃身懷皇家血脈,不可掉以輕心,來人,去換個厚實的軟褥子與王妃哭靈跪。」廳內伺候的管事忙領話下去。

    話雖平常,卻聽得儀華一愣,她不待從蒲團上起身,已轉臉詫異的看向徐輝祖。

    徐輝祖坦然回視儀華,目光深沉威懾,語氣卻一派自然道:「王妃照顧熾王子辛苦,又孕皇室血脈有功,微臣作為您的至親,在您身體微恙時自當多予照顧。」

    儀華讓他目光唬得輕拌了一下,又轉念一想,明白了過來,徐輝祖是要讓她善待朱高熾,做好一個徐家人當做地,才會有徐家予她的相助,這一點對她來說只有利處,她豈會不答應?

    於是儀華向他福了福身,婉言道:「多謝大哥念著儀華。這父親走後,以後我兄妹幾人都要大哥多多照應了。」

    這一言驀地勾起徐輝祖的心事,他抬起眸----看過一大家子人,頓覺一股無形的壓力重重壓上了他的肩,不由深吁口氣,情不自禁地欲感歎一句,卻忽聽「咚」地一聲落地輕響,即刻就見擺在桌角的長明燈掉在地上熄滅了,當下他臉上乍然變色。

    但不待發作,只見謝氏一把撩開輓聯,自聯後的棺柩衝了出來,不偏不倚剛好撞上儀華,驚得儀華高呼一聲,腳下幾個倒退直倒坐在地,謝氏卻猶似不知,也不管撞沒撞上人,直跑到長明燈前一跪就是放聲大哭道:「老爺,這沒天理呀,讓您走也走不好……嗚嗚,竟滅了長明燈……」

    誰來沒料到這一變故猝然而生,在場眾人驚駭了一瞬,尖叫聲陡然迭起。

    「啊,不好了,老爺的長明燈滅了,它滅了!」

    「怎麼辦?王妃摔倒了,快請太醫呀!」

    一道道驚慌失措的聲音紛色交錯,莊嚴肅靜的靈堂頓時一片混亂不堪。

    慌亂中,謝氏邊哭邊往儀華處看,卻恍然間對上朱棣狠厲的眸子,她心中一怵,急忙收回視線,惶惶地踉蹌起身,抓住供桌旁一個一兩歲大的小女孩,「啪!啪!」便是兩個耳光狠狠地煸去,恨聲道:「死丫頭,果真是個掃把星,從你出生那日,老爺就病情加重,現在你又弄滅了長明燈,當初真該一把掐死你,省地你剋死老爺。」說著氣焰猶甚,對著小女孩一陣掐打。

    一時,小女孩「哇哇」地哭啼聲,謝氏罵罵咧咧發狠的聲音,充斥了整個靈堂大廳,原本喧囂的眾人也安靜下來,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正在這時,一個不到二十歲年紀,長得溫婉柔順的少婦疾步行到小女孩身邊跪下,截住謝氏欲下狠手的動作,哭訴道:「夫人恕罪,茵茵她所紀小不懂事,才不小心弄掉長明燈的,這是無心之失。」

    看著少婦一張梨花帶雨的淒色,顯得愈發惹人憐愛,謝氏恨地雙眼冒火,手下毫不留情的摑上少婦的嬌顏,罵道:「林氏,你還有臉求情,老爺自兩年前將你納為妾,身邊就沒安生的事!」話音一落,又啐她一口,道:「當婢女的下賤胚子,就不該存了攀龍附鳳的心,現在就這生的女娃也是忘恩負義的東西!」

    儀華都謝氏一撞,生生驚了一身冷汗,這會兒驚魂初定,就見謝氏不但不知悔改,還指桑罵槐,心裡恨得咬牙切齒,但又不能發作,只得憋著漲紅了一張臉,看著謝氏拿林氏母女撒氣,這林氏是兩年前朱元璋送來地幾名醫女之一,在入宅三月後因身懷有孕被徐達收為妾,至第二年(洪武十六)秋產下庶女徐茵,自此一直被謝氏所嫉,卻顧忌林氏總是宮裡出來的人,不好暗下毒手,便時不時找她些不快。

    「來人!沒看見王妃被撞跌倒嗎?立刻給本王請太醫過來,若是王妃有個好歹,本王定嚴懲不貸!」察覺到儀華不可抑制的顫抖,又記著她正懷著身孕,朱棣對藉機撒潑的謝氏心起一抹殺意,面上卻只是一凜,鐵青著臉色喝怒道。

    眾人皆知子嗣在朱棣眼中的看重,一聽朱棣不掩怒氣的勃發,不窺他額頭上青筋一根根爆起,幾乎同一時刻,個個俱是噤若寒蟬不敢出聲。

    徐輝祖身為主人,自然不能不出聲,可謝氏弄得場面下不來,朱棣又勃然大怒,話中更是意有所指,他覺羞愧,忙朝髮妻常氏使了個眼色,常氏曉是何意,卻不肯下了謝氏的面子,免得以後沒好日子過,便動了動心思,對一旁的小姑嘀咕了幾句。

    十來歲大的徐儀盈也懂此事,聽了常氏的話,就上了前拽住謝氏的袖子,撒嬌道:「母親,你別再管林姨娘她了,大姐剛才跌倒了!」

    謝氏見是素寵的女上來勸,臉色緩和了一些,轉眼常氏已命小丫頭重換了盞長明燈,又端了茶水奉了過去,安撫道:「這長明燈已燃了,母親您消消氣,也先問問王妃可還好?還有今兒早去報了喪,估計約莫一會兒也該有賓客來了。」

    有台階下,謝氏忙作不慌不忙地接過茶盞抿了一口,平順了胸中悶氣。罷手放了林氏兩母女,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到儀華面前,佯怪道:「怎這不小心,摔在了地上,你現可不是一個人了,不能再莽撞了。」

    冷眼瞧著謝氏僵硬的樣,儀華心中一陣冷笑,臉上卻強自帶著安心的笑容,道:「女兒不怕,皇上雖已下了旨意,讓太醫給女兒好好保胎,可隨後幾月有母親「照顧」女兒又怎麼會有事?」說著煞有其事的向謝氏福身道:「女兒不孝,在母親為父親傷心的日子,還要讓您負責我在京期間生活。」

    一聽讓她照顧儀華幾月,謝氏兩眼瞪得死大,可儀華拿出皇命來說,一時不由語塞,半晌才僵硬著笑容,點頭道:「這是自然,你懷孕期間,我這當母親的親自伺候你,也才能放些心。」伺候,到時就要看看你怎麼伺候!

    儀華望著謝氏,眼裡閃過一道冷冽的精光,笑容愈發加深道:「那隨後幾月便累了母親。」

    謝氏忿恨的盯著儀華臉上的笑意,心頭一陣的後悔,她知肚子裡的皇室血脈動不得,剛才會臨時起意撞她跌倒,不過是看不慣儀華和長子兄妹和睦的模樣,順帶壓一壓林氏母女,卻不想反過來還要伺候眼前這死丫頭。

    一這麼想,謝氏心裡氣得沒法,正想說幾句,卻聽外邊傳來一個尖細的嗓子道:「聖旨到。」眾人忙各斂心思,迎上前跪地接旨,太臨「咳咳」清清嗓子,即使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魏國公徐達功高不矜……特追封為中山王,賜謚「武寧」賜葬於南京鍾山之陰,配享太廟,塑像祭於功臣廟,位皆第一,欽此!

    此旨一出,全場嘩然,----伴皆第一!

    唯有前世耳聞過徐達之名的儀華泰然處之,望著東方徐徐上升的旭日,嘴角翹起了彎彎的弧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03:50 PM

第六十五章 事闌
   
    隨著朱元璋賜予徐達死後至高的榮耀,接下來素日,前來弔唁的達官顯貴絡繹不絕。整整七日,報喪的銅磬聲接連不斷地鳴響著,魏國公宅上下沉浸在一片哀樂與悲泣的嚎哭聲中。

    如此便到了頭七,徐達入大殮下殯的日子。

    這日清晨,殘月未落,已至蓋棺的時辰。入殮師一句「最後一面已見,從此天人兩隔」的吟唱後,一靈棚子的人重重圍著棺柩悲慟不已,慼慼的哭聲悠悠上九霄。

    忽然「彭彭」兩聲鼓響,門房執事撒腿跑進了靈棚,指著身後的垂花門,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道:「大爺,太子殿下代皇上來弔唁了!」徐輝祖一聽,與朱棣連忙相迎至垂花門口,率一眾前來弔唁的官員、命婦下跪拜謁道:「恭迎太子殿下--」」四弟,諸位請起。「伴著一個體型微胖,氣質儒雅的中年人走進院中,溫和的免禮聲響起。

    朱棣答謝起身,恭敬地側身相陪朱標走入靈堂,儀華慢慢地由阿秋攙扶起身,看著走在前面的兄友弟恭二人,不由心生疑惑,他們兄弟感情瞧著不錯,朱棣對長兄的恭敬也不似作假,那後來朱棣為何走上了謀反一路?

    正循著前世的模糊記憶,不想有人拉了拉她,一個柔媚的女聲關切道:」托大一次,喚你一聲四弟妹。近來你是辛苦了,趕路近一個月來到京師,又要操勞中山王的喪禮,可得多注意些自個兒的身子,畢竟這孩子還是您和燕王隔了六七年才又懷上的。」

    儀華轉過頭,含笑的聽著眼前這名三十上下,頗有幾分美貌的女子殷切囑咐,心下卻分神地斷定出自己與這位太子側妃陳氏並無過多交情,又想常,呂二位正妃相繼離世,估計太子府的女人們人人都想上位。這樣一想,儀華也略知陳側妃的拉攏之意。她不著痕跡的與陳側妃隔遠了半步,方欲淡淡地應上幾句,卻聽朱高熾稚氣的嗓音問道:「我叫朱高熾,今年就要滿七歲了,你呢?」

    一個同樣稚氣的小男孩的聲音,喜問了一聲,你就是四叔府裡的堂弟?接著卻壓了喜色,慢條斯理地緩緩說道:「 我叫朱允文,今年八歲,癡長你一歲多,你喚我一聲堂兄便是。」

    一聞「朱允文」三字,儀華頓時加快起不大熟悉的那段明史,隱約好像有個名號叫建文帝朱允文。此念一閃,她忙低頭看去,卻見對方是一個長得唇紅齒白的漂亮小男孩,她當即愣了一愣,一時半會兒未將二者想在一塊,就聽小男孩一副大人的口吻說話,比起朱高熾偶爾一副老學者的樣子有過之而無不及,不由忍俊不禁地輕笑了出聲。

    這聲輕笑引了朱允文的注意,他盯著儀華一身的裝扮略想了想,便朝著儀華拱了一禮,道:「侄兒今日隨父王,庶母來弔唁中山王,知他是四皇嬸的父親,皇嬸心中定是難過,還望四嬸勿過傷心。」

    一襲有條有理的話,卻出自一個不足十歲的孩童,讓初聞自己身懷喜脈的儀華一眼就喜歡上了他,便也未多思此童將來的身份,就蹲下身溫柔的笑道:「真是個懂事的孩子,嬸母一般都在北平,此次回來既然見著了小允文,就將這將這個送給你玩可好?」說著似變戲法一般,從袖袍時原則出一個本打算給朱高熾瞧新鮮的民間小和耍貨,一形似粉撲大小的拉響小虎頭遞了過去。

    「母妃。」朱高熾怔怔地望著儀華傻傻地冒出一句,卻發現大家都奇怪的看著他,他悠然賀禮,紅著臉笨拙的接過拉響的小虎頭,聲音低如蚊蚋,道:「允文謝過嬸母。」

    看著這時才顯孩童樣地朱允文讓儀華想起他的生母呂妃四年前過世了,一個沒有母親庇護的幼子不乘巧懂事,小心翼翼的活著,又如何在王府大院裡生活,一如當年為父母所厭的朱高熾。

    思及此,儀華幾乎下意識的撫上小腹,眼裡柔色盡現,不知她腹中可也是一個像朱高熾,朱允文一樣可愛的小男孩,或是一個粉嫩可愛的小女孩,但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它卻是這個世上自己最親的人,需要她全身心的去呵護。

    儀華眼中不容錯辨的神色,讓一旁陳側妃窺了去,她一斂聽聞朱允文叫儀華母妃的惱意,掩嘴一笑道:「四弟妹也是苦盡甘來,這次有了身子,若能一舉生個小王子,也可一洗前恥,不讓旁人窺了位子。」說話間目光頻頻瞟向朱高熾。

    聽出陳側妃暗中所指,儀華神情瞬間凝結成冰,冷冷地道:「本王妃無前恥需洗。熾兒他聰明伶俐,本王妃希望腹中胎兒也能隨熾兒一樣。」

    「四弟妹?」陳側妃錯愕一咦,目光在儀華母子身上轉了一圈,猛地憶起近來宮中的傳聞,朱棣長子並地腿殘疾,當初不過是誤傳而已,這下臉上不由訕訕地,半晌不好再言。

    儀華瞥了眼陳側妃,紅唇微微一勾,泛起嘲諷的冷意,朱高熾幼時有輕微的小兒麻痺症,導致肌肉有些萎縮,可並不就是殘疾,這一點還是她半年前無意中發現,又詢問良醫,才知通過針灸,多於行走就能使其恢復。

    如此,可見朱高熾以前在王府中竟是被忽視至如斯之地!

    又一次想起這一點,儀華眸中含憤地朝靈堂正中搜尋了一下,目光朱棣身著藏藍色長袍的背影一沉,隨即壓下心中的起伏,已然面色如常的看著太子朱標手持焚香一束,對著徐達的靈位躬身一禮,片刻,在一陣「辟里啪啦」鞭炮聲響下,祭拜禮儀畢。

    陳側妃捂著耳朵抬眼,道:「一年到頭只要是個事兒,就少不了炮竹,可也不想想這味道聞著怪難受!」

    儀華依然沒有接話,只是望著兩個一般高矮的堂兄弟,眼裡含笑的看著他極力掩住的喜色,心道:「爆竹能驅散冷清,想來他們也和她一樣喜歡熱熱鬧鬧。

    然而,伴著響得歡騰的鞭炮聲終,住磁卡徐達屍身的棺柩合上,一路由八人相抬,吹吹打打的送至鍾山之陰,入土葬下,而自此,大明第一開國功臣,當世名將徐達,也永遠的安息於此。
   


    第六十六章 從軍
   
    又過了一月,徐達喪宜俱畢,恩澤其後人的聖旨也隨之下達到嫡長子徐輝祖嗣爵魏國公,嫡次子徐膺緒出仕,官至正五品尚寶司卿,嫡子徐增壽,因年幼未封。

    如此旨意一下,京師眾人聞其風向,各人皆心中有數,知徐家滿門榮耀未隨徐達下葬而終,仍是京師之地炙手可熱的王公大宅之一,上門拜讀走動者自是往來不絕,但相對魏國公宅的熱絡,身為宅子主人之一的徐增壽卻悶悶不樂。他眼見長兄,次兄皆在軍中任職,唯獨他一人還上學堂不得出仕,心中難免羨慕;又新結交朱能等少年將軍,聽他講述燕山大營之事,心下嚮往頓生。於是,在聞朱棣,儀華將啟程返回北平,終按不住少年心性,遞了拜貼求見儀華。

    儀華接過帖子,低頭看著它沉默未語,阿秋放下手中正做的小衣,從臨窗下的黃梨木椅上起來,走到對面的美人榻前,湊身道:「小姐與四少爺也沒多少來往,這會兒他來求見小姐,看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啪」地一聲拜貼合上,儀華撐著手肘要坐起身,阿秋忙加了反手攙著,才聽儀華莞爾一笑道:「他來尋我,還遞了拜帖,可見他也是不好意思,罷了,見上一面也無妨。」說著,手搭在阿秋臂上去了外間花廳,命了應天燕王府內的小內侍請了人來。

    不一時,內侍領著徐增壽來了花廳,他一見儀華端坐在上位笑盈盈地看著自己,心裡莫名的有引起忐忑,本準備地一番說辭全給忘了,便直接開門見山地道:「我想跟著您們一起去北平。」

    儀華微愕,她原以為徐增壽至少會左顧言他一番,未料他如此直言不諱。徐增壽見儀華盯著她不語,心裡有些急了,霍地從椅子上跳起來,一副臉紅脖子粗的模樣對儀華叫道:「我要去燕山大營從軍!」

    「撲哧」阿秋忍不住輕笑一聲,周邊侍立著的小婢女們也仰不住笑意,紛紛跟著嬉笑出聲。

    見狀,徐增壽立時臉上漲紅如紫,愣愣地立在廳中。

    儀華端起幾上的茶盞,掩了嘴角翹起地弧度,道:「三弟,你先坐下說話吧。」徐增壽自知失態,訕笑一聲,摸著鼻子坐了回去,儀華方「咦」了一聲,問道:「三弟怎就突然想去從軍了?再說京師這邊也是有軍營,倒也不用去北平那麼遠。」

    聽儀華這樣一問,徐增壽臉上放光,嚮往道:「父親常年鎮守北平,回京時說過不少北平之事。而且燕山是要塞,距北元。若能去燕山從軍,我定要將他們打回漠北老巢,讓他們再不敢騷擾邊境百姓!」

    「說得好!好男兒應當戊邊守疆,保家衛國!只要你願意來,我北平軍自然歡迎!」朱棣從廳外一邊走進來,一邊接口大笑道。

    「燕王殿下!」宏願被人認同,又見這人是燕王朱棣,徐增壽大喜過望。

    看著仿若惺惺相惜的二人,儀華眼角一跳,即刻含笑迎了上去,不待屈膝行禮,朱棣已擺手免禮,道:「王妃喜脈才至三月,大可不必在意這些虛禮。」儀華點頭稱謝,心下卻另有腹誹不提。

    待朱棣上位坐下,婢女沏了茶盞,儀華見著徐增壽對朱棣極是敬仰,忍不住潑冷水道:「王爺能常識幼弟是他的福氣,只是不知三弟你這一決定,可向母親和大哥稟過,他們同意了嗎?」

    徐增壽臉上微微變色,隔了半會兒才勉強笑道:「這還沒告訴他們,但是徐家是將門,若去北平從軍,母親和大哥應該是同意的,再說有身為王妃的大姐在北平,是行……」吞吞吐吐的話未說完,頭已經低了下去。

    他聲音雖小,但「大姐」一詞,卻讓儀華清楚的聽見,使她不由想起了幼時,整個魏國公宅除了徐達,唯一一個承認她身份的就是徐增壽,因為,他曾叫過她二姐。

    憶及此,儀華心下一軟,倒有幾分不忍見他黯然,便撇過目光似是未察。這般姐弟倆一人低頭,一人錯目,都沒注意到朱棣深眸下一閃而逝的異光,就聽他贊同道:「徐家一門將士,你大哥又是深明大義之人,他也多次前往陝西,北平等地練過兵,應當能理解你的抱負。」

    聽了朱棣的寬慰,徐增壽重燃了希望,片刻卻又垂喪起來,位坐上首的朱棣,絲毫不差的將他臉上的變他看得分明,心中自是明白,顧面做沉吟道:「不如這樣,你先回去知會一聲,等明日一早,本王再去魏國公宅說說。」

    最大的問題迎刃而解,徐增壽喜不自禁,當即起身拱手一禮,道:「王爺大恩,增壽沒齒難忘 ,事不宜遲,這就回去。」說罷,又向儀華行了一下,這便火急火燎的告辭離開,直駕馬疾馳奔回魏國公宅。

    「沒想到中山王幼子是一個如此赤坦之人,以後遠在北平王妃也能有至親相伴。」朱棣厲眸深看了一眼徐增壽離去的方向,復又轉頭看向一幾之隔的儀華,伸手覆上了她擱在幾上的柔荑,道。

    阿秋眼尖地瞧見交握的手,抬頭和朱棣身後侍立的陳德海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點點頭,領著一廳的侍人默聲退下。

    未察阿秋等人的離開,卻先感手背上傳來的燙熱溫度,這讓儀華幾乎反射性地一顫。接著,她忙悄然覷眼去窺朱棣,見他似乎沒有察覺,定了定心神,壓住抽手而出的衝動,隨口尋了話道:「父親因軍務常年住在北平,在定府大街那也是有處宅院,如今雖是空曠了兩年,但稍作些收拾,等三弟去了也是可以入住的。」

    朱棣眼底晃過一絲不悅,將手中的軟玉素手用勁一握,語氣卻閒閒地道:「王妃與本王倒想到了一塊,不知這叫不叫夫唱婦隨?」說著,迫人的視線牢牢地鎖住儀華的身上。

    想到一塊?夫唱婦隨?這未免太看得起她了,她自問可沒朱棣那副彎彎腸子。

    儀華忍下手上的微痛,心下嘲諷的駁了一句,臉上卻仿若不甚嬌羞的低下頭,沒再出聲。

    這時廳外忽然有事來稟,朱棣鬆開了儀華的手,讓人進來回。來人是此府的內務總管許公公,他甫進廳內,忙不迭行了禮,道:「徐三公子送了三株牡丹,小的等了許久也沒聞得吩咐,這才想問王妃牡丹可是擺了進屋?」

    儀華納罕一問:「他還帶禮來了?」許公公挑了挑眉,恭敬不變道:「回王妃,徐三公子一共送來了三盆牡丹,二盒子可食的櫻桃。說這都是三月當季地,專送來予王妃您的。」

    儀華聽著好笑,欲待開口,朱棣已先扯了嘴角,淡笑道:「這個徐三公子倒是個急躁的性子,來走禮卻不說有禮。不過也難為他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有之份細膩心思。」停了一停,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不徐不疾道:「王妃,三牡丹正值花期,靈谷寺的牡丹與北平棗花寺的牡丹齊名,後日,本王就陪王妃去靈谷寺上香賞花一趟,而後再回北平。」

    靈谷寺上香賞花!?此寺位於應天中山陵附近,亦在馮媽媽墓附近,難道朱棣的意思……?儀華心下一陣跳得厲害,她穩了穩呼吸,擱下衝出口詢問的念頭,只低應了一聲,便繞開話題,對垂手立在廳下的許公公交代,道:「那三盆牡丹,你讓人放在內堂的窗簷下,對著開窗能見著就行,還有那櫻桃……」遲疑了一下,忽而說道:「再過兩個時辰,天該黑了,你派人去太子府接了熾兒回來,再把那櫻桃挪一盒給允文送去。」

    許公公一一應了話,躬身退下。

    朱棣放下茶盞,皺眉道:「這些日子你和太子府走地到近。」儀華見他似有不喜,想起朱棣以後是要奪位,心思轉了轉,似漫不經心道:「是有些近,王爺也知熾兒長這麼大,身邊也沒個同齡的小夥伴,小半月前在喪禮遇見了朱允文,這倆堂兄弟許是得緣,便互相走動了幾次,若是王爺覺得不好,回北平迷後的四日裡,臣妾讓他好生待著既是。」

    朱棣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視線掃向儀華仍盈盈一握的腰身,道:「常、呂二位長嫂相繼離世,如今太子府後宮沒一個可以做主的人,那幾次妃是不用相處的人,至於熾兒他們一輩的孩童,多多往來倒是好的。」

    還以為朱棣會反對,沒想到他倒是贊成?儀華狐疑地瞟了一眼朱棣,口中應了是。

    朱棣卻似若未儀華眼中的狐疑,薄唇輕翹道:「你三弟此時該已回了魏國公宅了。」

    魏國公宅,主院正廳。

    謝氏『啪』地一聲拍上高幾,指著面前立著地徐增壽,氣急敗壞道:「什麼?你想去北平從軍!還去求了那個女人?」越說越來氣,手直直的戳止徐增壽的額頭,罵道:「你個逆子!前段時間那個女人是如何折騰我的,你沒看見?現在你還木魚腦袋的去求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03:53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1-7-1 03:58 PM 編輯

第六十七章 上香
   
    徐增壽駕馬回府那陣,早就料到謝氏會大發雷霆,這會兒也不躲不閃,就老老實實站著挨謝氏訓斥。

    謝氏叨了許久,可徐增壽硬是油鹽不進,她心中怒氣不下,直在廳中團團走轉。一陣過去,徐增壽仍是半聲不吭,一廳子的下人也沒來勸,只覺下不了台,不由將怨怪在了身邊新近的婆子身上,暗道還是薛媽媽得用,只可惜已是半隻腳踏進了閻王殿。   母子兩正僵持之際,聞訊趕來的常氏一見廳內這般光景,她忙提著六福開的褶裙跨了門檻進屋,疾步上前攙住謝氏,勸撫道:「母親您逐日頭疼,太醫說了氣不著!您快別和小叔置氣。」一頭說,一頭攙著謝氏回了上位坐下,又轉頭說徐增壽道:「三弟,母親最疼的孩子就是你!再有什麼事,你也不能和母親賭氣,可是忘了太醫說過的話?」

   徐增壽被常氏三言兩句一說,想起謝氏往日對他的疼愛,又憶起太醫的話,不由羞愧。難當,就走上前兩步,雙膝下跪,道:「毋親莫氣。」 氣氛微暖,常氏見機奉上茶盞,又寬慰數句。   謝氏接過茶盞,瞥了一臉關切的常氏一眼,眼中含著滿意。

    常氏低下頭,掩下唇邊的苦笑:嫁入魏國公宅都有十年了,難道還像初嫁時的新婦,不懂眼色一味的端架子,最後自吃苦頭不成?謝氏抿了茶,氣息漸平伏,抬首誇了常氏一句,對著一廳下冷笑道:「養你們真是白養了,給本夫人滾出去!」七八名下人心中暗暗叫苦,自從老爺納了林姨娘,夫人的脾氣越來越古怪,叫他們走也是好。這樣一想,幾人腳下生風似地一股煙兒的退了出去,在廳外簷下伺候。

   這時,徐輝祖恰似從宅外回來請安,見下人們斂容凜氣立在外面,心中料定有事發生,又存著家醜不可外揚的心思,讓了他們立在階下守著不讓人進,方闊步進了廳中,果真見裡面情況不對,便問道:「毋親何事如此動氣?竟罰了三弟的跪。」

