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西木子 -【朱明畫卷】《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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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11:34 AM

第二十七章 感受

  門口處,穿著藍色綢緞面長及過膝右衽袍子地朱棣長身直立,背光而站的優勢讓人不可窺見他一絲一毫的表情,卻將自己暴露在他的視線之下。

  儀華在起身迎面對向他的那一刻,即發現了這種狀況。她懊惱了一下,幾乎是同時不帶半點含糊的低下頭,目光飄忽間落在了他還殘留著雪水的黑色厚底靴子上,心想融雪多了,還是會有些滲進鞋襪裡,他腳下該是濕漉漉的難受吧。

  將儀華難得一次的當面走神收進眼裡,朱棣犀利的銳眸中閃過狐疑,但緊迫的時間底限讓他無法多分心思,已端著面走進屋內,再次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聽到近至面前的聲音,儀華心下猛地一跳,隱在誇大衣袖下的素手對自己使勁一掐,疼痛感激起恍惚了一日的神經,她態度立馬變得恭敬而小心。規規矩矩的朝朱棣屈膝蹲福了福,聲音抖顫道:「今日上午恭候王爺回府那會,蓉妹妹突然身下見血……」

  涓涓似泉水緩流淌過的女音在窒悶的屋室內低呢,約一刻有餘後,女音漸漸地停了下來。「篤篤」有一下沒一下輕敲炕幾的手指也慢了拍,朱棣如濃墨的劍眉向上一挑,一雙黝黑的眸子在煌煌的燭火中矚視著儀華,似有詢問之意。

  儀華瑩白的皓齒緊緊咬住朱唇,半垂半露地面色間儘是侷促不安的神情。

  柔和的光暈斜斜的打在了儀華姣好的面容上,髮鬢邊幾縷髮絲沿著光滑細嫩的面頰垂落著,投下一道朦朧的光影,顯出一抹輕淺的少女羞澀,又似蘊含著一絲別樣的嫵媚。

  此時,朱棣卻沒功夫去欣賞儀華不經意時流露出的風情,只頗無耐心催促道:「有話就說,不必吞吞吐吐。」

  聞言,儀華窄窄的削肩明顯一僵,小臉兒也似乎一白之際,她提著素白的秋蘿褶裙突然就跪在了地上,囁嚅道:「臣妾想著子嗣珍貴,擅自拿了主意……讓良醫們用了可能威脅蓉妹妹性命的法子救治,但是這法子只有五成的把握……」說到這不欲再言,儀華深吸口氣,頭低低的伏在地面,直言請罪道:「臣妾知罪,還請王爺責罰。」

  話音一落,四隅旋寂。

  在這樣的氣氛下,儀華只感一股無形的壓迫力像一張大網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她不禁屏氣凝息,下意識的縮斂自己。好在沉默並不太久,上方緊迫盯人的目光有所消減炙熱,隨即就聽頭上傳來朱棣平緩不帶分毫情緒的聲音道:「這事你做得尚可,就起來吧。」

  王蓉兒和子嗣在朱棣心中地份量。果真是子嗣更重!

  儀華心松之於。暗暗竊喜自己地判斷。卻不及朱棣心念迅疾一轉。她愕然地聽道:「不過本王還是給你提個醒。有些事不該你管地你就收回那份閒心!」這話口氣極重。比起初時過問王蓉兒一事地不悅更甚。儀華百思不得其解他所謂何事。朱棣已轉了話題。道:「時辰已是遲了。你同本王一起去存元殿更衣。再去承運殿赴除夕夜宴。」

  「……」沉默一個短暫地呼吸。儀華生生嚥回了那句「王蓉兒母子還未安」地話。想起眼前這個男人並不是普通地人。王蓉兒之於他就更不是危在旦夕地懷孕妻子。她忙喏喏連聲道:「是。王爺。」

  **********************

  外面天已全黑。濃地化不開地夜色中。儀華藉著一旁高掛地六角琉璃宮燈散發地昏黃光亮。亦步亦趨地跟著朱棣從元殿更衣出來。走在去承運殿地路上。

  行路匆忙之間。一個不留神踏進了朱棣留下地雪痕內。身影不由一晃。髮髻上象徵王妃頭飾地九翬四鳳冠「叮噹」作響。如此。儀華頭又低了幾分。有些俏皮地吐了吐舌。就見蒼茫雪夜中眼前地高大身影一頓。再重拾步子時卻慢了一半。

  感到朱棣刻意的慢下步子,儀華心中一動,微微抬頭,目光帶著好奇的看向他。今日的朱棣頭戴袞冕,身穿玄衣,腳蹬赤舄,一身著裝好似戰國諸侯的著裝,有別於她總共見他那五次的衣飾簡樸,全身透著股高居上位的冷漠威嚴;更是與更衣前那個深沉粗獷,臉上烙滿鬍渣的大漢全然不同。

  暗中兩相比較時,遠遠就見一座在燈火照耀下顯出窠拱攢頂的大殿出現在眼前,隱隱約約地似乎還能聽見鼎沸的人聲傳來。儀華呼吸緩了緩,怔怔地瞪著那座亮如白晝的大殿半晌,她才端著面容,看似從容不迫的快了兩個步子,走到朱棣右面略後的位置。

  朱棣腳下不停,側首看著身畔之人一言不語。

  儀華聽到袞冕兩側黃玉質地的纊充耳發出「叮呤噹啷」的響聲,知是朱棣對她適才的行為側目,她心下一緊,也不敢看朱棣的臉,就盯著搖曳晃動的黃玉珠串展顏一笑,輕聲說道:「王爺,承運殿到了。」

  「王爺駕到--」

  「王妃駕到--」

  高低不一的兩道尖細的嗓音唱和道。

  隨著久久迴盪的尾音消失,一個高大挺拔一個嬌小柔美的兩道身影剛及顯上玉石階,殿內一干眾人已各自站好列隊朝兩人下跪拜服道:「恭迎王爺、王妃!」

  朱棣目光略朝下掃過一遍,面龐端嚴的伸手微微一抬,隨意道:「免禮。」

  窸窸窣窣一陣輕響,眾人一派恭敬的起身,卻又不敢後背挺直,只躬身垂目靜候王駕踏上猩紅的地毯走入殿內。

  儘管眾人皆目凝於地面,儀華全身仍不可仰至的泛起輕微的顫抖,直至走到紅漆金蟠螭的寶座第一右次位的翬座上,她還能聽見自己不規則的心跳聲:這就是一方王嗎?受萬人頂禮膜拜;或坐與高位之上,俯瞰芸芸眾生?



第二十八章 平安

  如此,也難怪多年後,朱棣甘冒謀逆大罪,也要起兵造反謀得天下,做這人上之人。

  儀華一邊心生感悟一邊暗自咋舌,卻唯恐自己在眾人面前出了錯,被他人輕瞧了去,自面上不會露出些什麼,只是目光定會多瞄幾眼旁人的做派,好自個兒暗自掂量。

  一時眾人寒暄坐下,等朱棣開口道上幾句吉利的話什,宴席開始了。

  一應著雪青色馬甲、素白月裙的婢女從殿前、後、左、右四個方位魚貫而入。她們個個皆面含淺笑,手捧玉盤珍羞、金樽清酒,依次位擺桌伺候。與此同時,這邊筵席一開,歌舞戲劇也隨之展於眾人眼前。

  除夕夜宴一進入正題,儀華頓感來自四面八方的矚目銳減,又見多數人被歌舞引去了注意,她方拿眼環視殿內。

  今日的夜宴自是以男女左右分席坐之,再以身份地位的高低從殿前一直列席位至殿尾。儀華目光從殿尾一一循上而看,見皆是座無虛席,眾人相談甚歡,她不由微微一笑。待再看時卻發現高官內眷位上的幾名命婦頻頻朝左上方打看。納悶之餘,她隨著她們的目光看去,只見左面第二位上空無一人,在濟濟一堂的殿中顯得尤為醒目。

  看到這,儀華臉上的笑意斂去一半,這般明顯的漏洞她竟給忘了,下午那會就該讓人撤了王蓉兒的位子!

  正想著,低頭與一旁的王惠兒說話的王雅茹,面似想起什麼,突然轉頭向儀華問道:「王妃,蓉妹妹她可否轉好了?」儀華笑容一僵,側首看著王雅茹浮現著擔憂的容顏,想起上次她的偏幫,直覺判定王雅茹有心交好自己,便具以實答:「尚不知道,估摸著子時前必有結果。」

  王雅茹嫣然一笑道:「蓉妹妹身子弱,今兒和眾姐妹們在外受了風寒才有些不好。現及時救治了,必定會安然開泰的。」這話聲音不大,在樂聲、談笑聲得淹沒下,幾欲不可聞,但先會兒疑惑的幾名命婦臉上卻彼此交換了個瞭然的神色,收回了別具意味的打量目光。

  儀華位高而坐,眾人的一舉一動自然無差的盡落眼內,當即明白王雅茹的意思,不禁朝她點頭一笑:「得茹妹妹吉言,但願如此。」王雅茹是聰慧之輩,看出儀華笑容中的含義,亦投以一笑。

  「這菜式是王妃命做的?倒是極有新意。」朱棣看了相視而笑的兩人一眼,挑了一小塊素炒青白咀嚼吃下,從旁插口道。

  聽見朱棣開口誇讚。儀華忙回頭往他一看。見他食碟前地白釉小碟裡留著一些青白地殘痕。只做不知朱棣喜吃葷食。一般不沾素菜。尤其是青白(白菜)一類地純素菜。便聲音透著歡喜道:「王爺您喜歡?!臣妾看著年節期間都是些大魚大肉地葷食。吃多了容易冬燥。想著就拿了北平特有地青白入席。解解口裡地油膩也好。」

  此話儀華說得不假。她前些日子對年節菜式很下了翻心思。看著典膳所羅列地幾乎儘是葷腥。僅有地兩樣還是從京師遠道運來。份量極其稀少。就盤算著弄了些北平百姓們冬日前儲存地土豆、青白等食材。命做了菜式擺桌。

  朱棣點點頭。說了一句「王妃心思巧妙。所想極是周全」地話。又道:「這幾月來。王妃旅途勞累回府。本王又在年下有事離府半月。府中上下多累了王妃照應。」

  儀華聽朱棣這樣一說。相較於私底下朱棣對她地態度。這無疑是給了她莫大地顏面。可儘管這些日子以來。她地確是盡心竭力忙於府務。但就論出了王蓉兒一事。也就當不得朱棣在大庭廣眾下地誇讚。除非另有一事。讓朱棣甘於違了本心……

  狐疑地念頭掠過心頭之際。儀華已作受寵若驚道:「王爺言重了。臣妾只是作了分內地事。不值得多提。」聽後。朱棣只目光銳利地瞥了眼儀華。就持起桌案前地酒杯不再多言。卻有擅於揣度地有心人看出一二。紛紛就著朱棣地話高捧儀華。

  一時間。讚譽地話什不絕於耳。宴會也隨之到了高潮。但此時才離大行皇后馬氏壽終正寢不久。年節歡愉氣氛自是不可同往年相比;又在朱棣刻意地收斂下。眾人豈放地開。遂在教坊司歌舞奏樂一畢。也是酒闌人散之時。眾王府署官、北平官員告辭出府。

  朱棣亦起身離席道:「都跪安吧。」眾妃妾知朱棣是要去東所王蓉兒住處,她們有心打看王蓉兒是否保住,卻見朱棣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態度,她們不敢不從,只能眼看著作為王蓉兒表姐的王惠兒,以及同住一所的李映紅隨朱棣、儀華同去,然後各自各回居所。

  來到王蓉兒的屋子裡,見王良醫等人坐在外間上房裡,正面露輕鬆的說著什麼。儀華窺他們面色便知王蓉兒事安,提了一日一夜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而這頭她剛松下口氣,等著朱棣具體問下王蓉兒現在的情況,就見一個三十多歲的媽媽跑了出來,巧言稟道:「王爺,蓉夫人剛服了些湯該得睡下,可就念著王爺不肯睡。這不?王爺您正好來了。」說著,就迎了朱棣去了裡屋。

  王惠兒瞪了那媽媽一眼,不屑的撇了撇嘴角,與李映紅一道雙手合十念了個佛,就問道:「堂妹……不,蓉妹妹她真是老天保佑平安無事呀!可王妃,婢妾實在擔心她,能否也進去看看?」儀華也想知道王蓉兒的情況,自輕允一聲,帶著二人進了裡間。

  一進屋內,並不是自己所想的血腥味瀰漫,而是有著淡淡的梅花香隱隱浮動。儀華腳下一停,站在屏風處往床榻一看,只見躺在床榻上的王蓉兒已簡單梳洗過,此時蒼白的面容加之含淚的妙目,自有股動人風姿流露而出。

  王蓉兒似未看見跟在朱棣身後的儀華三人,只一見朱棣就未語先流淚,半晌才在媽媽的勸慰下,抽泣道:「王爺,我們的……的孩子他,婢妾真的怕……」不等她斷斷續續的說完,朱棣已打斷道:「你安心,你和腹內的胎兒都無事,以後多注意就是。」說著,轉頭吩咐道:「明兒去把書房那塊白玉並幾樣補血養起的藥材送來。」

  內侍恭敬領話,但這話卻聽得儀華、王惠兒、李映紅心中微微一變,轉眼王蓉兒偏偏還一副不敢收受的婉拒道:「王爺婢妾受之不得,這白玉冬暖夏天,極具養氣之功效。王爺常在軍營中,更是應當隨身此玉。」

  朱棣皺眉道:「本王用不著此物,你收下就是。」說完,以不容置喙的語氣又道:「好生服侍你們夫人!本王此次念在國喪與年節兩事,對你們不予追究!不過若再有意外,定嚴懲不貸!」眾侍人心神一懼,齊齊跪地應是。

  朱棣目光淡淡掃過地上侍人,移向王蓉兒又簡單囑咐了幾句,見時近子時便道:「你且休息,本王若有空再過來看你。」王蓉兒知道按慣例,朱棣這時候是要去儀華的寢殿,心中不忿了一瞬,又滿目不捨的點頭,任由自己的陪房媽媽陳氏攙著重又躺下床榻。

  隨著眾人離開,屋子內又恢復了寂靜的一刻,頰掛淚痕的王蓉兒倏地睜開雙眼,望著窗格上掛著的一盞縷金小紅紗燈,她臉上浮現出一抹璀璨笑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11:41 AM

第二十九章 過年

  從王蓉兒住處出來時,已是月上中天,李進忠等內侍各提一盞彩珠穿綴的琉璃宮燈,躬身穿梭在王府花園的長巷裡,為朱棣、儀華在前方引著路。冬夜風冽,燈內燭火閃爍,依稀可見枯枝隨風抽動,重重樹影交雜紛錯,間有雪花層層漫下。

  不經意間,儀華只感頸項一涼,忙縮著脖子閃身往外移步,豈料腳下一個趔趄險些就要跌倒。虧得一隻強而有力的健臂及時攬住她的腰身,往回一帶,她身子晃動了幾下,即順勢抓住對方的衣角。

  「仔細腳下!」不等她穩住身形,只聞頭上傳來一道低沉醇厚的男聲,儀華眼裡霎地劃過一絲亮光,隨即一抬眸,似有吃驚的低叫了一聲「王爺」,再不及其它甚話脫出口內,只見朱棣身後的夜空中五光十色,下一瞬便是「劈劈啪啪」一連串震耳欲聾的炮竹聲。

  「是煙花!」焰火驟然點燃的一剎那,純黑的是天,混白的是地,中間是朵朵傲然綻放的火花,儀華不由嚥回已到唇間的話,情不自禁的指著絢爛奪目的夜空,回頭仰面一笑道。

  朱棣微微一怔,直至儀華身後的煙花隕落之下,他才從鼻腔內嗡嗡隆隆的發出一聲輕哼,又放下固在儀華腰上的右手,抬頭望向瞬間盛開與凋謝的煙火,喃喃自語道:「子時過了,已經是洪武十六年了,我也枉為人子十……」本就含糊不清的話什,漸漸地低不可聞。

  彩光斑斕下,各色陰影打在朱棣稜角分明的側面臉龐上,光與影的交匯中,儀華發現他高額深眸、直鼻薄唇的五官不再似平常一樣透著將士的果敢冷峻。此時,依然硬挺霸氣的他,卻略流露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黯然惆悵。

  那種落寞寂寥之感,使儀華鬼死神差地上前半步,盯著朱棣微微嚅動的薄唇,歪頭問道:「您在說什麼?炮竹聲太響,聽不清楚。」朱棣聞聲側目低頭,直視儀華面上的好奇,薄唇輕輕一扯,冷然道:「趕在二刻鐘內將煙火炮竹放了,莫耽擱了吉時!走吧。」說罷,旋身朝中殿**門的方向走去。

  儀華咬咬牙,藉著夜色深沉的遮掩,一橫眸,恨瞪了眼陡然升起冷漠的朱棣,方才緊緊擁裹著身上的羽緞披風,踩著「咯吱」作響的地面積雪,與朱棣一起抄近道回到了她的寢殿。

  馮媽、魏公公早伸長了脖子在宮門外等候,看見儀華與朱棣一起回來,饒是心裡明白這是因了規矩,卻也喜笑顏開的迎上去,忙稟道:「還有一刻多鍾才過時辰,王爺、王妃放心,該備得炮竹都是全齊。」儀華滿意的笑笑,分別讚賞了二人話什。

  這時,朱高熾被喚醒揉著眼睛從正殿裡出來,儀華見他是一副昏昏欲睡的迷糊樣子,加之殿外的台基凍得路滑,怕他不留心摔倒或怎地,忙疾步上了石階,邊阻攔朱高熾邊訓道:「外面冷得結了冰霜,也不披件斗篷、馬甲什麼的再出來。」說著,已半蹲著要抱他起來。

  「本王來,你抱不動!」朱棣隨後走上台基,彎腰俯下,手臂微一用力抱起朱高熾道。

  讓她抱起朱高熾。儀華委實是有些力不從心。先會她沒多想就衝上前。不過是怕他腿腳不便摔到。這會兒能由朱棣親自抱起朱高熾。有利於他父子二人地親子關係。她哪裡不肯。忙從旁讓了過去。跟著父子倆後面走。

  進了內堂。就見屋裡挑了明燈。四周各放置了一個青花淡描雙喜卷缸。缸內盛了滿滿一缸子清水。中間卻放了一個竹節紋三足鎏金大火盆。盆裡正燃著銀碳、松枝等物;另一邊靠窗台地炕上被換了一張大炕桌。桌上一個小火爐。爐上一個雙耳銅鍋。這會兒正咕嚕嚕地煮著燙水。

  儀華朝屋內瞟了一眼就轉回視線。伸手摸著朱高熾地肉嘟嘟地小臉。道:「快下來。等父王、母后去換了濕衣帽。就帶你去看放煙火。一會兒再回屋吃餃子可好。」朱高熾一臉彆扭地被抱著。一聽儀華這樣說。忙不迭地點頭;儀華搖頭一笑。揚聲喚道:「薛媽媽你過來先看著熾兒。」

  說話時節。張公公已領著一路婢女內侍手捧水盆、棉巾、衣服鞋襪等物什立在一旁伺候著。少時。二人已簡單地梳洗更衣畢。儀華掀眼一看。當時心下漏跳一拍。這才注意到朱棣從回殿至今沒說半句話。難道他就這樣一直看著她?

  轉念之間。儀華當即否定了這個念頭。直迎上了朱棣地目光。淺淺一笑道:「王爺。臣妾已上擺桌了。等這會讓放了煙火。回屋就可以煮食了。」朱棣眼中微瀾。帶著審視地目光深深地看了儀華一眼。良久。在儀華心漸是被看得心口慌亂時。他突然欺耳說道:「你對朱高熾很好。」

  聞言。儀華心下頓安。回了朱棣一個明媚地笑容。止住想要後退地動作。亦在他耳側低聲說道:「熾兒是臣妾地兒子。對他自然要好。」說罷朝後退卻一步。一個輕盈地旋身轉到屏風口處。嬌顏笑道:「王爺。可是該快些。就怕再遲會兒。熾兒一准熬不住得睡了去。」聽後。朱棣眸光複雜地又看了儀華一眼。沒再說話。舉步走出了裡間。

  殿外院子裡,一得到朱棣讓燃放煙火的話,他們連忙就著手裡的火折子去點,眨眼不到的功夫,一院子的煙花炮竹都燃了起來,杵在院子四處的侍人們皆捂著耳朵,和身旁的同伴相視大笑。儀華也連忙蹲下摀住朱高熾的耳朵,嘀嘀咕咕的對著他耳旁說著喜話。

  等第一波鞭炮放完,已是子時正過,這時候便是要圍坐一桌吃餃子了。內堂炕上的銅鍋早就下了餃子,已在鍋裡翻騰地熱鬧。這一瞧便知是好了,儀華拿起漏勺打撈了滿滿一盤子的餃子,又分別盛給了父子兩,方與自己也舀了幾個在碟子裡。

  貌似一家三口和樂的吃著熱騰騰的餃子,儀華也不知為什麼,眼裡漸漸升起了一團霧氣,下意識地她便去看馮媽和阿秋,就見二人也眼眶泛紅,眼裡卻閃著濃濃的笑意。

  她心下一酸:自來到這個時代,無一日不是活在對未來的惶恐中,徐達有兒有女不重視她,謝氏滿心要除了她,更為最要的是她全無身份,連一個起碼的戶籍也無。但現在雖是頂替了「她」的身份,卻也是有了身份有了保障,對往後也能有個盼頭,不再如過往的六年一樣只能在明代的社會制度下,謝氏的權勢掌握中討生活。

  正想著,只聽「嗑」地一聲,就見朱棣身上一僵,皺著眉頭怔在那裡。儀華也愣了一瞬,即刻反應過來,連忙端起面前的白釉小碟遞了過去,急忙道:「王爺大吉,博得頭彩!」朱棣濃眉蹙得更緊,盯著儀華手裡的小碟半晌,才低頭從嘴裡吐出一個銅幣。

  接著下來,儀華、朱高熾也吃出了銅幣,馮媽、魏公公忙帶著一屋子伺候的侍人道喜說吉利話。待餃子吃了八分飽,一套規矩做完了,朱高熾已歪在炕上睡得正酣,儀華也眼皮子直打架的睜不開。朱棣見兩人這樣,他自己一路冒雪馳騁也是疲憊,便道:「明日正旦你我都還要早起,忙上一日,現在早些睡吧。」說完,又轉頭看向馮媽他們,擺了擺手吩咐道:「你們也都退下。」

  一得這令,滿屋子人喜得沒法,儀華也直點頭稱好,讓了薛媽帶著朱高熾睡下,她自漱了下口就去了寢室。見著朱棣寬衣躺上了床榻,她心裡竟也毫無障礙的上榻睡下,後不約片刻鐘,聽著隱隱傳來的鞭炮聲便入了熟睡。



第三十章 年後

  第二日晨間,儀華感覺她才睡不久就有四更天了,無法年節事情繁雜,她只好昏昏糊糊的披了件綿袍子,走到木盆座前就著放置的涼水洗了把臉。登時冷得她一陣哆嗦,迷糊的意識也隨之全醒了,這便出了寢房。

  張媽媽正猶豫著是該去寢房喚人醒來,就見儀華自己醒了,忙上去稟道:「王妃,廚房的扁食甚地做好了,可五更的時候是要焚香放紙炮地?這是不是……」儀華瞧出張媽媽的躊躇,略思忖道:「王爺一連趕了兩日的路,讓他再睡半個時候,你再打發人去服侍他起身。」難題一解,張媽媽笑得似臉上開花,福身告退後又轉身忙活;儀華也自去梳洗著裝。

  盥洗畢,眼瞅著時辰快到了,儀華又去了東廂房叫了朱高熾起床,待給他穿衣收拾妥當,這剛一出房門,便聽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驟響。她捂著耳朵抬眼看去,著一身朝服的朱棣也正隔著炮竹燃起的滾滾白煙,朝他們這邊看來。

  又一連串「啪啪」作響的爆竹聲後,積雪覆蓋的石青地面上已是滿地碎紅,燦若雲錦。見狀,魏公公忙笑瞇瞇的作揖道「開門炮仗」、「滿堂紅」等吉利話,接連一院子的侍人也紛紛附和道吉祥。朱棣想是也被這喜氣洋洋地氣氛所感染,英挺的面容上一直掛著淡淡的笑容。

  隨著開門大吉一套年俗做完,又將正殿的門閂交給朱高熾摔了三下,全了「跌金跤」以祈祝吉利的禮,才叫人擺了早飯在內堂子。這早飯也是扁食之類的餃子,儀華兩世都是南方人,早飯吃不慣麵食,就只隨意夾了個小點的餃子往嘴裡咬了一口,不料竟吃到一根頭髮絲一樣的東西在口裡,她唬得小臉煞白,怔怔地捂嘴挑出一看--原來是一個銀絲線。

  「看來王妃今年運勢好,正旦初一第一口食就吃出預示大吉大利的銀線。」見一根絲線就嚇得儀華臉上青一道白一道的變著顏色,朱棣忍俊不禁道。

  從第一次見面,朱棣對她的態度一直都淡淡地,稱不上好,甚至可謂是冷酷無情。這會兒見他竟也出口調笑,她不由愣了一愣,心裡只道是她一力主張保住王蓉兒腹內胎兒果真是對了,又想起了曾耳聞朱棣一貫是待人謙和、禮賢下士的傳言。如此,這便明白了些。

  遂,儀華又重新展了笑顏,挑了一個餃子遞到朱棣前面的食碟中,笑道:「願王爺也吃中福餃,只有王爺福運雙至,才是臣妾和熾兒的福祉。」聞言,朱棣沒有說話,只看了眼嫣然巧笑的儀華,低頭吃下那個水餃,倒也吃出一根銀線,不禁挑了挑眉,朝著儀華意味不明地笑了:「承王妃吉言!」

  隨後吃完早飯,朱棣帶著朱高熾去遵義門,率領府內署官、地方官員向應天京師的方位跪行「望闕遙賀」之禮。儀華也端坐正殿等著朱棣的眾妃妾、命婦貴女前來拜謁。

  是女人無不喜歡聽些後宅內事,這人一來就有膽大些的問道:「聽說蓉夫人有滑胎之危,今日可是安然?」這話問出,原本三三兩兩談笑的眾人不約而同慢了說笑聲,皆狀似不在意的豎起耳朵探聽。

  儀華輕啜了一口香茶,目光掃過濟濟滿座的一殿人,微微一笑道:「蓉妹妹只是昨兒受了些風寒,稍服幾劑安胎藥就是,自是安然。」眾人見儀華說得一派不甚在意,也就信了她這話,只有昨日親眼見王蓉兒下身出血的王雅茹她們不信,卻聽儀華這樣一說,也知王蓉兒是平安無恙,只心下暗道了一句「命大」的話,便也不再多說自岔開了話什。

  到了初二。就是回娘家、祭財神地日子。但這些對於儀華而言無意義;她一來娘家遠在京師。二來祭財神與王府無關。這一日反成了她來北平最閒地一日。接下來又一直到初五。後再到初十。因婦女們忌出門。又忌國喪期間。便多留在自己家中並無出門拜訪。儀華也就無需應酬。除了一些府中雜事。倒也樂得輕鬆。

  *************

  十一地時候。北平城裡開始了賞花燈。街市上地商家、小販們拿著形形色色、各式各樣地花燈售賣。男女老少紛紛出門賞燈、買燈。街道上人群摩肩接踵。熱鬧非凡。朱高熾聽著李進忠繪聲繪色地講著元宵賞燈地事。畢竟也就四歲大地孩子。心裡嚮往地緊。便一個勁地拉著儀華央求要出府看燈。

  儀華在魏國公宅最遠就是到了二門。來到燕王府去得最遠地地方不過承運殿。其實心裡也嚮往地緊。可無奈身份所壓。只得板了臉道:「十五。府裡也會放燈。到時也是看得見。用不著去府外!」朱高熾雖年小。可總覺得她和以前地母妃不一樣。這月也是受了儀華地千般疼愛。卻生怕再一胡鬧。母妃又變回了以前冷冰冰地樣子。忙重重地點頭說好。

  瞧著朱高熾小心謹慎地樣子。儀華心中一歎。不由緩了臉色。摸著他地頭誆哄道:「這樣吧。我讓小進子去給你買幾盞花燈。可等過了十五。你就得收了心安生進學。」朱高熾一聽。眼睛笑得瞇成了一條縫。奶聲奶氣地道:「謝謝母妃!」

  母子、主僕幾人又說了一陣子話。看見午時過了。儀華就讓了薛媽媽帶朱高熾下去午睡。她就在內堂和馮媽媽、阿秋兩人閒聊著。一時。說到魏國宅派人送來地年禮。馮媽媽想起來人地口吻。突然冷冷一笑道:「小主子是王妃地兒子。王妃待小主子自是好。倒是夫人以前對小主子大關心。現在反來囑咐王妃好生待小主子。豈不是笑話!」

  儀華也惱謝氏的做法,卻不願多提這事,又驀地想起一事,便問道:「我總覺得王蓉兒的事有蹊蹺……對了,讓人派暗中盯著王蓉兒和王良醫的事如何了?」馮媽媽搖頭道:「府中無自己的人,不好安排,只能打看出表面。」

  聽罷,儀華皺皺眉對此沒再說些什麼,只和阿秋又道:「你多去接觸下尚服局的下等婢女,看有誰當用了,就提拔些過來。」阿秋點頭應了,想了想帶著幾分遲疑道:「王妃,奴婢看著王爺也沒多過問蓉夫人的事。您現在又是初來駕到,有些事不如睜隻眼閉只眼作罷?」

  朱棣之所以不深究,與此下為年節,又是國喪,再加之徐達突然離開,軍中事物繁多等事相關。可朱棣不探究是一回事,若她也不探明這中的緣由的話,豈不是在身邊留下隱患……

  馮媽媽見儀華一張小臉滿是愁緒,半晌下不了決定,遂橫了阿秋一眼,就此繞開話題道:「不是說府內賬目有問題嗎?這年也過了,可是要抓一抓這事?」聽言,儀華即刻回籠心神,臉色一變道:「這事先擱著,以後再說。」

  馮媽媽不解,問道:「為何?這可是一個機會,若抓住他們的把柄,才能真將他們納為己用。」儀華抬頭看了馮媽媽一眼,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終未置一言,心裡反被這話鬧得心神不寧。

  早在京師就聽聞朱元璋最喜歡的兒子除了太子朱標,就是三皇子晉王朱棡。此人就藩太原,為軍事重鎮,其兵力是幾個成年藩王之最。反觀朱棣卻是成年皇子中最不受寵的,藩地北平也遠不如太原重要;若朱棣想要實力超出晉王,就需兵力增加,可兵力增加就要用錢糧……

  想到這,儀華有些頭疼的揉了揉額頭,到底歷史上的朱棣是從何時有了謀天下之心?還是只因她熟知歷史才會多想,其實這時候朱棣根本無那心思?

