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Loeva -【平凡的清穿日子】《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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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4 02:42 PM

二十九、遊戲(下)

      淑寧突然靈機一動:“我想到了,有一個遊戲,一個人可以玩,幾個人也可以玩的,而且不會被家裡人說不成體統。”

  眾人紛紛追問,淑寧公開謎底:“揀石子。”

  這是她前世小時候曾經玩過的一種深受女孩子喜愛的遊戲。五顆小石頭,選一顆作母石,四顆作子石,把母石丟高的同時,把撒落的子石抓在手中,再接住下落的母石。這個遊戲不但考眼力,還考敏捷度,佔地很小,道具易得,規則簡單,而且不用跑跑跳跳,卻對手臂有一定的鍛煉作用,是很適合女孩子們的小遊戲。

  淑寧把詳細情況告訴了女孩子們,眾人都很感興趣,紛紛詢問各種細節,很快就把規則都記住了。現在一時半會兒的找不到適合的石子,正等回家去弄呢。只是蔡童瑤有點遲疑:“用石子,會不會髒?我娘可能會說的。”淑寧真是恨鐵不成鋼:“只要是差不多的東西就成了,不用石子,可以做小香包代替啊,再說了,就算是石子,你打磨好洗乾淨,怎麼會髒?如果能弄到瑪瑙或雨花石,也可以用啊!只要你不心疼。”

  蔡童瑤不好意思的紅了臉。其他幾個人倒是興致勃勃地討論起做什麼樣的香包來代替石子,什麼樣的料子合適,裡面裝什麼好,等等。淑寧饒有興趣地聽了半天,忽然看見對面的日琪正盯著自己看,她看了看自己身上,沒出問題啊,於是開口問道:“日琪姐姐看著我做什麼?”

  “也沒什麼,只不過是我心裡好奇,妹妹是怎麼想出這麼多遊戲來的?而且是我們一問,你馬上就想到了,我真的很佩服。”

  淑寧出了一身冷汗,太大意了!!!可不能叫人起了疑心:“哪裡呀,其實有好些都是我從書上看來的,那些遊記啊、雜談啊,就有提到唐宋和前朝時各地的一些風俗趣事,也提到一些女兒家的遊戲,不過說得不太清楚齊全。我玩心重,早就在琢磨了,今兒姐姐們問起,我才想起來的。若要我一個人想出這些,我可沒那本事。”

  日琪笑了:“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們家的女孩兒都這麼厲害,早聽說你姐姐是才女,沒想到你也這麼聰明呢。”

  淑寧打了個哈哈,幾句話搪塞了過去。

  這一天小姐們都過得很充實,告辭的時候,還約好了過幾日再到另一家去玩,再三叮囑周茵蘭要把牛皮筋帶去。

  淑寧走在最後,看著其他女孩子都離開了,正要告辭,被周茵蘭拉住了:“大後日我去肅家看肅姐姐,你也一起來吧?”

  淑寧奇怪問道:“怎麼了?”

  “聽說她的婚期一再被推遲,城裡已經有人說閒話了,我們過去看看她,安慰一下吧?”

  淑寧想想也好,就答應了,當下定好會合時間,才回了家。

  春杏這一日都只能留在周府外院,和幾個別家的下人一處吃茶閒聊,聽周家的丫環們傳言裡頭姑娘們的有趣遊戲,心早癢癢了,可惜進不去。如今一離開周府,馬上就纏著淑寧問其間細節,淑寧笑笑道:“晚上還有得玩呢,到時你就知道了。”這才按下不提。

  回到家,向母親說起今天一天的趣事,佟氏面帶笑意地聽著,又囑咐她跟別家小姐們要和睦相處,即使有什麼口角,都不能惡言相向。淑寧本來就不是喜歡與人爭吵的人,隨意的應了,又提起周茵蘭約她去肅家作客的事。佟氏想了想,就答應了。


  晚上,佟氏把這些事告訴了張保。她說:“如今妾身與諸位大人的夫人相交甚好,兩個孩子跟那些少爺小姐也成了好朋友,即使不能對夫君您有所幫助,至少不會扯後腿了。”張保拉著她的手,感動道:“勞夫人費心了,怎麼能說沒有幫助呢?最近我與共事的幾位大人關係都很好,還有幾位為夫人送過去的點心而謝我,以往扯皮推託的事都沒有了,這都是夫人的功勞。”佟氏其實心中很有幾分得意,但此時倒不好露出來,因此還是保持著一副謙虛的樣子:“能為夫君盡一分力,是妾身之幸。”

  張保為自己有一位好妻子慶倖之餘,倒是有點為不幸的秦同知可惜了。佟氏見狀問道:“難道那位秦夫人又鬧出什麼事來了?她自從來到奉天城,就沒消停過,不論到誰家作客,都會鬧笑話,不然就是得罪人,請人到她家去作客,行事作派也讓人瞧不起。如今沒有哪家的正經女眷與她來往,只有張通判家的那個小妾跟她是同鄉,偶爾還會看看她。照理說她應該沒什麼機會惹事才對,最近是怎麼了?”

  張保就把聽來的消息告訴她:“秦大人先前那位如夫人,被趕走的時候已經有了身孕,如今兒子周歲了,還沒法認祖歸宗,她托人向秦大人求情,不知怎的讓秦夫人知道了,在家裡鬧得天翻地覆,秦大人被氣得病了一個多月,他夫人還把找上門來的如夫人母子打出門去,滿大街的人都看到了,衙門裡傳得風言風語的,聽說還有人要參他個帷薄不修呢。秦大人就算病癒,恐怕也是顏面掃地了。他一向是個老好人,這一年來卻為著他夫人不通事務,已經得罪了不少人,在衙門裡的日子也不好過。”說罷感歎不已。

  佟氏也跟著歎息一番,隨即又談起肅家的事:“還聽說如今秦夫人到處在說肅家姑娘的閒話呢。說起來,肅家姑娘不是今年要出嫁麼?怎麼鬧到現在冬天都快來了,婚事還沒個眉目呢?如今城裡都風言風語呢。”

  這事張保倒是知道的:“那是別人亂嚼舌頭呢,你休要跟著摻和。康親王世子被派到北邊雅克薩處理戰後事宜,恐怕還要好一陣子才能回來呢,因此婚期才會推遲。這次是立功的好時機,等他回京後,只怕封賞不會少,到時再辦喜事,才叫風光呢。”

  佟氏這才知道事情的緣由,不由笑道:“雖然是男家的緣故,不過婚期一再推遲,只怕姑娘家心裡會不高興呢,淑寧今兒跟我說了,周家姑娘約她一同去肅府探望,我已經允了她了。”

  張保點頭道:“這樣很好。”


  ======================同一時刻在另一個房間裡=======================


  父母的談話自然不會傳到淑寧這裡,她現在正在忙著做代替石子的香包呢。找了些綢緞邊角料,做了幾個不到一寸見方的小口袋,再想拿什麼東西填充。春杏在一旁興致勃勃地幫忙,她提了個意見:“如果像做沙包那樣裝沙子進去,會不會漏出塵土來?那就太髒了。”淑寧想想也是,就說:“這話有道理,你去廚房拿點米來,洗乾淨晾乾了,明兒一早再拿來當填充物。”春杏聞言高高興興地去了,果然拿了米來,照著做了,等第二天再繼續工序不提。

  第二天,兩個人吃過早飯就回了房,往做好的小口袋裡塞了米又加了些香料,把香包做好了。淑寧試著玩了一玩,還算順手。春杏一個勁地讓她玩一遍全套的來看看,她回想了一下,照著回憶中的花式耍了一遍。

  拋高了香包,先是一次揀一顆,然後一次揀兩顆,再是先揀三顆再揀一顆,最後是全部四顆一次都揀了。這是最基本的花樣。接著是把手握成錘狀,接住拋高的香包。她還記得一種花樣,是先揀一顆香包在手,等揀第二顆時丟下第一顆,然後揀第三顆時丟下第二顆,以此類推。她隱約記得還有好些花樣,只是年代久遠,已經記不清了。

  光是這幾樣花式,已經令春杏很滿足了,躍躍欲試地也要玩上一遭。等到她掌握了最基本的玩法以後,淑寧想起後天要去肅家的事,想著拿新玩意兒當禮物也不錯,可以討人歡心,而且肅大小姐也是個愛玩的人。只是用普通料子做的香包當禮物太隨便了,要找些好的料子來做才是。她把想法對春杏一說,就得到了對方的贊同,而且還提供了極有用的資訊:“秋菊正在做過年用的荷包,用的都是上好的綢緞,不如去她那裡找找?”

  淑寧二話不說,拉起春杏就往上房跑,果然秋菊正在右房裡做針線,春杏就問她要碎料子。秋菊無精打埰地望她一眼,往架子上一瞄:“那裡不是有碎布籃子?你自個兒去拿吧。”說罷也不理會她們,自顧自地埋頭做針線。淑寧與春杏抬頭望望高高的架子,兩人都夠不著,淑寧就笑著對秋菊說:“好姐姐,我們都夠不著呢,你幫我們搭把手吧?”

  小姐開了口,秋菊只好懶懶地站起身來,隨手往架子上一扯:“拿去!”不料那籃子裡有一塊大些的布料露了半截在外,勾住了隔壁架子上的鏡臺的一角,她這一扯,倒把那鏡臺扯下來了,掉在地上“咣當”一聲,摔成了幾塊,三人都愣住,傻站在那裡。





三十、肅府

      佟氏在外間聽見聲響,忙進來問:“出了什麼事?”卻看見鏡臺在地上摔成碎片,當即就拉下了臉:“是誰做的?”秋菊闖了大禍,她在京裡見慣玻璃鏡,知道是金貴東西,當下嚇得跪下了,瑟瑟發抖。春杏在一旁也低著頭,不敢出聲。

  淑寧對佟氏說:“是女兒請秋菊姐姐幫忙拿下架子上的碎布籃子,誰知有一塊布勾住了鏡臺,不小心被帶下來了。”佟氏死命盯了秋菊兩眼,冷笑道:“如果是有心做事,怎麼會這麼不小心?你這丫頭最近一直是這副死魚樣,一定是你粗心大意,才會摔破了鏡子。”秋菊低頭不敢出聲。佟氏厲聲命秋菊跟她出了廊下,又叫人拿棍子來,要好好打她一頓,當作是最近她消極殆工的懲罰。淑寧要跟出去,卻被二嫫攔在屋裡:“我的小祖宗,這有什麼好看的?秋菊仗著慶哥兒的勢,來這裡幾個月,總端起個架子,行動就給人臉色瞧,自從知道慶哥兒要成親,就一副喪氣臉,也不好好做活,奶奶如今是拿她作伐呢。快別去,留在屋裡,二嫫陪你說話。”還連春杏都攔住了。

  淑寧只好留下,看著二嫫叫春杏收拾地上的碎片,聽著門外的打人聲和哭喊聲,有些不安。二嫫看到她這個樣子,就哄她開心:“今晚想吃什麼東西?有新鮮的蘑菇,不如晚上叫春杏給你燉豬肉粉條吧?”淑寧胡亂點點頭,心神都被門外越來越淩厲的哭聲吸引住了。

  秋菊挨了十來下,哭哭啼啼地被其他人扶回房去了,佟氏也算是出了一口氣。淑寧百無聊賴地回到自己房中。出了這件事,她也不好再找好料子做香包了,只好一樣一樣地把針線工具都放回籃子裡,卻看見春杏捧著一個盤子進來了,於是問道:“你捧的什麼東西?”“就是方才的鏡子碎片,雖然碎成小塊的了,但還能照人呢,我就收起來,姑娘不如想個法子,把它們鑲起來隨身帶著照著看吧?”春杏很少見這種珍貴的東西,實在捨不得把它丟掉。

  淑寧看著她手中盤子裡的鏡子碎片,突然想起一樣東西來:“我有主意了!咱不做鏡子,做別的東西。”說罷接過盤子,放到桌上,然後四處翻找起紙張筆墨來,又抬頭對疑惑不解的春杏道:“你快去外書房找馬三兒,叫他拿幾樣畫畫的顏料給我,再找些硬一點的紙來。”春杏雖然弄不明白她想做什麼,還是聽話地去了。


  不一會兒,就找起了所有需要的材料,淑寧把它們擺在桌面上,回想起製作步驟來。

  她要做的是萬花筒。

  現在沒有五顏六色的玻璃球,也沒有硬紙皮和塑膠片,更沒有彩色膠片,她只能靠彩色顏料畫出“花”來,再把幾層紙張糊在一起變成硬紙,用最簡單的方法做出最原始的萬花筒來。前世她曾經做過幾次,但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做的同時,還要時不時停下來回憶。

  這種“新”玩意足足花了她一天的時間,等她終於做好以後,試著看了看。雖然東西實在很簡陋,但在這個年代,已經足以讓人驚歎不已了。端寧對這種新玩具很感興趣,幾乎沒搶了去,淑寧只好把剩下的鏡片交給他,又告訴他做法,再派春杏給他打下手,讓他自個兒搗鼓去了。

  到肅府去的時候,淑寧是帶了萬花筒去的。因為天氣日漸寒冷,周家派出一輛馬車和好幾個下人,送自家小姐去作客,她帶著春杏上了車,一行人往目的地奔去。

  在門外看肅府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進門來還是頭一回。肅府很大,而且與淑寧曾去過的幾家府第都不同,風格帶有濃厚的武將氣息,前庭還有練武場,立著幾個兵器架,上頭的兵刃閃著寒光。

  馬車進了二門才停下,早有幾個僕婦迎上來,招呼道:“格格一大早就在等了,可把姑娘們盼來了,快請進吧。”又有人接過周家下人捧著的禮物。

  淑寧只覺得有些戰戰兢兢,她還是頭一回見識這種場面呢。原來《紅樓夢》裡那種大戶人家僕役環繞的場景是真的存在,雖然曾聽母親提過,京中伯爵府裡也是排場極大,但她畢竟從未在那裡生活過,沒有直觀的認識,想不到第一次見識,居然是在別人家裡。


  她與周茵蘭跟著肅府來領路的下人,穿過長廊,到了一處院落,穿了一身紅的肅大小姐已經在院門口等了。她高興地說:“兩位妹妹可到了,我都急死了,快進屋坐。”說罷不等見禮,拉了人就往屋裡走。

  旁邊有幾個嬤嬤忙勸她要斯文些,她只是不管,等進了房,就把那些人都趕下去,只留一個貼身的丫頭侍候茶水,轉過身來笑著對淑寧和周茵蘭道:“這些人都是京裡來的,天天在我面前念叨著規矩什麼的,煩都煩死了。我與你們說話,才用不著她們來多嘴。”又招呼著上茶餅瓜果。

  周茵蘭忙笑著拉她坐下:“既然是熟人,姐姐何必這樣客氣,快坐下說話。”她才笑著坐了,看了眼淑寧,道:“早說請淑寧妹子來玩的,怎麼現在才來?難道是嫌我這裡俗氣,看不上眼?”淑寧忙道:“這可當不起,如果府上都算俗氣,那我們住的地方越發成了豬窩馬圈了。”肅大小姐笑笑,正要開口,周茵蘭早受不了了,說道:“你們少在這裡說這些客套話了,酸不酸呀?”三人都笑了。

  淑寧笑道:“你跟肅家姐姐熟悉,自然說話隨便些,我頭一回來作客,正心下不安呢,你不體貼不說,倒笑話我,有你這樣做姐姐的嗎?”

  肅大小姐道:“少肅家姐姐長、肅家姐姐短的了,這麼長的稱呼,你難道不嫌累贅?橫豎我們相處得不錯,我閨名是雲珠,叫我一聲雲珠姐吧。”周淑兩人都應了,重新見了禮。

  才說了些閒話,她們的話題就轉到肅大小姐的婚事上來。肅雲珠撇撇嘴,說道:“原說是春天,結果那個人要出征,改到夏末,結果到了秋天還沒回來,又要推到明年春天。那幫子嬤嬤在我家住了這大半年,天天都煩得我要死,怎麼走路怎麼吃飯都要管,我略動一動她們就要說半天,真討厭!”

  兩個女孩子都一臉同情,她們在家中雖然也要學規矩,但還不至於煩到這種地步。周茵蘭安慰道:“許是姐姐以後要在那王府裡生活,他們家規矩大,怕你不習慣,才會事先派人過來教吧?”淑寧卻毫不客氣:“照我看,這些嬤嬤們大多數脾氣古怪,平日裡也沒別的事做,專以看人受苦為樂,只要管著你、讓你心煩、看你生氣,她們就高興了。”電視裡不就是這麼演的?容嬤嬤就是其中代表。

  這番話把周茵蘭嚇了一跳,倒是讓肅雲珠很高興,她笑著說:“妹妹這話真是一針見血,她們就是這樣的人!”周茵蘭忙攔著她們:“小聲些,叫人聽到了不好。”肅雲珠卻不在乎:“怕什麼?這大半年我罵她們也不少了,也沒見她們能把我怎麼樣。平日裡總受她們的氣,如今不過出出氣罷了。”說罷她扯扯身上的紅衣:“瞧,連我穿件大紅衣裳,她們也要阻止,說我嫁過去是做側室,穿大紅與禮不合呢,可笑之極,我如今還沒嫁呢,愛穿什麼就穿什麼,要她們管!!”

  看著她身上的大紅旗裝與赤色鑲朱紅緞子邊的馬甲,淑寧稍稍有些黑線,這位大小姐大概是因為知道嫁人以後無法再穿大紅,就索性先穿個夠本了,瞧她這一身紅得像火一樣的打扮。


  “你們平日在城中,是不是聽到說我的閒話?”肅雲珠喝了口茶,突然問道。

  周淑二人面面相覷,前者小心翼翼地說:“那都是流言,不聽也罷……”肅雲珠馬上打斷了她:“這麼說,的確是有的吧?”見她們倆都勉強點了頭,才冷笑一聲道:“當人不知道呢,不就是秦家那個蠢女人在亂嚼舌頭麼?小雞肚腸、眥睚必報的惡婦!她以為這些流言能對我有什麼作用麼?誰會正經聽她說話?!”淑寧點頭道:“雲珠姐說得不錯,聽說秦夫人與眾位大人的夫人都有不和,如今已經沒什麼來往了,只有幾個富裕人家,多數是行商的,家中女眷才會與她交往。她就算說得再多姐姐的壞話,正經人家裡信的人又有幾個?那些商人家就算當面應和她兩句,背過身也不敢胡亂傳話,得罪府上的。”

  周茵蘭也點頭稱是,她見氣氛有些沉悶,就笑著說:“前幾日我們得了一件新鮮玩意兒,還有幾分意趣,是我們閨閣中取樂用的,我做了一副新的,拿來送給姐姐,姐姐瞧瞧可喜歡?”正說著,就從袖管裡掏出五個小香包來,對淑寧說:“論玩我卻比不上妹妹,不如妹妹玩給雲珠姐瞧瞧?”

  淑寧一看,這五個香包都只有小半個拇指大小,四個用藍綢子做面料,一個用的是紫紅色的綢子,針腳勻稱,每一個都繡了不同的花卉圖樣,十分精緻漂亮,隱隱地散發著幽幽地香氣。

  論精緻華美,這份“石子”已大大超過了她的想像了,拿在手中,份量倒是不重不輕地正好,便興致勃勃地將各色花式都玩了一遍,看得肅雲珠拍手叫好。不過淑寧分明覺得她其實並不是太感興趣,大概是因為這個遊戲閨閣氣太重了,與她一貫的性格不符。待玩了一陣,淑寧也把自己的禮物拿了出來。

  “其實我也做了一件新玩意,周姐姐還沒見過呢,叫萬花筒,雲珠姐瞧瞧?”她把萬花筒遞給肅雲珠,示意她往筒裡瞧。這份禮物倒是很合肅大小姐的口味,她不斷發出驚歎的聲音:“哎呀,真的有花,可惜屋裡不夠亮堂,讓我到門外瞧瞧……看見了看見了,真的有很多花……什麼?要轉動麼?咦?花變樣了?怎麼會這樣……”

  她看得很開心,倒把周茵蘭的好奇心勾起來了,好一會兒才搶到萬花筒,看上一眼,也是大呼小叫的,連在門外守著的嬤嬤們都引來了,一個勁兒地叫“格格,請注意規矩,這不成體統”,諸如此類。肅雲珠撇撇嘴,只當沒聽見,繼續與周淑二人玩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4 02:55 PM

本帖最後由 月夜微光 於 2010-4-4 04:39 PM 編輯

三十一、冬日

      卻說自從周茵蘭做出精緻華美的繡花小香包以後,那天學會揀石子遊戲的幾家小姐都跟著學了,繡花小香包一時蔚然成風,連淑寧也禁不住春杏攛唆,做了一副。但最近她在針線活上有些不務正業,佟氏已經開口說過她了,她也承認自己近來是心散了許多,保證會把重心放回“正常”的針線活上來。

  天氣漸漸的冷了,照往年習慣,手套襪子是必須做的,今年淑寧還想出了做棉布套棉花芯的室內拖鞋,給家人都做了一雙,在自己房裡穿著玩,倒是很方便,同時作為員工福利,還應父親要求,給蘇萬達先生主僕各做了一雙,讓他們覺得很是新鮮。

  這一天午後,天陰沉沉的,淑寧坐在窗前做著自己的那雙拖鞋。春杏收拾完廚房,走進房來,就坐在旁邊看,看著看著,也拿出自己的針線籃子做起活來。淑寧問她道:“秋菊姐不知怎麼樣了?上回送去的藥她有用吧?”春杏點點頭:“用了,我看著她用的,其實她傷得不重,奶奶那幾棍子打得都不算厲害,我以前沒來這裡時,挨過的打可要重得多。她如今窩在床上不下來,多半是氣悶的。那天我給她送藥去的時候,她還謝姑娘和我來著,我瞧她就是精神不大好,說話聲音倒還響亮。”

  淑寧點點頭。打碎鏡子的事其實她倒不是很愧疚,責任基本上是在秋菊身上,只是她不太看得慣隨意打罵僕人的事罷了。而且她實在覺得秋菊現在這副樣子太不爭氣,事情一開始就沒認清形勢,被送來之後又仗勢瞧不起人,可見原來剛得寵的時候在伯爵府裡更囂張,而慶寧堂哥娶了親以後,她就無精打采的,不知是真的愛上那位少爺,還是覺得正室入門後她要做妾就難了。只怕真情是有一點,可惜男方一開始就不是真的愛上她本人。

  算了,反正她現在還要在家裡待一段不短的時間,佟氏因為見她不服使喚,就狠狠打了一頓,好打掉她的傲氣。不過只要她成為慶寧小妾的可能性一天不排除,就不好折騰得她太慘。淑寧自己站出來當好人,送藥安慰,讓她承自己的情,就算以後她下場不怎麼樣,自己也不會吃虧,但要是真讓她上了位,衝著自己的面子,也不會太記恨佟氏。

  淑寧做了個把時辰,倒覺得天越發冷了,天色也更陰暗,便放下活計對春杏說:“天色暗了,這時做針線只怕會壞了眼,先到此為止吧。不如我們去準備晚上的飯菜?”春杏聞言也放下手中的東西:“說得是,晚上姑娘想吃什麼?不如做麵條吧?現在還早,馬上開始和麵還來得及。昨天做的肉丸子還有,做一大鍋湯,多多地放上薑和蔥花,如何?還有上回姑娘說的那種太陽荷包蛋,每人做一個吧?”

  淑寧想了想,搖搖頭:“如今雞蛋不容易買到吧?一人一個太多了,不如和麵時打兩隻在裡頭,麵也會更好吃。要配菜的話,到街角去割兩斤鹵牛肉吧?上回阿瑪不是說了那家的鹵牛肉好吃?”春杏也愛吃那肉,高興地點頭道:“使得,我這就去買。”卻被淑寧攔住了:“我們去和麵,虎子哥和阿松閑得很,叫他們去買。”春杏笑笑就出去叫人了。

  淑寧正收拾針線籃子,卻聽到門外春杏傳來一陣驚叫:“姑娘,快來瞧,下雪了!”她連忙走出去,果然看見,北風夾著片片雪花,席捲著整個院子,一片雪花落到她面前來,她伸手一碰,卻見它在手中化成了水。

  春杏望著雪花說:“今年風特別冷,還想著這兩天就該下雪了,果然下了,只是新做的棉衣還在裁縫那裡沒送來呢。”淑寧拉了她直接往上房走:“額娘那裡必定要開始忙了,我們去看看能幫著做什麼。”


  來到上房,佟氏正召集了眾人在吩咐。長福要把所有大棉被都拿出來安放,火炕前天就已經開燒了,還要把炭盆分發到每個房間,今年添了蘇先生主僕兩個,因此他們那邊的炭盆也要備好。二嫫要把所有大毛衣服和棉襖都拿出來備用,還要催楊嬸子那邊快把新衣做好送來。佟氏還叫馬三兒先把張保的毛皮披風和手爐送到衙門裡去,同時給蘇先生捎一件,回程時,就順道去採買木柴炭火。

  眾人聽了吩咐都各自忙起來,佟氏轉頭看見春杏,說道:“你來得正好,今兒要燒上一大鍋薑湯,預備給他們冒著雪回來的人喝。家裡每個人都要喝一點,多燒一些。回頭你去給羊肉鋪子打個招呼,叫他們送半隻羊過來。”春杏答應了,說道:“方才跟姑娘商量晚上吃的飯,不如做麵條,熱熱的吃下去也舒服,再煮一鍋肉丸子湯,多放上蔥薑呢。”佟氏點點頭:“使得,肉丸子湯送麵條吧,另做點羊肉,只是薑湯也要多燒。回頭買肉時再打幾斤好酒放著,只怕男人們也要喝點。”春杏應了去了。

  佟氏對淑寧說:“你前兒不是做了許多襪子手套棉鞋之類的?有沒有給蘇先生那頭送去?”淑寧點點頭:“都送過了,額娘不必擔心,二嫫和小梅不會疏忽的。”佟氏笑了:“你還叫小梅的名字?如今該叫馬三兒家的,又或者叫馬三嫂了。”淑寧也笑了:“都叫了這許多年,改不了口了,您就讓女兒這樣叫吧。”母女兩人說話幾句,淑寧就跑去廚房幫忙和麵。

  傍晚張保和蘇先生回來了。張保一進門就脫下披風,伸手靠近炭盆取暖:“好大的雪,開始時以為只是小意思,沒想到天色越晚雪越發大起來,只怕明早起來,有半尺厚呢。我是先回來了,有幾位還留在衙門裡安排城裡百姓安置的事呢。”佟氏問他:“餓了麼?有熱的肉湯,先喝一碗暖暖身子吧,馬上就開飯了。”又叫人去舀湯,接著侍候張保脫靴。張保笑了:“幸好我看天冷,就穿著皮靴去了,蘇先生只穿著平日的鞋子去,可冷得夠嗆,回到家裡整只鞋子都濕了,叫人給他燒熱水燙腳去吧。”佟氏便說:“早叫人送去了,晚飯也是趁熱送的,這些事我自會做好,你不必擔心。”淑寧早送上棉拖鞋來了,張保穿了鞋,笑著對淑寧說:“這個鞋好,在家時穿著暖和,可惜不能穿到外頭去,不如閨女想個法子給阿瑪做雙能穿出去的棉鞋吧?”淑寧點點頭:“好,我在鞋外頭加上皮子,就不怕雪了,可使得?”張保大笑。


  雪下了一夜,第二天起來時,已經停了,積了有半尺。張保一早就回衙門去幫著安排城中諸事,佟氏叫人把院子裡和門前的雪都推到邊上,整出可以走人的道來。街上家家戶戶都是這樣做的,還有很多人爬上屋頂去把上面積的雪都弄下來。

  春杏從昨天下午開始就一直在忙,忙著煮薑湯、羊肉湯,還忙著採買過冬的糧食之類的。淑寧特地到廚房幫忙,順便慰問一下勞苦功高的她,問問她有沒有想要的東西。結果她笑了:“多謝姑娘掂記著,我好得很,並沒有多累,不過姑娘若是要賞我些什麼的話,不如把那天的萬花筒做一個給我,可使得?”原來她想這萬花筒已經很久了,淑寧笑道:“當然使得,碎鏡片還有呢,只是如今天冷,顏料和膠水都化不開,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再做給你吧?”雖然有些晚,但春杏已經很滿足了:“好,我先謝謝姑娘了。”

  小梅從門外走進來,對淑寧說道:“姑娘,你可是叫鞋子鋪的人送了雙牛皮靴子來?他們的人剛送到家裡來了。”“咦?已經送來了嗎?我這就去看。”淑寧洗乾淨手,跟著她出去了。

  送來的靴子有些大,比張保的腳還要大半分,小梅有些詫異:“這麼大的靴子,是給誰穿的?難道是三爺嗎?”淑寧點點頭:“是給阿瑪做的。”“可它比三爺的腳大多了呀?”“我要做棉靴,所以才找大一點的。”淑寧解釋道,“我不會做靴子,只好買一雙大些的,回頭我做個厚厚的夾棉襪子之類的東西,把它塞進靴子裡縫好,可不就是一雙棉靴了嗎?而且牛皮又不怕水。”小梅這才恍然大悟,說:“原來如此,這樣倒還便利,回頭我也給我們那位做一雙去,雪天時在外面跑正好用得上。”

  真是巨大的進步啊!原來說一句男人都會臉紅的小梅,如今也能大大方方地說“我們那位”了。

  張保很喜歡女兒做的“棉靴”,還叫佟氏照這個法子多做幾雙,送周府丞一雙,再送蘇先生一雙,有的官員就學了這個法子去,還有鞋鋪變著法兒做了許多不同款式的“牛皮棉靴”出來,一時在城中很是流行。這種靴子唯一的缺陷,大概就是那雙厚厚的棉襪一但吸收汗液,或是被雨雪弄濕,就會很難乾,放在火盆邊上烤,又要小心會燒著,只有家中富裕的人,才會多做幾雙放著備用。





三十二、突如

      女兒精心縫製的“棉靴”讓張保在同僚中的人緣又好上了幾分,他決定要選一樣好東西當做謝禮。年下底下的小吏送來了幾樣新鮮玩意,其中有一種帶有香氣的蠟燭,一共四支,分別是紅藍綠黃四種顏色的。這種蠟燭從秋天起就在京城裡流行,只是價格不菲,只有富裕人家才用得起,相比起普通的蠟燭,不過是多了點色彩與香氣罷了,偏偏就深受大戶人家女眷的歡迎。奉天城也是才開始賣不久,光是給幾家王府就供不應求了,也不知那小吏是怎麼弄到的。張保就把這種貴重又不實用的東西拿來送給女兒,又不花錢,又能討她歡心,就當是借花獻佛了。

  淑寧對這份禮挺喜歡,它讓她想起了現代社會裡的香熏蠟燭,雖然沒有那種功效,看著開心也是好的。

  夜晚時分,她在房中點燃一根綠色的蠟燭,整個房間都散發著一種淡淡的花香,映著一圈淺綠色的光芒,如夢似幻。她歎息一聲,躺在床上靜靜地欣賞。春杏撐著下巴,坐在桌前,也在雙眼迷離地望著那片燭光,喃喃低語:“真漂亮。小時候過上元節,我爹買不起燈籠,就做了窮棒子燈,把蠟燭放進去,風怎麼吹都不會熄,那時候我最喜歡在燈罩外面蒙上塊花布,那光就會穿過布上的花紋透出來,照在牆上特好看。可惜,我已經好幾年沒看過窮棒子燈了。”

  淑寧抬頭問她:“你爹呢?他現在在哪?”“死了,打魚時掉到江裡淹死的,就是在冬天的夜裡。”

  淑寧心情有些沉重,便錯開話題:“你剛才說的窮棒子燈,是什麼?”春杏坐直了身體,伸伸懶腰,答道:“就是用冰做的,也有人叫它冰燈。我家裡本是松花江邊上的漁民,聽說是祖先們要在冬天夜裡出江打魚,就把水倒進桶裡,趁它還沒凍實的時候弄出來,在冰的中間挖個洞,把蠟燭放進去,放在船上當燈籠用,風也吹不熄。這法子在我們那兒傳了好幾十年了,後來過年和上元節的時候,我們那兒的人沒錢買花燈,就用這種法子做出燈來,放在門口好看,或是叫小孩子提了在手裡玩,就當是過節了。我小時候也玩過。”

  原來是冰燈。看來這就是冰燈的原型了,原來是起源於松花江邊,怎麼不是哈爾濱?

  春杏看著淑寧低頭苦想的樣子,以為她是在奇怪怎麼沒聽說過這種事,就說:“姑娘可是奇怪從沒聽說過這些事?其實也不出奇。這些都是咱們窮人的玩意兒,姑娘這樣的人家,怎麼可能聽說過呢?”

  淑寧微微一笑:“那倒不是,我曾讀過蘄州顧赤方先生的《白茅堂集》,裡頭就提過他在庭院裡砌冰堆雪、於其中燃點蠟燭,景像十分美麗。也有人寫過記述冰燈的文章,聽說在京城裡,還有人在上元燈會裡展出過冰燈呢。不如我們也學他一學?你見過冰燈,應該知道怎麼做吧?”