    一經徐輝祖提醒,謝氏火氣又起,「篤」地一聲擱了茶盞,怒道:「你看看你這個弟弟?你問他做了什麼!他居然備了禮,跑去求那個女人!這不是想活生生氣死我!」徐輝祖曉是「這個女人」指的是誰,聽了不由蹙眉,不贊同道:「景親,這話可不能再說了。三弟去看有喜的長姐,是在自然不過了,您勿要再如此了。」

    「嗡」地一聲巨響,謝氏腦海中瞬間炸開,激得她一下從椅子上蹭了起耒,指著徐輝祖大受打擊道:「你!你居然向著那個女人,幫著她說話!不就因她有了喜脈,還是燕王妃嗎?這又有何大不了,啊!」

    徐輝祖未理睬常氏使來的眼色,頭疼得揉了揉太陽穴,道:「母親,這不是我幫著誰說話。而是現實擺在我們面前,她是您的長女,我的嫡親妹妹,我徐家出去的燕王妃!您不要再一一」

    「啊----」謝氏尖叫一聲,打斷他的話迸:「她不配!她不過是個賤人生下的小賤人,和林氏母女一樣的下賤人!憑什麼讓老爺記著她,還有她們!」說著,謝氏雙眼陷入夜狂,似有兩處怨恨的火苗在熊熊燃燒,讓她不禁恨聲道:「那個小賤人,仗著有了喜脈,一個月裡日日變著法子折騰我!前兩天總算走了,結果呢?竟然攢輟著我兒子去北平從軍,她準是沒安好心!」

    「不是她唆使兒子去的,是我自己跑去求的,與她無關!」一等謝氏說完,徐增壽立馬仰頭反駁迢。   這話一出氣得謝氏一口氣堵在胸口半晌上不去,徐輝祖卻聽得一震,隨即喝道:「什麼?你想去北平,加入平軍?不行,你斷了個念頭吧!」徐增壽對長兄的反駁絲毫不詫異,臉上隱有少年的得意,道:「大哥,我已向從軍一事給燕王殿下說了,他已經同意。讓我先回來給你們說一聲,他明日自會登門同你們說!」

   見他竟敢先斬後奏,徐輝祖臉上一片鐵青;徐堆壽有些害怕。卻不願就此放棄這個大好的機會,於是硬著頭皮迸:「大哥,燕王殿下都同意了,他還要親自造訪。這事已這樣了,咱們魏國公宅可是駁不得,怎麼說他也是以親王之尊為父親守喪了,這些薄面是得給一……」

   一語未了,徐輝祖一拳打了過去,徐增壽滾在了地上,不可置信的道:「大哥您……」徐輝祖握緊雙拳,狠瞪迢:「真是翅膀長硬了!是,我們是拒絕不了,明日不用他登門,我們就要主動登門道謝!」

    見徐輝祖同意,徐增壽已喜得不見他臉上的怒意,一臉狂喜。

    徐輝祖瞧不慣他那樣,但是以至此,說不定徐增壽去了北平不僅可鍛煉出來,還可以穩固徐家在北方的影響力,此般一想,倒也算是默認,只哼上一聲道「世人皆道燕王禮賢下士,正氣凜凜,是一條漢子。但有的事不是那麼簡單,到時你別被他哄了去就成!」徐增壽正高興得近乎忘乎所以,也不敢說得什麼,只是直點頭。

    謝氏一見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完了事,完全無視於她,簡直氣得沒法,道是儀華收買了人心來報復自己。當下,怒火燒倒了極點,悶住的一口氣再提不上來,竟生生地被氣昏了過去。

    這一昏倒嚇得兄弟倆、常氏三人大驚,忙派人去請了太醫來看。又是灌藥又是施針,一直到了子夜謝氏慢慢琴過來,三人才安生的各自睡下。   次日一早,徐輝祖便帶徐增壽登門造訪,朱棣忙讓人請了二人進來,含笑道:「本王正準備去魏國公宅,你們倒是先本王一步。」徐輝祖拱手道:「幼弟能前往北平跟隨王爺,是他的造化,也是王爺的恩典,豈敢再勞煩王爺您?」

    一番話聽似恭敬,語氣卻過於硬氣,朱棣不甚在意的一笑置之,道:「我等是為至親,提這些未免見外。」說著話,似忽然記起一事,面作關心道:「聽說昨日老夫人請了太醫施診,可是安泰?」

    徐輝祖想起下了病起,仍臥病在榻的謝氏,笑容僵了僵,答道:「謝王爺關心,家母無礙。」見對方不願多談,朱棣眸中亮光一閃。便另轉了話題來說,卻何奈對方無心交談已言告辭,他亦無心再留人,只冠冕堂皇道:「後日就要啟程,增壽想是還未整裝過行禮,本王也不多留了。」

   徐輝祖曾在北平練兵,總覺朱棣人在北平與人在京師有差,對他心裡有些計較,這一聽他允了話,當即拱拱手攜弟離開。

    看著並肩離開的徐家兩兄弟,朱棣閒適的端起茶盞飲下一口,頭也不抬地道:「明日去靈谷寺,該早去做了安排。」一旁侍立的陳德海低下頭應道「小的知道請王爺放心」   靈谷寺位於鍾山東南麓,是大明佛教三大寺院之一。曾由朱元璋親筆題下「靈谷禪林」匾額,並書「天香飄廣殿,氣宿空廓」對聯賜寺,可見其寺規模宏大,隱有三大佛寺之首的趨勢。

    儀華隨著朱棣下了馬車,就看見一座三拱門飾綠瓦紅牆的門廳,廳階下面松翠林茂兩列,賣著吃食、香燭、耍貨等物什的小商小販三三兩兩地在樹下擺著攤子。觀之,一片熱鬧繁華之景,甚似佛誕、觀音壽辰等時日景象。

    陳德海見儀華母子目光俱投在一旁小攤位上,便笑道:「有句話叫『谷雨三朝看牡丹』。這靈谷寺除了牡丹丹,還有櫻桃花、綠梅等都有。這樣即使不是佛緣之節,前來上香賞花的遊客、叫賣的小販也是不少。」語畢,倏又拍著頭「哎呀」一聲道:「小的怎就忘了王妃就是金陵人,倒在您面前賣起學問來了!」她雖在此地居住多年,卻從未踏出過魏國公宅的二門一步,又如何來這裡、知道這些。   儀華無聲一笑,只將手遞給了阿秋攙著,又囑咐小內侍看好朱高熾,便拎階而上,往寺裡走去。

    朱棣目光犀利,捕捉到儀華臉上忽閃的落寞,他心中生起一抹探知欲,旋即又壓了下去。然後自好笑的搖了搖頭,即偕著儀華景子在丘福、朱明等十多名侍衛擴衛下,很快地進了大雄寶殿上了一柬香後,便避去其它諸殿,直接到了事先備好的心房歇息。   一時歇了一盞茶的功夫,儀華心裡恢著馮媽媽的墓就在後腳下,只略喝了幾口茶水,食了半塊糕點,就食不下嚥任何東西了。

    朱棣看了一眼魂不守舍的儀華,罷了罷手,陳德海心領神會的遣了人下去,又自個兒親自領著朱高熾在禪院裡玩耍。   見朱棣摒退了左右,還支開了朱高熾,儀華心中頗不平靜,幾欲啟唇相問,可去年五月那夜的傷痛依舊在叫囂著疼,「馮媽媽」三字終難脫出口內。

   還再猶豫不決。難道那次就記得如此之深?還是女人心性果真就是這般?   朱棣暗下斷言一句,也不願再費心思去猜,便直言道:「今日本王帶王妃來靈谷寺上香是有如意,王妃應當清楚。你那位故人的墓地,陳德海巳打點妥當,可以去。」

    聞言,儀華雙手剎時緊握成拳,心裡默念道,馮媽媽,她來看您了!
   


    第六十八章 祭拜
   
    僻靜通幽的密林道上,繁密的青枝在空中架起了一道天然屏障,重重疊疊的枝椏隙縫,漏下了無數個支離破碎的斑駁日影。

    一輛由四騎相護的馬車在林道上風馳駛過,一頃之間,滿目的陰陰翠潤,稀疏光影變成了灼灼耀眼的金輝,整個視野為之一開。

    只見翠綠的山腳一,一潭溪流匯聚而成,將綠草遍地的河岸隔溪相阻。而溪流的對岸,三座土堆圍成的矮墳靜靜地坐落在這人煙罕至之地。

    「墳地已到,請王爺,王妃下馬車。」恭敬地聲音從馬車外傳來。

    朱棣沒予理會,幽深的眸光詢問地看向儀華。儀華深吸口氣,平靜地將手上的氈帽帶了上。隨著朱棣下了馬車,陳德海已手提著一人放著冥幣,香燭等物的朱漆簍立一旁,見他們走下來,忙轉身指著對岸,提醒道:「墳在對岸,因溪水淺也沒架橋,就置了些石頭橫搭了一條過道,還請王爺王妃仔細腳下。」

    儀華行至岸邊,凝目俯視一看。清澈見底的溪流間,一溜兒剛露出水面的石塊彎彎扭扭的延至對岸,石塊在水光,日影地映射下,閃著熠熠地光澤,讓人看了一陣目眩神移。

    見此,儀華腳下一滯,雙手下意識地撫了撫平坦的小腹,不由起了幾分猶豫。出於本能的護犢行為,收入了他的眼裡。朱棣滿意地勾了一抹淺笑,腳下利落地一跨步,拾上了第二顆石塊,隨之轉身面向儀華伸出一手,道:「把手給本王。」

    儀華微微抬眸,就見朱棣寬厚的大掌伸向自己。她覺得可以放下心來,便仰面回了一個笑臉道:「多謝王爺體恤。」說著將白玉一般的細膩柔荑伸了過去。

    舒心和笑容直擊心頭,朱棣眸底黯了黯,隱藏侵略的目光在那張粉嫩嬌顏上深深地看了一眼,突然發現她原本的青澀稚嫩減了一分,女人的柔情嫵媚卻平添了些許,驀然地,他想起了那唯一一次的燕好,身體不禁起了燥熱。

    卻晃眼一瞥,見儀華一隻手仍圈在纖細的女兒腰上,當刻,一道冰澈的冷水從頭直灌到腳,方起的燥熱轉瞬間卻了大半。

    朱棣濃眉攏了攏,只不明意味的哼了一聲,算是回應,便一把握住儀華的手,牽著她踩著只足踏腳之地的石塊向河對岸走去。

    此時,儀華滿心滿眼都是近在咫尺的三座矮墳,恨不得插了翅膀一下飛到河對岸,自然未再分得心思注意其他,這便也未察覺到一隻粗糙而溫暖的大手在細細的摩挲著她。

    一刻鐘的小心翼翼,終於到了河對岸,儀華忙取了氈帽,心揣著幾分急切走向了三座並排的墳前,見墳上並無雜草,碑文前還專用鵝軟石砌了一個平台做祭拜之用,這一看,明顯就知道是有人提前來料理過的,且不用猜也知是何人所做。

    「臣妾替馮媽媽謝過王爺。」儀華從馮媽媽的墳前移開視線,向著朱棣蹲安福身一禮。

    朱棣看著盈盈下拜的儀華沒有表態,就背手佇立在三墳一旁。陳德海斂著精明的眸子一轉,走到墳前一壁擺著供果,香燭,一面狀似無心的隨口絮叨道:「王妃您這話可說錯了,王爺可不是為馮媽媽做得這些,是為了王妃您才做的,而且還吩咐了小的顧了人,往後每隔上一段日子,就過來照料一下墳,祭拜祭拜。」

    朱棣聽著既沒否定也沒承認,只雙目灼灼地看著儀華。又是這樣!自她傳出喜脈以來,或是燕王妃的身份在朱元璋那得到認可以後,朱棣總是時不時對她做出親暱的動作,或一如此刻這般定定地看著她,真仿若一對新婚燕爾的夫妻。

    可是凡事總有個度有把尺,一旦過了這個尺度,有引起東西就會亂了散了,反而不如維持著適當的距離來得好。

    儀華稍稍偏頭,抬頭捋了捋幾縷讓風吹亂的髮絲,避開了朱棣讓人難以忽視的目光,轉眸又凝上了刻著馮媽媽碑文的墳山,慢慢地走上前去,不顧地上的草屑雙膝跪下,雙手合十又目閉上,對著馮媽媽訴說這一年的境況。

    「……差不多就是這樣了,我最需擔心的身份問題已無憂了。現在除沒有您陪在身邊,我已感到很滿足了。每當我想起腹中有個小生命在一天天的成長,我就有種說不出的滿足與歡喜……馮媽媽,下次再來看您不知是何時,但到時我一定帶著寶寶給您看。」

    心念停下,恰有一陣春風徐徐而來,輕輕地拂過面上,彷彿馮媽媽 的手溫柔撫過,倍感舒爽。

    儀華緩緩地睜眸,微微揚起嘴角,恬靜一笑道:「德公公,勞煩你用火折子引個火。」陳德海一怔,只是一個死去的下人,竟然王妃下跪祭拜,他心裡有些衝擊,片刻忙又收回思緒,依言取了火折燃了冥紙,躬身退至一旁。

    很快地,平台上的火勢越燒越旺,墨黑的紙灰越飛越高。

    儀華擲下手中最後一沓冥幣,徐徐地站起身,對著飛向遠方的紙灰,輕聲一喚,道:「馮媽媽您來拿錢了!您走好!」話音落下,儀華回過身,在朱棣不掩詫異不解的目光下,她彎眼一笑,道:「剛個兒紙幣飛得很高,是馮媽媽知道臣妾來了,才帶了一股風過。」

    聽儀華這樣一解釋,朱棣看她的眼神更加奇怪,幾乎帶著驚詫。

    這番模樣到了逗歡了心情不錯的儀華,她吟吟又笑了一聲,半真半假地道:「有句話叫有錢能使鬼推磨,臣妾這叫著來拿錢了,鬼差們知道馮媽媽是有家底地,便也不會再為難了。」

    「嗯。本王知道了。」聽罷,朱棣突然鄭重其事的應了一句,又沉吟了片刻,對陳德海吩咐道:「明日就要回去了,等到回到了北平你點些侍衛去燕山下燒紙,也讓他們來拿些錢,唔,以後每年都尋三、四月間燒些冥紙好了。」

    陳德海絲毫不詫異的應下話,儀華卻不由一怔,好似不認識一般驚奇地瞪大眼睛看著朱棣,半晌之後,忽然發現自己也許從未看透過他。懷著這樣的心思,以至回城的路上,儀華只覺此趟京師之行帶給她的衝擊太多,許是明日啟程回北平就好了吧……

    然面這時候,他們誰也沒料到,又一場 變故猝然而生,回北平的行程也隨之延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04:02 PM

   第六十九章
   
    金陵皇宮

    朱元璋陰沉著一張臉,坐在龍椅上一言不發。

    階下三名著朱紅色文官官服的大臣,俱是噤若寒蟬的垂手侍立,生怕一個不慎捋上逆鱗,觸了聖怒。

    一時間,空曠的大殿沉寂如水,卻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啪---」

    正沉默間,朱元璋折案而起,怒道:「吞盜官糧,還敢巧立名目,胡亂收稅,朕到不知何時有了車腳稅,水腳稅?對,還有個沿江神佛稅!荒唐!」

    今上出生貧農,又曾做過乞丐,和尚,一生最恨便是貪污,對貪污腐敗者絕不心慈手軟,每有一點苗頭發現,必是眾人受牽。

    三人想到一處,心中不寒而慄,雙膝一顫 直接跪伏在地,呼道:「皇上息怒。」

    「廢物!」見身邊重臣只會大呼息怒,朱元璋怒氣不打一處,直摔了手上奏折,罵道:「朕真是養了一群酒囊飯袋的廢物!好好給朕看看,北平二司等人竟觸角伸到了京師,和戶部侍郎,禮部侍郎他們結黨營私,貪污錢糧!」

    什麼?北平官員勾結朝廷重臣?!

    跪地三人臉色一變,目光紛紛睇向三尺之外的奏折,怔了一怔,隨後,跪在首位的一人,以膝跪行上前,捧起奏折翻看,只銅陵上面書寫,北平承宣佈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官吏李彧,趙全德等人勾結戶部侍郎共同舞弊,吞盜官糧。

    看到這,這人心中掠過狐疑。這御史彈頦指出是北平官員勾結戶部,但是北平承宣佈政使司歸屬戶部,按理說應當是戶部官員指使北平官員才是,可這份奏折的側重點顯然透著蹊蹺……

    心思轉折間,朱元璋已雷厲風行的下命道:「來人,去北平押涉案官員來京,現時立刻逮捕在京涉案官員,交由審刑司拷訊!」頓了頓,眼裡劃過一絲陰聿,怒氣低沉了下來,又問道:「燕王明日返北平?」

    一旁侍立的太監顫抖,答道:「是,明早的行程。」

    朱元璋冷哼一聲,道:「不成器的東西,才掌北平幾年,就給朕出這麼大亂子,還讓他回去做什麼?宣燕王即刻進宮見朕!」

    太監偷偷窺了一眼朱元璋鐵青的臉色,不由為相交並不深的朱棣暗捏一把冷汗,隨即恭恭敬敬的應了喏,躬身退下傳召。

    而此時,朱棣與儀華乘坐的馬車還在回城的路上飛馳,想在天黑之前趕回應天燕王府。

    「得得」地馬蹄聲似有節拍般響著,在山林間整整玩了一日的朱高熾,聽著回程的馬蹄聲漸漸地耷拉下來了沉重的眼皮,靠在了儀華身上睡著了。

    儀華忍著身上的不適,將朱高熾攬在懷裡,讓他睡得舒服些,可時間一長,儀華不免有些吃不消,卻又苦於馬車裡只有朱棣在,總不好叫他幫把手抱關,只好咬咬牙又忍了下去,從朱高熾睡下不久,朱棣已發現了儀華的不適,他想不出半刻她必會尋了借口放下朱高熾,卻未料到小半個時辰都過了,她硬是一聲不吭。面 樣一副倔強不服輸的性子生在女子身上,卻是令他極為不喜。朱棣微微蹙了蹙眉,睜開雙眸往身邊的人看去,見她雙眼緊緊地閉著,又密又翹的睫毛不停的顫動著,在一張蒼白肖尖的小臉上投下一道暗淡的剪影。

    「王妃」朱棣籠著眉心,突然出聲道:「你身上橫無兩肉,朱高熾倒有些重量,你把他放在地上就是。」

    放在地上……

    儀華一怔,睜眼看了一眼不似開玩笑的朱棣,又看了看對面車壁下的地上,是鋪著一層不薄的毯子,可就將朱高熾放在那上面睡著,也太過隨意了吧。

    看著,儀華的神色之間就閃過一絲不滿,旋即又斂了下去,再看向朱棣時已換上了笑容,道:「無事,臣妾還能抱上一會兒,若是放下他睡著,這馬車一顛一簸的,他也睡不安生。」輕柔的幾句話什,細辨下有著輕微的氣喘與吃力。

    聽她這樣說完,朱棣不僅濃眉緊鎖,薄削的嘴唇也抿成了一條線,神色間隱約露出幾縷好意被拂得慍色,口中卻淡淡的「恩」了一聲,算是勉強接受了儀華的話。

    儀華覷他那樣,心裡暗暗一歎,這人外面一副明理的樣子,骨子裡的霸道驕傲卻受不得一星半點回折。

    不過,當下他沒霸道得讓自己必須領了話,比起在以往待她的態度卻是好了許多。

    想到這些,儀華發白的嘴唇揚了揚,待欲闔眼養些精氣神兒,卻聽朱棣淡淡地陳述道:「王妃你剛有三個月身子,太醫說過你胎位微有不穩,不可勞累還需養。」經朱棣這話一提醒,儀華臉上隱忍的根個別破裂。朱棣看著眉宇間舒展了開,語氣微悅,道:「王妃你能疼愛朱高熾,本王自是樂見,可一味的嬌慣,只會讓他成為紈褲子弟,懦弱的性子,他一個男兒睡在地上怎麼了?本王在鳳陽的時候……」

    「王爺,臣妾的身子確實吃不消了,不如由您抱熾兒。」儀華揚聲搶白,阻止了朱棣的話,道「再說熾兒也不是嬌養的孩子。在北增時,不論嚴寒酷暑,他總是天不亮就起身複習功課,您說有哪有嬌養的孩子是這般?」

    朱棣微微錯愕,他未想過儀華會打斷他的話,更未料到從來只有聽從吩咐的人,有一天會站在對面反駁,這已經不是讓朱高熾睡不睡地上的事,而是兩人之間的一種相處位置問題。

    一念閃過,朱棣眼神凜冽了起來----女人一旦有了保障,便會得寸進尺!看來這月來,他是對她太好了。

    見朱棣臉色漸漸地沉了,儀華暗叫不好,心裡有些懷疑是否心急了,卻又想起明日就要回北平了,瞬間心緒沉澱了下來,一雙靈動的眸子疾閃一抹堅毅,爾後如述家常的口吻道:「熾兒自從腳上有了好轉以後,就念著像王爺一樣騎馬散射,良醫他說了,熾兒再好生養上半年,也是能上馬的,到時王爺再找了好師傅教他,這男孩兒的大氣也會有地,倒不急於這一時半會。」

    末了,見朱棣眼裡似有愧色,儀華也不大確定,橫了橫心乾脆便道:「熾兒確有些重,臣妾真有點吃不消了,王爺!」

    最後一聲「王爺」,聲音陡然提高,卻無撒嬌帶嗔之意。

    朱棣讓這聲喚得凝目正視她二人,眼見儀華越發蒼白的臉上已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閉著眼好睡的朱高熾一臉稚子天真。

    他直直地看了關晌,僵硬地伸出雙手,緊繃著臉孔,哼道:「抱過來吧。」

    終於鬆了口,儀華心下為之大松,不由嫣然一笑,毫不吝嗇的讚道:「王爺是慈父。」聞言,朱棣臉上僵硬更甚,卻什麼也沒說,只手腳笨拙的抱過朱高熾。儀華頓時輕鬆了一大截,又瞥見朱棣抱著朱高熾正襟危坐著,憶起以往受他的白眼,不覺有稍稍出了一口氣的暢快,卻怕朱棣發現她的心思,忙撩簾看向窗外,掩去臉上的笑意。

    正當這時,透過車窗,儀華卻見一匹快馬從不遠處的城門駛出,似有目的得像他們駛來,待走進來,儀華一眼就認出來人此次隨行的侍衛之一,她心裡咯登了一下,有種不好預感的升起,又不及細思,來人已到了跟前。

    「王爺,出事了!」果然一開口就不對,儀華一邊戴上氈帽,一邊在心裡暗忖。

    朱棣微變了變臉色,望向車窗外的人,問道:「什麼事?」

    來人瞟了一眼儀華,斟酌著答道:「御史彈劾北平官員以李彧、趙全德為首,勾結戶部、禮部的人吞盜官糧。皇上龍顏大怒,現在已下旨王爺立即進官面聖。」吞盜官糧?不就是貪污!

    儀華一想到「貪污」這個字眼,全身止不住發起顫抖。

    朱元璋曾立誓,要殺盡天下貪官,並且還見一刀處斬不夠,親看顧定下「剝皮實草」刑法,讓貪官被一刀刀剝下皮,直至最後一塊皮剝下方能嚥氣的殘酷懲罰。

    在這種觸目驚心的刑罰下,她以為不會有官員敢貪污,卻不想還是有人鋌而起險,倒應了一句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古話。

    「勾結?我北平地方官員,有何本事可以勾起戶部,禮部大員?」正膽寒的想著,卻聽朱棣壓抑著勃然的怒火,咬牙切齒的嘲諷道。

    不等來人回應,聞聲策馬過來丘福思忖道:「王爺,以屬下看,此事會不會是眼紅北平富庶,故意栽贓。」

    北平之地,猶是南北直隸近些年,隱有與江浙等地比肩的趨勢。如此看來的話,也當有可能。

    儀華暗暗的點了點頭,卻見朱棣一臉凝重道:「既然敢上奏折彈劾,必是手上有了證據。只怕此事不是栽贓!」

    話落,朱棣將似有醒來的朱高熾放在一旁,繼而大喝一聲「停車」便直跳下馬車,與一名侍衛換了馬匹翻身騎上,俯瞰車窗後的儀華,沉緩了語氣,道:「王妃,你由朱能護送回王府,本王先進宮一趟。」

    夫貴妻榮!