  思慮不解,儀華又搖了搖頭,一晃眼,卻見馮媽媽、阿秋兩皆是一臉疑惑的盯著她,於是只好說道:「除夕那夜,王爺曾告之我一事,不該管的事讓我少理。」馮媽媽二人俱是心裡通透之人,一經提點便想得甚遠;儀華見二人臉上凝重,忙又補充道:「別想遠了,既然尚功局屬於府前朝,我當然也不該多有涉及。再說王爺是英明之人,賬務對與不對,他自有定奪。我理好後宮這方寸之地就也是不錯。」二人對看一眼,點頭應下。

  正氣氛微滯之間,只聽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主僕三人狐疑的看了看門簾口,馮媽媽從腳踏上起身一面撣著衣擺往外走去,一面伸著脖子揚聲道:「誰這沒規矩?吵了王妃可當不起罪!」

  話音剛落,就見簾子一掀,李進忠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來不及行禮道安,就直接低喊道:「王妃,大事不好了!蓉夫人差點滑胎,原來是被人下了藥!」

  這剛準備放手,就被翻出是有人下毒手?!

  在場的主僕三人怔了一怔,儀華深呼口氣,道:「下藥的是誰?」李進忠心裡也是詫異這兇手的身份,一聽問話出口就答道:「是蓉夫人的堂姐,惠夫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11:43 AM

第三十一章 惠敗

  使王蓉兒差點一屍兩命的人,會是王惠兒嗎?

  儀華從寢殿出來時,一路上都在尋思這事,可以她對王惠兒的認知來看,王惠兒並不是有這般手段的人。但若以親疏遠近而論,王惠兒卻是最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給王蓉兒下藥而不被發現;如此,真是她也極有可能!

  心裡想著,不知覺已走到東三所內,就見中間的院子裡裡外外圍滿了人,儀華皺著眉停下步子,透過雪白的格子牆向裡面一探,卻看面闊三間的上房正門大開,夫人李映紅、郭軟玉正與王惠兒對峙,一旁還圍著正司局的一名媽媽、公公。

  看到這,儀華目光一凜,隨即扭頭向李進忠問道:「不是才懷疑上王惠兒,怎就將掌府闈、戒令的正司局找來了?」

  未等李進忠答話,身後突然有人行禮,道:「惠妹妹怎這糊塗!妾是不願信她做出這事,可是人證物證俱在,妾又不得不信!」儀華心頭倏然一驚,脫口道:「茹妃,這已有了人證物證?」

  王雅茹不答反問道:「王妃可用過『胭脂紅』?」這與胭脂紅有何關?儀華疑惑的抬頭看她,王雅茹這才開門見山道:「這胭脂紅是用紅花製成,而紅花它有活血祛瘀,通經止痛之效,是為專治血分。這有孕婦人若長期使用,便會滑胎;非孕者,則極有不孕之危。」

  想起自己曾用過一盒,儀華不由低呼一聲,王雅茹忙安撫道:「一般的胭脂紅中紅花用量極少,不礙事的,王妃勿驚。只是惠妹妹令人送給蓉妹妹的胭脂紅卻下了十足的份量……」

  所謂地人證物證原是這樣:兩月前王惠兒以娘家捎來的物什為由,差自己的養娘宋媽媽送了三盒胭脂紅給王惠兒。後王惠兒因使用胭脂紅走了一道鬼門關,宋媽媽受不了良心譴責,在後花園拜神乞求原諒,並說了王惠兒差人去藥店買紅花,命胭脂鋪做胭脂紅的事;卻不想被李映紅的婢女聽了去,便有了今日的一出。

  聽完王雅茹說的,儀華搖頭道:「可光憑宋媽媽的一面之詞也太武斷了!」王雅茹目光跳過儀華,舉目望向院子內,道:「蓉妹妹念著姐妹情誼,不願相信這事,前兩日就差人去問了那間藥材鋪和胭脂鋪。待查出確有此事時,又『好巧不巧』讓正司局公公知道了。這不?就證實了宋媽媽的話。」

  聽見王雅茹將「巧」字咬得極重,儀華掀眼看著她還未說些什麼,上房裡面突然傳出王惠兒的高聲怒喝聲:「好你個王蓉兒,不但藉著我當踏腳石,還要栽贓陷害我!你們讓開,我要去找王爺、王妃還我青白!」說著就要跑出來卻被紅、玉二人阻攔住,頓時屋內亂成一團;原本聚在一旁瞧著裡面的侍人,也開始七嘴八舌的彼此議論著。

  情形亂成這樣,只怕要不到晚上她不擅治府的話就傳出去了!儀華心裡暗咒了一聲,和王雅茹相看一眼,一起走了過去。圍在院門外的侍人們一見正、次二妃走來,立時作鳥獸散,只有些走不了地硬著頭皮上前請安。

  儀華沒理會他們。一徑朝著院內往裡走。

  正屋裡正爭執厲害時。忽看見儀華一行人來了。這中又有王雅茹。王惠兒一下來了底氣。推了攔在她面前地李映紅一把。上前給儀華蹲福了個身。便道:「茹妃姐姐。你來地正好。可為妹妹做個主啊。他們一來就說妹妹下藥害人。這簡直是誣陷!」王雅茹聽了。不如王惠兒那般情緒激動。只退到一旁。淡淡地道:「蓉妹妹勿急。是非曲直。王妃自會給你個公道。」

  王惠兒愣了愣。似不解王雅茹突然地冷淡為何。忙上前緊張地拽住她地衣袖。叫道:「茹妃姐姐。您怎麼……」猶言未完。王惠兒忽然感覺事情不對了。抬頭看了看四周眾人地臉色。像是意識到什麼急忙撲倒儀華地跟前。哀求道:「王妃。您一定要為婢妾做主。婢妾真沒害過王蓉兒她!」

  儀華瞇了瞇眼。細細看著王惠兒面上陡生地懼意。心裡越加肯定王惠兒時無辜地。竟然到了現在。王惠兒她還不知因何受到懷疑。

  確定這一點。儀華走到上位坐下。故作不知地沉怒道:「你三人身為夫人。不以身作則。偏如市井潑婦一樣爭吵。任由府裡地下人看笑話嗎?」王惠兒三人聽後想起適才地行徑。不由羞愧得漲紅了一張俏臉跪下。儀華睨了三人一眼。又冷眼看向正司局地掌事。語氣不變道:「你兩人掌管正司局。卻也在這胡鬧。更是應當罪加一等!」

  兩人皆是四品官位。在府中頗有地位。面對儀華冷聲責問。也不慌張認罪求饒。只跪在地上就將事情地前因後果述了一遍。且。此話與王雅茹說得相似。且更為詳細些。

  一時說畢,兩人恭敬的候在一旁,王惠兒卻呆怔了半晌,猛地瞪大雙目,從地上乍起,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說著臉色一變,恨意森然道:「王蓉兒你個毒婦,使這個陰招來害我!王妃,您不要受她所蒙蔽,一定要還婢妾一個清白啊。」

  清白?她又如何還得了王惠兒一個清白?

  儀華狀似未聞王惠兒這話,只略微緩了臉色對她寬慰了幾句,就對正司局的兩名掌事道:「此事非同小可,不可隨意下定奪。先招了宋媽媽過來一問,其餘地該如何按規矩來辦!」二人領命卻不離開,另有那媽媽遲疑道:「宋媽媽、府外接洽過藥店掌櫃、胭脂鋪老闆奴婢立馬就能帶到。只是這搜查一事也是按理的,這該……」既是按理,豈有不從?儀華無視王蓉兒的叫囂,點頭允了。

  得了儀華的話,正司媽媽帶著十幾名婢女、內侍就闖進了王惠兒的內室,一陣翻牆倒櫃。待一張紅花藥性的方子並一盒胭脂紅被找出來呈到儀華面前,宋媽媽、以及另兩名當事人也被帶了過來。

  「王妃,這三張就是他們的供詞,請您過目。」正司公公指著跪在地上誠惶誠恐的三人,遞上三人事先錄得供詞。

  儀華接過供詞,一目十行的粗略掃過供詞,心裡也更加明瞭,這就是一個環環相扣的套子,王惠兒是栽了!

  王惠兒見儀華拿著供詞久久不說話,心下涼了半截,再顧及不了其他,急忙辯駁道:「這是圈套!我沒有要謀害她,更沒有要害她肚子裡的孩子啊……」李映紅朝她冷笑道:「人證物證俱在,還想抵賴!就是你的養娘都指證你,你好有何話好說?」

  王惠兒一下被說到了痛處,爭對一變,轉頭惡狠狠的看著宋媽媽,咬牙切齒道:「你為什麼要背叛我,你養了我十多年,為什麼要背叛我?!」王惠兒彷彿要吃人的眼神,讓宋媽媽渾身一顫,眼神閃了閃,才牙齦一咬,狠心哭喊道:「我的小姐呢,天地良心奴婢沒有背叛你呀!可是你要毒害的是王爺的子嗣,這是天大的罪過,奴婢無法啊……」話未說完,宋媽媽已哭得泣不成聲。

  謀害王嗣!謀害王嗣!

  一時間,王惠兒腦中被這四個字印滿,卻不及她做出任何反應,正司局的兩為掌事互相一看,招了人就衝上去將呆怔在原地的王惠兒縛住。

  「不,放開我,我要見王爺……王爺,救我啊,是王蓉兒陷害的,我沒有做,沒有做!」全身被押跪在地上的王惠兒,知道將會面臨的下場,當即似瘋魔了一般大吼大叫。

  正司局媽媽面無表情的瞥了一眼歇斯底里的王惠兒,即向一旁努努嘴,忙又膀大腰圓的侍人上前堵住了王惠兒的嘴,淒厲吼叫的女音也變成了「嗚嗚」不清的雜聲。這時才有正司局媽媽、公公稟道:「罪婦王氏心腸惡毒、善妒,謀害王嗣,按例當斃,還請王妃定奪!」

  還請她定奪做甚?證人、證物、證詞,就是罪責懲罰也全齊,這般再問她又有何用?儀華心下嘲諷一笑,面上卻愁眉深鎖道:「本王妃不想惠妹妹如此糊塗,做出這種事,按例確實當斃!可蓉妹妹與她畢竟是姊妹,王爺也多眷顧她,我也不好一人下決定。這樣吧,先將她暫時收押,等回稟過王爺再議。」事既一定,眾人在無異,齊聲應是。

  到了晚間,王惠兒下毒的事在府裡傳了個遍,朱棣亦下話此事一應有儀華做主,意為賜死。卻在其堂妹王蓉兒帶病跪地請求而得從輕發落,只除去夫人封號,連夜送至後山別院幽禁,永不得出。

  臨睡前,儀華聽到這個意料之中的答案,心下仍不由一陣發冷,她來燕王府才短短一月,就有陳姚娘、王惠兒兩人相繼送到後山別院;而面對這樣的王府後宮,又是她能應付得來嗎?



第三十二章 生女(上)

  新年前後,兩名位列夫人的妾室被貶逐,王府倒就此安靜了不少。不過,隨著夫人王蓉兒大病初癒,肚子一天天漲鼓起來後,府中又隱隱起了騷動,西三所的院子也因由成了眾所矚目之地。但身為眾人高捧的對象王蓉兒,在這期間卻格外沉靜,除了每日必要的請安外幾乎足不出戶,儼然沉浸於其堂姐王惠兒帶來的哀傷之中。

  而沒了朱棣的眾妃妾,以及府內宦官、女史的注意,儀華卻大為鬆了口氣,較能放開手腳盡可能多得去瞭解熟悉燕王府,乃至整個北平,讓她更快得融入其中。

  後等到了繁華盡開的四月,日子漸漸地熱了起來,平靜了素月的人心也有了起伏。轉眼又至石榴花開紅艷艷的五月,炎炎夏日的暑氣充斥著王府每一個角落,躁動不安的心緒也蔓至每一個人--只因此時節,王惠兒她到了瓜熟蒂落之期。

  這一日,又是一個艷陽天,悶熱的空氣中沒有一絲風兒,身處在遮陽蔽日的音量裡,仍感到汗流浹背,衣裳浸濕。儀華手不停地搖著一把輕薄的紈扇,坐憩憑依在後府花園的一方水榭的欄桿榻板上,讓婢女搬了一個癭木杌凳給馮媽媽在一旁坐著,便與她說道:「阿秋年歲不小了,媽媽瞧著她可是對哪個瞧上眼了?」

  馮媽媽轉著心思說道:「她一直都待在王妃身邊,遇見的不是內侍,就是媽媽,能瞧見誰?最多也就是王府侍衛能遇上幾個!」儀華聽了,略正了正身子看了馮媽媽一眼,見她一雙帶笑的眼含著幾許深意,不由心中一動,試探道:「媽媽的意思是,將阿秋許配給王爺身邊的侍衛?」

  馮媽媽讚許的看著儀華點點頭,又笑道:「您提起這事,怕是也聽了些人嚼舌根子吧。但奴婢認為這事不急,可慢慢來。」一年的孝期只剩三個月了,有人傳言她對阿秋好,是因了三月後要把阿秋送到朱棣的面前,這才有了今日這一問。於是,儀華也不隱瞞,直道:「府裡妾室難為,我不願阿秋攪了進來。若是可以,我更想多留她幾年。」

  聽後,馮媽媽朝水榭竹簾處打看了幾眼,復又回首壓低嗓子道:「主子要多留她幾年留就是了。府裡那些話不過是針對那位主兒要臨盆來的,等過上一月保準沒了。」聽到這,儀華打斷道:「那媽媽為何要說將阿秋許配給侍衛?」

  「唉……」馮媽媽歎息一聲,道:「能在東西三所中培養個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固是不錯。可阿秋她是自己人,婆子一忍不下那個心讓她成了王爺的女人,又怕她身份變了心若變了,對王妃極是不利。所以,等過幾年二十來歲的時候許配給王爺的親信,對她對王妃才是最好的安排。」

  朱棣的親信?儀華靈光一閃,瞪大眼睛遲疑道:「媽媽說得是要將她許配給……」言到一半,儀華不再說下去,馮媽媽卻接著道:「不錯,就是陳隊長!看陳夫人那面相,大概過不了兩年了,到時候有阿秋嫁給去做續絃,對王妃可是極大的助力,也是她的福分!」

  若是阿秋能嫁給朱棣的親信,這中的益處自是不言而喻!儀華隱隱有些意動了,卻不願這樣私自決定阿秋的命運,畢竟在她心中,阿秋是這世上她為數在乎不多的人之一,這便撇開話道:「阿秋的事還早。倒是王蓉兒她就這幾日要臨盆了,萬不能出一點差錯!」

  馮媽媽拍著胸口保證道:「王妃放心,穩婆、產房等事都樣樣備好了,出不得錯。只是……就怕她這一胎是兒子!」儀華心中也憂這事,但比起王蓉兒產子的威脅,現下更重要的是取得朱棣的認同與好感,她只得開口道:「就算她能生個哥兒,我也還有熾兒呢!」

  「哧」地一聲。馮媽媽輕笑道:「就知道王妃疼熾王子。一說到他臉上都帶笑了!」儀華聽了。回以一笑道:「熾兒是我親兒。不疼他疼誰。」當初對朱高熾好是有目地性。可隨著這半年地相處。她確實是真心地喜歡上這個孩子了。

  馮媽媽不過是想順儀華地意岔開話。卻見儀華真一副極喜朱高熾地樣子。忙又老生常談道:「王妃要在這站住腳。還得自個兒生一個小哥兒才行!」又是這話。她現在這年歲就是圓了房也懷不住孩子。何必常說呢?儀華無奈地看了眼馮媽媽。正欲說話時。有婢女在竹簾外稟道:「茹妃和小郡主來了。」這樣。儀華嚥回了要說地話。發話讓了她們進來。

  說話之間。早有機靈地婢女拿了軟竹墊子鋪在儀華挨著地欄桿榻板上。又設了半邊台在一旁。上面擺滿了茶點、時令果子等吃食。另還有婢女挑起簾子。伺候王雅茹母女進水榭裡。等兩人行禮坐下。馮媽媽忙用金漆小茶盤捧了一碗涼茶奉給王雅茹。王雅茹笑著接過茶就了一口。抬頭溫顏笑道:「媽媽細心。這一路走來。就想喝一口涼茶解解渴。」馮媽媽退到一邊。陪著笑道:「謬讚了。奴婢可當不得您這誇喲!」

  說笑一陣。大姐兒待不住了。嚷著要出去玩。王雅茹板著臉呵斥了幾句。引得大姐兒白嫩地小臉蛋上眼看就要掛上淚珠。儀華忙舀了小半勺子蘸了蜂蜜水地雪酪豆腐餵了她一口。又哄了一下。大姐兒這才破涕為笑。

  見大姐兒不哭了。儀華放下勺子。假意嗔怪道:「茹妹妹你也是。大姐兒才兩、三歲地人兒。沒個定性是自然地。就讓人帶她出去玩上一會。總共就在水榭這邊也出不來什麼事!」王雅茹聽了儀華地話。想想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玩耍也出不了什麼事。便打發了親信媽媽帶著大姐兒到岸上去耍。

  一時水榭內伺候地婢女盡相退下。只剩馮媽媽還立在一旁。王雅茹不由多抬頭看了一眼馮媽媽。心下自有些思量。但。溫婉地面容上卻一直吟吟含笑地說著閒話。直到提及不日即將臨盆地王蓉兒。才稍稍變了臉色。蘊藏著一絲譏諷地冷笑。說趣道:「這有身子地女人就是擔心著擔心那。聽說前幾日端午。蓉妹妹就找了府外地穩婆給她瞧肚子。看是男是女。」說著眼光瞟了儀華一眼。見她心不在焉地聽著。也無礙仍自顧自地說道:「今年元宵前。蓉妹妹也找過穩婆看肚子。」說完。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儀華。

  儀華似未覺王雅茹的目光,只輕「哦」了一聲,從一碧綠荷中移開目光,低頭瞧著茶水覓出的漩渦,不在意道:「是嗎?不過緊張些也是自然。這畢竟是蓉妹妹的頭胎,想當初你、我懷胎時,也是急於知道腹中的胎兒是小哥兒還是小姐兒。」王雅茹詫異的看了儀華一眼,又轉瞬恢復笑容,道了一聲「是這樣」,便另換了話題。

  儀華端坐不動,依然和王雅茹談著閒話,暗下卻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她:一襲月白色縷金線的寬袖暗花紗褙子,嫣紅輕紗的裙擺裾,襯得豐潤白皙的肌膚越加晶瑩潤澤,髮髻間一串紅寶石珠花又為其增添一抹嬌媚之色,確應了一句「濃妝淡抹總相宜」。

  這樣的一位溫柔婉約的美麗女子,看似性格柔弱謙和,卻是王府中僅次於正室王妃並有生育的唯一一人!單此一點,就讓她無法對王雅茹鬆懈半分,儘管這半年中她倆來往甚密,已然一對閨蜜。

  王雅茹心思縝密,片刻便察覺儀華的視線,也意識到自己心下的急切,暗悔不該提及王蓉兒這事,正一面說著無關緊要的旁話,一面想著如何挽回前言,忽聽水榭外一陣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她愣了一愣,想起還在岸上玩耍的女兒,臉上霎時一白,猛地站起身朝外揚聲問道:「何事如此喧嘩?」

  「還不清楚!只聽說是有人落水了!」話落,一小婢女匆匆撩簾回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11:46 AM

第三十三章 產女(下)

  「有人落水?我的大姐兒她……」王雅茹一聽有人落水,忍不住抓住小婢女的雙肩質問道。

  小婢女肩胛被掐得一陣疼痛,卻不到她疼得痛叫,只聽一聲高過一聲的驚呼傳來:「蓉夫人,快來救夫人啊!」聞言,王雅茹怔怔地鬆開小婢女,臉上不由地一喜,回頭對儀華流淚道:「王妃,您聽見沒?不是大姐兒,她沒落水!」

  儀華面上沉色不變,微咬了一下淺紅的唇瓣,道:「有人在叫蓉妹妹,可能是她落水了!」此時,王雅茹已恢復常態,聽王蓉兒可能落水,口裡狐疑道:「蓉妹妹這幾月來深居簡出,幾乎不出院門,怎麼會到後花園來?」

  此話問出,在無人回答的時候,儀華等幾人已疾步奔出蜿蜒回轉的水廊,遠遠就見一群侍人圍做一團,待走近了隱隱約約地似能聞見女童的哭聲,王雅茹立馬驚喜的叫道:「是大姐兒!」亂糟糟的一群人認出這個聲音,忙循聲四顧,確見儀華和王雅茹站在身後,一下便如有了主心骨一般,齊刷刷的看向儀華。

  儀華根本不理他們投來地目光,急匆匆地跑了過去,就見大姐兒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旁邊還到著捂著肚子痛叫、面色慘白的王蓉兒。另一邊,王蓉兒也疼得冷汗涔涔,正快要意識模糊的之際,恍惚間看見儀華走來,她心下一鬆,即刻便是不省人事。

  ……

  「啊--」一道淒厲的女音再一次迴盪耳畔。

  儀華坐在一扇香妃竹簾傾灑的斑駁陰影下,等著王蓉兒生產,又聽一聲高叫傳至耳內,她心中倏地突突直跳,手不自覺的緊緊拽著紈扇不動,任由額間的汗水從臉頰滑落,微微糊掉了臉上的妝容。

  夏日乍陰乍晴,臨近傍晚之際,忽然天雲變色。片刻,只聽「轟隆」一聲震響,雷雨來了。豆大的雨滴從天而降,傾盆的大雨澆熄了絲絲暑熱,帶來了縷縷清涼,卻澆不熄儀華心中的煩躁,也為她帶不來絲毫的寧靜。

  「怎麼回事?都要臨盆了,好端端地為何又生意外?」啪地一下竹簾一摔,朱棣大步流星的從外面走了進來,語氣不善地連聲問道。

  朱棣的突然出現,使儀華一個激靈猛地站起身,忙三步做兩踏上前去,便欲行禮。朱棣在她開口問安之前,臉上載滿的鐵青與胸口的怒氣卻消失無影,他緩緩地開口,帶著一抹焦急的語氣又重複了一遍問話。

  儀華抬眸凝視了朱棣須臾。注視到他眉心在隱隱跳動。她知道此刻地他在隱忍著怒氣。這是她偶然發現地一個細小動作。同時。也在他冒雨從軍營趕回府中地舉動為依憑。也知朱棣對子嗣地看重。

  念及此。她也不再斟酌。將就知道地一一述了一遍予朱棣。

  今下午。因天氣悶熱難當。還有半月就將臨盆地王蓉兒帶著一群媽媽婢女。來後花園地池塘旁走走。當時。卻見大姐兒有威險。王蓉兒不顧自身安慰。與自己地養娘一起去救。不想人救到了。王蓉兒卻重重摔在了地上。養娘也因此掉進了池塘裡。

  聽完儀華說地。朱棣目光閃過一抹深沉地亮光。朝低頭站著地王雅茹看了一眼。不置他言。只問道:「孩子呢?他要不要緊?」儀華暫退一旁。良醫答道:「蓉夫人經過上一次身體大病。身子已傷了不少。蓉夫人今日又跌倒受驚。驚了胎位。可能……會有難產地跡象。」說畢。「咚」地一聲跪地俯首。

  「先保孩子!」一聽可能難產。朱棣脫口就從唇齒間溢出這森冷地四字。須臾之間。頓覺自己說地過急。實為口快了。忙又改口道:「蓉夫人王氏懷孕有功。又深得本王喜愛。你也盡可能保住她。」說著停了一停。轉頭微露不悅地看向王雅茹。繼續道:「此次又是為了救本王之女。才不顧自身安危涉險。應當……唔……」話猶未完。低頭蹙起兩道劍眉。有些沉吟不決。

  得寵如王蓉兒。在朱棣心中也不過低如塵埃!仰或是這世地女子。於男子眼中皆是如此?一剎間。儀華地腦海中升起這樣一個念頭。卻不及去細想它。自己已毅然摒棄此念。大行幾步在朱棣跟前跪下。垂首請命道:「蓉妹妹孕育子嗣有功。又救小郡主於危難之中。此兩者相下。臣妾甘代蓉妹妹請恩。望王爺晉蓉妹妹為次妃。以作嘉獎。」見儀華這般說。朱棣幽黑地眼中掠過一抹清湛地精光。頷首道:「後宅地管理一應事宜皆有王妃做主。既然此法可行。王妃。那就這樣吧。」

  如此,王蓉兒的名分已定,成了燕王府中第二位次妃。而這個消息之於王雅茹,卻宛若晴天霹靂,她死咬著下嘴唇的忍受著這一切,嘴皮幾欲嚅動,卻在這一切之後她又低頭站在至一旁,等著王蓉兒生產。

  等待的時間過得很快,只感黃昏剛過,已是子夜時分。儀華掩袖就了個呵欠,偏頭順手捧起了剛沏的深茶抿了一口,稍稍醒了些神,便起身踱步走到窗柩前,啟戶望著窗外繁星璀璨的夜空;她不由緩緩地闔上了酸澀的雙眼,感受著初夏夜風的洗禮,面上一片波瀾不驚,心下卻起伏不定。

  心緒輾轉間,只聽產房裡傳來嬰兒的啼哭,儀華能感到室內氣氛的瞬息一滯,她有些僵硬的轉過身去,目光定定地盯著厚重的藍布簾子,就看門口簾子一掀,穩婆抱著一個襁褓出來,逕直走到朱棣面前,連連躬身道喜:「王爺好福氣啊,奴婢這給您道喜了。」

  此時朱棣哪有空心聽著閒工夫的話,忙不迭問道:「是男是女?」媒婆笑容一僵,繼而笑逐顏開道:「先開花後結果,蓉夫人……不對,蓉妃生了一個小郡主,茹妃前頭生的也是一個小郡主,正好湊成一雙,一對姐妹花,可是大吉大利了。」

  在媒婆這巧舌下,朱棣心中那股失望並未隨著消去,儀華、王雅茹兩人卻聞言大喜,不約而同的大呼一口氣,嘴角彎彎的向上翹起……



第三十四章 秘事

  七月初八,大吉。吉神宜趨。

  王蓉兒晉封為次妃便在這一日。當日,存元殿內滿目華彩,王蓉兒著大妝在尚儀局內侍的唱和下,於眾人目光中,踏著猩紅的地毯一步步走進殿內,行完一套繁瑣的冊封之儀,成了朱棣第二位次妃--蓉妃。

  禮畢,儀華從存元殿回到寢宮,對鏡卸妝時,眼前忽然一陣恍惚,彷彿鏡面上映照得並不是她稍顯老成的妝扮,而是王蓉兒粲然若朝霞的笑靨,她不由低聲呢呢:「做了這麼多,她倒也是如願以償了……」

  彼時,阿秋命人放了竹簾幔帳過來,見儀華望著妝鏡似有出神,一旁服侍的婢女皆屏氣斂息的躬身侍立,氣氛微微滯緩,她便以為儀華心頭不豫,遂揮手摒退了伺候的婢女,柔步來到儀華的身後,一邊為之取下重有上斤的珠翠,一邊說道:「小姐大可不必為蓉妃的事鬧心?她雖是榮耀,卻也抵不過小姐您掌有金冊是為正室嫡妃。」

  在無人之時,會叫她小姐的只有阿秋一人。

  儀華掀眸,朝著妝鏡挑眉一笑,道:「你怎就知我是為了王蓉兒晉位不豫?」阿秋面露疑惑,儀華驟然扭頭凝眸於她,目中劃過一絲泠然,話裡卻含著幾許聽不出的惆悵道:「王蓉兒她步步為營,終成次妃。可我與她所處身份地位不同,就怕付出再多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阿秋心下一跳,急切道:「老爺是開國大將軍,不會讓病痛折磨了去。再說小姐的正妃的名分是定了,是……」在儀華清亮的眸光下,阿秋不覺噤了話語。

  見她這樣,儀華搖搖頭收回目光,站起身搖著一把羽紗團扇,緩步走至內堂的案桌後坐下,取出一方梅花小錦盒在手裡把玩了片刻,突然「啪」地一聲放下錦盒,抬頭吩咐道:「招王良醫過來請平安脈。」

  怎麼又要招王良醫了?阿秋納悶的想道,欲出口詢問,卻見儀華眉目間的堅毅,想了想只福身領話退下。

  待阿秋離開,儀華揭開錦盒,展開放在盒內的信函,「父大危」三個墨黑的大字赫然出現。見之,她目中不由一緊,想起近一年前徐達垂垂老矣的摸樣,未落實處的心直跌谷底,耳畔不覺又迴響起那日來人的密語。

  「……主公所患是背疽病,現在每日必服混有鵝肉等燥物的飯食,兩事相剋,病情已一日不如一日。」徐達的親信護衛跪地稟道。

  她大驚之下。失口問道:「既然相剋。為何要用?」

  來人牙關死咬。帶著一絲幾欲不可聞地憤慨道:「今年開春。皇上微服私訪與主公兩人獨自面談以後。主公每日飯食裡就有所改變。以至……今日大危。」

  是朱元璋想要徐達地命!

  她深呼口氣。迎面質問道:「皇上遠在皇宮。一個臣子要食什麼。又如何可管?父親大可不必再食之!」

  來人已調整情緒。又恢復冷然道:「王妃可能不知。去年皇上設了錦衣衛一所。其暗下已有人混至魏國公宅。主公地一舉一動接皆受監視。」

  錦衣衛。她豈會不知?!這三字在前世可是如雷貫耳。一個封建制度下地特務機構!如此。徐達只有明知是喪命之物。也得一口口服下!

  來人見儀華一臉的震驚,頓了一頓,又道:「主公讓屬下轉告王妃,大少爺他們已知王妃的情況。就是以後主公不能再照拂王妃,王妃也有兄長可幫襯。」

  ……

  回憶到此,儀華悵然一笑,不知是笑命運的捉弄,一個開國大將不是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卻得在陰謀詭計之下任由生命的流逝;又或是笑她那所謂的兄長,真會幫襯於她?又能幫襯得上?