  春杏有些遲疑:“我雖見我爹做過,不過自己倒是沒動過手,想來也不是很難,可姑娘好好的為什麼要做這些窮人的玩意兒?”淑寧不同意了:“誰說這是窮人的玩意兒?冰雪乃是上天賜予,誰都可以拿來玩吧?你方才回憶起小時候玩冰燈的事,不是也很懷念麼?咱們就來做一做吧。”

  春杏聽了有些感動,也被她激起興趣,點頭道:“好,明天我們就做吧,白日裡做好了,晚上點燈來玩。”

  當下兩人就說定了,又籌畫了一番,才收拾梳洗睡下了。


  第二天起來,才發現半夜裡下了一場雪,原本已經清掃乾淨的院子,又被填滿了。淑寧倒是有幾分開心,才說要做冰燈,老天爺就下了一場雪,實在太給面子了。春杏卻有幾分擔心:“雪這樣大,城裡的窮人不會凍死吧?”淑寧安慰她:“不要緊的,去年開始衙門就有安置的措施,那時比現在還要冷呢,也沒凍死幾個,今年安置得早,應該會更好些。”

  二嫫拿著一捧衣物進了房間,對春杏說道:“你怎麼了?也不侍候姑娘穿衣梳頭,傻站著做什麼?”淑寧笑著說:“我不用她侍候,我自個兒會做。”她輕輕地用帕子洗臉,如今可是小女孩的嬌嫩肌膚,可不能用力搓壞了,雖然自己算不上什麼美人胚子,但好歹也要後天培養一下,做個水靈靈的清秀佳人呀。

  春杏有些不好意思,連忙上來搭把手,待她洗完,就捧著水盆拿去倒。二嫫展開帶來的衣服,說道:“昨兒夜裡楊嬸送來的,年初開春時本來要給姑娘做件薑黃的春裝,誰知一時沒找到料子,就耽擱了,如今算是補上了,姑娘將就吧。”淑寧一看,原來是件薑黃色的厚袍子,還有一條淺棕色的褲子和一件水紅緞面兔毛滾邊的對襟馬甲。其實春天時沒做成那件衣服,她並不是很在意,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就會生氣,現在補做也很好啊。她便說道:“是新做的冬衣?真好看,難為你們想著。只是今兒我要和春杏做冰燈,先穿舊衣服吧,免得回頭弄髒了,倒讓額娘罵我。”二嫫說:“使得,只是什麼是冰燈?冰做的麼?可別冷著了。近來姑娘怎麼愛玩起來?”“難道不好?你們成日家說我太老成了,不像個孩子,如今我就玩給你們看,難道又不對麼?”“怎麼不對?姑娘愛玩就玩去,可得小心別著了涼。”二嫫笑咪咪地幫她換上衣服,又要替她梳頭。

  春杏已經回來了,見狀連忙接過梳子:“還是我來吧,嬤嬤先歇一歇。”二嫫搶回梳子,說道:“一邊去,姑娘從小兒就是我梳的頭,你多什麼事兒?有空就去廚房幹活去,窩窩頭可蒸好了?”春杏只好去了。

  淑寧笑道:“二嫫別生她氣,其實春杏很忙呢,又要照看我,又要做廚房的活。”二嫫點點頭:“我也知道,前兒個奶奶才說起,要正經請個廚子或廚娘呢。春杏雖然做得好,可她在廚房時,姑娘就沒人侍候了,實在不成樣子。”淑寧說:“我不在意,有時一個人也挺好。”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奶娃,總要人跟著照看,總要有點私人空間吧?

  上午閒暇時,淑寧扯著春杏到了院子裡,又叫虎子阿松來幫忙,準備好鏟子、水桶和鑿子,做起冰燈來。

  春杏是主力。她把冰冷的水倒進桶裡,沒多久就結成冰了,叫兩個男孩兒把桶拎去老伍頭的屋子,略烤一烤火,冰坨就弄出來了。她把冰坨中心挖開,倒出裡頭還沒結冰的水,掏出一個圓筒狀的空間來,就說:“行了,晚上把蠟燭放進去,就是冰燈了。”

  淑寧接過來瞧,原來古時候的冰燈是這樣子,只是太簡單了,不如搞點花樣吧。她說:“這一個就算做成了,再做幾個不同樣的吧?我們可以在上頭雕些東西,又或者弄點別的顏色上去。”虎子很有興趣,就問:“那要怎麼做?雕東西我會一點兒,可弄顏色……難不成把畫畫的墨汁往上面塗?”阿松望著他,遲疑道:“怎麼可能塗得上去?應該是把顏料弄在水裡凍起來吧?”頗有“你不是傻瓜吧”這味道,惹得虎子撲上去猛掐起來。淑寧與春杏不去理會這早已見怪不怪的情景,商量著用什麼顏色好。

  四個孩子玩了大半天,做了好幾盞冰燈,有紅、藍、土黃三種顏色的,虎子還在上頭雕了些小鳥小魚什麼的,春杏就剪了幾張紅紙,讓它們夾在冰裡,看著也有幾分意趣。

  佟氏見孩子們的成果斐然,倒也不再責怪他們把自己弄得一身濕的狼狽樣了,只叫他們快換上乾淨衣裳,又叫人燒了一大鍋羊肉薑湯給他們祛寒。只是背地裡,春杏和虎子都挨了二嫫一頓罵,勒令他們再不許胡鬧了。淑寧知道了,倒有些不好意思。


  正手忙腳亂的,換衣服的換衣服,燒火的燒火,喝湯的湯,忽然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人高叫著“黃馬褂!是黃馬褂!”似乎有不少人往大街上跑了。佟氏忙叫長福去打聽出了什麼事,過了好久,長福才來報說:“是京裡派了黃馬褂欽差來傳旨,已經到了衙門裡,只是那裡圍了幾圈兵,不許人進去,因此不知發生什麼事。奴才回頭再去打聽。”佟氏揮揮手讓他下去,心裡十分擔心,不知丈夫在衙門裡會不會有事。

  天黑了,可張保還沒回來,連蘇先生和長貴也沒個信兒。佟氏心下不安,端寧就自告奮勇要到別家去打探消息,馬三兒也被派到衙門外候著。一家人都坐立不安。

  不一會兒,就有各種流言傳出,有的說衙門裡的官犯了事被抓起來了,也有人說是京裡來賜毒酒的,還有說是傳各府王爺上京去過年的,紛紛揚揚。百姓有些不安,還有些流氓地痞想趁機搗亂,因各處大小官員都聚在衙門裡,一時無人主持,亂了一陣子,被城衛府的人趕散了,還抓了幾個人。

  過了個把時辰,張保還是沒有消息,馬三兒已經來回兩次了,別家的下人也都在衙門外頭等消息。不過那裡雖然圍了兵,倒沒有抓什麼人,只是安安靜靜地守在那裡。四處的消息也顯示沒有人被抓走,讓全家人都稍稍安心了些。

  端寧回來了,一進門就率先喊道:“不是來抓人的!是皇上要來奉天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4 03:06 PM

本帖最後由 月夜微光 於 2010-4-4 04:40 PM 編輯

三十三、其來

      佟氏忙迎上去問詳情,端寧喘了口氣,接過二嫫遞來的茶,喝了幾口,才說道:“那是京裡的黃馬褂欽差,來傳旨說臘月裡皇上和太皇太后要到奉天來祭拜祖宗。聽說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時間有些緊,府尹大人一接了旨,就派人召集全城官員來商量此事。欽差大人就在衙門裡住著,因此才有那許多衛兵守護。”佟氏急問:“消息可靠麼?”端寧點頭:“可靠,我在韋倫先生那裡認得的幾位朋友裡頭,有幾位是各王府裡的小世子小王孫,消息是其中一位小世子告訴我的,聽說他們早幾日已經得了風聲,只是今日才有了准信兒。額娘不必慌張,阿瑪當是被府尹大人召去商量接駕的事兒了,沒事的。”

  佟氏這才鬆了口氣,招呼眾人各自回去幹活:“爺只怕不久就要到家,都去準備晚飯去。春杏去煮薑湯,燒開水,預備爺回來洗腳。虎子去告訴阿松一聲,叫他別擔心,今晚就在咱家裡吃飯。老伍頭趕了車到衙門前候著接人,把馬三兒換回來。小梅替少爺換衣裳去,瞧這一身水,也不知是汗還是雪。”各人四散,端寧也笑著跟小梅回房去了。

  因天色太晚,佟氏就讓家裡眾人先吃了飯,然後留著飯菜在廚房裡熱著,等張保回家吃。後來因為時間太晚,就決定自己一個人在正房裡等待丈夫,讓淑寧和端寧都先回去睡,兩個孩子都不願意,硬是陪著她一齊等,倒讓她十分欣慰。

  張保直到一更天才回來,進門就喊餓了,蘇先生跟在後頭,對佟氏行了一禮,沒有說什麼,也有幾分憔悴樣。佟氏忙叫人端了熱飯上來,兩人忙忙地吃了,又喝了一碗熱茶下去,才端坐好了說話。端寧見沒什麼事,就先拉著妹妹告罪下去了。


  張保坐定了說話,道:“據說是太皇太后臨時起意,皇上也有這個意思,這兩年跟老毛子打仗,都贏了,又開拓了疆土,皇上決定要來奉天祭祀,稟告列祖列宗,本來是明年的事,但太皇太后不知怎麼的,提議道不如乾脆來這裡過年,因此才急急忙忙叫人來傳旨。說起來聖駕已經有好幾年沒到奉天來了,太皇太后上次來,還是京旗回屯之前兩年的事。如今府衙裡這一撥排得上號的官員,都是沒接過駕的。”

  蘇先生道:“的確,沒有經驗倒也罷了,畢竟經過這種陣仗的人到底不多,只是時間太緊,如今已進了臘月,聖駕十多天後就要來了,城裡什麼都沒準備呢。行宮裡雖說有人打掃照料,畢竟已丟空許久,如果有要修繕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趕得及。而且聖旨裡說這次是臨時起意,因此不許花費過多,一切從簡即可。只是對咱奉天府的人來說,怎麼可能真的從簡呢?”

  張保點點頭:“不錯,只能做出從簡的樣子來,但實際上應該有的還是得有。”他轉過頭來對佟氏說:“接著這個月只怕我天天都得晚歸,還請夫人不必擔心,儘管照料好家裡,日間送些點心衣物到衙門去,只怕忙起來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呢。”

  佟氏忙道:“夫君放心,家裡一切有我。”張保點點頭。

  蘇先生繼續道:“今日大人在內商量許久,我不得入內,不知具體情形,但聽說就是接駕的安排商量不定?”

  張保說:“是,要花費少又要排場大,不是一件易事。大家商量許久,也沒定出個章程來。只是聖駕要來,就絕不能讓城裡出現凍死餓死的人,幸而去年有過經驗,今年又準備得早,現在那些貧民都過得還好,城裡百姓都還稱得上是安居樂業。”

  佟氏插嘴道:“今兒京裡來人傳旨時,因衙門裡沒傳出消息來,外頭有些亂,流言四起,聽說還有人借機鬧事的。”

  張保道:“我已聽說了,這事兒府尹大人自會決斷,只怕會關上幾個人,免得聖駕到了以後出事。”

  蘇先生說:“現如今還沒定出接駕的安排,但時不我待,還是先做些準備才好。”

  張保點頭:“已經有人提出來了,明兒一早,就安排人去打掃街道、清理路上的積雪。聖駕入城經過的街道,兩邊民房都要整修一番,裡頭住的人要一一排查,務必提防有人驚擾聖駕。宮殿裡的整修自有那裡的總管負責,來傳旨的欽差大人,也會暫時住在府衙裡以便監督。秦同知已經安排了花兒匠在宮裡栽種花草——只是這樣的季節,只怕也開得不好。”

  蘇先生安慰他:“這是人力所不能為之處,大人不必擔憂,想來皇上也不會因為這點事而怪罪奉天府官的。”

  張保也知道這個道理,兩人繼續商量了一陣,實在撐不住了,才各自回屋休息。

  佟氏備好熱水給張保洗臉洗澡,趁著他迷糊著還算清醒的時候,問他:“今年送回京裡的年禮怎麼辦?本來已經置辦了一些了,只是恐怕不會有什麼心思去理會這些,但若送得不夠好,又怕家裡責怪。”張保強睜著眼,道:“他們今年發了財了,不會在意我們這一點子年禮。上次不是有人送了些百年人參來嗎?拿幾株來,連著你之前準備的東西,明後天就先安排人送回去吧,叫他們捎封信,說今年咱們要接駕,疏了禮數,叫他們別見怪就是了。”他已經累了一天,都快睜不開眼了,說完就爬上床睡死了。

  佟氏無奈,只好小聲叫人收拾了水盆面巾,也睡了。


  第二天開始,張保就每天早出晚歸,在衙門裡忙個不停,有時甚至留在那裡過夜。佟氏執掌家事,諸事都照應妥當,讓張保很是安心。至於年禮的事,佟氏不敢真照著張保說的那樣,隨便安排些東西送去,除了四枝兩三百年的人參,也按往年舊例裝了兩車風羊風雞風兔,又添了一車上好的綢緞面料,打了些精緻的金首飾,並著二三十顆養殖場出的珍珠,統統裝了車。今年她派馬三兒和小梅夫妻為代表,再雇了幾個可靠熟悉的車夫,早早打發回京去了。長福與二嫫兩個,今年就留在奉天幫她料理家務。

  丈夫在衙門裡拼搏,佟氏也時不時的給他送些吃食衣物,有時也會送些點心給丈夫衙門裡的同僚一同享用,開展一些小小的公關工作。雖然只是小事,但還是為張保贏得不少他人的好感,相比于老婆不會做人的“老好人”秦同知,張保這位“老好人”的形像更深入人心,上司也覺得他會做人,是可塑之材。

  端寧臘月初八要進行新年停課前的最後一次大考,天天在家裡自己讀書溫習。淑寧不便打攪他,有時便覺得無聊,有一日,忽地看見院子一角堆著的有些融化變形的冰燈,才想起做好後就沒玩過它們。那日做好冰燈以後,本來打算當天晚上就點蠟燭玩的,可是為著京中傳旨的事,全家人都緊張了大半天,哪裡還有閒心記得它?淑寧連忙召來虎子和阿松幫忙,把幾盞冰燈搬出來,在院子裡擺好,重新雕好造型,又找了幾根蠟燭,準備天一黑就點起來,好好欣賞一下“冰雪世界”的景致(雖然只有寥寥無幾的四五盞)。

  晚上點起冰燈的時候,幾個孩子都聚在院子裡看,連一直在房中苦讀的端寧也來湊熱鬧了。冰中的燭火之光若隱若現,隔著幾種顏色的冰塊透出來,映得院中如夢似幻。人人都讚歎不已,幾個下人都丟下了手中的活,擠在院子邊上看。佟氏很高興,忙對淑寧說道:“別熄了蠟火,就讓它們這樣點上,你阿瑪整日辛苦,回來看見一定很高興,也叫他樂呵樂呵。”淑寧就應了,二嫫還找出一包新的蠟燭來,預備給他們續著點。

  五彩的光芒映照在夜空中,還驚動了幾家鄰居,有些小孩子頑皮,甚至伸手去摸,有的被大人打掉手,轉眼那大人就自個兒摸上來了;有的暗地裡拉著淑寧家的下人打聽,想著自己也弄一兩個,也有的一邊看燈,一邊圍著佟氏說著閒話。佟氏起初還很高興,自覺很體面,只是後來人一多,她就煩了,略寒暄幾句,就把人都打發走,那些人邊走還邊盯著冰燈瞧個不停。

  張保回來時,一進門就看見那色彩繽紛的冰燈,十分驚異,叫了人來問,才知是幾個孩子做出來的東西,便笑呵呵地仔細欣賞。跟在他後頭的蘇先生在聽了緣故之後,卻低頭不語。直到吃過飯,他坐在書房裡,端著茶喝了幾口,才對張保說話道:“說來大人莫笑話,這還是學生頭一回見冰燈。從前曾讀過傅青主的詩,叫《冷雲齋冰燈詩》,也曾想過不知這冰燈是什麼模樣,難道冰裡真的能點火,而冰又不會化麼?今天算是見識了。”

  “哦?”張保說道,“原來以前曾有人以冰燈為題寫過詩?卻不知這位傅青主是什麼人物?”

  “其實除了傅青主,蘄州顧赤方也曾在詩中寫過冰燈,不過知道這東西的人的確不多。方才學生所說的那位傅青主,其實本名是傅山,字青主,世稱僑黃先生,是我們山西人。他學問極好,詩畫雙絕,最難得的,是打得一手好拳。他曾經開館授徒,學生小時候也曾練過幾招,只是通忘了。難道大人沒聽說過山西的‘傅拳’麼?”

  “原來是他?據說過他愛在醉酒時打拳,所以又有人叫他的拳法做“醉拳”,是不是?聽說前幾年去世了?”

  “是,他家舉喪時,學生還曾去燒過香,家父生前極愛他的畫,還收藏了幾幅,只是如今……”蘇先生見張保很有興趣的樣子,才驚覺自己已經走了題:“咳,其實學生想說的不是這個,學生想說,這冰燈似乎做起來不難,而且所費甚少,又煞是好看,不知大人對此有什麼想法?”




三十四、冰燈

      張保愕然:“想法?什麼想法?”隨即醒悟:“你是說,接駕的事……”

  蘇先生點點頭:“如今正是寒冬臘月,又連下了幾場大雪,照往年的情形來看,這天氣會一直冷下去。想必在這樣的天氣裡做冰燈,所費是有限的,而且要是做得大些,又常叫人照看,只要小心不要損毀,起碼能凍上十天半月都不會融化吧?”

  張保想了想,果然是個好主意,就說:“先生說得有禮,我明天就跟府尹大人說起這事兒,在城裡找些雕刻匠人,想必不是難事,至於冰燈做法,回頭我叫幾個孩子寫一份詳細的做法出來,再叫人去問懂做的人,就萬無一失了。”

  蘇先生又補充道:“最好多問問那個侍候小姐的小姑娘,不是說她小時候家裡人做過,因此她還記得麼?她好像說過自己是松花江邊的人,若是城中找不到會做冰燈的人,只怕還要上松花江邊去找呢,”

  張保皺皺眉:“怎麼可能?時間太緊了,如果沒人會做,府尹大人自然會另尋法子。我們還是先想好還要準備些別的什麼吧。”

  蘇先生見狀,就改了話題,提起接駕時的膳食問題:“城東飛鶴樓的安老爺子,已經答應了會出手掌勺,他的廚藝皇上和太皇太后都是極喜歡的,幾乎每次來奉天,都會叫他進宮做菜。只是東源江的徐老爺子,卻無論如何都不願出馬,問起原因,便只說是年紀大了,手腳不靈便,擔心君前失儀,因此死不肯去。可別人都說,其實他身子骨好得很,實在叫人呐悶。”

  張保卻笑了:“這有什麼奇怪的?他本是前朝御廚的後人,不願替如今朝廷做事,也不出奇,不過就是一個頑固守舊的糟老頭子罷了,不必在意。”

  蘇先生點點頭:“只是這樣一來,就只剩安老爺子一人可以主持大局了,學生擔心他無法負荷。”

  “他自有一大幫徒子徒孫打下手,先生不須為此擔心,再說了,奉天城裡除了飛鶴樓與東源江,難道就沒有別的好館子了麼?就算真的沒有,宮裡還供奉著御廚呢。”

  蘇先生實際上想要說的不是這個,他發覺說話太拐彎抹角,也會造成溝通上的煩惱,於是直接坦白說道:“在學生看來,獻給聖駕的菜色再精美,只怕也比不上京城皇宮裡御廚的手藝,做得太精美了,只怕還會被皇上說是耗費錢財,那就得不償失了。倒還不如獻上奉天特產的各色糧食,讓皇上和太皇太后也嘗嘗咱奉天的稻米、玉米、土豆、黃豆等物?這樣一來,烹製起來簡便得多,皇上恐怕也會覺得大人們節簡,不會虛耗錢財呢。”

  張保被他一言驚醒夢中人,驚喜的望著他道:“先生果然是我的智多星,難為你怎麼想來?冰燈與奉天糧食這兩件事,我會在明日向府尹大人進言,想必他也會贊同的。這次若真能立功,皆是先生的功勞,以後還要請你多給我出出主意。”

  蘇先生只是謙遜的笑笑。他深信,只要表現得好,日後得到貴人們的青眯,他必定有機會再度進學,等有機會中舉中進士,憑著如今積起的人脈,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到時還有誰會小看他?家中的長兄長嫂想必也會後悔不已吧?

  張保連夜叫來春杏問到了冰燈的詳細製作方法,淑寧又補充了製作有色冰燈的法子,令他覺得這方法可行性很高。淑寧略微猜出他的心思,便把記憶中哈爾濱冰雪節的中的冰燈冰雕樣式告訴了他,提供了諸如龍、鳳、老虎、獅子、狗、魚、鳥等雕塑方案。她其實心中也有幾分雀躍,說不定能在幾百年前的奉天城,看到現代哈爾濱的冰燈展呢?


  第二天張保帶著詳細的冰燈製作方法,和蘇先生一起上了衙門。這一天都沒有消息傳來,只有馬三兒中午去送飯時,瞄到幾個官員聚在一起似乎在開討論會,只是沒有什麼共識,鬧哄哄的,聲音都傳到前院來了。

  淑寧從馬三兒那裡打聽到這些,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這些官員多半以前沒怎麼見過冰燈,也無從想像它的樣子,覺得就這麼拿它來接駕有點冒險,可又想不出別的主意。既然如此,她就弄個實例給他們瞧,或許可以增添點信心。

  她把紅色的顏料倒入水中攪拌,做出一個淡紅色的大冰坨來,叫了虎子按照堂屋裡佟氏供奉的那幅《觀音坐蓮圖》裡的蓮花樣子,雕了一個最簡單的單層蓮花,雖然手藝粗些,倒也能看出蓮花樣子來。然後她又拿個小碗做模子,中間擺上個小杯,凍了一塊黃色中空的冰坨,鑿上幾個小孔,當作是花藝,用水澆著連在了冰蓮花上,再插上一支蠟燭,用燒紅了的鐵釺子刺出幾個洞,穿上結實的麻繩,一個冰紅蓮花燈籠就做出來了。

  天色一黑,張保還在衙門裡沒回來,淑寧就叫過要去送飯的馬三兒,把冰燈籠交給他,如此這般交待了一番,就把他送出了門。

  張保是亥時回家的,與之前幾晚不同,他的臉上洋溢著喜氣,仿佛擺脫了長久以來的困擾一樣。佟氏見他這般高興,就問道:“夫君這般高興,可是接駕的事有了眉目?”“不錯,”他點點頭道,“我今早提出用冰雕冰燈裝飾皇宮與街道,他們七嘴八舌地說了半天,也沒個章程,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就這樣白耗著,時間又一天一天地過了,只怕等聖駕來到奉天城門外了,他們還沒商量出個結果呢。結果他們見了馬三兒給我送吃食時提的那個冰燈,就鬆了口,這才認認真真地討論起來。光是各處安排的細節,就用了幾個時辰。一早同意不就成了?白廢了這許多時間!”

  他摸摸淑寧的頭,愛憐地道:“我的好閨女真是聰明,誰家的都比不上。”父女倆相視而笑。


  一夜過後,整個奉天城就忙碌起來。不同於先前打掃街道積雪和整修街道房舍等事,這回人們要做的是從城內外各處河湖池塘等地方挖出冰塊來,召集所有工匠做雕刻。因為時間不夠,在城裡的冰雕要求低些,只求有個大概的樣子,只有在皇宮裡的雕刻是精心做的,務求要栩栩如生、精雕細琢。大部分的冰塊都是白色或淡綠色,其餘有顏色的冰塊是用加了顏料的水做成的,但塊頭都不大,就有工匠想出把幾塊小一些的彩色冰塊連在一起,加水把它們澆成一大塊,也有的工匠想到把多一些顏料放進少一點的水裡,做出色彩濃厚的顏料“汁”,再澆在大塊的白色冰塊表面,讓它們顯現出淡淡的色彩來。

  期間又下了幾場不大的雪,積雪再一次蓋住街道,幸而幾經打掃,路面已經不太髒了,就有人想出把雪推到路邊堆成小雪堆,然後在中間放上小盞的冰燈,這樣路面又乾淨又好看。倒是宮裡的人學去了這種方式以後,做了改良,燒了各種顏色的玻璃長杯,在裡面放上蠟燭,再把杯子放在宮中各處走道兩旁的雪堆裡,這樣一來,那本來無聊的雪堆頓時映出五顏六色的光,在夜裡特別好看。只要讓蠟燭遠離樹木花草,就算是著了火,馬上就能用旁邊的雪澆滅,可算是安全與美化兩不誤了。

  皇宮與府衙的大手筆也在百姓中引起轟動。有的百姓看見大道兩旁樹起的大型冰雕獅子老虎,也激起了興趣,便在自家住的小路小巷邊上也弄個小些的,照自己的喜好雕了各種東西出來。別的人看到有人學,便也紛紛在自家門口弄個馬呀、牛的,還有從蒙古草原上遷來的男孩子,做了一個振翅欲飛的大鵬,足有三尺長,立在他家大門口的上馬石上,引來眾多人的觀看。


  臘月二十二這天,全城的冰燈冰雕都做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細部的工作,當晚,府衙便下令全城試點冰燈。五顏六色的光在城中各處亮起,處處流光溢彩,白色的冰塊映著,更是恍如白晝,真真是冰雕玉琢的琉璃世界一般。不但百姓們看了直叫阿彌陀佛,府尹玉恆與手下諸多官員,也為接待聖駕平添了幾分信心,玉恆更是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青雲之路,興奮的請所有屬官都上他家大吃了一頓,耗費了他精心收藏多年的二十多壇好酒,第二天醒來時後悔不已。

  現在就只等皇帝和太皇太后來了。本來是十平八穩的事,誰知天公作怪,居然連著三天都掛著大太陽,天氣還暖和了許多。這本是一件好事,但奉天城府衙的人卻笑不出來,已經有些小些的冰雕冰燈被太陽曬得開始融化了,皇宮裡精雕細琢的幾處冰燈,更是連線條都有些模糊了,嚇得總管太監忙把工匠都召去,仔細補好。可眼看著聖駕快到了,萬一天氣繼續暖下去,等皇上和太皇太后來到時,要是冰都融了,那可就太難看了。玉恆一邊叫人補雕開始融化的冰雕冰燈,一邊叫人打聽聖駕到奉天的確切日期,心急如火焚一般。

  如此急亂了些日子,等到有確切消息傳來,聖駕離奉天只有一天半的路程時,天上又下雪了。雪不算太大,但足夠讓已經有些融化的冰重新結起來,讓擔心不已的人們重新又放下怦怦亂跳的小心肝。玉恆召集了人,掃雪的掃雪,堆雪堆的堆雪堆,在雪堆中放置玻璃燈或冰燈,清理冰燈冰雕表面的積雪,叫人分派乾淨的衣裳給安排好在大道旁跪迎聖駕的百姓,叮囑好應該做的和不能做的事,又叫城中衛兵嚴加把守各處要道和大街小巷,嚴防有人作亂。萬事皆備,只等聖駕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4 04:19 PM

本帖最後由 月夜微光 於 2010-4-4 04:42 PM 編輯

三十五、聖駕

      皇帝與太皇太后的車駕是在下午進的城。兩位貴人都能看見,城中市容整潔,街道乾淨,剛下的積雪早就被推到道路兩邊,掃得整整齊齊。來迎接的百姓都穿著整潔,雖然也有不少人穿著粗布衣服,也有人打了一兩個補丁,但難得的是個個衣飾面容都收拾得很乾淨,人人都行動知禮,雖然有些人禮數上欠缺些,倒沒什麼莽撞的地方。道路兩邊可見到各種店鋪,各行各業都齊全。可見這奉天城治理得極好,百姓都能安居樂業。再看周圍的安保措施,有底下人報上來,哪裡哪處是安排了精兵把守的,可表面上卻不會讓人看出來。這說明奉天府尹是個細心周到的人,又聰明的不讓層層重兵攪了貴人觀賞市容的閒情逸致,實在是很好。

  奉天是滿清故都,一向是皇室十分注重的地方,眼見這位府尹把故都治理得那麼好,皇帝和太皇太后怎麼會不欣賞呢?當即就有幾句稱讚的話,雖然旁邊有人不忿,但陪同來的大部分官員都揣摸到了上位者的心思,美言不斷。這樣一來,不論是跟著聖駕來的文武官員,還是奉天城出迎的屬官,都知道一個事實:府尹玉恆的高升之日不遠了。

  玉恆察覺到周圍眾人眼光的改變,心裡也是暗喜,不過他還有準備,自然不能浪費了大好機會,暗暗朝屬下打個眼色。等康熙皇帝命令車駕繼續前行時,前面的路上來了兩個攔道的人。隨行的京官中的某些人以為有人要來告御狀,心裡早樂開了花,結果聽到那兩人開口說話,就被潑了一大盆冷水。

  原來是回屯的旗人和本地農戶“推選”出來的一滿一漢兩個代表,為了感謝皇上與太皇太后的洪德,特地將今年豐收的糧食獻上來,給兩位貴人嘗鮮的。隨行聖駕的太監早將兩籃子糧食遞了上去,一籃是玉米土豆花生地瓜之類的,碼得整齊漂亮,滿滿當當地擠了一籃子,另一籃裡裝的都是一尺見方的白布口袋,每袋都裝滿了各種糧食顆粒。東西雖然不多,但給貴人們嘗個鮮是足夠了。皇帝很高興、很滿意、很滿足,他叫人把兩個籃子送到太皇太后那裡給她老人家瞧瞧去,然後命人把兩位代表叫到跟前來說話。

  那位元旗人代表其實皇帝是認識的,原本是京中有名的紈絝子弟,只愛惹事生非不學好,所以早早被家人攆到奉天來吃吃苦的。如今他有沒有學好別人不知道,可看他身強體壯,兩眼有神,說話行事都有禮有度,皇帝就覺得他出息了,聽說他在奉天不但關心農事、也勤於練習騎射,很高興,大大地厚賞了他。

  至於那位漢人老農,手上長著厚厚的老繭,身上衣服都是粗布做的,沒打補丁,但也不新了,而且肘部還磨得發白。他年紀挺大了,說話倒還清晰有力,用詞用句十分樸實,而且沒什麼忌諱,有很濃的鄉音,但能讓人聽明白。皇帝一看,就知道這真的是積年的老農,絕不是玉恆故意安排的托兒,而且也沒有加以粉飾,就想:“玉恆為人很老實嘛。”他親切的跟老農聊了幾句,又吩咐奉天府的官員要對老人家多加照料,玉恆和屬下都恭敬地應了。


  從城門口通往皇宮的大道早已安排好了,百姓只靜靜等候,等看到聖駕過來了,才會跪在地上迎接。皇帝雖然輕輕說了玉恆一句過於擾民,但實際上覺得他還算是體恤百姓的。一路上的民眾與前來迎接的貴族很多,皇帝和太皇太后又常叫人到跟前說話,聖駕走走停停,過了半個時辰,只走了不到一里,儀仗的尾端,還有人沒進城門呢,於是隨行的官員裡就有人說話了。

  大臣索額圖首先提出異議,說太皇太后年邁,路途辛苦,還是早早入宮休息的好。幾個跟他交好的大臣也紛紛附和,說聖駕走得太慢,也會給不法分子可乘之機。不過這一點馬上就被玉恆駁回,說奉天城乃是龍興之地,怎麼可能會有不法之徒?何況他早已安排妥當,絕不會讓人鑽了空子。

  皇帝雖然贊同玉恆的話,但看到太皇太后的確面有疲色,便決定快點入宮。這時,上書房大臣陳良本出列稟告道:“我皇聖德,恩澤奉天,城中百姓都期盼一睹聖駕風采,如果早早入宮,未免讓百姓失望了。但太皇太后的鳳體貴重,皇上也路途辛苦,不如皇上與太皇太后先行入宮,讓後面的儀仗慢慢行走,也讓百姓見識一下聖駕天威吧。”

  皇帝同意了,他主動登上太皇太后的車駕,一起向皇宮先行一步,留下自己的車駕和後面的一大串儀仗慢慢走,吩咐玉恆讓百姓不必再跪迎,只管在路旁觀看就是。

  玉恆恭恭敬敬地領了聖旨,恭送聖駕先行,等到後面的大臣們走過時,他偷偷抬頭望了一眼陳良本,只見他微微點一點頭,眼中略有幾分讚賞的神色,便心下大喜,知道之前商量好的這種種安排都成功了。與陳良本同行的索額圖瞥見兩人互動,冷哼一聲,先行一步。陳良本並不在意,繼續微笑前行。

  這三人間的小小內幕只有他們本人知道,旁人怎麼會留意?因為聖旨說百姓不必再跪迎,可以自由觀看,許多人都歡呼雀躍,只不過沒有人告訴他們,其實皇帝早已不在龍輦裡了,他們只是對著一輛空馬車在三呼萬歲而已。

  張保跟著府衙的眾位同僚站在奉天屬官的佇列中,只能遠遠瞧見皇帝和他身邊大臣的臉,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聖駕離開,除四品以上官員要隨駕進官外,其餘官員都要回到自己的衙門或職司繼續當值,張保也不例外。只是他現在心裡有些焦急,希望能早點回到家裡,因為剛才他看到某個人的身影,又聽了旁人私下的議論,知道某個人也跟著皇上和太皇太后到了奉天,他急著要回家告訴妻子這個消息。


  ====================我是萬惡的分割線========================


  在家中,佟氏有些坐立不安。通常迎接聖駕的只有官員,但因為這次太皇太后也來了,所以城中各王府的福晉郡主們和勳貴家女眷都要前去皇宮門前迎接,四品以上官員的誥命都跟著去了。張保品級低下,佟氏不需要去,但保不齊貴人們會臨時宣詔,以前也曾有過七品誥命晉見鳳駕的先例,於是佟氏早早打點好禮服,洗浴梳妝,端坐在家中等候,以備萬一。

  淑寧坐在自己房裡繡花,其實心裡很激動,康熙來了啊!孝莊來了啊!要不要去瞄一眼?看看他們長的什麼樣兒也好啊。她在那裡胡思亂想,哪裡有什麼心思做針線?好好的荷花她都快繡成喇叭花了,惹得春杏奇怪的看了她幾眼。

  端寧早就停課留在了家裡,此時也是無聊,於是便來找妹妹,說:“到街上看看好不好?就算看不見人,遠遠的看個熱鬧也是好的。”淑寧馬上答應了,扔下喇叭花,一套上鞋,外套也不穿,拉著哥哥往外跑。春杏在後頭連聲叫她穿大衣裳,把二嫫引來了,她才勉強停下來穿上連袖斗篷,戴上手套。

  這時候街上都是人,道路兩旁擠滿了看聖駕儀仗的百姓,許多人高聲呼喊,大力拍掌,難為那些隨駕的官員侍衛宮女太監在那樣的人潮聲中還面不改色的往前走著。

  端寧與淑寧來到大街上,卻無法擠到人群前面去看,人家也不給兩個小孩面子,絲毫沒有讓出位置的意思。端寧就對妹妹說:“這樣不是辦法,不如哥哥托你起來,看你能不能看見?”說罷就真的抬起妹妹,讓她坐在自己肩膀上。他自小練習騎射,身體也壯實,這樣做起來毫不費力。

  淑寧起初沒反應過來,嚇了一跳,但很快又覺得安心。她坐在哥哥肩上,努力伸長了脖子往前看,越過人群,只能勉強看見一些女子,穿著粉紅和淡綠的旗服,戴著紅色的絹花,手裡拿著燈呀塵拂呀託盤呀盒子呀什麼的,緩緩地走過,然後是穿著深藍色服飾的白淨男子們(淑寧語:這一定就是傳說中的太監了!我第一次瞧見呀!)。雖然周圍的人群很熱鬧,但這些太監宮女們卻面無表情,安安靜靜地走著,他們已經走了很長的路,有些人額上分明有汗,也有的人明顯看得出他們很累了,但他們只是走著,連抬手擦擦額上的汗的動作都沒有。

  淑寧看得有些壓抑,不知該說些什麼,卻聽得哥哥在下面問:“怎麼樣,能看見嗎?看見什麼了?給哥哥說說吧。”她便換了笑容,對端寧說:“看見了,有很多宮女和太監,那些宮女有的穿紅,有的穿綠,不過看著沒幾個是長得漂亮的啊。”端寧笑駡:“小丫頭,你看這些做什麼?快看皇上是什麼樣兒的?那些跟著來的將軍們是不是很威武?”淑寧又抬頭去望,搖搖頭:“我沒看見皇上的車駕,應該已經過去了,咱們來晚了呢。咦?是官軍!後面是隨行軍隊的儀仗!哥哥放我下來吧,你自己看看!”