    儀華看著朱棣面上少有的沉重,亦鄭重道:「王爺,萬事小心。」

    朱棣深眸驟亮,兩簇興奮的火苗在眸中跳動,森然道:「身正不怕影斜,本王無所懼。」說罷駕馬絕塵而去。


   
    第七十章 入眼
   
    朱棣走後,儀華心下隱隱不安,望著那道駕馬離駢的背影久久不能收回視線。

    「母妃,父王呢?回到王府了沒?」朱高熾昏昏沉沉的醒來,見睡靠在馬車踏板上,就打著呵欠問道。

    儀華從窗外移開注意,回頭柔然一笑,輕語了一句「醒了?」又道:「你父王有事先駕馬離開,由我娘倆一起回去,對了,這日頭可都要落山了,熾兒餓了沒?」

    朱高熾還沒有清醒全,只意識模糊的點了點頭,道:「嗯,餓了。」

    看著朱高熾一副小瞌睡蟲樣,儀灌微重的心思放了放,又想他晌午只在靈谷寺用了古餅,薺菜,蘆筍等幾樣時令吃食,現在是十有八九腹內空空,便又撩起窗幃,看向正指揮著重新啟程的朱能,客氣道:「朱能小將軍!」

    忽聽一個清吟的聲音喚他,朱能愣了一愣,本能地回頭望去,就見雕欄的車窗後白紗飛揚,隱約可見紗幃後女子柔美的輪廓,但再想看得清晰些卻已是一片模糊。

    恍惚間,他眼前似又浮現出一月前,那驚鴻一瞥的嬌嫩社會關係,吐氣如蘭的馨香氣息,不覺心猿意馬,鎖不住神魂。

    見朱能聽到了,儀華在氈帽遮擋下笑了一聲,續道:「趁著還沒啟程的空當,有勞朱能將軍待本王妃,去後面的馬車喚一個叫阿秋姑姑的過來伺候,再讓她揀些茶點給熾兒用。」

    本王妃三字一出,似有醍醐灌頂之效,朱能當下清醒。

    「遵命。」他臉上霎時一白,頃刻又是一紅,終是低頭領話而去。

    片刻之後,阿秋提著朱漆刻纏枝花食盒上了馬車,儀華啟唇,道:「朱能將軍,返城吧。」

    「不敢將軍一稱,王妃呼屬下姓名即可。」朱能恭敬的抱拳作了回應,隨即揚蹄勒馬,掉頭大喝,道「走!」。

    一聲令下,眾馬齊奔。

    儀華放下窗帷,轉回身取下氈帽,臉上的蒼白憔悴盡顯。

    阿秋揭開食盒取了一碟兒梅子蒸糕,一碟蓮蓉水晶糕給朱高熾,又倒了一杯水遞到了儀華嘴邊,面露擔憂道:「可是難受的緊?回了王府就叫了太醫來看看。」說著話,已伺候儀華抿了一口。

    酸甜的汁水入喉,清涼之感遍及全身,儀華感到胸口的氣悶頓減,不禁舒服的吁了口氣,露了笑意道:「你是越發的細心,何時準備了這水,喝著倒是順氣。」

    阿秋瞅著儀華臉上神色好了些,也樂見她提了興趣,忙就著話說:「到寺裡那會,小姐看著就不大舒服,德公公就給奴婢說禪房後院子裡有顆棗樹,讓摘些給小姐熬水喝,說山楂水有治胸膈痞滿之效,對初得喜脈的婦人喝了最是能緩解孕期不適,奴婢便趁著您和王爺去看馮媽媽時熬的。」

    這個陳德海竟還能曉藥理。

    儀華微有詫歎,又低頭看了看紫砂杯內淺黃的汁水,若有所思,道:「他身邊的人儘是能人,也許真不用操心。」

    阿秋聽得迷糊,思忖了半晌,驀色明瞭儀華指的是朱棣,忙想出聲詢問何事,卻見她抿唇皺眉的閉上眼睛,曉是泛了難受,也不再多問,只伺候著朱高熾用著茶點。
    一時間,馬車 內靜默無聲,馬車外車聲轆轆。

    到了酉正三刻,天漸黑下之時,一行人回到了應天燕王府,儀華直撂下一句「多謝朱能將軍護送」的話,讓許公公給今日隨行的侍衛晚上加了菜,就靠著婢女的攙扶,一徑回了二門後內院。

    卻忽略掉一束目光 緊緊相隨,一直至轉角處也未有收回。

    「朱能將軍!喲,都成將軍了!敢問將軍在看什麼呢?」一個年輕男子調侃的聲音在冷清的外院響起。

    被人當場抓個正著,朱能一陣尷尬,不自在的回頭,一個身形高大,濃眉大眼的年輕男子進入眼裡。

    當下,他大鬆了口氣,又忙繞開話題,刻意大聲道:「柳升,你小子也來糗我。等著,以後我定要當個將軍給你看看。」

    柳升出身於朱能相仿,其父皆是燕王護衛武官,只是其父官職略小,為統兵一百二十人的百戶一職,不能與朱能父親千戶一職做比。但兩人同出身行伍之家,打小就認識,並年歲相同,私底下交情極好。

    這會兒一聽朱能的口氣,柳生跨前一步,搭上朱能的肩膀,繼續糗道:「知道你視中山王為目標,可要當他一樣的大將軍,你呀,還嫩著呢!」

    朱能不服氣,張口就欲反駁。

    柳生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放下把著他的手,瞥了眼二門的方向,大笑道:「剛才我靠近了,你也沒個反應,直望著那邊,不會是望著王妃思中山王,才在這出神,還是看上了哪位府裡的哪位美人,移不開眼珠了。」

    朱能聞之差點一個踉蹌滑倒,不由惡狠狠的瞪上好友。

    柳生見他這樣,越說越來勁:「對了,今兒你可是和王妃身邊的一個女官說過話,會不……」不等柳生說完,朱能一肘拐住他的頸項,報導拖著他一邊走一邊岔開話,道:「胡說,快走,完了好菜都沒了,晚上還得注意王爺的事!」

    稍是不察就被制住,柳生誇張的「哎喲」大叫,與膛能打打鬧鬧地向住處回去。

    而彼是儀華已用了碗雞湯,實在累伐的梳洗睡下。

    這一覺她睡得極沉,也不知道地了多久,迷迷糊糊就被傳來的說話聲擾醒,意識一回到腦海,她一個激靈坐起來,見四週一片漆黑,只有靠牆的一盞鎦金燭台亮著昏黃的燈火。

    見此,儀華愣了半下,就憶起下午的事,連忙穿上鞋往內堂一面疾行,一面揚聲問道:「阿秋!阿秋!王爺回來了沒?」

    人還沒走到堂門口,阿秋已撩簾進來,攙上儀華回了寢房,道:「小姐雖沒幾日就四月了,可夜裡涼!您現在的身子不比以往,受不得。」說話這會又從衣架上拿了腰裙,比甲。

    儀華張開雙臂,配合著阿秋與她穿衣,嘴裡追問道:「什麼時辰了?王爺可回來了?北平官員貪……污的事怎麼了?」

    一聞貪污,阿秋就想起來京時在路上見的專用蝦米剝皮的「皮場廟」手上哆嗦了一下,回道:「差一刻進子時,王爺他回來了,剛會兒還差人來了話,說是聽說您已睡下,免得吵醒您,今晚就將就著在前面那樓裡睡了。」

    應天的王府就是一個一般的宅子,這主院的明樓時在,便左邊三間是朱棣的寢房,右邊三間是她的寢房,再以正中一間大廳相隔,若是一邊有些動靜,另一邊確實聽得見。

    但朱棣是能體貼到委屈自己的人?這一點需暫作保留。

    正想著,外面就傳來許公公的聲音,道:「王妃醒了沒?若是沒醒,尋了秋姑姑也是。」

    聽到這,儀華遞了個眼色,阿秋即會意,朝外回應道:「誒,許公公您等一下,王妃剛起。」停了停,又換了人捧了洗漱的物什進來。一進梳洗停當,主僕二人到了大廳。

    儀華在上位坐定,眸光瞟了一眼左邊的金色繡蟒紋地幔,揮手免了婢女奉來的茶盞,笑道:「有何事,累得許公公半夜跑來。」

    垂手侍立廳下的許公公,略顯焦急道:「大晚上的還來打擾王妃,小的實在不該,可是明日回北平的行和取消了,不得不匆忙來稟。」

    明日行程都讓取消了?!看來這次北平官員貪污一案不小啊。

    儀華勉強壓下心中驚愕,卻忍不住試探道:「怎麼取消了?王爺他可說了原因?」

    許公公面上頗有些為難,半晌,躊躇道:「夜裡天黑,王爺騎馬回府時,受了一些傷,這才不得不延遲些日子回北平。」

    什麼?朱棣騎馬受傷?這麼大的事居然無人通報!這些人眼裡還有沒有她這個王妃。不對!出這麼大的事,不可能隱瞞她才是。

    難道……

    驀地,腦中靈光一閃,前世戲劇中的刺客暗殺一幕幕跳進了儀華的腦海。

    一念之下,儀華驚得猛然站起。

    「王妃,王爺受傷了,不如去看一看。」驚駭得花容失色的阿秋,被突然站起的儀華激得換回心神,忙一旁焦灼道。

    儀華壓了一壓心緒,正然道:「許公公你領路,帶我去見見王爺 。」

    許公公今夜根本沒見到王爺,心裡也是擔心,略一沉吟,這便應話領著儀華到了朱棣做休息的地方。

    許是臨時安排的住處,外面也沒有重重把守的侍衛,只有朱能,柳生親自守在入樓的月亮門前,他倆一晚上也沒見到朱棣,只聽了丘福的話在外守著便是,於是一見儀華就帶了一名內侍一名婢女過來,又想著她身懷有孕,忙放了他們進院。

    甫進示掌燈的院子,一眼就看到一樓第二間屋子亮著燈。

    在心焦的驅使下,三人無一人多做它想,即快步朝著亮光的屋子走去。

    「啪----」

    「王爺,臣妾求見!」不及等等,儀華說話當前已急急抽開門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04:08 PM

第七十一章 相談
   
    屋室內一燈熒熒,發出亮堂的黃光,照明屋子裡每一個角落。 身著白色絲質褻衣的朱棣,坐在與門相對的一張填漆戧金龍紋羅漢床上。明耀的燭火灑在他剛毅冷峻的面龐上,投下一道搖曳莫測的暗影,亦照映出小麥色的膚色上一塊塊或青或紫的瘀傷。 三雙眼睛,六道怔怔地視線齊刷刷落在朱棣青紫的臉色,驚得無法出聲。 面對三人的瞠目結舌,朱棣黑瞳一下子收縮,聚焦起凌厲的鋒芒,又透著一絲狼狽的憤怒。

    儀華與他的視線絞纏在一起,只覺身上涼颼颼的,半陣才斂下心裡的不對勁,抬腳跨進半尺高的朱紅門檻,似渾然未見朱棣鼻青嘴破的樣子,如常道:「聽說王爺讓取消了明日的行程,臣妾便前來看看……

    「說話之間,朱棣猛地一下站起來,帶著滔天的怒氣大步流星疾跨兩步,卻在逐漸逼近之時,陡然一僵停足站立,緊繃著全身的筋骨,一臉平靜無波的看著門口三人,淡淡的道:「嗯,路黑跌傷了,就讓延遲了回去的日子。」停了停,又道:「傷勢極輕,就沒讓人去給你說。現在既然王妃你來了,就進來吧。」

    話畢,朱棣轉回身,又回到羅漢床上坐下。

    同一時刻,立在一旁的丘福上前,目不斜視的給儀華拱手一禮,將手中青瓷白底大紅塞藥瓶遞給儀華,以氣勢嚇退隨後跟來的許公公,阿秋兩人,然後一起走出房間,順手掩上門扉。

    隨著「吱呀」一聲門扉合上的聲響,室內恢復了開始的寂靜。

    幽閉的空間下,一股若有似無的藥酒澀味在空氣中瀰漫。

    儀華握緊藥瓶在眼前看了看,低斂的眉目中滿懷懊惱。

    一時慌亂急於打探北平官員貪污一案,又恐朱棣在路上受到了暗殺,未作多想的趕了過來。卻忘了他作為一個男人,一個霸主一方的男人,有著他自己的顏面,而現下,非但讓她看見了,還讓侍人看見了他一臉掛綵的狼狽樣,可以想見骨子裡極其驕傲的朱棣必是惱羞成怒。

    「王妃你來得正好,本王背上還有幾道瘀傷,就你來上藥好了。」朱棣掃了一眼兩步之遙的儀華,一臂動手脫下褻衣,一面不辨喜怒的吩咐道。

    聽他這樣說,大約可以斷定朱棣不會牽責。

    儀華眼中懊惱退下,抬頭向朱棣笑了笑,保持著平和的語氣應了聲,徐步上前在他身後坐下,卻未料一抬眼,一道道小兒臂粗的瘀痕,在朱棣背上縱橫交錯,比起他臉上的傷有過之而無不及。

    驚見此一幕,儀華止不住地捂上雙唇,倒抽了一口氣。

    屋子裡靜得彷彿一根針掉落之聲都能聞見,何況是儀華驚跳的抽氣聲。當抽氣聲清晰地入耳時,朱棣裸露的後背瞬間僵住,背對著儀華的面上一回紅一回白,卻未置一語,只是放在雙膝上的拳頭捏地「咯咯」作響。

    這聲喚得儀華驟然清醒,她忙揭開藥瓶,到了些許在手心中,便手法熟練的為朱棣搽藥散淤。

    一時間,屋子裡靜悄悄地,只有朱棣粗重的喘息聲偶爾響起。

    一刻後,刺鼻的跌打藥味散發出越來越濃烈的味道,儀華也順著朱棣身上的傷痕漸漸地摸清了些緣由。

    朱棣全身除了臉上有傷,就只有後背受了傷,而他背後的瘀痕道道相差之無幾,顯然是坐地挨打,由人以棍狀硬所至。但是以朱棣身份,能讓他甘願挨打的人,放下整個京師,甚至是整個天下,不出二人。

    ……北平官員貪污……朱元璋下旨入宮……

    莫不是貪污案已坐實,朱元璋才不顧顏面的下此狠手?!

    念頭一起,儀華思緒飛速轉動,止不住地就想了下去,手上推拿瘀傷的力道不覺小了下來。

    「沒想到你一個閨閣女子,跌打推拿的手法不錯,倒有幾分像營中的軍醫。」儀華不輕不重的揉挪下,朱棣胸口止仰不住的怒火硬生生的強壓了下來,卻敏銳的察覺身後之人氣息紊亂,只當她擔憂自己,便隨意尋話問道。

    這一句如若平常的話,聽在儀華耳裡,卻宛如驚雷驟響。

    當年她畢業當兵之初,接連幾月的軍訓下來,身上又酸又痛,一偶然的機會就跟著部隊上一個中醫學了這一手,未想到今日竟讓朱棣察覺一二。

    儀華嚥了嚥唾液,蠍力掩住話中的底氣不足,慢聲道:「王爺謬讚了,臣妾這也是幼時頑劣,和兄弟們玩耍時磕磕碰碰了,就跟著學了一些,免得讓照顧臣妾的馮媽媽傷心。」

    聽著身後柔聲細語的話什,朱棣想起多年前儀華與徐膺緒打架的一幕,曉是她母女就是得了徐達的承認,怕是在後宅的那幾年也是被人欺凌,在將門之家學上一手跌打的手法確是情理之中。

    朱棣微微頷首,道:「嗯,本王明白你的難處。」

    明白她的難處?

    儀華詫異的挑了挑眉,轉念間,已猜到朱棣怕是誤會了什麼。

    這時就聽朱棣平緩地說道:「本王年幼時,也經常和兄弟們打鬧。五弟年齡小,少不得要受些打,本王是他哥,當然得幫忙,每一次打完,本王兩兄弟都是鼻青臉腫的,本王也學了一手,給五弟和自己擦藥。」

    朱棣少有感情外露之時,儀華不由聽得入神,開口就問:「皇后娘娘呢?她不管嗎?還有婢女、嬤嬤也不管嗎?」

    朱棣鬆下來的神經一瞬又緊繃了起來,眼中閃過一抹暗沉的陰聿,須臾卻是漫不經心的「哦」了一聲,道:「母后嚴厲,讓她知道了少不得責罰,也就沒敢讓她知道。」

    儀華輕笑了一聲,道:「黃金條下出好人,皇后娘娘素為萬民敬仰,教導孩子自然不同,才有王爺兄弟幾人成才成器。」說罷,又好奇道:「王爺自幼長在軍中,身手定然不錯,是哪位王爺能與您打上一架。」

    聞言,朱棣扯了扯嘴角,卻牽動了臉上的傷勢,他不禁悶「哼」了一聲,問道:「除了太子之外,你可知父皇最疼的是本王哪一個兄弟?」

    儀華不解朱棣會突然問這個,但還是具以實答,道:「應該是王爺的三哥,晉王吧。」

    朱棣微微一愕,反問道:「你怎麼會猜到他?」

    晉王朱棡就藩太原,是幾個軍事重鎮之最,甚至他還在朱元璋的默許下,插足秦王在陝西的軍事活動,是現今為止幾個藩王中實力最盛一人,由此便知,除了太子朱標以外,朱元璋最重視喜愛的兒子就是此子。

    當然這話儀華是不會說出口,她心念一轉,即笑道:「晉王妃謝氏與臣妾的母親是族親,在家中母親與臣妾念晉王深受皇上器重,而近年來皇上又將晉王世子接到宮中,也就隨口說是他罷了。」

    朱棣沒有做聲,儀華只當是這番說辭他信了,卻又聽道:「她說的不錯,本王三哥是受父皇喜愛。」話略一頓,朱棣嘲諷一笑,道:「本王這三哥幼時就孔武有力,又年長本王,也就是他每每打得本王和五弟渾身是傷。」

    一席話聽著不過兄弟間的打鬧,儀華卻聽出朱棣話中的咬牙切齒。

    難道北平官員貪污一案與朱棡有關?

    細想也有可能,現在太原軍事重要性雖強於北平,但論其它方面卻遠遠比不上,而歷來兄弟闔牆皇家屢屢上演,會不會真就是朱棡所設計陷害?

    她神思不由滯緩了一剎,很快又回應道:「哪家兄弟不打不鬧,關係卻是越打越好了。」說著,放下手中的藥瓶,笑道:「王爺藥搽好了。不過這傷估計得大半個月才會全消,不如緩上一個月,再回北平也不遲。」

    這話正中朱棣下懷,他心下還未被勒令不許離開京師一事,不知如何開口,就有儀華主動請求延緩回去日期,不由地,朱棣臉上沉色減了幾分,露出今晚第一個笑容,道:「那就依王妃所言。」

    見朱棣話中冷意頓減,儀華無聲一笑,只服侍他穿上褻衣,又披上外袍。

    朱棣由著儀華擺弄,灼灼如目的目光卻望向煌煌的燭火,毅然道:「一個月!一個月後本王一定傷癒,繞過太原回北平!」

    金陵皇宮

    「孽障!你就沒話可說?!」

    「北平官員貪污,兒臣責無旁貸。但是北平官員確無操縱朝廷重臣之能。」一個硬氣卻不失恭敬的聲音道。

    ……

    回憶到此,坐在案桌前的朱元璋握拳輕敲了敲額頭,驀地抬頭問道:「老四臉上的傷,估計要幾日可好?」

    一旁侍立的中年太監奉了一盞茶,道:「王爺年輕力壯,半月左右吧。」

    朱元璋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接過茶盞,抿了一口,朝案下之人問道「那御史與老三接觸過密可是真的?」

    一名身著飛魚服,束鸞帶的錦衣衛,斟酌道:「江浙等地貪污的證據是晉王找出。」

    朱元璋暴怒的眼中掠過一絲滿意,對旁首的太監,吩咐道:「老四的長子是個乖巧的,明日將他接進監視器,以後就和允文,朱棡一起讀書吧。」

    「是」中年太監躬身領命道。
   


    第七十二章 雨停
   
    第二日剛梳妝起身,就聽婢女來稟宮裡來人了,儀華少不得多盤問幾句,待知是徐達病逝當晚相隨朱元璋的陳公公,甚話不多說,忙讓阿秋攙扶著去大廳接見。

    去了廳堂,陳公公正有許公公款待著,她臉上笑意深了一分,又側身受了陳公公半個揖,款步走到上位坐下,與之寒暄了幾句,還未問明來意,陳公公已先道恭喜,說了一籮筐的好話,方單刀直入,道:「自前不久聖上見了熾王子,就覺祖孫兩得緣,便想著將他接進大本堂好生栽培。」

    大本堂位於東宮內,是朱元璋為太子,皇子,皇孫讀書之用,堂 內歷代藏書一應俱全,滿腹經綸的大儒比比皆是,更不乏宋濂這樣的名臣宿耄,為諸龍子龍孫講解四書五經,如何治國齊家平天下。

    朱高熾喜好讀書,能得皇恩進入大本堂讀書確實不錯,但是如此一來,他豈不是要一人留在人事複雜的皇宮內?

    想到這,儀華臉上無法控制的難看起來。

    陳公公笑瞇瞇的看著儀華,似半分不見她乍然變色,又道:「說起來,王妃您的長兄就承蒙皇恩,有幸入得大本堂陪讀,如今舅甥兩者入,可不是有緣!」

    徐輝祖當年陪太子讀書,以至如今儼然太子一派,經常出入東宮。

    有身為嫡親舅舅的徐輝祖在,朱高熾必受其照拂,已是鐵板釘釘改不了了,可朱高熾只年僅六歲,朱元璋對他並無寵愛,宮內又無嫡親祖母坐鎮,只有遠在宮外的母舅一族,且母舅一族對他並未重視,就算有徐家,徐輝祖的照拂,身處在看似親人卻疏離甚生人的皇宮,朱高熾能好?

    儀華默然,半晌仍無謂的掙扎,道:「陳公公此事事關重大,不如先於王爺……」

    陳公公一下細心留意儀華的一言一行,見她對朱高熾是真得關心,心下暗歎一聲倒是難得,即刻便打斷她的話,富有深意道:「王爺知道了也必是歡喜的,這可是聖上對王爺的皇恩,延續到熾王子身上。」

    一言罷,陳公公撣著袍子起身,道:「聖上聽說王爺昨日受了些瘀傷,就讓小的送了些藥來。」說著,示意身後捧著托盤的小太監上前,儀華忙收斂心緒,勉強笑著讓阿秋接過,即聽陳公公告辭道:「聖上還等著小的回去稟告,這就不耽誤王妃了,明兒等熾皇子的行禮收拾妥當,再親自來接。」

    儀華被他這話一堵,無話可說,只得讓許公公親自送他離開。

    見陳、許二人走遠,阿秋望著儀華緊蹙的娥眉,從旁勸道:「熾王子能得到皇上的喜愛,是天大的好事,這可是其他皇孫求也求不來的。」

    朱元璋真是疼朱高熾?這卻未必,不過是打一棒給一個棗吃罷了!

    儀華心中冷笑一聲,看了一眼端著藥酒在手的阿秋,沒做回答,只下了吩咐道:「王爺不便出院子,我們去把這藥給他送去。」

    阿秋掩不住的不贊同,道:「可是小姐您還沒用過早飯,還是先……」

    「一會再用就是,時間有些緊,我行先做打算才行。」儀華語氣淡淡的說,神色間卻流露出一縷必然。

    阿秋聽出話中惆悵,也不再多言,只喚了婢女端藥,自攙著儀華去了朱棣養傷的院子。

    院外依然是朱能,柳升兩尊門神守著,儀華笑著免了二人的禮,接過婢女手中盛藥的漆盤,又留了阿秋在院外等候,一人走進了院子。跨過月亮門,就見朱棣一身黑綢勁衣在院子內練武,一套簡易的拳法習下來,只見他身子矯健,步伐沉穩,每一拳打來虎虎生風,又如行雲流水般順暢,可見這套拳法是他常練。

    儀華雙手端著漆盤,安靜的站在一旁看他打拳。

    一盞茶的功夫後,朱棣收拳,向西面一看,見身著一襲月白遍繡紅梅寬袖褙子的儀華,俏生生地立在開滿一簌簌白色小花的槐樹下面,不覺賞心悅目,臉上這便要揚了笑,卻又憶起臉上的瘀傷,當即眸色暗了暗,一派沉著的走過去,正色道:「王妃你身懷有孕,不用一早就來。」

    說畢,朱棣一把接過儀華手的藥酒,往樓裡一邊回走,一邊說道:「送藥的事由丘福做,也不必你特意跑一趟。」

    儀華沒有吱聲,只隨朱棣入了房內,妙目在四下裡繞了一圈,尋著西牆角落放置的黑漆木架盆走了過去,見架子上坐著的鎦金銅盆內盛著水是溫熱的,取了搭在架子桿上的白色綿巾浸了水,這才轉身走向朱棣,說道:「盤內的兩瓶藥是今兒一早,陳公公親自送來的。」

    朱棣幽深的眸中似有璀璨流星劃過,亮光閃了一閃,輕翹著薄唇仿若一笑,又似未笑道:「勞煩陳公公前來了一趟,他可有說些什麼?」

    悄然注意下,儀華捕捉到朱棣眸中一閃即逝的亮光,她心下一緊,旋即卻溫和一笑,遞上溫熱的棉巾與坐在羅漢床上的朱棣,回道:「皇上要接熾兒入大本堂讀書,說這是皇上對王爺的皇恩,延續到熾王子身上。」

    聽聞這話,朱棣眉峰一蹙,不見一絲愉色,反透著淡不可循的不甘,道:「他能入大本堂學飛,進入京師的圈子,對他也有好處,等本王傷癒了,王妃陪本王一起去宮裡謝恩吧。」

    儀華看著心裡鬆了一半,這便緩緩接口道:「定是要去入宮謝恩,只是熾兒不像允文和晉王世子他們,一個原就住在宮裡,一個又有攝六宮事的嫡親祖母淑妃娘娘。再說此次返京來得匆忙,未料熾兒將會留在皇宮風,身邊也沒個信得過的人伺候,臣妾擔心……」

    朱棣抹了臉,抬眸深深地看了一眼儀華,說了一句,「你倒真的是疼他」的話,就一面往羅漢床上撩了棉巾,一面含著幾許深沉道:「你的意思,本王知道了,宮裡是什麼樣子,本王當年深有體會,過幾日等事情下來了,本王會安排兩三個人跟著去伺候。」

    儀華未料到朱棣這般好說話,這樣就同意安排人跟著朱高熾,又轉念一想朱高熾畢竟是他的親子,再加之從昨夜談話中可看出朱棣小時必受過晉王的欺負,定然不願朱高熾再受晉王兒子的欺負。

    一番想來,儀華惶惶了多時的心安了不少,卻又實在捨不得朱高熾小小年紀一人涉足皇宮,不由感情用事,道:「北平、應天相距千里,這一別不知至少幾年不得見,王爺您看能再留熾兒一月嗎?等回北平那日再送他去宮裡可成?」

    朱高熾入召大本堂是一個向眾人明示的風向標,北平官員中涉及貪污案,但並未收回對他信任,且此舉又是為了偏心晉王,對他的一個安慰,這般,朱高熾只有越快入宮,才能盡快平息自己傳來的風言風語。

    以上這些,朱棣未想過對儀華細說,故而只道:「皇命不可違,父皇讓幾時入宮就幾時入宮。」話峰一轉,不知是對儀華說還是對他自己說:「父皇英明,這次貪污一案,想念父皇已有眉目,本王估計要不了一月即可水落石出。但這次貪污案是個契機,恐怕不會那麼簡單,說著話,一轉眼,見儀華臉上蒼白,道她一個後宅夫人想起貪污罪定要害怕,又憐她有喜以來清減不少,倒也打住了話,另安慰道:「外面貪污案鬧得再大,也與咱們王府無關。你同本王好生待在這王府裡,等著事休回北平就是。」

    儀華聽著朱棣口中不似安慰的安慰,又看他眼中時而顯出的冷漠,口裡再是一句話也無,只依照吩咐收拾了朱高熾的行禮,轉至第二日,與阿秋含淚送走他上馬車離開。

    接下來的日子,正如朱棣所說,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但也是這個契機,讓朱元璋緊抓不放,卻讓所有人都未料到,這場 因朱棣兩兄弟內鬥揭罪證一事,成了全國所有官吏的夢魘。