  與朱棣有交易的是徐達,一旦徐達病喪於人世,朱棣又會讓她在做燕王妃嗎?畢竟一個王妃突然暴斃,並不是很難的事,尤其主使者還是王爺。

  而在這樣不利於她的情況下,她又該何去何從呢?

  正茫然的想著,有人在外稟王良醫到了,儀華允道:「讓他進來。」說罷面上一凜,心中已做下主意,不論是為她以後或是心底對徐達的那抹崇敬之情,她都不願讓徐達死!就是非得一死,也不能是現在!

  心念方定,就聽腳步聲漸漸趨近,儀華斂回心緒,從案桌後起身,及至南窗下的涼炕端然坐下。隨之,只見內堂門欄口,垂掛的湘妃竹簾一掀,阿秋、王良醫一前一後走入室內,

  王良醫聽到儀華的傳召,本就忐忑不安,待到了這裡,又見殿內服侍的人一個也無,憑著身處皇宮多年的經驗,即刻便嗅到一股陰謀或是秘事的味兒,心下更是惴惴難安。遂一見到一抹青碧碧的湖水百褶裙,他立馬就在地上下跪拜謁道:「小的參見王妃。」

  儀華沒有說話,只與阿秋遞了一個眼色。阿秋會意,忙步出內堂,張羅著婢女設了一把靠背椅、一方彩漆描金的高幾,又沏了茶水擺上高幾,方領著婢女們相繼退下。

  「讓王良醫多候了,快起來喝盞茶水。」等阿秋一行人下去,儀華這才對王良醫說道。

  王良醫不敢不從,叩謝過儀華,身形僵硬的行至靠背椅坐下,又想了想才端起一邊的青瓷茶盞捧在手裡。

  儀華看著近一年來明顯蒼老許多的王良醫,默唸了一聲抱歉,便直接切入主題道:「今日傳召你來,不是讓你與我請平安脈,是有一事要交代與你。」王良醫手上一抖,茶水順力濺灑了出來,他忙放下茶盞,抹了抹衣袖,起身彎腰行了一個禮,辭道:「小的下月即將告老還鄉,王妃所囑咐之事,小的只怕心有餘而力不足,還請王妃見諒。」

  早料到王良醫會如此一說,儀華輕搖團扇,慢條斯理的說道:「本王妃就是知道下月你要回京師,才有此事相交。」這話一出,王良醫不由疑惑了,抬頭看向儀華,見她臉上是淡淡的恬靜,竟無知無覺地出聲問道:「王妃您的意思是……?」

  儀華斂回笑容,稚嫩的面容上微有清冷之色,娓娓道:「我父魏國公患背疽病,每日飯食必服燥物,如今已是病入膏肓。我今次傳召你,就是讓你回京師後,為我父救治。」王良醫壓下心頭那道猜疑,驚然問道:「魏國公是我朝棟樑,他病重自有名醫相治,怎會讓小的去?再說只要有一些醫術之人,都知患背疽病的人不可食燥物!」

  儀華淡淡的瞥了眼一臉驚色的王良醫,低頭輕聲一笑,道:「王良醫是個聰明人,這時候又何必明知故問。試問天下有何人能讓我父隱瞞世人服燥物,做出無疑於慢性自殺的舉動?」

  「王妃饒命!」聽儀華所言與心中猜忌相符,王良醫一瞬即臉上面無人色,「咚」地一下跪地乞求。

  見王良醫這樣,儀華也面色一變,冷笑道:「王蓉兒當日為何有懷胎之禍,後又差點難產,相信王良醫比本王妃清楚。現在蓉妹妹得你助封為次妃,不知她許了你什麼好處?」聽完,王良醫胸腔急劇起伏,心念更是一片雜亂神情恍惚的陷入三月前的一日。

  那日他去給王蓉兒請平安脈,王蓉兒亦是摒退左右,獨與他威脅道:「堂姐她下毒與本夫人,可這毒卻由王良醫你解了。而除夕那日,王良醫卻隱瞞了這事,甚至到了最後說是『胭脂紅』為毒藥,你也沒出來辯駁。這樣是不是可以說,是王良醫串謀他人要害本夫人?」

  面對這樣的威脅,他知百是口莫辯,只得應承下來,下藥助王蓉兒出現難產的假象,以讓王蓉兒確保她能在生下女兒之後,仍是能晉封為妃!想到這裡,王良醫終是頹然劃敗在地。

  儀華那話其實並無證據,不過是病急亂投醫,胡亂說出賭上一把,倒是果真讓她一言擊中,卻沒想到花甲之年的王良醫被嚇至這樣,心下驀然閃過不忍,卻仍不改初衷,繼續遊說道:「我知此事是為難了你,可也不是真讓你與天爭,只要為我爭取兩年的時間,讓我父多活兩年即可!我相信王良的醫術,能治出克服燥物之藥!」

  她亦相信,在壽命延長的情況下,徐達會接受王良醫的救治。而有這兩年徐達的威懾力,她便有了安生立命的機會,成為真正的燕王妃!

  王良醫一聽,心念即動,患背疽之人,長時間服燥物是會斃命,可這「時間」卻是有長有短;而徐達是開國猛將,病發時間微長於普通人也是可行!如是,在這一番計較後,王良醫終是面露悲慼道:「小的全家老小的命就交給王妃。」

  儀華見事成,心下稍安,嫣然含笑道:「那就有勞王良醫了。」

  ************

  洪武十六年九月,魏國公徐達病重,命懸一線。其嫡長女燕王妃得知父危,散盡其嫁妝之資廣濟百姓,日日食素,並向佛祖許願,每逢初一十五必到寺廟誦佛,只求蒼佑其父。同年十一月,徐達病情微有好轉,暫無性命之憂。

  一時間,百姓皆稱燕王妃孝感於天,對之讚譽不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11:50 AM

第三十五章 結緣

  四月初八,佛誕節,山寺遍響金鐘聲。

  灰夜蒼茫,燕王府的中殿後門、遵義門次第而開,八名身著護院衣飾、手持刀劍的護衛闊步出府,翻身上馬,隨扈一輛式樣簡樸的馬車左右。之後,稍作整頓,即綣起塵煙滾滾,揚長而去……

  憑倚窗柩,帷幔微挑,和煦的暖風徐徐拂來,一片淡粉的槐花花瓣沾上朱唇,微有些癢,不禁伸出粉嫩的小舌輕舔了舔,霎時,一股淡淡的清香甘甜縈繞鼻息唇齒之間,不覺暢快有趣。

  「王妃,您多大個人了,也不怕讓人瞧了取笑去!」看著儀華露出與年紀相仿的俏皮模樣,馮媽媽眼裡儘是寵溺,面上卻做嗔怪地念道。

  拈下唇上的花瓣,儀華彎彎翹起嘴角,對馮媽媽燦然一笑道:「馬車裡只有媽媽、阿秋,我才不怕被瞧去取笑。」

  「撲哧」一聲輕笑出來,阿秋又掩口打趣道:「外面的人都贊王妃端莊得儀,是為眾夫人之楷模。若是讓人瞧了您現在這樣,準得大吃一驚!」說著和馮媽相視而笑,卻恰好錯過了儀華容顏上顯出的片刻黯然。

  世人皆讚她又如何?

  年前朱元璋定下文官封贈蔭敘之制,其中一條記載:「用蔭以嫡長子,若嫡長子殘廢則嫡長之子孫,以逮曾玄,無則嫡長之同母弟,以逮曾玄,又無則繼室及諸妾所生,又無則旁蔭其兄弟子孫,又無則傍蔭其伯叔子孫。」這一條例,雖是維護了正室嫡出的權益,可也將「殘疾」一事徹底攤開在她的面前,讓她不得不考量現在只定的是文官封贈蔭敘,以後此條例會不會延至皇家宗室呢?

  念及此,儀華不由顰眉暗惱:歷史上永樂皇帝之後,下一位繼承者究竟是誰?若是朱高熾還罷,如若不是,也必須是她的親子才行,否則以後的日子堪憂!然,生子又是一件難事。迄今為止,朱棣與她在人前是人人稱頌欣羨的夫妻,而私下卻連泛泛之交也無,可謂是相敬如「冰」!

  現如今,又眼看兩年之期已過半,她除了徒贏得一番虛名外,於實質上卻半點無所獲!看來,她必須做些什麼,以為往後做謀算。

  窾坎--

  正凝神思索著。忽聽巨大地擊物聲響。旋即「鏜鏜」地鐘鼓聲在耳際哄鳴。久久地迴盪在山寺之間。少頃。鐘鳴聲終伴著轆轆地馬車聲消失。下一刻李進忠已在馬車外稟道:「夫人。大慶壽寺到了。」說罷。兩名十四五歲地俏丫頭一人上前撩開車簾。一人搬了杌子置在馬車下。

  儀華戴上羽紗氈帽。借由阿秋地攙扶踩在杌上下地。隔著灰青色地羽紗舉目一望。便見兩座形同孿生地姊妹塔隱隱現於青山遠黛之內。與人一種清幽僻靜之感。眸光調開。環顧一遍。看到周圍已聚集來了不少香客。心下微有訝異卻也是意料之中。不愧是佛誕聖日。不過剛至拂曉時分。就來了如此多地香客。

  寺廟階梯上一個正在下階梯地沙彌。見到儀華一行人排場甚大知是貴客。忙迎上去。雙手合十道了聲佛。問道:「施主來得早。可要備件廂房稍作歇腳?」儀華溫言道:「不了。小師傅直接帶我去道衍大師地禪房吧。」

  「這……」小沙彌面露為難。遲疑道。

  看出小沙彌不識儀華身份。李進忠從懷裡掏出一塊燙金令牌。拱手笑道:「小師傅可能是新來地。我家夫人與道衍大師相識。你領路就是。」小沙彌愣了。定定地盯著令牌上地「燕」字發怔。還沒及清醒。就見師兄從寺廟裡跑下來。行禮道:「徐施主。主持正等候著。是小僧來遲了。」

  儀華不在意地搖了搖頭。只道了一聲「無妨」。就領著兩名護衛、以及馮媽媽等人隨小僧進了寺廟。來到道衍地禪房。

  禪房不大,約莫不足八個平方的空間,但因室內只有一炕、一櫃、一桌、兩椅的緣故,因而顯得有些空曠,卻並不讓人覺得寒酸,反之更有意境。尤是坐在炕上的蒲團間打坐的道衍,在此情此境中,儼然一位清風高骨的世外高人。當然,這是在不知道衍其人的情況下所產生的印象,只可惜在京師皇宮的那一晚,已讓她窺得他真實性情。

  「呵呵」一道微沉的笑聲打斷儀華片刻的閃神,然後就見道衍從炕上起身,走到她面前行了一個禮,道:「知道王妃前來,未曾遠迎,還望王妃見諒。」儀華在對門的一方椅子上坐下,自顧自得拿起木桌上的清茶倒了一杯,揚眉說道:「我每月至少叨擾大師兩次,說來也是熟人,大師這樣豈不是客氣了?」

  道衍在儀華對面的位上坐下,又「呵呵」笑道:「王妃有閒心調笑,想來近些日子心情歡愉。」儀華綻開一抹淺笑,笑中刻意略待幾分苦澀,反問道:「大師從何看出我心情歡愉?又怎知我不是苦中作樂呢?」

  道衍但笑不語,半晌也不接口。

  見狀,儀華也不再就此話題繼續,單刀直入道:「今日是佛誕,家家戶戶皆煮豆,任人掬取之,謂之『結緣』。就是不知大師可願遞本王妃一顆結緣豆,與本王妃結緣?」道衍含笑應承道:「這是自然。」

  聞言,儀華大喜過望,勉強壓下心中的急切,緩緩道:「大師本家是吳興姚氏,祖父輩又是名醫,大師的醫術自是不必說。我父徐達他患病已久,想要根除病患是不可能,但憑著大師的醫術,我父病情再拖……」一語未完,卻在道衍犀利的目光下,不覺止了話。

  等儀華話音一落,道衍霍然站起身,目光直逼入心,字字清晰道:「王妃的孝心固然令貧僧感動,但王妃真正所求的又是什麼?」儀華張了張口,幾欲出聲,卻話道嘴邊,也一字不出。

  道衍也不強求,又說道:「世間之事皆相輔相成,但卻不是唯一的。當一事再不能給予你支持時,就應當毫不留情的捨去,尋找下一個有利與自己的人和事。」說著,直起身行至炕前盤腿坐下,目光幽遠的往窗外一看,突然眼前一亮,側目朝著儀華詭異一笑道:「貧僧要與王妃的結緣豆到了。」

  忽見道衍笑得意味深長,儀華一時不解其意,正要開口問個清楚,只聽「吱呀」一聲禪房門被人從外打開,一個聲音微低,不變喜怒的男音喚道:「大師!」幾乎是來人出聲的同一時刻,儀華已認出來人是誰,她深吁口氣,抬手理了理衣襟鬢角,一個旋身翩然轉過,朝著身赴邊關兩月的朱棣,盈盈一拜道:「臣妾參見王爺。」



第三十六章 形勢

  「王妃,免禮。」朱棣見儀華一派從容不迫的態勢,一絲懷疑之色深深地劃過幽暗地眼底,口中卻聲音溫和道。

  儀華依言,冉冉直起纖腰,轉瞬,剛抬起地眸光直落入朱棣漆黑深邃的眼睛裡--他的眼睛微微瞇起,如炬的目光定定地鎖住她,仿若一隻蓄勢待發的黑豹正打量著它的獵物。

  在他邪佞的目光下,儀華全身僵住,心跳卻失律一般狂跳,一時忘了所處之地,只一動不動地與朱棣對視而佇。

  「呵呵,王爺與王妃一起駕臨貧僧的寒舍,實乃蓬蓽生輝。」片刻地僵持沉默,被道衍似洞察一切地朗朗笑聲打破,目光相匯的兩人順勢各自移開。爾後,朱棣徑直走入禪房內,一雙隱含銳利鋒芒的眸子在一個用過的茶杯上一頓,即在儀華方纔所坐的木凳上坐下,身上褚黑的披風隨之逶迤至地。

  儀華看著粘有泥土、草根的褚黑披風,須臾之間,心思如飛輪疾轉。

  自洪武元年八月,徐達率領北伐軍攻入大都(北平),蒙古人自此只得再北走沙漠。然,十餘年過去了,北元(蒙古)軍隊一直在西北邊陲騷擾不斷,朱元璋又對蒙古人深惡痛絕,這便有了戍守西北的明軍春出漠北塞外、冬歸大明疆土一軍事戰略。

  而在徐達患病回京師靜養後,朱元璋未再派其他大將過來,就一直由朱棣代為主持北平的一切軍事。對於這個難得的機會,朱棣自是十分珍惜,尤其是在徐達傳出病重消息後,他更是以各方軍營為活動之所,將北平城內事宜全交給了王府署官。

  如此情況下,朱棣怎會在明軍剛行軍進漠北不久,就毫無徵兆的返回北平城,還過府不入直接來尋道衍?!

  正思索著緣由,忽然聽朱棣語似關切道:「王妃向佛之心虔誠若斯,天未亮已動身前來,本王敬服。」儀華聞聲側目,見他如斧削般剛毅的面龐上神情和煦,目光卻深沉地慎人,她即是明瞭,朱棣是在詢問她,也是在懷疑她!

  意識到這一點,儀華心底陡然生涼,她入燕王府已有一年過半,可朱棣無論於任何一事上都對她存有懷疑!不,應該說是至始至終,朱棣都沒有正眼瞧過她!如是這般,她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義?

  怒極反笑,她倔強的微仰臻首,看著他揚眉淺笑,徐步緩行至桌旁,胸口蘊起一口置氣,就欲冷聲予話,卻被已回坐在蒲團上的道衍搶白道:「王妃之孝,天下稱之。今日我佛誕辰,王妃第一個前來以為魏國公祈福,並以便宜早些回府,散發福粥、結緣豆以結善緣。」

  聽言。朱棣眉心緊鎖。漸浮擔憂之色。問道:「公國他身體又有反覆?」

  儀華低眸。抬起時。目中水霧彌蒙。唇邊凝起一抹虛白地笑容。道:「王爺不用為父親憂心;開春那月。父親是有些不好。但總算有驚無險過了去。只是臣妾身為子女。卻不能承歡膝下。極為有愧。想著大師不僅是得道高僧又精通醫術。才多來打攪。」

  有些不好?有驚無險?

  心裡掠過此兩句字眼。朱棣頓了一頓。隨即安撫道:「嗯。既然國公無恙。王妃也勿要多過擔憂。」

  朱棣這話略帶敷衍。有些被旁事分了神。儀華對此卻無疑深究。只目視著朱棣暗自冷笑一聲。忽然面似想起了什麼。急急問道:「王爺!您怎麼突然回來了?也沒事先命人稟報。可是有什麼要事嗎?」

  見儀華知趣地避開問及他為何來尋道衍。朱棣瞥了她一眼。眼底隱有少許不可見地滿意之色。語氣卻淡漠道:「嗯。是有些要事。回來路過慶壽寺。想起大師地安危才過上入寺一趟。」說罷移目看向道衍。鄭重道:「與吳奮兒一起地叛黨因湖廣圍剿甚嚴。他們有些勢利隱藏在西北等地。本王前日晚接到密報。已有一批反賊潛入北平。可能會在趁佛誕人多作亂。大師要小心。」

  洪武十一年六月,湖廣五開洞民吳奮兒聚眾起義,後被明軍鎮壓。但吳奮兒卻在群眾的保護下,逃脫了明軍的追捕,繼續在鄉間秘密活動,組織力量再起勢。只是湖廣離北平不近,吳奮兒的人馬為何會遠赴西北?並且,吳奮兒他的勢力有這麼大嗎?

  儀華不清楚吳奮兒的事,只是對他耳有所聞罷了,疑問閃過腦海,即便不再多想。

  道衍卻熟知天下大勢,一聽完朱棣,三角眼中精光大盛,逐一分析道:「中原雖定,但湖廣等地的蠻夷卻不服管教。吳奮兒這幾年東躲西藏,必受了一些長官司相助。而今他的人馬遠至北平,看來他勢力已劇長,是想以西北民亂擾朝廷視線,以方便在他的湖廣老營活動,只怕明年之內,他定在湖廣再起事!」

  一語畢,朱棣卻緘默不言,另翻過一個茶杯倒了一盞茶,低頭似品似聞。儀華見他這幅作態,撇撇嘴,欠身告退道:「時辰不早了,一會兒香客繁多,臣妾得先去上香為好。」朱棣薄削的唇勾出一抹淡笑,頷首允道:「王妃你先去,本王一會尋你,同你一道回府。」儀華輕應一聲,即戴上氈帽步出禪房。

  聽到門扉關上的聲音,朱棣這才放下茶杯,似笑非笑的看向道衍道:「大師和她倒有些交情。」道衍從蒲團上起身,走到朱棣對面坐下,道:「她是燕王妃,又是魏國公嫡長女,貧僧自然敬重她。」

  「魏國公?」朱棣低呢一聲,目光灼灼逼人,直視於道衍道:「大師知道,魏國公命不久矣,到時父皇自會另派人主持北平軍務。本王才掌握在手的勢力,怕是得拱手相讓!」

  道衍不在意地一笑,只道了一句「王爺不會交出軍中勢力」,便又說道:「吳奮兒明年起事,來勢必然兇猛,朝廷定然得派大將領兵鎮壓。而魏國公離世後,皇上不會立即派人接受北平的軍務。如此,在這期間,王爺一可鞏固軍中勢力,一可判定出赴北平的大將是誰。」

  朱棣眸光驀然一亮,卻對此不予表態,只另說起一事,道:「朝廷近來又有異動,父皇有意蒙恩眾武臣大將,欲凡武臣卒,其皆可襲職。」

  ……

  「王爺。」一道從外傳來的低喚聲打斷了房內兩人的交談。

  朱棣不悅的皺了皺眉頭,冷聲問道:「什麼事?」

  那聲音恭敬答道:「有小僧前來請大師主持法會。」聽後,朱棣估摸了一下時辰,也知外面的情形,這便起身告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11:53 AM

第三十七章 遇險

  大慶壽寺離王府不遠,就在北平城西郊的東南方,一來一回不過兩三個時辰的車程,倒是近便。只是路間有一劣處,便是在入城門之前,有一段凹凸不平、鋪滿碎石的崎嶇山路,兩旁又是懸崖峭壁,頗為難走。

  當儀華所乘坐的馬車駕離人煙阜盛的慶壽寺,漸漸行進在此路段時,馬車晃動地越發激烈,她也被顛得有些不適,又要維持著端儀的坐姿,不免頭暈氣喘。這時,突然馬車又一個劇烈顛簸,儀華身形不穩,纖細的身子微微拋離靠窗的座駕,隨力就向前方倒栽過去。

  「小心!」栽倒之際,儀華忽感腰上一緊,不及她反應間,人已跌入一個硬實有力的懷抱,隨即就聽頭上有個低醇的聲音說道。

  馮媽媽、阿秋她們都在後面的馬車裡,這輛馬車內只有她和朱棣。如此,不用想也知接住她的人是朱棣!一想到這一點,儀華下意識地就掙扎著起身,奈何腳下慌忙,馬車晃動依舊,剛起身一臂的距離,又重重跌進朱棣的懷裡。

  朱棣眼裡浮現一絲譏諷,口裡不掩揶揄道:「王妃,本王此法見的不少,卻不想王妃也深諳此道。」說畢,左手猛地一旋緊掌下纖腰,右手捏住儀華微尖的下顎,面無表情的盯著她。

  此法?什麼法?不就是投懷送抱!

  朱棣竟然這樣諷刺她!

  一瞬間,儀華心下血氣翻湧,全身不可抑仰地泛起顫粟,漸漸地,一股遏制不住的怒火直擊胸口--她為了在此世上生活下去,是不得不違心而活,甚至去討好於你,卻也容不得朱棣你肆意踐踏她的尊嚴!

  「哦?王妃難道不是這樣認為?」朱棣鬆開手,眸光淡淡的掃過儀華怒紅的臉頰,不置可否的問道。

  一感身上的束縛解開,儀華不顧馬車的晃動顛簸,踉踉蹌蹌的退倚上車壁。後待稍穩住身形,她泰然地回視朱棣,旋即朝他展顏一笑,徐徐說道:「兵書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臣妾不知王爺如何理解這八字,臣妾的理解卻是以彼方的短處,為法攻之!」

  話雖論兵法,卻是暗諷朱棣色令智昏,方才有儀華投懷送抱一出!

  似未料到儀華會啟唇反諷。朱棣略微一怔。隨即目光一凜。目中隱有微薄怒氣。對她冷笑道:「王妃不愧是徐達之女。對兵書也有見解!」不是不知朱棣說地是反話。儀華仍笑容不減。直視他道:「多謝王爺讚譽。」

  此話一出。氣氛一滯!

  四目相交。各有思量!

  就在這彼此沉默之間。只聽轟然一聲震天巨響。本就搖擺不歇地馬車。隨著一聲馬嘶響起。整個車廂朝後騰翻。

  「啊--」面對這一突然變故。儀華在摔倒地瞬間。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

  朱棣動作迅如閃電。穩住自身之餘。長臂一伸。牢牢攬住儀華在懷。免於重撞上馬車。儀華不禁大吁口氣。一轉眼。就見朱棣面色陡然凌厲。薄唇緊抿。一股勃然升起地殺氣隱隱而發。她一時懾於其氣勢之下。

  這時,朱棣突然低頭看她,森然說道:「有人襲擊,你待在這裡不要出去。」話音未落,外面忽地響起一聲嘶喊:「弟兄們!燕王妃就在馬車裡!不要放過她!」須臾,一片響應附和之聲起。

  情況變得不樂觀了!

  儀華臉上驀然一白,若是沒有聽錯,以聲音判斷,來人決計不少,可他們這邊能對戰的人只有三十名不到!而且聽他們所喊的話看,來人的目的直指向她!

  顯然,朱棣也意識到這一點,撩簾下馬車的身形一頓,即回身一把抓住儀華的手,一邊拉她下馬車,一邊寒聲道:「他們是衝著你來的,馬車裡不安全。」說著,以身護著儀華跳下馬車。

  腳下剛一沾地,儀華立時被眼前的景象怔住。

  狹窄的山道間,已橫七豎八的躺倒著面目模糊、身體殘缺的屍首,但從穿著上可以看出,那是她從王府帶出的護衛,以及朱棣的親衛!她又動了動眼睛,便見一個沾滿鮮血的圓形巨石攔在馬車之前。

  「此地早有埋伏!」朱棣目光森冷地看著這一切,咬牙切齒道。

  不大的說話聲淹沒在此起彼伏的刀劍相擊聲中,儀華卻將這話一字一字的聽在耳裡,她頓時怵然一驚,又不知想起什麼,趁著朱棣一個不留意,掙脫了被束的右手,就往外馬車後奔。

  「混賬!」見儀華離開他亂跑,朱棣氣得怒罵一聲,就欲邁步追上去,卻忽見一隻羽箭直向儀華飛去,他目光四處一尋,急忙在最近的地面上撿起一把帶血的大刀。隨之,雙眼一瞇,瞄準目標,大刀即刻脫出手內。

  儀華不知她才面臨過什麼樣的危險,只仿如瘋了一般似地,向一個倒在血泊裡的婦人奔去,直至手臂被人狠狠往回一拽,她才微微止步。

  朱棣臉色鐵青地抓住儀華的手,見她還怔怔地不動,當即怒道:「你不要命了!沒看見這麼多……」猶言未盡,卻隨著儀華轉頭回視下,朱棣不覺噤了聲,詫異的看著她淒楚落淚臉龐。

  「馮媽媽……她不會死地對不對?倒在血泊中的不是她?對不對?」眼前不斷落下的淚珠,模糊了儀華的視線,她卻毫不自知的反抓住離她最近的朱棣,語無倫次的迭聲問道。

  然,不等朱棣回答一聲,只見一名身形魁梧的虯髯大汗,高舉持刀的右手,衝著周圍正在奮力與親兵廝殺的同夥,縱聲喝道:「弟兄們,快上啊!那個女人就是燕王妃!她旁邊的那人是燕王朱棣!」

  「殺掉燕王夫妻!讓朝廷知道我們的厲害!」

  「殺掉燕王朱棣……」

  「殺掉燕王妃……」

  一時間,群起激盪,殺聲四起,刀劍相向!

  「嘶--」一聲怒馬長嘯,陳隊長駕馬衝進包圍圈,搶在刺客前一步來到朱棣面前,然後翻身下馬,難言焦急道:「王爺您快到王妃突出重圍,這裡還有卑職等可以抵擋些時辰。」

  時間緊迫!刻不容緩!

  朱棣看了眼零零散散只有七八名的親兵,目中掠過一抹滔天熾焰,復又重重的以拳擊了陳隊長一下,丟下一句「小心」,便帶著儀華策馬疾馳。

  眼見朱棣就要揮劍逃離,刺客豈會甘願,那虯髯大汗和另一名身形高大的刺客一起撲了上來,飛身直擊,欲以刺朱棣、儀華落馬。

  雙拳難敵四手!朱棣一面護著儀華,一面又要閃躲偷襲的刺客,終抵擋不住幾下,帶著儀華齊齊摔下馬匹。緊接著,不及兩人反應之間,虯髯大汗又舞刀追來,朱棣吃力回擋一招,另一名刺客正趁此機一個挾搶而來,朱棣避無可避,竟帶著儀華被這一槍逼入山谷……



第三十八章 獲救

  身體極速直墜,呼呼風嘯過耳。

  在這一刻,痛失親人的傷感消失殆盡,唯剩無邊無盡的恐懼鞭笞著她每一根神經,驅使她雙手牢牢環住這僅有的依靠,埋首進朱棣溫暖堅實的胸膛,等待著墮向死亡地深淵。

  噗通--

  一聲振聾發聵的重響直穿耳膜,下一瞬,巨大的撞擊力擊上全身,疼得儀華肝膽俱裂,再無一點意識,即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

  人死了為什麼還會有痛覺?仰或這裡就是地府煉獄?

  混沌間,儀華只覺冰火兩重天,一會兒是如墜冰窟的冷,一會兒是身在火海的炙,讓她備受煎熬。不過這期間,總有一個予人溫暖的還抱,為她驅走寒冷冰霜;又有一雙微顯粗糙的手掌,為她擦拭額頭細密的熱汗……

  是誰在這樣對她?她不知道,亦不熟悉。但感受著他強勢溫暖的氣息,惶惶不安的心便漸趨寧靜,彷彿天地之間,只要有這一抹直抵人心的溫暖,她就可以不懼黑暗的侵蝕,放心的任由無力漫延。

  這樣的感覺不知過了多久,當她身上似乎能蓄積起力氣的時候,她終於擺脫了黑暗的糾纏,掙扎著睜開似注有鉛液的雙眼,瞬即,一絲跳動的紅光躍入眼內。光線強烈晃眼,她不適的眨了眨沉重的眼簾,待適應這突然介入的強光時,她渙散的目光,直落入一雙灼灼發亮的深邃眸子。

  「你總算是醒了。」見她睜眼看向自己,朱棣好似鬆了口氣一般說道。

  他是誰?

  儀華微蹙雙眉。想要開口詢問。卻才微微扯動嘴角。立即有一種撕扯地劇痛傳來。喉間也彷彿被人扼住。發不出一個音節。她不由倒吸口涼氣。面露痛苦之色。

  「你別動!」朱棣語氣微重地低喝一聲。既而擁起儀華靠枕在手臂間。順手掬起一縷清水。送到她乾裂地唇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地關心低語道:「下墜那會。你被籐蔓纏住撞上峭壁。受了些內傷。」

  聽朱棣一番解說。儀華漸漸地恢復了神智。也略識得了眼前地情況。她又一次從山崖上跌入大難不死。而與她一起墜崖地朱棣也同樣無事。只是現在所處之地顯然不是王府。且他們也沒被獲救……

  許是看出儀華眼裡地疑惑。朱棣等她略微飲進一些清水後。聲音沉緩道:「本王地親兵知道這個地方。只是要下到谷裡地山路難走。這谷裡頗大。夜間要尋人也不易。」說著。略一沉吟。「唔」了一聲又道:「估摸天色。差不多是兩更天。再過一兩個時辰。他們必會尋來。你再堅持會!」

  他地聲音有一種安撫人心地力量。儀華放下瞬間凝聚起地危機意識。緩緩地閉上眼睛。忍住喉間傳來地灼痛。一點一滴地嚥下包在檀口內地清水。爾後就靜靜地倚在這個熟悉又陌生地懷抱裡。獨自舔舐著心下百般滋味。

  墮崖之前。是他地相護。才讓她多次虎口逃生。

  墮崖之後,是他的不棄,才有她險象環生之機。

  而每一次,他皆有自保之能,若拋下她,十之八九可逃出生天。一如此時,依朱棣話裡的篤定,可知他是來過此地,如此若丟下她,他要找出谷的路怕只是輕而易舉吧。

  可為什麼這個從來都對她不假辭色的男人,會在命懸一線的危機時刻護她至如斯之地?