  端寧聞言放下了妹妹,不停的跳高了往前看,隱隱能看到騎著威武的高頭大馬走過的將士,可惜在空中不能久留,只能驚鴻一瞥而已。淑寧眼尖看到左邊一個原來佔據了某戶人家上馬石的人離開原地,追著領頭的明黃軍旗跑了,便馬上推著端寧說:“哥哥快去那邊!”端寧立馬跨過去,爬上上馬石,終於清楚地看到皇家軍隊的儀仗了,興奮地把每個細節都描述給妹妹聽,淑寧也笑咪咪的聽著。

  兄妹倆後來興高采烈的回了家,爭先恐後的向母親描述剛才看到的情形,佟氏也微笑著聽他們講。還沒講完,張保回來了,他一進門,就急衝衝的對佟氏說道:“夫人可知我今天在隨聖駕來的人裡看到了誰?是四阿哥!!!”




三十六、勸阻

      張保對於四阿哥的到來如此上心,倒不是未卜先知或者是從女兒那裡打聽到什麼秘密,而是他的夫人佟氏,與四阿哥的養母佟皇后,是堂姐妹,而且曾經在一起生活過,感情還算是不錯。當初佟皇后死時,佟氏還哭了幾天。皇后生前還是貴妃時,有時會與娘家姐妹們通信,但時間久了,關係還是日漸疏遠了,如果不是佟皇后封了後不久就死了,佟氏也不會因為想起小時候的情誼,而感到難過無比。因為難過,同時也對在那幾年裡疏遠堂姐而感到愧疚,佟氏平時就特別關心四阿哥的事,因為從前與皇后通信時,佟皇后就曾提過很疼愛這個孩子。不過佟氏打聽的管道通常是她老公,在兒女面前一般不會提起,所以淑寧並沒有對自己家裡跟四四之間的聯繫太過在意。

  現在聽到父親說四四來了,老媽居然高興成那個樣子,淑寧開始心裡有點不安。跟皇子們,尤其是那種主角性質的皇子們拉上關係,實在是太危險了,就算知道他是最後贏的那一個,誰知道在他贏之前,誰和誰會被犧牲掉呢?他們家這種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普通貴族家庭,還是不要攪進去比較好啊。

  張保只是順路抽空回來,馬上就趕回衙門去了,只留下佟氏在家裡激動不已,仿佛馬上就要去見那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堂姨甥(汗,真有夠遠的)。淑寧在一旁看得一頭冷汗,難道老媽真的要攪進去嗎?她根本就沒見過四四好不好?人家知不知道有她這個堂阿姨的存在還不知道呢,忽然跑到他面前去說“你好啊我是你堂阿姨我想見你很久了你死鬼老媽以前跟我很friend”……

  四四一定會把你當瘋子,叫人用大掃帚把你掃地出門的!

  淑寧覺得不可以坐以待斃,眼睜睜的看著自家老媽做傻事,無論如何,都要阻止她靠近四四,還有那幫皇子阿哥!

  佟氏因為太激動,開口把出了一身汗的兒子趕回房去換衣服,正要把女兒也趕走,卻被女兒撒嬌纏住,一定要額娘給她換衣裳。雖然滿心裡都想著四阿哥的事,但佟氏還是磨不過孩子的懇求,就跟著她回房了。

  一進房門,淑寧就把春杏支走,一邊讓母親幫自己換衣服,一邊小心問她道:“額娘,方才聽你跟阿瑪說起四阿哥的事兒,您認得他嗎?”佟氏紅著眼說:“你不記得了?四阿哥的養母先佟皇后,是額娘的堂姐,你出生前她還曾叫人送過一個祈福荷包來的,不過你大概不知道吧。那荷包裡有一塊玉佩,本來是打算給你戴上的,又怕摔壞了,所以額娘替你收起來了。”

  從沒聽說過這種事。

  淑寧又繼續問:“女兒出生前,阿瑪額娘就到奉天來了,從沒回過京城,額娘有見過四阿哥嗎?”

  “沒有呀,所以這次額娘一定要見一見。”

  “可是阿瑪只有五品,您不可能獲得正式詔見的,又怎麼能見到他?如果貿然求見,而他又不認得您的話,也不會見您吧?”

  “這個嘛……”

  “再說了,佟皇后過世這麼多年了,當初四阿哥還小呢,只怕未必知道額娘您這個人。這麼多年來也沒有來往,忽然說要見他,他難道不起疑心嗎?”


  佟氏停下手上的動作,慢慢坐下沉思。她在興奮過後,也冷靜下來了:“的確,我們家這幾年都沒跟他通過信,他未必知道……”

  “這就是了,阿瑪官小,額娘您突然求見,又說是親戚,萬一他誤會阿瑪額娘是攀炎附勢的小人,那豈不是弄巧成拙?反而枉費了額娘一片真心愛護之意。”淑寧再加把火,務必要把老媽的念頭打消。

  佟氏已經接受了大半女兒的想法,只是這麼好的機會,難道真的浪費掉嗎?其實她心裡,未必就沒有借助皇子的勢力幫丈夫謀取好處的念頭,但最重視的還是要見見那個孩子,稍稍撫平一下在堂姐生命最後幾年與她疏遠的愧疚之心。

  她喃喃低語:“真的不見嗎?可你佟家舅母那邊,有時寫信來,也提過先皇后過世後,四阿哥生母並不是太照顧他,他在宮中日子有些難過,而且聽說皇子養育,以惜福為要,常常是吃不飽的,奉天比京城要冷得多,要是他吃不飽、穿不暖,可怎麼辦?額娘也是一片好意……”

  淑寧不知她心裡有過的念頭,真以為她是一心關心四四,倒有些心軟,但該說的話還是得說:“額娘雖是好意,卻也要看情形。皇子不得與外臣結交,這是國法,若讓皇上知道四阿哥與阿瑪有所交往,說不定反而會生四阿哥的氣,到時阿瑪可就倒楣了。四阿哥無論如何,都有身邊嬤嬤宮女太監等人侍候,他既能跟著皇上到奉天來,日子也不會難過到哪裡去,額娘就放心好了。”

  佟氏聽完這話,倒是打消了念頭,只是有些不甘:“難道送點衣服吃食也不行嗎?不報你阿瑪的名號,只說是堂阿姨就好。”

  淑寧看著她的眼睛,有些不忍,心想:“她也是一番好意,如果只是因為自己想要避免麻煩,就無視她的心意,到底不是太好。”便勉強同意道:“只送些小點心和普通的棉襖就好,不要太奢華,送過去的時候,也不必報額娘的名字,只說是佟氏族人吧。想必四阿哥就算知道,也會當成是佟相爺叫人送的。”根據一些清穿文所說,佟國維跟四四是有些來往的,應該沒關係吧?

  佟氏同意了,雖然不能讓四阿哥知道自己夫妻有點可惜,但起碼能讓那孩子過得好點,自己心裡也好受些。她立馬就去準備,淑寧也跟著參謀,最後是選定了方便攜帶保存又容易填飽肚子味道還過得去的玉米餅和土豆餅,然後加上兩件新做的藍色綢面棉襖,原是給端寧做的,沒什麼裝飾,表面上也很普通,但實際上是下足了料做的,十分暖和。佟氏把這些東西都打包成一個大包袱,叫來長福,悄悄吩咐了一通,命他不要聲張,想辦法把東西送到宮裡頭給四阿哥,就報奉天佟氏族人的名頭。至於佟氏是通過什麼管道送進去的,淑寧倒是沒聽清,只隱約聽得似乎是宮裡的某個太監總管跟佟氏族人有些關係,看來自家老媽也有不少秘密啊,她說想求見四四,果然不是無的放矢,原來是真有辦法的啊。

  東西送出去以後,淑寧提心吊膽了幾天,擔心這種事太過冒險,不知會不會帶來什麼禍患。不過一直沒什麼風聲傳來,而且從佟氏那裡得知,宮裡的內線回報說四阿哥收下了,沒有起疑心,似乎也向皇上提過了,皇上也沒說什麼。看來危險沒有發生,淑寧也就放下心來。

  總算放下心事,淑寧就把心思轉到別的地方來。聖駕來臨一直是這個月來奉天城內的頭等大事,所有的八卦傳言都與此相關。淑寧十分惋惜小桃走了,不然此時她一定可以打聽到不少消息,不過聽說她懷了孕,夫家不許她到處走動呢,連叫她來做客聊天都做不到。不過幸好,哥哥端寧近來與幾個王府的小公子們來往甚密,倒是常能聽到些內部消息,淑寧便天天纏著他問。

  原來這次聖駕前來,除了身為主角的康熙皇帝和孝莊太皇太后之外,還有15歲的大阿哥和年方9歲的四阿哥,原本皇太后也要來,只是臨行前偶感風寒,只能留在紫禁城裡。跟來的後宮妃嬪,只是兩三個位分低下的嬪與貴人。這一行人中比較顯眼的,大概就只有大臣隊伍裡的國舅索額圖和上書房大臣陳良本與高士奇了。

  高士奇博聞強記,是康熙皇帝的移動詞典加搜索引擎,去哪都要帶上,這倒沒什麼好說的。國舅索額圖,稱得上是國之重臣,皇帝一向是看重的,雖然聽說他與明珠相爺有些不和,但考慮到兩人各自身為一位皇子的外戚,這也不奇怪,只是不知為什麼,索額圖似乎跟漢族大臣陳良本,也有些矛盾。

  說起陳良本此人,大概諸位看官都心裡有數吧?

  陳良本,字善才,本是安徽桐城人,一直是個默默無聞、也無甚出色之處的小秀才,家世也僅是小康而已。他二十歲那年,因為感染風寒,大病一場,幾乎丟了性命,卻奇跡般的活過來了,從此就變了一個人似的(地球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不但說話做事都透著精幹之氣,連學問也越發好了,記性極佳,稱得上博聞強記,而且善於引經據典,寫文章又常有驚人之處,第二年就順利中舉,次年春闈,更是一舉考取狀元,風頭一時無兩。他本來留在翰林院,是極容易被掩蓋的,誰知在一次聖前奏對,被他投得皇帝的緣法,得以進到吏部任職。然後他又在工作中屢屢立功,很快升到吏部侍郎的位置。之後數年,又立功不斷。後來出了一個大弊案,當時的吏部尚書被牽連在內,雖然沒有獲罪,但很快就被撤了職,不久就由陳良本頂上了,他就是在這個職位上拋出一個重要的改革措施,把京中的低品閒職官員和滯留京中等候外派的進士們分批借調到各地衙門去見習,一方面讓他們學習政務、積累經驗,日後真的獲得官位,也能迅速上手,另一方面,也能讓他們領取臨時津貼,幫補家計。這樣一來,那些無事可做的低品官員也不至於一邊混吃等死,一邊家計艱難了,他們那點俸祿,其實要支持一個家還有打點送禮做人情之類的支出,是遠遠不夠的。這項措施成效相當顯著,贏得許多低品官員的支持,陳良本也因此獲得一大政治資本,然後他在三十二歲那年就入了上書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4 04:20 PM

本帖最後由 月夜微光 於 2010-4-4 04:43 PM 編輯

三十七、良本

      這個人學問很好,頭腦靈活,為人精明強幹,性格圓滑,但應該狠的地方也能狠下心腸,而且他不偏向朝中任何一方,皇帝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他也會出言勸誡,只是方式比較委婉,皇帝通常不會發他脾氣,而且過後又能察覺他的用意,所以把他當成一個直臣、純臣,很是看重。

  淑寧聽到這些話的時候,臉上雖然帶著笑意,其實內心一直在腹誹:這明顯是個穿越過來當皇帝心腹兼千古名臣的貨,表面上看來他似乎一直幸運的不斷升官,實際上這個人在底下做過什麼手腳,真是只有老天爺才知道了。

  陳良本的長處在於政務處理,他似乎總能抓住工作重點,然後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解決的辦法,目前上書房的幾個大臣中,雖然各有各的長處,但若論政務處理能力,還真是沒人比得上他。不過他不太擅長詩詞(想也知道是什麼緣故),平時也很少作,而且在皇帝或其他王公大臣想要吟詩作曲的時候,他都是能避則避的,聽說還曾因此被人笑話。因為作為以才學聞名的漢人官員隊伍中的一員,他不會作詩作詞實在是異類得很。不過自從他有了一首很有名的詞流傳出來後,倒是少了很多人繼續在這一點上笑話他,也有不少人相信了他所說的“職責為重,吟詩作賦於此無用”的說法。

  至於那首詞,有幾個世子王孫也都記得,說出來也很叫人黑線,是一首《蔔運算元.詠梅》,就是毛爺爺那首。據說當初他在官場中因為屢屢立功,受人眼紅,有人在皇帝面前功訐他,他也不做聲,過了幾天,這首詞就從他家下人那裡流傳下來,後來傳到皇帝那裡,皇帝看到“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這幾句,就感歎一聲:“陳善才真乃純臣也!”然後申斥了功訐他的人,又賜了不少好東西給他當作安慰。

  淑寧感想:“這傢夥太厲害了,在芸芸穿越眾生中,居然能找出一首寫得好又沒有被人抄過而且又恰好能對應上的詞,不容易啊!”

  不過這人也有個缺點,這個缺點在京城中幾乎人盡皆知,連皇帝也曾說過他幾句,後來不了了之了。這個缺點就是——好色。這人似乎對女人不太挑,只要長得漂亮就行,家裡的妻妾,官家小姐有,富家千金有,小家碧玉有,江湖俠女有,青樓名妓也有,名分比較次的小妾裡頭,除了一個村姑、一個丫環、一個寡婦,還有個潑辣的苗女,真是包羅萬像,應有盡有,何止三妻四妾這四字可以形容。聽說京城各大妓館裡都有他的紅顏知己,甚至連他到北方邊境跟俄國人談判時,也有過他與某個金髮碧眼的公主關係曖昧的傳言。

  這個人實在是……太沒有節操了!

  他年少位高,吸引女人倒不出奇,可他從不在乎對方的出身來歷,就兼收並蓄,打的就是“不讓愛上他的每一個女人傷心”的旗號。可惜,他有心惜花,但花兒們未必願意,陳府妻妾不和,爭風吃醋是家常便飯,有時甚至還會大打出手,這件事已經是京城裡常年的花邊笑料了,甚至在兩個月前,還暴出過那個苗女小妾休夫出走的新聞。

  淑寧下定決心,絕對不要跟這個人扯上關係,雖然他貌似很成功,但還是掩蓋不了種馬的本質。不過現下,她比較好奇的是,那幫子王孫公子怎麼對這種事情這麼感興趣,還打聽得那麼清楚?似乎他們當中年紀最大的都還只有十三歲吧?聽口氣,他們似乎對這位種馬很崇拜啊。

  端寧很不好意思,臉都紅了,他也不知為什麼,鬼使神差的就把朋友間私下說的悄悄話告訴了妹妹,這都是閨閣中禁言的東西。他轉頭望望左右,低聲對妹妹說:“這些話本不該告訴你,妹妹可千萬不要對人說起。”淑寧也望望左右,點點頭:“好,我不說,不過日後有消息,哥哥還要告訴我。”看著端寧瞪大了眼睛,她眨眨眼露出無辜的眼神:“好像在聽人說書,真有趣。”她對於別的穿越同仁的故事,還是很有興趣知道的。

  端寧以為妹妹真是把這些當說書聽的,也安心了些,只是暗中決定,以後就算再給妹妹說八卦,也要事先刪減一番,決不能讓她聽見那些姑娘家不應該聽的東西。

  且不說這兩兄妹各自懷有心事,張保這幾天作為奉天屬官,雖然不用陪著聖駕到處去,卻也忙得腳不沾地。因為府尹和官職較高的人伴駕去了,四品以下的官員就要負起上司們的責任,工作量大增,個個都對跟著皇帝遊山玩水的人羨慕不已,雖然那些人其實也在暗地裡羨慕留守的同仁們不必擔心受怕的安穩日子。


  某一天,皇帝突然起了興致,要到城外高處看雪景,於是嗚啦啦一大幫人跟著去了,因為秦同知又告病,玉恆便把張保抓去頂包。他回來後,一整晚都在感歎不已,倒叫全家人都奇怪得很。佟氏好奇問了他:“夫君今日隨聖駕出城,難道有遇上什麼奇怪的事嗎?怎的這般感歎?”

  張保看著家人好奇的眼光,苦笑一聲,才對他們說:“今日伴駕,我有幸見識到皇上身邊幾位股肱之臣的驚世之才,這才發覺以往自己只是個井底之蛙,虧我還一直自命不凡,只會對家中兄弟看不起,卻沒想到自己原來也不過如此啊!”

  佟氏不愛聽這話,便安慰道:“夫君何出此言,夫君的學識風度,都比幾位兄弟出眾,這是事實,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呢?至於皇上身邊的大臣,自然是難得的有才之士,只是夫君何必與他們比?照妾身看來,就算真比,也未必比他們差。”

  張保搖搖頭:“差得遠了,根本沒法比。我常以為自己出身著姓大族,才學又比人強,雖然一時不得志,遲早也能出頭的,跟那些身居高位的大臣相比,毫不遜色,只不過是沒遇上伯樂罷了。因此一但有了晉升的機會,我就十分高興,總覺得出頭之日不遠了,別人遲早能發現我的能耐的。”

  佟氏道:“這是當然的,難道錯了麼?”

  “錯了,大錯特錯。能出人頭地,可不是光憑學識比人強一點、出身比人好一點,就能做到的。比如這次隨駕的三位大人。索額圖大人在上書房多年,我原以為他只是憑藉外戚身份上位罷了,但看他在君前奏對,引經據典,有禮有節,光那氣勢就不是常人能及,若他僅僅是出身比人強,怎麼可能做到這般?至於高士奇大人,雖然早就聽說他博古通今,學識過人,不過以為他比一般人強些,其餘都是他人過溢之詞,誰知今日,當真是皇上問什麼,他都能詳詳細細地說個明白,連想都不用想,光是這份過目不忘的好本領,就勝過我千百倍了。至於說陳良本大人……”

  淑寧一個激靈,忙追問道:“這位陳大人怎麼了?”

  張保搖頭苦笑道:“我以往聽信傳言,以為他是位精於政務卻不善詩詞的人,又常對皇上進諫,便把他當作是御使一流的人物,不過是會辦實事罷了,誰知今天一見,他完全不是那幫死腦筋的書呆子御使可比的,明明是個敢於向君王直諫的人,為人卻那般……圓滑……”

  端寧好奇地追問:“他做了什麼?居然讓阿瑪如此感慨?”

  張保摸摸端寧的頭,慈愛道:“今天皇上本是去賞雪的,因為景色好,就讓隨行的大臣作幾句詩詞承興,人人都不過應制而作罷了,誰知陳大人出人意料地獻上一首新詞,讓皇上都說不出話來了。”

  他起身走到門邊,望著門外飄蕩的雪花,沉聲吟道:

  “北國風光,千裡冰封,萬裡雪飄。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像,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妝素裹,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漢,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淑寧已經忍不住要翻白眼了:陳良本,你要向毛爺爺付版權費啊!


  佟氏和端寧已經被詞句吸引住了。佟氏贊道:“好詞,這氣勢真是不同凡響。”端寧點點頭,問道:“這是歌頌我皇功業的吧?”

  張保輕輕闔首,歎息道:“他一向是個不愛作詩寫詞的人,對皇上從不說奉迎的話,有時甚至還會惹皇上生氣。但他此詞一出,皇上只怕舒坦到了心裡,雖然事後皇上說他捧得太過,但誰都看得出,皇上心裡高興得很。他這樣的純臣真心真意的崇敬之詞,那些只會拍馬溜屁的小人真是望塵莫及啊。”

  純臣?騙誰啊?只要是穿越的,就不可能有純臣!真心真意?那也未必!

  淑寧腹誹著,看到父親有些沮喪,母親哥哥也不知該說什麼,便主動上前勸慰父親:“阿瑪就是因此覺得沮喪麼?照女兒看來,您不必如此。能得皇上寵信的高官大臣,自然有其過人之處,但底下的官員,就算比不上他們,難道就不能存身了麼?女兒曾聽古人言: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阿瑪自然有阿瑪的好處,何必妄自菲薄?”

  說罷便拉住父親的手,撒嬌道:“阿瑪這麼有才學的人,都覺得沮喪,那些比不上阿瑪的人,豈不是越發沒臉見人了?到時這朝廷上下,可不就空了麼?”

  張保被她逗笑了,心情也好了許多,仔細想想,也是,自己又不是打算去爭上書房大臣這樣的高位,何必想得太多呢?跟那些沒有真才實學,只憑家世關係就當上官的人相比,自己這樣的官,已經很不錯了。

  這樣想著,他就重新有了信心,拉著女兒的手,重新坐下來,與家人談笑起今天見到的趣事來。




三十八、事後

      聖駕是大年初五當天離開奉天城的,趕著回京城去過上元節。聽說原本太皇太后有在奉天過節的打算,只是這冰燈天天看著有些膩了,倒不如回京去看樣式百出的花燈好。何況奉天寒冷,冰燈冰雕更是會釋放寒氣,對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身體不好。她如今都一把年紀了,身體倒還康健,這都還要多虧那位陳良本大人不知從哪裡找來的能延年益壽的補藥方子,還特地教給太后一套健身的老人拳,才讓太皇太后的身體越發硬朗。不過到底她已經很老了,能保重身體還是要多保重的好。

  聖駕的離開讓奉天城大小官員都鬆了一口氣。這個新年沒有哪家人是過得舒坦的,不是伴在聖駕身邊提心吊膽,就是忙於政事腳不沾地。不過,現在都過去了,為了撫慰一下屬官們的辛勞,府尹玉恆大手一揮,冰雕冰燈就先不撤了,都留在原地,再叫匠人們稍稍補救一下已經融了不少的表面,等過完上元節再撤吧,與民同樂嘛。

  這個消息令城內百姓都高興不已,因為冰雕冰燈完全做好後,為了不讓人損壞,都被嚴加看守起來,不許人靠近觀看,現在總算有機會近距離接觸了呀。有不少孩子更是上去用手摸那冰雕,然後被冷得直叫,又再伸手去摸,惹得正在幹活的工匠們大聲叫駡著,把他們都趕走了。

  淑寧也帶著春杏,跟著哥哥到街上觀賞冰雕冰燈。說到底,最初的創意還是來自於自己呢。春杏尤其得意,她在附近幾家府第的丫環中已經成為紅人了,要知道奉天第一盞冰燈可是她親手做的!

  奉天這次在全天下的人面前都大大地露了臉,冰雕冰燈更是從此流行起來,它做法簡單,又不拘形狀,材料更是隨地就能找到,隨便什麼人,都可以做出屬於自己的冰燈。要做簡單的可以,要做得複雜華麗,也不成問題,原來只是在東北窮苦人家當中盛行的“窮棒子燈”,終於成為雅俗共賞的事物,登堂入室了。


  這次皇上和太皇太后前來奉天,認為奉天城內外治理得極好,官員忠於職守,愛護百姓,很給朝廷掙臉,因此皇上大大有賞,各處衙門都有份。就連張保都得了一串朝珠,恭恭敬敬地供奉在正房裡。

  京中的伯爵府年後來信了,對年禮的事一字不提,只是問及聖駕到奉天後的情形,尤其是幾位大臣、兩位阿哥的事,還有皇上和太皇太后有沒有對他們說什麼。張保懶懶地看完了信,冷笑道:“阿瑪太看得起我了,這種事,我一個小小的五品治中,怎麼可能知道?”

  佟氏倒是有幾分擔心:“家裡會不會捲進什麼麻煩裡?伯父家裡有時也會有信來,說起朝中的百官大都分別歸屬索額圖大人和明珠大人兩派,明爭暗鬥不休,如今看家裡的來信,難道阿瑪與大哥他們也不能免俗?”

  張保道:“他們糊塗了,一心想著朝上爬,卻又只走偏門,不走正道,打聽這些有的沒的有什麼用?還不如正正經經做好差事呢。我們且不管他們,只回信說不知道就是了,只要不是造反,他們做什麼也不會牽連到我們頭上。”說罷就丟開手不理。

  佟氏只得依言給京中回信,只是遣詞用句婉轉許多。

  雖然張保夫妻有些冷淡,但京中伯爵府裡,還是有人熱心得很。大奶奶那拉氏每個月都會有信來,講述府裡發生的大小事體,說說京中流行的玩意兒,或是八一八城裡流傳的花邊趣聞之類的,佟氏不好意思太過冷淡,便也時不時地給她回信,說說家長裡短和別人的八卦,有時也送點吃食或小玩意兒。總而言之,三房與大房之間的關係是漸漸好起來了,不但兩位奶奶常有書信來往,連大爺晉保,有時也會與三弟通個信。

  四月的時候,府衙裡就有人傳言,府尹大人近期就要高升了!玉恆出外見人時,臉上也常帶著笑,屬下眾官員就紛紛議論,說只怕傳言是真的,頓時人人心緒不穩。上司高升,意味著兩種情況,一是有得力屬下也會跟著升上去,二是會有新任上司來到。無論是哪種情況,他們都得關心關心。

  不久,張保收到長兄從京城來的信,得到最新的消息,玉恆即將升任戶部侍郎,兼任順天府尹,聽上面的風聲,似乎他還能從奉天屬官中提拔一個人上去繼續輔佐他,只是這個消息還未最後確定,說不準。


  這一消息很快就在奉天府內傳開來,更有人打聽到現今順天府裡還有一個同知的空缺,這樣一來,周府丞的機會就大大減少了,而秦同知的機會就增加了。秦夫人在外人面前得意洋洋,甚至已經在打算進京要帶什麼家俱,哪些東西可以丟掉了,連兩個女兒以後在京裡跟什麼人家結親的事都跟人說起,只差沒在腦門上寫明“我們要高升”這幾個字了。府衙裡幾位通判、經歷之類的小官都在竊笑,暗地裡鑽營不斷,連跟在府尹玉恆身邊的幾個師爺也蠢蠢欲動,衙門裡氣氛怪異。

  張保其實也是一個熱門人選,只是同知這個位置未必能吸引到他,他一直都認為在治中任上期滿以後,有機會憑著好評語升上四品的,同知僅是持平而已。但是能回京的誘惑又使他捨不下這個機會,因此一直在患得患失。

  佟氏跟他商量過,能回京固然是好,但順天府是清水衙門,又容易惹事上身,更要緊的是,在伯爵府眼皮子底下做官,只怕要搬回去住了,兩口子已經習慣了當家作主,又不想受約束。正因為夫妻倆對這個事都不是太熱絡,因此在別人眼中,就覺得他們居然不為回京享福的機會心動,實在高深莫測。

  玉恆很快就正式接到了聖旨,但來頒旨的欽差卻對屬官的升遷一事不置一詞,玉恆也沒有明說到底要帶哪個人走。底下人議論紛紛,說這回秦同知怕是好事落空了。秦夫人心急如焚,帶了一車綾羅綢緞和金銀財寶,就這樣明目張膽地往玉府闖,結果沒說兩句話就被人扔出來,玉夫人還一臉正氣地到大門口喊道:“我們家老爺清正廉潔,絕不會收受他人賄賂,秦夫人還是請吧!”哼哼兩聲,甩手進門裡去了。留下秦夫人一個在街上,沒發覺這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只是嚷嚷著:“清高什麼,哪個做官的不收錢?你騙誰呀?”

  這個笑話很快又風靡全城,家家都在嘲笑秦同知攤上這麼一位活寶夫人,秦同知又告病了,不敢出來見人,只是他們家府裡常常傳出河東獅吼,路過的行人都會心而笑。


  玉恆是急急上任的,他走後,政事暫由周府丞替管,等候新任府尹的來臨。不過十來日,就來了一位伊桑阿大人。不過這人對於前任留下的功績不太看得上眼,訓話時也是冷嘲熱諷。眾官員中有人打聽到這位大人是索相一派的,與前任府尹玉恆向來不是一路,都在擔心以後的日子難過了。

  第一個倒楣的就是秦同知。他夫人當日在玉府門前說的“哪個做官的不收錢”一句話,被伊桑阿拿住把柄,指責秦同知收受賄賂,又意圖行賄上官,常常告病,其實並無疾患,這就是欺騙上官、疏於職守。這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毛病,但新府尹要立威,他只好自認倒楣,又因為他的夫人不會做人,使得其他同僚都與他疏遠,危急之時,連個替他說情的人都沒有,無奈花了一筆銀子,才算脫了罪,官職是不保了。他被撤職那天,寫了一封休書扔到他夫人身上,不顧她在那裡大吵大鬧,連女兒也不管了,帶著隨身行李去找那個下堂妾,帶著妾和兒子,匆匆離開了奉天。

  後來只聽說那秦夫人在他家大門口哭罵了一天,人人都爭相回避,以往跟她常來往的那些人也避之唯恐不及。她在家中嚷嚷著病了,過了兩天衙門裡官差來趕人,說她們住的房子原是分配給屬官住的,不是私產,她無奈之下,只能哭著鬧著,帶著兩個女兒和幾個下人回鄉去了。

  雖然秦同知不得人心,但落到這樣的下場,也令其他人感到心寒,做事小心了許多,害怕被上司抓住把柄。城裡的官員中,唯有帶兵的肅春阿佐領不賣新府尹的賬,他新近升了參領,與府尹同階,女兒也不日嫁給當權的宗室,別說伊桑阿一個小小的奉天府尹,連城裡的各大王府,也很給他面子。

  淑寧在肅大小姐出嫁前,去探望了她一次,送上幾副繡品當作賀禮。回程時她與周茵蘭同行,見周茵蘭眉目間有些憂鬱,便問是怎麼了。周茵蘭苦笑道:“好妹妹,如今雲珠姐姐是要出嫁了,只怕我們不日也要分別呢。”淑寧忙問是怎麼回事,她答道:“我父親任期將滿,馬上就要回京述職,只是不知這一走,以後還能不能再跟妹妹見面了。”

  淑寧也感到幾分難過,但此時只能安慰她道:“姐姐不必擔心,以後一定能再見面的,我們也可以通信呀,再說了,時間不還沒到麼?”周茵蘭勉強笑笑,低頭不語。

  淑寧回到家,連大衣裳也不及換,就衝到上房跟母親說起這事。佟氏歎息一聲,說:“這事額娘早已知道了,周夫人也跟我提過。你阿瑪也很不捨呢。”然後就不再說話。

  淑寧自回房去鬱悶,卻不知佟氏私下跟張保說起這件事的始末。

  佟氏問道:“妾身見周家夫人眉目間有幾許憂慮,難不成這也是那位伊桑阿大人在對付玉恆大人留下的屬官嗎?”

  張保搖搖頭道:“誰知道呢?周兄任滿是事實,聽說今年我們的評語都不會好呢,等他回了京,又怕索相一黨的人會在暗地裡做手腳,他沒法獲得好缺呢。”

  佟氏吃了一驚:“周大人又不是什麼要緊官職,索相一黨的人何至於此?夫君明年也要任滿了,到時我們怎麼辦?”

  張保無奈:“只好見步行步了,我們家到底不是一般人家,想來他們不致於囂張至此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4 04:45 PM

三十九、暗湧

      肅大小姐出嫁後,肅春阿參領也很快改駐天津,離開奉天了。城裡幾個王府的人,都不願被捲入朝中爭鬥,只要事情不惹到他們身上,就只是明哲保身。奉天城裡的氣氛越發陰沉。不久,又有一位與前任府尹玉恆來往密切的官員被查出不法事,在某個京裡來的人的干涉下,才勉強保住功名,以告病的名義離開了官職,帶著全家老小回鄉,等待著日後起複的那天。有些官員心生怯意,紛紛屈服于新任府尹。

  玉恆之前所頒佈實施的許多受到好評的措施,按理說是應該繼續延用的,但不知為什麼,那位伊桑阿大人似乎與他有仇,恨不得把他在奉天留下的一切都抹殺掉似的。他沒有明目張膽的直接廢除那些措施,只是藉口需要修訂,就擱置了,至於什麼時候修訂完,他手下的人只說是無可奉告。

  城門外的馬車安置所和城門口開出的公共馬車,都被他大大提高了收費標準,然後又以“擾民”為藉口,取消了城內馬車登記編號的規定,這樣一來,初步建立起來的公共交通系統算是化為烏有了。

  只有安置貧民和乞丐的措施,他出於對個人官聲的顧慮,保留了下來,但給予這些人的待遇卻差了許多,每天只供給一餐稀粥,饅頭是想都不要想,於是街上又漸漸出現了乞討的人。

  對於這種事,張保和周府丞等人都唏噓不已。過去數年所做的一切,如今就好像鏡花水月一般,他們覺得心痛、覺得惋惜,但伊桑阿是索相親信,再多的不滿,都無法動搖他的地位。朝中傳來的消息,索額圖與明珠之間的分歧越來越大,兩派鬥爭已日漸白熱化。保持中立的陳良本和佟國維兩位大人,前者已經成為兩派共同的眼中釘,後者只能夾在中間和稀泥。他們光是顧著應付朝廷上的事就已經應接不暇了,哪裡來顧得上這關外的奉天城?