    三月末最後兩日,由今上懷疑的北平二司貪污案,拷訊出結果。以戶部侍郎郭桓為首,聯合禮部尚書趙瑁,刑部尚書王惠迪,兵部侍郎王志,工部侍郎麥至德等人,並控制所屬其下的官吶喊坐盜官糧七百餘萬石,又收特殊的民稅值超國庫。

    為此,朱元璋大怒。

    而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此次一怒,雖未伏屍百萬,卻讓朝中六部舉部伏誅,並誅累天下官吏,系獄似罪的數萬人,直省諸司皆不能免。後追髒時,又波及到全國各地的一批地主富戶,核贓所寄借遍天下,民中人之家大抵皆破。

    一時間,腥風血雨漫天,全國怨聲載道。

    然,門戶緊閉應天燕王府地,卻又是另一番天地,彷彿完全無感外面的驚變,不緊不慢的過著日子,待到一月後府門打開,正是五月,「送梅雨」之時,滿天滿地的血腥味隨著最後一場 江南黃梅雨,漸漸地散開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04:18 PM

第七十三章 端午
   
    鬧得紛紛揚揚的坐盜官糧案,經過五月初端午這日,朱元璋特意提上議程大辦後,它最後一點餘溫也在秦淮河畔龍舟競賽的喧嘩熱鬧的掩蓋下,落下了帷幕。

    當是時,是著紫紅金繡著雲翟紋寬袖褙子,下系十二幅桃紅金絲曳地褶裙,手持一把薄如晨霧的絹扇,半倚在一張鋪著玉竹細簟美人榻上的儀華,正身處秦淮河畔的高樓深閣之後,透過窗欞前輕如蟬翼的屏幃,俯瞰著樓下遊船聚集,綵棚鮮艷,側聽著兩岸金鼓震耳,歡聲雷動,一直到恭送朱元璋聖駕返宮之時。

    「王爺還在和人寒暄呢!一時半會兒也走不開,要不奴婢先扶您回閣樓歇著等王爺。」瞥了眼浩浩蕩蕩走遠的聖駕,阿秋攙著儀華輕聲說道。

    儀華就著拿絹扇的手背拭一拭額頭上的細汗,氣息微喘,道:「遣人給王爺傳一聲話,就說在閣上等他。」

    阿秋應下話,即差了人去,方扶儀華回閣。

    爬上兩層高的閣樓,儀華已是氣喘吁吁,卻尚不覺得累人,已感腹中「咕嚕咕嚕」好似吐著水泡一般,猜上腹肚又餓了,不由無奈的歎息一聲。

    一旁阿秋聞得歎聲,不解地抬眼詢問,很快地又抿嘴一笑,道:「離先會兒用食已一個多時辰了,奴婢這就讓人備些吃食過來,可好?」

    儀華橫了眉眼帶笑的阿秋一眼,慢步走到美人榻前坐下,低頭看著已漲鼓起來的肚子,伸手在上面摸了摸,有些遲疑道:「這才剛及五個月的肚子都有這大了,我心裡不踏實,還是別吃了好。」

    隨侍一起來的許公公聽著,一旁笑道:「雖然老話,藏五不藏六,可也是因人而異,王妃您肚子五個月就大了起來,小的看這胎定是個壯實的小王子,您呀或別操了閒心。」

    聞言,儀華輕撫肚子,但笑不語。

    其實,她也有此胎是男孩的感覺,自上月下旬以來,她的食量突然大漲,平坦的肚子也忽然漲鼓起來,更常在不經意是,肚中就似有魚兒游水一樣的感覺。

    這時候,她往往會想,腹中有個與她血脈相連的小生命在不斷地成長或是有個如朱高熾一樣的小男孩在腹中不安生。

    正心如甜蜜的想著,只扣「蹭蹭」幾道爬樓梯的響聲,就見湘妃竹簾一掀,胸前繫著考慮頭,樟腦囊,左臂纏五色金線的朱高熾帶著屋外的熱氣飛跑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冊樣左辟纏著五色金線的徐增壽。

    見朱高熾去而復返,儀華不免吃了一驚,忙拉了他的手坐在美人榻上,問,「熾兒,你怎麼來了?不是隨皇上回宮了嗎?」說話間目光卻看向立在門口處的徐增壽。

    徐增壽拱手行了個禮,大咧咧的走到閣子中間的一張紅漆嵌琺琅面大圓桌旁坐下,又接過一碗酸梅湯飲仰頭飲了大半碗,才咧嘴一笑道:「太子殿下讓大哥他們邀到了對岸畫舫聚一聚,也是為了給王爺餞行。估計著個把時辰是回不來的,就讓我把熾兒帶來見見您,等晚些讓他隨太子殿下一起回宮。」

    從定下要隨去北平,徐增幫就成了王府的常客,他性子灑脫不拘小節,倒頗讓人喜歡,又因他的關係謝氏不管心裡如何作想,面上總要過得去。

    一如這月初,按了習俗,謝氏就差人送了梅子,絹帕,考慮花,青扇,櫻桃予她,是為暗下承認她是新出嫁的女兒,而後,常氏又送酸甜花紅,夏衣過府明明白白地表示她是魏國公宅嫁出去的女兒。

    如此這般,她和魏國公宅之間的關係算是緩和了,而徐增壽也隨之成了他們當中的紐帶。

    自然地,儀華待分的情分不比尋常,這會兒聽了徐增壽的解釋,她便已心安,又見他一臉熱汗,急忙張羅著婢女端了水,棉巾等物,給他舅甥二人淨面去些暑氣。

    一時事畢,正待說些話,閣外又有人來稟,道:「王爺隨太子殿下坐席,晚些再來接王妃,就讓小的送些吃食,市冰過來。」

    難得朱棣想到這此儀華點頭允之。

    須臾片刻,是月食物,齊齊上桌。

    儀華往桌上瞥了一眼,金佻,水鵝梨,金杏,紅菱,沙角等時鮮果拼了半桌,豌豆糕,水晶皂兒,黃冷糰子,麻飲雞皮等時樣零嘴又湊了半桌。

    乍眼一看,只覺桌上琳琅滿目,看得人眼花繚亂,再一細看,卻發現品種多而不精,俱是河畔附近販賣的小攤食。

    她心思一動,緩步走至窗欞前,微微挑開屏幃一看,但見秦准河中燈火萬盞,燭光搖曳,星光璀璨,水波輕搖著月影,倒影出一艘艘雕欄畫棟的船坊,一陣初夏河風拂過,送來濃郁的脂粉膩香,悅耳的絲竹管弦之樂,以及姬女們的曼聲吟唱。

    隱約間,絲樂調笑之聲,渺渺飄入閣內。

    徐增壽臉色頓時不自然起來。

    阿秋當下即明,忙疾步行至窗欞,扶上儀華未執絹扇的手,見她神色冷然,不由多了幾分小心翼翼地笑問道:「太子殿下和王爺兄弟情深,少不得多喝幾杯,奴婢將府中帶來的菠蘿蜜讓對了水,晚些好給王爺飲下醒醒酒,還有蓮子蓉方脯,百花釀魚肚等幾樣點心,奴婢給您……

    聽著阿秋絮絮叨叨的說不停,卻絕口不提朱棣送來的吃食,儀華暗暗搖了搖頭,朱棣一介藩王之尊,應酬時有舞姬獻媚也是常事,只是明日要進宮跪辭朱元璋返回北平,明日必得早起忙上一番,今夜他卻在畫舫笙歌,可想過晚睡早起她如今的身子吃得消不?

    心念間,阿秋已扶著儀華走到了圓桌旁坐下,機靈的婢女忙將她桌前的吃食換成王府帶來地。

    儀華卻沒有看桌上一眼,只低頭拂了拂裙上繫著的宮絛,躊躇道:「太醫不是說了,五個月的時候胎位最穩,我這喜脈實打實的算還差幾日才五個月,要不再緩上幾日回北平?」

    話間剛落,許公公連忙搖頭,不贊同道:「這可不行,十三那日是關帝誕辰,朝廷,宮中要做大祭禮,王妃若在定是要參加的,這一來一去,再耽擱上幾日,就得進六月了,日頭最盛不說,您月數也大了,這路上的風險可擔不起?」

    儀華知是這話在理,輕應了一聲作罷後,注意又能移在了隆起的肚子上,渾然未覺一旁的朱高熾臉色不對。
   


    第七十四章 醉否
   
    「母妃,熾兒想要一個妹妹,不想要弟弟了!」奶聲奶氣的稚兒之聲驟然拔高,帶著一絲堅決的語氣從朱高熾口中迸出。

    一剎那,閣外金鼓喧鬧,閣內悄然無聲。

    儀華微微愕然,滯緩了一瞬,又抬頭看他,勉強笑道:「熾兒怎麼想起這個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個弟弟作伴嗎?」

    「……」朱高熾沒有說話,只一臉慌亂的站在桌旁,骨碌碌的睜著眼看著儀化地,許是因為緊張,一塊豌豆糕已在手中成了粉末掉落,他也未曾發覺,就似呆呆地愣住一般。

    儀華卻將他小小的動作看盡眼裡,又見他以往總是清澈的目光有些許複雜,她心中大為矍駭,面上卻不露分毫異樣,只朝阿秋使了個眼色讓她遣了閣中伺候的侍人,這才就著手中的絹帕,一邊輕柔的為朱高熾擦去嘴角沾著的豌豆糕屑,一邊溫聲細語的續問了一次,道:「可以告訴母妃嗎?」

    朱高熾慢慢回過神,努力瞪大漆黑的亮瞳,迷茫地看了儀華半晌,才在她含笑的目光下,低著頭支吾道:「他們說母妃有了弟弟,就再不需要……才會把熾兒一個人留在這裡,和父王一起離開。」

    他們?!儀華眸中冷光一閃。

    朱高熾卻已停住話,猛地一下抬起頭,伸手一把死攥住儀華的袖襟,急急地說道:「熾兒不喜歡這裡,熾兒想跟父王,母妃一起回去。」

    此言一畢,朱高熾越發的侷促不安,卻滿眼期盼的望著儀華。

    喉嚨一緊,儀華雙唇似嚅嚅動了支,卻眼中蓄淚說不出一句,良久,儀華方噙淚笑了笑,拉起朱高熾攥在她袖上的手,低頭似專注地為他擦拭手上殘留的豌豆糕,柔聲不變道:「母妃記得熾兒曾說過,你最喜讀書,而大本堂有最多的書,當世最博學的師傅,熾兒若能留在這時在,就可以受到最好的教育,成為一個有才學的人。」

    說著,儀華深吸一口氣,抬頭一瞬不瞬地注視著朱高熾,鏗然道:「所以,熾兒得留在這時在。」

    「家裡也有師傅,熾兒可以……」朱高熾哭著搖頭道。

    儀華板了臉,嚴肅道:「朱高熾你是燕王府的嫡長子,從你享有此身份的尊榮那一刻,你就得擔負起應有的責任。」

    「你……」坐於一旁的徐增壽以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看著儀華,神色複雜。

    儀華移眸瞥了一眼徐增壽,又瞭然地看向朱高熾,拉著他的手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一字一句的說:「你和他一樣,都是母妃的孩子,你們在母妃的心中是同等重要。你記住了嗎?」

    朱高熾微有懵懂的點了點頭。

    儀華見他雖是懵懂,但眼中透著清澈的信任,她放下心來,臉上又揚起了柔和的笑容,道:「再說熾兒與母妃分開也只是暫時的,等到熾兒學有所成,或者局面……就能回到母妃身邊,還可以和它一起玩耍。」

    說到此處,儀華笑容深了深,心下卻不由添了分緊張,問:「對了,熾兒你是想和弟弟一塊玩?還是和妹妹一起呢?」

    在儀華滿懷期望下,朱高熾終是回了個大大的笑臉,用力點頭道:「弟弟,熾兒喜歡弟弟,要和弟弟一塊玩!」

    儀華屏住的呼吸當即一鬆,卻只吁了一半,就見朱高熾一臉的不放心,再次確認道:「母妃不是因為有了弟弟,才不要熾兒?」

    深深地吐出未呼的半口氣,儀華一把攬過朱高中在懷,無奈的搖頭一笑,道:「當然不是!」

    聽到否定的回答,朱高熾心下怕被遺棄的倉惶消失,就歪膩著儀華的懷中,呵呵地笑了。

    「咳咳!」正在這時,忽聽閣外有人乾咳兩聲。

    儀華稍稍放開朱高熾,循聲問道:「何人?」

    「回王妃,屬下朱能。」拘謹似有緊張的男音隔著一簾傳來。

    不等儀華回應,徐增壽一下從位子上跳開,掀了湘妃竹簾,未語先笑道:「你怎麼來了,不是寸步不離王爺嗎?」說著話已扯上了他的袖子,就要拉人進來。

    朱能卻斷然拒絕,止步不動。

    儀華頗滿意他的守禮,又加之對他印象不錯,不禁笑聲相對,解圍道:「三弟你別鬧人了,他過來定是要傳王爺的話!」

    方才在閣外聽她對朱高熾循循善誘的話,心中已微微一震,此刻又聽她吟吟笑語一解他的為難,只覺她性情柔和又善解人意,心神不由恍惚了一瞬,忙斂了容色退後一步,恭敬答道:「太子殿下要回宮了,王爺派屬下來接小王子過去。」

    一聽這話,朱高熾又撲進儀華的懷中,雙手緊拽住她的衣襟,不願離開,儀華壓下心頭不捨,強作鎮定得寬撫了幾句,朝外問道:「王爺呢?可是下席要過來了?」

    沉默了片刻,朱能方道:「王爺久不見其表弟李公子,還要再聚此時辰。」

    表弟李公子?不就是年僅十八歲的李景隆,她可不認為相差十歲的兩人有何共同語言。

    儀華對此並沒有做聲,只含糊地回了一句「知道了」就移了注意在朱高熾身上。而面對惜別之時,早已養出似母似姐一般感情的二人,自然少不得說上一番話,儀華才在叮囑了又叮囑後,送了朱高熾坐上回宮的馬車。

    轆轆地馬車聲起,長長的隊伍消失在了深夜的盡頭。

    儀華放下氈帽輕紗,收回眺望的目光,吩咐道:「我乏了,回府吧。」

    「不等王爺了?」阿秋,許公公異口同聲道。

    聞言,信華想起朱高熾臨上馬車前,一臉失望的說:「熾兒已一個月沒和父王見面說話了」,唇過不由溢出一聲冷笑,道:「王爺貴人事忙,惦記不到太多事,留個人去通傳一聲就是。」

    說完,儀華即就著阿秋的攙扶上了馬車,一徑回到王府梳洗睡下。

    躺上了軟床,打著精神與宮中娘娘,宮外命婦應酬了一日的儀華已是疲憊,以為一躺下便能睡著但意識再是清明不過,索性睜著眼睛看著床頂胡思亂想起來,一會兒是想朱高熾在宮中會遇到得事,一會又能想她帶著身孕回北平又該如何處事,總之想來想去,卻終無所獲。

    不知又過了幾時,儀華漸漸地睡去,發出輕微的鼻息聲,卻就在這酣然入夢時分,只感胸口像是被壓了什麼重物般一陣窒悶,即刻又有一股甜的發脂粉香混著濃烈的酒氣籠罩在她的周圍,讓她難受得直欲嘔吐。

    意識迷糊間,儀華隨著感官逃離這股兒不適,可無論她如何避開,身上的重量,滾燙的熱氣卻一直如影隨形,逼的她不得不從夢中醒來,然,誰料一睜眼,竟發現一個人伏在她的身上,並一手解著她的衣襟,一手還在她身了肆意的揉捏遊走。

    儀華被嚇得怔了一下,急忙用力掙扎,提了嗓子大呼。

    「是本王!」見她掙扎的實在過火又揚聲喚人,朱棣忙用手摀住她的雙唇,略微從她身上離開了些許。

    「唔……唔……」突然發不出一聲,儀華慌亂地搖頭掙脫,悄然就落入了對方的雙眼,表明身份的沙啞男音也入耳內。

    陡然間,儀華大為鬆懈了一口氣,繼而心下卻是驟然一冷。

    感覺到身下的嬌軀放軟,朱棣璨若繁星的幽眸亮了亮,即鬆開了手上的鉗制,復又開始動作。

    他的動作炙熱而又細心,小心的避開了隆起的腹部,可儀華仍感不到些許暖意,只有全身心的忍耐,待當一陣脂粉香撲進鼻息,灼熱的的酒氣將要觸及唇角,儀華倏地偏過頭,緊閉著雙眼清冷道:「王爺您喝醉了。」

    朱棣悶聲一笑,抬起一手捏住房儀華尖尖的下頜,迫她迎面對著自己道:「你看清楚,本王沒醉。」

    下頜的微痛感,讓儀華掀起眼簾瞥了朱棣一眼,見他深邃的眼眸亮如秦淮河上的燈火,她又垂下眼簾,沒有理會醉與沒醉的話什,只雙手伸直兩人之間牢牢護住腹部,提氣高聲喚道:「阿秋,王爺回府了,讓人進來侍候。」

    被徹底忽視了!

    朱棣意識到這一點,不見醉意的俊容顯出惱怒的神色,向來沉著的深目也惡狠狠地瞪圓,彷彿一隻隨時反撲人類的豹子。

    感到危險的存在,儀華本能的瑟縮了脖子,全身一陣緊繃,等待危險襲來時的反擊,哪知身上之人,只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就翻身躺了下去,嘀咕了一聲「……給我生個兒子」提話,也不等她作何反應,已閉了兩眼呼出微重的鼻息。

    接著小跑的腳步聲傳來,霎間室內亮如白晝。

    「王妃,您……?」領著婢女手持燭台的阿秋,望著坐在床榻上看不出表情的儀華,有些摸不清狀況。

    儀華招了招手,阿秋忙入下燭如過來攙扶。

    「你們留在這服侍王爺,等快五更天時叫他起來,莫耽誤了明早的行程。」儀華搭在阿秋的手臂上站起身,回頭冷冷地看了一眼床榻上儼然睡著的朱棣,轉道吩咐道。

    「是!恭送王妃。」七名婢女下跪匍匐道。

    聽著清脆悅耳的女音,儀華決然的舉步離開,卻無人注意到在她轉身的瞬間,一雙漆黑發亮的深眸睜開了又闔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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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04:34 PM

第七十五章 返回
   
    讓了床榻與朱棣,儀華另擇席而臥,但也只瞇闔眼打了個盹,就聽院子外「乒乓」、「叮咚」搬行李的嘈雜聲,也知時辰約莫不早了,只就了個呵欠即喚阿秋服侍起身。

    待一切收拾停當,日頭已縣照高空,來不及用上一口茶水,這便急急忙忙上了去宮裡的馬車。

    約行一盞茶的功夫,馬車緩緩地駛入金陵大街,街頭街尾的各色各樣的人也開始了一日的忙碌。

    「食麥粥,止消渴,祛煩熱!」

    「甘蔗漿呢!哎,來上一大碗不?大兄弟你磕磕敲銅盞,賣市冰可可是一力氣活!」

    「魯婆子,你這早就擔了一擔子茉莉賣呀。」

    儀華倚靠在馬車右面的車壁,一手圈撫著腹部,一手輕輕佻開車簾一角,透過掀起的罅隙,看著六百年前的人生百態,聽著一聲聲充滿朝氣的話語,她臉上猶自不知的掛起一抹恬靜的笑靨。

    坐在對面閉目養神的朱棣,聽見外面越來越喧鬧的人聲,他不喜得蹙眉爭眼。

    下一瞬,一縷金燦的光線穿過簾角直射進來,刺得朱棣反射性的撇開雙目,晃眼卻瞥見淋浴在晨曦下的容顏。不由地,他半瞇起了一雙銳眸,視線停住在那張嬌顏上----一張勻稱的小臉,泛著白淨的光,亮眼朱唇下,尖尖的下頜微微翹起,凝神微笑時,端是一副上佳的靜默美人圖。

    但是,這張嫻靜得宜的姣好面容下,又掩蓋著什麼?

    念頭一閃,朱棣驀然想起昨夜與今早儀華恭敬而清冷的態度,一種讓屬於自己的事物所忽視的不快油然而生,他眼中寒光飛掠而過,口中卻道:「王妃你身子重,今早又沒用些吃食……」皺眉沉吟道:「唔,父皇下早朝估計還得一個來時辰,趁這個空當,本王讓宮監備些糕點,你先墊一墊。」

    冷不丁朱棣突然出聲,還是一副如若平常的口吻,儀華忍不住驚愕的轉頭看他,微縮的瞳孔彷彿在無聲質問,他是如何做到完全無事人一般粉飾太平!

    卻又很快地,儀華已掩下吃驚,保持著應有的謙卑態度,頷首淺笑道:「謝王爺記掛臣妾。」

    朱棣似對儀華的反應滿意,亦面揚淡笑欲說些什麼,這時有輛馬車疾馳而過,恰好阻擾了朱棣的慶什,待錯車之後,他再回眼看去,儀華已低低的垂著頭,以雙手護著肚子的坐姿靜靜地坐在對面,靜得就似一抹影子般無聲無息。

    見到這,到了嘴邊的話,忽覺說來無意,朱棣啞然片刻,只淡淡地丟下一句:「兩刻鐘的車程,本王小憩一會。」說罷,復又閉眼倚上了車壁。

    感到朱棣身上的氣息斂下,儀華頭也沒回的輕「恩」了一聲,便將臉轉看向車窗外。

    一路上竟再無話。

    到了金陵皇宮,朱元璋果然還沒下朝,儀華便讓當值的太監領到茶水房用食,等著兩碟兒糕點食下一小半,再回到偏殿恭候聖駕時,卻聞小宮女來稟,朱元璋已在正殿接見朱棣。

    如此一來,她也不用再去面聖,儀華不由舒了一口氣,安靜得等候在偏殿內。

    然,不過少時片刻,正殿內朱元璋洪亮提訓斥聲,隔著明黃色的屏圍隱隱傳入偏殿。

    「是!這次貪污案遍及諸省,但偏偏你所管轄的北平涉案官員最多!」

    「父皇息怒,兒臣知罪!」

    「知罪?哼!」朱元璋嗤笑一聲,喝怒道:「朕說過多少次,訓過你多少次,讓你不要只著手與軍事方面,吏,戶,禮,刑,工這五部都不能忽視,尤其是戶部更是一點偏差也不可以有。」

    朱棣默然無聲,朱元璋繼續數落道:「你看看老三,同樣是鎮守軍事重鎮,他軍事方面與你不相上下,可其它方面都遠甚於你,朕說這話你別不服氣……」歎息一聲,頗顯無奈道:「這樣吧,過些日子,朕再派一員老將去主持北平軍事,你也好跟著學學,再多分些精力在其它上面。」

    「……兒臣遵命。」朱棣一板一眼的領話道。

    ……

    後面再說些什麼,偏殿內已有些聽不清了,只能大約知曉是一些朱元璋囑咐朱棣的話什,聽與不聽已不重要。

    儀華側身端起高幾上放在的茶盞,順帶掃了一眼偏殿內低眉斂目、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的宮人們,低下頭輕抿了一口沸水沖泡的茶水,忽覺貧農出身的朱元璋也當得一句雅人之稱。竟一改從古傳下來的茶水都需烹煮,方氣味濃郁的飲茶習慣,獨自發明沿用至後世的沖泡飲茶之法。

    念及此,儀華又輕抿了一口茶香怡人的清茶,嘴用愉悅的彎彎翹起。正一掃昨夜的不豫之時,史見明黃色的屏幃一掀,朱棣一臉平靜地從正殿走出來。

    眾宮人一見出來的是朱棣,彼些間呼吸似有滯緩了一瞬,才連忙屈行禮道:「參見燕王。」

    朱棣背在身後的雙手緊了一緊,平緩地頷首免了禮,目光投向怡然端坐在扶椅的儀華。

    儀華不緊不慢的起身,低垂的眸光卻瞥見朱棣緊繃的雙臂,心裡不由想起一句話,「惡人自有惡人磨」,旋即,忙竭力壓住微翹的嘴角,輕福了福有些重的身子,輕喚了一聲「王爺」。

    看見儀華依然恭敬的態度,朱棣卻笑容有些不自然的朝她點了點頭道:「父皇有政事要忙,你不用去拜見了,這會直出了宮,啟程就是。」

    「是。」儀華恭聲附和,隨朱棣出了金陵皇宮,坐上了來時可臥可坐的馬車,駛出了這座古老的城池,返回了闊別近四月之久的北平。

    從京師應天到北平,全是陸路,又是逢暑熱天氣,行路艱難。

    儀華雖身躺軟臥之上,車內又備有冰塊祛暑,卻也十足十的吃夠了苦頭,好在的朱棣對身懷六甲的她多有顧及,儘管急於奔回北平,也暗暗忍耐住,路上行程全依儀華身子狀況為安排。

    如此一走,就是一個多月,至進入北平管地,已慢六月暑熱最勵的伏天。
   


    第七十六章 診脈
   
    就在這赫赫炎炎的夏至時節,暑氣一日日攀升,潛伏了許久的隱患也浮上檯面。

    六月初旬,五開洞民吳奮兒借盜官糧案一事,百姓怨聲載道,立時在湖廣聚眾起義,明靖州衛指揮僉事過興率士兵前往圍剿,被起義軍打敗,過興父子被殺,朝廷顏面盡損。

    當這一戰報快馬加鞭傳至北平,正是金馬西墜,玉兔東昇之時。朱棣應即下令道:「時辰過晚,若強要回府必過子時,今夜就暫歇在慶壽寺!」

    眾侍衛領命,朱棣又遣二人一向慶壽寺通告,一向王府傳話。

    一臉倦容躺臥在馬車上的儀華,聽到臨時歇腳慶壽寺的消息,微微半睜開眼眸,望著窗欞邊流瀉進來的嫣紅晚霞,道:「進了寺廟,王爺會先和道衍大師密談,你就派人回王府地趟,趕在明早啟程前來見我。」

    阿秋正容道:「小姐放心,奴婢會安排妥當。」

    儀華滿意的看了一眼阿秋,欲開口說些什麼,卻忽被「喀啦啦」車碾亂石之聲給壓了下去,她以又難受的閉上了眼睛。

    坐在一旁為儀華打著團扇的阿秋,也有些坐不穩,她忙急急的伸手攀住車壁,還不忘朝儀華安撫道:「小姐您在堅持一會兒,這截山路沒多長了要不了半個時辰就該到寺裡了。」

    儀華白著一張小臉,幾不可聞的「恩」了一聲,就再沒說話。

    而由眾騎相衛的馬車仍繼續在這崎嶇山的路上,顛顛晃晃的向慶壽寺的方向駛去。

    等一行人到了慶壽寺的時候,已是薄暮時分,灰暗的霧色漸漸的籠罩在兩座雙塔之上。

    感到馬車「匡當」了一聲似乎停了下來,儀華睜開眼睛一看,發現馬車內一片暗沉,她眼波一轉,便問:「可是到了?道衍大師他可來相迎了?」

    不等阿秋回答,外面已有陳德海恭請,道:「禪房小的看過一遍了,樣樣都是備齊,還請王妃先下馬車休息。」

    阿秋這時才拿過帖帽,湊到儀華耳旁,壓低聲音道:「王爺果然和道衍大師詳談去了。只說小姐您身子不適,讓馬車直接從寺後門進到禪房這。」說話間,已伺候著儀華坐起身,又戴了氈帽,方下了馬車。

    清幽寂靜的禪院內,裡三層外三層立滿了手持刀戟的侍衛,正北的三間讓房外十數名內監,婢女人手一把羊皮六角宮燈,分兩列躬身侍立。

    儀華隔著薄紗掃了一眼,見丘福,朱能等人並不在內,她心中微微一動,西安,太原,北平三地連成一線共駐守北邊防禦,二皇子秦王朱爽為人猥瑣,不被朱元璋所喜,晉王朱棡早已向西伸手至西安軍政,如今北平官員遭至大清洗,城內官員一半被俘,難保晉王不再利用其太原的地理優勢,將勢力向北插足進北平。

    如此,朱棣怕是不著急也不行了!