  思慮良久,儀華也未給予自己一個答案。鬼使神差地,她悄然微睜雙目,眸光劃過繁星璀璨的夜空,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幽潭,夜間顯得陰森恐怖的密林,以及燃燒正旺的柴火,最終偏頭側目,凝望上他火光照耀的臉龐。

  幾乎儀華微動的一霎,朱棣鷹眸猝然大睜,警惕的環視一遍漆黑的山谷,見無異樣,才鬆下警覺的神經,沉默的低頭回視。

  晚風起,枝葉沙沙作響。

  凝視間,心裡怦怦直跳。

  忽然,一陣微急的涼風拂過,吹得柴火隨風搖曳,綣起柴灰四處紛飛。

  「唔……」儀華轉頭低嚀一聲,再回首抬眸時,已是風過無痕,朱棣閉目休憩,一臉波瀾不驚。

  見狀,儀華心裡一陣發緊,莫名的急切迫她出聲喚道:「朱棣!」這一聲喚出,她呼吸驀然一窒,竟緊張的未發覺聲音的低壓,喉嚨微微傳出的疼痛。

  「什麼事?」似不喜被人直呼其名,朱棣眉頭一蹙,薄唇緊抿道。

  什麼事?儀華一怔,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出口喚他;但在朱棣隱隱不耐的目光中,她蓄起全身力氣,望著他脫口就問:「當時為何不拋下我?」朱棣目光驟然一凝,熠熠然直逼儀華,半晌,忽而一笑,反問道:「王妃是怎樣認為呢?」

  冷不丁被反問回來,儀華不由語塞。朱棣卻笑容一斂,移開視線,眺望遠方,道:「他們來了!」

  一時未反應過來,儀華眼含一絲迷茫之色,只順著朱棣的目光看去,遠遠地就見一簇簇火光在山谷間閃爍。很快地,那一頭也有人發現此處的柴火,放聲喊道:「快看!那裡有火堆,應該是王爺和王妃!」

  聽到這一聲,朱棣尚存地半分警惕也鬆懈了下來,隨之,他捲起拇指、食指放到唇下,稍吸氣一吹,一聲驟響的亮哨劃破寂靜的山谷。

  「王爺!這是王爺發出的信號!」最先認出此聲的親兵,驚喜大叫。轉瞬間,驚喜之聲傳遍山谷,紛雜不一的腳步聲齊齊向一地疾速奔去。

  看著愈見趨近的人影,儀華心下明瞭,又仰頭看了一眼目視前方的朱棣,她扯扯嘴角無聲一笑,隨即順由身上的無力感,安心的閉上疲乏的雙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12:00 PM

第三十九章 誓言

    四月深夜的山谷,寒冷如早春二月,卻至冷不及她心。

    當她在受了二個多時辰的顛簸,被抬至崖上的馬車內,卻萬萬未料到,等待她的是馮媽媽屍骨無存的噩耗!

    儀華深深地吸一口氣,竭力撐著視線模糊的雙眸,目不轉睛地望著車簾外跳動的人影,心漸漸地沉了下去。

    「……王爺請放心,地上的屍體,卑職已清理過,不會有激鬥過的痕跡留下。」一板一眼的男音透過微晃的車簾傳來。

    已不覺烙至記憶中的聲音,冷冷的「恩」了一聲,夾雜著一縷難辨的狠厲道:「盯住他們隱藏之地,不可讓他們發現其巢穴已有埋伏,明日本王再親自帶兵一舉殲滅!」

    「王爺!禍引晉藩(太原),助他們鬧事,難道就此……」另有一人錯愕相駁,卻不待一語畢,已縱然單膝跪地,道:「卑職越矩,請王爺重懲!」

    「將功抵過,由你尾隨其後,纏住他們等本王帶兵來時!」朱棣肅聲下令。

    「卑職領命!」鏗鏘有力地應道。

    朱棣話鋒一轉,隱含冷冽道:「他們如何得知王妃的行蹤,早做埋伏?」頓了一頓,一字一字的逐一咬牙迸出:「誰是內應?是誰!」

    誰是內應?

    儀華十指狠扣入心,壓住全身的叫囂,豎耳傾聽。

    「暫時還未有確切人選。不過已知透露出王妃今日地行程之人,是府內眾位娘娘中地一位。」一絲不苟地直言答道。

    責源於她!

    儀華掌心一痛,指甲狠狠斷裂兩截。心緒洶湧。

    聞言。朱棣卻低笑一聲。笑聲中有一種壓抑著地陰冷森然。

    「王爺息怒!」猛然驚聞一道令心底發寒地冷笑,眾人下跪呼道,

    朱棣斂下殺機,淡然道:「罷了!即刻回府,你們也起來吧。」

    「是!」隨著整齊恭敬的數十道聲音齊應,一切歸於寂靜。

    片刻之後,帷簾微動,朱棣探身入車廂,儀華隨即閉眼,仿若從不曾聽聞過零星半語,心下亦未受半分衝擊,殊不知面頰上斑斑淚痕已道明一切。

    馬車聲轆轆響動,車廂內沉寂無聲,一股壓抑的沉滯氣氛在空氣中緩緩流動。

    突然,沉默良久間,朱棣平淡無波的出聲指出:「你醒了,也聽到了。」

    朱棣說得一派淡漠,儀華聽得滿心激憤,再也不願粉飾太平,死死咬牙回道:「是,臣妾聽見了,一字不差地聽見了!」她的嗓音艱澀暗啞,語氣卻淒厲而痛楚。

    沒想過儀華會有如此強烈的情緒,朱棣怔了一怔,深邃的眸底隱隱閃過一絲波瀾,卻快得轉瞬即逝,他已然冷靜而理智的說道:「本王不會放過那人。」說著往儀華的面間一瞥,靜默了須臾,語氣不變道:「這也算為你出氣。」

    為她出氣?

    她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如此喪命,不過是出口氣的事而已!

    「呵呵……」儀華悲涼一笑,笑得淚流滿面,自說自語道:「為我出氣如何?我解氣了又如何?馮媽媽她再也回不來了!這世上我本漂泊無依,唯有馮媽媽給予我一方處所。她視我如女,疼我若斯,我卻未盡子女半分孝道,讓她日日為我操心,到最後還慘死異鄉,甚至連她唯一的心願也不能達成……」

    說到這裡,儀華已泣不成聲,馮媽媽在世時最大的心願,不過是與其丈夫、孩子同埋應天的土地下,可如今卻讓火藥炸得屍骨無存!又如何葬回應天?葬回其亡夫、幼子身邊!

    如此一想,儀華心中愈加大慟,胸腔下氣血翻湧,牽動身上內傷又起,受創的五臟六腑一陣撕扯疼痛。她難受地縮綣起身子,想要緊緊還抱雙膝,以稍稍緩解心肺撕裂的痛楚。卻只因身上的扭動,即有更加劇烈的痛感蔓至四肢百骸,她忍不住發出一聲痛叫呻吟。

    「你做什麼!」朱棣抱起痛苦掙扎的儀華,將她死死箍在懷裡,怒聲喝道:「你心脾重創,還想活命的話,就不要給我亂動!別忘了,你的養娘是因你而死,你還要替她報仇,不能讓她枉死!」說至此,朱棣眼裡陡顯凜冽殺機,心中默道:今日的墮崖之恥,本王定要十倍奉還。

    不能讓馮媽媽枉死,要為她報仇!

    無法克制的情緒激動,在朱棣言語相激下,奇跡一般地瞬間平息了下來。她一動不動地任由朱棣抱著,淚眼婆娑無焦無距的雙眸,重新凝起一輪堅定的亮光--她要為馮媽媽報仇!她更要強大起來,讓任何人也不能傷她一絲一毫!

    暗暗發下的誓言,如一根長滿荊棘的厲鞭,在她背上一鞭一鞭的抽打,帶血的鞭笞疼得她越發清醒,思緒紛亂的腦海中也隨之剝離出一抹靈光,驅使著儀華從朱棣的胸膛緩緩仰起頭,望著他不言不語,只是任由淚水不斷的滑落。

    朱棣眉心深蹙,亦凝睇無語。

    然,短暫的對視沉默之後,時有時無的啜泣聲隱隱傳出,再及一時半刻,無助的哭泣聲終從儀華口中溢出。只見她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一般,雙手死命的回抱住朱棣,似迷茫無措的哭泣著,又似娓娓而道的訴說著。

    「我從一生下來就失了母親,而父親卻不知道我得存在,只能任由夫人將我扔在下人的雜院自生自滅。幸好還有馮媽媽願意照顧我,才讓我得以在魏國公宅活命下去。以至後來父親認下我,讓我恢復了小姐應有的……」

    在魏國公宅六年的生活,一幕幕的在儀華的眼前浮現,讓她說至後來,分不清究竟是在做戲,還是心靈的傾訴。亦如此刻,她斷斷續續的哭泣聲止下,猛地情緒又一激,不顧喉間的疼痛沙啞,聲聲淚下的哭喊道:「可是現在,我又被拋棄了!唯一疼愛在乎我的馮媽媽走了,就是曾給予過一絲微薄關懷的父親,也將不久於人世。從此以後,我又是一名被人遺忘的孤女!」

    說著,忽然憶起一事,儀華霍然抬頭,滿眼希冀的望向朱棣,迫切的迭聲問道:「父親他說我以後就是燕王妃,您就是我的丈夫,與我共度一生的人,對嗎?您不會拋下我對嗎?」

    沒了脂粉的遮蓋,儀華稚嫩如幼女的容顏露出。朱棣低頭看著滿目無助之色的她,墮崖的一幕驀然憶起,他不禁微有動容,終在儀華隱隱期盼的乞求下,點頭允道:「嗯,不會拋下你,你安心好了。」

    見朱棣點頭親允,儘管這答案不盡人意,卻對於剛在地府走了一遭的儀華而言,已是知足。她不由地回以一笑,安心的放任身上的力氣用盡,帶著未干的淚水枕上朱棣寬厚溫暖的胸膛,由他攜自己返回燕王府。



第四十章 相交(上)

    旬日之後,已是四月末,初夏時節,空氣中有著浮熱的氣息緩緩流動。

    病臥床榻近十來日的儀華,不耐暑氣窒悶,命人架起步步錦支窗,借由簷下兩棵蒼勁古柏投下地蔭涼,伏在漆朱紅的窗台上,單手托腮,順著幾縷穿過枝椏的縫隙,細瞇著眼睛,似出神地仰望著湛藍澄碧的天空,輾轉的心緒卻不知飄向何方。

    幸仰或是不幸?

    四月初八那日,馮媽媽因擔憂她的安危,第一個直衝下馬車,卻被攔腰而斬。聽到慘叫聲的李進忠緊跟其後,亦被反賊身後補上一刀,至現在仍重傷未癒。而看著他們兩人先後遇劫,阿秋駭得當場昏死過去,免去命喪屠刀之下。

    至於隨朱棣雙雙墮崖的她,更可謂是蒼天庇佑,或說是一切皆在朱棣的意料之下。在整個下墜的過程中,朱棣熟知崖壁有滋長出來的蔓籐,他靠著蔓籐的拉力緩解兩人墜落的速度,以至最大限度減少掉進幽潭的衝擊。

    但饒是有朱棣的以身相護,她也心肺重創,身上多處擦傷,至今日才能勉強下榻。可若能相換,她寧願一直久臥病榻,以換得尋獲馮媽媽的屍身。然而在陳隊長發出求救信號,王府侍衛趕來營救時,反賊竟抱了同歸於盡的偏激念頭,以火藥炸之……

    思緒到此,儀華又感胸口一痛,反射性地伸手覆了上去,以掌心重重的按在了胸痛之處。

    侍立一旁的阿秋一見儀華捂著胸口顰眉,驚得忙疾步上前,「咚」地一下跪在地上,雙手顫巍巍的觸及儀華的纖臂,似要嗚咽道:「小姐,良醫說過,養病期間您萬不能動怒動氣,若稍有不慎,以後可是會患上冠心病!」

    阿秋聲淚俱下,儀華卻笑容愈深,曼聲道:「阿秋,唯有胸腔中央發的一陣陣疼痛,才能時時提醒我!」

    「不!」未等儀華說完,阿秋撕心裂肺的一聲哭叫,以膝急行半步挺直背脊,滿眼流淚道:「您不可以這樣想!奴婢知道馮媽媽的慘死,小姐比誰都痛心。可小姐已在頭七那日,命人返回應天建了衣冠塚,馮媽媽在九泉之下已能瞑目。小姐您千萬不可對自己如此狠心!」

    聽著阿秋一聲一聲的呼喚,儀華回眸睇視,那瞬間,凌厲如礪刃的鋒芒在目中大盛,爾後她語氣決然道:「我為的不僅僅是馮媽媽,還有我從魏國公宅一步步走至今日的一切。我不要再任由他人恣意傷害欺凌,更不要飽受無根浮萍之苦!」

    「小姐……」阿秋驚愕的望著儀華,半晌無言。

    「阿秋。你起來。」見阿秋怔怔地看著她。儀華眸斂鋒芒。就著手裡地絹帕。溫柔的為阿秋拭去面上地淚水。輕聲說道:「以後我身邊只有你了。在這燕王府內,你我二人要一條心。才能安生立命。」

    聞言,阿秋眼裡閃過一絲迷茫。繼而在儀華注目凝視下,起身退後一步。復又跪下。應聲道:「阿秋地命是小姐給保住地。阿秋往後也跟定小姐了!」

    聽出阿秋話裡地堅定,儀華目光調向綠意悠然地窗外。對著金燦陽光下奪目綻放的瑰麗月季盈然一笑,心下亦堅定道:欲意刺殺她又殘忍殺死馮媽媽的反賊。已被朱棣盡數殲滅,那借刀殺人的那位,就由她親自手刃!

    心念剛定,卻一轉眸,隱約就見斑駁地綠蔭後。一個挺拔的身影漸趨漸近。看著。儀華心頭急劇一緊。一剎間,微微失神--是從何時起,那抹透著凜冽威嚴地身影,已深深植入她的記憶深處,以一種強勢而不可抗拒之勢硬生生地介入。

    艱難地移開視線,儀華垂首,道:「王爺來了,你扶我回床榻休息。」一反儀華平靜地聽不出一絲情緒波瀾的聲音,阿秋聞言,喜不自禁道:「王爺他來了?!小姐養病這麼多日,王爺可是來看您呢!」

    說話之間,已扶著儀華走至床榻前,卻拗不過儀華的意識,阿秋只得伺候著她在床榻上睡下,又放下淡青色的軟雲煙羅帷幔,製造出一種正在睡眠中的假象,然後退至一旁侍立。

    看著輕軟的帷幔翩然垂落,儀華平靜的面容上出現一絲裂痕,獲救當晚的情境又不受控制的浮現眼前。

    那日,她在蓄滿傷痛與自責的情緒下,終是拋掉一直拉不下顏面,矯揉造作如王蓉兒一樣,流著眼淚向一個男人乞求微薄的憐惜之情。如今要再一次面對這個男人,她情何以堪不提,但又該以何番面貌去對他?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正還著逃避之心時,伴著一道微沉的腳步聲,一個透著些許懷疑的聲音響起:「王妃她還在睡?」阿秋壓下心頭的不安,勉強上前,福身答道:「回王爺,王妃她先會兒喝了藥,才睡下不久。」

    朱棣銳利的目光向阿秋臉上一掃,即刻在她蒼白的面上捕捉到一抹慌亂,他目中一冷,卻不經意間,晃眼瞥見床幃不自然地一動,他心下莞爾,擺手道:「你下去吧。」聽後,阿秋愕然抬頭,又轉動眼睛看了床榻一眼,難掩驚慌道:「可是……奴婢告退。」焦急的話什未出,阿秋在朱棣一劑凌厲的眼風下,應聲退下。

    一時間,室內靜謐無聲,隔簾而處的二人皆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沉默。

    對峙良久,儀華難壓心下的惴惴,不禁悄然睜眸,隔著薄如蟬翼的床幔側目看去。就在這時,朱棣卻意想不到地突然出聲:「王妃,我知你未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01:24 PM

第四十一章 相交(下)

    最後一字的尾音未及消失,阻隔在二人之間的帷幔已被一把撩起,無遮攔的目光凝膠在一起。

    一句話一個動作,盡如一道橫衝下九霄的霹靂一擊直重儀華頭頂,「轟隆」一聲震雷巨響,在腦海裡炸開。一霎間,她全無思維能力,就似被釘在頂板上動彈不得一般,只能任自己置放在他肆無忌憚的目光之下。

    怎麼會這樣?

    她還沒做好面對他的準備,已與他相見!

    她也未想到,自已下意識的逃避行為,竟被他抓個現行,全然揭露在外!

    前世今生兩世加在一起,她也從未有過此刻的難看糗然,直羞得她恨不得當場挖個地洞鑽進去,就此消失在朱棣的面前。

    正在儀華羞煞之際,佇立在床榻前的朱棣,炯炯如火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上下下睃尋一遍,唇畔徐緩勾起,側身坐到床榻旁,含笑說道:「嗯,你身體恢復倒快,估摸著再過大半月,是能好全。」

    見朱棣面色自然、話語溫和,無一分一毫的異樣可窺,莫名地,儀華心裡有片刻的黯然,卻來不及捕捉之時,它已消失無蹤。隨之,她也恢復常態,渾似從未有先前的一幕發生,處之泰然的輕喚一聲「王爺」,旋即便要起身行禮。

    當雙手撐著身子欲起,一股似曾相識的強烈男性氣息環繞鼻息,舜時,一個念頭閃過,儀華心下當即意定,順從胸口微微扯痛之力偏倒,跌進了那個曾予她溫暖的胸膛。

    隔著夏日單薄的衣裳,隱隱感覺到他身體的溫度,儀華不覺雙頰發燙,竟一時忘卻方定的心念,忙慌手慌腳的掙扎起來,口裡也無意識的說道:「對不起,不是有意……我……」語未盡,話卻戛然而止,全身僵硬的怔在朱棣的懷裡。

    「不急。」一手環住儀華纖細的腰肢,低頭凝眸而視,直見到一抹嫣紅襲上嫩白的臉頰,朱棣才低低的笑了,再次說道:「良醫說你心脾留有隱憂,不可動氣過急,你勿要著急起身。」

    話說得語似關切,臉上猶帶著幾分戲謔,好整以暇的看著她慌亂地摸樣。

    一時。儀華好勝之心讓其激起。心道前世地她雖未涉及男女情事。卻通過高速的信息傳播也知男女為何,這樣地她難不成還會怯於一個她勢要征服的男人!如此一想,儀華再無半分羞赧。直接忽略掉腰上掌心地溫度。繼而眸光一凝,一徑迎上朱棣的目光。吟吟含笑道:「臣妾謝王爺免禮之賜。」

    在這種情況下。不是該羞澀的底下頭去?

    對儀華不似所想地行徑,朱棣臉上笑意斂了斂,忽而又逕自輕笑一陣。語帶深意道:「不服輸至此,理當出生將門。歸於將門。」

    歸於將門--這四個字彷彿是炙熱烈火,直燙她心。

    眾所周知,朱棣長於軍營,耳濡目染下一直對軍事持著濃厚的興趣,並以身為一名軍人為傲。隨著這幾年就翻北平,他有了機會接觸守邊將士,更是不拿皇子藩王的半點架子,打進軍營中下階級,與他們同食同住,儼然自詡為一名將士!

    而今,他說她當歸於將門,是否已在心底認同她為他妻?

    儀華強自壓下心裡驀然而起的喜悅,盡量告誡自己,朱棣所言語意模糊,極有可能是一番試探,她萬不可在他面前露出一點歡喜之色。

    「王妃,已至您服藥的時辰了,可是現在就服?」正值儀華將要招架不住朱棣營造出的曖昧氣息時,朱棣身邊的內侍總管陳海德,受了阿秋的央求,進屋稟道。

    恭敬刻板的聲音一出,室內的曖昧的氣息立時消失殆盡。儀華一得這個喘息之機,連忙移開雙目,看向年歲不到四十的陳海德,頷首笑道:「有勞陳公公提醒,你讓阿秋備進來就是。」陳海德笑呵呵的躬身應是,卻在低頭的瞬間,不著痕跡的窺了眼坐在床沿的朱棣,心裡暗道一聲不好,即不再多做停留的領話退下。

    須臾,阿秋領了兩名婢女端著湯藥、蜜餞等物進來,朱棣起身走遠幾步,以讓阿秋服侍儀華服藥。

    「王妃,請用。」阿秋從身後婢女手中的茶盤內,雙手捧過白釉瓷藥碗奉到儀華的面前,低聲說道。

    儀華瞥了眼散發著濃烈味道的湯碗,見碗裡湯藥黑沉沉的一片,不由蹙了蹙黛眉,卻在接過阿秋手裡的藥碗時,趁床榻外未有人注意的空當,朝阿秋眨了下眼睛,眼裡閃過只有兩人知會的涵義。

    爾後,儀華仰頭,一口飲盡湯藥。阿秋又捧過裝有蜜餞的小罐子奉了過去,便遭儀華搖頭拒接道:「不了,口裡苦著才有滋味。」聽儀華這樣說,阿秋身形一僵,滿眼疼惜的看了看儀華倔強的面容,無奈的帶著兩名婢女行禮退下。

    看儀華喝藥極是痛快,朱棣眼裡略有幾分激賞,卻又見她主僕二人隱晦的交流,眸中一冷,淡淡的掃向儀華,漫不經心地道:「本王知王妃對養娘感情深厚,還一直等著你差人尋本王問內應是何人,卻久等不見。」

    朱棣突然豎起冷漠疏離,儀華有些詫異不解,卻聽他隨後所說,心裡「咯噔」一下,張張口欲說些什麼,但一抬眸卻見他目冷似冰霜,這到了嘴邊的話又不覺嚥了回去,低頭再不置一言。

    朱棣見儀華低頭不語,也不迫她出口,自己又道:「這樣看來,王妃是對自己甚有信心,要等病癒後親自對付此人。」說著話,又踱步重回到床沿邊坐下,伸手挑起儀華的下顎,俯身而下,卻在鼻尖相抵已近在咫尺之間,忽地側頭一偏,對著儀華耳畔低呢耳語數句,然後抽回手,未在看一臉怔色的儀華,即闊步而出。



第四十二章 宴席

    次日,朱棣赴燕山軍營,儀華自調養傷病。

    之後不久,約余半月,儀華內傷日漸好轉,終至端午過後病癒。而此期間,她謝絕探病,到了病癒出榻之日,便宴請朱棣的眾妃妾一聚。

    這一日因有宴席,遂免了清晨的省安,儀華睡到辰時將闌,才梳妝收拾。

    此時節,北平已暑熱猶炙,夜裡歇榻不免滲出細汗,儀華嫌身上粘膩,一起身即去了浴池沐浴。阿秋知她沐浴不喜外人在旁,便摒退了侍候的婢女親自服侍;一時見儀華褪盡衣裳下的雪膚凝脂,不禁讚道:「王良醫調製的精油果真是珍品,小姐您身上的肌膚比起在應天那會兒,還要光滑細膩。」

    聞言,儀華撥了撥披在光裸削肩上的髮絲,低頭往身上輕輕一瞥,只見她光*裸的身體豐盈窈窕,肌膚甚雪。這些對於一個只有十四歲的少女而言,她身體的發育已是不錯,看來近一年的功夫是沒有白費。

    可是,這一切足以讓朱棣為她欽慕嗎?畢竟以色事人,終不得好!又試想身為一方之主的朱棣,想得到什麼不能,怎會惑於一個青澀的小女孩。但若有機會能惑之,不管是否為易事,她都要嘗試一次,方能甘心。

    想到此處,浸在水裡的儀華,往後倚上了玉石砌成的池壁,爾後緩緩地閉上眼睛,再一次任由自己想起朱棣離開時的話:王妃放不開害乳娘之人,本王便將此人作為巹酒之禮送予王妃。希望素月後,本王回府時能見王妃親啟此禮……

    如此,不論是為了馮媽媽報仇,還是為了朱棣的話,揪出那人已勢在必行!

    念頭一閃,只聽「嘩啦」一聲,儀華猛地站起身,激起水花四濺。

    ************

    細細地梳妝畢,又刻意等了小半個時辰,直待傳回她們已到齊,儀華才搭扶著阿秋的手,在內侍、婢女的簇擁下向王府後花園姍姍而去。

    彼時,宴飲之所地高亭。四面垂掛著的輕柔素紗帷幔,被兩側的金鉤攏在朱紅色地亭欄上,留下了通透地視野以環覽花園景色。偶有一陣夏日微風吹拂。綣起一池盛開的夏荷搖曳生姿。送來清香陣陣。令人心曠神怡,幾欲迷醉。

    別於亭外地清雅繡致。亭內刻畫漆彩,花團錦簇,十數名雲衣花容地女眷們,輕搖紈扇。三五做堆地圍坐在幾桌果品、美酒傾耳相談,語笑嫣然,好不熱鬧。

    穿繞過參差錯落地樓台亭榭,踏上西循曲廊。隱隱就聞絲竹管弦之樂。嬌鶯初囀之聲。儀華不由腳下微一遲緩。抬頭仰望高亭之上,所見便是此幅景象。待欲駐足細看。早有眼尖的內侍瞧見。忙奔向樓上稟告。又有侍立在外的內侍仰頭唱和道:「王妃駕到--」

    隨著一陣窸窸窣窣聲響過後。以王雅茹、王蓉兒為首地一應妃妾女眷迎了出來。紛紛俯身行禮。儀華微漾笑容,隔著炫目璀璨地金輝。目光盡乎犀利的審視俯首眼前地茹、蓉二人,她倆人究竟是誰勾結反賊欲置她於死地?又或是其他人所為?

    心念只是一剎時,儀華已頷首免禮。

    眾妃妾謝禮起身,儀華不覺眼前一片流光溢彩,有半分的閃神晃目。就忽聽一道嚶嚶婉轉的哭咽聲起,她微凝目瞥去,卻是面含喜且悲的王蓉兒紅著眼睛對她道:「可是親眼見著王妃平安無事!上月聞王爺與您一起受傷,妾就寢食難安,一直想去探病卻……」語未道盡,已淚水凝面,再難完整說完一語,只斷斷續續的飄出幾個字詞,卻讓眾人清楚的聽見,儀華對她又知遇之恩,當日她能母女平安且晉陞為次妃,皆仰仗儀華的恩遇。

    今日的王蓉兒妝扮極為素雅,上著玉色寬袖褙子,下襲月白湖綠色的六福褶裙,一身妝扮雖不奪目,但在耀耀日光下與一旁夏荷風姿相得益彰,襯得一張淚顏愈發地楚楚可憐。

    儀華不著痕跡的打量著王蓉兒,亦留心著周圍人得神色,見她們眉目間隱約浮現出一抹不耐亦不屑的神思,當下頓悟。自王蓉兒生女晉次妃後,本該榮華更近一步,卻不料風光日子不過瞬息已是昨日之事。而作為一個失寵的妃子,在跟紅頂白的王府內,所受待遇亦是可想而知。這般看來,急需尋勢力依附的王蓉兒,應當不會勾結反賊才對?

    儀華凝思細想,一時未對王蓉兒的做出回應,哭泣了多時的王蓉兒臉上不免露出尷尬之色。正當時,一旁含笑而立的王雅茹,出言相解道:「王妃大病初癒,更當謹慎身子。這裡是亭風口,蓉妃妹妹還是和王妃進了亭內再敘,也讓我等姐妹一起說說話。」說完,笑容不減,又轉頭遞話,邀郭軟玉與之附和。

    一聽此言,王蓉兒臉上卻立時露出愧色,帶著幾分手足無措道:「都是妾不好,未注意王妃您的身子……這,妾……」越說眼淚越是止不住的往下掉。見王蓉兒這樣,李映紅終按耐不住,狠瞪了眼站在王雅茹一旁的郭軟玉一眼,忙上前勸慰道:「關心則亂,蓉妃娘娘您也是關心王妃,才會一時半會忘了,王妃也定不會責怪您。」說著,與含淚的王蓉兒一齊看向儀華。

    儀華不喜她二人拿話束自己,面上卻不露分毫,只淡淡一笑道:「無礙,蓉妃妹妹不必自責。」目光一轉,往高亭上輕瞥道:「多日未見諸位妹妹,我等還是上亭一敘。」眾妃妾自是道好,擁著儀華上了高亭席間。

    不一時,行至高亭,眾妃妾重回方才席位,儀華自然行至上位坐定。上位正對面是一個平台,作奏樂演戲之用。掌宴席一職的公公一見儀華坐定,忙捧了戲折子奉到跟前,儀華聽不懂戲曲依依呀呀的唱的是什麼,只目光隨意往上一瞟,順手指了一出便讓人遞了下去,隨之,戲子各一裝扮,這便競相登場。

    戲一開鑼,宴也開席。

    一時戲至過半,儀華撲有微厚一層脂粉的面容上雖仍是一臉笑容地與旁側談笑風生,實則已是十分不耐,卻礙於身份之故不便離席,只得暗暗忍耐。待一齣戲畢,即尋了個緣由,暫退席片刻。

    下了高亭,一縷含香的清風吹來,飲過幾杯薄酒的儀華登時清醒不少,不由感到一陣舒爽,竟不覺沿著蜿蜒的水廊一路走下去。

    眼見高亭已遠遠不可回見,阿秋出聲提醒道:「小姐,一會還得回席,這已走遠了。」

    儀華念著心事,經阿秋提醒方知走遠,回首一看竟已出了曲廊,又瞧假山環繞間有一個六角長亭位於其上,便指了著亭子道:「高低鞋穿著有些累腳,坐一會再回去。」阿秋曉儀華心思,只隨笑扶著儀華沿假山石徑上了長亭坐下。

    亭子踞於花園的雲牆邊,週遭垂楊飄綠,又疊有假山,外人窺知不得,亭內之人卻能盡俯瞰整個花園的湖光山色。

    發現這一妙處,儀華笑讚了幾句,話題忽然一繞,扭頭問道:「你怎麼看茹妃?」阿秋未細想,脫口就道:「這些妃子中,就屬茹妃娘娘最溫柔嫻淑,待人也和善,整個王府說起她,沒人不比這個。」說著朝儀華豎起大拇指。

    「哦,和善……」儀華目調遠方,若有所思地呢呢輕咦。

    阿秋也是透徹,見儀華語帶保留,立馬接口道:「小姐您是懷疑茹妃?」

    「不錯!」儀華驀地從欄桿榻板上坐起,斂了笑容,凝視著阿秋說:「整個王府有能力指使人出府做事的,只有五人!六夫人中敗了兩個,一個升了次妃,剩下三人裡李映紅只有餘勇處處以蓉妃馬首是瞻,郭軟玉……也該是蓉妃的人。至於出身最高的李婉兒也不可能,那麼最後剩下的茹、蓉二妃……」說著,篤定的話語漸是消了聲,儀華不禁陷入迷思之境。

    朱棣一時一個態勢,已讓她難以捉摸,現在他的這幾個女人也讓她摸不清方向!