  淑寧平日在家中也對這些事情有所耳聞,有時張保跟佟氏談論時會提起,有時端寧也會從朋友那裡打聽到些東西。她只是不明白,用這種極端的方式抹殺前任的功勞,這位新任府尹大人是不是腦子燒壞了?玉恆在任上做得好好的事,朝廷都有嘉獎,你一來就統統廢除掉,這不是在說朝廷獎錯了麼?萬一有一天,皇帝知道了,說不定會罵你是在妒忌賢能,就算不是,起碼也會套你個無能的帽子。前任把乞丐都解決了,結果你一來,乞丐又出現了,不就正好成了你無能的證據麼?

  當大官的人有時也很笨,對不對?

  不過這也應該是以後的事了。對於淑寧來說,日子還是要繼續過下去。

  肅雲珠出嫁後,有兩家的小姐也相繼離開,然後,周家回京的日子也定下來了。

  淑寧特地到周家去告別。因為街上不如從前安定,佟氏特別囑咐讓老伍頭駕車送她去,跟隨的人除了春杏,還有秋菊。

  秋菊最近個把月來十分安份,似乎已經從打擊中恢復過來,有時別人說笑,她也會跟著附和兩句,做活也用心了許多。佟氏贊了她兩句,又見她來了以後就沒出過門,於是特許她跟著去周家,算是散心了。

  秋菊早早就收拾好自己,在馬車邊等了,積極的程度叫春杏也覺得汗顏。淑寧一臉黑線的上了車,四人一行往周家而去。


  然而周府卻沒有想像中那麼壓抑,周夫人甚至還笑著跟淑寧寒暄,又問她母親好。淑寧與周茵蘭在她閨房中獨處時才知道,雖然周府丞今年得的評語不好,但總算能離開讓人討厭的上司了,何況這回又不是因罪離開,而是任滿回京述職,因此周府丞看得很開。最近接連有本地鄉紳士子和其他官員來看他,更讓他心情好過了許多。

  周茵蘭已經沒了當初的憂愁,只是對於離開多年來一直相伴的朋友很是不捨,言談間也紅了眼。難得在這個時代找到一位相處得好、為人也大方開朗的朋友,這麼快就分離,淑寧也是很捨不得。不過她還沒有深切體會到這個世界異地通信的不便,所以並沒有意識到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這個好朋友了,只是說著以後要常常通信。周茵蘭哽咽著不停點頭,淑寧好一陣安慰,她才平靜下來。

  她起身從一旁的架子上拿下一個盒子,打開來,是幾方精美的繡花手帕和三四枝絹紗花。她將盒子遞給淑寧道:“這都是我自己做的,手藝不好,妹妹留個念想吧。”淑寧鄭重收下,然後摘下身上的藍布小挎包,說道:“前兒姐姐不是說,我這個挎包好,平日帶在身上方便麼?今日就送給姐姐了,你且瞧瞧裡頭裝的東西,看喜不喜歡?”周茵蘭打開挎包,卻發現是自己一直想要的萬花筒,她驚喜的望著淑寧。

  淑寧笑著說:“我送給肅家雲珠姐姐萬花筒的時候,你就很羨慕了,我這個可是精心製作出來的,比她那個還要好呢。”這個萬花筒手藝的確更好,而且外層糊的紙五顏六色的,是淑寧特別把堅韌的棉紙扭成麻花狀,再沾上不同顏色的顏料,照染布法染成的,不規則的圖案展現出絢爛的色彩,格外奪人眼球,

  周茵蘭一見就愛不釋手,眼紅紅地看著淑寧,然後一把抱住她,又開始流眼淚:“好妹妹,我知道你是最貼心的好孩子,姐姐這輩子都不會忘了你。”惹得淑寧和在場的丫環們都濕了眼。

  從周家出來後,淑寧在馬車上看了春杏一眼,猶豫地問道:“我今天送了周家姐姐一個萬花筒,你會不會心裡不痛快?”春杏吃了一驚,但很快就明白了,笑著說:“姑娘已經送了我一個了,雖然沒那個漂亮,我也很喜歡,不會去妒忌別人的。”淑寧也高興的笑了。送春杏那個只是用白紙糊的,她不介意,當然最好不過。


  這時馬車外去傳來老伍頭的喝斥聲和幾個陌生的男聲,聽著有些流裡流氣的樣子。淑寧一凜,仔細聽了,才知道是幾個長隨之類的人物,見了還沒上車的秋菊的美貌,嘴裡就不乾不淨地說些調戲的話。只聽得有個人在嚷嚷著道:“小娘子這般好容貌,何必去當那等小戶人家的丫環?不如跟了我,保管叫你吃香喝辣的。”旁邊幾個男子也跟著附和。

  秋菊何曾聽過這種話,生氣的罵道:“你是什麼東西?也敢說這種話?還有沒有王法?”“什麼王法?告訴你,我爹是簡郡王府上的管家,周家如今已經沒用了,張家也快完蛋了,一個小小的通判而已,還能鬥得過府尹嗎?還能鬥得過宰相嗎?小娘子還是早早從了我吧。”老伍頭氣得在一旁喝罵。

  淑寧卻聽出來了,自家馬車上掛著的燈籠上有個“張”字,想必那個流氓誤以為是張通判家的馬車,才敢來撒野。她知道眼下只有自己一個算是主子,當下就拉開車簾站了出去,厲聲道:“是誰家的下人在此撒野?!”

  那流氓一愣,見只是個小女孩,正打算出言嘲笑,卻發現淑寧身上穿的是旗裝,便遲疑了。老伍頭喝罵道:“瞎了你的狗眼!我們是正紅旗下他他拉家的,你方才罵誰家快完蛋了?”

  那些人嚇了一跳,倘若真是旗下貴族,那可就不是他們小小的包衣奴才能惹得起的,便膽怯起來。為首那個,正是方才調戲秋菊的,有些不甘,就硬著嘴道:“那又怎麼樣?我爹可是簡郡王府的管家……”

  淑寧立馬打斷了他:“我竟不知簡郡王府跟府尹大人和朝中的宰相原是一家?!不然王府的管家怎麼就敢仗起他們的勢來?”

  那人還要說話:“你……”卻冷不防傳來一聲喝止:“大膽奴才!還不快住嘴!”那人回頭一望,登時嚇得腿都軟了,只小聲叫著:“小主子……”


  那個少年只是十一二歲年紀,跟端寧差不多大,似乎只是無意中經過,就看到這番景像。他本來雖有些看不過眼,但並沒打算插手,只當是小事,眼下卻聽得這個小女孩說出這番話來,就不得不喝止了。無論如何,他們這樣的人家,是不能被攪進朝廷的爭鬥中去的,連一點閒話都不能有。

  他走上前來,一腳把那為首的流氓踢到一邊,正色對淑寧說:“我們王府跟那兩位都沒有關係,小姑娘切不可胡說。方才是我家下人無禮,我替他們給你陪罪了。”

  淑寧知道這種王孫公子肯低頭,已經很難得了,也不多說,福了一禮,道:“既如此,還請貴府自管教自家奴才吧。”然後扭頭看向秋菊與老伍頭:“上車!回家!”

  秋菊與老伍頭第一次見自家姑娘這麼有氣勢的樣子,哪還敢出聲?當即上車的上車,趕車的趕車,匆匆走了。

  那流氓見他們走得快,嬉笑著挨上他家小主子,說道:“瞧他們那個熊樣,還敢跟咱們鬥……”卻不料又挨了那少年一腳。那少年罵道:“沒用的東西!以後爺再不想看到你,明天跟你爹收拾好包袱滾吧!”說罷也不管那人抱著他的腿求饒,只是又踢了一腳,便揚長而去。




四十、試騎

      淑寧回到家,正要去上房拜見母親,卻看見哥哥端寧已經回來了,正在院子裡拉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也不知是哪裡得來的,正喜滋滋的給它刷毛洗澡。

  她好奇問道:“哥哥怎麼回來得這麼早?這是哪裡來的?”

  端寧眉眼都是笑:“今兒先生家裡有事,早早就放學了。妹妹瞧這馬可好?這可是東蒙古剛運來的好馬,桐英好容易弄了幾匹,這是他送我的,我可求了他好幾天呢。”

  桐英就是那位幾次把內部消息透露給端寧的小王孫,平日裡跟端寧是最要好的,淑寧早已聽過他的大名了,只不知是哪家的人。

  現下看端寧那副高興得忘乎所以的樣子,淑寧就有些好笑。正如現代的男孩子愛車一樣,古代男孩子愛的是馬,更何況還是一匹看著就知道是好馬的馬?

  端寧刷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就對妹妹道:“明天我們約好了要到城西馬場去試馬,妹妹前些日子不是說也想學騎馬麼?不如一塊兒去吧?”

  淑寧登時有了興趣,連忙點頭,拉著哥哥就去找佟氏。

  佟氏扭不過兩個孩子苦苦哀求,勉強同意了,只是再三叮囑:“淑寧只許看,不許騎,要是摔著了,可不是玩的!”兄妹倆應了,卻私下對望一眼,彼此竊笑。


  第二天天氣極好,太陽不大,還吹著微微的風。端寧與淑寧跟著沉默寡言的成師傅,帶著馬三兒和春杏,到了城西馬場。

  一見到那位“桐英”,淑寧和春杏都嚇了一跳,這可不就是昨日那位簡郡王府的小主子麼?桐英看到淑寧也笑了:“原來你就是端寧的妹妹,這可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了,哥哥給你陪個不是吧。”說罷就裝模作樣地作了個揖。

  端寧在一旁看得一頭霧水,問道:“桐英見過我妹妹麼?怎麼沒聽你提過?”淑寧行了一禮,也笑道:“卻不知桐英哥哥便是簡郡王府上的,昨兒個是下人無禮,卻與哥哥無關,妹子還能分得出好歹的。”既然對方主動套近乎,她自然懂得打蛇隨棍上,有這樣一位身份顯赫的“哥哥”,也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桐英也是笑笑,兩人不約而同的把那件事就此揭過,不再多言,只是讓端寧繼續一頭霧水。

  桐英騎來的是一匹黑馬,毛色油亮,比端寧那匹還要高些,不過跟那匹棗紅馬很是親昵,你磨磨我,我挨挨你的,拉都拉不開。端寧笑道:“看來你的黑雲跟我家的馬特別親近啊,不如乾脆一起給了我吧。”話音剛落,忙向後一躍,躲過桐英迎面來的一拳頭。桐英笑駡道:“你這個貪心鬼,休想打我家黑雲的主意,小紅算什麼,我保管給黑雲找一匹更好的母馬。”

  端寧說道:“你怎的管我家的馬叫小紅?太沒有氣勢了。”桐英回答:“那就幹跪跟我家黑雲叫紅雲吧,省事兒!”端寧嫌太省事了,卻看到淑寧在一旁偷偷笑了一下,就問道:“妹妹笑什麼?你也覺得這名字太糟糕吧?”

  淑寧卻笑著說:“其實小紅和紅雲都不錯,不過要是叫‘紅棗’,豈不更貼切?”

  桐英大笑不已,連聲叫好。端寧恨恨的看了他一眼,仔細想想卻笑了:“那好,就叫紅棗兒吧,這名字一聽就知道是它了!”他拍拍那棗紅馬的頭,卻看見那馬眼神似乎挺委屈的樣子,低著頭不願意跟他親近,三人都笑了。

  試馬的過程很順利,黑雲跑得極快,紅棗兒卻也不輸它多少,而且似乎跑得更穩。兩個半大男孩騎著各自的馬,在廣闊的馬場裡你追我趕,好不快活。

  成師傅就在場邊候著,悠閒地抽了袋煙。他對兩個男孩子的騎術很有信心,也就不去多管。


  淑寧倚在場邊的大樹幹上,望著在馬場裡騎馬賓士的兩人,感受著迎面而來的初夏清風,聞著野花的香氣,心情也變得愉快起來。最近實在是太壓抑了,不但城裡氣氛怪異,連家裡也仿佛有一股烏雲罩頂似的。現在看著這綠草藍天,好像最近的壓抑都是做夢一樣。其實小孩子哪來那麼多壞心情呀?

  心情一好起來,她也仿佛少了些拘束,看看腳下綠油油的小草,起了童心,鋪了一塊手帕上去,便一屁股坐在上面,伸了伸手腳。春杏見了嚇一跳,忙道:“姑娘,仔細這地兒髒。”淑寧擺擺手:“沒關係,有手帕墊著哪,很舒服的,你也坐下試試?”

  春杏不是在大宅門裡長大的小丫頭,也是個從小在野外玩慣的,見小姐這樣說,就放下了心,直接坐在草地上,學淑寧的樣子伸展著手腳,兩人互相看著笑了。

  “嗒嗒嗒——”不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淑寧抬頭一看,卻是哥哥端寧。他在妹妹面前刹住馬,笑著問道:“妹妹要不要試試騎馬的感覺?哥哥帶著你跑,不怕的。”他的笑臉在初夏的陽光中,顯得格外耀眼。

  在旁邊侍候的馬三兒連忙上來阻止:“端哥兒別胡鬧,奶奶說了不許姑娘騎的。”端寧不在乎:“怕什麼?有我呢,又不是叫她一個人騎。”

  淑寧躍躍欲試,現在聽了這話更是沒有顧慮了,當下跳起來,顧不上春杏的勸阻,把手伸給了端寧。端寧一把拉她上了馬,就慢慢跑起來。

  起初淑寧還有些怕,但慢慢的,就放下心來,靜靜的感受著身下馬兒身體的起伏,還有那血肉之軀中的隱隱脈動。端寧年紀不大,力氣卻不小,他環著妹妹的小身子,並沒有抱緊,卻扶得很穩當,讓淑寧覺得很安全。

  紅棗兒的速度快了起來,但還保持在安全的程度上。淑寧感受著迎面而來的風,眺望著與在平地上看時感覺截然不同的草地,覺得自己好像要飛起來一樣。身後是一向可靠的哥哥,她一點都不害怕,反而回憶起小時候的情形來。

  她開口說道:“哥哥,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你也常常抱著我到處轉,還帶我到街上玩?”

  端寧收回看向遠處的視線,點點頭道:“記得,那時候你真的很小,我一把就能抱住呢,不過你現在也很輕。”

  “我聽說,小時候東廂那個姨娘把我們推進水裡,是哥哥把我抬得高高的,我才沒有事,可哥哥卻大病了一場。”

  端寧在背後輕笑:“是呀,那女人著實可惡。不過你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淑寧搖搖頭,笑著說:“沒什麼,就是覺得,有哥哥真好。”

  端寧笑了,攬著妹妹,繼續穩穩地操縱著身下的馬,跑了兩三圈,才放緩了速度,重新在馬場邊停下。

  桐英早已在那裡等著了,笑著說:“顯見你們是哥哥妹妹了,在一起說什麼悄悄話呢?”

  端寧放下妹妹,把她交到跑過來的春杏和馬三兒手裡,回頭對桐英笑駡道:“怎麼?剛才輸給我不服氣?那就再來比一比,看我再把你打個落花流水。”

  桐英也是不服氣,高聲嚷道:“再來呀,方才是我一時疏忽,如今你休想再贏我!”

  兩人揚鞭再度上場比馬去了。


  =====================兩小時後的分割線=====================


  傍晚回到家時,佟氏早已從下人處聽說端寧拉著淑寧上馬一事,罵了兒子幾句,不過到底是疼愛他,而且女兒也安好無事,便沒再追究,剛好二嫫來回話,她就打發兩個孩子回屋去了。兩兄妹出了上房,互相看著偷笑。

  二嫫這時來見佟氏,卻是來報告打聽到的消息的。她左右望望無人,便壓低了聲音對佟氏說:“打聽過了,上個月有個京城來的人,聽人形容像是伯爵府裡的吳新達家的兒子,我是見過他的,左臉上有顆指甲大小的黑痣。他在外頭客棧裡住了兩日,有人看見他跟一個中年女人見過幾面,還交換了什麼東西。見到的人都說那女人就是楊嬸。”

  佟氏眉頭一皺:“那天楊嬸來家裡送新衣,隔天藉口說漏了東西,又來了一回,就是她給秋菊那丫頭傳信的?”

  二嫫點點頭:“看來是了。那吳家小子為了避人耳目,特地不上咱家找人,只悄悄兒買通楊嬸,叫她幫忙送信。奶奶記不記得,那次楊嬸來前,秋菊那丫頭還是那副死氣沉沉地樣子,過後就精神起來了,見人說話還帶笑。一定是京裡慶哥兒寫了信來,不知說了什麼,讓她這般開心。”

  佟氏想了想,便吩咐道:“這事兒你甭管,我也當沒瞧見。小輩們行的這鬼鬼祟祟的事,我做嬸娘的不好管他,只看那丫頭日後的造化吧。只是那楊嬸,日後再不能用了,你去留意城裡還有哪個裁縫手藝好,下次就換人吧。”

  二嫫領命,下去了。佟氏在上房思慮良久,便拿出文房四寶來,準備給那拉氏寫信。

  她沒有明說慶寧暗中派人與秋菊聯繫的事,只是暗暗指出秋菊近來安份許多,心情也變好了,與剛來時的樣子大不相同。另外,她還跟那拉氏提起近來奉天城中的暗湧,打聽明年張保任滿後,家中能否出力幫他謀個好缺。其他的關於家人身體安康,子女諸多事體,佟氏也雜七雜八地拉了一堆,就像往日的家常信件一樣,寫了好幾張紙,拿信封封好,叫人開箱取了幾個夏天特製的裝了解暑藥的荷包,拿帕子包了,預備明日一早,就叫人送回京城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4 04:46 PM

四十一、任滿

      時光飛逝,匆匆數月過去了。深秋時節,張保早早向府尹伊桑阿建言,依照舊例扶助城中貧民過冬,卻遭到了拒絕。

  伊桑阿認為,府衙的庫房存銀原本就不多,前幾年前任府尹玉恆為了贏取個人官聲,大肆花費不必要的錢財,接駕時更是花了不少銀子,如今庫房裡已是入不敷出,光是撥給日常支出就已經很勉強,哪裡還有什麼閒錢去白白養活街上的乞丐?他現在還在煩惱明年春天的官俸要從哪裡來呢。

  張保卻很生氣,過去幾年,庫房一直是充足的,接駕時的花費雖然不少,但製作冰雕冰燈的主要原料卻沒花什麼錢,有不少銀子是從皇帝的內庫支出,而且他記得周府丞曾經跟他提過,玉恆臨走前交待賬目時,還有數千兩盈餘。怎麼可能只過了幾個月,衙門的庫房就變得“入不敷出”了呢?

  然而上司就是上司,對方後臺強勁,不是張保這樣的人可以對抗的,只好悶悶不樂地退了下來。

  他在公事房中呆坐半日,只是長吁短歎。蘇先生走進來,問道:“大人定是碰了釘子了?府尹大人拒絕了吧?”張保悶悶地點了點頭。

  蘇先生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倒了杯茶,緩緩道:“學生打聽到一件事,說不定可以解釋府尹大人這種偏執做法的原因。”

  張保猛地抬頭望向他,只聽得他說道:“剛來了幾個月的那位蔣府丞,他幕下的一個師爺恰好是學生昔日同窗,據他暗中向學生透露,原來玉恆大人曾經也是索相門下的官員,只是後來不知怎的,與陳尚書交好起來,不久就變得唯他馬首是瞻了。如今的府尹大人,是索相的親信,想必是對玉恆大人的作為十分不滿,才會無所不用其極的抹殺他的功績吧?”

  張保聽了,實在難掩心中憤恨:“就為了洩憤,他們竟不顧百姓的死活了嗎?”

  蘇先生冷笑一聲:“他們怎會在乎這些?再說,庫房裡的存銀的確不多了,可這些銀子都到了哪裡,大人想必也能猜得到吧?”

  張保默然。他自然猜得到,只可惜他人微力薄,什麼也做不了。沉思良久,他抬首對蘇先生說:“如今天氣越來越冷,再不管不顧的話,奉天城內外又會有人冷死的,我不能眼看著這種事發生。既然府尹大人不願出力,我就試著盡我所能去做些事吧。”他看見蘇先生睜大了眼驚異地望著他,苦笑道:“想不到我這樣的碌碌無為的平凡人,也做起好人來,想必是與佳友相處多年,也沾染了君子之香吧?”

  蘇先生卻敬重地說:“大人原就是君子。”然後又轉而問道:“大人是想用自己的銀子去救助那些貧民嗎?可大人俸祿本就不多,如今那些……底下人孝敬的東西又多到了府尹大人手裡,大人打算怎麼辦?再說,大人明年就……”

  張保只是苦笑:“能幫多少是多少吧。”他這兩年也有積下一些銀子,能多救一個人也是好的。


  佟氏對於丈夫的決定,並沒有說什麼話,只是吩咐底下人,從即日起盡可能地減少家用支出,換季的新衣服也不做了,然後,就是命令全家的女人,不論主僕老少,都開始趕工製作精美的繡品,淑寧問她為什麼,她就說:“總要準備送回京的年禮。”

  好不容易擠出一千五百多兩銀子,張保命長福到城內外分批購入糧食、棉花棉布與煤炭柴火,其中因為土豆價廉,買得最多。淑寧出主意,棉線手套成本高,又不利於窮人做活,不如買細麻繩之類的,織成露指的粗手套,保暖效果或許差些,卻很耐磨,更適合貧民百姓使用。張保採納了女兒的建議。沒多久,他就讓人把東西分送到那些收留無家可歸者的破屋中,那些人都千恩萬謝。

  張保的做法很快傳入府尹的耳中,他只是嗤之以鼻,但不少在奉天任職經年的官員,或公開或秘密的加入了這個行列,也在暗中以私財購入過冬用品,救助城中的貧民。他們大都覺得過去兩年好不容易做出的成績,如今幾乎被人抹殺,但心中激憤卻無法發洩,只能以這種方法表示一下自己的不滿。

  伊桑阿對這種風潮起了警惕之心,對張保和其他幾名官員訓斥了一頓,指責他們不遵上官命令。年紀最大的張通判被他氣得厥過去,第二天就告了假,眼不見為淨。張保行將任滿,又知道府尹不可能真將自己怎麼樣,只是冷笑一聲,照樣我行我素。只是部分官員退縮了,其他人更是顧慮重重,不願太過得罪上官。扶貧的行動大大受阻。

  這年的冬天很快來到了,雖不及前兩年寒冷,也是風雪交加的。城中的百姓過得比往年苦了,那些在破屋棲身或是流落街頭的貧民,得到救助的,勉強撐過了冬天,但張保等幾人的能力有限,有更多的貧民被凍死了,據各地上報的數字,到新年過後,已有十七人死於寒冬。

  也合該那伊桑阿倒楣,奉天城又有人凍死的消息,通過某些人的管道傳入京中,那明珠一派的人怎麼可能放過這個機會?馬上就告到皇帝面前,惹得聖上大怒,急召伊桑阿上京去問罪,又對索額圖大罵了一頓。如果不是有一大堆官員幫忙說情,說不定伊桑阿馬上就被撤職了,結果好說歹說,皇帝才允許他留任察看,戴罪立功。


  同時,皇帝也知道了張保等數名低品官員以私財救助百姓的事,不但下旨嘉獎,還示意吏部將這幾名官員去年的考評都列為優等。

  這一次朝中紛爭,無論是陳良本還是玉恆都沒有涉入其中,起碼在表面上是如此。但這件事卻再度引起索明兩派的爭端,隨著數名官員的落馬與新人的上位,原本作為導火索的奉天再度凍死人事件卻漸漸淡出人們的眼界。

  這一番擾攘拖了兩個月多才塵埃落定,等到伊桑阿再度從京城回到奉天時,張保家裡已經在打包行李了。他當初上任是在秋天,卻是因前任突發疾病死了,才接那人的任期做下去的,因此今年四月就任滿了。京中伯爵府也來了信,催他儘早上路,免得再留在奉天與上司起衝突。

  不過才吃了虧的府尹大人還不至於馬上就尋他的晦氣,他還得提防跟著回來的幾個監察御史會打小報告呢。

  城中受過張保救助的百姓聽說他要走了,紛紛來向他告別。他們不懂得說什麼冠冕堂皇的話,卻是真心將張保當成了大恩人,甚至有很多人從自己身上的衣服絞下一小塊布,交給手巧的女人縫了一個小小的萬民傘(其實應該是百民傘),張保拿到手上的時候,感動得熱淚盈眶。


  淑寧自出生就在奉天長大,如今要離開,心中很是不捨,她決定要好好再看一遍這個城市,因為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回來。佟氏不放心她只帶著春杏在身邊,但長福長貴各有職司,馬三兒又有差事要做,秋菊太過貌美,容易招惹是非,也不能派出去,而虎子年紀又太小了。最後是端寧自告奮勇充當妹妹的護花使者,他還找來好友桐英。有了這樣一位熟悉奉天又身份顯赫的嚮導,他們絕不可能會出事的。佟氏欣然同意了。

  他們首先要去的是城內的幾條大街。虎子打頭陣,淑寧帶著春杏先走,端寧和桐英走在後面。端寧見桐英有些悶悶不樂,就問他怎麼回事。

  桐英勉強笑笑,說:“上次來你家時,你額娘說話很親切,今兒怎麼變了?我聽著有些彆扭。”

  端寧並不在意:“上回她只知道你是我同窗好友,並不知你身份,說話就沒有忌諱。後來別人告訴她了,她今天才會恭敬些,並沒什麼大不了的。”

  桐英卻有些悶悶的:“從小到大,除了跟我一樣的人,別人都對我畢恭畢敬的,看我的時候都看的是我的出身。只有你一個,眼裡看到的是我這個人,說話行事都只把我當普通人看。你妹子也是如此。你額娘上回把我當成是子侄輩那樣與我說話,其實我心裡很高興,今天她改了態度,讓我很難受。”

  端寧放慢了腳步,轉頭去看他:“你一向是個豁達的人,怎的今日哀怨起來?真不像你。”他躲過桐英的一個拳頭,笑著說:“想那麼多做什麼?我額娘對你恭敬些,只不過是人之常情,又沒特別巴結你,你有什麼好難受的?我們去玩吧。”

  桐英笑了,便拉著他急步跟上淑寧他們。

  他們一行人,走遍奉天的大街小巷、市集店鋪,又跑去看城郊的青山綠水。兩個少年騎著馬,虎子駕一輛小車載著淑寧與春杏,一路說說笑笑,全當是在春遊了。

  等到他們遊完最後一個地點,準備回家時,桐英拉了端寧一把,後者就會意放慢了馬速,兩人落在馬車後面。

  桐英說道:“後天你們就要走了,我恐怕沒法去送,今天怕是最後一次見你。日後不知能否再見面,但無論如何,你別忘了我這個朋友。”

  端寧鄭重點點頭,說:“我會給你寫信的。”

  兩個少年好友互相捶了對方一拳,相視而笑,卻聽得前面淑寧叫他們:“哥哥,桐英哥,你們在做什麼?快走啊,再晚城門就要關了。”兩人連忙跟了上去。




四十二、回京

      起程回京的日子最後卻拖了幾天。因為佟氏身體不適,請大夫來診斷時,卻發現是她懷孕了,已經有了將近三個月。張保喜出望外,為保穩妥,要等到滿三個月,胎兒穩定了,才起程。佟氏紅著臉接受了丈夫的體貼安排。

  他們最終是在暮春四月離開奉天,踏上回京的路程的。淑寧陪著佟氏坐在車裡,侍候她起臥,閒暇時,便聽母親講述京城伯爵府的事。

  她的祖父,名叫哈爾齊,封爵是一等威遠伯,承襲自跟隨太祖皇帝東征西戰的太祖父。祖母伊爾根覺羅氏,娘家是紅帶子,只是已經沒落了。祖父一向少管家事,但祖母卻是整個家族的掌控者,最不能忍受有小輩違逆她。

  大伯父晉保,還有大伯母那拉氏,近一年多來常與自家父母通信,算是比較熟悉的了。大伯父原在城西大營,現在被調到禁軍,官職是正三品參將,目前是幾個兄弟中官職最高的人。他與大伯母育有兩子一女,分別是長子慶寧、次子順寧和次女婉寧,另外還有庶出的長女芳寧和幼子安寧兩個孩子。慶寧已經娶了妻,媳婦兒是李家的小姐。次女婉寧,以美貌和聰慧名聞京師,深受祖母寵愛。

  二伯父興保,如今閑賦在家,但手下操縱了幾家大酒樓和店鋪,日進斗金,等於是掌握了全府的重要財源進項。二伯母索綽羅氏,娘家是世居吉林的望族,與二伯父生了二子一女,按家族排行來講,是三子誠寧、四女媛寧和年方六歲的五子偉寧。其中媛寧只比淑寧小幾個月。

  四叔容保,是宮中侍衛出身,在天津大營歷練了幾年,當了個遊擊將軍,前幾年剛回到京城,重新當上侍衛,品級倒是比以前高了。娶妻沈氏,娘家是世代書香,不知為什麼將女兒嫁給了一個武官。兩人挺恩愛的,有一個年方三歲的兒子,叫做淳寧,排行第七(大房的安寧排第六)。

  這些就是他們家所有的直系親屬了。


  淑寧差點沒被那一堆的“寧”給繞得頭昏腦漲,多虧佟氏不厭其煩的來回講,她才把所有的人名與排行記住了,然後是倒吸一口涼氣:原來我家有那麼多親戚呀?而且都是要在一個家裡生活的那種。

  然後佟氏又告訴她,除了這些是一個家裡頭的人以外,還有一位姑媽,比自家老爹長兩歲,閨名叫福麗,婆家也是世代勳爵,丈夫叫那日德,有一個與端寧同齡的兒子叫阿森,一個女兒叫絮絮,今年也十歲了。姑父那日德在江南做官,他們一家都跟去了,因此並不在京中。

  佟氏就這樣囉囉嗦嗦地介紹著伯爵府裡一大家子的情況,累了就躺下來睡一會兒。淑寧很孝順地坐在邊上,時刻留意著給她掖被角。二嫫坐在前頭,時不時地進來看佟氏的情景。沒辦法,佟氏都那麼多年沒生育過了,而且在生女兒時還大傷元氣,多年來身體都不算很好。張保對這一胎非常小心,為了要找一輛穩當堅固的好馬車,還親自跑遍各大車馬行,最後是淑寧與二嫫相熟的那個木匠,親自出手下足料打了一輛車。淑寧沒法弄出彈簧之類的東西減震,就多多地墊上被褥。她召集丫環們打開貯存室找出幾年前就沒再用過的舊棉被,把它們統統堆在馬車裡,雖然保暖效果不及新被,做棉墊倒是很好的材料。

  雖然人人都在擔心佟氏在孕期上路會有不適,但目前看來,似乎這個新弟弟(或妹妹)很乖,完全沒有在母親體內造反的跡像。佟氏每天好吃好喝好睡,害喜也不嚴重,讓全家都放下了心。

  這一路走的有八成都是近年新修的大道,平穩得很,一行人很快就到了中途過夜的驛站,準備在此整休一夜,明天一早出發,天黑前就能回到伯爵府了。


  驛站的房間還算乾淨,飯食也能入口,現在在此借宿的只有張保一家,驛丞倒是侍候得很用心,連跟隨的下人的酒飯也不馬虎,還叫差役們準備新鮮的草料給他們喂馬。

  張保他們在吃飯時,驛站外傳來車馬人聲,驛丞早就迎出去了。馬三兒探頭打量了一會兒,回來稟報道:“是差人壓解著幾個犯官和他們的家眷,要在這裡過夜。足有二三十人呢,似乎是重犯。”張保眉頭一皺,不去管他,只問佟氏吃飽了沒有,又催女兒多吃口肉。

  等飯桌撤下,張保命女兒扶妻子回房歇息,然後才招來馬三兒,如此這般吩咐一通,讓他去了。

  馬三兒拿了一壺酒兩小碟花生豆干,找到一個閑下來的差役,跟他喝酒聊天,天南地北的吹了一通,然後才扯回剛才新來的那幫人身上。那差役喝了大半壺酒,又在興頭上,渾不在意地就說了。

  “那群人我知道,是安徽那邊的犯官,兄弟你沒聽說吧?那裡的巡撫聽說跟個山大王勾結,殺人越貨,搶了不少金銀財寶,連南邊送給朝廷的貢品都不放過。誰家跟他作對,他都叫那幫子強盜把人全家殺光搶光,嘿,這膽兒夠肥的,兄弟你說是不是?”

  “是啊,他怎麼就那麼大膽兒呢?這麼說,那些人裡頭就有這個巡撫?”

  “哪兒能啊?早砍了頭了,這幾個都是跟他一夥兒的,是從犯。算是命大了,全家發配寧古塔,與批甲人為奴。你說這皇上怎麼就那麼寬宏大量呢?他們害了那麼多人,還放過他們的性命,偏偏那幫子人還不領情,整天哭哭啼啼的,剛才那兩個押解的兄弟就跟咱訴過苦了……”

  那差役嘮嘮叨叨說了半日,才喝乾最後一滴酒,吃完最後一粒花生走了。馬三兒長籲一口氣,便回去向張保回話。

  張保聽完後,跟蘇先生商量半日,最後是蘇先生得出了個結論:“前任安徽巡撫的案子,牽連甚大,恐怕有半個安徽的官員都被拉下馬來,必會有大量空缺,大人回京後,不妨到各處走動走動,若能得一個知府或布政使的缺,也是好的。”張保同意了。


  ==================我是隔壁的隔壁房間的分割線===================


  淑寧陪著佟氏回房,又叫人捧來一盆熱水,親自與母親洗腳,還邊洗邊說:“趕了一天路額娘也乏了,用熱水洗個腳,晚上定會睡得很好。”佟氏心裡軟軟的,淡淡笑道:“雖然趕了一天路,額娘又不用自己走,洗腳做什麼?”