    「王妃,房內已備下了熱水,還請您將就著洗洗。」見儀華駐足在馬車前,又看不清氈帽後的表情,陳德海只上前笑著提醒道。

    幾十天的路程下來,她確實疲憊不堪,與其去想朱棣現在的處於劣勢如何,不如顧她自己好生休息,這樣想著,儀華已向陳德海點頭一笑,道:「有勞德公公了,你安排的已是不錯,過會兒王爺回來,還需再勞公公備熱水吃食。」

    陳德海笑瞇瞇的連聲稱道:「當不得有勞一詞,能服侍王爺,王妃是小的莫大福氣。」說罷,這就躬身迎了儀華入禪房。

    而彼時朱棣確也命了丘福,朱能守在房外,與道衍道:「此次的盜糧證據,他也算是用了大心思,估計沒個兩三年也收集不到!」

    道衍聽朱棣隱含怒氣的話,卻不予附和,反而朗笑道:「晉王確實有謀略,守邊以來功效頗多。」

    朱棣神色一沉,薄唇緊抿一言不發。

    面對朱棣隱隱的怒色,道衍依然笑得從容不迫,徐徐道:「晉王雖有謀略,被今上所器重,但凶太急功近利了。」

    說著一停,道衍眼帶深意的看著對桌而坐的朱棣,再道:「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貧僧一直認為不當得!晉王此次是很費了一番功夫,讓王爺實力大折,又受聖上責備,可他未想過,因他指使御使上奏,才導致這一次風波遍及天下,伏株人數不下一萬那這一萬餘筆血債又由誰來償還?」

    昏暗的燈光下,朱棣深眸中利芒一閃,卻仍未置一語。

    道衍見朱棣週身氣息頓減,知他已聽進這襲話,微微一笑,道:「在天下人乃至聖上眼腫,王爺其實是吃了暗虧,如此,王爺何不順勢而為,把握住這次的時機,暫斂鋒芒暗中強勢!」

    聽畢,朱棣心間霍然一開,舒展濃眉淡然一笑,又翻開一隻紫砂茶盞倒了一杯清茶,一飲而盡後,淡淡的轉移了話題道:「大師,你可還記得以前本王與王妃受行刺一事?」

    道衍呼吸一頓,突然眼中一亮,笑道:「晉王這次要是做了大好事了,這吳奮兒也是一個懂得抓住機會的人。」

    見道衍一語既中,朱棣心下微詫,面上卻容色不變,道:「吳奮兒的事讓朝廷損了顏面,本王估計不日父皇就會派大軍鎮壓,到時消息傳到北平之時,鎮守北平的大將也該派來了。」

    道衍聽他這話,曉是朱棣心中不甘猶在,只道一句,中山王逝後,再派大將至北平不過是遲早的事,即便起身雙手合十朝朱棣躬身一禮,道:「王妃懷有嫡脈,貧僧還沒向王爺道一聲恭喜。」

    朱棣亦志身,不露喜怒的受了禮。

    道衍不在意朱棣隱藏情緒,笑意加深道:「貧僧和王妃略有交情,又微懂醫理,可否自薦與王妃探脈動?」

    道衍祖上歷代從醫,醫術不是等閒之輩可比,朱棣一聽他這樣一說,自是求之不得,即刻伸手做「有請的」姿勢,笑道:「那有勞大師了。」

    道衍也不推讓,率先走出禪房,領朱棣向儀華歇下的院落走去。

    此時,天色已全暗,黑夜悄然而至,白日喧囂的凡塵已趨寂然,只餘幾史夏蟬不知疲憊的鳴叫著。

    慷懶的倚在涼炕上的儀華,聽著窗外「嘰嘰喳喳」的蟬鳴聲,先和用溫水泡腳而帶來的鬆懈,已被焦急所取代,當她又一次失望的從禪門處收回目光,忽聽「哎呀」一聲木門作響,隨即就見阿秋眼中含喜的疾步走了進來。

    「你們先下去吧。」甫一進屋,侍立四下的侍人好入眼簾,阿秋立馬臉色一正,向他們肅聲吩咐道。

    待他們行禮退下,儀華盈盈而笑,撐著手肘欲坐起身,道:「事已妥當了?我猜王爺也該要人往這邊來了。」

    阿秋上前搭了一把手,邊攙著儀華坐了起來,邊笑道:「打發了一個小內監回去,就說是讓他回去通稟魏公公收拾寢殿,再一道拿個物什過來,回來時遇到德公公問了,他聽了也沒疑什麼。」

    這話剛一落,就有陳德海在外「咚咚」叩門,稟道:「王妃,王爺和道衍大師來了。」

    主僕二人對視一眼,儀華忙穿鞋下炕,由阿秋扶著迎上前去,便見一扇開的禪門從外推開,朱棣,道衍他們走了過來。

    「王妃你身懷六甲,本王已說多次你不需行禮。」一走進來,就見儀華行動笨拙的要行禮,朱棣目光掃過她高高隆起的肚子,語氣略重道。

    話音一落,隨走在朱棣左後方進屋的道衍,接口道:「貧僧恭喜王妃。」

    儀華廣袖一拂,一手微酸的後腰上,一手搭在阿秋的手臂間,唇角含著一縷柔曼的淺笑,道:「臣妾多謝王爺體恤,只是方才久不見大師,一時情緒過喜所至。」

    一句話既順了他顏面,又捧了道衍,朱棣聽著滿意的頷首,道:「王妃,大師聽聞你有喜,特意向本王提出我診脈。」

    竟是道衍主動提出來的?

    她與道衍交情並不深,被朱棣引為謀士的他,為休縷縷相幫自己?疑惑一過,轉念一想,她是燕王王妃,為朱棣效力的他,向她示好也情有可原。

    念頭只是一瞬,儀華已面含三分喜色的看向道衍,輕點了點頭,道:「多謝大師。」

    道衍雙手合十,態度恭敬而不謙卑,道:「王妃心中有善,常損助本寺救濟百性,貧僧為您看脈也是代受照拂的百姓相謝。」

    看道衍一派得道高僧的樣子,儀華不由想起兩年前在應天的那一晚,她揚揚嘴角對此不置一詞。

    說話間三人已圍坐四方木桌各自坐定,儀華將手背一方輕輕的搭在桌上放有一塊尺寸見長的軟枕上,又在手腕上覆了一層銀紅薄紗,由道衍診脈。

    一刻過去,久不見道衍有所反應,自學無恙的儀華有些坐立不安起來。身後侍立的阿秋看著道衍微闔雙目不語,她心裡緊張的沒法,忍不住焦急問道:「大師,王妃她可是安泰?」

    「阿秋,下去!」儀華呵斥道。

    眼見阿秋越禮,又有儀華斥過,朱棣倒也沒有再說什麼,依然神色平靜的把玩著茶盞,只有小麥色的手背肌膚上隱隱暴起的青筋,顯出了他此刻的情緒。

    終於在阿秋出聲後,道衍睜開雙目,目中含笑的掃過朱棣,又看著儀華,道:「王妃,您身子康泰,脈象穩固,只需和王爺靜候佳音即可。」

    朱棣驀地抬頭,目光炯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04:36 PM

第七十七章 懷孕
   
    盛夏處處繁花似錦,不以何時何地論和。

    一如現下,月亮西沉不過少頃,天還只是濛濛的亮慶壽寺外已香暈船如織,早無半分清幽曠遠之感。

    隨著十來輛馬車長隊,在重重騎馬侍衛的相護下浩浩蕩蕩地駛出慶幫寺,香客們更是眼尖的認出打頭那輛青頂上抹金銅珠,垂銀香圓寶蓋並彩結,再以黃銅釘裝的馬車,象徵何種身份地位,不由地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又驚 又羨地低呼道:「快看啊,那是王爺,王妃才能乘坐的馬車!」

    「他們倒是有些眼色。」跪在車壁榻板下的李進忠聽見外面的議論聲,笑著到了一杯梅醬汁雙手奉給儀華道。

    梅醬汁去核加糖,姜,米入水煮,初以急火煎熬,末以文火燉煮,熬好醬兌水飲用,滋味酸甜可口,宜是月解渴祛暑,又投孕婦喜好。

    儀華接過青瓷白底杯盞,掩袖啜飲了兩口,溫涼酸甜的汁水入喉,她不禁舒服的輕吁了一口氣,待遞過不剩一半的梅醬汁時,正好瞥見李進忠臉上掩也掩不住 的得色,看著她又想起了今早天亮之前李進忠傳來的話。

    隨之,她臉色陡然一沉,思緒卻有引起飄遠……

    昨夜在道衍似意有所指的話後,朱棣看她肚子的眼神分明多了三分熱忱一分複雜,她未去思索朱棣眼中的含義,也未對道衍診脈的結果深信不疑,不過面上少不得露出幾分驚喜的神色。

    然,喜未必真是喜,驚卻是真的大吃一驚。

    今晨四更正,清音裊裊的佛音響遍山寺,她迷迷糊糊的似醒非醒,就聽正間屋子裡有個熟悉的聲音,焦急道:「王妃醒了沒?秋姑姑您去看看,小的可是有天大的事要稟。」

    阿秋心下已信了道衍的話,見素愛玩笑的李進忠這副急樣,「撲哧」一聲,未語先筆道:「有何大急事讓你親自從王府跑來了?再大得事也沒王妃有喜的事大!」話語中帶著輕快的語調。

    李進忠聞言一呆,呢喃自語道:「王妃也有喜脈了?」

    也有?除了她難道還有其他人也……?!

    儀華聽得心中一寒,神智頓然全醒,即刻朝外揚聲道:「小進子,你進來!」

    聲音一落,李進忠立馬撩簾進來華坐在床榻上冷冷地問道:「王府裡還有誰也有喜了?四月初那次來信為何只字不提?」

    稍慢儀華片刻,也察覺不對勁的阿秋,連忙打發值夜的婢女,順手拿起了一檯燈盞,急急忙忙地隨後而進。

    幽暗的簡樸屋室內,燃起了昏黃的燭火,搖曳閃爍間,投下一片明滅的光景。

    藉著微弱的亮光,李進忠向淡青色床幃看去,只見儀華臉上神情晦暗不明,他心裡莫名一驚 ,再不敢多看一眼一,已雙膝一顫跪在了地上,道:「回王妃的話,是婉夫人她有身子了!」

    居然是李婉兒懷孕了,又是這個李婉兒!

    儀華撐住錦褥上的左手,一把攥住散落在榻上的床幃,不由自主的緊緊一抓,扯動床頭垂掛的金魚掛鉤發出「叮鐺」的脆響。

    李進忠聽到響聲,心頭一陣發緊,連忙匍匐在地,道:「王妃息怒!」

    儀華緩了緩心緒,掀起床幃伸出一手,立時就有阿秋過來攙扶住,她這才一連冷笑數聲,爾後說道:「息怒?能有人為王爺開枝散葉,是極大的好事,又何怒可有?只是本王妃納悶,眾所周知她是不能生的,為什麼她又傳出有孕?」

    感到儀華氣息緩和,李進忠到底是少年心性,這又繪聲繪色的說起來,道:「別說王妃納悶,就是小的,甚至王府其他院的,沒人不是吃了一驚!也就是上月的事兒,因王妃您不在,容次妃便代為賞了老繭人,石榴花簪,紈扇,香囊等物,可這意外就出在這了,端午後又過了十多日,蓉次妃設宴賞花,眾人正說得歡快的時候,婉夫人突然暈倒了。後來忙請了良醫來看,一診脈出來,原來是婉夫人已有三個月的身子!」

    五月……三個月……的話,就是比她小兩個月!

    儀華深沉地呼出一口濁氣,低頭看著自己高隆起的肚子,伸手輕撫了一撫,心有餘悸的想到,幸虧不是合巹之禮那日,不然她真不知如何面對朱棣,更不知如何面對腹中的孩兒以及她自己。

    李進忠不知儀華所想,繼續敘敘而語道:「……這下眾人驚訝不已,哪知後來查出婉夫人是聞了麝得才會昏倒。」說著話鋒一變,問了一句「王妃可知麝香從何而來?」的話,立時就自己接口道:「是蓉次妃送得香囊,花簪上熏有麝香,那日 婉夫人正好佩戴了,就這樣陰差陽錯被查出有了身子。不過這事在婉夫人堅持是誤會的情況下,也不了了之了。」

    說話時節,阿秋 已伺候著儀華起身下榻,走到了放有燈盞的木桌前。李進忠忙跪著轉首,一見燈火下儀華鼓起的肚子,這才想起她也有喜的事,當即大喜道:「王妃您有喜了?月數看著也有七八月了吧?」

    「 快七個月了!」阿秋暗恨李婉兒欺瞞的行徑,卻又一想起道衍的話,即便喜上眉梢。

    李進忠聽言眼前一亮,卻不及再言,坐在妝鏡前已平靜了神色的儀華,淡淡的打斷他道:「一會兒上了馬車再與我說府裡的事,你現在去給德公公請個安,揀些喜歡的給他說說。」

    李進忠臉上狐疑了一一,隨即心思一轉,連連點頭道:「王妃放心,小的這就去。」

    見李進忠一股煙兒的溜了出去儀華轉臉對阿秋吩咐道:「父親還在喪期,今兒就穿些素淨的衣裳。」

    「素淨的衣裳?小姐不需服喪……」話語未完,阿秋很快的會意,福身應話道:「奴婢知道了。先下去讓她們打水進來服侍小姐梳洗。」

    ……

    心緒仍在起伏間,轆轆的行車聲漸小了下業,紛雜不一的腳步聲,珠環玉珮的叮嚀的輕響聲清楚地傳進來,儀華緊閉的雙目猝然一睜,下一刻車外已有人道:「恭請王妃下馬車。」


   
    第七十八章 眾花
   
    暫緩了一夜的時間回府,恭迎的場面更為隆重。

    萬丈金輪璀璨之下,承運殿前玉墀之上,朱紅氈毯直鋪而去,一徑無至承運門階。

    徑長不下一丈的氈毯左右,百名手持爭銀色長槍的侍衛昂首挺立,神色肅穆的平視前方。

    裡著素白絲大衫,外罩玉色絲銀繡翟寬袖褙子,足穿翟紋高低鞋,僅以一隻玉簪一隻翠釵綰青絲的儀華,左手搭在李進忠的手背跟在朱棣身側踏著柔軟的氈毯,一步步的拾階而上,向玉墀基台走去。

    眼見石階一層一層減少,儀華微低了一下螓首,輕瞟過寬幅裙褥也遮不住的身影,心下忽生莞爾,不知她們見後,會是何種表情?

    心念迅逝,儀華仰起芙蓉面頰迎向殿宇上耀耀灼目的日光,嘴角揚起一道平緩的弧度。

    正滿意的瞥過威風凜凜的儀仗隊,朱棣一掃多日來的鬱結,胸壑中自升起一股驕傲之情,待見儀華也看似愉悅的含著淡笑,他極其難得偏下頭,自滿的問:「王妃可是因歸府而悅?」

    一時沒反應過來朱棣的問話,儀華還不及回答上隻言片語,恭候在玉墀左面的眾妃妾一見朱棣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石階上顯出來,已忙著屈膝一拜,道:「恭迎王爺,王妃。」

    朱棣暗自獨裁的認定儀華心中所想,也不等她回應一句,便轉過了頭,頷首道:「免禮,都起來吧。」

    以王蓉兒為首的眾妃妾緩緩起身,一抬頭,眸光劃過朱棣的瞬間,一旁淡雅脫俗的女子躍進眼裡。

    當下,她們神情一僵,錯愕不可置信的目光齊刷刷地盯視在儀華的腰身上,不由自主的倒抽一口涼氣。

    一時間,原本歡愉的氣氛微微一滯。

    這時,李映紅驚乍的低呼打破了凝滯的氣氛,只聽她略帶英氣的嗓音越眾而出,道:「王妃?您居然又有身孕了?」

    她話中吃驚不小,卻更多的是濃濃的酸意與嫉恨。

    儀華只自作未聽出來,面含淡笑的輕輕點一點頭,道:「恩那會兒知道有喜脈之時,我也和映紅妹妹一樣驚喜交加,大為驚了一下。」

    當親耳聽到儀華證實這一點,李映紅臉色騰地一下全白了,尤其是在一身石榴紅金繡纏枝花廣袖衣衫的映襯下,一張嬌艷的臉上又白了幾分。

    朱棣見她外露的神色,眉宇間隱約的閃過一絲厭惡,卻不願為此破壞了心情,也就沒說她什麼。

    心思靈巧的王容兒縱使被儀華挺著這大肚子回來狠狠地唬了一跳,略微有些失萬言書,卻也留心到朱棣的不悅,忙上前拉了李映紅一把側身擋在她前頭,福身一拜,似喜極而泣道:「妾恭賀王妃有喜!願王妃早日誕下麟兒。」

    儀華伸手略虛扶一把,口中含笑,道:「承蓉妹妹吉言,這些日子不在都虧你了和---」話音忽然拔高一喚:「婉妹妹!」

    觀之似端靜立在人群中的李婉兒,冷不丁被一道嬌啼直呼其名,她微愣了一愣,就發現週遭十幾道目光向她看來,她忙略顯慌忙地拂了一拂白杭絹畫挑絲裙子上的桃紅宮絛,便要上去與儀華見禮。

    不等李婉兒雙膝彎曲下去,儀華已拉住了她的手,放在手心裡輕拍撫著道:「婉妹妹恭喜了,一直還惦記著妹妹因舊事不能……沒想到,妹妹又奇跡般的有了喜,看來真是老天庇佑!」說話間,打量的目光深深地停在李婉兒依舊纖細的腰身。

    在儀華嫻靜的目光下,李婉兒下意識的躬起後背將肚子一縮,驚恐地看了儀華兩眼,隨即似又深覺此舉有欠,轉而恭敬而謙卑的微微一欠身,道:「謝王妃關心婢妾,但王妃您能再次有喜,方乃王府之幸,上蒼保佑,而婢妾……當不得一提。」

    儀華嗔怪一歎,道:「妹妹你這是甚話?怎麼不當提,今兒王爺還向我專門詢問過你了,我當時就說妹妹是知府千金,嫁進府中多年,借由這次得喜也該晉了分位才是。」

    提及「王爺」二字,儀華想起今晨李進忠前一刻方將李婉兒懷孕一事透露給陳德海,下一刻就有朱棣過來食早飯時問起。如此一看,李婉兒晉為次妃也就早晚的事,這樣,乾脆由她做了這好人主動提出正好。

    思及此,儀華眼神變了變,審視的目光欲在李婉兒臉上瞧出一兩分什麼。

    可李婉兒卻似恍若未聞她的話,依然嫻靜未語,只款款地直起身,迎著灼目的陽光抬眸,水霧迷瀅一般的視線不經意地落在了背光而站的朱棣身上。

    佳人的含情凝睇,朱棣不是不知,自然感覺了出來,他對李婉兒點了一點頭,又看了看儀華挺得直直的背景,說道:「嗯,早上本王從王妃那知道你有喜,該是本王走時那陣子有的吧。月數不大,你多注意些。」

    雖是淡淡地一句話什,卻之於王府任何一女眷而言,已是榮耀至極,何況還是於眾目睽睽之下,這難得的一語關切!

    李婉兒姿容俏麗的粉頰上,剎那間,綻放出一朵絢麗的笑容,與驕陽下的金輝交查呼應,看得人一陣目眩,只覺她恍若夢中人。

    聽朱棣,儀華一人一言,又見這一幕,同樣精心打扮過得眾人,看著陽光下笑如花的李婉兒,只恨不得伸出纖長的指甲在那粉光若膩的臉上狠狠劃上一道血痕,看看那張花蕊一般的容顏可還美麗?

    然而,寂寞女兒花,亦擁有一張如花容顏的她們只能按下怒火,掩下情緒,獨自舔舐著王府後宮裡的深閨寂寞。

    這時,就在眾人黯然退下之際,王蓉兒向前攙起儀華的右臂,回眸一笑,道:「王爺,臣妾本想予您和王妃說婉妹妹有喜的事,可一見王妃也有喜了,倒高興的一時忘了,卻不想你和王妃老早就知道了。」

    此言一出,眾人恍然驚醒,複雜難懂的眼神在儀華,李婉兒的肚子上打轉片刻,紛紛與兩人道賀,但目光卻又一次聚焦在儀華身上。

    笑語聲中,若有似無的矚目視線,讓儀華心下一沉,接著靈動的眼珠兒一轉,在李婉兒身上淺淺一掃,即刻,不著痕跡的隔開王蓉兒的攙扶,狀似眼前一亮。頗有興趣道:「你們可發現沒,婉妹妹將額前的齊髮梳了上去,露了額頭後越發俏麗了?」說著,可親地一笑,「一直都見婉妹妹梳低髻,原來妹妹梳高髻也是這般出眾。」

    聽了這話,眾人轉臉一看,個個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眾人之中已恢復常萬言書的李映紅,又一次快人快語,道:「我不說今兒看著婉妹妹有些不一樣,原來是梳了望仙九鬟髻,還將長至雙眉的額間發蘇捋了上去……唔,這會兒一看,也才發現原來婉妹妹你長得如此美貌,比起-----」說到這,李映紅聲音戛然而止,訕笑著不言。

    「比起府邸容貌最出眾的王蓉兒猶甚三分!」儀結代首一笑,在心中無聲接口道:須臾,待抬頭之間,眼風瞟見朱棣循話看去的目光,那目光中似飛快地閃過一抹屬於男人的欣賞。

    見到這,儀華低轉回頭的瞬間,嘴角微微翹起一縷嘲諷的弧度,卻至看向李婉兒的時候臉上又換上了賢淑的笑容。

    「比起王妃更雍容華貴!更像----」儀華心思輾轉間,一道刻意變聲的女音悠然響起。

    這話極為大不敬,眾人忙尋找說話者是何人,可等轉頭去尋時那人已聲音頓消,只好在好奇之下將儀華與李婉兒各自一番對比。

    今日的李婉兒一反平日清雅的裝扮,上穿銀紅紗金繡牡丹對襟廣袖褙子,下穿一襲白杭絹畫挑絲,沿邊金紅的十二幅褶裙,頭上重重堆疊的雲髻上,金簪玉釵插入其中,一朵淺粉色大株牡丹鑲於髮髻正中,越發襯得姿容艷麗嬌俏,更是與她一身從小養成的端莊舒雅氣質相得益彰。

    而比起一身素淨裝扮的儀華,她確實更像燕王正妃。

    發現此處,眾人或幸災樂禍,或等著看戲,或……各種目光齊齊的看向李婉兒。

    顯然地,李婉兒她也意識到這一點,甚至更早的一刻已意識到,所以,她明知隱藏不了仍讓自己身處眾人之中,由著王蓉兒率領眾妃妾。

    「婉妹妹才情出眾,身上自有一股他人企及不了的氣息在』看著緋色臉頰瞬間一白的李婉兒,儀華淡淡的說出一句。

    李婉兒心底詫異一閃,忙眼含感激的看向儀華,儀華輕頷知了一笑,拉著她的手,轉臉看向朱棣道:「王爺,臣妾有乏了,就是婉妹妹想來也該疲乏了,不如休憩一日,我等姐妹再與王爺一聚。」

    朱棣看著面前紅飛翠舞的這一熱鬧場景,早已有了不耐,這一聽儀華所請,當下即允。

    儀華輕笑一謝,便就拉著李婉兒的手一面向她絮絮叨叨的說著懷孕的事宜,一面隨著朱棣與眾人朝府後宮回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04:40 PM

第七十九章 疲憊
   
    回到寢宮已是午正三刻,外面暑氣最炙,連一絲風兒也無,遂,腳夫一踏進陰影綽綽的殿中,儀華不覺愜意舒爽,雙眸幾近本能的打量著離開數月的殿宇。

    殿中陣設未變,依舊光閃似貝闕珠宮亮彩如畫棟雕樑,窮極綺麗奢華。

    繼續深入殿內,打下疏落光景的汀妃竹簾上又垂落一層錦幔珠簾,蔭涼之意更濃,隱約間,似還能聞得一縷淡淡的夏荷清香。

    儀華身影頓了一頓,側首睨向壁角置著的長矩狀冰塊,眸光在冰塊上的荷花停了半刻,又若無其事的行至鋪著細竹簟的炕前,緩緩地旋身坐下。

    這時跟自身後的魏公公笑著,道:「王妃許是忘記,沒個兩三日就是二十六了,相傳是荷花生日,小的就讓取下了洛陽花桅子花,石竹花等當季的市花,又讓人採了初綻的夏荷加宮。」說著,見儀坐定,又忙從婢女端著的漆盤中捧了一隻杯盞,躬身遞了過去,補充道:「再說此花不論送人放著,都是寓意極好的。」
    妻子以蓮花送丈夫,一如同以蓮子相贈,以表綿綿情意。