    其實,她何嘗不知該著手調查,而不是在這裡單憑猜測論斷,可她實在是手中無人能用。張媽媽、魏公公她暫不敢輕信;李進忠雖機靈卻年齡小,還當不得大用;阿秋拉攏的幾人儘是表面上的恭順,至於馮媽媽建立的人脈,卻因她的猝死七零八落……

    思量之間,忽然抬頭看見有兩人似爭執著往過走,等約走進一些,定睛一瞧,那個穿杏色馬甲、石榴花裙的正是王雅茹院裡的大丫頭,而另一人更是出乎儀華意料,竟是一向諾諾怯怯的李婉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01:27 PM

第四十三章 窺聽

    「噓--」見此,儀華心中驟然一動,急忙一個回身,一手豎了食指觸著唇瓣,一手揮著紈扇朝亭外指了下,便提著逶迤在地的裙擺,與阿秋又沿著假山石徑的小路而下,擠身進石徑臨地的拐角處,住足探聽。

    透過假山漏出的幾個狹小縫隙看去,只見李婉兒臉色一變,眼裡漸漸顯出恐懼,陡然拔高聲音,道:「……這事我不做……」猶未說完,王雅茹的心腹婢女麗娟一把扯住她,壓低嗓子恐嚇道:「婉夫人您小聲音些,若把其他人引來,可怪不上奴婢了!」

    李婉兒乍然一驚,忙伸手捂上嘴,惶恐的望著四處。

    麗娟冷笑地看著李婉兒受驚無措的摸樣,心下譏諷道:「就這樣還官家小姐,連府裡下等婢女都比不上!」念畢,她往前走了半步,面似苦口婆心的勸道:「婉夫人,這事對您也有好處不是?說起來,一府的娘娘們,除了王妃是貴冑出身,就屬您身份最重,連我家娘娘也比不了!可您願意就一直屈身在商女之下?一輩子當個上不了檯面的夫人?」

    李婉兒的父親官至正五品,在江蘇任知府一職責。因任職之地離京師近,又向來富庶,此地知府往往為他人所羨。如此,作為江蘇一府知府的嫡出千金,雖是嫁入極貴的藩王府,也不當入府數年仍是夫人一位。

    但顯然當事人卻不這樣認為!

    只見李婉兒腳下連退三步,避開麗娟的撫慰,噙淚說道:「你不是我,又豈知我所要的!如今我雖只是一名不得寵的夫人,卻遠離是非之地,不用擔心他人所記,尚難在王府安好度日。可一旦起了爭寵之心,稍有不慎就是……」不欲再言,她帶著一絲決然的偏頭,丟下一語「我不願步上姚姐姐的後塵」。

    她好言相勸一番李婉兒卻不領情,當下麗娟臉色略微鐵青,眼看就要發作,忽地又把怒氣沉了下去,哂笑道:「做與不做,難道婉夫人自認為可做選擇?」

    「你!」李婉兒被這話一激,對麗娟惱怒以對,卻見對方絲毫不變的嘲笑,氣焰瞬間熄滅,頹喪道:「好,我答應你們,去接近蓉妃。」

    麗娟聽李婉兒應承下來,揚眉笑道:「這般就好。唔,席上那不可離開過久,奴婢這就先行告退。」說著故意瞧了眼李婉兒,拉長尾音道:「不過夫人您……還需收拾下妝容再回去。」說罷,轉身便是離開。

    儀華主僕兩聽完二人所說,臉上皆帶驚疑,彼此壓下心中所想,只等李婉兒整理妝容離開。

    就在這時。李婉兒卻似失了魂神一般。回身舉步,恰巧走到假山石徑地路口,神色怔怔地望著麗娟離開地方向。呢喃自語:「你以為單憑布衣之女地出身。就能做王妃嗎……?」尾音漸消,她又無限悵惘地幽幽一歎,方拂了拂半尺略寬的衣袖,取出一把紈扇執著向高亭走去。

    待李婉兒清雅的倩影走遠許久,那聲悵惘地幽歎彷彿仍在寂靜的假山僻徑迴盪,直至「咯吱」一聲枯枝斷裂地清響將它打破。

    阿秋踩過一根枯枝步出假山。走到儀華地身邊。低低地叫了一聲「小姐」。儀華定了定繚亂的思緒,回眸看著阿秋略微怔忡地神色。嘴角不由噙上了一縷冷笑,洩出發自心底的深深寒意。

    阿秋止不住仰著身子微退半步。卻見儀華舉步而去,只背著身拋下一句:「她要燕王妃之位!」阿秋回過神。連忙跟了上去,追問道:「是要全力徹查茹妃,再以行事?」儀華步伐放緩半分,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復又瞥了眼阿秋道:「王爺離回府之日還有兩月,我們地時間不多。」

    語盡,主僕二人不再多言。一派自然地回到了高亭席間。

    然而,世事有變,再無兩月之期。

    ********

    燕山營地

    「報--」

    一聲長報打斷了營帳內的交談,朱棣蹙起眉頭,一絲不悅晃過眉心,即刻卻舒眉允道:「進來!」

    話落,一著藍色對襟馬甲的士兵撩簾進賬,跪地稟道:「朝廷來人,正候在營外。」此是朱棣意料之事,他只微頷首道:「丘福你去領人進營。」

    一名約不惑之年,長相憨厚,身形健壯的藍衣大漢,步伐矯健地從一旁走出來恭敬的應聲領命,隨那名士兵走出了大帳。

    見丘福等出去,朱棣在一張長型翹頭案後站起身,三兩步走到兩名並列站著的將士面前,沉吟道:「本王估算前來那人,是為了武臣襲職之事宣旨。」兩人中年紀略大,面似五十開外,長著山羊鬍的一人抱拳,附和道:「皇上體恤征戰沙場的武臣,對此襲職一事商議許久。屬下估計也是為此。」

    朱棣眼角餘光探了他一眼,不露聲色地想道:到底是跟隨父皇一起渡降打過仗的人,雖然現今是任燕山中護衛副千戶,以保護他的安危為主要職責,但對父皇的忠心敬仰卻不是他能相比。

    正想著,帳內另一人沉默了一會,說道:「王爺、朱亮將軍,現在猜測也只是猜測,不如等朝廷派的人來了再看。」這人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苟的刻板,近五十歲的長形面龐上臉色嚴肅,一身正氣凜凜。

    朱亮捋了捋鬍須,道:「還是徐福將軍為人嚴謹,當得如此。」

    少時,丘福回帳覆命,身後跟著一著青色官服、一著武將勁裝的兩名男子,一齊單膝跪地,拜謁道:「參見王爺。」朱棣走回翹頭案後坐下,面含淡笑道:「請起。」

    「謝王爺。」叩首道謝,爾後起身。

    「朱能!你不是在操練,怎敢擅自離開!」隨著丘福等三人起身,朱能看清其中一人的面容,竟是他那個不及弱冠之齡的長子,當即怒目喝爆道。

    朱能沒想到朱亮也在場,心下暗道了一聲糟糕,眼珠子一動,忙急中生智道:「這幾日夜裡連連暴雨,燕山上多處狹溝被衝擊,我被派來稟告王爺可是要派兵修復。」

    燕山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當年成吉思汗攻打北平,其主力就是越過燕山山脈從而進入北平。此聞燕山狹溝被沖,確實不是小事,朱亮只朝著朱能「哼」了一聲:「不要仗著王爺寬厚,與你不計較,就可隨意出入主帳!」,也就作罷。

    朱棣極欣賞朱能少年英氣,是一棵能收為己用的好苗子,自不會對此說什麼,就隨意幫著解圍了幾句,便揭過此話不提,言歸正傳,道:「有何旨意下達北平?」胸前繡獬豸五品官服的來人,躬身回道:「一為武臣襲職,一為在北平設立衛所。」

    明軍建國之初即行衛所兵制,又待初年幾次統一戰後,開始有意向設立衛所,定軍戶。只是初時需要試點,只在個別幾個軍事重鎮建立,且常常跟換地點,一直為提到議程上。

    此時一聽要在北平設立衛所,朱棣再一聯想武臣襲職一定制,立時明瞭其中緣由,心道:只怕父皇已暗中籌備多久,此次估計是要一併在全國各地設立衛所,將武將派往各地入軍戶!料定,朱棣眼光複雜的看了朱能等人一眼,復又故意朝那五品官員問道:「這次只在北平設立?」

    「不是,除了北平,其它各地皆將設立。」那官員搖搖頭,又道:「至於設立衛所的具體事宜,不日朝廷將會派人至北平城來與王爺商議。」朱棣眸光瞬息一亮,壓下血脈下隱隱燃起的興奮,語似好奇道:「那衛所內的官員任命是由……」

    「這些微臣不大清楚,不過應該大多可由王爺您親自任命。」官員想了想回道。

    ……

    「嗯,本王知道了。」又詢問了一些事後,朱棣見事情已差不多,微微點了點頭,叫了一聲「丘福」,道:「他遠道而來,你好生招待,帶他下去休息吧。」那官員明白,忙向朱棣告退,隨丘福離開。

    「不日要在北平設立衛所,王爺應當早日返回王府。」等人一走,徐福立馬提醒道。

    不及朱棣回答,默默立在一旁的朱能一步踏出,跪地搶白道:「衛所建立事情繁雜,卑職願護送王爺回府,從旁效命!」聞言,朱亮眉毛一豎,正欲要呵斥,朱棣卻不容他開口,即朗聲一笑道:「好,明日你就與丘福他們一起護衛本王回府。」

    **********

    翌日清晨,朱棣帶著丘福、朱能為首的二十八名護衛,駕馬離開燕山大營。

    風馳間,捲起黃沙漫漫,朱棣不禁虛瞇了瞇一雙厲眸,凝神望了眼即將行進的城門,腦中忽地響起一事,心間陡然一沉。

    這次去營地剛及半月,而後數月怕是也分身乏術,必顧不到營地,可徐達卻將不久於人世,到時一旦從派大將接手徐達的位置,他可還能像如今一樣執掌北平以至整個邊塞軍營……驀地,腦中閃過一張稚嫩嬌美的容顏,勾起他一抹莞爾的笑意--對她只能失言了!



第四十四章 被擾

    朱棣策馬回府,是臨時起意,未通告王府一聲,儀華自然不得而知。且昨日高亭之宴回殿後,她不知是貪杯飲酒過度,還是為窺聽秘事情緒激盪,夜裡頭腦清醒異常,全無分毫睡意。腦中不是猜忌王雅茹包藏禍心,就是思索朱棣變化莫測,一時間確是思緒萬千,精氣神十足。

    這樣的興奮勁兒,一直持續到第二日拂曉,儀華才打著呵欠歇下。

    當下一睡,就入睡眠。期間還做了夢,夢見王雅茹偽善被揭穿,成了眾矢之的,由她親自處置。待轉醒之時,憶起夢境,不覺心下暢快,竟半會也等不得,一收拾停當,就喚了阿秋讓去,領她在下等婢女中培植的幾人過來。

    阿秋聽了,不由愕然:「小姐,現在嗎?」儀華不予回應,反攪玩著紈扇柄下垂吊的鵝黃穗子,仰頭問道:「可有不行?」阿秋默然,欠了欠身,領話而去。

    彼時,日未西沉,丙火灼眼,微覺不適,便命婢女放下了門窗上的竹簾紗幔,頃刻間,滿室金輝流光頓消無影,眸前唯余隱隱綽綽的幾許淺光尚在,憑生出一片清涼之意。儀華眼眸流轉一圈,心下愜意,又慵懶的半倚在鋪有簟席的炕上,好整以暇的等著阿秋領得人來。

    未幾人來,共有六名,皆髮梳雙丫髻,身著上褥下裙,腰繫一條短裙,以紅色絲絨縛之,此為王府中下等婢女慣常服飾。

    儀華目光一一掃過跪在地上的六人,見她們衣裳半舊不新,髻上也只有銀質花簪、一兩朵小絨花而已,心裡一動,妙目瞥過一室精美,狡黠一笑道:「抬起頭來。」

    六人聽見一道好聽的女音,暗自羨慕了一下,繼而抬起頭,卻見一名衣著華美,神態慵懶,相貌嬌美的女子睥睨著她們,心中微一怔,疑惑閃過--這就是王妃嗎?為何貌似少女般稚嫩?

    但不及深思,已被轉了注意,紛紛好奇的打量著室內的奢華,心下咋舌不已,臉上也跟著帶出幾分。不過許是來之前,受過阿秋的囑咐,震驚了片刻,便低低的垂下眼,盯著光亮可鑒的地面,有些緊張不安的任由儀華打量。

    儀華沒挑過人,可目中直有閃爍的,她也知這些人不能用,便輕喚了聲「阿秋」,將此四人指了出來,吩咐道:「讓她們回去吧。」

    阿秋應是,領著不甘不願的四人下去,卻臨到門欄時,走在最後的一人突然一個煞腳,未及阿秋反應,轉回身一下衝到儀華的腳邊,「咚」地一聲跪下,咬牙叩首道:「求王妃收留,奴婢定忠心服侍王妃。」

    冷不防她突然反身衝來。儀華被唬了一跳。紈扇「啪」地一聲重重擱上朱紅雕梅小炕幾,顰眉質問:「你這是做什麼?」那婢女聽出話中的不悅,單薄的肩胛猛地一顫,垂至兩側地素手因緊張死死地拽著裙擺,卻仍固執地仰起頭。鄭地有聲地回道:「只求王妃收下奴婢。」

    「哦?」儀華微提興致,輕咦了一聲。欲要再問話,卻聽外間傳來魏公公略帶氣喘的說話聲「啟稟王妃,王爺回府了。」

    朱棣回來了?他不是還要二個月嗎?為什麼現在就回來了?

    他現在回來了。可是意味著當日之約,已不得作數?

    一剎那間。千百個念頭在心中閃過,儀華思緒起伏不定,心下亦亂如麻團。只竭力定了定心神,允魏公公進來。問道:「王爺什麼時候回府地?也沒人通傳一聲。」魏公公躬身回道:「王爺回來匆忙,未讓人通傳。且又是從挨著馬房地遵義門入府,倒有些隱蔽。因此回府了一個多時辰。小地才得知。」

    從遵義門入,可見其匆忙,難道是有何要事發生?

    一縷狐疑在心,儀華凝神而思,下意識地左臂倚上小炕幾欲以托腮,卻不察素白的廣袖拂過幾面,紈扇揮落掉下,發出「哐啷」地一聲清音脆響。

    「王妃,您的紈扇。」那婢女眼疾手快的拾起象牙為柄的紈扇,以膝跪行在儀華跟前,高舉雙手奉至頭頂。

    此刻,儀華心煩意燥,隱有不耐地拿起紈扇,便是隨意一揮,示意道:「你們退下吧。」又瞥向一旁的魏公公,交代道:「安排她們下去……唔,就先教她們幾日規矩好了。」聞此言,三名婢女當即大喜過望,連連叩首謝恩一陣,才隨魏公公下去。

    等室內又重歸靜謐時,阿秋沉思須臾,上前瞅了一眼儀華,目中含著憂慮道:「王爺這時候回府,卻與對小姐的話不符,也不知是否會……」言至此,她遽然收口,低下頭去。

    「食言?」儀華驀然接口,道出阿秋不敢道出之言。

    阿秋臉有驚色,慌然道:「這話不當說。」

    見狀,儀華「哧」地一聲輕笑,笑聲中蘊藏著幾欲不尋的嘲諷;爾後,她緩慢起身,走到可見朱棣寢殿的窗欄停下,攬起一邊垂落的帷幔攏上金掛鉤,透過湘妃竹簾間的斑斑隙縫,舉目眺望那座光影下金碧輝煌的宮殿,暗自思量。

    是去,仰或是,不去?

    入王府已快兩年,能讓朱棣從一開始的冷漠視之,至如今偶爾予些微悅色,一是因世人讚孝,二是有共患難之宜。可單憑這兩點,明顯在朱棣心裡份量不夠。

    如此,對一個他並不重視的人食言,又何嘗不可!畢竟對於朱棣人前一套人後一套做派,在這近兩年的時間裡,她體會頗深。而這一切的仰仗,不過就是仗著她無人做主,無勢可依!

    可是現在朱棣並未收回許諾,萬一這一切只是她杞人憂天呢?其實,她仍可親手找出奸人,為馮媽媽報仇,亦是為她自己除去一潛在的危險!再說此事隱隱已有眉目,今日她已著手備人去王雅茹身邊,難道就只因朱棣提前回府,而胎死腹中?

    不,她不能就此打住!

    手刃奸人,是她能為馮媽媽做得唯一一件事,她不能在什麼也沒做之前收手!

    思及此,儀華心中終定,轉過已佇立僵硬的身子,移眸定定地看著阿秋,嫣然含笑道:「備一些薄酒吃食,隨我去見王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01:30 PM

第四十五章 事休

    掀起鑲紅片金黃雲緞幔簾,走出寢殿正堂,撲面拂來一陣燠熱的暑氣,儀華不禁慢下步子,微側首道:「都傍晚了,還這熱!」這一偏頭,卻恰好瞧見躲在簷廊柱枋間的朱高熾--他正一臉期盼的望著自己,卻在被發現的那一刻,圓嘟嘟的臉上霎時一紅,有些驚慌的就要跑開。

    「熾兒!」一見朱高熾要避開她,儀華不及思索他為何要躲在此處,急忙出聲叫住人。

    聽到叫聲,朱高熾非但沒有停下來,反而跑的更快,但奈何身體的殘缺所礙,剛跑上幾步,腳下稍是錯亂,圓胖的小身子直往前面栽去。

    「熾兒!小心--」

    「啊!小王子--」

    殿外沉寂了一瞬,忽然驚叫聲四起,紛紛奔了上去。

    然而,一切都遲了那麼半步,朱高熾已從漢白玉石的月台上摔了下去。

    ……

    ******************

    後殿內堂

    朱高熾坐在朝北的南窗木炕上。死咬著唇瓣由良醫為他包紮傷口,可在藥水的刺激下,「嘶嘶」地叫痛聲仍不時地從小嘴裡發出。

    他忍痛的模樣。讓人頗為觸動,儀華不忍再看,錯開眼睛,目光掃了一眼跪在地上地一名媽媽、兩名內侍,便徐徐地走向內堂正中一方後置紅漆描金百寶屏風。邊置紅漆嵌琺琅面梅花式香幾地寶座上坐定。隨之,臉色急劇一沉,責怪道:「薛媽媽,你們就是這樣照顧熾兒地?」

    三人心下駭然,聞言更是瑟瑟發抖。皆伏在了地上迭聲告罪。

    他們越是如此膽怯,儀華越認定他們失責,不覺冷笑道:「熾兒獨自跑出來。而你們身為他貼身侍人,竟然一個也未發現他不見了?」說著氣焰又盛。她大吁口氣。稍緩胸腔起伏,哼道:「你們是嫌日子過得太平順,需要添些波折才痛快吧!」

    察覺話中深意。三人畏懼至極,悲怯的抽泣哀求。儀華其實並無要杖斃他們地念頭。不過是心中濁氣難消,拿他們置氣,小懲大誡。

    然,他們卻是不知,只道活命已難,之中猶是跟王妃最久的馮媽媽,深知王妃對侍人的狠辣,於求生已是心灰意冷;她只轉頭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一手帶大的朱高熾,即便定下決心,抬頭看向儀華,話裡含著酸楚道:「王妃,自您受傷以後,小王子每日都要爬上月台偷偷看您。奴婢們引以為常,見小王子不見,就知他來看您了……」話猶未了,已忍不住捂臉大哭。

    儀華聽得當場一愣,臉上頓時直感火辣辣的灼燙,猶如被人狠狠地一個耳光摑來,打得她眼冒金星,半晌也反應不過來。

    「母妃……母妃……您不要責罰馮媽媽他們,都是熾兒的不好,熾兒以後再不偷偷來看母妃了!」小小年紀的朱高熾不顧膝蓋上的傷痛,一面踉蹌地向儀華跑去,一邊嚷聲哭喊道。

    這話一出,似當頭喝棒直擊儀華!她一直以為自己待朱高熾已視如己出,比起他親生母親要強上百倍,卻原來她與「她」毫無差別。

    自贏得朱高熾信任後,她是疼愛了他一段時間,可在去年得知徐達病危之後,不利的形勢讓她無暇旁顧,以至後來漸漸疏忽了,甚至根本忘了朱高熾的人!猶記上一次見他,還是四月初八之前!

    想到這裡,儀華心頭愧疚之情如泉湧來,又憶起當日入府之初暗下的誓言,不覺面紅耳赤,無顏面對朱高熾。

    「王妃。」見儀華眼神微帶閃躲的側首,阿秋扯了扯她的衣角,低聲輕喚道。

    經這微細的動作提醒,儀華回了心神,朝阿秋點了下頭,就從寶座上起身,疾步行至正向她走來的朱高熾,在他害怕又期盼的目光下,牽著他走回了南窗木炕坐下,又對良醫道:「只剩額頭上的輕傷,這就由我來吧。」

    語畢,坐到朱高熾身邊,接過藥棒為他擦拭了傷口,儀華這才滿眼心疼的讚道:「熾兒真是勇敢,都沒哭鼻子。」

    稚童是最敏感,朱高熾感覺到儀華的目光溫柔,撫著他臉的手又軟滑又溫暖,想起一年多前的受疼愛的日子,忍不住心生嚮往,小心翼翼的看著儀華乞求道:「母妃,您不要不見熾兒,就像以前一樣疼熾兒好嗎?熾兒一定聽母妃的話,爭氣些,不讓母妃因為我被人……嘲笑。」說至後來,已底氣不足的低下了頭。

    一聽「嘲笑」二字,儀華溫和含笑的面容僵了一僵,一絲陰翳劃過眼底,看來有人亂嚼舌根了!旋即卻暫棄此念,攬過朱高熾在懷,如馮媽媽撫慰她一般,一下一下地輕撫著朱高熾的後背,柔聲哄道:「前些時候,你外公患病,母妃擔心外公才一時疏忽了熾兒,以後不會了……」

    有著一直殷殷期盼的母親憐惜,朱高熾心滿意足的依在儀華的懷中,不知不覺的睡著。等漸趨平緩的呼吸聲傳入,儀華垂下眼眸,見朱高熾肉嘟嘟的小臉上掛著酣然的笑容,目中冉冉浮起一絲悲憫,下一瞬卻旋於平靜,只神情淡淡地抬起頭,向眾人罷了罷手,示意他們安靜退下。

    薛媽媽沒想到她豁出去的一語,居然換得活命,當下和另兩人感激涕零,卻又怕擾醒了小主子,只能死咬著牙關止住哭咽聲,跟著阿秋離開。

    一時,阿秋從外間回來,見儀華還攬著朱高熾,扭頭瞧了瞧外面的天色,猶豫著走了過去,湊近耳畔道:「差一刻進戌時,小姐還要去求見王爺嗎?」

    「害馮媽媽慘死的人,我不能放過。」儀華眉峰動了動,卻只頭也沒抬的說道。

    *****************

    東三所首院

    柔和的燈火從六角紅紗抽絲宮燈泛出,在琉璃瓦下的房簷口打下一片參差的光影,偶時一縷夜風襲過,燈腳墜著的鵝黃穗子迎風擺動。

    王雅茹懶懶地支肘倚在北窗下的一張美人榻上,目光隨著窗外搖曳的宮燈穗子轉動,神情慵散而嫵媚,卻不知憶起何事,恬靜的面容上閃過一絲狠唳,直至一名媽媽前來稟大娘已經睡了,她才緩了神色。

    見王雅茹轉了面色,麗娟摒退了左右,從旁稟道:「小姐,婉夫人今日已尋了由頭去接近蓉妃了。」收回視線,王雅茹頷首一笑,揚著嘴角道:「嗯,她能應下是好,可也不能大意,派人盯梢著。」

    麗娟滿是賠笑,道:「還是小姐您想得周到。」說著想起昨日,不禁面露譏諷道:「婉夫人就是小姐您手中的一顆棋子,怎麼著也跑不出您的掌控。」

    「就你嘴甜。」王雅茹放下手肘,從榻上坐起身,橫了眼麗娟斥道:「若不有當年素腰的事束縛著李婉兒,又正好讓我得知,只怕今日為次妃的是她而不是我了!不過提起素腰,不得不說起王妃,可王妃她……」

    不待說下去,只見有人未經通傳闖了進來,王雅茹狐疑的目光一變,詫異的看著來人,隨即卻忙堆上了謙和的笑容,下榻走過去喊了一聲「陳公公」,似完全未見他身後的兩名冷面生人,一派自若道:「您這時候來,可是有何要事?」

    陳海德瞧著王雅茹絲毫不顯慌亂的面容,心歎了口氣,無視她臉上的笑意,正色道:「小的是奉王爺之命前來。」一聽即猜出朱棣回來了,王雅茹面上閃過一絲分明的喜色,卻又很快地掩了下去,只問道:「王爺他回府了?不知是有何事吩咐臣妾。」說完,柳眉壓不住地得意一挑。

    陳海德不忍再看,側首從身後之人手裡接過托盤,退後一步,單膝跪下,高舉托盤,冷然道:「燕王次妃王氏猝死,小的奉命來送她最後一程。」

    什麼?她猝死?

    不可置信的目光瞟過托盤上一隻青白釉酒壺,以及一隻同色的酒杯,王雅茹臉上刷地一下煞白如紙,朱唇驚駭的大張,卻不及發出一聲,只聽身旁「呃」的一聲低嗝,就見麗娟張嘴欲叫的表情未變,人已雙目翻白的往地上倒去,一旁神情冷酷的男人方收回鎖喉的手……



第四十六章 求見

   月亮躍上樹梢,淡白的一抹光,透過稀疏的枝椏間,傾灑在漢白玉石的月台上,凝上一層支離破碎的銀霜。

    籠在薄薄的銀光之下,素白的廣袖輕拂如銀光浮動,儀華伸手接過一盞紅紗鼓肚宮燈,搖頭道:「有阿秋跟著就行,你們下去吧。」侍立一側的魏公公、陳媽媽對視一眼,欲啟口再勸,卻在儀華不容置喙的目光裡,垂首應是。

    不再看他們,儀華帶著阿秋走下石階,沿著迴廊向朱棣的宮宇前殿走去。

    回首已無人影,阿秋換了下提食盒的手,不經意瞥見儀華手裡的宮燈,納罕道:「小姐怎不讓魏公公同來,也好由他提燈。」儀華纖細的身影有瞬間的僵硬,卻很快地便淡淡的說道:「去求人本就不光彩,又何必讓魏公公跟來。」

    聽言,驀然想起朱高熾睡後,儀華御下濃厚的脂粉,著上少女妝容時,低聲的幽歎,阿秋話語一剎凝住。

    路上,主僕二人竟再無話。

    到了前殿,「噹啷」一聲刀戟相交,十二把冷兵器阻擾了儀華的去路。

    「唰唰--」幾道冷冽的光影在眼前掣過,儀華極力壓下心中的寒意,面上噙著清淺的笑容,微微抬眸掃向月台石階上立著的十二名侍衛,語氣裡夾雜著一縷命令的口吻,道:「本王妃要見王爺,派人去通傳。」

    隨話而落,乍有風起,綣起發衣飄飄,人卻巍然不動。

    原來朱棣是輕易不得見!連通傳一聲也不可!