  淑寧愣了一愣,想想也是,便笑了:“就算不用走,洗一洗也舒服些麼。”二嫫和春杏都笑了。

  剛洗完,張保就進來了,問妻子道:“身上怎麼樣?有沒有不適的地方?”淑寧忙端起水盆,招呼著其他人一起出去了,給父母留下個二人世界。

  佟氏懶懶的挨著床頭,說:“我身上還好,這個孩子很乖呢,很少折騰我。”

  “哦?”張保坐在床邊,“看來多半是個閨女,才會這麼乖。”

  佟氏有些發愁:“我還是想給你多生個兒子的,只有端寧一個太少了。”

  張保卻不在乎:“怎麼會少呢?多生一個像淑寧那樣的女兒,又聰明又乖巧,比別家生了一堆混世魔王豈不是要強得多?”

  佟氏被他哄笑了,又與他說笑了一陣,然後才睡下。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卻聽得外面一陣喧鬧,心下一驚,忙爬起來,看見丈夫已起了身,正問外頭侍候的人是怎麼回事。

  張保回頭見她醒了,說:“別忙和,你再睡會兒,我去看看是怎麼回事。”然後一打開房門就出去了,到了前院,卻看見兒子女兒已經在那裡了,正呆呆的望著前面跑來跑去的人,便問他們道:“怎麼起來了?侍候你們的人呢?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淑寧張張嘴,不知怎麼說,端寧鎮靜些,把答案告訴了父親:“是京中快馬沿路報信,太皇太后薨了。”

  張保頓時愣了。


  蘇先生穿著便袍從前頭走過來,對他說:“大人,方才連夜來的消息,太皇太后是申時去的,皇上已經宣佈了國喪,凡有爵位的人家百日內禁婚嫁,一年內禁止設宴玩樂。驛丞已經叫人摘纓子,並撤下紅燈籠了。”然後他轉頭望向淑寧,“只怕小姐也要換身衣裳才好。”

  淑寧這才醒悟過來,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水紅旗裝,看了父親和哥哥一眼,便施了一禮回房去換衣服了。孝莊居然這麼早就死了,她怎麼就記得看過的清穿文裡,女主曾在孝莊面前大展身手,並討得她歡心呢?現在就死的話,那些阿哥們還都只是小孩子吧?

  不過她很快就把這些事都丟到腦後,匆匆回房找素色的衣服。春杏也跟著幫忙找,卻邊找邊發愁:“姑娘的衣裳多是顏色鮮亮的,不是紅就是黃啊粉的,素色的衣裳,就只有幾件淺色的夏衣了,可這天還涼著呢。”

  淑寧停下手中的動作,想了想,對她說:“那個紅木大箱子裡頭不是有一件藍布旗裝麼?先拿出來給我換上。”春杏睜大了眼:“可那是布的,姑娘平日穿它都只是為了耐髒而已。”

  淑寧堅持要穿,春杏也就依了。待換過衣服,淑寧想起父親如今跟蘇先生在前頭商議事情,母親說不定是一個人待著,便去她房裡照看,卻見佟氏已經穿好衣服起來了。

  佟氏穿了件青色袍子,看了看女兒身上的衣裳,歎了口氣道:“罷了,如今是國喪,穿布的也好,想必府裡的人不會說什麼閒話。”

  折騰了一宿,佟氏與淑寧都是直到四更天才又再睡下的。第二天還要早起趕路,人人都頂著黑眼圈,默默的搬運行李和裝車。淑寧見到驛站已經全換了白色的紙燈籠,差役們帶的帽子都沒了那束紅纓子,再回頭看父親,也同樣摘去了帽上的紅纓。

  一行無話,匆匆趕路,窗外的景色漸漸變得繁華,行人也多了起來,臨近傍晚,他們終於到了京城。淑寧還來不及瞻仰這個兩朝古都的城門,早有伯爵府的人在那裡候著,略寒暄幾句,便換了趕車的人,趁著暮色往伯爵府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4 04:59 PM

四十三、進府

      在這一小段路上,佟氏叫女兒坐直身體,替她整理了頭髮衣裳,又整整自己的,然後鄭重對她說:“這一路上,家裡都有什麼人,額娘已經大致告訴你了。如今只有一條,伯爵府裡與咱們在奉天時的家不一樣,行事作派都不是一般官宦人家能比的,你一定要小心謹慎,不要多說一句話,多走一步路,也不要出頭冒尖。我們只要平平安安熬過這幾日,等你阿瑪定了缺,就能走了。”

  淑寧也嚴肅的點點頭。看來現在的情景就像林黛玉進賈府那樣,要處處小心才行了。

  佟氏又低聲提醒她一些禮儀上的事,見到祖父祖母要怎麼磕頭,叫到伯父伯母和叔叔嬸嬸時怎麼叫,還有跟兄弟姐妹們見禮又如何如何,要怎麼對待下人,有哪些僕役是有體面的,要客氣對待,林林總總的將路上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淑寧都將它們記在心底。

  不一會兒,馬車停下來了,淑寧只覺得車子晃了一下,又走了起來,佟氏小聲說道:“進了大門了。”

  大約走了一盞茶的功夫,車又停了,佟氏又說:“這是二門。”車窗旁邊傳來張保的聲音:“我帶兒子去給阿瑪請安,你先帶女兒去見額娘吧。”佟氏低聲應了,外面腳步聲漸遠。過了一會兒,車又往前走。

  再走了一段距離,馬車才真正停下。外面有個女人說話:“請三太太和三姑娘下車吧。”

  佟氏怔了一怔,便有人掀開車簾子,放好了腳踏。她慢慢挪出去,早有二嫫接上來,將她扶下車。淑寧跟著下車的時候,記起母親的吩咐,也是慢慢的、很端莊的下了車。旁邊一個媳婦子上來扶,“喲”了一聲道:“瞧三姑娘長得多水靈呀,老太太見了定然喜歡。”

  淑寧有點想打冷戰,她見這個媳婦子穿的也是綾羅綢緞,就知是個體面的僕婦,也不說話,只微微一笑,倒把那媳婦子給鎮住了,不好繼續調笑下去。

  佟氏只淡淡掃她一眼,便問方才請她下車的那個中年嬤嬤:“王嬤嬤,你方才叫我什麼?”

  那王嬤嬤忙解釋道:“三太太不知道,這是今年開始府裡定的規矩,因慶哥兒已經娶了親,原來的太太,如今都稱老太太,奶奶們就稱太太,慶哥兒媳婦便是慶大奶奶了。幾位爺,如今都是老爺呢。”

  佟氏笑笑:“那慶哥兒如今也是爺了吧?”“可不是嘛。”王嬤嬤應了聲,就攙著佟氏的另一邊胳膊,要扶她進去,“三太太如今可金貴呢,我來扶著您。”

  淑寧拒絕了那媳婦子來扶她的舉動,又不是三歲小孩子,扶什麼呀。她端端莊莊的跟在後面走,一行前後倒有七八個女僕跟著,穿過了兩個月洞門,來到一處大院落,旁邊都是抄手遊廊,她們直接穿過院子,來到正面的房間,一個穿綠的俊俏丫環打開簾子迎上來,未開口先含笑:“可把三太太和三姑娘盼來了,老太太和兩位太太都等急了呢。”

  佟氏隔開王嬤嬤與佟氏的攙扶,自己上了臺階,向那丫環點點頭,便招呼女兒跟她一起進去。


  進門就是一架玻璃屏風,燙著迎客松的圖樣,繞過屏風,裡面黑鴉鴉的聚了一群女人,淑寧差點眼都花了,定一定神,才見到正中坐了一個六十來歲的老婦,旁邊各坐著一個婦人,便知這是祖母與兩位伯母了。

  早有侍女在地面放了兩個蒲團,佟氏領著女兒磕了頭,祖母才微笑著說:“自家人不必多禮了,你又有了身子,用不著這麼客套。”佟氏低頭應是,然後又給兩位嫂子行過禮,才在大嫂子下手的一處椅子上坐了。接著便是淑寧給兩位伯母見禮,然後大伯母又引見了兩個年輕的女孩子,一直站在她身後作少婦打扮的,是大堂嫂李氏,另一位坐在下手的,是大堂姐芳寧。她們都給嬸嬸佟氏請了安,又一一與淑寧見過禮,然後淑寧便悶不吭聲的站在母親身邊。

  祖母伊爾根覺羅氏臉圓圓的,看著一團和氣的樣子,給人的感覺卻有些像《還珠格格》裡的那位太后娘娘,貌似慈眉善目,實則透著一股威嚴,舉手抬足都顯露出一種“我是當家人”的氣勢。大伯母那拉氏也是圓臉,總是帶著微笑,卻讓人覺得有點高深莫測。二伯母索綽羅氏是個長臉,尖下巴,嘴唇有點薄,不過很會打扮,脂粉抹得恰到好處,從頭到腳的服裝首飾都沒什麼可挑的,看來傳言她開脂粉成衣鋪子,也還是有點依據的。至於李氏,果然如傳言中的其貌不揚,長得還算端莊,勉強能稱得上清秀,只是整個人沒什麼精神,也很少開口。芳寧也是很沉默寡言,不過還是很有少女的青春氣息。

  老太太問佟氏有幾個月身孕了,佟氏回道:“有三個月了。”她點點頭:“要小心自個兒的身子,你男人子嗣少,你要多多爭氣才是。”佟氏低頭應道:“是,媳婦知道。”

  老太太又把眼光移到淑寧身上來:“三丫頭幾歲了?”佟氏忙替女兒回答道:“到八月就滿八歲了。”她又問:“平日裡有學規矩女紅吧?”佟氏答:“媳婦兒天天教她做。”

  老太太點點頭,又抬起手來招呼著:“三丫頭過來,讓奶奶看看你。”淑寧忙走上前去,任她拉著自己的手瞧,背脊上已經開始冒汗了。

  老太太又問:“讀過什麼書?”這個問題淑寧早有準備,便回答道:“唯讀過些《女訓》《女誡》之類的,額娘說女兒家針線最要緊,不許我多讀書呢。”她早聽說這位祖母大人不太喜歡母親讀書,這樣回答應該沒問題吧?

  卻不料她搖搖頭,說道:“你額娘最是小心人,其實倒不必這樣,女孩兒家多讀些書,倒也不是壞事,只別看些不好的書,移了性情就行了。”這話讓佟氏和淑寧都暗暗稱奇,這才幾年功夫,她怎麼就完全改變了態度呢?

  接下來又說了幾句閒話,淑寧才回到母親身邊繼續站著,老太太這才發覺,便叫丫環搬了個凳子來,讓孫女兒坐下。

  有個媳婦子上來回話,說侍候三太太和三姑娘的人都在外頭呢,老太太要不要見見。老太太點了頭,便見到二嫫帶著小梅秋菊和春杏上來磕頭。那拉氏看見,皺了皺眉。


  老太太認得二嫫,略問了些話,轉頭看見秋菊,就問道:“我怎麼覺得這丫頭有幾分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那拉氏正要開口,索綽羅氏搶先說道:“額娘不認得了?她本是慶哥兒房裡的丫頭,慶哥兒那年不是還說要把她收房嗎?也不知怎的,竟跑到三弟妹那裡去了。”她有幾分得意地撇了那拉氏一眼,那拉氏卻是不動聲色:“小孩子家不懂事玩笑罷了,我聽說三弟妹那邊少人使喚,見這丫頭還算伶俐,才送過去的。”李氏卻只是站在她身後,似乎沒聽到這些話。

  老太太不管兩個媳婦之間的暗鬥,只揮揮手讓四個女僕下去了,歎了口氣道:“這怎麼夠呢?別說三媳婦兒有了身子,裡外都要人侍候,再看她們姐妹幾個,都是丫環婆子一大堆。三丫頭這樣太過寒酸了,就算她阿瑪在外地做官,不好帶太多人,也不能太失體統才是。”

  佟氏低頭受教,淑寧還是那副乖巧樣子,心裡卻已經在大嚷:“難道你要給我弄一堆丫環婆子跟著嗎?不要啊!!!”

  可惜祖母大人聽不到她的心聲,便對大兒媳說:“你回頭瞧瞧,多撥幾個人給她娘倆,尤其是你三弟妹那裡,曉事兒的婆子多安排兩個。”然後指指淑寧,“三丫頭那裡,就照四丫頭的例吧。慶哥兒媳婦平日裡也多照看她一下。”那拉氏和李氏婆媳倆都應了。

  四丫頭的例又是多少個人?

  這時天已經黑了,老太太發話:“叫下面的人把飯擺上來吧,看來老三和端哥兒是留在前頭跟老爵爺吃了。”下面的人應了,片刻後果然有人來回話,說老爵爺留了三老爺和四少爺在前頭吃飯,讓這邊先吃。

  底下人馬上在旁邊的房間裡擺桌椅,正手忙腳亂呢,卻聽得有丫環在外頭報說:“二姑娘跟四姑娘來了。”然後就聽得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奶奶,我來了,可趕上吃飯了嗎?”

  淑寧好奇往門外瞧去,心想:“難道這就是那位傳說中的二堂姐了?”

  幾個丫環掀起簾子,一個嬌小的身影在一堆侍女的簇擁下走進門來,拐過屏風,然後,淑寧頓時覺得眼前一亮。

  那女孩只是十歲左右年紀,身量尚小,穿著一身素白旗服,領口、袖口與下擺處用絲線從月白到深藍色繡了層層疊疊的小花,遠看還以為是鑲了幾道藍邊,待走得近了,才知道衣飾華美精緻。

  等她走近,淑寧才清楚地看到她的相貌,一雙又黑又大的鳳眼,小巧的鼻子,紅紅的小嘴,膚色極白,像是細瓷一般完美無缺,一頭烏黑的秀髮交纏著藍色的緞帶,綁成雙鬟,兩邊各有幾根緞帶垂在肩上,未紮起的頭髮都放在腦後。年紀雖小,已經有一種很特別的仿佛成年女子般的風情,不出幾年,定然會長成一位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了,少說也是範冰冰那個級別的。

  李氏這時就站在淑寧旁邊,忽然開口說:“這就是婉妹妹了。”

  淑寧點點頭,心想:“果然是美人啊!”





四十四、婉寧

      老太太一聽到最寵愛的孫女的聲音,哪還有先前威嚴的模樣?早已笑得眼睛都瞧不見了:“猴兒,我就知道你最會找吃的,聞見飯香就來了。”

  那婉寧一把就撲過來,攀住祖母的脖子,撒嬌道:“奶奶這話說得我好像饞鬼似的,太過分了,都是因為奶奶這裡的飯菜太好了,不然我怎麼會一聞見味道就忍不住了呢?”哄得老太太心花怒放,眼裡都沒了別人了。

  淑寧都快看直了,耳邊卻傳來一把細細的聲音:“孫女兒給祖母請安,給伯母請安,給母親請安,給嬸娘請安。”轉頭一瞧,卻只見是一個與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小女孩,穿著蛋清色的旗裝,也梳著與婉寧一樣的髮式,眉目清秀,只是比不得婉寧美麗。看來這就是四姑娘媛寧了。

  老太太只是隨意揚揚手,便抱著婉寧問長問短,那媛寧撇撇嘴,就轉往索綽羅氏那邊去。

  那拉氏不等女兒撒完嬌,就開口道:“怎的這般沒規矩,只纏著你奶奶不放?快過來見過你三嬸與妹妹。”

  婉寧這才發覺旁邊坐著的佟氏與淑寧,忙笑著走過來行禮,說:“是我怠慢嬸嬸了,嬸嬸別見怪。”不等佟氏說沒關係,就抓住了淑寧的雙手,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地瞧。淑寧呆住了,心想這種情形真眼熟,可不要接著來一句“這個妹妹我見過的”才好。

  誰知那婉寧忽然好像想起什麼好笑的,又強忍住,說:“這個妹妹我見過的。”(淑寧:我囧!)

  不過她很快又補充說:“不是真見過,是看著面善,覺得好像以前就認識了。”媛寧在對面扯了扯嘴角:“莫不是又是前世見過?”婉寧笑道:“誰知道呢?說不定是哦。”然後就拉著淑寧親親熱熱的說話。淑寧發現她有兩個小酒窩,笑起來時極甜。不得不說,這位漂亮的小姑娘的確很討人喜歡。

  老太太還是笑咪咪的:“這樣也好,以後姐妹間相處就更融洽了。”

  底下人報上來說飯擺好了,老太太一招手,全體人就移師隔壁房間吃起飯來。


  淑寧在奉天時,佟氏在禮儀上對她管教甚嚴,在餐桌上尤其如此,因此她不但執筷噎飯的動作很文雅,對食不言的規矩也嚴格遵守,有時她自己都會為此驚歎,覺得“原來我也會有這麼大家閨秀的一天”。早聽說大戶人家裡規矩嚴,所以淑寧是很認真地打算照著母親教的去做的。

  誰知這次一上飯桌,母女倆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那婉寧不停的哄著老太太,又常夾好吃的給她,站在旁邊侍候布菜的李氏都快下崗了。祖孫倆說說笑笑的,哪有什麼大戶人家的規矩可言?

  那拉氏見佟氏母女都很吃驚,便說道:“三弟妹別見笑,我這閨女最沒規沒矩了,偏老太太喜歡她這樣。”佟氏忙陪笑道:“這樣和和樂樂的才高興呢,婉姑娘實在討人喜歡。”

  老太太一臉慈愛的看著孫女:“這話我愛聽,我那麼多個孫女裡頭,就數二丫頭最貼心了。”她這話一出,媛寧便不高興了,佟氏望望女兒,也有幾分尷尬。芳寧低頭吃飯,似乎完全不在意。

  婉寧笑著對淑寧說:“三妹妹吃飯時真斯文,其實一家人不需要這些虛禮,說說笑笑的不是更開心麼?”淑寧笑笑,吞下口中的飯,才開口應了聲:“姐姐說的是。”

  旁邊的媛寧瞧了她一眼,又繼續吃飯。

  飯後漱口的程序,跟《紅樓夢》裡的極像,淑寧實在萬分慶倖自己沒把多年前看過的情節忘掉,不然那杯潄口茶上來時,她一定會被那清新的茉莉花香騙倒,直接喝下去了,那可就鬧了大笑話。

  真是的,只是伯爵府,幹嘛學人家國公府的作派呢?

  一幫子女人又重新回到方才的房間說話,婉寧繼續討著祖母歡心,媛寧繼續撇著嘴,佟氏、淑寧繼續和李氏、芳寧一起充當沉默一族,只偶爾回答兩句。過了一會兒,門外有人來報:“三老爺和四少爺來給老太太請安了。”


  不一會兒,簾子掀了起來,張保帶著端寧進來了,又是一番磕頭見禮。老太太跟兒子說了幾句話,便趕他去跟兄弟們見面,只留下孫子陪伴。

  端寧今年十二歲了,本就長得五官端正,眉清目秀。他自小練習騎射,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看起來比尋常十二歲少年要高些,加上長年讀書,又增添了書香氣息。淑寧就常笑話說,他一站出來,只要微微一笑,那些夫人太太大娘大嬸們就恨不得他是自個兒的兒子。雖然這話一說出來,淑寧就挨了哥哥一個腦崩,但還是很有道理的。老太太細細打量著多年不見的孫子,滿意的點點頭,便拉他到自己座位的另一邊坐下說話。

  婉寧看了端寧好一會兒,便拉著祖母的手撒嬌道:“這個哥哥真好,為什麼他不是我親哥哥呢?”端寧笑道:“妹妹這是什麼話?難不成我就不是你哥哥麼?”婉寧抬頭望著他,可愛的眨著眼睛,問:“真的?”端寧笑著點頭,她便高興地笑了:“那以後你就要把我當成親妹妹一樣哦。”老太太慈愛的摸摸她的頭。

  媛寧在下面冷笑了一下,瞧了淑寧一眼。佟氏皺皺眉,但沒說什麼。淑寧本有些心裡發酸,但很快就平復了。因為她瞧見自家哥哥陪著祖母與堂姐說笑時,臉上的笑容一直沒變過,就是那種溫溫文文的笑。這種表情她見得多了,只要哥哥遇上別家夫人太太拉著他說話又擺脫不了時,就是一直這樣笑的,表面上看起來很乖,實際上早不耐煩了。也對,自家的好哥哥,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就被人拐去?淑寧心情很好的看著眼前的祖孫同樂圖,冷不防瞧見端寧望過來時,對她眨了眨右眼。

  她心情就更好了。

  談話持續了差不多一個時辰,老太太有點累了,便只留下婉寧一個,其他人都打發走了。淑寧跟著哥哥去給伯父們請安,回到自家住的院落時,已經一更天了。


  他們一家住的,就是當年張保住過的院落,名叫槐院,離主屋有些遠,一邊圍牆外頭就是青雲巷,再過去就是伯爵府的圍牆了。院子當中種著一顆大槐樹,樹下是幾張石桌石椅,旁邊擺著幾盆花草。院子三面都有房屋,正屋是張保與佟氏夫妻會客的地方與居所,右邊是書房,左邊兩間大房是給端寧淑寧住的,正屋後頭有條過道,通向小小後院,那裡建了幾間抱廈,是下人的住處。

  長福與二嫫有自己的居處,就在府後的幾處院子裡。老伍頭是早早被安排到馬棚附近跟其他的車夫一起住了。長貴和馬三兒夫妻就在槐院後院的抱廈裡住下,跟著主人們住在一處的,只有秋菊和春杏。

  那拉氏派來了幾個婆子,只說其他人明天一早就會過來。這天趕了那麼久的路,進府後又到處請安見人,人人都累得要死,便隨便洗了洗,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全家就起來了。因還要準備下午去娘家探訪的事,佟氏指揮著幾個下人打包禮品。人手不夠,眾人好一番忙亂。

  這時有人上門來了,是老太太屋裡侍候的人,就是昨天見的那個穿綠的俊俏丫環,名叫翠英的,來問昨夜他們一家四口睡得可好,有沒有短什麼使的用的,細細的問了一遍。她長相俏麗,說話行事卻很溫柔,又愛笑,容易給人好感,佟氏她們都對她很客氣。

  她又恭敬的請他們若有什麼住得不舒服的地方,儘管開口說。張保淡淡地道:“這是在自個兒的家裡,若有什麼要吩咐的,我們自然會說,你不必費心了。”然後就出去了。

  翠英一陣尷尬,正好外面有管事帶了一群男女僕役來,是那拉氏分派給三房使喚的,翠英借機告退了。


  新來的人有六女兩男,分配的結果是:一個年紀較大又比較老實的丫環素雲和一個三十來歲的媳婦子王瑞寶家的,負責侍候佟氏起居;一個叫巧雲的俏麗丫環侍候淑寧;那兩個叫書香和墨香的十五六歲丫頭,眉清目秀,又識得幾個字,就分配給了端寧;還有一個叫粉官的,原是幾年前買的小戲子出身,現在當了粗使丫頭。男僕方面,王瑞寶跟了張保,他兒子王貴跟了端寧,與虎子一同作小廝。

  那個王瑞寶家的,剛好就是昨天要扶淑寧的媳婦子,曾侍候過二太太索綽羅氏和大房的小妾生產,也算是經驗豐富了。她丈夫王瑞寶正是老太太手下王嬤嬤的兒子,一家人都是有體面的,只是一直輪不上好差使。三房只有一個管事長福和二嫫夫妻能算得上號,他們跟過來,也是想要出人頭地的意思。

  那個長得很漂亮的巧雲,似乎與秋菊是認識的,只是關係不太好,兩人目光一對上,連淑寧都能看見電光霹啪作響。

  佟氏給新來的僕役們訓話,不外乎三房有三房的規矩,日後老實幹活不要偷懶之類的。淑寧留意到書香和墨香兩個聽訓的時候老是走神,眼睛不斷的往旁邊瞟,她一看,原來是端寧站在那裡。看來這兩個丫環是被內定為四少爺日後的小老婆了,不然怎會那麼大膽的放秋天的菠菜?不過,她倒是有點無語,不知是誰安排的?她老哥才十二歲啊,還是男童啊!!!現在就安排這些太早了吧?

  端寧早就察覺了,看來也心裡有數,他轉頭看見妹妹一臉古怪的看著他,搖搖頭,一臉苦笑。

  訓完話,人們都散開來,各做各的事去了。小梅挑了門簾進屋,報告說:“二姑娘和四姑娘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4 05:07 PM

四十五、不和

      婉寧和媛寧雙雙結伴而來,向佟氏請過安後,婉寧直接就問起怎麼不見端寧。佟氏淡淡笑道:“方才到前頭去了,怕是老爵爺要考究他的武藝吧。”婉寧覺得十分可惜,不過還有淑寧在,便直接拉著她回房說悄悄話去了。

  婉寧是個很容易自來熟的人,雖然昨天才第一次見面,但今天已表現得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樣親切。她熱情的向淑寧介紹京中好玩的地方和好吃的小吃美食,邀請她跟自己一起出去玩,而會介紹她認識許多“有趣的”朋友。媛寧只是坐著打量房間,有時掐掐新插的那瓶花上的花瓣,有些無聊的樣子。

  婉寧詢問過淑寧平日的愛好之後,已經把話題轉到自己的生活愛好上來了,淑寧也饒有興趣的聽著。這種大戶人家小姐日常生活的零距離接觸可不是天天都能有的,而且有任何疑問都可以提,趁此機會先打聽打聽,免得日後跟人說起來時露怯。

  媛寧百無聊賴的玩起床上的擺設,卻對一個抱枕起了興趣。那本是淑寧去年秋天時做的,用了軟緞子作面料,塞了滿滿的棉花做成圓柱狀,正好抱在懷裡,軟軟的可舒服了。她還在上頭繡了絲帶繡作為裝飾,眼下正是這特別的刺繡吸引了四小姐的注意。

  媛寧把抱枕拿到淑寧面前,問:“三姐姐,你這是什麼繡法?怪好看的。”淑寧便解釋給她聽:“這是用絲帶和綢帶繡的,再用各色花邊和珠子作裝飾,我就叫它絲帶繡。妹妹喜歡的話,我送你一個吧?”

  小女孩其實很好哄,媛寧頓時就彎了眉眼,還說:“多謝三姐姐,不過,我也有學女紅,姐姐教我做吧?”淑寧說好。

  婉寧拿過那抱枕仔細瞧,奇怪地說道:“咦?三妹怎麼會這種繡法?這不是法國宮廷裡的東西麼?奉天應該沒有洋人吧?三妹是哪裡學來的?”

  不等淑寧說話,站在門邊侍候的春杏先開口了:“這是我們姑娘想出來的,不是從別人那裡學的。姑娘本來是打算裝飾一下盒子,結果後來弄出這個來了。”她親身經歷淑寧弄出絲帶繡的經過,就覺得二姑娘這話有些刺耳。

  媛寧聞言撇了婉寧一眼:“聽到沒有?是三姐姐自己想出來的,二姐就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難道就許你一個人聰明,別人都不會弄好東西了麼?”

  婉寧皺了眉頭:“四妹,你又來了,我怎麼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你幹嘛又故意挑我的刺?”

  媛寧眉一挑,尖聲說道:“去年絮絮表姐弄了條漂亮的花邊裙,你就說人家是學洋人女子的,她連洋人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到哪兒去學?上個月我叫人做了個銀腳鐲帶,你又說我是學人家苗人的。我就知道,只要別人一弄出好東西來,你就會說那是別人做過的!這世上就只有你一個會弄些新奇好看的東西!”

  婉寧眉頭皺得更緊了:“也不知你是從哪裡聽來的怪話,我不與你小孩子計較。這裡是三妹妹家,你別再胡鬧了。”

  媛寧的聲音更尖了:“我怎麼胡鬧了?你說我是小孩子,你才比我大多少?你還不是小孩子?我就是要把這些話告訴三姐姐,免得她受了你的騙!”

  婉寧怒目而視。好一會兒,她重新端坐下來,慢條斯理的喝口茶,道:“你在這裡說這些話有什麼用?有本事跟奶奶說去?太難看了!”

  眼看媛寧就要張牙舞爪的撲上來了,原已聽得呆了的淑寧連忙攔住她:“快住手,都別吵了,要是鬧得外面都知道,可不好看。”

  她轉頭對婉寧說:“二姐姐,我不知你們姐妹間為何不合,但還請姐姐讓著些兒妹妹才是。”然後又對媛寧說:“四妹妹,你這樣說話,到底是不妥的,以後別再當著別人的面說二姐的不是了。”

  她本是一番好意,想著先壓住這起衝突再說,誰料媛寧小孩子家一生起氣來就特別固執,現在連淑寧都恨起來了。她甩開淑寧,大聲道:“我就知道,你們都讓著她,她有什麼好?氣死我了,我再不要理你了!”甩開簾子走了。

  婉寧冷笑一聲,道:“三妹妹別管她,她三天兩頭的就要挑我的刺,不過是妒忌奶奶寵我罷了。”

  淑寧坐下來,正色道:“雖說如此,但有一件事我要說清楚。我是那年收到姐姐送來的夏衣,上頭有些絲帶做的花朵蝴蝶結,因見它好看,才想出用絲帶繡花的,說起來並不算是我首創。若是那什麼法國宮廷真有這種繡法,也是誤打誤撞而已。”開玩笑,若被對方起了疑心,她要到哪去找個洋人說曾經教過她絲帶繡?

  婉寧卻有些說不準:“原來如此,我也記不大清楚了。不過這樣也是好事,妹妹若還有那樣的抱枕,也送我一個吧。”

  淑寧無奈的應了。她總共就做了兩個,現在兩個堂姐妹各要一個,自己可就沒了。

  婉寧坐久了有些無聊,便起身告辭。臨出房門時,她突然露出詭異的笑容,對淑寧說:“我常與朋友一起出去逛街的,你方才不是很有興趣麼?什麼時候也跟我們一起去吧?我還可以叫上五阿哥。”

  淑寧聽得一頭霧水,想著怎麼突然扯到五阿哥身上了?要是四阿哥,或許還有點關連,不過這些龍子鳳孫,沾上了都沒什麼好事。她拒絕了,就說母親身懷有孕,她要留在家中照顧。婉寧一臉可惜地出了門。

  出到院子,正好碰上端寧回來。他身上沾了些塵土,下巴略有些淤青。婉寧一把撲上去,連聲問道:“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是誰欺負哥哥了?是誰?”淑寧也關心的以目光相詢。

  端寧微微一笑,雙手不著痕跡的隔開婉寧,說道:“小意思,瑪法考我武藝,勉強通過了。二妹妹來作客麼?可惜我不在家。”婉寧笑著說:“四哥哥要真覺得可惜,不如今兒跟我一起出去玩吧?我約了好幾個朋友呢。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她拉著端寧的手搖兩搖,撒著嬌。

  端寧還是溫溫地笑著:“聽起來挺有趣兒。可惜今日我們全家要到外祖家去請安,日後有了空閒,再請二妹妹給我當嚮導吧。”

  婉寧有些意外,以往自己一撒嬌,不論是堂兄弟還是表兄弟都會乖乖聽話,想不到今天碰了壁,不過這樣才能顯出這位哥哥與眾不同麼。

  她纏著端寧略說笑幾句,察覺到對方有送客的意思,便見好就收,走了。

  端寧吁了一口氣,轉頭對淑寧說:“這位大小姐可不好對付,偏又不能得罪她。”淑寧笑笑,遞帕子給他擦汗。端寧接過,就說:“現在不早了,母親身體怎麼樣?如果能行,還是早點去外祖家吧。只怕去晚了要留飯,如果是午後再去,留了晚飯,回來晚了祖母說不定會不高興呢。”淑寧聽了覺得有理,便與他一起進屋跟母親商量。

  過了一刻鐘,佟氏叫人請回張保,向老太太報告過,一家人就坐著馬車往娘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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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十多天過去了,張保日日到吏部上打聽消息,因國喪期間禁宴樂,只好尋些舊日朋友喝喝茶,探一探朝中風向。佟氏每日都去向婆婆請安,又在她面前做足賢慧媳婦的樣子,倒也沒挨什麼冷言冷語。端寧因父親早就跟佟家商量好了,到佟氏族學去附學,免得留在府中無所事事,會跟著堂兄弟們不學好。他每日去佟家外叔祖(注:佟國維)家中上半天學,回來後也待在房中溫習,有時去庫布房練練武,有時去騎騎馬,日子過得十分健康。

  淑寧聽了母親的話,決定在伯爵府期間保持低調,每日做女紅練大字,然後就是陪母親說話解悶,日子過得有夠無聊的。

  婉寧又來過幾回,見淑寧每次不是在繡花就是在練字,便笑說她太過“大家閨秀”了,還問:“你每天這樣過日子,難道就不無聊嗎?”

  是很無聊,但淑寧又不好明說。以前在奉天時,她每天都有許多事可幹的,現在不能出風頭,新奇東西是不能做了,又沒有朋友可以交往,跟春杏玩又會被婆子說失了體統,又沒處買新書去,外頭大書房裡的大部頭,都是悶得要死的那種,詩詞文集她又沒興趣,除了繡花練字,她還能做什麼?

  婉寧想了想,笑了,說:“不如我給你找些消遣的事兒做吧?”淑寧警惕起來,不知她要找的是什麼事?該不會又是那種跟阿哥們出去玩的話吧?她最近常引誘自己出去,每次都提什麼阿哥的,太奇怪了。

  不料婉寧提的卻是另一件事:“不如你跟我一起去上琴棋書畫的課吧?”見淑寧露出疑惑的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其實家裡有給我請西席,教我些琴棋書畫什麼的,可我有很多都會了,不耐煩去學它,所以常常蹺課。如今只有四妹妹在聽呢。”

  原來如此。想不到婉寧也懂得琴棋書畫之類的東西,看來盛名之下無虛士啊,以往看這位小姐總愛玩鬧的樣子,還以為她才女的名聲是別人捧出來的呢。

  只是她心裡有個疑問:“好是好的,只是你們如今已學了許久吧?我這會兒才去學,會不會跟不上?”