    儀華眼裡的笑意淡了些許,低頭呷了一口魏公公奉來的花茶,道:「蓮花,出淤泥而不染,品格高潔,是月又有賞蓮學蓮一說,我倒望能承公公的話,多賞之下腹中胎兒能有入蓮品質。」

    魏公公一怔,眼角餘光瞥見儀華乍然泛起的冷冽,他從未直起過的背脊又低了幾分。

    隨立在儀華左側的李進忠未留心儀華,魏公公間的閒談,就在一旁朝陳媽媽擠眉弄眼。

    陳媽媽坐意,向侍在一排的魏公公使了個眼角,當下上前半步,領著寢宮各管事八人,下跪齊呼道:「恭賀王妃大喜,願王妃平安誕下麟兒。」

    儀華微笑著受了恭賀,道了一字「賞」,就發話讓魏公公領管事與盼夏,迎春,喜冬下去,卻留了陳媽媽在內堂說話。

    因著暑熱,雖至晌午,又行了路,儀華也無胃口,阿秋只端了一碗碧荷粥,一碗鴿子雛,一碟兒芙蓉雞粒餃,一碟兒金絲酥雀,並幾小碟醬菜。

    見吃食上了炕幾,陳媽媽眼疾手快的搶了個空檔,與儀華布菜,道:「王妃您有身子,口感 喜酸, 這幾碟兒醬菜都是奴婢專為王妃做的。」儀華一口面醃瓜,一口碧荷粥先後用下,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李進忠看著躬身誇讚道:「北方儲水以五更為宜,王妃您這會兒用的醬菜調醬,都是陳媽媽取的五更水做的。」

    儀華轉頭橫了一眼,笑嗔道:「你又知道?我看是從哪聽了一言半語就來賣弄!」

    李進忠不服氣,直起身子辯了一句「小的就是知道」,就辟里啪啦似到豆子一樣,唸唸有詞道:「伏日時,取水收起,淨甕盛學家,一年不臭,用以作醋醬醃物,一年不壞,其水質可與臘月之水,相媲美……且伏日做醬,生蟲子,這就有『伏醬六月紅』的說法……」

    看著一邊李進忠一副老學者的樣子,搖頭晃腦的細細說來,倒真煞有其事,儀華便當聽玩意兒,一邊食飯,一邊聽他逗趣。

    一回子完,午飯也畢。

    梳漱後,儀華褪了外罩的褙子,去了高底鞋,手執紈扇倚在臨窗的涼炕上,指著炕前的地兒,對陳媽媽,阿秋溫顏,道:「也沒外人,你們坐著就是。」

    兩人相看一眼,也不推遲,一人搬來了一個梅花式半邊台放在炕並沒有邊,上擺著糕點,梅子,時果,茶水等物,一人搬了兩個小杌子到炕尾分別坐下。

    陳媽媽先笑語,道:「王妃您應先午睡一會兒,不論甚話要說也比不能累了身子,再就這個府中,以前沒人能越過您,如今更是沒人能越了您。」說著話,雙手已熟練的為儀華揉捏著浮腫起來的腿腳。

    話語裡拳拳的關心,陷晦的安撫之意,溢於言表。

    儀華只手支頤,望著陳媽媽誠心一笑,爾後問道:「陳媽媽您和魏公公認識多久了?」

    陳媽媽愣了一愣,不解儀華一回來怎會問這個,按理說應當詢問李婉兒的事才對?心裡疑惑了一會,她不敢隱瞞,卻還是斟酌了半晌,方道:「在入府當差前,就知道魏公公這個人,但因不是一處當差的,也就 沒怎麼認識。直到兩年多關,王妃去奔國喪那半年,才因調入府中當差後開始熟的。」

    儀華面似漫不經心的聽著,雙眸仔細的留心著陳媽媽說話時的神情,審之不似話有虛假,她這才低頭撫著肚子,隱有輕歎一聲,道:「都是為了他……」

    陳媽媽見儀華這樣,不管願意與否,也只得賠笑著問道:「托生在王妃肚中的孩子,那就是金枝玉葉,不知王妃歎息為何?」

    「金枝玉葉?」儀華冷冷地哼了一聲,臉上已無端莊得儀的笑容,執著紈扇的手卻輕柔的摩挲著小腹,道:「金枝玉葉就是因為太過尊榮,而容易折了,反不如民間孩童的命硬。」

    「王妃----」聽聞此言,陳媽媽,阿秋兩人驚愕下跪道。

    儀華神色不變,捂著腹部的手卻緊了一緊,續又說道:「所以在我宮中容不得一點馬虎,更容不得有人對我有任何一點的隱瞞。」

    聽到這,跪首的阿秋也沒明白是何意,於是拿眼看向儀華,卻見她目光落在對面的香案上,眉目間有著一絲厭惡浮出,道:「殿內有夏荷的清香,但僅是幾株採摘下的荷花,在倘大的殿內是不能聞到。如此,那只可能是燃了香爐,才有香味飄出。」

    兩人神色俱是一凜,不約而同地憶起方才魏公公說得話,臉上又憑添了幾分鄭重。

    儀華見二人一點就通,滿意的看了一眼阿秋,後又移目於陳媽媽,對著她微微一笑,道:「我知道香爐沒有問題,但也只是這一次,勿要忘了事有萬一,婉妹妹不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就當我小題大做了,不過下一次若再有一丁點未如實相稟的無論是誰都讓他!」話微一停,末了又凜然一問,「你二人可記住了?」

    「奴婢莫敢忘。」陳媽媽,阿秋聽得一身冷汗,又想起儀華回府迎接她的就是李婉兒有孕一事,連忙又鄭重的俯首齊道。

    聽著二人鏗然有力的架空,儀華將此當了一個安慰,轉而又低頭撫上了高高鼓著的腹部,卻忽感腹內似被踢了一腳般動了一下,瞬即,一抹難以掩飾的驚喜掠過粉頰,不由地低聲輕笑了起來。

    吟吟的笑聲在頭上響起,跪首的二人微詫的抬頭,就見儀華明媚動人的笑靨,又順她目光看去,當下瞭然,亦會心一笑,卻正要出聲說什麼時,卻有盼夏在外稟道:「王妃,德公公奉王爺之命求見。」

    儀華笑容一斂,行動遲緩的支手坐起,道:「去迎他進來。」

    陳媽媽,阿秋兩人忙是起身,一人扶著儀華坐起,一人快步出屋去迎。

    少時,盼夏在門欄口打了竹簾,阿秋側身引了陳德海進了內堂,身後還跟著四五名小內侍。

    一進內堂,陳德海就笑嘻嘻的走上前,道:「王爺惦記著王妃,怕天熱您休息不好,一回府就讓小的給王妃送了『竹夫人』,玉簟,又讓送了剛挖出的蓮子,林檎等吃食來。」說著,又轉身指著四名小內侍抬著的玉簟,問:「這個給王妃放在哪呢?」

    儀華讓陳媽媽扶著她微有蹣跚地走了過去,指尖輕輕地觸上通體透亮的玉簟,一股直沁入心脾的涼意襲來,她彷彿觸電一般快速的伸回身,,身上沒來由地打了一個冷顫,眼前是時的又浮現出一道道森然而嫉恨的目光。

    「王妃?」陳德海輕咦喚道。

    儀華回過神,又向前走了兩步,輕撫上一名小內侍懷中抱著的玉竹編製的竹夫人,掩飾一笑,道:「夜裡以它擱臂憩膝,倒是涼快,京郊地這兩樣放進寢室吧。」

    五名小內侍領話而行,儀華驀地想起一事,展顏一笑道:「婉妹妹也身子日重,夜裡怕是難以安寢,再尋一玉簟,一竹夫人也給她送去,可好?」一邊含笑說著,一邊撐著後腰走回涼炕。

    與陳德海錯身之間,正好瞥見他笑臉一僵,儀華笑容卻越深了,直至走回涼炕坐下,才聽身後的陳德海帶著一比尷尬,道:「請王妃放心,王爺他已讓小內侍送了『竹夫人』,玉簟給婉夫人。」說著,抬眼窺了一下笑盈盈的儀華,想了想又補充道:「雖比之與您的次些,卻也當用。

    察覺陳德海目光隱隱的打探,儀華露出一抹得意的神情,旋即卻蹙了一蹙眉,自語道:「這樣卻有些委屈了婉妹妹。」言罷,一揚眉,喚了一聲「阿秋」,吩咐道:「你開了庫房,取了阿膠和夏衣料子與婉妹妹送去。」

    見儀華這番做派,陳德海少不得誇讚一番,於是又說了一回兒話,見儀華面露倦容,才言請告辭。

    於王府中,即使尊貴如正室嫡妃,亦抵不上身為王府正宗主人的朱棣,隨著朱棣夏物什的送來,整個王府,甚至整個北平各府就如得了風向標一要,前腳後腳 的送禮相賀,當然這份禮也同樣送到了李婉兒的住處。

    是夜晚間,少了白日的喧囂,儀華神色疲憊的梳洗睡下,當日重的身子躺在鋪有玉簟的床榻上,手觸有兩砂飾墨玉的竹夫人,感到兩物傳來涼意,她意識漸漸的模糊了下去。

    只餘最後一絲意識尚存之際,心念道:「李婉兒晉位之日,也該不遠了。
   


    第八十章 乞巧(上)
   
    一正妃一夫人的先後有喜,為低迷了整個上半年的北平遭受重創的燕王府帶來了一絲喜慶的氣氛,亦將四月間那場大清洗的風波掩蓋在了盼迎新生命的喜悅之中。

    如後,轉至七月初七七夕乞巧之日,北平的男人們在刻意低調步步自守下,北平的女人們走出了深閨大院,珠簾繡戶,借由一年一度的」女兒節「昭示了北平依然繁華而欣欣向榮。

    這日一大早,後寢宮中的婢女,嬤嬤們已圍著院子三三兩兩地做成一堆,咋驚咋喜的守著自己的竹籃子,試要與同伴們比著誰的籃子裡喜珠結網的多。尤其是豆蔻之齡的小婢女們,一個早上見她們嘰嘰喳喳似麻雀一般鬧個不停。

    不一時,又一陣嬉笑的喧鬧聲傳了進來,陳媽媽攙著儀華在梳妝台前坐下,故作嗔怪道:「這群小丫頭,一個個都快胡鬧翻天了,剛五更天就反您吵醒了。」

    耳聽著她們天真浪漫的笑聲,回府以後一直緊繃的心情也開朗了幾分,這會兒又聽她們歡快的笑聲入耳,儀華不由縱容地笑了笑道:「又不能出王府去熱鬧熱鬧,就讓她們在這樂呵樂呵也好。」

    陳媽媽揭開梳妝台右邊第一個妝奩,拿出象牙梳篦來,對著儀華微濕的髮絲梳了兩梳,開口讚道:「迎春那小妮子總算是做了好事,這桃枝的液漿洗髮果翰是不錯,一頭青絲又亮又順。」

    儀華對鏡照了照,看著鏡中女子微潤的兩頰,似有雙下巴的下頜,再瞧了一眼柔亮的髮絲,頗有幾分嬌嗔味兒,輕輕一歎道:「如今也就這頭髮絲能出彩些了。」

    陳媽媽瞅見鏡中盈盈含笑的雙瞳,低頭抿嘴一笑,不予答話。

    下一刻,卻聽幾道嬌笑聲漸趨漸進,片刻便見竹簾子一掀,迎春打頭小跑了進來,眉飛色舞道:「王妃!王妃!您放在院中的籃子結網可密了,您快去看看!」

    阿秋跟著後面進來,亦笑道:「迎春沒說差一點,一籃子的蛛網結密密麻麻,王妃今日定討巧,晚間乞巧時必是----」

    「心想事成,小王子必要托生在王妃您的腹內!」端著一隻彩繪「牛郎織女鵲橋會」畫樣玉瓶的盼夏一面挑簾進屋,一面笑語著接口。

    一句話畢,盼夏已走到梳妝台前福了福身,遞過玉瓶放在儀華面前看了方才說道:「北平五月取的鳳仙花瓣染指甲顏色最好,又不易褪色,這些都是今兒採了才搗碎的,季節是晚了些,不過細染後也是差不了多少。

    儀華不在意的笑了笑,由著陳媽媽為她梳妝,盼夏,阿秋為她直指上染上鮮紅的丹寇。

    一時間,殿內靜謐寧和,殿外笑聲依舊。

    又隨至掌燈時分,歡笑聲仍未減,似乎隱隱約約地還能聽見一道道驚呼聲,叫道:「妃就是不同,放著一樣物什的籃子裡,她蛛籃的蛛網結得竟比咱們多了這多!」

    聽著這一聲迅雷看看羨慕的驚呼,坐在臨窗下涼炕上的儀華卻似毫無所覺,只伸出塗著丹寇的纖纖十指,藉著金漆炕上羊皮宮燈散發出的潤白光澤,矚目凝視著素手上一抹抹透骨的艷紅,看著它們在指尖上綻放出艷麗與妖嬈。

    「王妃,戍時正了,該去後花園了,這一府上下可是等著看您和婉夫人乞子呢!」正看似恍神時,陳媽媽笑呵呵的進來稟道。

    是都等著!回府半月來,眾人翹首以盼的不就是這一幕?

    儀華收回視線,蹙著眉頭行動蹣跚的從涼炕上坐起身,方明艷一笑,道:「回來了十多日一直閉宮養胎,今日也該與她們見見面了。走吧,莫讓人等著說我架子越發得大。」

    自徐達追封為中山王,推為第一開國功臣,又有朱高熾進學大本堂,儀華的身份再一次水漲船高,然,越是有光環加身,背負的東西越多,也越不能行差一步。

    想起自儀華有喜,並攜弟回北平以來,燕王妃以私謀權,仗勢欺人,獨佔恩寵的不賢行徑在坊間愈傳愈烈----陳媽媽默然垂首。

    七夕乞巧 ,歷來是閨中雅事,但在皇室貴族竟相追逐下,已是蔚然成風,民間非此即彼也紛紛效仿,倒也成為一大盛事。

    而朱棣有心拉攏新上任的北平官員,卻又顧忌往來有御史上奏,便借此次七夕之機,邀四品以上官員內眷同來乞巧,如此,各官員自然也相隨妻女同來,以至今夜之宴繁盛猶比上元,中秋,雅致卻更盛幾分。

    只見作為今日設宴之地的王府花園內,亦是昔日的元宮御花園內,繁密的青大紅宮燈高掛,映得整個園子燈火通明,各類夏日繁花齊齊入眼,又是奼紫嫣紅,又是綠柳紅花,不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加之半面環湖,不僅有一池夏荷清香撲鼻,還有湖中水榭飄渺入耳的絲竹管絃樂聲,讓人心曠神怡,女足癡如醉。

    於這之中,是朱紅案桌一字排開分列而設,美酒侍餚,果品香茶盛放案上,再供與錦衣華服的席上眾人享用。

    如是望去,就見眾妃妾,命婦環坐一起言笑晏晏,諸位官員把酒對飲,談笑風生。

    一時席開過一刻,今日主角之一的李婉兒久不到場,卻已有小內侍前來稟吉時快至了,於是,儀華只好左右看了看,問道:「婉妹妹呢?都開席了怎還不見人,?不會有什麼事吧!」

    眾人心中早有的疑惑被儀華一問出來,一直關注上席的眾妃唐朝們紛紛出聲附和。

    看著坐下七嘴八舌的妃妾,命婦,儀華面露擔憂的聽了片刻,就有李映紅豎著柳眉,偏頭與上首的王蓉兒,疑惑道:「王爺不是也還沒來嗎?婉妹妹會不會是和王爺在一塊!?」

    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好在一片喧樂聲中,傳至眾人耳中。

    眾人目光立馬就看向說話的王,李二人,又看向上位三張座椅空出的兩張。

    接受到眾人看來的目光,王蓉兒臉上微微一紅,美眸含嗔的睇了一眼李映紅,又一一掃了一眼眾人,方看著儀華寬慰道:「王妃,婉妹妹知書達理,斷不會有違禮數,她現在還未出席,該是有要事耽擱,相信有王爺在身邊,妹妹她應當無事,您且安心。」

    聞言,支怔傾聽的眾人,目光各自一變,卻又不謀而合的想到一處,李婉兒恃寵而嬌。

    此念一至,心下各種疑惑齊齊冒了泡,不過須臾,只聽有命婦與一旁問道:「蓉次妃怎麼坐在王妃的下首,那王爺左面的空椅是誰呢?」

    一旁身著為三品淑人的婦人嘀咕,道:「婉夫人雖然分位低,但她出身官宦人家,現在又有了小王子,身份不比商……低,另一邊的座椅必是婉夫人的……」

    王蓉兒雙手緊緊的攥住袖口,面向眾人的臉上浮出一個蒼白的笑容,繼續對儀華安撫道:「若是王妃還擔憂著婉妹妹,不如讓人付出控一下,也好看看王爺可來了。」

    若 是之前李進忠沒有稟錯,當日提出主動讓位的是王蓉兒,而向來在禮儀上挑不出一絲出錯的李婉兒,更不可能授人以柄,那麼今夜……儀華看著下首坐著的王蓉兒,眼中瞭然的神色一閃而逝,臉上卻露出了溫和地笑容,拉著王蓉兒的手,欣慰道:「有身子後,我老是不記事,性子也越發著急了,幸虧有你在我身邊幫襯。」

    王蓉兒受寵若驚的急忙站起來,欠身道:「王妃您謬讚了。」

    「你呀!」儀華搖著頭拉王蓉兒坐下,復又喚了李進忠,吩咐道:「按蓉妹妹說的,你去東年看看,請婉妹妹過來,若是王爺也在------」

    一語未完,只聽由遠及近的聲音唱和道:「王爺,婉夫人到!」

    話音一落,坐於上位左右的席次氣氛有瞬間的一滯,方連忙起身相迎。

    攜李婉兒同來的朱棣,眼見儀華頂著一個大肚子要行禮,忙快步上前止住儀華的禮,扶著她朝眾人道:「免禮。」

    眾人謝禮重新歸坐。

    肚子也鼓起的李婉兒看著朱棣一直扶著儀華及至落座,她眸中黯了一黯,轉而卻白著一張俏臉,手扶在一小婢女的臂上,向儀華和王蓉兒各行一禮後,歉意道:「臨走時小郡主上吐下瀉,婢妾當時慌得六神無主,只好差人去求了王爺 ,又找了良醫耽誤了時辰。」

    不等李婉兒說完,儀華使了個眼色示意陳媽媽扶起李婉兒,焦急問道:「小郡主她怎麼了?可要緊,糊塗,怎也不先派人來稟一聲!」

    李婉兒眼眶一紅,卻強忍住淚水,哽咽道:「小郡主是腹內受了涼,又吃了些乞巧果才這樣,現在已喝了藥,好些了。」

    王蓉兒聽著接嘴道:「喝了藥?是藥三分毒,與其食藥不如將伏姜對了水給小郡主喝,一晚過後准好!」

    聽言,包括儀華在內都疑惑的看向王蓉兒。

    王蓉兒未予解答,一名坐於命婦席首位五十多歲,慈眉善目的一品夫人說道:「這話說地對,在伏天裡,小孩最容易壞了肚子,便 要在剛入伏的時候,把生薑曬了,若一遇到有此類症狀,就用伏姜兌水喝,比什麼藥都強。」

    王蓉兒讓這一誇,只溫柔一笑,道:「我那位小郡主夏日貪吃,也常示肚子,見她那樣,做母親的沒不心疼,也就知道這些了。」

    聽到這,朱棣略想了一想,道:「王氏養孩子是仔細,陳德海你過去一趟,讓良醫看看伏姜如何若是當用,就給小郡主換上。」

    陳德海領話而去。

    眾人見狀忙誇讚王蓉兒,一時卻將挺著肚子的李婉兒晾在一旁。...<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04:43 PM

第八十一章 乞巧(中)
   
    坐於上位隔岸觀火,儀華心思如潮湧動,片刻之後,瞥到臉色難看的李婉兒,心念瞬即一明,當下見機而行,溫言道:「小郡主現已安然無恙就好,婉妹妹你如今身子又重,切勿往心裡去。」

    李婉兒一聽儀華出言寬慰,忙感激的望向儀華,勉強一笑道:「讓王妃為婢妾擔憂了,以後婢妾定會仔細些小郡主的事。」

    儀華柔和一笑,道:「你也別光顧著小郡主,忘了自個兒的身子。」一句話罷,又朝陳媽媽揚了揚下頜,道:「快扶婉妹妹回位坐下,你這月數當不得久站。」
    陳姑姑福身應下,攙著李婉兒去了朱棣左首坐下。

    朱棣見儀華如此,神色間有淡淡的滿意,道:「有王妃常理王府後院,本王可放寬心,只是多累你操心了。」

    他能這樣說,當是已開始正視她的身份了。

    儀華不掩臉上喜色,似有激湧的情緒波動,卻低低的垂下睫毛,遮了眸光,道:「這是臣妾應該做的,王爺謬讚了。」

    二人言語一來一回間,全然一副情意深篤之樣,坐下眾人看得分明,不由各起了心思,把才纔高捧著的王蓉兒冷在了一邊,反順著儀華的話安撫起李婉兒。

    對眾人的見風使舵,王蓉兒絲毫不惱,還附和道:「婉妹妹,就如王妃所說,你如今是雙身子,難免有些分身乏術,一時未顧看好小郡主,也是無心之失。」說著,凝目細看了李婉兒一會,憐惜道:「暑熱天有身子難安寢,又得分了神照顧小郡主,婉妹妹你最近都消瘦了不少。」

    諸妃妾一聽,也細究上了李婉兒,見她未因懷孕損了半分容貌,甚至還添了一絲嫵媚味,再一看同有身孕的儀華,整個人豐腴了不少,容貌也隨之折了幾分,這般一比,也不管李婉消瘦與否,便語似關切的笑嗔她過於消瘦了。

    聽著紛雜的議論聲,朱棣放下手中把玩的酒盞,眼眸在儀華身上看了一看,又看向李婉兒時濃眉輕皺了些許,卻未說一語就收回目光。

    王蓉兒見時機已至,輕搖紈扇,憂心一歎道:「婉妹妹你是頭一胎,許是不知,但王妃與妾都是有生養過和,知道這母體弱生產是不易,說起來當年我也是年紀小,不知顧著身子,這到了生產時,差點……」又是一歎,爾後感激的朝儀華一笑,道:「全是王妃擔責一救,否則我母女二人只怕早已……」話未完,似勾起無限往事,低頭不語。

    但此言一出,卻已引席下眾命婦微微一驚,後一想坊間傳聞,又與面前之人相較,隱隱地就不大相信了。

    儀華看著底下眾人的變化。心下喜意未生卻生惱意,又一想王蓉兒今夜種種行徑,嘴角不禁掛起了一抹若有似無的冷笑,這個王蓉兒套子也設得太廣了,以為幾句話什相幫,就能讓她甘願為之所用!

    察覺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在身上,王蓉兒抬眸四下一尋,卻尋無所獲,反倒讓她看見朱棣微沉的面色,以及儀華欣然深受的笑容,王蓉兒眼中閃過一絲幾近不察的得色,轉而再仰面時已是一副誠摯規勸的口吻道:「所以婉妹妹你也別因日緊著小郡主,卻累了自己消瘦如斯,不然以後吃了苦頭就難後悔了。」話略一停,轉臉問儀華,道:「王妃,妾說得可是?」

    儀化過去了仿若未聽見,只側首與侍立身後的阿秋低聲說些什麼。

    約等了半晌,仍未有回應,王蓉兒頓時臉上無光,微顯尷尬。

    李映紅見儀華沒接話,暗暗著急,連忙插話道:「婉妹妹你又要照顧小郡主,又要緊著腹中胎兒,必定應付不過來,才會有小郡主得腹疾,為了你和小郡主著想,乾脆,唔……」

    說著話,放在案幾下的腳 背忽得一痛,李映紅吃痛了低叫一聲,即覺口誤失態,當刻手中一滑,刺梅紈扇落地,她又輕啊一下,這就彎腰撿扇,迴避了眾人看來的目光。

    這番直白的話什一出,在座眾人皆有一副玲瓏心腸,豈有不能會意者?史見眾妃妾末席的幾名姨娘已小聲討論,其中三名朝鮮貴族之女,身份最貴的催氏更帶著一口異族調,率先說道:「婢妾娘家的請過醫女為嫂嫂診脈,就曾說過諸如此類的之話,還禮表婉夫人顧念身子。」

    一時間,眾妃妾無不推波助瀾,縱風止燎,就連一向少言的郭軟玉也淡淡的說了一句。

    如此眾說紛紜,朱棣聽著也眾人的想法,只目光在李婉的肚子上凝視了片刻,有些意動道:「王妃身子也重,不好讓王妃受累,那……」一邊說著,一邊尋了眾妃妾一眼,漸漸地將目光落在了李映紅與郭軟玉之間。

    「王爺!」朱棣正說之間,李婉兒卻如遭霹靂一般,雙肩猛然一震,掀眸脫口就道。

    朱棣聞聲側目,即見李婉兒越發蒼白無人色的臉頰,不禁又皺了皺眉,頗為不耐道:「什麼事?」

    她怎麼忘了,朱棣事中時最不喜讓人打斷!