    儀華怒極反笑,待欲以唇譏,卻陡然發現,面對這十二名侍衛,她全然無力。

    就在這氣氛漸漸凝滯之時,突然聽到有人在身後問道:「誰人在那?」嗓音有絲熟悉,儀華略一琢磨,即猜出聲音的主人;遂不待定睛看去,已施施然舉步回身。輕聲回道:「陳公公,是本王妃要求見王爺。」話畢,方抬首目向前方。

    從東三所回來,陳海德沒想過會看見儀華,心道:自前年王妃從京師回來。人變得不一樣外,一直都未親自來求見過王爺,今日卻來真是怪哉!就像今年這才剛入六月,已熱得怪異。

    想完,陳海德還用袖子拭了拭額頭上冒出地汗珠,這才笑嘻嘻地迎上去,行了個禮。故作吃驚道:「王妃。這大晚了您怎麼一個人來了?可得仔細著腳黑。」說著已伸手接過儀華手中的宮燈提著。

    見陳海德隻字不提被攔一事。儀華也順著他地話。作勢不知道:「無事。兩地又離得不遠。不過本王妃來得可巧。正好遇見了陳公公。」話略一停。又指了指阿秋提著的食盒。方笑道:「還有勞陳公公去向王爺稟告一聲。」

    陳海德略遲疑片刻,點頭道:「還請王妃隨小的到偏殿稍後,容小的稟過王爺。」如此費周章才得一見。她當然可以稍做等候!儀華心下哂笑著。面上卻含笑謝道:「這是自然,勞煩公公了。」

    一番寒暄過後,儀華才提過食盒,留了阿秋在月台下等候,她一徑隨陳海德通過把守的侍衛,來到偏殿後。

    偏殿內燈火通明,儀華無濃妝遮掩的面容落在了陳海德的眼裡,當下一個驚異的念頭在浮上心頭,他忙抹著汗棄下,張羅了侍人好生服侍著,即疾步出了偏殿,到了書房外「咚咚」輕叩了兩聲,謙卑恭順的低叫道:「王爺。」

    「進來。」靜默須臾,略顯不悅的低沉男音在從房內傳來。

    「是。」隨著陳海德恭敬應話聲起,書房的兩扇式門扉被打開,他走進了被闔府上下視為重地的朱棣書房。

    這是一間陳設簡單、卻整潔明淨的書房。書房中間的牆下放著一張紅木大書桌,桌案上擺著的東西不多,只有筆筒、書架、硯台等必備的文房四寶。四周擺設亦相似,不過零星置有幾類常見的傢俱,唯一算作閒適之物,便是臨窗下的一架長榻,以及榻對面牆上的一副畫軸。

    此刻,朱棣正坐在書桌後,旁側還佇立著丘福、朱能並另兩名王府署官,待一見陳海德他便直問道:「什麼事?」陳海德一愣,抬眼瞟了瞟丘福等人,又低下頭去。見他這副表情,朱棣憶起傍晚那陣吩咐過的事,不由眉頭深蹙,緊抿薄唇,一言不發。

    「夜已深了,王爺不如早做休息,明日再議衛所之事也不遲。」窺這情形怕是有事,朱能眼珠兒一轉,即刻從旁建議道。

    朱棣目含讚許的看了眼朱能,頷首道:「你們下去休息!朱能你在府中尚無住處,就先同丘福住一院吧。」朱能領命,自走去府前朝歇下不提。

    四人前腳一走,朱棣臉色立馬一變,沉聲問道:「如何?」陳海德面上一肅,答道:「請王爺放心,小的是看著茹妃娘娘斷氣才離開。」話頓,想了想又補充道:「除了茹妃身邊的貼身婢女讓當場斃命,其餘上房伺候的都讓關起了,等明日茹妃猝死的消息一出來,他們即可除去。」

    回答尚算滿意,朱棣點頭「恩」了一聲,沉吟道:「茹妃總算跟本王多年,又予本王生了長女,她的葬禮全禮辦。至於她娘家那頭,送些東西過去,做些照拂。」交代完,從書桌後起身,就欲離開書房。

    眼見朱棣要離開,陳海德不再躊躇,急急叫道:「王爺!」聲音微顯急促,朱棣止了開門而出的動作,扭頭問道:「還有什麼事?」聽出話裡隱隱的不耐煩,陳海德連忙回道:「王妃求見您。小的見她只身前來,不好回絕,這……便私自領了王妃去偏殿。」話音未落,人已跪地。

    聞言,一抹不快閃過朱棣剛毅的面龐,卻也允道:「去偏殿。」說罷,逕直推門走了出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01:32 PM

第四十七章 羞辱

    偏殿內琉璃照耀,內侍、婢女幾乎盡立在四處。

    儀華坐在殿南面的落地木炕上,炕上遮有赭呢炕罩,又置著緙繡織錦的炕墊座褥,右手邊還擺著一張暗紅小炕幾,幾面上正盛著滾燙的茶水。

    她猶豫了一下,端起了茶盞,幾乎一瞬,茶杯燙熱的溫度似能透過茶托直燙上她的手心,這讓她下意識的就欲放下。然而,她卻沒有如此,反之以茶蓋慢條斯理地撥著水面翻浮的茶葉,忍受著殿內的熱度,心裡一時窒悶。

    當前時節,正值夏暑,理應糊冷布、掛竹簾、鋪涼席、盛冷茶,可堂堂藩王的殿宇內卻擺設著不符節氣的物什。難道朱棣就不會熱嗎?這些衣裳整齊的侍人也不熱嗎?仰或是心之所至,只有她一人覺得又熾又燥?

    正胡思亂想之際,鴉雀無聲的殿內,突然有聲音齊呼道:「參見王爺。」

    「朱棣終於來了!」儀華心唸了一聲,抬眸往殿門一看,只見身著寶藍圓領箭袖袍子,束玄色腰帶,腳蹬墨黑高筒靴的朱棣,剛跨過朱紅宮檻往殿內走來。

    「臣妾參見王爺。」僅這一瞥眼的功夫,儀華已放下旋即欲扔的茶盞,逶迤行至殿內隔斷處,朝著朱棣半屈膝福身一禮。隨著她伏身垂首,一截型如彎弓、細如凝脂的蝤蠐露了出來,與金步搖垂曳下的流蘇耀耀相映,奪人眼球。

    適才在書房內,聽聞陳海德稟報的話,已猜到儀華求見所為何事,朱棣當下心裡就有些膈應,認為她頗不識趣。可到底也是他失言在前,她又是王妃的身份,總不能撥了她的顏面,這才允了話,微挾不快地從書房來了偏殿。

    一進門先有侍人跪地拜謁,他未置理會直走了進去,眼一抬,乍然卻見一身清新怡人裝扮的儀華裊裊行來,又自然行禮間,不經意流露出如此風情。

    這一幕對於將及而立之年,並身處軍營多日的朱棣來看,無疑是賞心悅目之景。不由地,他眸光一凝,灼熱的視線直聚上了儀華的皓頸,心裡也不自主地想到一句唐詩:「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

    「咳--」朱棣握拳及唇,輕咳兩聲,應了一句「王妃免禮」的話,隨即丟給陳海德一劑眼色,才背手闊步往隔斷間走去。

    儀華喏聲而起。抬頭之時。兩幅彩繡雲龍紋慢紗被從隔端兩旁放下。阻擋了深入殿內地視線,依稀只能看見幾道模糊不清地身影。待「吱呀」一聲門扉關閉地聲音響起,幾道看不清地身影也去了蹤影。

    見此一幕。儀華心下微一緊。又暗自緩了緩心緒。才旋身拂袖。緩緩地向著已坐上木炕地朱棣行去。

    「深夜來訪。王妃所為何事?」當一襲素白暗花輕紗裹身地儀華及至跟前。朱棣目中漸燃起灼灼火光。口中卻不冷不熱的問道。

    儀華掀眼。瞥了朱棣一眼。逆光坐著地他,讓她看不清神色,不過朱棣最擅裝腔作勢。她豈會相信他真不知她為何前來!

    想到這,她也暫按不表,反朝著朱棣綻開一朵璀璨的笑容,吟吟說道:「王爺今日回府匆忙,又政務繁忙。該是沒好生用歇息過。臣妾這便讓廚備了薄酒以及幾樣簡單地吃食,給王爺解解伐。」一邊說著,一邊動手揭開食盒一樣樣取出盒中酒食。

    豆蔻佳人,溫柔相伴,他又不是不解風情之人,自不會拒絕。聞言,朱棣也對儀華回之一笑,爾後掃了一眼幾上吃食:一碟兒炒鮮蝦、一碟兒涼拌鵝肚、一碟兒涼拌鴨舌、一碟兒鬆餅並一壺酒。

    看畢,他幾不可察的皺了皺眉,卻仍讓一直留心他神色的儀華注意到,她不由心中納悶:打聽過朱棣喜食葷,她樣樣備葷,為何這會兒他還皺起眉了?心裡想著,嘴裡不禁問了出來:「可是這幾樣菜,王爺不喜?」

    朱棣瞥了眼略帶幾許失望的儀華,淡淡的說道:「本王對吃食上一慣不講究,也不用太過精緻。」說著又拾筷挑了一根鵝肚,嘗了嘗道:「味道倒是不錯,本王有口服了。你也坐下隨本王同用吧。」

    儀華在朱棣意有所指的話語下,當即了悟,又轉眸瞧了瞧幾上一應吃食,見它們清一色皆用青白釉碟盤盛著,顏色青白相交,引人食慾。只是有些華而不實,碟子過小,她又為了賣相好,所盛進去的食材就更少了。而這對大多數都在軍營裡生活的朱棣來論,自是看著不慣。

    思及此,儀華暗惱了自己幾句,忙欠身一道:「臣妾下次會注意。」朱棣似頗為玩味的「哦」了一聲,咦道:「下一次?」

    儀華意識到朱棣話中帶的戲謔,她開口就欲否認,卻又及時剎住,抬眸一笑道:「若是王爺應允,自是還有下一次。」說完在衣袖下緊緊握住雙手,由著一道強烈的視線聚焦在她的身上,她依舊笑意盈盈,眸中含柔。

    朱棣心中一動,順著自己的心意,伸手一把拽過儀華,擁攬在懷。

    「--」冷不丁朱棣會突然拽她,儀華猛地一驚,還不及呼聲脫口,一陣天旋之間,她已落在了朱棣的懷裡,隨之,口中的呼聲也因頸項間的涼意,煞住!

    手心下的觸感,果真如想像中的一般細軟滑膩。

    證實了這一點,朱棣的深目又暗了幾分,便也任由手指沿著裸露的後頸慢慢地劃到前方,微挑開儀華胸前的衣襟,露出一雙弧度優美的鎖骨。見此,他眸光驀然一亮,灼灼地盯著兩道鎖骨,正欲以細細的摩挲,卻不料「啪」地一聲脆響澆熄了方起的躁動。

    這一番突如其來的意外,讓儀華呆住了,可手心上的熱度,卻清清楚楚地喚醒了她的意識--她煽了朱棣一掌!

    怎麼會這樣?她怎麼會煽朱棣一掌?

    猶記當日,朱棣曾言:王妃放不開害乳娘之人,本王便將此人作為巹酒之禮送予王妃。希望素月後,本王回府時能見王妃親啟此禮……

    而今夜,在朱高熾睡下後,她眼見外面夜色已深,一個念頭卻忽然在腦海中形成:既然朱棣提前回來,那麼她便將巹酒之禮提前。如此,諾言的條件已定,也許她就是不能讓朱棣予她素月的時間,也能讓朱棣告訴她害馮媽媽的那人,讓她親自對付。

    這樣一來,不但馮媽媽的仇可以血刃,還可以讓她造就與朱棣的夫妻之實,真正融入燕王府!可當一切都如所設想的方向發展時,她為什麼會一掌煽上朱棣?

    然,就在儀華千思萬想不敢相信她掌上了朱棣的那一霎間,卻忽感眼前一黑,她已被翻身壓在了木炕上。登時,神智轉醒,一抬眼,入目即是一臉暴怒的朱棣。

    「你打了本王!」一把捏住儀華的下頜,朱棣咬牙切齒的說道。

    儀華吃痛一聲,反射性地就拿手去推拒,卻只及觸上,即被朱棣反扣在頭頂,而他也隨著這個動作俯下了身來。

    「啊--不要!」看著朱棣如盛怒中的野豹一樣,亮著黝黑嗜血的雙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俯身而來,一種懼怕野獸的本能讓她猛地閉上眼睛,尖聲大叫。

    俯視著身下瑟瑟發抖的儀華,朱棣突然放開了她,翻身仰靠上了木炕,放聲大笑。聽到朱棣朗朗的笑聲,儀華懵了一下,隨即一個激靈坐了起來,方才怔怔地轉頭去看朱棣。

    就在這一刻,朱棣笑聲卻戛然而止,雙目冷冷地掃過儀華的身軀,眼中有一閃而逝的狠厲,面上卻不辨喜怒地道:「王妃此次來求見本王,應當還未佛誕受襲一事吧。」聞言,儀華全身一震,屏氣凝息的死盯著朱棣。

    朱棣回她一笑,不徐不疾的道:「本王這要告訴王妃,洩露消息害你我陷入絕地之人,正是茹妃王氏!」

    果真是她!果真是王雅茹!

    儀華感到她全身的血脈都在沸騰,卻在下一瞬,不及激盪的情緒蔓延,只見朱棣從炕上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停住,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一字一字的緩緩說道:「可惜本王最恨背叛的人,眼裡容不下呀。所以再等了王妃一個多時辰不見,只好將茹妃交給了旁人去處置。而在本王見你之前,茹妃已經沒了。」

    王雅茹死了!王雅茹死了!

    她連唯一一件為馮媽媽做的事也就這樣沒了!

    一瞬間,儀華腦子裡嗡地一聲炸開了,在原地怔了半晌,她霍然站起來一下衝到朱棣的跟前,抓住他的衣襟,怒喝道:「你騙我!你怎麼可以這麼不守信!我不信!王雅茹是你的次妃,為你生了女兒,你不可能如此決絕的殺了她!」說著話,已流下淚來。

    朱棣伸手欲揮開衣襟上的手,卻見儀華死死瞪著他的雙眼淚水簌簌,心下微有軟和,但又一想起適才的一記耳光,眸中急是一冷,抬手一把揮開儀華的手,邊重走回木炕邊淡淡的說道:「王妃還是遮好衣襟吧!你及笄之日,該就在今年臘冬,你大可不必急於此時。」

    這話一出,宛若一個驚雷砸下,激得儀華頓時慘白了一張臉定在當場,再動彈不得;直到身後傳來一聲「本王累了」的話,她才漸漸地有了反映,慢慢地轉回身,目光平靜的看著閉目依榻的朱棣,廣袖下的十指死死地扣進了手心--朱棣,總有一日我會讓你後悔今日對我的羞辱!

    默念完心中誓言,儀華朝著朱棣嫣然一笑,爾後低頭垂眸,欠身行禮道:「臣妾告退。」話落轉身,款款而去。

    聽到「叮呤噹啷」的珠環玉珮之聲,朱棣倏地睜眼,循聲而看,只見青絲雲髻間簪著的金步搖隨步搖晃,晃得他心頭一突一突地跳動。



第四十八章 作戲

    明月如霜,寒入澈骨。

    從偏殿出來時,身上絲絲燥熱已盡退去,唯剩縷縷涼意沁入心脾,支撐著儀華傲然的穿梭在眾人的目光之中,走下了月白的基台。

    等候在外的阿秋,一見儀華出來,驚喜的跑了上去,卻見她衣襟髮髻微亂,心裡當時瞭然,不禁含淚低叫道:「小姐。」儀華對著她安撫地笑了笑,即便轉身拒絕了相送的陳海德,與阿秋朝著回路走去。

    路上一如來時,主僕二人無一人說話,直至回到寢殿,阿秋服侍儀華梳洗,赫然發現她手中有著殷紅的血痕,終止不住潸潸落淚道:「小姐,您說話呀!可別嚇奴婢……是不是王爺他對您不好。」

    儀華抽回被捧著的手,在梳妝台前坐正身子,透過妝鏡斜瞥了眼跪在右手下嚶嚶啜泣的阿秋,不徐不疾地吩咐道:「遣人去茹妃的院子守著,一有消息就回稟。還有那三名讓帶去教規矩的婢女,以後就在我身邊近身伺候吧,茹妃是用不上了。」

    阿秋深吸了一口涼氣,一時忘了哭泣,駭然驚道:「小姐……難道茹妃她……」儀華輕輕地點了下頭,算是作了回答後,又擺擺手不再給予注意。阿秋無奈,只好叮嚀了儀華一番,依言退下。

    關門聲後,倘大的寢房沉寂了下來,須臾之間,一道隱約的哭聲幽幽響起。

    轉次日,哭聲休,淚水盡,忽聽一人在外焦急稟道:「王妃,茹妃娘娘舊疾復發,昨個兒夜裡就猝死了!一旁還有心腹丫鬟跟著上吊了!」

    ……

    五月十四日,燕王次妃王氏猝死,十五日後,葬其於燕山腳下。同月,朝廷下命涼州衛指揮使宋晟討西番叛酋,至是年十一月,俘獲敵軍萬八千人,大勝召還,為京師帶去一片勝利的歡呼聲。

    就在朝廷萬事皆宜時,北平也是風調雨順:藩屬百姓富足安定,燕王府耗時數月之久,與朝廷一齊建立的衛所也順利告一段落。此一舉,將朱棣就藩後擁有的燕王右護衛,以及一直未更為燕王名下的大興左衛進歸旗下,並定下了王府護衛人員。與此同時,朱棣也不放過任何機會,直將手下的親兵編入衛所,封為百戶、千戶、衛等各級武職,遷入世襲罔替皆隸屬燕王府的戶籍。

    以上事畢。已是嚴冬之際,部分深入漠北草原的明軍正當返營不久。而朱棣雖能代徐達處理北平軍事。卻不能與徐達一樣代帶軍入塞外。於是。一聞出入塞外的將士回關。他自是擬下遠去邊關。以慰問三軍地行程。

    臨行前一晚--東三所中院

    夜闌人靜,睡意正濃。

    忽然,一陣猛烈的北風乍起。「啪」地一下吹開了未關嚴實的窗戶,夾雜著暴雪地寒風咆哮著刮來,刺得人猶如針扎。

    倚靠在門欄上的陳海德一個激靈,登時打著寒顫清醒了過來。一睜眼便順著「呼呼」狂嘯的風聲望去。就見身著深藍色長袍、中等身材地一名四十好幾的公公微有些吃力地關著窗戶。這一瞧那太監,他低聲一笑,至笑聲引得關窗公公的不滿,才笑呵呵地走上去,幫著一起關上窗戶,問道:「祿公公。您是尚寢局的大掌事,怎麼也應該找了一個小內侍、婢女來弄就是!」

    叫祿公公的啐了一口,低聲道:「小事你我哥倆做了就是,免得找人弄了動靜,吵了王爺就罪過了。」說著走回了門欄口,繼續侍立著。

    陳海德自然知道這個理,要不怎會只有他二人在這守夜?不過好在明兒王爺就要離府,這寒冬臘月的他也能睡個安生覺。想到這,陳海德不由地打了個哈欠,又抹了一把臉,抖擻了下精神,與祿公公左右一道侍立在了門欄口處。

    門欄之後,暖香撲鼻;帳幔深處,春情蕩漾。

    青色帷幔從一架拔步床上重重落下,藉著床前一雙燃得正旺的高燭,隱約可見兩個身影相互交纏著。不時間,女子婉轉的嬌吟聲伴著男子粗重的喘氣聲交錯響起,久久地迴盪在寒冬的深夜裡。

    不知過了多久,纏綿的兩人終於停了下來,女子高仰的芙蓉面上,浮現出一絲滿足而得意的神情。稍許後,她扭頭朝著身旁男子嫵媚一笑,雪白的藕臂嫵媚的搭上了男子裸露的胸膛,嬌不勝羞地悄然依上男子,悵惘一歎,道:「王爺,婢妾能親自照顧大娘……」

    不等女子一言說完,朱棣已從床榻上起來,一面伸手拽個一旁的裡衣,一面不大在意的道:「嗯,這些日子來,聽說你照顧的大娘不錯,到底也是知府宅的嫡出小姐。」聽朱棣出口讚譽,李婉兒斂去了方才被揮開的黯然,重又笑著順大娘說了幾句話,忽又輕咬下唇,怯怯地問道:「今兒都這晚了,王爺不留宿嗎?」

    「不了!」朱棣瞥了眼滿懷期盼的李婉兒,淡淡地回了一句,便揚聲喚了陳海德進來服侍。後,自收拾停當,重回了寢宮歇下,即入睡眠。

    *******************

    燕王府--廣智門外

    儀華披著一件逶迤至地的銀灰色的貂鼠披風,手捧著一個小手爐,淺淺含笑地站在眾人之前,聲音柔和道:「在往北些,地方冷的滲人,估摸著比北平是冷多了。臣妾專門讓趕製了件加了層的斗篷,王爺到時去了,若是覺得冷可是要穿啊。」說完笑意不減,視線卻不自主的搭了下去。

    「嗯。」朱棣點點了頭,又鄭重其事的道:「王妃妃有心了,本王此去大約幾日罷了。不過這期間,王府卻得累了王妃。」

    除了一些瑣碎的事,是她在打理;可真正重要的,皆掌握在朱棣的手裡。這樣,她有又甚好累的呢?

    儀華心下腹誹了幾句,面上卻半分不露,更無五月那晚的不快,依然巧笑嫣然道:「謝王爺關心。」朱棣亦溫色相待,又與之說了幾句後,方轉身向著二十四名駕馬的侍衛的領頭一匹駿馬行去。

    「恭送王爺!」隨著朱棣翻身上馬,儀華率眾人齊齊恭送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01:34 PM

第四十九章 母妃

    晨烏未光,天色猶黯,當嗒嗒的馬蹄聲漸消於耳時,數十道疾如閃電的疾馳身影也一同消失在這迷茫的晨色之中。抬起頭,雪花漫天,跳目遠望,已然白茫茫的一片,再尋不見一抹身影。

    「王妃,又起風雪了,還是先回去吧。」一個髮梳三髻丫,身穿紅綾撒花襖兒、銀杏色素花裙兒的美貌女子輕聲說道。

    聞言,儀華調回視線,朝上前攙著自己回府的女子瞥了一眼,眼裡有著幾縷欣賞之意。這名年約不過十七八歲,長得杏眼明仁的女子,就是多月前求著她收留的那名婢子。而現今,此女和另兩名婢子,已讓她撥為大婢女,並以阿秋的名字為由,分別取名為盼夏、迎春、喜冬。

    這三人中,眼前這名叫盼夏的,當最屬她意。不僅因盼夏是三人中容貌品性之最,還有她身上那股不甘屈服於命運的拼勁。

    盼夏是當地人,因少有美貌,四年前被父母央人送到王府洗衣居做女工,以期待被王府前朝的某官員看中,可一個不是王府戶籍的婢女,又身在最下等的洗衣居,可想而知其處境。於是在活契臨滿期前,她父母便又將主意打在了她的身上,而盼夏自是不願,這才有了當日地孤注一擲,乞求收留。

    每每看到盼夏,儀華總有有些失神,隱隱地,她覺得自己的處境其實與盼夏大相逕庭,只是她所走的路更荊棘艱難罷了。

    正頗待感慨的想著,忽聽一女童「哇哇」地哭嚷著,儀華隨眾人一道順聲看去,只見一棵雪滿枝頭的松柏下,著粉色童衣童飾的大娘摔在了雪地裡嚎啕大哭,後頭的養娘也跟著大驚小叫的哎喲喲鬧歡,場面頓時有些亂了。

    看到這,儀華知道她該上去誆哄,可心下總有些不願,畢竟大娘是王雅茹的遺孤。每當見到大娘的時候,她就會想起王雅茹,想起那個深植入心的夜晚。如此,儘管知道罪不及孩童,大娘也是可愛乖巧,她卻仍選擇了漠視大娘,更將撫養大娘的機會拱手相讓。

    就在儀華猶豫的一瞬,李婉兒已蹲下身,抱起了年僅四歲的大娘,滿目心疼地上下檢查了遍大娘的身上,見沒有跌傷,她才彷彿鬆了口氣一般,拍撫著胸口誆哄道:「大娘,聽話!記得母妃教過你什麼,小郡主可是不能當著當家的面哭鼻子的喲?」一面誆著,一面溫柔地為大娘撣下身上的雪花。

    得到了李婉兒的柔聲相撫,大娘的哭聲慢慢地小了下去,只瞪著一雙骨溜溜的大眼睛,看著李婉兒重重地點頭「恩」了一聲,即抽抽搭搭的泣道:「母妃,大娘最聽您的話了!大娘是母妃說的大家閨秀,不哭,不哭!」奶聲奶說著話,小鼻子卻一抽一抽地吸著氣,那副粉嫩嫩的模樣煞是可愛。

    李婉兒許是真疼大娘,見大娘這般聽話懂事,含著憐惜的雙眸又柔了些許,忍不住就要哽咽著開口誇讚,卻聽背後「撲哧」一聲輕笑,搶在了她前頭嬌吟道:「王爺、王妃讓婉妹妹做大郡主的養母,可真是對了!這不,叫著母妃可是上口了。」說完,王蓉兒就彎著眼睛,笑盈盈的看著李婉兒「母女」,似全然未覺周圍嘀嘀咕咕的嚼舌聲。

    「咦?婉夫人何時晉了次妃。怎麼沒……」帶著異族腔調地女子頭一個疑惑出聲道。

    「你沒記住!婉夫人還能晉次妃呢!」一個篤定地聲音附和道。

    「既然這樣,大郡主怎就叫婉夫人母妃呢?哦。估計是大郡主把婉夫人當成了已逝地茹妃吧。」一名花信年華地女子呢呢自語道。

    不等上道話落。另一女子立馬糾正道:「然姐姐。不對!方才婉夫人她自稱『母妃』一語了地,顯然是……」話盡一半,倏又攪著絹帕低下頭去。緊抿雙唇。一言不發。

    ……

    一道道交頭接耳的議論聲,半句不落的傳入了李婉兒的耳裡,她粉面含春的臉頰上唰地一下煞白如雪,眼中卻閃過一抹湛亮的恨意。不過,待她牽著大娘從雪地裡站起來,轉身面向眾人時,已平伏了心中的戾氣,低眉順眼地走到儀華的跟前,跪地俯首,語含悲泣道:「五年前,婢妾不幸落胎,以至不能再做母親。可上天可憐,冥冥之中,竟將大郡主送予婢妾撫養。婢妾感恩戴德,自然視大郡主猶如己出。」

    言至此,李婉兒眼中已沁出淚珠,語更悲道:「但婢妾之幸,卻是大郡主之災。她一個四歲幼女猝然失母,此為至悲。所以……當她把婢妾當成生母,喚婢妾母妃時,婢妾無法拒絕,只好以下犯上,自稱母妃。」

    看著在雪地裡風姿楚楚的李婉兒,儀華眸光有瞬間的冷意,心下亦有疑惑:一直無聲無息了兩年的李婉兒,究竟是何時走到了眾人的面前?並從一個失寵的女子,一躍成為朱棣的寵姬--是自她選中李婉兒為大娘的養母起?還是從八月十五中秋宴李婉兒的獻唱起?或者兩者兼有……

    狐疑只是轉瞬之事,儀華已面似動容,先隔開了阿秋、盼夏的攙扶,將手裡的小手爐隨意遞了過去,便目中亦含淚的走向李婉兒,欲要扶起她。

    豈料李婉兒卻未借坡下驢,反而執拗的跪在地上,又是磕頭道:「婢妾自知身份低微,不配自稱為『妃』,此次斗膽而為,實乃事出有因,確確實實不是貪圖次妃之名位,還請王妃明鑒!」話至尾端,已是決然。

    聽這番說辭,儀華驀地想起初夏一日的窺聽,當日的李婉兒便已自明瞭心跡,可一個從小長在大宅,嫁入王府的女人,真無晉位之心?疑惑間,腦中靈光一閃,這李婉兒不是無法在生育了嗎?就是再有什麼心思,也難成大事!

    再說現今府裡,李婉兒是撫養大娘最好的人選,若因一個「母妃」二字有所差錯,到時大娘又交予誰撫養?總之,大娘她是不願養在身邊。

    凝神須臾,儀華心念已定,再出聲時儼然多了幾分真誠,只聽她道:「婉妹妹你不用多說,我相信你不是貪圖虛名之人。起來吧。」

    說畢,見李婉兒還垂首哀戚,儀華心思一轉,舉眸一一掃向眾人,緩緩走了半步,素手從披風中輕輕一伸,搭在了李婉兒的肩胛上,繼而面色一正,字字鏗鏘道:「李氏是大郡主的母親,她們母女之間要如何稱呼,她們母女知道,不需要某些人七嘴八舌的亂嚼一通。」說著,手在李婉兒的肩上拍了拍,話鋒一轉,語氣卻不變道:「不過婉兒妹妹仍是燕王府的婉夫人,容不得有人對她不敬!」

    這話如雷砸響,轟隆一聲,眾人臉色霎間各異。



第五十章 婢女

    李婉兒嘴角浮起的一縷笑意頓時凝結,被儀華輕拍過的左肩劇烈一震,心下亦陡然一沉:「仍是燕王府的婉夫人!這是王妃在警告她要安守本分嗎?或是王妃察覺出什麼?不,這不應該!」她心下否定了這個念頭,卻忍不住惶惶的不安,微調目光偏首而看,但見儀華披風之下露出一抹月季紅的裙裾,上面繁複的五彩金線,與地面的積雪折射出一道旖旎絢爛的光芒,熠熠地讓人無法逼視。

    一時間,李婉兒只覺眼前一片目眩,心神也與之陷入恍惚。

    立在李婉兒右側的李映紅,微慢半拍的發現週遭氣氛有異,她心裡有些狐疑,這便往身旁的王蓉兒看去。王蓉兒一直帶著淺笑的面容上,似乎笑意深了幾分,然後卻再尋不見一絲異樣。

    看到這,李映紅撇開目光,幾乎下意識的向立著姬妾姨娘的那方去睃尋郭軟玉的身影;可郭軟玉卻低著頭,捲翹的睫毛搭了下來,依然看不出什麼神色,倒是身邊的低微姬妾們臉上皆白,眉宇間儘是惶恐不安之色,顯然是怔於儀華話裡的危慎。

    這時候,儀華已目光遍尋了一道,見眾妃妾與侍人應是聽進去了她的話,想來也不會對李婉兒「母女」說些什麼。她微微一笑,口氣溫和地發話道:「好了,在這也立半晌,就走吧。一會兒,省安也罷了,眾位妹妹正好回去歇歇,今兒可是一大早就起身恭送王爺。」說著,回首叫了遠立在一旁的魏公公道:「沒個十來日就臘八了!你下午去一趟尚服局,讓他們給各位妹妹制一套新衣,應節穿。」

    眾妃妾不約而同的將刀鋒直指李婉兒,不過是眼紅她成了大娘的養母,嫉恨她短短幾月已東山再起是為朱棣的寵妃,這才彼此心照不宣的諷上幾句。現在一憶起李婉兒是個不能生地,二來有儀華的維護,當下她們自然暫揭不提。又見儀華行賞,她們忙恭順的行禮言謝。

    如此一番下來,已不見先時的暗含機鋒,儼然一片妻妾和睦、其樂融融之景。

    儀華微諷的挑挑眉,俯睨了一眼屈膝行禮的眾人,語帶笑的說了幾句免禮的話,即轉過身欲有走意,卻未待吩咐,阿秋已遞還過來了手爐攙扶上了她,盼夏也從揮退了撐傘的小內侍,親自從旁打傘伺候,而她又在重重簇擁下踏雪行走。

    天色大亮之時,儀華回到殿中。

    腳剛踏入朱紅宮檻,兩名約十六七歲,皆髮梳三髻丫、著淡紅素花袍子,卻一外罩銀紅繡白蝶窄袖襖兒、一外罩桃紅灑花窄袖襖兒的婢女,笑嘻嘻的福了福身,齊道了一句「王妃您回來了」,就一個上前伺候儀華加披風,一個接過小手爐退了幾步,便揚聲喊道:「王妃回來,快端了備好的熱水、巾帕去內堂。」

    說話的是著桃紅衣裳的婢女,膚白圓臉,一雙大眼睛不時轉動著眼珠子,可見是個性子活潑的。

    外面寒風夾著雪花刮得老緊,這一路上走回來,儀華早是凍得不行,直到這會兒回到殿中,她才輕吁了口氣。忍住跺腳地不合儀的舉動。對著桃紅衣裳地婢女,笑道:「迎春。您倒是做大了,都會支使旁人了。」迎春訕訕的一笑,丟下一句「奴婢去茶房煮茶」,就拿著小手爐。掀簾而出。