  婉寧忙說道:“不會不會,其實四妹是今年春天才開始學的,她笨得很,才學了一點,你現在去,絕對跟得上,再說了,琴棋畫就罷了,至於‘書’,我看你已經不用學了。”她瞄了一眼書桌上的一疊字稿。

  淑寧笑了:“我才學了點皮毛呢,怎麼會不用學呢?姐姐的老師,必定是位飽學之士吧?我會好好請教的。”聽起來不錯,就讓她也風雅一回吧。





四十六、媛寧

      上課的地方就在花園的一角,是一處四面環水的亭閣,環境清幽,涼風習習,淑寧一到那裡就喜歡上了。

  因為淑寧是頭一回來,婉寧陪著她。一進門,就看見媛寧坐在書案前,她抬頭看見她們,有點意外,但還沒忘記前些日子的不愉快,哼一聲後就轉過了頭。她們也各找了一個座位坐下了。

  教她們的老師姓蔡,名叫芝林。頭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時,淑寧有點黑線,是采芝林還是寶芝林啊?這位先生家裡不知是開武館的還是開藥店的呢?

  蔡先生有五六十歲了,學問很好,才藝也上佳,他不光教授琴棋書畫,也教詩詞歌賦。可惜平日來上課的通常只有天資不佳的四姑娘,而他一直認定是得意弟子的二姑娘,卻很少來。這次新來的這位三姑娘,不知資質如何?不過眼下他最注意的事,莫過於已經十天未見過的天才學生婉寧的到來了。

  他問清楚淑寧只有書法方面是學過的之後,就交給她一本字帖,讓她臨一遍看看,又指點一下媛寧的彈琴指法,然後拉過婉寧,細細問她近來的功課進程。

  淑寧很仔細的臨好字帖,然後才發現媛寧的注意力已經不在琴上,而是在偷偷的聽蔡先生對婉寧的訓導。她也好奇的聽了聽,發現婉寧在才藝方面的確有不凡之處。

  婉寧在三四歲的時候,已經能背誦上千首唐詩宋詞;五六歲時,已經能看懂《資治通鑒》這樣的大部頭,並寫得一手好字;七八歲的時候,已經能自己做出很不錯的詩;而且去年她九歲的時候,已經能畫一手不輸給成年人的好畫,能完整的彈奏長達半個時辰的古曲,並自己作曲填詞了。

  淑寧有點乍舌,雖然自己五六歲時,也能看懂大部頭和寫出好字,但那是因為自己是穿的,而且勤於練習的緣故,而婉寧作為古代女孩子,能有這個水準,實在不是平常人能比的,更何況,寫詩畫畫彈琴,都不是自己這樣穿越過來的普通人能做得了的,怪不得她小小年紀就獲得“才女”之名。

  這是淑寧頭一回對於這位二堂姐起了敬佩之心。

  不過接下來蔡先生也提到了婉寧的弱點:不夠勤奮。她雖然很有天份,學什麼都一學就會,但太沒有耐性,又愛玩,沒辦法靜下來苦練,所以她的水準雖然遠遠高於同齡人,但基礎卻不夠紮實。蔡先生對她有很大期望,苦口婆心的勸她發奮。不過依淑寧看來,婉寧雖然表面上畢恭畢敬的應了,實際上卻有些不耐煩。

  蔡先生也有些察覺,他歎了一口氣,便讓她自己去練琴了,然後走過來看淑寧的字。

  蔡先生對淑寧的書法的評價是:缺少靈氣,中規中矩。雖然天資不算上佳,但勝在用功,以她的年紀,也算是難得了。他有些惋惜,有天份的不夠勤奮,夠勤奮的沒有天份,還有一位(四姑娘),是沒有天份也不夠勤奮的。他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苦命了。

  淑寧對於先生的評價並不在意,她的字的確只是中規中矩而已,她又不是要當書法家,對自己的要求並不高,能拿得出手就行了。

  這堂課是琴課,因此淑寧過了書法考評一關以後,就開始跟著學起琴來。蔡先生是位好老師,他手把手的教會淑寧基本指法,又讓她彈一小段旋律來練習。

  一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按照規矩,每上一個時辰的課,就有一刻鐘的休息時間。蔡先生交待幾句,就到隔壁的小室去休息。

  婉寧早就不耐煩了,蠢蠢欲動的打算偷偷開溜。淑寧覺得她這樣有些對不起蔡先生,勸她至少上完半天課再走,婉寧有些不願,兩人正說話間,媛寧開口了。

  “二姐,”她說,“有件事我想告訴你一聲。那天三姐姐送來的抱枕,我叫哥哥拿去找了上回見過的那個布朗神父,姐姐你不是說他就是法蘭西國來的麼?結果,你猜怎麼著?”她得意的望了婉寧一眼:“他壓根兒就不認得那種繡法!看來二姐也有弄錯的時候啊。”

  婉寧盯了她一眼,卻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哦?那個布朗神父啊,他好像自小在教會長大的,怎麼可能見過那種宮廷裡的東西,今年春天才回國的那個白神父,才是法蘭西貴族出身呢,他就知道這種繡法。”她收拾了一下自己桌面上的東西,昂著頭道:“四妹妹有空打聽這些事,不如多花點時間在功課上,讓先生也誇你兩句。”說完就走了。

  媛寧臉都紅了:“你就會騙人,人都走了,你說什麼都行了。你有什麼可傲的?誇你的人都瞎了眼!”誰知這時蔡先生正好進門來,她的紅臉刷的一下又白了,連忙低下了頭。

  蔡先生好像什麼也沒聽到似的,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婉寧遠去的背影,歎了口氣,回到座位上重新開始上課。


  接下來的日子,淑寧幾乎每天都來,張保和佟氏也很贊成她多學些東西,端寧更是誇張地大叫他要努力了,不然又會被妹妹比下去,那就太沒面子了,引得全家人都笑個不停。

  婉寧很少來,就算來也待不久。平時她不是陪祖母說話解悶,就是約朋友外出遊玩,宮裡還派人來過一次,接她進宮去陪太后說話。有傳言說她很得太后的緣法,以前也曾多次進宮陪伴。

  每次淑寧去上課,都只有一個媛寧當同學。初時媛寧完全不理她,但時間一長,小孩子耐不住沉悶,就偶爾跟她說說話,但是口氣依然不善。淑寧哭笑不得,覺得自己並沒有得罪她,卻被她這樣討厭,真是無妄之災。

  不過大多數時候,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學習上。

  課程很有趣,基本上是兩天一變,如果一天上午是學琴,下午就是學棋,第二天就分別學書法和學畫。學習的都是基礎知識,並不高深,至於作詩填詞,她和媛寧都還沒到那個階段。

  基礎練習其實很沉悶,有時一上午就只是不停的彈一小段旋律,學上三個上午才會換另一段;而畫畫也是,有時連著十天都是畫小雞,蔡先生還不許她們畫其他的東西。

  不過學習還是挺有效果的。過了一個多月,淑寧已經能很流利的彈出一首小調,並且一口氣畫出三四隻小雞而不犯錯誤了。她很有成就感。

  蔡先生誇過淑寧幾回,這使得媛寧又對她產生了敵意,但見她並沒有因為受了誇獎而在自己面前炫耀,只是繼續苦練,就覺得很詫異,漸漸的也不再敵視她。


  一天午後,還未上課,媛寧拿出他前天佈置圖畫功課時畫的示範圖,準備把剩下的功課做完,卻發現其中一張圖不見了。她有點慌亂,只有這張圖,她是完全沒有練過的,要是被先生責罰,母親又會罵她了。

  淑寧看到她慌慌張張的四處翻自己的東西,便問她怎麼了。

  媛寧看著她,有點猶豫,對方也有一樣的示範圖,只是如果自己開口,不知她會怎麼嘲笑自己。

  不過她還是把事情告訴了淑寧,沒想到淑寧什麼也沒說,就把自己的圖借給了她。她連忙照著畫起來。

  等到她畫完五張的功課數,才鬆了一口氣。她把圖還給淑寧時,卻發現對方也在做圖畫功課,便問:“三姐姐也沒有做功課嗎?”淑寧回答說:“做了,只是現在還有時間,與其呆坐,不如多畫兩遍。”

  媛寧完全不能理解這種做法,問:“為什麼?做完功課就可以了啊?換作是二姐,只要完成先生佈置的功課,先生就會大力誇她了。練那麼多有什麼用?”照小姑娘看來,這種事太“多餘”了。

  淑寧卻說:“勤能補拙,我天份不如人,只好多練一些,才能做得更好。”

  蔡先生來了,媛寧連忙把疑問咽下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之後,媛寧就時時留意起這位原本不大放在心上的三堂姐來。上課也好,休息時也好,淑寧總是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心裡毛毛的。不過這種現象只持續了幾天,媛寧就恢復正常了,讓淑寧鬆了好大一口氣。

  只是這位四姑娘似乎勤奮一些了,每次先生佈置的功課都會主動完成,學習也有了進步。有一天,蔡先生頭一回誇獎了她,小姑娘臉上發紅,眼睛發亮,誰都能看出她心裡有多高興。

  只是第二天,她就好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無精打采。淑寧暗暗奇怪。

  下課時,媛寧叫住了淑寧:“三姐姐,一起回去吧?”

  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兒!

  兩姐妹穿過花園往住處走。媛寧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三姐姐,我……我很難受,家裡根本沒人在乎我,他們只會說二姐的好。”淑寧停下了腳步,吃驚的望著她。

  這位小妹妹在跟她談心事嗎?

  媛寧眼一紅,說道:“她做什麼都是好的,而我做什麼都沒人理會。昨天我好不容易得了先生誇獎,回去告訴額娘,可她……”她吸吸鼻子,“她根本不當一回事,只會說二姐姐比我強多了。為什麼她要說這樣的話?明明我才是她的女兒啊?”

  她的眼淚都快要冒出來了:“從小到大,我額娘就只會說婉寧好,婉寧聰明,婉寧討人喜歡,哼,不就是因為祖母寵她嗎?我明明很用功,額娘怎麼就不誇誇我呢?哪怕是一句也好。”

  淑寧覺得她有些可憐。同樣是嫡女,但她在家中的地位明顯比婉寧差一截。她以前只知道小姑娘刁蠻不講理,老看婉寧不順眼,沒想到她有這樣的苦楚。

  得不到親人的認同,的確是很令人難過的事。

  淑寧盡力安慰她,還說:“昨天蔡先生不就誇你了嗎?而且你現在那麼用功,可二姐只是偷懶,在這點上你可比她強多了。”

  媛寧聽了這話,心情倒好起來了:“沒錯!我現在比她用功!”只是旋即又有些失落:“可是她的天份那麼高,先生也說了,我們都比不上她。”

  淑寧笑了:“就算她是天才又如何?方仲永也是天生奇材,可他後來不也泯滅眾人中了麼?按我的想法,只有一成的天份,加上九成的勤奮,才能成就真正有學問的人。”她把某句名言稍稍改了改。

  媛寧聽了這話,眼睛卻發亮起來。

  她覺得自己找到了超越婉寧的方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4 08:06 PM

四十七、桃色

      也許是因為住處將近,媛寧匆匆將臉上殘留的淚痕擦乾,結果忘了看路,被個樹根絆了一下,幸好淑寧扶得快,只是稍稍拐了一下而已,還不至於痛得走不動路。淑寧好心發作,主動提出送媛寧回屋,小姑娘欣然接受了。

  剛一接近二房一家人住的“桃院”,兩人就聽到索綽羅氏那把尖細的聲音,遠遠的傳來:“我就知道你這狐狸精不安好心!整日家沒事兒就來我們屋裡晃悠,告訴你!你趁早死了這條心!我絕不會叫你得逞的!”

  然後是一把柔柔的女聲:“二太太怎麼這麼說?奴婢如何當得起呀?奴婢只不過是奉老太太之命來瞧瞧二老爺的風寒好了沒有罷了,什麼狐狸精的,這話從何說起?”

  淑寧扶著媛寧一路走近,就聽到索綽羅氏罵人的聲音越來越大,媛寧臉紅了,覺得讓淑寧聽到這些話太丟人,便急急忙忙丟開她的手,說:“到這兒就行了,姐姐回去吧。”

  這時一個女子撞了出來,一見她姐妹倆個,就站住了,盈盈一福道:“三姑娘四姑娘好,兩位下學啦?”卻原來是翠英。

  索綽羅氏追了出來,嘴裡還喊著:“狐狸精,你別走!”看到女兒侄女都在,忙住了嘴。

  翠英皺著眉頭,正色說道:“二太太,姑娘們都還小呢,您……還是別當著她們的面兒說這種話的好。”

  她施足了禮告退了,倒把索綽羅氏氣得夠嗆,好不容易平下氣來,看了看兩個孩子:“下學了嗎?三姑娘怎麼有空到我們這邊來?”

  淑寧規規矩矩的行了禮,道:“給二伯母請安,方才四妹妹在路上拐了腳,侄女才特地送她回來的。既然已經送到,侄女兒就告退了。”然後對媛寧笑笑,轉身走了。

  索綽羅氏見她走遠了,才皺著眉頭對女兒說:“怎麼這麼不小心?還不快進來!”

  媛寧默默跟著她進了屋,聽著她絮絮叨叨的說:“你怎麼跟三丫頭要好起來?額娘早就說過了,三房跟大房是一路的,都不是什麼好貨,再說你三叔如今得罪了索相大人,這麼久了也沒得什麼好缺,以後是別想有什麼好前程了。你們兄妹幾個不要沾過去,免得被他們連累。”

  她對著鏡子抿了抿髮鬢,整整頭上帶的金簪,漫不經心的說:“額娘早就告訴過你,平日裡多跟你二姐親近,你卻偏偏總是跟的作對。且別說她在老太太面前說得上話,光是這兩年,她帶著你哥哥認得的那幾個王孫公子、大臣子弟,日後就有說不完的好處了。你也別總是小孩子心性,懂事兒些,學學你二姐,她像你這麼大時……”

  媛寧已經沒有心思繼續聽下去了,她轉身走回自己房間,踢掉花鞋,撫著腫起來的腳踝,忍不住鼻子一酸,一滴淚落了下來。


  =================我是轉換鏡頭的分割線================


  淑寧並沒有把在桃院看到聽到的事告訴任何人,一來這是二房的家務事,跟他們一家沒有關係,二來嘛,她從來就不認為自己全家會在這個伯爵府裡長久生活,自然不想被捲入這些奇奇怪怪的紛爭中。再說了,她一穿越過來的大好淑女,會像三姑六婆那樣亂嚼舌頭嗎?

  不過,顯然這種桃色紛爭不僅僅發生在二房。淑寧看著面前寫了一半的大字,歎了一口氣。院子裡兩個丫環的爭吵聲已經越來越大了,起初只是兩人無意挨著碰著產生的小口角,十來句對話下來,已經有演變成風雲對決的趨勢。她早就該料到的,從第一天開始,秋菊與新來的巧雲之間就互相看不順眼,大小口角不斷,看那架勢,想必兩人當年一起在大房當差時就是仇人了。

  巧雲伶牙俐齒:“你得意什麼?居然還敢在這裡拿喬?我最看不慣你這種人了!你以為你如今還是慶大爺的心頭肉啊?我告訴你,你現在連那二三等的小丫頭都不如!”

  秋菊不甘示弱:“那你又算什麼東西?不就是仗著順二爺寵你嗎?可惜只是癡心妄想罷了,如果主子們真要抬舉你,也不會把你攆到這裡來了!你憑什麼對我大呼小叫的?”

  巧雲氣極:“放你娘的狗屁!姑奶奶我清清白白,從沒做過那等見不得人的事兒!不像你……死乞白賴地巴上去,可惜人家不要你,如今誰不知道慶大爺的心上人是蜜官兒?誰還記得你呀?”

  秋菊漲紅了臉要撲上去,眼著就要打起來了。淑寧轉頭看著在屋裡躺椅上休息的佟氏,起身走出去,厲聲道:“不要再吵了!”

  兩個丫環住了手。巧雲本來並沒怎麼把小主子放在眼裡,但到底是她的直屬丫環,不好迕逆她,而秋菊則是早就領教過三姑娘的威嚴,也乖乖停了手。

  淑寧壓低了聲音,繼續道:“你們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三太太如今在屋裡休息呢,你們就在這裡鬧!快閉了嘴回屋裡去,你們說的那些話難道是見得人的嗎?”

  兩個人紅著臉退下了,雖然彼此之間仍繼續用目光對殺著,但至少沒再鬧起來。

  淑寧歎了口氣,知道就這樣放著她們不管的話,遲早又會再吵起來的。佟氏剛從老太太房裡回來,累了大半天了,好不容易休息下,絕不能吵到她。

  想了想,她叫住了秋菊:“今兒我練畫,赭石和藤黃兩種顏色都快用完了,你去前邊大書房要些回來。”先分開她們兩人再說。

  秋菊應了,瞪了巧雲一眼,轉身去了。巧雲輕蔑的哼了一聲。

  秋菊板著個臉,從大書房的管事那裡要來了顏料,頂著別人複雜的目光,心中委委屈屈的往回走。她當年跟大少爺慶寧的事鬧得人盡皆知,現在落到這個下場,閒話自然是不會少的。她不甘心,她心裡有怨,然後……她眼前出現了一個白色的身影,抬頭一看,禁不住鼻頭一酸,熱淚盈眶。

  是慶寧。


  他注視著秋菊,開口道:“秋雪……是你?怪不得我看著眼熟,真是好久不見了。”

  秋菊哀怨的道:“我……我早就不叫秋雪了……”

  “我知道,你如今改了名叫秋菊吧?我倒覺得秋雪這個名字更好,你……你別哭啊,哎,別啊,這裡人來人往的,萬一叫人瞧見……”

  “大少爺,你早就忘了我吧?可憐我還一直對你念念不忘,難道你就真的那麼狠心,把我丟下不管了嗎?以前你說過的話,都忘了嗎?”秋菊抽泣著,哽哽咽咽的說話,她記得,從前這位少爺最看不得她這個樣子。

  “哎……你別哭了,我看著難受。”慶寧手足無措,看著這個女孩子的淚眼,他就覺得好像看到最喜歡的那個人傷心的樣子,心裡一陣一陣的痛。

  “大少爺……你就讓我哭一哭吧,哭過了,我會安安份份地做回小丫頭,絕不會再癡心妄想了,只要……只要能偶爾看你一眼,我就滿足了……”她哀怨的望了慶寧一眼,拿著帕子擦著眼中不斷冒出的淚水。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慶寧心軟了,憐惜地看著她,手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像過去那樣柔聲哄著她。


  ===================我是半個時辰之後的分割線===================


  秋菊輕快的走在返回槐院的路上,整個人都跟去時不一樣了。她拎著那兩包顏料,跨進院子,正要往正房走去,卻看到二嫫守在房門口,見到她來,便揮揮手讓她離開。

  屋裡隱隱能看到三老爺張保和三太太佟氏正在談些什麼,神情肅穆。秋菊神情一凜,忙轉身去找淑寧了。

  張保正在跟佟氏談起定缺的進展:“今年朝廷要修補山西、河南一帶的黃河大壩,陳良本大人奉命擔當監察之職,四月前就出發了,恐怕要過了汛期才會回來。而玉恆大人如今為順天府的事正焦頭爛額,根本無力顧得上我。我幾乎日日去吏部詢問,都沒法得個准信。有一位林大人,與玉恆大人有些交情,他暗中提點我,說這半年來索相門下有不少人進了吏部,多半是這些人在使絆子,只怕我們還要在京中磨上些時日呢。”

  佟氏心中憂慮:“這可怎麼辦才好?我聽說有的人在京中滯留個三年五載還輪不到缺呢。我叔父那邊怎麼說?”她指的是她娘家的堂叔佟國維。

  張保道:“已經問過了,你叔父不大想摻和進來,不過也叫我別擔心,那些人不過是稍加為難一下罷了,不敢真對我怎麼樣。那些要等幾年的,多半是家世不顯又沒有靠山的小官小吏,我們這等人家,又有你叔父和陳大人在,頂多三五個月,就有消息了。”

  佟氏稍稍放心了些,但仍有些愁容。張保見她這樣,就柔聲寬慰道:“只需再等三兩個月,必能定下來的,我已托了幾個朋友,尋個安穩的好缺。我不在乎多等些時日,只是你日日要在額娘面前侍候,實在辛苦你了。你如今不比往日,千萬要保重身體才好。”

  佟氏有點臉紅,道:“你不必擔心,我自理會得。”張保點點頭,又問起兩個孩子的功課,佟氏笑道:“昨兒個我娘家嫂子來看我,還跟我提起端寧在學堂裡表現優異,先生總是誇獎呢。這孩子自己從不跟我提起這些事,怕是不好意思。”

  張保滿意的點點頭,又問起:“淑寧跟她姐妹們一起上課,想必還好吧?這閨女從小兒就不用人操心。”佟氏道:“可不是,難為她小小年紀,每日都按時到各房裡問安,又要上課,還要陪我解悶,居然不忘練字做針線。照我說,我們家淑寧比別家的女兒都強呢。那婉寧侄女,從前聽著怎麼怎麼好,如今見了本人,我倒覺得太過輕狂了些。”

  張保微微一笑:“咱們兒女的好處,自家知道就好。別人怎麼說,暫不去管他。你當了別人的面兒,只管謙虛些,多說說侄女們的好話就是。”佟氏會意的點點頭。





四十八、霹靂

      佟氏早上醒來的時候,覺得精神比往日都好。她的肚子也越來越大了,她艱難的挪著身子下床,丈夫早就走上前來,扶著她到梳粧檯前坐好,又親自給她遞帕子洗臉,讓她心裡暖暖的,直覺得自己有夫如此,此生何求?

  端寧和淑寧也早早過來向父母請安,略吃些東西,就一同去給祖母請安。

  到了老太太屋裡,正遇上索綽羅氏出來,她面帶笑容,向他們一家問好,只是略帶些深意的多望了佟氏一眼。

  老太太跟兒子說了幾句閒話,再拉著端寧問了下近來的功課,因他們大的要出門,小的要上學,便放他和兩個孩子走了,獨留下佟氏說話。

  她一臉慈愛的樣子,問佟氏道:“看來肚子不小了,有五個月了吧?”

  佟氏笑道:“是,再有兩天,就滿五個月了。”

  “身子還好吧?你年紀不小了,自己多當心些,多吃點,多睡點,以後也不用這麼勤地到我這裡來請安。人家知道了,還以為我老婆子刻薄媳婦呢。”

  “怎麼會呢?這是做媳婦的本分。再說,這路也不遠,媳婦多走動走動,日後生產時也有力氣。”

  老太太點點頭:“這倒是,年輕時不知道這個理兒,懷了孩子就不愛動,以為這樣是愛惜身體呢,結果生產時沒有力氣,足足折騰了一日,後悔得不行。你知道這個道理就好。”

  佟氏含笑點頭。

  老太太又喝口茶,清清嗓子道:“說起來,老三這幾個月晚上都在你房裡?”

  佟氏不明所以,只點頭稱是。

  老太太又說了:“難怪,他除了你,屋裡就沒人了。以前還有個翠蕊,現在也沒了。那些是是非非我就不說了,但老三升上五品都幾年了,連個妾都沒有,也太不像話。”

  她不顧佟氏突然刷白的臉色,自顧自的說道:“如果是以前也就罷了,你如今有了身子,想必也不太方便,把他晾在那裡一年半載的,也不是個事兒。你看他們兄弟幾個,屋裡何嘗沒個人?就算老四沒納妾,也有幾個通房充充場面。我知道你在外頭一個人料理家事不容易,如今也不好太費神了,乾脆我老婆子替你拿個主意吧。”

  佟氏嚅嚅道:“額……額娘……”

  老太太繼續說下去:“我這屋裡的幾個翠,不是我自誇,論人品論相貌,都比外頭一般人家的姑娘強,而且人也知根知底,都是本分能幹的。我看……你夫妻倆一向感情好,如果找個太要強的,沒得攪得你家宅不寧,就選個溫柔懂事的,翠英怎麼樣?方才我聽你二嫂子說,她常到你們屋裡走動,跟你相處得不錯的,想必日後也能妻妾和睦,既這樣,再過幾天就有好日子,索性早些辦了吧,也好早日多個服侍你的人。”

  佟氏早被這晴天霹靂打蒙了,心裡絞緊了的痛。他們好好的夫妻,怎麼可以讓人插進來……怎麼可以……

  然而,她已經不是當年只能在婆婆面前當應聲蟲的新媳婦了,她跟著丈夫在外多年,不說經歷了風風雨雨,光是這麼長時間裡當家作主,早已非吳下阿蒙。雖然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打擊到了,不過幾個彈指間,她已清醒過來,想到了應對之法。

  佟氏強按捺下心中的波濤洶湧,開口道:“額娘說得在理,其實媳婦心裡也有這個想法,總覺得虧待了夫君,因此這些年一直暗中留意,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她看著老太太意外的眼神,又再平靜了點:“只是夫君眼界兒高,一般的女孩子都看不上,才耽誤到今日。但如今不一樣了,額娘心愛的丫環,必定是好的,他定然喜歡。媳婦也只有歡喜的,只是有一樣兒……不得不防。”

  老太太皺皺眉頭,問:“什麼事?”

  “如今可正是國喪期間呢,再怎麼說,咱們也是有爵位的人家,怎麼能在這種時候辦喜事兒呢?要是叫人參一本,可就不好了。”

  老太太不在乎的揮揮手:“這有什麼,不擺宴席大辦就是,不然,就先開臉,當個通房,日後再補辦吧。”

  佟氏白著一張臉道:“老太太屋裡的姑娘,怎麼能這麼委屈?再說了,就算是通房,也是納小,若是別人也就罷了,可夫君如今才得罪了索額圖大人門下的人,略有點兒錯,可不就被人抓住把柄了嗎?到時候就怕他們趁機報復,夫君沒了前程不說,只怕連阿瑪和兄弟們,也要受牽連的。”

  老太太早已板起了臉:“既如此,就先放放吧。說起來,都是你的不是。當初老三在奉天犯混,你就該攔著他才是,怎麼能幫著他幹那起子得罪人的事兒?索額圖是什麼人?那是太子爺的親外叔祖!如今你男人得罪了他,連帶著全家人都要跟著受累。若你是個懂事的,也不會有這種事!!”

  她也沒了心情,匆匆就打發了佟氏,只管閉目養起神來。

  佟氏覺得渾身都沒了力氣,只勉強走到門外,有兩個小丫頭上來扶她,走了兩步,看到廊下站著的翠英,心中一股氣就湧了上來,只是顧慮到婆婆還在屋內,便強忍著氣走了。一出院門,就遇上來找她的二嫫,甩開兩個小丫頭,扶著二嫫去了。

  翠英目送她遠去,心裡也是稍稍鬆了口氣,旋即又對某個人起了恨意,往日溫柔的面容扭曲了,咬牙切齒的,真狠不得把那人撕成碎片。


  ====================我是轉換視角的分割線====================


  佟氏回到槐院,摒退左右,單留下二嫫,深呼吸幾下,才緩緩把方才的事說了出來。二嫫大驚:“怎麼會這樣?翠英姑娘不是要配二老爺的麼?”

  佟氏頭一回聽見這個說法,忙問是怎麼回事,二嫫就把從其他下人那裡打聽到的消息告訴她,然後又說:“聽說二老爺也有這個意思,我還以為老太太已經默許了呢,怎的忽然說要把翠英許給三老爺呢?”

  佟氏低頭想了想,冷笑道:“是了,早上去請安時,正撞上二嫂子從屋裡出來,她還對著我笑了笑,想必是她搞的鬼。”

  二嫫說道:“如果真是二太太在背後攛唆的,定是她心裡嫉妒,又擔心翠英進了門會爭寵,可她又為什麼找上我們三房?老爺和太太都沒得罪她呀?”

  “哼,她那個人就是這種性子,看不得別人好。我們這兩年跟大房稍親近些,她就看我們不順眼了。再說……”佟氏想了想,“大房已有了兩個妾,四房……四弟在外辦差,四弟妹帶著孩子回了娘家,一時半會兒的回不來,她沒法儘快把翠英打發掉,才會盯上我們的。”

  二嫫有些疑惑:“連三太太和我都能看出二太太不安好心,為什麼老太太還要這樣做呢?”

  佟氏只是冷笑:“這有什麼難明白的,你沒瞧見大房裡死了的翠翹、如今的翠萍,二房裡的翠珍,我們三房從前的翠蕊,還有如今府裡風言風語傳的跟四弟眉來眼去的那個翠玉,再加上現在要插到我們屋裡的翠英,難道你還看不出來麼?”

  二嫫聞言倒吸一口涼氣:“這些都是老太太屋裡的姑娘,這麼說,老太太是故意……”

  佟氏沉重的點點頭:“就算沒有二嫂子從中插一腳,老太太遲早也會安個人進來,只不過現在要安的恰好是翠英那個丫頭罷了。”

  二嫫皺著眉頭道:“翠英跟二老爺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老太太就不忌諱?怎麼就偏偏挑中她呢?”

  “二房已有了個翠珍,還算得寵,沒什麼事,老太太不會多派一個人去跟她爭。翠英是自己打錯了主意了。也罷,反正現在是把這個事情壓下來了,且放一邊兒去。只要老爺在國喪期間定下缺,我們立馬走人,就不怕別人再搞鬼。”佟氏拿定了主意。

  晚間佟氏對張保說起這件事,雖然滿腹委屈,也是強忍著,還勉強笑著問他,要不要過兩個月給他找一個。張保憐惜的攬過妻子,柔聲道:“我要妾做什麼?有夫人一個就足夠了。你不要擔心,只管好好保養身子,到時候給我生個白白胖胖的孩子。至於納妾的事,我自會去跟額娘說,勸她打消主意的。”

  佟氏擔心的說:“你可別為了這事頂撞額娘,那可就是我的不是了。”張保笑著安慰她:“我不會這麼糊塗,再說了,如今是國喪期間,額娘也不會亂來的。”

  他好生安撫著妻子,直到她睡下,才到書房裡坐了良久。第二天一早,他就單獨去給母親請安,母子倆談了很久的話。

  他們間說了什麼沒人知道,只是之後的日子裡,老太太沒再向佟氏提起這件事。佟氏也鬆了一口氣。


  淑寧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曾經發生過第三者危機,還是每日上課、練習琴棋書畫、做做針線。唯一引起她注意的,就是秋菊最近心情很好,臉上常常帶笑。淑寧問她是否有什麼開心事,她只是笑著說是天氣好的緣故。倒是旁邊的巧雲聽了她這話,冷笑不已。秋菊白了她一眼,也不跟她吵架,轉身掀起簾子就出去了。

  近來婉寧整日在家,很少出門。淑寧問她是什麼緣故,她也不說。媛寧偷偷告訴淑寧,婉寧總是拉著權貴子弟出門玩,那些做家長的擔心孩子在國喪期間玩鬧太過,會引起皇帝不滿,因此不許他們出門。而婉寧自入宮一次後,也沒再去第二遍了,府中甚至有過閑言,只是後來皇太后派人賜了些點心,才把那些流言壓下去。

  因為暑日天長,老太太又總是睡覺,婉寧無事可做,便常來上課。作為教室的水閣建在水面上,四周又有風,比其他地方更涼爽,是夏天裡極好的避暑場所,連淑寧都喜歡在那裡多待些時候。

  奇怪的是,近來媛寧性情平和了些,遇到婉寧時,雖然冷嘲熱諷是少不了,但也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大罵出口了。

  一天午後,已近上課時間了,淑寧和媛寧都在水閣裡為等會兒的課作準備,卻看到婉寧大怒而來。一進門坐下,就大聲罵道:“那個可惡的花花公子!休想得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4 08:09 PM

四十九、重逢

      淑寧好奇問她:“發生什麼事了?”婉寧深呼吸兩下,才回答道:“還不是奎叔那個混蛋!”

  奎叔?這又是哪個?是哪個堂叔嗎?

  媛寧的冷哼又來了:“你居然直接叫大你十多歲的表哥的名字,還叫他混蛋?我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說你知書達禮?”

  原來是個人名。

  婉寧撇撇嘴:“表哥是平輩,我為什麼不能叫他的名字?何況像他那樣的混蛋,要我叫他表哥,想起來就噁心!”

  淑寧問:“他怎麼得罪你了?”

  婉寧拉著她的說,一股腦兒的說了出來:“那個人二十多歲了,讀書不成,武藝又不好,在家裡無所事事,明明是一幅俗人臉,還自以為是潘安再世,整天拿著把扇子裝才子,我看了就討厭。他已經娶了老婆,還有兩個小妾,居然還有臉打我家小芬的主意,開口向我額娘討她作妾,你說他是不是個混蛋?”

  聽起來是很混蛋。不過據淑寧所知,這個府裡的丫環,只要長得好看點的,不多不少都會有點攀高枝的想頭,這種事應該很平常吧?

  媛寧在一邊繼續冷嘲熱諷:“二姐姐不是很喜歡做媒嗎?以前還給好幾個丫環做過媒,我還以為你前世是當媒婆的呢,今兒居然要壞人姻緣了?”

  婉寧白了她一眼,繼續對淑寧說道:“我屋裡的丫環都識字的,小芬也一樣,就算不能嫁個好人家,至少也該一夫一妻吧?我早就知道小芬跟順寧哥的書僮小李是青梅竹馬,他雖然只是個小廝,但人很聰明伶俐,又對小芬溫柔體貼,我打算再過兩年就讓他們成親的。誰知那個奎叔突然冒出來,對我額娘說要討小芬,我額娘居然沒拒絕,真是氣死我了!”

  淑寧連忙給她遞了杯茶:“別氣,先喝口水。照我看,既是二姐姐的丫頭,大伯母想必會先問過姐姐再決定吧?姐姐直接求大伯母就是了,難道大伯母會不答應嗎?”