    面對朱棣冷漠的神色,李婉兒心中一緊,欲打退堂鼓,卻又見對面下首的王蓉兒,咬咬牙,擠出一絲笑臉,道:「臣妾是謝王爺關心,但小郡主還小,臣妾怕……」

    「已經還小,才越不好照顧!」李映紅高聲搶下話,道:「就是臣妾這樣身子骨歷來都好的,照顧著也累,何況是身懷六甲的婉妹妹呢。」

    冷不防被搶了話,又聽李映紅這樣一說,李婉兒一陣氣結。

    王蓉兒笑吟吟地看了一眼李映紅,玩笑道:「妹妹你倒是個活潑直爽性子,剛外兒激動著都搶了婉妹妹的話,該不是你也就想幫著照看小郡主吧?」說罷,掩扇偏頭一笑。

    李映紅似被這一打趣,說得臉上一陣漲紅,卻也不答白,只一時低頭一時抬眼望向朱棣,其意不言而喻。

    見此場景,看戲已久的儀華,再是忍不住以扇覆面,遮去肋頰上的笑意,美眸斜斜地睨眼看著已有不悅的朱棣,心中越發的從容了起來。

    而相比起儀華淡然處之,席下眾妃妾卻無不變色,俱屏氣斂息的等著朱棣的回答。

    王蓉兒,李映紅,李婉兒三人亦知事已至此,全憑朱棣一人斷言,不由也心下揣著緊張,目不轉睛地看著朱棣。

    「看來自己還真是無存在感!」儀華黑溜溜的眼珠兒在席上轉了一圈,微翹嘴角哂笑一句,隨即端正了神色,雙目凌厲的在低頭把攪著紈扇墜兒的郭軟玉身上停留了一會,心裡一時猶豫不定,待發現朱棣的的視線也悄然向她瞟去,想也不想,直轉頭輕喚道:「王爺!」

    語急聲脆,似珠落玉盤,婉轉動聽。

    朱棣微微一怔,這才發現此聲出自儀華之口,又想起她平日刻意擺出的端莊穩重,心下不覺莞爾,遂應聲回頭時,嘴角上翹,微含笑意道:「王妃,何事?」

    儀華不理解朱棣忽來的笑意,卻也未予深究,只語似隨意一句,輕輕點撥道:「郭妹妹氣質沉穩,待人接物大方得體,又知書達禮,若是臣妾沒記錯,郭妹妹應當出自書香門第之家?」

    最後一句是直問郭軟玉,郭軟玉忙起身,欠身回話道:「婢妾娘家雖世代讀書,卻也只出了秀才,舉人,受不得王妃和、如此讚譽。」

    世代讀書

    一聞此四字,儀華由衷的笑了,卻在連聲道了兩聲「妹妹過謙了」的話後,便只笑而不語,直至朱棣回眸看她,儀華方才坦然的迎上朱棣的視線,無所怯意輕咦一聲:「王爺 ?怎麼了?」

    聽到微詫的疑問,朱棣一瞬想起儀華與郭軟玉並無交集,心下明白此事與她無關,眼中冷意退下,轉眸又瞥了一眼談笑聲明下來的從官員,命婦,突然朗聲一笑,回頭握了握儀華放在扶手上的柔荑,道:「你是大郡主的母妃,一切照你說的,大郡主暫由郭氏撫養,至於以後如何----」微一沉吟,放開儀華的手,決然拂袖道:「到時再議。」

    此話一落,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之際,暗等時機的李進忠立時上前,躬身稟道:「王爺,吉時已至,還請王妃,婉夫人移駕。」

    儀華從旁含笑接話,道:「都吉時了,還是莫耽誤了好。」話畢,陳媽媽即刻躬身攙扶著儀華站起,走下寶座上的腳 踏。

    見儀華起身,眾人不敢再坐,紛紛站起身。

    朱棣不喜將王府內院之事,攤開在眾官員,命婦面前,當下便也起身,頷首允道:「吉時莫誤,走吧。」說罷,叮囑了幾句,「小心扶住王妃」的話,即便率先走出席廳。

    儀華低首含笑謝之,一手搭在陳媽媽的臂上,一手搭在朱棣留下的陳德海臂上,緩緩走出兩步,腳 下就是一停,目光深深地瞥過仍立在原地的王蓉兒,李映紅,李婉兒三人,無聲笑了一笑方舉步隨朱棣身後離開。


   
    第八十二章 乞巧(下)
   
    一行人沿著鵝卵小徑來到湖岸前,迎面兩岸垂柳拂地,十六名婢女手提紅紗宮燈立在湖心前的一張鐵梨螭紋翹頭案兩側,翹頭案上陳列著巧果,蓮篷,白藕,紅菱等物,又一竹焚燒香木的節紋三足鎏香爐奉於正中,再置兩隻燃燒得正旺的巨燭列於兩旁,映下幾道搖曳的火影。

    百尺見方的湖庭空地上,裡裡外外站了五六十人。

    其中,朱棣及十來名任著俏麗婢女攙扶的妻妾立於最前,由身著朝服的官員並其女眷共二十三四人簇擁著,身後又有零零散散的持槍侍衛,婢女,內侍等人垂立侍候著,觀之端是一派繁華熱鬧的景象。

    等時辰差不多了,尚儀局執事忙示意左右兩副手燃了兩束香奉予儀華,李婉兒。

    儀華以指拈香,李婉兒卻垂手不接,待朱棣,儀華側目看來,她方撐著後腰吃力地福了福身,溫和謙恭地說道:「王妃是為正室嫡妃,婢妾只是一名妾室,歷來長幼有序,尊卑有等,即便王妃賢惠友愛婢妾,婢妾也不可不守禮。」

    在場十一二名官員皆為文官,是科考入朝為官,最講禮義廉恥,尊卑長幼。這一聽李婉兒所言,又見她儀態端莊,談吐文雅,不由紛紛稱讚。

    朱棣對此不甚在意,不過就是一個儀式而已,於是頷首道:「王妃,既然李氏敬你,你先祭拜就是。」

    儀華微瞇眼眸,看了一眼恭敬的神態間無一絲破綻的李婉兒,目光滯了一滯,旋即和顏悅色地笑道:「行!這會兒我先,餘下諸項婉妹妹可要一起了。」

    話已到這,在推遲就是矯情,李婉兒忙回話應下。

    儀華欣慰一笑,走到翹頭案前立定,望著淼淼湖上明月,緩緩地闔上雙眼,仰面迎上皎潔的月華,雙手合十束香,朱唇嚅嚅而動,半晌過後才身形遲緩的作揖三下,將香於一旁的李進忠插入香爐之內,然後搭扶在陳媽媽的手臂上,步履蹣跚的走到朱棣身側,對李婉兒笑道:「婉妹妹該你了。」

    李婉兒欠身上前,持香走了一遍禮。

    尚儀居的小內侍又抬來兩張黑漆長條桌,桌上各放一個定窯白釉刻劃雙魚紋大洗,洗盤中盛滿了清水,發芽 的綠豆等物,一旁的桌邊又放著五彩絲線。

    儀華,李婉兒兩人分別在桌前的錦椅坐下,於眾人矚目的視線之中,伸手挑起一根紅藍絲線,將約寸長的豆芽捆綁一把,完成了今日的重頭戲--種生求子。

    一見小內侍手捧的盤中物,尚儀居公公立時眉開眼笑,拂塵一甩,仰頭就唱得了幾句喜話。

    一聲聲恭賀聲傳來,背對眾人而坐的儀華轉頭,笑著向李婉兒伸出一手,李婉兒低頭看著伸至眼膀胱的素手,眼裡有絲陰晦的暗光掠過,下一瞬,抬頭已是嫣然含笑,回握住儀華的手,同她手挽手一齊起身,走回眾人之列。

    朱棣見一妻一妾看似親如姐妹,不置可否的微扯了嘴角,緩慢地勾出一抹滿意的弧度。

    眾妃妾,命婦一個個精明似的人,眼瞅著忙想了一堆的好話說,幾名心思靈活的官員見了,也忙拱手道恭喜。

    朱棣顯然聽了高興,卻只淡淡地回了一句,「不過是祈福而以」,便示意眾人回席。

    回了席,卻不是男女東西分席,而是一方一廳各自聚下,女人們一個花廳吃時果磕瓜子,斗巧主巧好不熱鬧,男人們一個水榭亭子內,賞景飲酒,高談闊論,正是其樂融融。

    如此之下,歡樂喜氣的氣氛漸漸地充滿了廳、亭之間,也在無形中將男人們,女人們各自結交於一起。

    儀華看了一眼面前似早已熟稔的眾妃妾,命婦們,轉首挑起帷簾,微微探身舉目,望著池水對面的雅致水榭,隱約可見的對盞而飲,談詩論史,再一想起朱棣最不耐煩附庸風雅之事,不由微微一笑,一切皆瞭然於心。

    「說起才女,王妃也是當仁不讓,臣妾曾聽聞王妃不僅女紅詩詞不在話下,就是各燈樂器也都有涉及,不知可否能給臣妾們一睹王妃的風采。」一名二品夫人見儀華探身在外,以為她對此類話題沒有興致,忙繞了話題捧著道。

    聞言,儀華赫然想起那段被拒於閣樓的日子,心下頓時一沉,臉上卻含笑點頭道:「盛情難卻,那就獻醜了。」說著讓阿秋準備古琴。

    自出了閣樓,儀華再未彈過一音一調,阿秋不由愕然,道:「王妃……」

    儀華低頭撫了撫已七個多月大的肚了了,轉眸瞥了一眼湊身在耳旁的阿秋一眼有,輕聲一笑,道:「此一時彼一時,你去準備吧。」

    聽後,阿秋仍是不明所以,卻對儀華深信不疑,這便忙領話而去。

    一道似如裂帛之聲的弦音赫然響起,其聲剛勁而激越,剎間又陡然一變,弦聲清脆而尖銳,彷彿鐵騎突出刀槍的聲鳴。

    當這錚錚的琴音以一種鳴兵之勢,傳入清音幽韻的水榭之中,亭內的談笑聲不約而止,直至剛勁峻急的琴聲漸趨 緩和下來,才有一名不惑之年的文士官員,捋了捋長約一寸的美須,沉吟道:「琴音剛勁有力,張弛有度,卻缺失流暢,可見彈琴者技法生疏,但其人必是一個剛毅豪邁……」

    話未盡,美須文官止了話,略帶疑惑的看了一眼對面高廳,遲疑了半晌道:「此琴音,琴技不過是中人之資,但該是男……怎會有對面傳來,若是女子所奏,未免失了柔美之氣,過於陽剛激進……」說著又是一止,暗下卻連連搖頭。

    朱棣一口飲下杯中酒,向身側侍立的陳德海使了個眼色,陳德海會意疾步出了水榭,片刻便折了回來,躬身稟道:「此琴是王妃所彈。」

    話音落下,亭內眾人一怔,隨即出現了訕訕的表情,猶是美須文官臉上一紅,急忙打了馬虎眼,解釋道:「王妃不愧是中山王之女,一首男女皆宜……的曲子,王妃卻能彈出仿入戰場之感,當直是將門之後。」餘下諸官員附和。

    朱棣鷹厲的雙目掃過坐下眾人,見他們神色頗有幾分不自然,他透過空窗望了一眼對面,斂去目中極淡的欣賞之色,端起又斟滿的杯盞,對眾人一舉,道:「本王一個粗人,只略讀書識字而已,對琴音之類實在不在行,倒是對歷朝史書有些興趣。」

    眾人本就尷尬,一聽朱棣轉回了方纔的話題,急忙就有人接口,道:「先會說到西漢的吳王劉鼻……」

    話題回轉,席上氣氛又熱絡了起來,轉至二更天將盡,眾人方興未艾,又應酬了一陣,終於夜闌人散,然七夕之宴雖休,但最後一項儀式「化生」,即將捏成嬰孩關的蠟燭放入湖水中化開,卻等著儀華,李婉兒過上一遍。遂,朱棣又同眾妃妾行至拜月的湖岸前。

    此時已進子夜,正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歡鬧了一夜的眾妃妾不免有了乏意,又加之飲了幾盅兒酒,這會兒立在湖岸口,被涼涼的夜風一吹,大多都泛了酒意,頭痛欲裂。

    儀華席上只飲了兩在杯薄酒 ,可身子卻是極重,同樣也早有不適。於是便吩咐了尚儀局將「化生」儀式從簡,這才強打起了精神,對眾妃妾笑道:「今兒讓眾位妹妹受累了,明日的晨省就免了,你們也好多補回覺。」

    眾人見儀華這樣說,也忙稍打起精神,齊齊福身相謝。

    「王妃你今晚也是沒少累著,明日可該好生歇息。」藉著暈黃宮燈看了看儀華微微發白的面色,朱棣在一片相謝聲中插口道。

    今夜,她半路相截,讓王蓉兒,李婉兒,兩邊落空,她這個經年不受寵的王妃,算是出盡了風頭,也在一個個千嬌百媚的妃妾心中深深地劃上了一筆,實在不需朱棣再幫她徒惹人嫉。

    想起今晚上眾妃妾眼中的時時閃爍的戒備之色,信華心中一歎,再不去理會身後十之八九變了臉色的嬌人兒們,向朱棣淡然一笑,道:「謝王爺關心,臣妾省的。」說完,儀華攜上李婉兒的手,由陳媽媽攙扶著,以及阿秋,盼夏的簇擁下,向湖岸走去。

    眾人見狀,各自斂下臉上顏色,亦步亦趨的相隨而上。

    湖岸前,早有兩個小內侍一人捧著一個大荷葉式的漆盤立在一旁,盤內盛著七八個穿紅著綠的小嬰孩。儀華看著上面惟妙惟肖,樣子可愛的小蠟人,不由想起腹中的胎兒,心中一甜,忍不住伸手在每一個小蠟人身上摸了一遍,卻還猶豫著不知選誰。

    旁邊看著的王蓉兒「撲哧」了一聲,掩口一笑,嬌滴滴的紅唇湊到朱棣耳畔,含嬌細語道:「王妃是看哪一個哪一個好,臣妾看要不是一般都只選一個,王妃定要全選了上去。」

    儀華讓這話打趣的臉上一紅,忙轉頭看著右手邊的李婉兒已選好了,她復又瞅了一眼,挑了一個穿紅肚兜的小男孩蠟人起來,笑道:「這不是就好了,走,婉妹妹我們一起。」

    李婉兒亦偏頭一笑,目光冷冷地掃了一眼立在朱棣身旁的王蓉兒,回首笑應道:「好。」

    儀華不再開口,只緊了緊手中的小蠟人,在心中突湧上來的緊張下,由侍人攙扶往後微仰蹲下來,正緩緩地朝平滑絲綢的湖面湊去,哪知後面有個力道 犯地襲來,她身形一個不穩就往湖面栽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04:49 PM

第八十三章 福禍
   
    「啊」重力使然,急劇傾栽,儀華駭得驚恐尖叫,一手摀住肚子以求它平安,一手緊抓住身旁一人的裙裾以減傾勢。

    卻只是須臾之間,「呲啦」一聲帛裂脆響,被儀華死攥住的裙裾一角從中斷開,同一瞬間,又一道女子尖銳不可當的驚叫聲響起,儀華就感右邊有人拽了一把她的手肘,定拽力使人猛角希望,儀華欣喜若狂的臉上晃過一道扭曲的光彩。

    然,口中「救我」二字尚不及出聲,儀華陡然發現前傾之勢根本無一絲一毫的緩解,她只能在身後方咋呼起的尖叫聲中,依稀辨別一個女子在身側焦急的呼道:「王妃,婢妾來救……啊!救命--」

    腥澀的湖水味已近在鼻息間,一股巨大的黑色漩渦向她襲來。

    儀華絕望的意識到此時此刻,她自救不得,亦無人能救,於是她閉上了雙眼,雙手使盡了一切的力量護住小腹,心中悲慼的祈禱道:「她怎樣都行,但至少保住它吧!」

    眼看著寬大的廣袖,十二幅散開的褥裙垂曳下來,漸漸地浸入冰涼的湖水中,朱棣向來不露情緒的幽深眸中陡顯一抹驚慌,被人緊緊攥著的右臂未顧力道的就是隨手一揮,即刻又一邊揮開擋在身前的幾名驚愣亂叫的侍人,一邊踏步急速上前,勃然大喝一聲:「王妃,你穩住!」

    「王爺」讓朱棣一手甩在地上的工蓉兒,低頭看了一眼被擦傷冒出血痕的手心,瞬時一個激靈驚遍全身,她猛睜開一雙水眸恨意森然的盯著那抹慌忙奔去的身影,聲嘶力竭的一喊。

    於雜亂的場面中,朱棣未聽見身後那道喊聲,只聽見從手中「呲啦--呲啦---」地幾道帛裂聲傳來,即後手中只剩下一塊輕柔的絲帛在夜風中擺動。

    就在這個時候,「鏘」一聲金屬摩擦地面的尖銳之音,以刺破耳膜的巨響怔住眾人,隨之,混亂的場面出現了瞬間的沉寂,俱屏氣凝息的看著眼前之一幕。

    湖岸黃石假山上,一道黑色的身影以手中銀白色長槍劃地為借力,矯健的身影飛一般地掠過湖面,俯首,伸手從幾乎觸上湖水的低度攪起儀華墜落的身子,緊接著牙關死咬,拿銀槍的左手臂再一使力,只聽又一聲金屬摩擦聲起。

    伴著這一道「鏘」地餘音漸消漸逝,黑衣侍衛以借由長槍之力,帶著儀華縱身一躍,回到了鵝卵石鋪設的岸邊。

    這一切的發生不過在電光火石之間,眾人尚不及反應這驚鴻的一幕,就聽「噗通」一聲重響,忽然有人驚吼了一聲,「不好了,婉夫人落水了。」

    眾人這又清醒,紛紛互相奔走,尖叫聲此起彼落。

    「快來人啊,婉夫人落水了。」

    「下去救人呀,婉夫人她可是雙身子。」

    「良醫呢?快去傳良醫來!」

    一道又一道的叫聲在耳旁嗡鳴,半晌之後,儀華這才有了反應,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一縷盡乎不可聞的幽香飄來,朱能呆愣了一愣,又感懷中溫軟的重量,頓時他臉上一紅,就要鬆手逃開,可懷中之人還死死的拽住他的衣襟喘氣,一時放手也不是,不放手也不是,只能僵硬著四肢任她待在懷裡。

    「王妃……王妃,您沒事吧?嚇死奴婢了!」正無措之際,阿秋婆娑著淚眼跑了過來,身旁還跟著陳媽媽,李進忠,盼夏等人。

    朱能看著趕來的侍人,眼見創始們臉上掩不住的驚慌,害怕,狂喜……各種神色,心中一安,也不由自主的輕吁了一口氣,道:「這下應該沒事了……」

    陌生男子的聲音,氣息傳來,儀華微驚了一下,忙定眼一看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救自己的侍衛,原來是有過幾面之緣的小將朱能,她鬆了雙手,一手扶上自己安好的肚子,一手拍了拍胸口,驚魂未定的想道:幸虧讓朱能救下,若不是他……她的孩子極可能……

    不敢再想下去,儀華偏頭拭了拭了眼角沁出的淚滴,晃眼就見一側雙膝跪地的阿秋等四人,也意識到她還在朱能的懷中,這忙示意他們扶她起身。

    懷中一空,幽香消失,朱能心頭升起了一股失落,他有些不解地站起身皺了皺眉,就聽一個虛弱卻盛滿感激之情的好聽女音,鄭重道:「謝謝你,我會記住地!」

    朱能聞聲抬頭,一瞬對上儀華蓄滿淚水的雙眼,以及蒼白中仍殘留著恐懼的小臉,莫名地一抹心疼在心中徘徊,他微垂下眼瞼,定了定恍惚的心神,復又單膝跪了下去,一手拿著銀槍垂在身上,一手握拳置於膝前,恭聲道:「這是屬下應該做得。」

    儀華一面看阿秋,盼夏為她擰乾廣袖邊,裙裾上的湖水,一面正要讓朱能起身,忽聽岸前有人驚喜的叫道:「婉夫人救上來了!」她止了動作朝過看去,卻見朱能身後幾步之遙的朱棣驀然轉身向湖岸走去。

    當下,儀華心思一轉,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下去,另快語了一句:「救命之恩,我銘記在心定會讓王爺與你嘉獎。」說罷,也不等朱能反應,就讓陳媽媽,李進忠扶她去了湖岸。

    來到湖岸前,圍在一起的人群自動讓開,眾妃妾們飽含驚喜的話語,瞬時出口道:「王妃沒事!」、「太好了」,剛才真是驚險呀……

    儀華沒予理會周邊驚呼,逕直走至朱棣的身邊,微伸脖子看了看圍成一小堆的六、七人之中,被救起的李婉兒正渾身盡濕的躺在地上,忙轉臉擔憂道:「婉妹妹可還好?」

    朱棣濃眉深蹙,目光在儀華的嬌軀上由下及上的打量一遍,便停眸在她泛白的臉上,語氣平靜無波道:「本王未能救到你,不過剛才看見了,你安然無恙的讓人救起了。」

    儀華聽得訝然,辨不出朱棣話中喜怒,遂只應道:「多虧了前些月護衛去京師的侍衛之一,朱能的搭救,不然臣妾恐就危險了,若是行,還請王爺代臣妾與他嘉獎。」

    朱棣點了點頭,淡淡道:「本王知道。」停了停,咽喉滾動了幾下,正欲再問,就見遠處已有幾人抬了軟架過來,一旁還跟著數名良醫。

    良醫們一見朱棣看來,忙快步過來行禮,朱棣一罷手,免了禮,哈哈道:「你們五人,三人跟著李氏隨診,餘下兩人隨王妃加寢宮。」

    儀華身心皆疲,自是希望回宮休息,可一來她身為王妃,府中有何事她都當在場,二來她要揪出當時推她的人是誰。於是儀華這就勉強提了精神,拒絕道:「王爺,臣妾無恙,還是先去看了婉妹妹的情況再說。」

    聽到儀華的婉拒,朱棣側眸看了一她挺起的肚子,不容反駁道:「你受驚不比李氏小,為了你腹中的胎兒,你也不該逞強。」一語畢,沉聲對阿秋等一應侍人道:「送王妃回寢宮,有任何情況,即刻向本王稟告。」

    阿秋,良醫等人莫敢不從,齊聲應下。

    見狀,儀華也不再多言,索性依了朱棣的話,由阿秋,陳媽媽攙扶上了停在一邊的坐*,往寢宮裡回。

    「小進子,你折回去,看看有何可疑跡象!」約行十幾米,儀華挑開帷幔,回頭眺望而去,見眾妃妾各自散去,朱棣也隨昏死過去的李婉兒離開,她當即俯下了身,下一瞬已然會過意,壓低聲音回了一句,「小的省的,王妃您放心」,便四下打看了一眼,不著痕跡地從隊伍中推開,賊頭賊腦的閃進路旁的灌木叢中,往回走去。

    看李進忠靈活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儀華似忽然被人抽走了全身力氣,頹然地倚回了坐典上軟實的靠背,雙手習慣性的護住了腹部,閉目養神。

    回到寢宮已過子時,已最得消息的魏公公,早在寢宮裡外燃了燭火,又讓廚房燒了熱水,熬了湯水備著,自個兒領著喜冬,迎春他們立在院中候著,一件一頂坐典由六人抬過來,魏公公忙奔跑張羅道:「王妃回來了,快,讓廚房上熱水,還有熱湯水,對了,別忘了衣裳,乾淨的衣裳!」

    看到燈火通明的寢宮內,忙裡忙外的侍人身影,儀華不知為何心中竟出現了一絲安寧,她略分了一絲思緒去思,但不及細想,魏公公已領著一群婢女上前攙扶她回殿內,隨後又是淋浴更衣,又是喝熱湯驅寒,再由良醫請脈開藥,直至一應事宜弄完,外面的天已麻麻亮了。

    陳媽媽,阿秋兩打發了折騰了一夜的侍人,又見躺在炕上的儀華眼睛下烏青甚重,阿秋忍不住心疼的勸道:「王妃您先上床榻睡一會兒,有什麼事也急不了這一時半刻的。」

    陳媽媽聽了也正要勸,突然只見內堂竹簾一掀,李進忠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
   


    第八十四章 安慰
   
    陳媽媽憐李進忠年紀小,平時對他多有幾分照顧,這見他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忙從移到炕邊上的小幾上翻了一隻茶盞,倒了一杯涼水遞了過去,手上為他一邊打著扇子,一邊嘮叨道:「急什麼你?先喝杯涼茶,喘口氣再說!」

    李進忠咕嚕嚕一口灌進了水,把杯子「篤」地一聲磕上幾面,就立在炕前嚥了一口唾液,瞪大眼睛,道:「王妃,婉夫人為了救您失足落水,顯些一屍兩命!王爺為了補償她,以下命晉她為次妃了,下月中秋那日行冊封禮。」

    李婉兒為了救她才失足落水,還顯些一屍兩命?

    儀華讓這話激得連聲冷笑,雙手撐著炕面猛地就要坐起,奈何受笨重的身形所累,一個起身不及,又反累贅倒回了炕上,連帶著就要衝出口的話被急喘一嗆,便是一陣咳嗽不止。

    陳媽媽,阿秋見儀華臉上佈滿潮紅以為她是讓朱棣紅李婉兒晉位的事氣得,兩人都沒好氣的橫了一眼李進忠,一個就上前為儀華捋胸口順氣,一個忙倒了一杯溫水遞到儀華的嘴邊,勸服道:「王妃您氣甚?王爺這也是沒辦法,您和婉夫人一個安然一個昏迷,他自然得去昏迷的那一邊,就是這晉位的事……」

    儀華輕抿了兩口溫水,氣息順了下去,這便截住陳媽媽的話,道:「她晉位本是我意料中的事,再說又不是晉為平妃,我何須為這事置氣!」

    陳媽媽聽了這話,放下杯盞的動作一停,回身遲疑道:「那王妃是為了……」

    儀華抬抬手,隔開阿秋扶胸口的動作,重又倚回錦褥上,緩緩地問:「你們真認為她是為了救我才落水的?若不是親眼所見,就不要隨便臆測。」

    這句話一時問住三人,當時人多場面亂,又是大晚上,究竟看沒看見還真說不準。

    見三人這般神色,儀華心冷笑一聲,也沒迴避陳媽媽,直接又問:「小進子,你折回河岸處有何發現?」

    李進忠自知事關重大,不敢馬虎,忙正容道:「小的仔細留心了一遍出事地點,發現並無民樣,至於可疑的人,這更是接觸不到王爺已下命將在場的侍人盡數收押,等候審問發落。」

    王公府邸不允醜聞傳出,一般不論可有幕後者被逮出,在場的下人皆只有一個下場---死路一條!

    想到幾十條人命,無論結果如何,最終難逃一死,儀華微起惻隱之心,抬眸又見阿秋等三人一臉的黯然,知他們是想起了自己的命運,心下不由唏噓一歎,口裡卻淡淡地道:「我之所以會腳滑往前栽,是因為有人在我右後方推了一把。」

    三人聞言大驚,臉上皆是一白,雙眼寫滿震驚的看著儀華。

    半晌,閱歷較之豐富的陳媽媽,冷靜地開口道:「王妃,當時你右側除了同放蠟人的婉夫人,究竟還站有哪些人,怕是連在場之人也未必能說清楚。」言下之意她只能啞巴吃黃連,有口難言!