    另一名穿銀紅衣裳、行事又幾分穩重地婢女。見迎春這樣跑了出去。眼裡微有絲不安地瞧了瞧儀華。隨即笑著道:「迎春那小妮子,竟這般沒規矩。虧得是遇見王妃您如此地好脾氣!」她一邊朝著往內堂走去地儀華說道。一邊撣著披風,任著殘留地雪花順著光滑的綢面滑下。

    「冬末,由著她吧。你也莫老拿規矩據著她。」聽到身後地說話聲,儀華頭也不回的淡淡說了一句。便徑直回了內堂。進了內堂。盼夏放下了內堂門欄口的帷幔簾子,她這才感到真正地暖和了起來。

    因著清早要恭送朱棣離府沒來及用早飯。待儀華淨面更衣後。陳媽媽便讓廚房備了一碗熱騰騰地紅棗燕窩。並一碟兒蓮子蓉方脯地甜點一起送了上來。

    一時,陳媽媽、盼夏等人各自退下。儀華坐靠在連地木炕上,從右手邊的金漆小炕幾面端起一隻青白釉燙山水圖紋地瓷碗。舀了一勺紅棗燕窩嘗了一口。就聽阿秋語含讚許道:「陳媽媽做事真是沒得挑,又想得周到。就這送來地吃食來說。又考慮小姐腹餓,又想到了晌午沒兩個時辰了,送得不多不少將將好!」

    這確實,陳媽媽不論為人處事都沒得說。儀華暗暗點頭,卻沒有開口,只是等著阿秋她自己引出後面的話。

    立在一旁的阿秋久不等回應,終按捺不住抬首瞧了瞧看似專心用食的儀華,心下狠了狠再狠了狠,緊握著雙拳,道:「小姐,馮媽媽……走了有些時候了。生前的時候,馮媽媽就對奴婢說過陳媽媽不錯,這些日子奴婢也冷眼瞧著,陳媽媽是當用的。再說小姐為婦之日不久,身邊總要有個省事的媽媽在。若是……看著……」

    「嗯,我知道。」見阿秋說了許久也沒說完一句話,儀華看她一眼,放下手裡的紅棗燕窩,歎息了一聲道。

    阿秋正糾著心,難以道出那句「取代馮媽媽」的話,忽聽儀華這樣開口,不由一愣道:「小姐,您……」

    面對阿秋的驚詫,儀華沒有做出一句解釋,只放任著身上突然泛起的無力,將自己拋仰上了厚厚的靠褥上,另開口道:「與陳媽媽相處了兩年,她是什麼品性,你我都看在眼裡。等臘八過後,就把我內堂裡的事交給她吧,以後你和她有什麼事就有商有量的去做。」語畢,緩緩地閉上雙目。

    阿秋低低的「恩」了一聲,沉默良久,又稟道:「今兒起得早,小姐想必是困了,您先就會兒盹。奴婢這把桌給撤了。」說著見儀華無反應,即便動手收撿了碟碗稟聲退下,卻臨端著漆盤走到門口,不覺停下佇立了片刻,突然說道:「馮媽媽盼著小姐及笄成年,等初六您及笄了,馮媽媽也該能放心小姐了。」

    馮媽媽生前一直叨念著她早日及笄成人,與朱棣圓房以期生下一兒半女,在燕王府真正站住腳!儀華心潮翻湧著這句話,唇齒幾欲微啟,卻只是眼簾輕跳了挑,終未置一言。

    未聽儀華出聲,阿秋回首看了她一眼,留下一句「小姐您該放開了」,便撩簾而出。

    知道阿秋已離開,儀華微微睜開雙眼,黑曜石似的眼珠往尚在晃動的門簾瞥了一眼,眸光不覺黯然了幾分,心下卻另有一番波濤洶湧,連著那盤亙已久的不甘也一綣起:甘願暫放當日之辱,人前與你做戲,人後也將委身與你!這一切,她定要從你身上討回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01:38 PM

第五十一章 及笄

    ……十二月初六,古為黃道吉日,官冠笄之儀。

    這一日即為臘月初六,是儀華十五歲的生辰,亦是她及笄的日子。是日拂曉,雪花簌簌漫窗,寒風聲聲如泣,更聲悠悠耳,儀華驚夢而醒。

    睜眼時分,尚未清醒,只見一室紅綢撒金,燈火微亮如玉,若入幻境之中。

    正待意識漸明時,「嘩啦啦」的水聲從旁倒隔間裡傳出,儀華輕撩帷幔。,支肘起身相望,恰是見到隔間幔簾一掀,穿著桃紅色繡纏枝花襖兒的阿秋挽著袖子走出來;見自己坐在榻上直溜溜的叮著她,阿秋一邊放下小臂上的袖襟,一邊揚著歡喜的笑容走過來,笑道:「小姐您醒了!盼j、喜冬她們在隔間放著熱水,奴婢還瞅著時辰打算喚你呢!」說著話,又將帷幔攏上床兩側的金帳鉤。

    這帳子一掛,阿秋又忙轉身從衣架座上了取了一件掌裳袍子,服侍著儀華穿上,道:「您先穿著它,等一會兒沐浴時也方便。」話一頓,扭頭朝隔間臂了一眼,又道:「小姐放心,等隨後沐浴這些行禮時,奴婢找話將她們打發出去就是.……「只是委屈小姐了,十五及笄的大日子,可老爺、女司都沒……」說到最後,話語已含著口裡,漸是聽不潰了。

    古之女子十五及笄禮,需父母、長兄在場,又有女長輩作女司行禮,及觀禮賓客。後至明代,此禮雖已沒落不及古時,卻也是深受重視。如,當年「她」出嫁前夕,剛至十五及笄之年,上有徐達夫婦、弟兄相賀,又有大行皇后馬氏予之挽髮,極是風光熱鬧。如今,作為「徐儀華」的她,自然再無十五及笄之年!能掩人耳目慶之,已是不錯了。

    這樣想著,儀華無所謂的笑了笑,只作未聞阿秩話裡的黯然,由著她服侍自己起身;再隨之摒退左右,八隔間沐浴淨身。

    一時沐浴畢,阿秋攙著儀華出來,竟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眼前!來人是一名身穿褐色團花襖袍,眉梢間帶著幾分精明的四、五十歲的婦人,可這人不正是謝氏身邊的崔媽媽嗎?!

    怎麼會是崔媽媽?兩年前,徐達不惜捨棄自己的妾室,也要隱瞞下她曾在魏國公宅生活過的痕跡,又怎麼會放過知曉此事的崔媽媽?而崔媽媽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當下,一個個疑團在儀華的腦海裡閃過,但她到底是經過兩年的王府生涯,很快地便也勉強鎮定了下來,示意阿秩扶她到木炕上坐下,挑眉問道:「崔媽媽,你怎麼在這?」見儀華如此做派,崔媽媽也吃了一驚:當年那個膽怯懦弱的小女孩,已長成了一個娉婷的少女,愈發像大小姐了。

    想到這,又念及來之前的吩咐,崔媽媽心裡有些不屑,卻也規規矩矩的下跪行了一禮,回道:「婆子奉老爺夫人的命,與送年禮的人一道來的,專門趕在王妃及笄這日來。對了,老爺他還特意給您打了一隻朱釵做禮呢!」

    徐達總算還記得庶出之女的生辰!儀華點點頭,讓了崔媽媽起來說話,又問:「父親他身體可好?母親和兄弟他們可安?」

    聞言,崔媽媽眼眶立時--紅,就立在一邊,抽泣著說道:「夫人、少爺他們都好,只是老爺他,自今年入了冬,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昏迷比清醒的時候還多一尤其是老爺他一直念著王一一」言至此,哭音驀然一止,崔媽媽抬頭,眼神複雜的看了一眼端坐上首的儀華,復又緩了情緒,語速慢了來,道:「是王爺!合一大早,婆子在府門口,可巧遇到了王爺!王妃,您還是早做些收拾,等王爺更過衣,可是要親自來予您插釵。」說完,邊是抹著淚,邊是看著儀華笑得意味不明。

    「王爺他回府了?要過來?」儀華只聞朱棣回來,卻未注意崔媽媽的眼色,已不禁脫口即道。

    冷眼瞧著儀華的急切,崔媽媽心下嗤笑一聲,嘴上卻道:「這還不是王爺憐惜您,王妃可是福氣呢!」說著側過身,面朝著南窗,雙手合十,稍是低了聲音念道:「老爺,您能放心了,王爺待王妃好著呢!這等王妃及笄後,您和夫人也該達願了,想來明年就可做外祖……」

    這話分明是對她說的,還如此地也明顯,又豈會聽不出!儀華睨了崔媽媽一眼,不等她念叨完,已出聲打斷道:「崔媽媽,我都知道了,你別說了。眼看著時辰也不早了,不如你和阿秋一起與我梳妝可是?」念得正入戲,一聽儀華冷著聲音打斷,崔媽媽滯了滯,又著笑道:「當然,婆子來這,就是為了代夫人給你梳頭髮呢。」

    儀華對崔媽媽的到來,朱棣的提前一日回府,皆有感意外,一時卻有些衝擊。於是也不怠多言,只隨口應了一聲,便行至梳妝台前坐下,任由著阿秋、崔媽媽為她梳妝。

    緩緩地闔上雙眼,儀華能感到崔媽媽保琴得儀手在她臉旁拂過,瞬時,一道冷冽清香的梅花芬芳淡淡的縈繞在鼻息之間。

    這時,她聽到崔媽媽開口讚道:「都說金陵水養人,果真不差!王妃的這臉上的膚質比起這北寒之地的女子,可是強上太多了。」儀華睜開雙目,睇了催媽媽一眼,卻有些不解看向映在鏡中的阿秋,問道:「不是梳豆蔻之時的髮辮,再挽了上去?」

    阿秋梳著髮絲的手停了下來,卻不及一言,崔媽媽已搶了話,道:「王妃糊塗了!挽髮是要等王爺給您挽了插簪以固定。而這髮髻是要留著一會兒,婆子在行禮時給您梳。」

    「恩」支應一聲,儀華黯然閉眼,隨後自不再言。

    約半個時辰過,崔媽媽收了手,退至一旁,略帶一絲滿意的語氣道:「王妃,好了!您可起身了,王爺該是已來了。」聽聞梳妝畢,儀華心下突然一緊,帶著一股不明的忐忑走到一人高的穿衣鏡前;因穿衣鏡不似妝鏡清晰,她只能依稀看見一個身著廣袖寬身的大紅褙子,玄色褶裙,黑髮披肩的少女。

    「王妃,可有何不對?」崔媽媽見儀華佇立鏡前不動,上下打量著問道。

    儀華伸手撫著廣袖上一道道閃光的金色海棠,她輕輕搖了搖頭,又將手搭在了阿秩的臂上,輕喏道:「沒有,這就這吧。」語盡,她穿著這身馮媽媽一針一線繡出的廣袖衣衫,拖著十二幅曳地裙幅,一步步輕緩地走出內堂,行及正殿。

    正殿的門窗關的死緊,重重纍纍的帷幔已放了下來,整個大殿內只有煌煌燃燒的燈火照亮,發出「噗嗤噗嗤」的脆響。

    此刻殿內靜的出奇,儀華甚至都能聽見「怦一一怦一一」的心跳,以及那道遠遠投來的灼熱視線。她深吸口氣,終在崔媽媽低聲的催促下,從內堂至正殿間的地幔處走出,徐步榻過繁紋織錦鋪著的地毯,在正殿寶座前的蒲團上跪下,手心相合,舉至眉間,俯首叩拜,道:「拜見王爺。」

    「嗯,開始吧。」不知過了多久,頭上方才響起朱棣低啞的聲音,儀華也隨著免禮的話語,直起了上身,跪坐在蒲團之上。而於此之時,阿秩已端著盛有頭油、發晷等梳髻的漆盤立於一旁,崔媽媽手拿髮梳為她梳髻佩釵,將一頭烏黑的髮絲層層疊做了單髻高鬟的凌雲髻,卻獨獨留下一柬髮絲,爾後退步躬身,道:「請王爺於之戴簪。」

    聽到這,儀華心中一跳,幾近下意識的飛快抬頭一看,就見身著藩王冠服的朱棣從寬大的袖袍裡去出一個紫檀木的小錦盒,她不由一詫:以錦盒的大小,當是裝著朱釵,可徐達送到朱釵由阿秋捧著,不應在朱棣手中才是?

    不等她想下去,朱棣已將她垂落的髮髻挽起,從阿秋捧著的漆盤中拿起徐達送來的一支累絲嵌寶銜珠金鳳簪插升髻中。當簪入發璽,儀華心下輕舒了口氣,欲要叩首謝禮之際,卻見朱棣揭開錦盒,取出一支笄身細長,笄頭透雕一鳳首的白玉鳳首笄再次插入她的髻中,陌即含笑扶起她道:「禮成!恭喜王妃了。」

    這一剎那,儀華卻失神了,她沒想到朱棣會送她及笄簪,亦沒想到起身的那一瞬,她會落入一雙含著默默溫情的眸子。沒來由地,望著這雙深睥,驀然憶起了墮崖時的點點滴滴,她心中有了片刻的柔軟。

    然,不等她細細品味這份柔軟,朱棣依然笑意不減的看向典媽媽,和頊悅色道:「這位媽媽,等回去告訴國公,王妃已由本王予她挽髮插晷,請他放心。」崔媽媽笑瞇瞇的福身,應道:「王妃有王爺憐惜,是她的福氣。等王爺、王妃禮大成後,奴婢也能返回京師向老爺、夫人覆命了。

    之後,他們再說些什麼,儀華已有些意識不明瞭,只渾渾噩噩的由著阿秋攙回了內堂,聽著崔媽媽絮絮叨叨地在耳旁說著京師的事,一直到天黑時分......



   第五十二章 合巹

    洞房內,紅燭高燒。

    貼著金漆雙喜大字的南窗連地木炕上,中間設置著一張紫檀卷雲紋炕幾。炕幾前一對鎏金龍鳳紋燭台裡,正有兩隻小兒臂粗的龍鳳紅燭徐徐燃燒,間或之間,時有「啪啪」作響的火花星子迸出。

    儀華坐在寶座似的梳妝台前,任由著崔媽媽為她開臉勻面,目光卻晃過一室的紅綃華幔,直直地落在了搖曳忽閃的火光上。一時,不由地想起「洞房內,紅燭高燒」這七個灼燙的大字,恍惚的心緒也漸是飄散。

    曾經有無數次的幻想過,終有一日她會披上美麗的嫁衣,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交付終身的人。可千種萬種設想中,卻沒有一種會料到此時此境:在六百多年前的藩王府,渡過一個沒有十里紅妝相送,沒有八抬大轎相迎,更沒有拜堂之禮的婚儀。

    然而,這就是她前世今生唯一一次的婚禮了。

    「已開了臉,王妃隨婆子起身吧。」思緒微有惆悵時,崔媽媽卻放下手中的紅色雙線,笑瞇瞇的對她說道。

    儀華知崔媽媽的意思,忙是斂了心緒,輕應了一聲,隨著崔媽媽走入了寢殿。

    一進寢殿,目之所及,皆為火紅一片。佼華深藏的心湖頓起漣漪,她連忙暗自摒去了心思,方舉目細看。

    只見紫檀月淚式門罩架子床外,一條半尺寬遍繡鴛鴦的紅色帳沿兒橫掛在床簷上,床兩側的欄桿又以金掛鉤挽著大紅金繡百子戲耍的百子帳,露出床內鋪著的百子被、鴛鴦枕。

    看著與往日截然不同的寢殿,儀華隱隱寮覺出什麼,不由感歎阿秋的良苦用心;又想起這八!九年來的相扶相持,再也忍不住眼中濕熱,雙眸含洎的看向站在架子床頭笑意深深的的阿邱,哽噎道:「阿秋,這喜床都是……」

    「不錯,這正是本王讓擺佈置的喜房,但願王妃能喜歡。」伴著沉穩的步伐走入時,朱棣突然接口道。

    聞言,儀華一怔,回眸一望,就見面含淡笑的朱棣,步履從容的從外面走了過進來----他發以一根白玉龍紋答柬起,穿一件玄色盤領窄袖袍,系飾以琥珀、透犀的腰帶,足蹬青緞黑底的朝靴。一身簡易的貴族男子著裝,在滿室的紅光流彩下柔和了地剛硬粗獷的面龐,沖淡了飽含威武的神情,一雙嵌在微黑臉龐中的深目,此刻,正斂了鋒芒,含著幾許溫情深深地凝視著她。如此地相視著,她不覺就要陷入他刻意營造的脈脈溫情下,卻猛然地一個激靈,當日之辱、今日的虛情一下砸入她的心中;下一瞬,儀華已然神智清明,對著朱棕盈盈拜福,道:「臣妾參見王爺。」

    朱粽眸光急劇一冷,隨即闊步上前,虛浮了儀華一把,又伸出一手遞到了她的面前,笑容不減地低喚一聲「王妃」。

    朱棣二十六七的年紀,本就正當意氣風發之時,又生得身軀凜凜,相貌堂堂,加之從小在軍營中歷練,耳濡目染之下,自有股英姿勃勃的風采。這般的一個男子,無論是身處前世還是此地,都是一個極富有魅力的男子,她一時被他蠱惑也當情有可原。

    儀華亦靜靜地注視著朱棣須臾,,裡逐一為之做下評斷。漸漸地,這竟讓她的心平靜了下來,甚至還揚起了一抹嬌羞的笑靨,對著朱棣粲然一笑,直見他炯炯的目光驟然一齊,她才伸出手放在了他寬大粗糙的手心裡,由著他一步一步的牽引自己走到喜床坐下。

    「呀----」甫一坐下床沿,儀華驚得急急站了起來,臉上微有發青地指著床榻,道:「床上有東西!」

    「咳」見儀華一臉正色的說著,朱棣微咳一聲止了笑意,又一把撩開大紅的被褥,挑眉道:「王妃不必驚慌,你看就是。」

    在朱棣掀開被褥的那一瞬,儀華便知鬧了笑話。這會兒,再看金繡鴛鴦的床套上對著地花生、桂圓、蓮子、票子、棗等乾果一物,算是全明白了,這應該就是所謂的撒帳,取其早立子、蓮生子、花生子等寓意;當下,不禁微感羞赧。

    立在一旁的崔媽媽見儀華頰上微紅,心下暗道這是新婦羞澀,又存著在朱棣面前賣好的心思,忙給朱棣、儀華各福了一個身,笑逐顏開道:「恭喜王爺、王妃了!王妃一來,就並蒂開花,必要年年抱子!」

    朱棣想要兒子,這是毋庸置疑地。,一聽崔媽媽話,饒是知道不過是討個吉利,卻也露了笑容,讚道:「這億媽媽倒是一個會說話的人,難怪國公和夫人會派你耒北平。」聞言,崔媽妍眉裡眼裡都透著笑意,聲音也高了八調道「王爺謬讚了!奴婢這可是實打實的真話,接下來,儀華自是再不願隨意開口或輕易動作,只一言一個動作地坐在喜床上。後等阿秋端來一盤餃子,服侍著她吃一口時,冷不丁崔媽媽從旁問道:「王妃,生不生?」當是時,她感到口裡的餃子皮是半生不熟,又一聽崔媽媽這樣問她,想也沒想便直接回了一字「生」!

    此字一落,在場三人無一不是輕笑出聲,儀華一時愣愣的沒有反應,卻聽崔媽媽笑得極是歡暢道:「生!生就好!祝王爺、王妃早生貴子!」

    「嗡」地一聲,儀華腦子一下炸了開,暗暗毀言了那麼半刻,即惱羞地向崔媽媽橫眼眸去。這時卻感一道灼熱地盡乎要吞噬她的目光牢牢地鎖住她,儀華當刻血湧上腦,心下一橫,就大睜著雙眸直直的看回了過去一--霎那之間,兩簇燁燁燃燒的黑眸,帶著燒燬一切的火光,鋪天蓋地的向她撲來。

    倏地,儀華心生怯意,仿若逃離一般地錯開眼睛,要抽回被拉著的右手。

    許是儀華難得地慌亂怯意,愉悅了朱棣,他反抓住欲以抽開的柔荑,緊箍在手掌下,霸道的牽著她走到了寢殿正中放置的一張紫檀木圓桌前停下。見狀,崔媽媽即是會意,忙從桌上捧起了放著兩隻只白玉杯盞的茶盤,奉到朱棣、儀華跟前,下跪道:「請王爺、王妃引合巹酒,往後鸞鳳和鳴,夫妻相敬如賓。」

    見崔媽媽極有眼色,朱楝讚許的看了她一眼,又移目在兩隻通無雜色的杯盞上,爾後低聲一笑,這才放下儀華的素手,端起兩隻杯盞,將其中一隻遞了過去,微微扯了扯嘴角道:「王妃,今日之後,願你我夫妻二人能同心竭力。」

    不是白首同心,而是同心竭力?

    儀華心中瞭然,伸手接過杯盞,直視著朱棣,輕輕一笑道:「臣妾以往年小魯莽,虧有王爺多方包容。往後臣妾定以此為謹記,做好北平王府的燕王妃。」朱棣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卻未再多言,只朝儀華晃了晃杯盞示意;儀華豈會不知,回之嫣然一笑,一切俱是不言而喻。

    隨之,相視一笑,手擘相交,一仰而盡。

    辛辣的酒順著唇齒滑入咽喉,儀華不及這縷不適蔓延,手中杯盞已被拿開,接著即感一雙有力的臂膀繞過她的腋下,還過她的雙膝,將她打橫抱起。

    一切皆在不及反應之間,儀華經不住輕「呀」了一聲,忙不迭抬起纖臂緊緊地攬住了朱棣的頸脖處。待適應陡然而來的失重感,一回眸,即見大紅的喜床,以及朱棣濃眉間得意的神色。

    知曉即將面對的是什麼,儀華心中失控的一陣亂跳。這樣從未有過的經歷,讓她雙手慌亂的緊緊拽住朱棣的亦領,急切的說道:「等一下!阿秋她們「床上還有乾果,會」一語未完,忽見阿秋、崔媽媽的身影消失在屏風之後,她不由地住了口,有些迷惘地想起崔媽媽的話。

    「……一往後鸞鳳和鳴,夫妻相敬如賓」,可是「賓」還是「冰」,又有誰人得知呢?

    正心神迷離間,一簾鮮艷的猩紅委落而下,四隅只剩滿目的紅,滾燙而熾熱的呼吸,卻仍讓儀華感到一絲絲冷意沁入心脾,身體不禁微微一顫。

    「呵呵」一道沉啞笑聲自喉嚨溢出,朱棣的唇從她殷紅皓白的唇齒移至小巧精緻的耳垂,齒輕咬了下,低低的笑了:「別怕。」

    她才不是怕!

    儀華迷茫的眸子陡顯一絲幾欲不辨的清明,想要啟唇反駁,卻在朱棣似能令人窒息的唇越吻越深越是滾燙纏綿之間,她已調不成聲。等能積攢出一字半語時,張張唇,一聲似痛楚似歡愉的呻吟變調一般的從口內溢出,她潮紅的面頰也隨之一白,卻仍兀自倔強地死咬下銀牙,由著從下身傳來的痛楚漸漸地蔓至開來……

    夜半時分,耐不住身上的粘膩與痛楚,儀華睜眼醒來,立時,肌膚相親的感官取代了身上所不適。她驚得猛然坐起,身上的百子紅被順著光裸的身體滑落,陣陣冷風瞬間襲上裸露的嬌軀,儀華止不住深深一顫,目光又一次撞上了那對已燃燒了大半夜的紅燭,心弦「鐙」地一聲再被觸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01:41 PM

第五十三章 事雜
   
    翌日早晨,儀華一醒來,先轉頭往枕邊瞄,發現朱棣已走了,沒來由地胸口鬆了鬆氣,又迷迷糊糊的躺下。隔了一會兒,聽到細碎的腳步聲,感覺像是有人走了進來,她才揉著眼睛睜開,撩起帳幔看過去:阿秋、盼夏倆領著數名婢女,從披著晨曦的屏風口魚貫走入。

    阿秋看著儀華一手遮著被褥露出光潔圓滑的裸肩,一手半抓住幃帳雙目警惕地搜尋者四處,心裡明白儀華擔憂的是什麼,她忙轉頭留了盼夏等人屏風處候著,幾個快步走到了架子床前,並順手摸了一件白綾對襟襖兒罩上了裸肩,藉機低聲道:「小姐放心,紅燭、雙喜早讓取下了,就是喜……那帕子也讓崔媽媽收了去。至於這百子紅帳、紅被,她們也大抵猜是小姐求子心切的玩意兒。」

    一句話說完,阿秋直起了上半身,一邊伸手挽帳幔,一邊故意地大聲念道:「這大冷天地,殿裡就是燒了炕牆、炭盆,也經不著王妃您這樣凍著自個兒的千金之軀呢!」說了,又走到床尾挽著帷幔,回頭看向一應婢女,豎眉厲色道:「昨兒,王妃就免了請安。今早其他院的夫人們來得必不遲,你們還不快服侍王妃起身!」

    「是,秋姑娘!」盼夏率眾婢女屈膝福身應下,即捧著盥洗用具上前服侍儀華漱洗。

    儀華一旁不動聲色地瞧著阿秋的做派,心下暗暗點頭。上月末她趁著王府女官名額有差,就讓阿秋頂替了上去,這才短短十來日,倒甚有一番女官的氣度在內,與在魏國公宅的那個內向膽怯的小女孩已不可同日而語。

    不過升阿秋為女官,究竟是好是壞確是難說。但是她知道,如今的她,需要將阿秋留在身邊,尤其是在馮媽媽死後似一夜長大般的阿秋!

    心念之間,儀華已裸身滑入浴池,溫熱的水漫上肌膚,身上的酸痛立時頓減,舒服得她直欲沉溺其中不起,以解一身的疲乏與昨夜的失眠輾轉。

    然而,奈何一身的責任,教她半分鬆懈不得,只能從暖如母體的溫水裡起身,更衣梳妝。

    一時沐浴畢,儀華換了一身簇新大洋紅對襟寬袖褙襖,白絹撒花洋縐裙,金紅鳳頭高底鞋,便對著鏡子梳妝。待陳媽媽一雙巧手將她髮梳成蟠曲交卷於頭頂的盤桓髻,由她親挑這妝奩內的髮飾時,只聽一個聲音在外面稟道:「小王子來給王妃請安了。」話落,薛媽媽侍候著朱高熾走了進來。

    儀華從妝鏡中窺得二人的身影,未語先笑,道:「熾兒,今日是放假的頭一日,你倒是不錯,沒有賴床不起。」

    剛及六歲的朱高熾,十足的小胖墩一個,又身穿大紅撒金的襖袍子,項掛金蟠嵌紅寶石瓔珞,小跑間活似個小紅球。這便是聽了儀華的揶揄,紅了臉也看不出分毫!而他卻也只是慢下了「蹭蹭」跑來的步子,立在三尺遠的地方,略沮喪的低下頭,包著模糊不清的話什,軟糯糯的嘟囔道:「昨兒申時剛過,早早就下了學。聽薛媽媽說母妃身子不適,熾兒忙來看母妃,卻被告知您不見、讓回去。」

    儀華被他的話一堵,憶起昨晚地事,微覺不自在,忙放了手上的簪子,轉身朝朱高熾招著手,道:「昨兒一起身就覺不適,乾脆躺上了一日,倒不知熾兒來了的。」一語畢,朱高熾已走到了跟前,儀華習慣性地捏了捏他的肉嘟嘟的臉頰,忽而轉了話,又道:「你父王昨日提前回府了,找個他空當的時辰,你過去請個安。」

    聽要讓他去給朱棣請安,朱高熾沒來及裂開的笑容,一下就垮了下來,悄悄地抬眼去瞧,卻見儀華一臉的較真,便扯了扯她的廣袖沿兒,吶吶地問:「真要去?薛媽媽說明兒是臘八,准見得到父王他。」猶自說著,他卻驀然止了話,頗為鄭重其事地點頭道:「嗯!熾兒知道了。為人子者當恭敬父母,熾兒自當去給父王請安。」

    儀華低眸瞧了朱高熾緊攥著她袖沿兒的小肉手,再抬眸看他稚氣的小臉上忽閃的黯然,心裡不由腹誹了朱棣幾句,藹然道:「熾兒你不是前幾日才受了先生的誇,到時候給你父王說說,你父王准為你高興。」聞言,朱高熾猛地抬頭,不大的眼睛嶄亮嶄亮的盯著儀華,一臉的興奮。

    朱棣尚武,朱高熾卻身有限制,習武不得只能從文,這樣的朱高熾拿文又豈會獲得朱棣的讚賞?