  婉寧猶豫了一下,才說:“小芬雖然是我的丫頭,平時其實只是負責掃地而已。奎叔是我額娘的親侄子,他要小芬,額娘多半會答應……”

  這不是重點吧?淑寧疑惑的道:“連二姐姐去求也不行嗎?據我所知,大伯母其實是個講道理的人,如果小芬真的不願意,只要姐姐去說一聲,她一定會答應的。”

  婉寧臉上陰晴不定,沒有再說話。淑寧是一頭霧水,媛寧又只是嗤笑著不說話,不久,蔡先生進來了,三人連忙坐好上課。

  這件事並沒有讓淑寧放在心上。這天下午下課後,她回到自家院子裡,從父親張保那裡得知一個消息,差點沒跳起來。


  周家還在京城!

  前任奉天府丞周文山,在離開奉天任上後,就回到京城述職和確定下任職務,結果同樣遭到了吏部的拖延。比張保更不幸的是,他家族沒有顯赫的背景,而且離任較早,不像張保等人那樣參與了後面的救貧行動,因此當年的考評不佳。當初陳良本還在京城時,吏部的人早就答應了會分配個好缺給他,但又不知怎的,總是派不下來。

  目前周家寄居在周文山妹夫家中,繼續等待著不知幾時才能確定下來的職務通知。

  張保是在今天去拜訪玉恆的時候,遇上周文山的,之前兩人居然都不知道對方住在同一個城市裡,重新遇上時,聊了好幾個時辰,剛好玉恆沒空閒招待他們,也算是自行打發了時間了。

  張保回家後一宣佈這個消息,不論是佟氏還是淑寧,都幾乎立刻就要求他邀請周家一家三口來作客。佟氏還激動地說:“自去年在奉天分別後,我還以為要好幾年才能見到他們呢。難得兩家都在京城,一定要請他們來好好聊一聊。”

  淑寧也很希望再次見到周茵蘭,在這個伯爵府裡,她連個真正能說話的朋友都沒有,實在太難受了,況且她也很想念對方。

  張保欣然答應了,他本就有這個打算。於是,第二天,他就派出馬車,將周文山一家接到了槐院。

  兩位夫人別後重逢,自有說不完的話題,她們自去房裡聊天了。男人們自然是到書房裡談話。淑寧興奮的拉著周茵蘭回到自己房間,又叫春杏去倒茶拿點心,纓兒笑嘻嘻地跟著去了。

  周茵蘭見淑寧四處張羅,忙一把扯她坐下,道:“別忙了,你好好陪我說說話。我瞧瞧,唔……一年不見,妹妹長高了,你以前只到我肩膀的,現在快到我的耳朵了。”

  淑寧笑了:“你說這話,好像你有多大似的,你不也一樣長高了麼?只是沒我長得快,怎麼?難道你沒吃飽?”

  周茵蘭笑駡道:“你這小蹄子!誰沒吃飽呀?只不過在京城不像以前在奉天時那樣,老是有牛乳喝,我才長得比你慢些罷了,誰叫你比我多住了差不多一年!”

  淑寧奇怪道:“咦?我們在這裡常有牛乳呀,聽說很多人家都能買到,你怎麼會沒得喝呢?”

  周茵蘭有點不自然的笑笑:“我們住在姑姑家裡,總不能太麻煩他們吧?這都是小事。”

  淑寧察覺到她的神色,便拉著她的手,嚴肅的問道:“怎麼了?難道你姑姑家對你們不好?”

  周茵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對淑寧說:“我們一向要好,我也不瞞你,可你千萬別告訴人去。自我們一家到了京城,就一直借住在我姑父那裡。他是個工部的小郎中,家裡房舍也不寬敞,我們原只是打算暫住的,萬萬沒想到一住就是一年,他們家的長輩難免有些閒話,連我姑姑都受了埋怨。我爹娘雖然生氣,但往日的積蓄已經不多了,又總想著不日就能得缺的,只好繼續住在他們家。”

  淑寧有些生氣,但又不好說別人家親戚的壞話,只好安慰周茵蘭,心裡卻為他們難過,反倒是周茵蘭勸她道:“我知你為我全家不平,其實也沒那麼糟,我爹再不濟,也還是個四品官,姑父一家是不敢太虧待我們的。先不談這些,聽說去年冬天,你父親和其他幾位大人在奉天做了一件大事,是不是?快說與我聽聽。”

  淑寧見她有意轉移話題,也從善如流,把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了她。

  周茵蘭讚歎道:“你父親真了不起,我爹聽說這件事後,直說佩服,總是說,可惜他走得早了,不能參與一份,還說若能再與你父親見面,定要好好敬他一杯呢。”

  淑寧笑著替父親多謝了。周茵蘭又說道:“我們兩家也算同病相憐了。雖然不知幾時才能雨過天晴,但如今好歹有你們在京中,以後我爹娘也有個可拜訪的地方。不像以前,總是窩在家裡無事可做。”

  淑寧笑道:“既如此,咱們就多些來往吧,我下次也到你們家作客,你也常來。”周茵蘭有些遲疑:“這樣好麼?這裡到底不是奉天。”淑寧不在乎地說:“怕什麼?我的堂姐就常出去的,況且又不是一個人出門。你不知道,我到京城後還沒出過大門呢,實在悶得慌。你快告訴我你姑姑家在哪兒,我好找你玩兒去。”

  兩人高高興興的聊了半日,直到佟氏喊她們去吃飯,才停下來。


  午飯是在槐院裡用的。因佟氏懷孕,張保特向母親求了恩典,把後院的一間小耳房改作小廚房,常做些湯品點心給佟氏進補。有時張保從外面回來晚了,誤了飯時,下人們也是在這裡做飯的。

  飯後略聊得幾句,周文山就提出告辭了。張保與淑寧直送他們出了二門,目送著他們一家上了馬車離開。

  正要往回走時,兩輛馬車與載著周家人的馬車擦身而過,往裡頭的院子駛來。早有幾個媳婦子上前迎接,後面的那輛小車上走下兩個僕婦,然後到前頭的大車裡扶出一個與婉寧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穿著華貴,還跟著一個小丫環。

  一群女人擁著那個女孩子往裡面走了。淑寧在後面看得疑惑,不知是什麼人。張保略掃幾眼,就對女兒說:“阿瑪還要到前頭書房去,你先回去吧。”然後就走了。

  淑寧自己往回走,路上聽到幾個丫頭說起那位嬌客的事。

  “哎呀,那位小姐可有半年沒來了,我還以為她跟二姑娘吵架了呢。”

  “哪兒能啊?聽說她是回外婆家去了,才剛回京,就到我們府裡來了呢。”

  “聽說這位小姐不是一般人家,是內大臣費揚古大人的千金呢。”

  “說起來,上回府裡還來過一個郡主呢。”

  ……

  淑寧聽著那些話,覺得“內大臣費揚古”這幾個字有些耳熟,好一會兒才醒悟過來:內大臣費揚古的女兒,不就是四四的大老婆烏拉那拉氏麼?想不到她居然跟婉寧是好朋友。看來這位堂姐的確是交遊廣闊啊,什麼阿哥啊、公子啊、福晉啊、格格啊,她都認得。


  她剛回到槐院,卻看到春杏在門口站著,一看到她就迎上來說道:“姑娘,方才二姑娘派人來請,說有位好朋友來,要請她一同試吃新菜品,特地來請姑娘一同去呢。”

  淑寧回屋請示過母親,稍整理了一下,就過去了。

  婉寧住在大房所在的“竹院”裡一處單獨的小院內。院裡種滿了森森翠竹,在夏日裡顯得特別涼爽。

  淑寧進門去的時候,婉寧已經拉著那位未來的四福晉坐在大圓桌前了,旁邊還坐著大堂姐芳寧,只是不見媛寧的蹤影。

  婉寧見她進來,忙給她與客人彼此介紹了一番,原來那位小姐的閨名是玉敏,雖長得有些嚴肅,其實人挺和氣。

  婉寧叫人把新菜式送上來,然後挨著淑寧坐下,笑道:“說是菜品,其實是夏天吃的幾樣小食,涼涼的,特別適合天氣熱時吃。”

  丫環把幾個晶瑩剔透的玻璃碗擺上來,淑寧一看,卻是各色的水果粒,拌著一種白色的醬汁,便問:“這是什麼醬?”婉寧答道:“是酸牛乳。”玉敏問道:“是酸的麼?這倒有些特別,難做麼?”婉寧說:“我不知道,不過應該挺容易,很多人都會呢,只是我們家廚子特笨,試了很久,害我到現在才能吃上。”

  說白了就是優酪乳拌水果沙拉嘛,吃起來還可以,可惜沒有沙拉醬。淑寧想起前世時吃過的水果沙拉,心中想道:“如果這時候有丘比千島醬就好了。”隨即又為自己的異想天開失笑。

  這時耳邊傳來婉寧低聲的自言自語:“只用優酪乳味道果然差多了,我還是比較喜歡丘比千島醬,不然家樂的檸檬口味沙拉醬也不錯。”

  淑寧僵住了。




五十、心路

      淑寧事後回想起來,實在忍不住佩服自己,在遇到這麼突然的事情時,居然還能保持平靜,沒有露出任何奇怪的表情(淑寧:應該沒有吧?最起碼別人都沒察覺有異)。

  她冷靜的吃完水果沙拉,冷靜的對婉寧說味道還不錯,然後再跟她們聊了有一刻鐘,直到大堂姐芳寧問她是不是不舒服,臉色怎麼這麼蒼白時,她才說,可能是方才在大太陽底下走過來,有些中暑了。

  雖然婉寧很奇怪為什麼她到了這麼涼快的地方還會中暑,但還是叫了個丫環送她離開。

  她一路走回來時,都覺得腳底下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樣。一回到槐院,佟氏二嫫都被她的臉色嚇了一跳,忙喂她喝茶水,給她打扇子,又給她吃了一粒仁丹。一陣混亂過後,她藉口要好好休息,才把人都支走,自己躺在床上閉目養神,靜靜思考著這件事。

  第二次了,說起來,她這麼近距離的接觸其他穿越同仁,這已經是第二次了。第一次的經歷絕不讓人愉快,第二次也是極大的衝擊。

  她早該想到的不是嗎?婉寧對於西洋事物的熟悉,遣詞用句的習慣,還有飛揚跳脫的性格,樣樣都與一般貴族人家的女兒有很大的不同。雖沒有親眼見過,但根據媛寧和其他人的說法,婉寧常常會做些新奇的小東西或食物,有時會說些別人都聽不懂的話,再加上她小小年紀就喜歡和阿哥格格們一處玩,這已經是很常見的清穿女行為了。

  淑寧不禁苦笑,像自己這樣低調的清穿女,畢竟是異數啊。

  她之所以一直沒懷疑,是認為這個世上已經有了她、陳良本和富查家的小子,應該不會有第四個穿越同仁了。世上哪來這麼多穿越?而且還是在一個家族裡生活的姐妹。她一直覺得與富查家小子住在同一條街上,已經是難得的了,居然還有離她更近的。

  她這幾年來一直熱衷於翻查史書,尋找諸位穿越前輩的身影,看看他們都曾做過些什麼。她記得,同一時代的穿越者最多只有三兩個,多數時候是只有一個人的。

  比如說明朝時,玻璃這種東西重新興起,加上種種現象,讓她覺得雖然極可能只有一位穿越者,但也不能排除有一對姓狄的夫妻穿越過。而同一時期的一本陝西人寫的神怪志異手劄上,曾經記載,當地一個小鎮上曾經有一個妖怪從天而降,那妖怪長著黃色的頭髮,綠色的眼睛,皮膚像死人一樣慘白,說的話古裡古怪,沒一個人聽得懂。當地人害怕妖怪會害了他們,就把他捆起來用火燒死了(淑寧:是外國人吧?真可憐~)。

  再比如說唐朝高宗時期,在歷史因為某種因素,而產生了很大的轉變時,民間的傳奇話本裡曾出現過一位真實存在過的俠義人物——生活在巴蜀武林的“銀笛秀才”。他憑著一支銀笛行俠仗義,到處打抱不平。傳說他極愛喝酒,一喝酒就喜歡作詩,而且都是好詩,流傳下來最有名的兩首,分別是《將進酒》和《蜀道難》。於是之後的詩仙李白,就少了這兩首名作(淑寧:李白,你怎麼就總是被抄襲的那個啊?)。

  至於說為什麼她認為可能有第三個穿越者,是因為有些野史記載,當時在江南,有一位傳奇的舞伎,單憑一身卓越不凡的舞藝闖出一片天。據說她編的最有名的一套組舞叫做《盛世大唐》,流傳下來的幾頁殘譜上,清楚地記載著開篇的幾句歌詞,就是“談笑掃陰霾,爭一個錦天繡地滿目英才。……縱然是悲歡隻身兩徘徊,今生無悔,來世更待。倚天把劍觀滄海,斜插芙蓉醉瑤台……”。淑寧很清楚的記得,這是電視劇《唐明皇》的主題曲,當年她家對門的老阿公,就特喜歡這曲子,整天哼著它走來走去,她聽得耳朵都快起繭了。

  鑒於這種種記載,淑寧就一直認定,穿越到同一時期的人最多是三個,而且會分佈在不同的區域。與她同時期的穿越者,一個跟她住在同一條街上,一個是她老爹的舊上司的上司,這已經很不尋常了,如今,居然還有一個堂姐是穿的?!

  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太大意了。搞不好還有其他的穿越者,會像自己這樣低調的過著平凡日子,絲毫沒有在歷史上留下任何記載,怎麼能光憑史書上的幾句話,就認定沒有第四個穿越同仁了呢?

  不過現在的問題是,自己該如何面對婉寧呢?相認嗎?

  不,不能相認。看得出婉寧是個極其自我的人,可以想像她穿越前極有可能是受盡寵愛的富家女,穿越後也是家中的寶貝,她早已習慣成為眾人眼中的焦點,一但讓她知道還有一位穿越的姐妹,或許剛開始時會很高興,但時間一長,她心裡會怎麼想,就難說了。淑寧前世所看過的清穿小說中,也有過兩個同穿的好朋友,為了君王恩寵和後宮權勢,反目成仇鬥個你死我活的例子。

  而且一但讓她知道自己也是穿的,搞不好會拉著自己一起去闖禍呢。

  不但不能相認,還不能讓她發覺自己也是穿的。反正自己早已有了獨自一人在這個時代生活下去的決心,現在的家人也都很好,有沒有穿越同伴,根本不重要。

  淑寧下了決定,在這個家裡,她要盡可能的扮演一個古代大家閨秀,行為舉止都不能露出一點不符合古人習慣的破綻,絕不能讓婉寧起一絲疑心。


  =====================我是兩天後的分割線======================


  自那天以後,淑寧就小心的避免在上課以外的時間內接觸婉寧,就算遇上了,也是小心謹慎的,不敢說太多話。但過了兩天,她又想開了,原來是什麼態度,就繼續用什麼態度對待對方比較好,如果太刻意改變,反而會讓人覺得奇怪吧?

  再怎麼說,她已經知道了對方的底細,心理上就有了優勢了,不是嗎?

  因此在婉寧前來邀她和芳寧媛寧一起上街去玩時,她請示過佟氏後,很快就同意了。難得有機會出門,趁此機會多見識見識也好。

  姐妹四人坐在一輛大馬車上,只帶了一個丫環和一個車夫,來到了鼓樓大街上。

  婉寧率先跳下馬車,然後其他三個女孩子才踏著丫環放好的腳凳走下車來。媛寧瞥了婉寧一眼,涼涼地道:“二姐姐,這人來人往的,還是斯文些好。”芳寧忙對她使了個眼光,她沒理。

  婉寧裝作沒聽到,對芳寧淑寧說:“二嬸出本錢開的胭脂鋪子,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我們先過去看看吧。”她揚了揚身上背的小挎包,“我還有新方子要交給小美姐呢。”

  淑寧暗暗挑眉,原來傳言中二伯母開的胭脂鋪子,是婉寧出的主意?奇怪了,不是聽說大房與二房這幾年都在明爭暗鬥嗎?為什麼二伯母會跟大房出身的婉寧攪和在一起?

  她跟著其他人一起往前走,不久,就來到一家裝潢雅致的店鋪前,門口掛著大大的招牌:“纈彩坊”’。走進門去,三面牆上都是架子,點綴著吊蘭、盆栽之類的植物,牆上牆角裡都垂著粉色調的輕紗作裝飾,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淡淡的馨香,架子上的貨物,多是用各色玻璃瓶子或是白色瓷瓶瓷盒盛著,大大方方的擺在那裡,客人可以自由觀看,每個架子都有專人看管,旁邊還放了鏡子。店員一律是清秀少女,穿著粉色的衣飾,細聲細語的招呼著客人。

  真像現代的化妝品專賣店,但讓年輕少女當店員,不怕客人們動手動腳嗎?這裡可是鬧市呀。

  不過看現在店裡來往的客人,多是女客,而且有不少都是僕婦打扮的中年女子,或是小富人家女孩打扮的年輕姑娘,大概上門的男客不多吧。說來也是,這樣的裝修、這樣的氣氛,那些男人大概會不好意思走進來吧。


  招待她們這一行人的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姑娘,長得有幾分姿色,行動俐落,說話明快,挺能幹的樣子。淑寧是第一次來,婉寧就向她介紹說,這是掌櫃陳得美姐姐,家中兄妹三人,都是往年她在天橋附近救回來的外地流民,如今兩個哥哥陳得富、陳得貴,就在二伯父興保出錢開的酒樓裡當掌櫃,三兄妹都堪稱是商界奇才呢。

  陳得美聽了婉寧的話,笑得合不攏嘴:“婉姑娘這話說得,太抬舉我們了,如果不是你看得起我們,給我們兄妹三人一個獨當一面的機會,我們幾輩子都沒這個福份呢。外頭人多,快到裡頭坐吧,我叫人倒茶去。”說罷就把她們讓進裡間。

  裡頭也是與外面差不多的裝潢,只是更舒適些。紅木長椅上鋪著淡粉色調的綢面墊子,還堆了好幾個四方抱枕,上頭繡著花,邊緣還縫了薄紗荷葉邊。

  婉寧一屁股坐進抱枕堆裡去,咪著眼歎道:“真舒服——,真想在家裡也弄這麼一堆,可惜每次做好了,總有人看上搶了去,我現在床上只剩下三個了,根本沒法子這樣一下躺上去呢。”

  陳得美笑嘻嘻的看人上茶上點心,對她說:“婉姑娘喜歡的話,多來幾遍就是,我叫人多做幾個,平時收著,你一來,就擺上讓你撲,如何?”

  婉寧兩眼閃閃發亮:“真的?太好了,不愧是我的好姐姐。”她拉過陳得美的手,一搖一搖的撒著嬌。

  芳寧小聲說道:“二妹,快起來,這樣太不成樣子了。”見她不聽,也是無可奈何。

  淑寧只管低頭喝茶,似乎是桂圓泡的茶,好是好,但這個季節喝會不會太燥熱了?這個時候應該多喝菊花茶之類的消暑飲品比較好。

  媛寧撇撇嘴,喝了一口茶,漫不經心的說道:“味道真淡,難道你偷工減料了不成?”重重的把杯子放在桌上,說:“快去換一杯甜些的來。”

  陳得美一愣,勉強笑道:“好,我這就叫人換。”剛揚起手來,就聽到媛寧說:“叫人做什麼?我就要你去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4 08:10 PM

五十一、無題

      陳得美聞言,當時臉色就難看起來。她雖年少時吃過不少苦,但當上這個掌櫃已有幾年,誰不是對她客客氣氣的?就算是那些來買店裡緊俏貨物的貴婦人,也不會支使自己去做這種小事。媛寧一個小女孩,就算是她幕後金主的親生女兒,也不能這樣對她呼來喝去。

  如果不是顧忌到索綽羅氏的面子,她真恨不得一巴掌刮上去。

  媛寧見她不動,更是頤指氣使起來:“怎麼?難道我使喚不動你了?你以為你是誰?只不過是我們家的奴才罷了,賺了幾個錢,就忘了你正經主子是誰?”

  婉寧生氣的說道:“四妹!你這話太過分了!你怎麼能這樣說小美姐?!快道歉!”

  媛寧噌的一聲站起來:“她是你哪門子的姐姐?我們的姐姐在這裡坐著,你不理會,卻對著一個奴才叫姐姐,你把我們這些姐妹都當成什麼了?”

  芳寧在後面拉了拉她的衣角,小聲說道:“四妹,別說了。”媛寧抿緊了嘴唇,不理會她。

  婉寧更是生氣:“小美姐是我的好朋友,我叫她一聲姐姐有什麼不對?你再說些什麼奴才奴才的話,我就告訴二嬸了!”她扭頭對陳得美說:“小美姐別管她,她只是在發瘋。我想了個新方子,是夏天專用的,可以讓皮膚更清爽,我拿給你看,你叫人試試?”

  陳得美眼中一亮,換了笑臉說好,就拉著她到另一個房間去了。留下媛寧站在那裡,漲紅了臉,想要好好發洩一頓,又擔心婉寧真的會向自己母親告狀,但就這樣放過那個怠慢自己的女人,她又不甘心。

  方才的小衝突已經引起了門外店員們的注意,有幾個女孩子探頭探腦的往裡面看,竊竊私語。媛寧覺得她們都在暗中嘲笑自己,心中更是難受。

  芳寧小聲的喊她:“四妹……你先坐下吧……”

  她再也受不了,轉身跑出了店鋪,芳寧著急的想跟上去,又猶豫著婉寧還在別的房間裡,正不知如何是好,淑寧按住她,說道:“我去就好,大姐姐先坐著吧。”說罷就追了出去。


  淑寧追到店外,見到媛寧就在門外屋簷下站著,絞著手指自顧自的生氣,這才鬆了一口氣。要是小姑娘跑遠了,找不回來就麻煩了。

  她走上前去,柔聲對她說:“四妹妹,別生氣了,你不過是看不慣二姐罷了,何必要遷怒到別人身上去呢?”

  媛寧道:“我不是在遷怒,我是看不慣那個女人對二姐巴結的樣子,明明我才是主家,為什麼她眼裡就只把二姐當主子?我進店門那麼久,她正眼都沒瞧過我一眼!”

  淑寧又好氣又好笑:“我雖聽說這家店是二伯母的本錢,但做生意賺錢的是這位陳姑娘不是嗎?那她起碼也是位大管事了,難道府裡的大管事,你也會叫她親自去給你倒茶?”

  媛寧猶豫了,那些人都是有頭有臉的,她的確還沒那個膽子。

  淑寧又說道:“再說了,陳姑娘對二姐姐殷勤,只怕是為了她手裡的方子吧?”肯定是婉寧把現代的天然護膚品、化妝品知識什麼的教給了這位女老闆,讓人家拿來掙錢,人家才對她那麼熱情吧?

  媛寧想了想,臉色才算好起來,但末了還是用怨恨的口氣道;“反正都是二姐的錯!總有一天,我要所有人都把我捧在手心裡,把她踩在腳底下!”

  淑寧一陣惡寒,心想婉大姐啊,你作的什麼孽?小小的孩子,被你弄得心理扭曲了,當心你以後真有報應啊。

  姐妹四個不久就一起離開了纈彩坊。媛寧一路板著臉,也不跟人說話,淑寧與芳寧都拿她沒辦法,婉寧卻毫不在乎,直接領路,帶著眾人前往數十米外的“一得閣”。這是興保在幕後操控的一家茶樓。


  茶樓店面還算乾淨,用的是傳統的茶樓格局,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現代元素。比較特別的,大概就是一樓的說書台,一個中年男子正坐在那裡說書。當淑寧一行人跟著小二悄悄前往二樓雅座時,說書人的聲音愈加清晰地傳來。淑寧聽著有些耳熟,仔細留意了一下,居然是《笑傲江湖》!(淑寧:金庸大師,連你也被抄了嗎?)

  那男子正講到任盈盈為救令狐衝,被困在少林寺,令狐衝知道後,就帶著一幫人打算去救她,眼下正與這幫“英雄豪傑”交談甚歡,但因為有人得罪了桃谷六仙,那人被他們抓在手裡,眼看就要被撕成幾塊了。

  茶樓裡的客人個個聽得聚精會神,大氣都不敢出。等後來峰迴路轉,緊張刺激的場面變成了搞笑場面,才放下心來。那說書人口才極好,說得精彩紛呈,讓聽眾有如臨其境之感,此時都齊聲叫好。

  二樓的雅座,其實是挨著天井的圍欄用木格窗隔出的卡座,擺了幾盆三尺多高的植物作遮擋,再用一扇薄薄的屏風隔成一個小空間,其實並不算是什麼房間。婉寧和芳寧似乎不是第一次來了,小二哥都認得她們,送來了素日慣用的茶水點心。只有媛寧稍稍皺了眉頭,用手帕偷偷擦了擦桌子邊緣。

  淑寧打量了一下杯子,倒還算乾淨,略抿一抿茶水,便越過欄桿往樓下看去。那說書人正說得眉飛色舞,聽的人也連聲叫好。

  婉寧聽得津津有味,還時不時說幾聲“哎,這個說書先生口才蠻好”或是“真是比原來的小說還要精彩”之類的話。芳寧只是微笑不語,但淑寧卻暗暗黑線:大姐,這裡的木格窗幾乎沒有隔音效果,旁邊還有人呢,你難道想讓全世界都知道那是你弄出來的書麼?

  那說書先生講到精彩處,旁邊幾個雅座都傳來客人的叫好聲,斜對面的一個雅座裡,單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的讀書人,拿著一把紙扇,叫好的聲音數他最大,好些客人都注意到他了,淑寧她們也不例外。

  淑寧右手邊的雅座有人竊竊私語:“那人瞧著眼熟,是誰呀?”“你不認得他?他就是上書房大臣陳良本大人,他每天都會來聽這《笑傲江湖》的書,就算沒空來,也會叫家僕來聽了,回去照著講給他聽呢。”“原來如此,想不到這樣的大官也喜歡聽說書呀。”

  陳良本?!

  原來是那位功成名就的穿越種馬老兄。淑寧忙打量了一下那個人,也就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嘛,長得還算端正而已,為什麼有那麼多女人看上他呢?

  奇怪了,他應該知道《笑傲江湖》的故事呀?難道是來懷念穿越前的日子麼?

  淑寧忽然想起一件事,婉寧與陳良本同在京城,不知互相之間有沒有聯繫過?她咽了口水,悄聲問道:“二姐姐,旁邊有人說斜對面那人就是陳良本大人,你知道他麼?”

  婉寧正聽得認真,忽然被問到,有點沒好氣的說:“陳良本?那個大官麼?我沒見過,那種假正經又娶了一堆老婆的男人,我幹嘛要知道他的事?”

  咳,看來婉寧沒發現那是位穿越同仁呀?太遲鈍了吧?很明顯呀。淑寧完全沒想到自己也是個遲鈍的人,只是在心裡鄙視著婉寧。


  她剛喝完一杯茶,正打算多吃一塊點心,那說書的就以一句“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結束了今日的章節。婉寧吁了一口氣,見樓下又來了兩個唱曲的,便興致勃勃的打算繼續聽,忽然聽得媛寧在旁邊道:“吵死了!你們居然坐得下去?!快走吧!”

  婉寧有些掃興,轉眼又想起什麼似的,抿著嘴笑說:“如果嫌這裡太吵,不如我們去個安靜些的地方坐坐如何?”說時還掃了芳寧一眼,芳寧的臉慢慢紅了。

  離開茶樓的時候,淑寧總覺得似乎有人在看她們一行人,回頭瞧瞧,只見那個據說是陳良本的男子正盯著婉寧的背影,旁邊一個跟班模樣的人在他耳邊輕聲說著什麼,他還高深莫測的點點頭。

  淑寧一陣惡寒,連忙掉頭跟上婉寧她們。


  一行人離開茶樓,婉寧帶著她們往前走了一段,然後拐進了一條巷子,在一家書店門前停下來,回頭問:“到這裡坐坐怎麼樣?”

  淑寧看看那書店門面,還算是乾淨整潔的,想到自己入京後就沒買過新書了,心有些癢癢的,便走了進去。

  媛寧跟著走了進去,婉寧卻有些意外的樣子,來不及攔,只好拉上芳寧跟著進去了。

  淑寧先是看到了一本想買許久的散文集,作者雖然名氣不大,但詞藻清新優美,她和周茵蘭都很喜歡。她連忙先把那書拿在手裡,又挑了一本遊記,然後再去瞧其他的。

  這店裡的書除了詩詞文集,倒是有許多雜書,比如山川地理遊記、傳奇小說話本、奇聞異事劄記之類的。淑寧瞧見一本《圓緣集》,覺得書名有些意思,便抽出來瞧。略翻幾頁,卻是本故事集,講的都是些好人有好報、誠心信佛拜神得了庇佑、做善事的人轉世到富裕人家之類的故事。淑寧雖然覺得這都是些騙人的東西,但佟氏似乎很喜歡看這些,買回去給她解解悶也好。

  她挑定這三本,正要把這本《圓緣集》一起拿去櫃檯,卻冷不妨被人抽走,轉頭一看,原來是婉寧。

  婉寧略翻了翻那本書,說道:“我還以為三妹妹只會看那些淺顯易懂的書呢,想不到你也喜歡這些雜書啊?”撇一眼淑寧另一隻手上拿的遊記封面,“這些你都能看懂麼?”她抬頭望著淑寧問道。

  淑寧一陣冷汗。





五十二、風聲

      太大意了!!淑寧暗暗有些後悔,怎麼可以因為看到好書,就一時大意忘記了旁邊還有個危險人物在?

  她很快鎮靜下來,有點靦腆的回答道:“大致能看明白,不懂的地方,就問哥哥,他會解釋給我聽。這一本故事集……”她指了指婉寧手上的《圓緣集》,“是給我額娘買的,她喜歡看這些。”

  婉寧覺得有些無趣,媛寧又開始冷嘲熱諷了:“二姐,難道就許你能讀懂《資治通鑒》,別人就連看本雜書都不行了?”

  婉寧把書還給淑寧,淑寧連忙走到櫃檯前結賬,又暗示那老闆用灰草紙把書包起來,免得讓婉寧發現底下還有一本非兒童讀物的散文集。

  那六十多歲的書店老闆包好了書,笑呵呵地遞給淑寧,又向婉寧等人問好,然後道:“這位小姑娘,能讀懂《資治通鑒》?那可真了不起。”

  婉寧有點尷尬地笑笑,然後對淑寧說:“我本來是要拉你們到旁邊那家店裡去的,誰想到妹妹竟跑進這家書店來了,我們快走吧。”然後二話不說,拉上芳寧就出了門。

  淑寧一頭霧水,向老闆告別一聲,拉上媛寧走出來,才發現原來隔壁是家茶室。真是的,問人要不要進茶室,幹嘛站在書店門口說?

  淑寧還沒忘記剛才婉寧奇怪的樣子,便問她:“方才書店老闆問二姐姐,二姐姐怎麼不告訴他?你的確是讀過《資治通鑒》呀。”

  婉寧撇撇嘴:“誰耐煩去看那種要用幾十個箱子裝的大部頭?不過就是小時候看過幾卷罷了,字又小又密,看多了,把我的眼睛看壞了怎麼辦?”她扭頭望望茶室裡面,“客人好像不多,我們進裡面坐坐吧?”

  媛寧斷然否決:“不要!剛剛才喝了一肚子茶,還去什麼茶室呀?早點回去吧,不然我們又要挨駡了。”見婉寧一臉要反駁的樣子,便說道:“老太太不會罵你,但我們就逃不掉了。”

  婉寧無可奈何,只好打消了主意。幾個人一起走回外面的大街上,找到在小茶棚裡歇腳的自家車夫,重新上了車,走在回家的路上。

  芳寧一臉悶悶的坐在車裡,好像很失望的樣子。淑寧打量她好一會兒了,她就那麼想去那家茶室麼?臉上的表情那麼明顯,連媛寧都看了她好幾眼。


  回到家時,天色還早,淑寧與眾位姐妹們作別,就回到自家院子裡。剛走到上房門外,就聽到裡頭傳來佟氏驚喜的聲音:“真的麼?已經確定了?”

  然後是張保的回答:“還沒有,但玉恆大人已經說了,應該就是這一兩個月的事,陳大人已經跟吏部打過招呼了。”

  淑寧喊了一聲“阿瑪、額娘”,然後進去見到父母與哥哥都坐在屋裡,臉上帶著喜色。她行過禮,挨到母親身邊,問道:“方才阿瑪與額娘似乎在說什麼高興的事,是什麼呀?”

  佟氏回答道:“你阿瑪今天得到的消息,陳良本大人跟吏部打過招呼了,用不了多久,你阿瑪就能得到新任命了。”

  “真的?”淑寧也覺得很驚喜,“我們能走了麼?哎喲!”她挨了父親一個腦崩:“你這孩子,就算真不願意住在這個家裡,也別說出來呀。”

  淑寧不好意思的笑笑,又說:“我今兒跟姐妹們一起出門玩兒,在一得閣遇見一個人,聽說就是陳良本大人。他不是到外地去了麼?什麼時候回來的啊?”

  張保摸摸下巴上那一點點鬍子,微笑說道:“已經回來幾天了,聽說是皇上召他回來的,只怕跟朝廷上的黨爭有些關連。”

  端寧說:“我聽佟家兩位表哥私下談論說,是因為兩派爭得太厲害了,皇上召他回來牽制一下。但他們又說,陳大人可能查到什麼不得了的事,特地回來報告皇上,然後又裝作很閑的樣子,旨在迷惑對手呢。”

  “哦?難道說……”張保想了想,才發現六雙眼睛都在望著他,於是哈哈大笑道:“這些事都跟我們家沒關係,我們只要知道,就算陳大人過兩天又再離開,也不會再有人故意為難我就行了。”

  他看著佟氏:“這樣夫人就不必再為我擔心了吧?”“夫君。”佟氏回望。兩人深情對視。

  淑寧與端寧互相對望一眼,忍住笑悄悄離開了屋子。端寧拉起妹妹沿著走廊跑出幾十尺,才禁不住笑出聲來。

  笑完了,端寧直起身來,歎息一聲:“太好了,終於能離開了。”淑寧望著他:“哥哥很不喜歡京城麼?”