    儀華垂下眼簾,自然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紅潮卻漸漸地從臉上褪去,恢復了常態,道:「小進子,李婉兒那邊的情況,現在如何了?」

    本以為儀華怒氣將一觸即發,卻沒想到她語氣又是如常的溫和,李進忠發了一個怔兒,才回過省,道:「回來的路上,小的拐了個彎去探了一下婉夫人的情形,但因她院子裡人來人往,小的恐人多嘴雜,這就沒進去,在外面駐足探聽了一會兒。」

    說著,李進忠話慢慢地停了下來,飛快地撇了一眼儀華看似寧和的面容,這才掂量著,續道:「聽進出的侍人們低下說話,好像是對婉夫人讚成譽頗高,說婉夫人昏迷不醒的時候,一直囈語著叫救王妃您和救她肚子裡的孩子。」

    儀華眼皮一跳,旋即又沉靜了下來,聽李進忠繼續道:「……情況危急的很,幸虧救上來及時,婉夫人才渡過了危險期,不過她落得是寒潭,湖裡水涼,以後這病根算是落下……小的走時,婉夫人還沒醒,只聽院子時三個嬤嬤的聲音哭著謝王爺晉婉夫人位的話,就忙趕著回來稟告。」

    「呀!小姐!」李進忠話音剛落,阿秋驚呼一聲,待引了一旁兩側目標,他忙自口誤,轉了話道:「王妃,奴婢記起了,你腳滑時,奴婢是聽一婉夫人尖叫說救您,這才反應過來去看,確實真看見了她伸手拉你……但當時天又黑地方又窄,看不清楚怎這話一喊完,她就直喊救命。」

    「若是因拉不住您,反被帶了下去,也是可能的。」聽罷,陳媽媽從旁總結似的插言道。

    聽著他們左一言右一語,儀華循著記憶循去,依稀間好像真有人拉了她一把,也有個女人在她耳側,但是……

    「嗯,暫且先這樣吧。」思慮不解,儀華不由蹙起娥眉,以手輕叩了一下炕面,道:「陳媽媽,還有一個時辰天就該大亮了,你去準備一下,和魏公公一起備些禮送去。」

    陳媽媽點頭應下,儀華卻又補充道:「算了現在就去,搶在王爺命人給我消息之前。」

    陳媽媽再次點了點頭,欲出聲領話,李進忠突然響起一聲,賊兮兮的低聲說道:「小的回路盡走的小路,遇見了不少東西三所當差的侍人。」

    儀華蒼白的臉上浮起了一絲詭異的笑容,道:「好姐妹呀,個個都關心婉妹妹的情況。」說著一頓,喚了一聲,「小進子」道:「你去看看我這寢宮附近,可有人來關心。」

    正說話中,一個低沉醇厚的聲音從外傳來,道:「王妃在等何人來關心?」

    他怎麼來了?不是該在李婉兒那獻慇勤嗎?

    聽出聲音的主人,儀華蹙額看去,就見陳德海躬身打開竹簾,朱棣負手緩步走來,一派閒庭漫步的氣度,倒真是沉得住氣,仰或是鐵石心腸?

    儀華心下不以為意的腹誹了一句臉上已舒額揚眉的笑看向朱錄,一邊緩慢地欲起身行禮,一邊迭身相問道:「王爺怎這時候來了?婉妹妹可是安好了?」

    朱棣自不會讓儀華起身行禮,即下出聲免了她的禮,才邊往炕前走邊說道:「本王走時,李氏還沒醒,但已無生命危險了。」

    儀華聽了這話,像是提心吊膽了許久才安了心了一般,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依在錦褥靠枕上,臉上現出一個欣慰的笑容,道:「婉妹妹能安然,這就最好不過了。」

    一言一回間,朱棣已走到炕沿邊坐下,陳媽媽忙斟了茶,曲著膝雙手奉上。

    朱棣頭也沒回的揮了一下手,只目光深矚的看著柔和宮燈下,儀華蒼白的臉色。

    陳媽媽,陳德海兩人都是在宮裡當過差的,極是有眼色,見朱棣朝他們揮手,這便領著阿秋,李進忠悄然退下,又掩好了門簾。

    剩下兩人後,屋子裡忽然靜得出奇,彷彿只剩下兩人一輕一重的鼻息存在。

    又沉默良久,朱棣突然握住儀華露放在身側的素手,摩挲著溫聲道:「你的手很涼,良醫給你看了怎麼說地?」

    他又有何意?

    疑念一閃,儀華垂下目光,避開朱棣炯然有神的深目,低聲回道:「沒大礙,就是受了驚嚇,肚子有些下墜感……」說著,忽感手上一緊,儀華頓了頓,等手上的力道微鬆了,又道:「不過自六個月時,臣妾早有肚子隱隱的下墜感,這次也不大有感覺就是。良醫們也說了,只是輕微的,開兩服安胎藥便好。」

    「恩」朱棣輕應了聲算作回答,卻又倏地放下儀華的手,粗糙的手指欲觸上儀華眼底的烏青,卻又及時伸手,在半空中回握成拳,然後站起身背對著儀華道:「你臨盆在即,要多注意自己,好生休息吧,本王還有些事要忙,晚間再來看你。」

    對朱棣的突然抽手,儀華沒來由地輕吁了口氣,隨即又能如常一笑道:「從京師回來,必定諸事繁多,王爺也勿太過操勞。」

    見儀華不溫不火的態度,朱棣眸中閃過一絲怒火,口氣卻不變地另道:「你雖是朱能所救,但李氏為你以身涉險,本王決定晉她為次妃。」

    這是心中早有腹案,儀華自是笑得鎮定自若,道:「早該如此了,婉妹妹畢竟還懷有子嗣有功。」

    身為大婦理當如此,朱棣微微滿意的點了點頭,又說了兩三句李婉兒事,便道:「這次的事,本王代為處理,以後就全由王妃你了。」

    儀華眸中一亮,看著朱棣的背景,嘴角慢慢地漾開一抹笑意。

    這時外間忽傳來陳德海催促的聲音,道:「王爺,半個時辰後,前朝該有人來了。」

    聽到陳德海的話,朱棣神情有瞬間的疲憊,他伸手捏了捏眉心,振了振有些不濟的精神,轉身又對儀華囑咐了幾句,即邁步離開。

    望了一朱棣離開的方向,儀華亦疲憊的重新閉眼躺下,腦中想著朱棣親自告知她對其他 妃妾的安排,總也是她作為嫡王妃,朱棣最於尊重的一次,想一想倒算得上驚魂一夜的安慰吧。

    如此想著,儀華漸漸地迷糊了意識,沉沉地入了睡眠,待晚間醒來時,便聞兩個意料之中,一個意料之外的消息傳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04:52 PM

第八十五章 想法
   
    兩個消息傳到儀華的住處,自也在整個王府,北平城的官臣宅邸傳開,但李婉兒,李映紅,朱能三個消息中,另所有人最為關注,也最受人追捧的自是李婉兒涉險救人並封為次妃的消息,又因李婉兒身懷有孕,一時間更是風頭強勁,其寵妃之名隱隱有與正室嫡妃較勁的勢頭。

    李進忠素仗著儀華寵信,陳媽媽的疼愛,性子比兩年前硬得多了,在府裡聽到這些流言蜚語,按捺著性子忍了一兩日期終是忿忿不平的找到儀華,為之打抱不平首:「王妃您明明是朱將軍救得,與那位何干?您聽聽,這把她捧成什麼樣了?難道就由著她哼不成?」一邊說一邊拿眼殷殷期盼的望向儀華。

    彼時正是黃昏時分,夕陽西沉,紅霞漫天,晚風徐徐。

    儀華雙手後背撐著腰,在陳媽媽,阿秋的左右攙扶下,徐步緩行在花園中一座通向柳蔭路曲的廊橋,橋兩面是延伸滋長出來的灌木叢,又植滿了繁盛的丹桂,楊妃槿,剪秋羅與秋牡丹,在傍晚驟降的涼風吹拂下,迎風搖曳,送來清香陣陣。

    在此情此景之下,儀華心情舒爽,倒也沒斥了李進忠搬弄是非,只停下步子,雙手撐著廊橋上漆紅的欄桿佇立,眺望著前方已為幾日後的中秋盛宴掛上大紅燈籠的閬苑,漫不經心的說道:「婉妹妹日日深居簡出,對我也敬重,待人接物上更是挑不出一個錯,我還有何不滿意?」

    李進忠想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又讓儀華這句話堵的啞口無言,一時抓耳撓腮急在當場。

    見李進忠這副逗趣模樣,陳媽媽,阿秋撐不住就一陣輕笑。

    儀華看了也彎了嘴角笑了一笑,又想起和他一般大的徐增壽來,這便說道:「三弟隨我一來北平,就主動請纓去燕山大營,這次中秋總要讓他回城一趟,我也好讓人給他做幾套裌衣,棉衣給他帶去。」

    阿秋扶著儀華慢慢走下廊橋,應道:「奴婢省的,明一早就讓人燕山給三少爺傳話。」

    儀華挪著浮腫的雙腳一邊散步,一邊思忖著又吩咐了些瑣碎的事,道:「還有定府大街那邊的徐宅,明兒也讓宅裡的管家收拾了,缺什麼差什麼地讓回稟了,有我這出錢幫著補上。」

    阿秋一一應了,冷不丁這時了進忠在一旁插口道:「王妃,可是順道也備此物什,給朱大人宅上送去?」

    聞言,儀華微微一怔,只隨口說了一句,「讓阿秋看著辦吧」便道:「今兒走累了,回去了吧。」

    說罷,踱步往回走,一路上卻多是沉默,滿腹思緒皆放在了這一月來的事上。

    自七月初七落水事發,朱棣大為震怒,亦全力徹查此事,可當時夜深人乏,要查出真相談何容易,最終只能遷怒一應侍人而已,對此,她雖心生惻隱,但終究不會為此忤逆了朱棣,尤其是在朱棣予她顏面,在事後第二天,出人意料之外的,竟直接擢升朱能為百衛長,並重新調回燕山大營。

    以上這此地,唯一一處讓她微感詫異的就是,朱棣將放在身邊欲培植為心腹的朱能調回燕山大營,而其他的皆在她意料之中。

    心裡想著事,不覺回到了寢宮,就見內堂屋正對的廊簷上放了幾盆玉簪花和秋海棠,潔白的玉簪花風姿楚楚,粉紅的秋海棠嬌冶柔媚,二者擺在一起,一清雅一艷麗,煞是引人眼球。

    儀華瞧著不由喜歡,便隨意喚了一個小婢女問道:「這幾盆花倒開得不錯,是誰送來的?」

    小婢女還沒回到,盼夏,迎春兩小妮子手挽著手從殿內走出來,各予儀華福了福身迎春笑嘻嘻的下了石階,湊到儀華跟前,道:「王爺 讓送來的盆栽,自然是最好的,看著是好吧。」

    儀華心裡「咯登」了一下,心想著朱棣這些日子越發不對勁了,臉上卻未顯了出來,反瞪了迎春一眼,伸手截上了她的額頭,嗔道:「好你個勢力的小丫頭,乾脆把你打發去王爺那算了!」

    迎春吐著舌頭「唉喲」了一聲,手上卻順勢扶住了儀華截來的手,替了陳媽媽的位置扶著儀華一臂拾階而上,一邊撅嘴埋怨,道:「王妃,您今怎這時候出去散步,王爺剛才來是要同您一起用晚膳,可等了您小半個時辰不見,只好走了。」

    末了,迎春又癟了癟嘴,附耳說道:「還是被那位給請走的!」

    說話時候,已進了正殿走到內堂門欄處,這時喜冬從裡面打了竹簾躬身迎了儀華進屋,順帶著抬頭狠狠瞪了迎春一眼,跟著儀華身後,問道:「您快用晚飯那會,出去散的步了,王爺知道了,讓您一回來就得用了食,奴婢可是現在擺了桌?」

    儀華癱坐上炕席沒知聲,阿秋回頭向喜冬點了點頭,喜冬,迎春,盼夏三人會意,齊退出內堂準備飯食。

    三人離開後,阿秋蹲下身子為儀華脫了平底繡鞋,與陳媽媽一人一邊的給儀華揉捏了一會浮腫的腿腳,見她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窗外的幾盤花上,兩人心照不宣的對笑一眼,又低頭仔細著手上的力道。

    聽到細小的輕聲,儀華往她兩人一看,見她們臉上一副瞭然的神色,料是她們誤會了,搖搖頭也沒多做解釋。

    一時飯食擺上桌,陳媽媽,阿秋幾人伺候儀華用了飯,他們又陪著說了一回子話,便相攜退下,只留了阿秋一人陪在一旁。

    幾人走到殿外,站在廊簷下看著內堂的窗戶泛著柔黃的燈光,迎春突然轉過頭看了身旁的小姐妹,莫名其妙的冒了一句:「秋姑姑大我們也就幾歲而已,可我怎就感覺王妃待秋姑姑是和我們不同地,就是陳媽媽也比不上。」

    這話一出,幾人俱是沉默無語,半晌喜冬瞪鼓了眼睛,道:「多做事少說話,記住這就是了!」迎春一聽,習慣性地吐吐舌頭躲在了盼夏後面,指著喜冬身後嘻嘻笑道:「陳媽媽和魏公公在那邊說話呢。」如此三人便歇了這話,朝陳、魏二人走去。

    另一邊內堂裡,儀華取下頭上的赤金釵子撥了撥炕幾上的一盞燈蕊,屋子裡霎時更亮了一層,阿秋見了,直皺眉頭道:「小姐,這小王子的衣裳要做也及不上這一是時。」說著接過了儀華手裡的針線簸箕抱在懷時在,方坐回炕邊的小杌子上。

    儀華無奈道:「最近老是失眠,現在也睡不著,你不讓我看書,又不讓我做些衣裳,那讓我如何打發了時間?」

    阿秋一直覺得儀華自馮媽媽走後,對朱棣是恭敬有餘,卻獨獨缺少了為妻的溫柔勁,她本想著儀華有了身子後,說不上象王蓉兒,李映紅,再或者朝鮮女子一樣又獻媚又獻技,但總也該……

    念頭止住,阿秋搖了搖頭,她沒嫁過人也說不上差點什麼,可私下聽陳媽媽歎息說:「這女子懷孕了性子便軟滑了,就像婉夫人對王爺越發粘糊糊的才是個事,王妃她太倔太冷了,真是可惜了這機會!」

    想到這,阿秋張口就道:「說說王爺吧!奴婢還從沒聽小姐您主動說過王爺呢!」

    儀華聽得發愣,隔了一會說道:「你管著我身邊的事也就夠了,怎麼說起他了?」見儀華一副不以為然的口吻,阿秋想起下午回來迎春的話,再一想朱棣近一月來得次數多了,低頭思量了片刻,聲如蚊蠅道:「小姐,當初來這,是為了保住魏國公宅一大家子,也是您的一條出路,如今身份名份是定了,小姐您也有了身子……還有王爺他現在,隔三差五也是要來看看您,您若是主動要求王爺常來,奴婢看著是不會駁了您的顏面。」

    說著,阿秋又看了一眼燭火下看不出表情的儀華,吁氣道:「難得六月回來後,王爺就甚少去軍營裡,時常是待在府裡,這說不准哪一日又得變了,您看婉夫人近來雖深居簡出,可不是三天兩頭的找了良醫,又引了王爺過去,還有蓉次妃她們不也是對王爺噓寒問暖?」

    沒等她話音落,儀華已厲聲打斷道:「阿秋!」

    阿秋臉上一白,怔然的看著儀華。

    儀華勉強一笑,隨意揀了一句話,緩了語氣道:「你見哪一位王妃主動邀寵過?有些事她們可以做,我卻不能做。」說罷,忽覺此話過於沉悶,便一轉話鋒,語音清揚道:「少操些沒用的心思,它還有兩月就該出生了,顧著它不是更要緊?」

    一聽儀華這話,阿秋就想起一句老話,「女人生孩子就如同走了一趟鬼門關」這便歇了心思,只一心一意的準備著儀華養胎,生產的事。

    而隨那日談話後,許是阿秋將此意透露給了陳、魏二人,一宮眾人也跟著進入了一種緊張的氛圍,這樣的日子一過,不覺一月有餘,等到了金秋十月,更為緊張又期盼的情緒籠上了每一個人的心頭。
   


    第八十六章 寒衣
   
    六月,朝廷剿亂黨失敗,折損了顏面,尚未派兵重振聲威。第二月,吳奮兒已再次聚眾起義,自稱剷平壬,古州十二長官司起而響應,號稱二十萬眾。

    如此行為,無疑是對朝廷的挑釁。當這消息一傳至京師,朱元璋震怒之下,不顧四月那場腥風血雨的大清洗影響猶在,即刻下命大軍鎮壓。豈料,以武昌、寶慶、岳州、長沙、辰州、沅州等諸衛官軍征剿,激戰半月仍是失利,吳奮兒更順勢佔據古州。

    接連兩次圍剿失敗,且是讓眾人眼中的烏合之眾打敗,眾文武大臣震驚之餘,也意識到此次萬不可再掉以輕心,紛紛上奏派遣大將率軍鎮壓。朱元璋正怒不可揭之時,一見百官奏折所請,立時封大將湯和為征蠻將軍,以周德興、湯醴為副,會合楚王楨及其護衛軍號二十萬前往征剿。

    這樣一來,征剿吳奮兒的將領確定,隨之派往北平接手徐達的大將也相繼確定,九月十六日,征蠻將軍湯和率軍前往古州,同一時,永昌侯藍玉在即將入北平的路上。

    消息提前傳入北平,朱棣饒是早有準備,卻未料會派恭侯新貴之首的藍玉前來,臉上不由帶出幾分訝然與不愉。

    道衍入府講經,同聞此事也微微詫異,兩人對坐在書房中沉默半日不語,正待道衍欲起身告辭回寺廟時,忽見朱棣書房中橫掛牆上的一張羊皮軍事地圖,腦中靈光一閃,目露精光,指著與北平接壤的幾處地域,道:「王爺,您請看這!」

    朱棣知道道衍言行必有深意,忙負手走到西牆下駐足,如鷹犀利的雙目牢牢所住地圖西北一角,須臾之間,目光隱隱閃爍。

    道衍笑看了朱棣一眼,雙手合十小退半步道:「王爺心思通透,一點即明。」

    朱棣沒理會道衍的贊語,只深深地看了一眼地圖,踱步到北窗下駐足,「吱呀」一聲推開兩扇式窗扉,看著窗外秋風颯颯掃落葉,眼前忽然浮現出一片金戈鐵馬之景,耳邊似有擂鼓嗡嗡震天,他神經為之一振,卻更快的闔上了雙眼,輕飄飄的話語從薄削的雙唇傳出:「大師主為本王此次可否有機會參與?」

    聽到問話,道衍神色不變,依然淡淡的道:「王爺您還年輕,並不急於一時。」朱棣雙唇一勾,微露嘲諷,卻未置一言。

    道衍亦未在多言,只對著朱棣背影雙手合十一禮,即轉身離開。

    任著道衍離開,朱棣身形未動分毫,一直站於北窗下直至日落時分。而於此之後,朱棣重心更多得用在了王府裡,軍事等一切事宜漸漸移除手裡,等九月底藍玉抵達北平後,他似乎完全對軍事淡了心思,但丘福,柳生等身邊親信或入軍籍中下軍官卻已在北平各大軍營裡任職。

    然,將諸事暫擱一旁,一日一日地數著日子,只等腹中小生命降臨在這個世上的儀華,不知這些似自然而然的人事變動,亦未去花一分心思在這上面,但在這期間,儀華對此變動唯一察覺出來的就是自九月中旬後,朱棣留在府中的日子越來越多,每日空閒的時候也越來越多,導致他來她宮裡的次數也多了起來,連帶著也給她帶來了諸多不便。

    就如今日一樣,少不得讓人微煩。

    按北平之地的習俗,農曆十月旦日,因霜降後寒氣已重,便要在這日一早燒暖開,設圍爐,讓炭火一直烯到第二年二月初一才撤去。如此。這日,被稱為開爐節,在北平當地人眼裡是極為重要的一日 ,於是儀華入鄉隨俗,今就免了眾妃妾的晨省,好各忙開爐燒炕的事。

    等燒了炕,倘大的宮殿漸漸暖和了起來,又說要燒寒衣,是以親人燒了印有經文的紙衣給過世的先人,為他們抵禦冥界的冬寒,這般眾人又要準備火盆,寒衣,正忙得不可開交時,恰又聽聞朱棣到了,眾人少不得手腳有幾分忙亂。

    朱棣卻猶不自知,只見三個大為盆擺在正殿中間,一殿侍人又忙著跪地行禮,旁邊還有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在一旁,看著場面即亂又危險,不由面上一沉,不悅的目光掃向匍匐在地的眾人,語氣微冷道:「起來吧,把這收拾了。」

    這都沒燒,怎麼收拾?

    眾人跪伏在地上,將目光瞟向撐著後腰由小婢女左右攙扶的儀華身上,儀華感到眾人為難的目光投來,無法,她只能出聲解釋道:「王爺也知道,今兒北平大大小小的紙店,都在賣寒衣祭奠先人。因著府裡沒這規矩,臣妾就讓備了火盆自己燒著。」說著,打了個眼色讓魏公公領了人悄然退下,又道:「臣妾身子是重了,但撂個紙燒了深礙事。」

    朱棣注意到殿內侍人紛紛退下,一時倘大的正殿只剩四五個人,看著倒不似先會兒的雜亂,他點點頭走到上位坐下,也未在說些什麼。

    見朱棣默許了,儀華示意只留在身邊的阿秋,陳媽媽扶著她走到火盆前,又見四下無人,三套寒衣放在上位的幾上,她猶豫了一下,客氣道:「德公公,有勞你把幾上的漆盤端過來。」

    立在朱棣身後的陳德海一聽,忙賠笑道:「小的這就給您端來。」答著話,已端了托盤走過去,見托盤最上頭一件純白紙未寫姓氏的寒衣,估摸著是與新喪不久的徐達,這便笑道:「王妃有心了,這是給中山王燒的吧。」

    儀華笑而不答,只一手撐著後腰,一手拿著白紙寒衣,前傾身子將它扔進了火盆。

    接著陳德海又拿起第二套藏青色的,毫無意外的見到上面寫著馮媽媽的名字,自然又誇了儀華向句,待拿起第三套,見與第二套一樣的顏色,但上面卻只有經文,卻無姓氏等字,不免一陣詫異。

    儀華轉首去拿,就見陳德海臉上的詫異,她微微笑了一笑,接過第三套寒衣往火盆裡扔去,看著藏青色的紙在火盆裡一觸及燃,頃刻間劃作一道驟然的橙色亮火,才含笑說道:「小時候,有位姨娘對我不錯,可不知道姓什麼,就沒在上面寫她的姓氏。」

    忽聽儀華出聲解釋,陳德海意識到方纔的神色被儀華看見,自知這是越了禮,這也不敢在多言,只低對垂首的跟在朱棣身後隨著進了內堂。

    回到內堂,再坐上暖炕,儀華已累的身上滲了細汗,但終是忍著一身的不適,等著朱棣離開,可兩盞茶的功夫都過去了,朱棣卻無半分要走的念頭,就與她隔著一張金漆小幾對對坐在炕的另一邊,手裡執著一隻茶盞不言不語。

    儀華本欲繼續耐著性子陪坐一旁,偏這會兒肚子又傳來了輕微的陣痛感,胸前,後背上的粘膩感愈發的讓她難以忍受,只好開口打斷朱棣的沉默,道:「王爺,你可是喜歡這茶味兒,要不臣妾讓阿秋裝些予您送去?」

    聞聲,朱錄抬眸瞥了儀華一眼,說了一句,「你們都下去吧。」,才放下手中一口未飲的茶水,復又看著儀華,不答反問道:「本王問醫,你不日就要臨盆了,身子可有哪些不適?告訴本王即可。」

    聽了這話,儀華忍不住一愣,再一看朱棣一臉的嚴肅,她卻已哂笑置之。

    自孕期進入第十個月,時不時傳來的不規則陣痛,腿腳的抽經酸痛,胸前的乳汁溢出……等私密的變化,她能和朱棣說?每日夜裡突然痛得醒來,如何同朱棣說?就一如現在她一身汗唧唧,胸前的小衣也讓乳汁浸濕了,想等著他離開好換衣裳,這又如何對朱棣說?

    想到這些,儀華不覺有些煩躁,正欲隨意尋了話什應付過去,卻聽朱棣又問,「那套無姓氏的女式寒衣,是燒予李翠巧的吧?」

    這話一出,無疑是一道 驚雷砸向儀華,她從確定這人是未來的永樂皇帝那一刻,她就知道此人不簡單,可沒想到朱棣竟然神通廣大自此,竟將這個身體的生母李翠巧也調查了出來!

    不過驚愕了一剎間,儀華已勉強回過了心神,低頭錯開他的目光,撫新舊鼓得似一個大圓球的肚子,道:「人不可忘本,從有了它,臣妾懂了一些事,雖不能明著認,可向為她抄了經文燒寒衣也是能做到的。」

    寥寥數語,卻聽朱棣渾身一震,一臉的複雜難言。

    「王爺?」見朱棣這樣,儀華心裡有些惶然,遂試探著喚道。

    聽到儀華的輕喚,朱棣緩和的面色,恢復如常道:「王妃讓本王想起了母后,你這裡可還有寒衣,有的話就予本王一件,若沒有……那就算了。」

    想起大行皇后馬氏?

    儀華眼裡掠過一抹懷疑之色,卻又見朱棣對此似乎諱莫如深,她當即打住懷疑的念頭,決不多說一句,只依言回道:「還有,只是有未寫經文的,和寫經文的,不知王爺您要哪一種?」

    「還有!」朱棣猛然抬頭看向儀華。

    朱棣突如其來的激動情緒,讓儀華一驚,卻不及反應之間,朱棣驀地伸手,饒過炕幾抓住儀華的手,目光灼灼,道:「王妃,你代本王予寒衣抄經文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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