    儀華未想她隨口一言,朱高熾就如此當真,她面上僵了一僵,有些不知如何作答,既不想謊言誆了他,又不想叫他失望,正琢磨著措辭的時候,卻聽門外一陣稍有急促的腳步聲踏來,接著李進忠和崔媽媽一前一後的進來了。

    儀華往門外望過去,見他二人湊到一起來,略微詫異了一下,卻正好就此暫避了朱高熾的話,問道:「何事?如此急躁。」說著頓住話,又轉頭撇著李進忠微白的臉孔,皺眉斥道:「你大病初癒梅多久,別仗著自個兒年輕不當回事,就穿裌衣一個薄襖出門!」

    這話聽著語氣雖不大好,話裡卻透著股兒關心,再一想起他這次差一點就見了閻王,在病榻上竟躺了整整八個來月,一時心裡五味紛雜,酸甜苦辣鹹嘗了個遍。眼看止不住要冒了淚花,李進忠趕緊嚥了口裡的澀味,道了句回去就加衣的話,另稟道:「王妃,大雪落了半個月沒見停,這積壓得厲害了些,回京師的路也被毀了!」

    崔媽媽心急,走到儀華面前就插口道:「這可怎麼辦?夫人交代過,讓婆子早去早回!好帶了消息回去,給老爺安個心,也好多拖--」一把摀住嘴,瞄著眼睛掃了遍一室的侍人,見他們都低頭不聞,心下暗自了一聲「不愧是王府」的話,又一臉著急的看向儀華,道:「王妃,婆子真是趕著回去覆命!這中可等不得!」
    崔媽媽的話聽得儀華一陣心驚,難道是徐達真過……

    不敢再想下去,又念著此時不是說話的時候,便揚了揚手道:「路被封了著急也是無法,崔媽媽你先下去,等過會兒我再找你。」崔媽媽也知儀華說的在理,可來前謝氏吩咐的話她哪敢不從,自然再估計不得其他,便駁了儀華的話,嚷道:「這可是等不得!婆子無論如何也得明日之前走!王妃可得想想法子!」

    「崔媽媽你昨日才來,想必是還未休息好!陳媽媽你送她下去先休息。」沒想到合巹事一畢,崔媽媽就當著眾多侍人的面鬧歡,也不想想這一傳出去,她哪還有臉!儀華一時被她添了堵,笑容一斂,既冷聲吩咐道。

    陳媽媽也是個厲害的人,叫了一個身體結實的婢女,一左一右的挽上了崔媽媽的胳膊,邊拿勁架著崔媽媽往外走,邊臉上帶笑的說著應酬的話,讓不知就裡的人看去,還真當陳、崔兩位媽媽是極好的老姐妹。

    可被崔媽媽這一打岔,室內先會兒的歡笑氣氛是沒了,尤是儀華這變了臉色,眾人都大氣也不敢出的警醒著侍候,就連朱高熾小小年紀也察覺一二,老師的待在一旁。

    待一時半會兒過去,儀華這才注意到他們個個都稟容噤聲,便稍緩了容色,伸手捋了捋髮髻,語氣淡淡的道:「這一打斷,髻也沒梳好。熾兒你再等下,母妃一會兒與你一起用早飯。」朱高熾咧嘴一笑,自然應好。

    這時,立在一旁的盼夏最是心思活絡的,忙將梳妝台上的兩支簪子拾起,用了一個荷葉式樣的捧盤奉了過去,笑道:「這兩支簪都是新的,王妃您喜哪一支?」儀華瞥了一眼捧盤,上面盛著兩隻讓她方才微微猶豫過的簪子:一支為徐達送得累絲嵌寶銜珠金鳳簪,一支為朱棣送得白玉鳳首笄。

    「咦?」未待儀華出聲,李進忠忽然驚詫一聲,隨即眼前一亮,大喜道:「今早王爺走時頭戴的白玉龍紋簪,可不是和這個一對!」儀華心中一動,拈起那隻鳳首笄對著妝鏡往髻中一插,起身笑語了一句「就它吧」,便低頭牽著朱高熾走到南窗炕上坐下,讓人擺桌用早飯。
   


    第五十四章 噩耗(上)
   
    明間正中的殿內,兩隻左右昂立的銅龜,銅鶴後,王妃的地屏寶座早有侍人鋪了白狐狸坐褥,儀華端然地走過去坐下,和顏悅色的受了眾妃妾的禮,一派謙和的笑道:「諸位妹妹在談些什麼,可是熱鬧。我一來倒是把你們說得話,給打岔了。」

    說罷,有婢女奉了茶盞上來,阿秋換過手親自遞上前去,儀華接了啜飲了一口,旁側垂手躬立已多時的魏公公,恭敬道:「大郡主昨日受了寒,病了一日還不待見好,所以今早婉夫人就派人來話,今兒可能晚些到。」

    大娘病了?昨日期她光顧著自己,府裡一應事皆被撂開,竟連大娘患病都不知道儀華微不可察的皺了下眉,關切的問道:「良醫怎麼說的,用了藥今日可好些了?若是婉妹妹實在抽不開身,你差人走一趟讓她也別急忙忙地趕來。等到了下午,我再親自去看大郡主。」魏公公待欲一一答言,一聲含譏諷的輕笑赫然響起。

    眾人聽到笑聲,都轉頭望了過去。

    從銅鶴豎排往下的一溜兒四張座椅方向,坐第三張椅位的李映紅偏著頭,目光落在了椅子之間置著的高幾上,話卻對著眾人道:「婉妹妹的住所,有王爺頻繁的出入,沾了龍虎之氣,一般的邪氣哪入的去?」眉毛隨尾音一揚,一雙顯著英氣的丹鳳眼看向儀華,古怪的笑道:「外面風雪大的嚇人,地面的積雪掃都掃不贏,整整積了半尺,王妃你金貴的身子,可當不得外面的風寒,還是莫出了門,至於大郡主那,有王爺親自去,保準比仙丹妙藥都靈,不礙事得!」

    眾人聽出這話中之話,臉上笑意消了去,帶出些怒色來,連最是喜形不怒於色的郭軟玉也露了些許鬱鬱。

    一時間,仿若打翻了陳年的醋罈子,一股濃濃的醋味瀰漫整個殿宇。

    儀華一直不悄一這種女子間的拈酸捻醋,卻心不由已身,被迫捲入女人之間相爭,因此饒是察覺了周圍氣氛急轉直下,她也只置之一哂,,不拿此當一回事,反是樂得隔岸觀火,由她們互鬥。

    如此,待李映紅道完片刻,儀華才慢吞吞地說道:「大郡主是王爺的長女,王爺對她的重視不同一般,今下午由王爺親自去看看也好,他也能安了心。」語畢,一下一下地以茶蓋輕撥茶水,觀之雞肋頗為閒適。

    「王妃說得即是,大郡主是王爺的長女,王爺對她重視自不是尋常可比。」一聲如鶯囀的女音附和道。

    儀華掀眸,睇了眼說話的王蓉兒,心下勾勒起一絲莞爾,王蓉兒,李婉兒皆是極柔的似水佳人,並先後得朱棣的寵愛,看來朱棣最喜此類女子,心下這樣想著,面上卻微微歎了一口氣道:「小郡主也是王爺的女兒,王爺豈有不疼的理?以妾看來,大郡主和小郡主都是咱們王府的掌上明珠。」

    話方落,王蓉兒立時接了口,掩嘴輕笑道:「論王爺的疼愛,二娘可比不上大郡主,這一點妾心裡透亮著呢,就昨兒來說,王爺風塵僕僕的回府,一見了王妃您,聽說大郡主不舒服,連忙趕了過去,後這一待,就是一個下午呢,直到掌燈時分才又來了王妃您這。看!這還不是如珠如寶的疼!」

    如絮家常的話,卻似拋石入水,掀起浪花千層。

    一下子,一道道鋒芒的眸光,再一次齊刷刷地凝聚一地。

    入府兩年,這還是她第一次接受到如此不加掩飾的側目,儀華心中微一滯,臉上的笑容卻深了,似頗為好奇的放下茶盞,往前探了探身子,輕「哦」了一聲,問道:「王爺去探了大郡主,不知大郡主可有好些?」說著又似憶起何事,轉身瞥了眼旁側,再道:「魏公公,還是你先說大郡主她早時可好些?」

    「昨兒夜裡雖是好了些,小的也專去問了診治的良醫,也說是好了,但早上卻來了消息,說大郡主的風寒症又起了反覆,現在可是好些了沒,小的還不大清楚。」魏公公細稟道。

    李映紅哼笑一聲,插嘴道:「王爺今兒再去打看一回,她呀,定讓大郡主的病況好轉。」這話嘲諷意味甚濃,其中暗指何人不言而喻,惹得眾妃妾一陣輕笑。

    見狀,李映紅得意的笑了笑,目光在殿中轉了一遍,突然伸手扯了扯坐在前側的郭軟玉,冷笑著問道:「玉姐姐可是同大郡主住在一個院子裡,想是比誰人都要清楚,不如你給王妃說說,以免王妃憂心。」

    郭軟玉未作回應,只低首看著被扯住的袖口,李映紅目光隨著一看,哼了一聲收回手,郭軟玉這才面向儀華,斂衽道:「聽說郡主病了,昨下午就打算去的,可聽婢女回說王爺在,也沒好去打擾,等到了天要黑那會,聞說是王爺走了,妾便欲再去,卻不想婉妹妹正在沐浴,這樣,妾只好回了屋,一直到現在都沒看到大郡主病情如何了。」

    一番話說和平板無波,連個起伏也沒,就只聽郭軟玉交代了她未探索大娘的緣由,但往深一想,天剛黑,李婉兒作何沐浴,還是在朱棣走後!這整整一個下午的光景,他們又做了什麼?

    頓時,儀華臉色驟然一變,心下一陣噁心,活似吞了只蒼蠅一樣的難受。本是無可選擇下,她不得不接受與人共侍一夫,朱棣要和誰燕好,也不是她能置喙。但是,朱棣他卻在找了其他女人後再來找她,這把她當成了什麼!

    念頭一起,昨夜的龍鳳紅燭,合巹之酒,十指交握……一幕幕畫面,皆諷刺的齊湧上來。儀華再難維持面上的笑容,臉上青一道白一道,交替不止。

    「王妃您怎麼了,臉色看著有些不好?」正心緒難平時,王容兒面作關切的問道。

    不防王容兒這樣一問,儀華一進僵住,轉過神來,卻見一張張笑得花容燦爛的容顏向著自己,她忙竭力穩住心緒,稍霽了面色,隨意尋了個由頭回了過去,道:「無事的,就昨晚沒睡好,一會兒再補個眠就是。」話一說守,儀華頓察覺失口中,想要補救已為時過晚。

    只見銅龜豎排往下,亦為一溜兒四張座椅方向,坐在首位的一名女子轉頭與下首的三名朝鮮女子交耳道:「其實說來,王爺最記著的人還是王妃,這一回府還沒歇上一口兒氣,就去看王妃。」許是察覺不對,忙又補充道:「就是這王府上下,也多有得王妃的操持。」

    「然妹妹,王爺也是記著你的,想當年,還沒婉妹妹她們的時候,你可是府中第一人。」儀華死掐著手心,溫和的看著徐然玲語似撫慰道。

    能得朱棣寵愛的女子,無疑是美麗地,徐然玲亦然,當初能以一名身份低下的歌姬,一躍成為燕王朱棣的妾室姬女,便可想而知,一如此時,徐然玲依然美麗奪目,她頭挽低髻,發插金釵,上穿白綾繡梅花對襟襖兒,下著紅縐緞裙子。一身雖不華貴卻亮彩的妝扮,趁得她張宜嗔宜喜的桃花面,越發的嬌艷煥彩。

    然而儘管如此,徐然玲也終是昨日黃花,至今仍是一名姨娘罷了。

    而「當年」二字確實是一語截中徐然玲的痛楚,她登時拉長臉色,雙目死瞪著儀華,似欲要反唇相譏,卻想起近年來的微薄恩寵,自身的身份低微,又咬咬牙嚥回心中的不甘,強撐著笑容寒暄應付了過去。

    對夫人以下的分位,儀華向來少於關注,方才出口一爭長短,不過是為了出一口濁氣。這會兒見徐然玲忍氣吞聲的嚥了,也微微緩解了幾分心裡的不快,卻不想李映紅恍然大悟地「咦」了一聲,疑惑目光瞟了過來,道:「昨晚王爺不是在王妃您這嗎?您應當問過大郡主的病況了!不知王爺他是怎麼說的?」

    聞言,王蓉兒面上的關心也隨之一變,帶著一縷不明的好奇,道:「昨兒,王妃免了晨安,妾想著您可是身體不適,卻又不見您招了良醫請脈,反關了殿門早歇下了。」上一臉擔憂地又道:「可是大郡主病的厲害,還是府中何不好的事?您才和王爺密談商量。王妃,這您可別瞞著妾等,一人擔著心!」

    此話一畢,眾妃妾紛紛響應,出言相詢。

    原來繞了一大圈子,就是為了問昨日的事。如此想來,她來之前,她們談得正歡的話,也是為昨日之事!心下一明,儀華眸中漸漸蓄起濃濃的笑意,一面抬手扶上了髻中發笄,一面淡淡反問道:「諸位妹妹,多慮了,無甚要緊的事發生,不過是王爺來我這一趟,這有何不對嗎?」

    當然有不對,失寵多年的王妃寢宮,突然有王爺涉足,這其中必有貓膩!

    眾妃妾心裡當即反駁,卻無一人宣之於口,畢竟王爺去王妃的寢殿是天經地義之事,又豈是她們身為側室的可過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1-7-1 03:24 PM

第五十五章 噩耗(中)
   
    一瞬間,殿內氣氛沉沉一滯,鴉雀無聲。

    王蓉兒忽而「咯」的一聲輕笑,撫著胸口輕吁道:「沒事就好!全是妾大驚小怪,倒惹的眾姐妹跟著一起瞎緊張了。」說著搭在椅把上的手卻不由自主的一緊,方向前微探出身,莞然一笑道:「不過大家要怪也行,改日有我專門做東,邀大家一起賞雪作樂一番可得?」

    笑語一出激醒四座,眾人忙各斂情緒,借坡下驢的轉了話;少時片刻,殿內的氣氛又熱絡了起來。

    儀華微低螓首,抬腕撣一撣衣袖,道:「蓉妹妹真是個雅人。不似我,哪想過冬日賞雪這等雅事。當然,也只有蓉妹妹這等心思,才能想到這。」

    這等心思,是何等心思?

    王蓉兒美目一瞇,猛然栝頭,卻見儀華垂低目頭窺不得半分臉色,一時倒拿不準此言是褒是貶;於是便只作誇獎,低了姿態,道:「王妃是豪門貴女,胸中懷的是大事。而妾不過寒門小戶出身,一些心思也就只能往些生活瑣事作想。王妃您謬讚了。」

    謬讚可沒謬讚。王蓉兒在朱棣處是無故淡了寵,在府中也糟了些冷遇。但次妃的身份在,又會討好人,倒是個能屈能生的主。她可不會忘了兩年前入府的第一日,王蓉兒給她的深刻印象。

    儀華心下冷笑一聲,回眸看了過去,但見王蓉兒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樣,不知為什麼,眼前驀然出現李婉兒的樣子。當即,一股直欲嘔吐的噁心湧上了胸口,不免心亂如絲,煩躁的伸手揉上了太陽穴。

    「王妃,您可是又泛了頭疼?奴婢先去備些熱巾帕予您敷敷。」阿秋見儀華隱隱有些不耐,心思一轉,便福身說道。

    聞言,儀華心中一動,即面作為難地看了阿秋一眼,又看了眼殿下一眾妃妾,擺擺手道:「不了。疼也倒不是有多疼,我還行。」眾妃妾聽儀華主僕二人這樣一說,皆心如明鏡,欲起身告辭。

    儀華自然也不多留,卻正待要允她們離開,哪知李映紅猶自不甘無功而返,快她一步道:「王妃,王爺他去北寒之地多日,回來就去了您那,到現在婢妾們也不知王爺可好?您到底也說一下,也好讓蜱妾們安心不是?」聽後,眾人當下消了去意,傳眸看向儀華,無聲詢問。

    為了挽回「她」糟下的名聲,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讓,卻也不是任人都來踏上一腳!儀華心裡怨氣未消又添怒氣,正好李映紅撞到了槍口上,她面色一冷,不掩薄怒道:「李氏你這是在責怪本王妃,故意隱瞞王爺的事?」

    「不是----」李映紅反駁的話剛出口內,郭軟玉一把拉住她,喝叱道;「王妃說話,我等豈可反駁,你還不快住嘴。」李映紅一愣,隨即臉上漲得通紅,雙眼冒火的盯著郭軟玉,抽回手就要高聲斥了回去,卻見郭軟玉站了起來,朝儀華躬身道:「王妃,映紅妹妹她也是擔憂王爺,才一時心切頂撞了王妃,還請王妃念在她素來心直口快,勿要責怪。」

    「你----玉姐姐----我」沒想到關係鬧僵的郭軟玉會為她說話,李映紅就好似被一桶冷水沒頭淋下,頓時滿腔怒火盡消,詫異的怔愣當場。

    儀華亦是微詫,不禁另拿目光上下打量起郭軟玉,半晌,見郭軟玉的神色始終是淡淡的,周圍又是等著看戲的人,儀華神惜間就高了疲憊,爾後閉眼仰上了靠褥,歎了翟聲道:「明兒就是初八,這家宴是有的,到時眾妹妹見了王爺就知他甚安。還有映紅妹妹你性子……唉,也得改改才是。這年一番,又該有新進門的姐妹,總不能讓她們看笑話。」

    一聽明年當有新人入府,殿內的硝煙味散了一半,眾人也漸去了看戲的心思。唯有李映紅自覺拉不下面子,就是王蓉兒在一旁暗暗使眼色,她也只作不見,仍梗著脖子不言也不語。

    等了半刻,也不見李映紅吱聲,儀華睜眼看去,入目的卻是李映紅因憤憤不平的情緒而顯得生動的俏容。莫名地,這一眼讓儀華看得有些恍惚,竟也未再苛責李映紅一言半語,就擺手讓了眾妃妾免安離開。

    一時,回了內堂,阿秋屏退了眾人,走到木炕前道:「映夫人這次又有不敬,小姐您怎麼就這樣作罷?」

    儀華放下剛捧在手裡的茶盞,鎖眉道:「阿秋我也不知道,心裡就亂糟糟的一團,理不清個方向。方才看著李映紅那會,我竟覺得前我也似她那般有生氣,不似……」說著低了聲音,無精打采地向後側邊的軟搭子倚了過去。

    阿秋聽了全似不解的望著儀華,嘴唇略動了動,想要出聲問個明白可見儀華一臉的怏怏不快,她又低低的垂下了頭,暗自思量原以為儀這圓了房,做了真正的夫妻,儀華能在這王府裡挺直背脊當王妃。可眼下情形卻不是這樣,一府的人都眼巴巴的望著這,朱棣又……「一時間,主僕二人各有思量,皆沉默無語。

    良久,阿秋從沉思中抬起頭,遲疑了一下,道:「小姐,其實王爺寵幸婉夫人也好,起碼不用擔心這子嗣一一」

    「阿秩!你別提他!」阿秋正說著,儀華突然精神大作,彷彿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立馬-乍了起來,遽然打斷道。

    阿秋被喝得一愣,怔怔地望著儀華。

    儀華也覺自己反應過度,略輕舒緩了幾口氣,欲張口說什麼。就有陳媽媽在內堂外求見。儀華這便止了話,讓了陳媽媽進來,聽她道:「王妃,崔媽媽一直嚷嚷著要見你。奴婢想著可能會有旁話讓人聽了去,就讓她用了些茶水歇一會,估摸著要下午才能醒。」說完,便恭敬的跪了下去。

    聽罷,阿秋大驚,駭然道:「陳媽媽你在茶水裡做手腳了!」陳媽媽默然,儀華也不由微微吸了口涼氣,訝異陳媽媽的大膽,轉瞬想起窄媽媽潑辣勁,倒也釋然了陳媽媽的做法,不過有一句話卻不得不問,道:「陳媽媽會藥理,就是不知你手裡有些什麼藥?」

    陳媽媽聽著話裡的試探之意,捏了捏滲著冷汗的雙手,終不願放手這難得地機會,橫了橫心,拖了秘事道:「府大院當差的,有幾包迷藥、藏紅花之類的防身,或為主人辦事也算平常。」

    這還平常?私藏秘藥,在王府可是仗斃的罪!但陳媽媽卻毫不隱瞞地對她說出,這中含義該是不淺.……儀華心下稍作思索,發現陳媽媽此舉正中下懷,不禁眼前乍然一亮,道:「崔媽媽是何等人,我心裡最是清楚。這不怪陳媽媽。」說著示意阿秋攙起了陳媽媽。

    陳媽媽叩首謝過,一張四十多歲滿是嚴肅的臉上,現下卻難掩歡喜,道:「謝王妃不怪,奴婢以後定當精心竭力的服侍王妃。」儀華淡笑著頷首應下,予之說了半回子的話,又有魏公公進屋稟事,陳媽媽便告辭自去忙活,魏公公回道:「小的剛去了婉夫人那,大郡主正喝了藥睡著,婉夫人就說等大郡主醒了再服劑藥,她方過來給您請安告罪。」

    這樣聽來倒像是真病了,儀華點點頭,思忖道:「你再走一趟,讓她別過來了,好生緊著大郡主的病。一有什麼情況,再稟就是了。」魏公公應下話,又瞥了眼神情懨懨的儀華,想了想問道:「王妃您不親自去看看大郡主?」

    讓她去李婉兒的住處看大娘?讓她再一次回想昨日的諷刺?

    念頭一閃,儀華已厭惡的皺起了眉頭,卻不願讓魏公公看出什麼。遂,轉頭看向了窗外,見窗格子上積了一寸高的厚雪,她心甲突然咯登了一下,想起了遠在京師將不久於人世的徐達,漸漸地,儀華感到從昨日至今一直紛繁的心緒沉靜了來,腦海也隨之恢復了轉動。

    片刻後,儀華打起了精神,轉頭看向魏公公道:「你去探清會京師的路況如何。至於大郡主那,還是由我親自走一趟。」說著儀華目光又移至窗外,擱在炕上的雙手下意識地緊橡握成拳一一徐達命以拖至極限,她一定要再找到另一塊浮木安生。

    外面雪花紛紛揚揚的飄落下耒,模糊了視線,前路彷彿愈發難尋……

    支錦窗下,美人榻上。

    一女子慵懶的仰躺炕上,目光看著窗外茫茫大雪,興致缺缺地問道:「哦,你看得可清楚?」

    「那醒目的鮮紅,可錯不了眼,都是京師來得那嬤嬤帶來的!被子、褥子上面還繡了百子戲耍圖呢!」

    「……還百子紅帳、被褥?看來她也確實是著急了,以為這樣就能有?真是個笑話!」女子好似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話般,「嗤」的一聲輕笑道。

    回話那人附和了幾句,卻忽生疑惑道:「不過那嬤嬤也是奇怪,外面大雪封路,她卻急著回京,也不知是為了何事?」話一頓,又幸災樂禍的道:「今年雪下的怪,要等回京的路好,至少也要等翻了年,到時候再花大半個月在路上,這回京師至少也要開春了!」

    洪武十七年臘月,北方遭遇暴雪素月,至來年正月下旬方謇。
   


    第五十六章 噩耗(下)
   
    漫漫白雪,無邊無際,待到大雪放晴,已是來年的時候,不過常言瑞雪照豐年,對於大多靠天吃飯的北平老百姓而言,卻是預示明年收成大好的吉兆,無不歡歡喜喜的準備年事,等臘月二十三過了,整個北平城已是一片喜氣洋洋的新氣氛。

    相較北平城的熱鬧,北平燕王府內亦然,因衛所官員的確定,其家眷夫貴妻榮,皆成了誥命夫人,自然所節時紛紛奔走來往,或是備了禮來王府走動,如此,府前朝有朱棣與署官政事相忙,府後宮內儀華與王蓉兒等眾妃妾也同前來拜訪的誥命夫人們相聚熱絡。

    此其間,唯有崔媽媽一個人鬱鬱寡歡,不時地去找儀華說要回京師的事。一來二去下,正忙著應酬交際又要籌備過年事宜的儀華便有不耐,撂下一句,道路不通,的話,就再不理會,這下崔媽媽慌了,一想到延誤回去的下場,居然惶然的駭出了病,接著病情也不見好,反反覆覆的一拖,卻叫她拖到了正月下旬。

    這一日眾妃妾請安回去後,儀華捂著手爐倚窗而站,見雪勢有小了的趨向,估摸著回京師的路該休整好了,就想起被冷落一月之久的崔媽媽來,這便起了去看內證媽媽的念頭,於是待魏公公簡單的稟過一應府務,即帶上了阿秋,李進忠,讓陳媽媽引著去見看病臥床榻的崔媽媽。

    崔媽媽的住處在王府花園後的偏僻小院裡,這還是當時,儀華因擔憂崔媽媽病糊塗了說了不該說的話,特意交代挪到了那偏院子裡,如此,離儀華的寢宮確有些遠,又是凍路甚滑不好走,竟走了一刻多鍾才剛到花園入口。

    一跨進入園的月洞門,一股凜冽的寒風迎面刮來,李進忠撐著傘的手不由一抖,再抬頭一見園裡儘是了無人煙的清冷,不禁打了個哆嗦,道:「怪哉!上月園子裡也是雪沒掃,北風一陣陣的刮,倒沒覺得多冷,可今兒也不知怎麼了,直冷得人心裡冒寒氣。」

    陳媽媽看著李進忠縮頭縮腦的模樣,好笑道:「你以為這還是臘月間,蓉妃在園子裡設宴賞雪般熱鬧?這人一少了,當然也冷清的厲害,你以後也就知道了。」

    李進忠正是十四五歲的年紀,大抵有些心性不定,這一聽陣媽媽一副過來人的口吻,當即就「哼」了一聲,不以為然道:「人不在多寡,要看是什麼人在了,若是王爺在,就是冰天雪地的園子,也能遍地生春!」話一說完,猶覺得在理,不由微有得意。

    然,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李進忠一時之語,卻叫儀華、阿秋、陳媽媽三人同時想了上月王蓉兒設宴當日。

    曲折逶迤的迴廊之後,累疊的假山怪石之上,一座八角形雙層高亭位於之間,高閣內織錦紅氈幔地,四面窗錦飾以透亮琉璃,窗下攔桿榻板錦褥鋪設,榻板前擺置等 長案桌,再以一張紫檀木大羅漢床放於亭子當是時,儀華坐於此亭的欄桿榻板上,有些心不在焉地與眾妃妾品著桌前美酒佳餚,舉目賞著琉璃窗外的雪景,暗下卻是一肚子的疑惑。

    此亭的佈置雅致別趣,不予一般宴席同俗 ,這確實不得不讚王蓉兒心思獨巧。可她作為此宴的主人,卻姍姍來遲未免太說不過去,且也與王蓉兒的性子不同……還有這張獨獨設於亭子正中的羅漢床又是為何?心中正不解著,隱約間忽聽一道低醇的男間道:「嗯,是笑了。」這聲音如此熟悉,儀華忙凝眸去年地,就見朱棣與王蓉兒在侍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朱棣怎麼會來?而且還是和王蓉兒一起來?王蓉兒她不是失寵了嗎?

    當下,亭內空氣一凝,眾人臉色有點不好,轉而又笑著迎了上前。

    而王蓉兒好似察覺到眾人詢問的目光,一待進了亭子便解了眾人疑,道:「初七的時候,本是要宴請大家賠罪,可後來想著二娘她週歲生辰是在大年三十,也不能單獨為她過,於是便藉著此次,提前為二娘過個生辰。」

    說著,目光看向抱著養娘懷中的二娘,一臉柔色道:「她生下就較為贏弱,怕她福薄隨不住,只好先瞞著大家,就這樣簡簡單單的過過即可。」話都到這了,眾人自是紛紛 附和,圍著二娘一個說喜話,那一刻,在場眾人立時有種預感,王蓉兒將要復寵了。

    爾後至宴闌時分,在朱棣選擇與王蓉兒母女一起離開,這種預感已然成真。

    回憶到這,儀華不由地將目光望向那日設宴的八角高亭,依然滴,朱棣抱著二娘的一幕浮現在眼前,看來儘管朱棣他重男輕女,可對於子女稀缺的示棣而言,就算是女兒也……

    心念間,已不覺走出了王府花園,遠遠就見一座不到的小院子大門敞開,一名三四直歲的婆子正拿著一人高的掃帚在院門簷下掃著積雪,她一見儀華一行人走來,一把扔了掃帚就上前行禮道:「奴婢拜見小……王妃。」

    儀華頷首道:「崔媽媽病情如何?」說著向院子裡走了去。

    那婆子跟了上去回道:「好多了。只是偶爾夜時春運 說幾句夢話,念一下老爺,夫人什麼地。」儀華步子一頓,皺著眉頭看了眼這一座只有五六間屋子的小院,回首說道:「阿秋跟著我就是了,你們不用去了。」說罷,讓那婆子他們下去喫茶,她自領著阿秋徑直去了院子正屋。

    小丫頭見來人是儀華,連忙將藥碗擱在一旁小幾子上,就要上來請安,卻聽「匡啷」一聲瓷器碎地的聲音,轉眼一看,剛還在手裡的藥已濺了一地,不禁駭得雙膝一顫便顫巍巍的跪了下去。

    到此一趟不會得好臉,於是見崔媽媽打了藥碗,她也只是怔了一下,隨即便一面打發了小丫頭下去,一面向對她怒目而視的崔媽媽客氣道。

    崔媽媽哪還管她客不客氣,只惡狠狠地盯著儀華,切齒道:「忘恩負義的東西,你還有臉來,竟敢把我關在這裡,看著小丫頭哭著奔了出去,儀華示意阿秋掩上了門,這才從門跟前邊往裡走邊道:「崔媽媽,是你生病了,我才將你送到這靜養的。」

    「呸,假惺惺」崔媽媽啐了一口,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巴不得我死,想要報復我以前對你欺負你。」

    想起以前在魏國公宅的日子,儀華臉色一沉,冷笑道:「崔媽媽以我瑞的身份,真要報復你,也是易如反掌的事,何必兜兜轉轉的花這大的功夫對付你?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在積壓了一月的惶恐怒氣下,崔媽媽哪還經得起這樣的諷刺,尤其對方還是那個讓自己打心眼裡看不起的人,一時間,崔媽媽心裡火氣騰騰地往上串,也不知哪來了力氣,猛地一下就從床榻上乍起,抬道便要劈手給儀華一個耳光。

    儀華不防崔媽媽 陡然生力,又雙目赤紅的向她氣勢洶洶的撲來,倒是唬了一跳,忙踉蹌著去避開,卻不及躲閃之間,崔媽媽竟怒火攻心的昏倒了,這下著實把儀華,阿秋給嚇住了,皆愣了愣,還是儀華最先反應了過來,忙掐住崔媽媽的人中,又叫阿秋去問婆子要了熱湯水給灌了幾口下去後,這人方才甦醒。

    崔媽媽 醒來一睜眼,就見儀華主僕二人鬆了口氣,當即憶起昏倒時的事,忍不住又譏諷道:「喲,您不是王妃娘娘嗎?要對付婆子我不是易如反掌?那救我做甚!就讓王府的人看看,人人稱孝的燕王妃是如何害死娘家的養娘媽媽。

    望著崔媽媽臉上的扭曲猙獰,再聽她話裡的怪腔怪調,儀華忽覺好笑,崔媽媽 現在就如瘋魔一般,與她置乞實為無意,心想著,儀華也不願再留在這了,直欲轉身離開,卻又見崔媽媽眼裡的瘋狂,想起及笄當日她在旁邊的幫襯,猶豫了一下便止了步子,道:」崔媽媽,回京師的路估計這兩日就可修好,你也勿要再吵鬧了,過兩日你就可以回京師覆命了。」說完儀華擺擺手,和阿秋一起走離開了屋子。

    「回去?覆命的日子都過了,兒子怕也沒救,夫人是不會放過……」一聽可以回去,崔媽媽好似霜打的茄子一下焉了,就怔怔地望著儀華主僕離開的方向喃喃自語。

    然,世事難料,就在儀華離開小院,打算不再理會這回覆命的事時,卻未想一回到殿中,不但聞路已修好,也得來了從京師傳來的口:父徐達病逝,望女速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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