  “難道你喜歡?”端寧反問道。淑寧搖搖頭:“這裡跟奉天不一樣,日子過得真辛苦。”

  端寧點點頭,道:“是啊,真辛苦。尤其是與人交往,跟在奉天時完全不一樣。”他看到妹妹用疑惑的目光望著他,苦笑道:“我在佟家族學上課,來往的不僅僅是佟家的表兄弟們,還有些來附學的權貴子弟,或是偶爾來作客的那些王孫公子。總覺得……跟在奉天時完全不同。奉天那些小王爺、小貝勒們,雖然不是全部都像桐英那樣跟我要好,有些親王府的子弟也會有些傲氣,但他們頂多就是不理會你、不與你來往罷了,大多數人都是有話直說,以禮相待的。但京城裡的這些男孩子,身份還比不上桐英呢,小小年紀便講究起身份地位,對於家世差些的同學,動輒百般欺淩,更讓人難受的,是會用十分難聽的話辱駡你。”

  他低下了頭:“我真不想在這種地方繼續待下去。”

  淑寧鼻子發酸,問道:“哥哥,他們是不是欺負過你?”端寧猛一抬頭,看著妹妹關心的眼神,笑著說:“哪能啊?那裡是佟氏族學,我好歹是佟家親眷,他們總要看主人家的臉色的。”

  淑寧卻不信:“上個月,有天你回來時,下巴青了一塊,你跟額娘說是撞在書架子上了。前幾天,你膝蓋磕傷了,還出了血,又說是下馬時不小心跌到的。其實,都是別人打的是不是?”

  端寧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地說:“別告訴阿瑪和額娘,我不想他們為我擔心。”

  淑寧拉住哥哥的手,強忍住眼中的淚水,說:“我不說,但哥哥也要當心,離那些人遠遠的,別讓他們再欺負你。如果再受傷,一定要告訴我。”

  端寧憐愛的摸摸她的頭,說:“好。”


  ================我是吃過晚飯又過了一晚上的分割線================


  第二天,淑寧收到了周茵蘭的信,請她到其姑姑家去玩。淑寧報告了母親,帶著春杏,拿著昨天剛買的新書和一籃子點心,叫府中管家派了一輛小馬車,送她們出門去了。

  周茵蘭的姑姑夫家姓李,住在內城週邊的一處不大的府第裡。淑寧進門後,感到李府全家上下主僕對親戚的客人似乎都不太熱情,但她也沒理會這些事,跟著纓兒走進一座小跨院,見到了早在院中等她的周茵蘭。

  周家父母俱不在,周茵蘭說她父親出門作客去了,母親去了寺廟上香還願,只剩下她一個小姑娘和幾個下人在家。

  淑寧打量了一下這個小院,果然不能與奉天的周家府第相比,照她看來,周家人住在這裡,恐怕會有些擠。

  果然,周茵蘭的房間很小,只能放得下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個箱子和一個臉盆架子,箱子面上放著一床薄被,看來是纓兒的床鋪。

  床上放著幾幅繡活,其中一幅還繃在繡棚上,只做了一半。周茵蘭見淑寧在看這些東西,便連忙收起來,不好意思的笑笑:“亂糟糟的,叫妹妹見笑了。”

  淑寧微笑著搖搖頭,在床邊坐下,拿過一幅繡活看,說道:“姐姐的手藝越發好了,只是這大熱天的,怎麼做這麼厚的活計?莫非……”她揚了揚那幅鴛鴦戲水的紅帕子,“姐姐是在做自己的嫁妝?”

  周茵蘭紅著臉扯回帕子,笑駡道:“休得胡說!這是幫我表姐做的東西,她今年冬天就要出嫁了。”

  淑寧卻有幾分詫異:“怎麼你表姐的嫁妝,還要你來做?”

  周茵蘭苦笑道:“如今我夜夜都做到二更才睡下呢,沒法子,寄人籬下,主人家有所要求,總不好推遲的。”

  淑寧生氣了:“難道他們把親戚都當成是長工了麼?周伯父怎麼也肯?!”

  周茵蘭忙安撫她道:“別生氣了,我爹說了,只是表表心意,就當是多謝李家這一年來免費借房子給我們住。再說……”她起身看看窗外,確信沒人了再回來,在淑寧的耳邊低聲說道:“我爹已經打聽過了,吏部已經有了新的任命,再過兩天,就能下來了。”

  淑寧一陣喜意:“真的?”“真的,就在安徽,我爹說,可能是個道台。”周茵蘭笑著說。

  怪不得她現在的樣子不像上回到伯爵府作客時那樣憂鬱,淑寧也為好朋友高興,想到自家昨天也得了好的風聲,不禁想道:“陳良本大叔,多謝你了。”

  為了幫輕一下周茵蘭,淑寧臨走時,自告奮勇地領了兩幅簡單的繡活回家幫忙做。周茵蘭扭不過她,只得應了。


  回程時,淑寧坐在小馬車上,心情輕快。春杏饒有興趣的掀開車簾一角,看著外面熱鬧的街景,時不時的被小販的叫賣聲吸引過去,不斷地大呼小叫著“哎呀,姑娘,那裡有賣包子!”“姑娘快看,是冰糖葫蘆!”“好漂亮的簪子啊”或是“前面有賣藝的”。淑寧微笑地聽著她的聲音,偶爾也冒出頭去瞧兩眼。

  估計走完一半的大街了,淑寧又聽到春杏叫道:“哎呀,姑娘,那不是二姑娘嗎?她跟幾個挺富貴的男孩子在一起逛街呢。”淑寧一凜,低聲道:“快縮回頭來,別讓她發現你!”

  春杏回頭望望淑寧:“她已經看見了,趕車的大叔招呼她了。”

  居然忘了還有一個人!

  這時馬車外面傳來婉寧的聲音:“三妹妹,快下來,我介紹幾個朋友給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4 08:17 PM

五十三、四四

      淑寧洩氣的歎息一聲,掀起簾子往外瞧,果然看到婉寧在向她招手,旁邊跟著三四個與她差不多年紀的男孩,都是不認得的。

  淑寧下得車來,還未行完禮,便被婉寧扯過去,為她和幾個男孩子介紹起來。其中有兩個居然是四阿哥和五阿哥!

  婉寧大姐,你還沒死心嗎?你到底想做什麼啊?

  兩位阿哥對她只是冷淡的點點頭,另外一個看來是大臣之子的男孩兒,年紀大些的,笑著問了她幾個問題,她回答得中規中矩,毫無有趣之處。漸漸的,那男孩便對她失了興趣,轉身跟婉寧和五阿哥談起旁邊一個小攤子上的貨物來。

  淑寧站在很邊上很邊上的地方,正打算盡可能地隱藏自己的氣息,如果婉寧他們能不知不覺地忘掉自己的存在,走遠些就行了,那她就可以悄悄兒回到馬車上,繼續回家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原來坐的那輛小馬車,因為擋住了行人的道路,只好往前移了幾米,反倒離她更遠了。她根本無法在婉寧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的爬上車。

  正當她為此煩惱時,旁邊傳來一陣咳嗽聲。她回頭一看,瞪大了眼,居然是四四!

  他要幹什麼?

  四四沉默了一會兒,開口了:“你是前任奉天府治中張保的女兒,對不對?”

  淑寧低頭應了聲:“是。”

  “令堂……”他頓了頓,“是不是姓佟?”

  咦?他怎麼知道的?

  “那年我跟皇……父親去奉天,有人送來兩件棉襖和一些吃食,但又沒留下名號,底下人問得緊了,才說是佟氏族人送的,我已經問過了,住在奉天的佟氏族人,並沒有送過那些東西。唯一可能的,就是令堂。”

  居然……這樣都能查得到?太厲害了!既然如此,再隱瞞就顯得太矯情了。

  “是,家母的確有送過一些東西,不過因為是外官家眷,擔心會給四……四少爺惹來麻煩,因此才借佟氏族人的名義送去的,並沒有別的意思。”淑寧小心翼翼的回答。

  四四又沉默了,在淑寧以為他不會再說話時,才開口道:“衣服很暖和,我沒想到奉天的冬天那麼冷,如果不是那兩件棉襖,我一定會生病的,而且衣裳又不顯眼,除了貼身侍候我的人,別人都沒發現。”

  她該說什麼?淑寧不知如何應對,只好也學著沉默不語。

  “我本來以為……是有人故意要巴結……誰知,連名字都沒留下……”他努力的想著該說什麼話,“呃……你替我謝謝……令堂吧。”

  老媽知道了會很高興吧?

  淑寧想起最近有些坐立不安的母親,宅院裡流傳的風言風語她也有所耳聞。“要不要做點什麼轉移一下母親的注意力呢?”淑寧轉頭望了望四四的側面,心裡想道:“反正現在已經跟這位未來的皇帝搭上線了,雖然不想被攪和進奪嫡的漩渦中,但小小的示好應該無所謂吧?”

  她想了想,小心地說道:“家母……據說從前與先逝的佟娘娘感情很好,可家母自離京到奉天之後,與佟娘娘間的書信來往就幾乎斷了,比從前疏遠許多,因此,佟娘娘過世時,家母很難過、很愧疚。聽聞您來奉天,就擔心您會不習慣那裡的寒冬,特地托人送些東西進宮去。但又擔心您會誤會,因此才沒留名號。”

  四四想了想,問:“聽說令尊最近在候新缺,是不是不大順利?”

  淑寧忙說道:“這件事家父自有主意,您千萬別理會。我額娘說過,我們家總是外臣,讓人知道了,可不是玩的。”開玩笑!現在事情已經有了眉目,你一插手,搞不好就節外生枝了。

  她望著四四道:“其實家母只是移情……並沒有別的意思,您也不必想得太多。除了家母與我,我們家其他人都不知道這件事。”她瞄了一眼前面的婉寧,“您只當是宮外找的不收錢的裁縫送來的衣裳就好。家母回京後,總想著給您做幾件衣裳,偏又不知道您現在的身量……如今知道了,她會很高興能給您做衣裳的。”

  四四盯了她好一會兒,害她大氣都不敢出。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移開視線,小聲說:“如果……你們想找人送東西給我,卻又不想讓旁人知道的話,不要去托宮裡的關係,去找南瓜胡同,左手第二戶的小院子,姓王的,是我身邊一個王公公在宮外置的宅子。他為人可靠,也不打眼,你們有東西,只管送到那裡去,只是吃食就不用了。”

  他臉上微微露出一點笑意,但很快又止住了:“衣服料子不必太好,一般上造的就行,樣式越簡單越好,要盡可能不打眼的。”

  淑寧小聲問:“您喜歡什麼顏色?”

  “青的藍的,黑的白的褐的,總之是素淨的顏色就行,不要花紋。”

  “是,知道了。”

  好像在進行地下工作一樣,兩人迅速交換了幾句資訊,就沉默下來。


  淑寧仔細背好地址,無意中看了四四一眼,發現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便微微笑道:“您不必不好意思,橫豎家母如今懷胎近六月,整日閑著沒事,正有空呢。”

  四四點點頭,見婉寧則掉過頭正往他們這邊走,便趕上幾步,加入到其他男孩子當中。

  婉寧在淑寧面前站定,問道:“方才四阿哥在跟你說話嗎?說了些什麼?”

  淑寧搖搖頭:“也沒什麼,他在問候我母親。”

  “你母親?三嬸?”婉寧迷惑不解,淑寧感到又好氣又好笑:“我母親姓佟!跟那位四少爺的養母是堂姐妹!”雖然知道她其實很迷糊,想不到連自家人的親戚關係都沒弄清楚。

  淑寧沒好氣的看她一眼:“二姐姐繼續玩吧,我先回去了。”說罷就不理她在後面大呼小叫,直接走向馬車,爬上去吩咐一聲,走了。


  回到家,向母親報告了在周家作客的情形,見周圍人來人往的,不好提起四四的事,便告退下來,回到自己房中做起周茵蘭的活計。直到了吃飯的時間,才放下手中的針線。她轉轉有些僵硬的脖子,伸伸懶腰,走到廊下招呼正在玩撿香包的春杏,打算先去吃飯。

  這時院門外風風火火地衝進來一個身影,一把抱住她:“三妹妹,你剛才走那麼快幹什麼?我還有事沒問清楚呢!”

  淑寧和春杏都被她嚇了一跳,春杏怯怯的叫了聲:“二、二姑娘。”婉寧笑咪咪地應了她一聲,看到她手裡的香包,忽然來了興趣:“這是什麼?是遊戲嗎?”

  不好!她會起疑心的!

  淑寧面上雖沒露出表情,但心裡卻極緊張,她看著春杏把這種遊戲的規則和來歷告訴婉寧,然後看著婉寧對她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婉寧揮揮手支走了春杏,然後才正色望著淑寧,過了好一會兒才對她說:“天王蓋地虎。”(淑寧:我囧。)

  淑寧眨眨眼睛,裝作不解的問:“二姐姐在說什麼?這是詩麼?還是對句?”

  婉寧跟著眨眨眼,又問道:“同志們辛苦了。”

  淑寧又眨眨眼:“啊?二、二姐?你是在說我辛苦麼?雖然方才做針線活是有些累,但並不算辛苦。”

  婉寧盯了她一會兒,忽然洩了氣:“算了,是我想太多了,這怎麼可能啊?”然後抬頭問她道:“這種遊戲,你是從哪兒學來的?”

  淑寧微笑道:“是一本雜書上記載的,聽說是前明時候民間流行一時的閨閣遊戲,我也是猜著想出來的,在奉天有很多人喜歡玩呢。二姐姐也喜歡麼?”

  婉寧笑了笑:“我不是這個意思。”然後又像想起什麼似的,突的拉住了淑寧的手,“先別管這個,方才在街上時,你說三嬸跟四阿哥是親戚,我怎麼不知道?”

  淑寧沒好氣地說:“全府的人都知道,我哥哥如今還在佟家族學上學呢。我怎麼知道二姐姐不知道?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了呢。不過是遠親,而且佟娘娘又不是四阿哥親娘,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你不懂,這很重要,我都不知道原來我們家跟他還有親戚關係,早點擺出這個關係來,說不定他就不會對我那麼冷淡了。”婉寧一臉懊腦。

  喂喂喂,你想幹什麼?淑寧眯起眼睛,口氣也冷了下來:“不管怎麼說,我們家並沒有跟他來往的打算,遇上了說幾句話是一件事,特地以親戚名義去結交又是另一回事了。”開玩笑,憑你這種輕狂的性子,可別朋友當不成,反而闖了禍都不知道!

  婉寧沒在意的揮揮手:“放心放心,我跟他現在已經是朋友了,就算他有點冷淡,遲早也會熟絡起來。”

  看來把四四的事告訴母親時,要做點防範措施才行。

  婉寧又看了看她,皺了皺眉頭,說:“說起來,今天在場的人還有五阿哥啊,你居然理都沒理他,反而跟四阿哥聊了那麼久,太奇怪了。”她伸手拍拍淑寧的雙肩,鄭重地說:“四阿哥你還是離他遠點好,其實五阿哥也很不錯的,你跟他多點來往吧,相信我,好嗎?”

  她的大眼就一直盯著淑寧,搞得淑寧心裡毛毛的,幸好這時丫環們來說開飯了,她才鬆開了手,笑了笑,離開了槐院。

  淑寧被她奇怪的舉動搞得一頭霧水,頂著滿頭問號往正房走去,想著等會兒要告訴春杏把她那個萬花筒收好了,別讓人看見才行。走到一半,忽然起了一個念頭:“婉寧是穿的,而且看來很熟悉清穿小說,看她有意識的拉攏四四和未來的四四老婆,又這樣兩次三番的叫自己與五阿哥交往,難道說……”

  她馬上就被自己的想法囧到了。

  難道歷史上的我,是老五的老婆或者小老婆嗎?!





五十四、茶室

      淑寧雖然被這個想法囧到,但她實在是記不清歷史上老五的老婆或小老婆都是誰了,想想自己家,雖然老爹官位不高,但家族卻是所謂的“著姓大族”,家中的女孩當個皇子福晉也不是不可能的,而且仔細想來,伯爵府裡的這些長輩們縱容婉寧與皇子交往,說不定也是抱著這種心思。

  回想早已模糊的記憶,五阿哥在九龍奪嫡中似乎並沒有什麼突出表現,後來的下場也不大清楚,不過她還記得,除了十三和最小的幾個阿哥,雍正的兄弟中還真沒幾個是有好下場的。她才不會給自己找麻煩呢。

  而且對於淑寧來說,這個世界的歷史跟她穿越前所知道的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就算她本來應該嫁給五阿哥,日後不嫁應該也不會造成什麼嚴重後果,歷史會自行調節,在幾十年或一百年後回到原來的軌道上的。

  於是,她就把這件事拋到腦後去了。


  晚上正房裡沒旁人時,淑寧悄悄把白天遇到四阿哥的事告訴了母親,又說了跟四阿哥約定好的物品傳送管道,佟氏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到這件事上。

  看著母親絮絮叨叨地說著夏天什麼料子做衣服最涼快、什麼款式最不打眼又最舒服,淑寧有點頭痛,連忙按住母親,鄭重對她說:“額娘,雖然說我們如今有辦法暗中送東西給四阿哥,但還是不要讓人知道這件事比較好。額娘你也別露了痕跡,讓人起疑心。”

  佟氏雖然接受了,卻還有些不解:“為什麼要這樣偷偷摸摸的?雖說皇子不得與外臣結交,但是叔父大人跟四阿哥有來往不是嗎?我也是佟家人,光明正大去做就好了。再說,大房的婉寧不是還跟四阿哥交朋友嗎?”

  就是因為有她在,才要偷偷摸摸!那位大姐就是顆隨時會引爆的炸彈。

  淑寧正色道:“額娘,規矩就是規矩,外叔祖是正經外戚,而我們到底隔了一層,雖說如今我們私底下送東西,只是額娘對四阿哥的關心,但是讓外面的人知道,會怎麼看就難說了,如果被人曲解,不但阿瑪會受到影響,連四阿哥也會被責難吧?而婉寧姐姐與皇子交往,別人可以當成是小孩子興趣相投,才會在一起玩,但額娘是大人,是不一樣的。”

  她轉身取來文房四寶,放在桌面上,對母親說:“因此,你可以在第一次送東西到南瓜胡同時,附上一封信,責備我小孩子不知輕重,才會如此魯莽地做下這種約定。然後再說,請四阿哥裝作不知道有我們這一家親戚,只當每次送去的東西是那位王公公孝敬的就好,無論我們家遇到什麼事,都不要插手,一切都要以自身安好為要。最後再提點一下,如果再有別人像我們一樣對他示好,千萬要確定對方不懷惡意才能放下戒心。如果能再請他對婉寧姐姐保密這件事,就再好不過了。”

  佟氏雙眼深深地看著女兒,歎了一口氣:“有時額娘真是懷疑,是怎麼把你養成這副厲害的樣子的?雖然人人都誇獎你婉寧姐姐聰明過人,照額娘看來,咱們淑寧才是最深藏不露的那個,不是嗎?”

  淑寧不好意思地笑了:“額娘怎麼這樣說?只要是為了家裡好,女兒什麼都會去做的。不過沒事的時候,女兒就是額娘的小棉襖。”她蹭到母親身邊撒著嬌,惹得佟氏都忍不住笑了。

  事情就這樣定下了。佟氏悄悄叫來二嫫幫忙,做好了兩件質地很好樣式普通的夏天穿的男孩衣飾,還在下擺留了餘地,以便讓穿的人在身量長高後還能放長繼續穿。然後悄悄吩咐了長福,讓他帶著信和衣服並兩盒子同仁堂的仁丹,避了人送到南瓜胡同去了。一個多時辰後長福回轉,回話說那家的人收下了。

  這件事佟氏只是私底下告訴了張保,連兒子都沒讓他知道。之後就在有空閒時,打著為兒子做衣裳的名義,做一式兩件大小不同的衣服,只是其中一件要送出去的,多做了些手腳,讓人不會發現兩件衣服是出自一人之手。南瓜胡同那邊從沒回過信,佟氏這邊也是暗地裡從事。

  婉寧對淑寧的懷疑只持續了兩天,就在看到淑寧上課時總是把蔡先生某位“得意門生”所“創作”的一首曲子彈錯、而且錯得不是一點半點以後,完全消失了。之後她還是會邀淑寧一起出門玩,而淑寧在衡量了課業的進度之後,三四次中也會答應她一回,而且注意避開了會見到某些人的場合,只和自家堂姐妹們外出。


  一天,婉寧拉著淑寧和芳寧出門,卻沒叫上媛寧。芳寧問起怎麼不見四妹妹,婉寧就一臉惋惜地說:“不是我不叫她,實在是她今兒一早就跟著二嬸回娘家去了,我是臨時起意要請姐妹們去喝茶的,如今缺了她,我也覺得好可惜。”

  芳寧沒說什麼,淑寧卻在暗自腹誹:大姐,你戲做得真假!

  今天的目的地卻是婉寧與芳寧常去的一家茶室,就是上回淑寧和她們一起出門時路過卻沒進去的那家。婉寧興致勃勃地向堂妹介紹那家店:“跟其他茶室完全不一樣,很清靜,一進去就讓人覺得自己高雅起來,茶也很好喝,更難得的,是店主人實在博學不凡。有很多達官貴人或文人雅士都喜歡去那裡坐坐,感受一下書香味。而且那家茶室有一點很特別,就是會每個月更換店裡掛的字畫,而那些字畫,全都是客人的佳作。凡是自家作品被掛出來的人,都覺得是莫大的榮耀呢。”

  這個點子倒是不錯,很可以滿足客人的虛榮心。淑寧看著婉寧的神情,心中一動:“難道這是二姐姐出的主意?”婉寧卻訕訕地道:“不是,雖然我也有想到,不過有人比我早一步提出來了。”

  原來如此。

  很快婉寧又高興起來:“不過上回我們去時,范老闆曾經提過,今天會換新字畫,以‘花’為主題,其中就有我的一首詩呢。”

  咦咦咦???真的嗎?淑寧很懷疑地想道:“你真的能作出詩來嗎?不會又是抄的吧?”不過想想,還能抄誰的呀,婉寧也的確是有點真才學的,說不定真是她自己作的呢。

  芳寧一路都很安靜,但看得出她很高興到那家茶室去。半路上婉寧被路邊小攤子上的貨物吸引時,還是芳寧大力勸她放棄的,難得看到她這麼有魄力的時候。

  茶室的確很不錯,環境很幽雅,此時天色尚早,還沒什麼客人,那位範老闆很熱情地招待了她們一行人,還特地帶她們到裡面的雅間去坐。

  範老闆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兒子,長得很清秀,一臉書卷氣,卻又不顯得瘦弱,雖然還是少年,已經頗有“玉樹臨風”的感覺,連淑寧都不得不承認,單論相貌的話,自家老哥恐怕還略遜一籌。

  少年名叫范錦春,據婉寧說,已經考上了秀才,只是年紀還小,打算過兩年再去考舉人。婉寧與他們很熟,這很正常,但想不到連芳寧也對這兩父子的事這麼了解,倒頗令淑寧吃驚。

  範錦春給她們示範了茶道,動作很好看,邊示範還邊講解些與茶有關的典故詩詞什麼的,談吐相當不凡。淑寧聽得津津有味,心想:怪不得婉寧喜歡來,原來有這麼一位美貌與智慧並存的小帥哥在啊。

  只談了一會兒,婉寧就說:“方才進門時沒留心看,外頭已經掛上新字畫了吧?三妹妹,你陪我一起去瞧瞧如何?”淑寧覺得有些掃興,她還想繼續聽呢,不過她對婉寧作的詩也很有興趣,便跟著她出去了。

  一看牆上掛的婉寧大作,淑寧又被囧到了。那是一首《詠白海棠》:“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甕灌苔盆。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淡極始知花更豔,愁多焉得玉無痕。欲償白帝宜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淑寧:居然連《紅樓夢》都不放過嗎?)

  她忍不住有點佩服這位大姐,居然連《紅樓夢》裡的詩都記得那麼清楚,這也算是一種才華的體現吧?

  只是一看到婉寧那副得意樣兒,她又佩服不起來:你有什麼好得意的,又不真是你自己作的。

  婉寧並不知道淑寧此時的想法,還特地回頭問她:“三妹妹覺得這詩怎麼樣?這是範錦春親自抄的,還不錯吧?”淑寧抿著嘴笑說:“是,‘詩’寫得真好,二姐姐真‘了不起’。”

  婉寧什麼也沒聽出來,只是笑著說:“去年秋天有人送了一盆白海棠給我們家,那花真的很漂亮,我也是一時有感,才寫出這個來。”

  淑寧道:“雖然說是詠花,但照妹妹看來,更像是在詠人呢,就好像是一位白海棠仙子。”

  “可不正是仙子麼?”範老闆笑呵呵地走過來,手裡的托盤放著兩盞茶,“雖然婉姑娘是這樣活潑的性子,但能寫出這樣的詩來,真不愧是大家閨秀呢。”

  淑寧陪著他笑:婉大姐,你怎麼就不挑挑,偏偏拿這麼一首“端莊穩重”的詩來抄啊?太不符合你的性格,會被人懷疑的哦。

  婉寧訕訕一笑,連忙談論起其他的字畫來:“咦,這首詩寫得不錯嘛,原來是這個人寫的,我見過,樣子長得有點難看。……咦?這一首……‘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這是誰寫的?”她猛地轉過頭來問範老闆,一臉震驚。

  範老闆被她嚇到,一時說不出話來。淑寧明白她為什麼震驚,便答道:“上面不是有署名麼?陳善才,是陳良本大人的詩作,很有名的。姐姐沒聽說過?”

  “陳良本?”婉寧死盯著淑寧,“就是上次在茶樓裡見過的那個?那個娶了好多老婆的大官?”

  淑寧點點頭,很有興趣想知道婉寧會有什麼反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4 10:58 PM

五十五、分歧(上)

      只見婉寧忽然沉默了下來,然後詭異的笑了:“那麼說,他上次來聽說書,其實……”然後抬眼望見淑寧和範老闆都在看著她,便揚起了笑臉道:“我沒事,只是想到些有趣的事罷了。”

  範老闆理解的點點頭,把茶遞給她姐妹倆,回櫃檯去了。淑寧問道:“什麼有趣的事?跟那位陳大人有關麼?”

  婉寧笑笑說:“有關,我正在想,什麼時候到他家去玩玩呢。”

  大姐,那可是個利害的主兒,你可別把小命給玩沒了。

  不過淑寧還是很好心的把最新消息告訴了她:“姐姐要去陳大人府上?可陳大人昨兒個就離開京城了呀,我阿瑪還去送他了呢。”

  然後就看見婉寧一臉失望的洩了氣:“怎麼這樣?!算了,只好等他回來再說了。”

  淑寧暗中偷笑,然後才想起她們出來已經有一會兒,便說:“出來這麼久了,只留大姐姐一個在裡頭不大好,我們回去吧。”

  婉寧不在乎的搖搖手:“沒關係,大姐姐在裡頭學茶道呢,如果我們進去,反而會打攪他們。”

  淑寧很奇怪她這麼說,便道:“原來大姐姐是在學茶道嗎?我也想學一學,去看看吧。”

  婉寧卻拉住了她:“那有什麼好學的,你就陪我在這裡看看字畫不好麼?”

  沒什麼好學的話,芳寧又為什麼要學?淑寧有點起疑心,難道她們兩個進雅室會對芳寧有什麼影響嗎?不過現在裡面就只有芳寧和範錦春兩人在,雖然說是孤男寡女,可都是十幾歲的小孩子,應不會有什麼問題才對。

  於是她便留下來陪婉寧看其他的字畫,只是後來有了兩三撥客人來,她不想跟陌生人擠在一起,便不顧婉寧勸說,硬是拉她回到了雅室。

  雅室中,範錦春正在教芳寧斟茶的手勢,看起來教得很認真,芳寧學得也很認真,只是臉上帶著不自然的紅暈,眼中微微露著一抹羞澀。淑寧皺了皺眉頭,望向婉寧,見她只是一副笑咪咪的樣子,聽著範錦春的講解。


  回到伯爵府後,淑寧拉了拉婉寧的手,說道:“二姐姐,我有話想跟你說,你到我屋裡來好不好?”婉寧疑惑的跟著去了。

  進了房,淑寧吩咐春杏:“你去外頭守著,若有人來,就告訴我一聲。”春杏應了。婉寧忍不住笑問:“什麼事這麼神秘?還要避著人?”

  淑寧關上房門,走到她面前問:“二姐姐,我問你,你當初是怎麼知道那間茶室的?”

  婉寧感到很奇怪,但還是回答了她:“就是我那個花花公子表哥奎叔,有一回他帶我們姐妹三個出去玩,就帶我們去了那裡,自己卻跑得不見蹤影,我們只好在那裡喝茶,覺得那店不錯,之後就常去了。”

  淑寧繼續問道:“二姐姐曾說過那裡的客人都是些文人墨客或達官貴人,而且今日見到的那幾個茶客,說話酸得很,又嫌我們小孩子家不懂事。可見,那家茶室不是我們這樣的孩子去的地方,對不對?”

  婉寧笑著說:“做生意而已,人家又沒說小孩子不能去,三妹妹不用擔心。”

  淑寧想了想,道:“既然那不是我們去的地方,以後姐姐們也不要去了吧,要喝茶到一得閣就可以了呀。”

  婉寧說:“那怎麼一樣,而且芳寧姐還要學茶道呢。”

  這人怎麼就那麼遲鈍呢?

  淑寧決定說得明白些:“要學茶道,不如正經請個先生來教,總比到外面店鋪裡學的強,況且那個範錦春又不是什麼名師。大姐姐跟我們不太一樣,整天跟一個男孩子在一間屋子裡見面,會惹人說閒話的,還是避避嫌的好。”

  婉寧笑著拍拍淑寧的頭:“小鬼靈精,你從哪裡學到這些東西的?有人說閒話就讓人說去,芳寧姐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淑寧開始有點生氣了:“自己想做的事?如果大姐姐是想學茶道,大可以請教蔡先生,他也是個愛茶之人。如果大姐姐想做的事是跟那個範錦春見面,我們就該攔著她才是。”

  “攔著她?為什麼?”

  “那是當然了,這是不對的!”

  婉寧輕拍淑寧的臉頰,道:“怎麼會不對呢?愛情無對錯,而且是無分貴賤的。”她雙手在胸前緊握,臉朝著天花板方向微微抬起,一臉憧憬:“而且初戀是人類最美好的感情了。”她頓了頓,放下雙手:“算了,你小孩子也不懂這些,等你長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她又拍了拍淑寧的頭:“這件事,你就當不知道好了,千萬別跟人說,啊?乖——”然後就甩甩袖子走了。

  淑寧感到心中有一股怒氣慢慢升起:這是與芳寧一生幸福攸關的事,你怎麼可以說得這麼輕巧?既然你也知道愛情無分貴賤,也就是說,你很清楚的知道芳寧與範錦春之間的身份差異有多麼巨大。且不說自家是官,有超品的爵位,而芳寧是未來家主的親生女兒;範錦春雖然有功名在身,也認識幾個達官貴人,但到底還是商家子弟。就算他日後中了進士做了官,也還有一條“滿漢不通婚”的法律橫在他與芳寧之間。就算到時婉寧神通廣大的幫他們得到宮中貴人的指婚,那也不知是多少年後的事情了,而芳寧,明年就要參加選秀!

  他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與其日後痛苦,還不如在一開始就把這種感情扼殺在萌芽之中。無論如何,以芳寧現在還這麼“少女”的年齡,就算對某個漂亮小男孩產生好感,也不過是青春期萌動而已,只要不再見面,很快就會忘記的。

  可是,偏偏有一個婉寧,不但不制止她這種危險的感情,還要推波助瀾,故意給他們製造見面的機會。如果……如果府裡的長輩們知道這件事,不但芳寧會受到懲罰,連範錦春也會倒楣的!

  婉寧啊婉寧,以往你愛玩就算了,我就當是在看戲,可這件事不是玩的,這不是小說,他們都是真真正正存在的人啊!

  淑寧自回家後,就一直在想這件事,晚上也睡不好。她腦海中好像有兩個小人,一個說:“管她那麼多呢,芳寧怎麼樣都跟我沒關係,何必去跟婉寧對著乾?會惹麻煩的。”另一個說:“好歹是大堂姐嘛,難道明知是坑還看著她去跳嗎?難道明知婉寧做錯事,還看著她繼續害人嗎?”

  早上她頂著兩個黑眼圈醒過來,發現自己還是狠不下心旁觀,於是下了決定:既然那個白癡清穿女講不聽,就直接找當事人好了!


  ==============我是位於竹院裡芳寧閨房的的分割線===============


  芳寧聽了淑寧的話,絞著帕子嚅嚅地道:“二妹妹說過,她會幫我求老太太,只要老太太答應了……”

  天真的女孩。

  淑寧正色問她:“大姐姐,你老實告訴我,你真那麼喜歡那個範錦春嗎?”

  芳寧紅了臉,扭扭捏捏地說:“我只是……覺得他人很好,很親切……而且學問又好。那些詩啊詞啊,我不大懂,拿去問二妹妹,她又嫌我笨,怎麼說都不明白,最後都煩了。而小范公子……總是很耐心的解給我聽,他真的是很好的人。”

  “就是這樣?那你怎麼認為自己是喜歡他呢?”淑寧緊追不捨。

  “第二次從那家茶室回來的時候,二妹妹問我怎麼總是臉紅,我說看到小范公子,總覺得不好意思,她就取笑我是思春了……”芳寧低著頭小聲說話,“我那時才知道是喜歡上了他。然後,見得越多,就越覺得他好……”然後她又猛抬起頭來緊張的說:“可我們之間絕對是規規矩矩的,他……他其實並不知道我的心意……”

  居然還是單戀!!

  慢著,照芳寧這麼說,其實只是婉寧認為芳寧喜歡範錦春而已,而芳寧一向聽妹妹的,糊裡糊塗的就以為真是這樣。仔細想來,芳寧以前很少外出,性子又懦弱,見到陌生男子,而且是位言語溫柔的小帥哥,臉會紅也不奇怪,如果不是婉寧製造機會讓她繼續與對方見面,恐怕早就把這個人忘光了!

  既然如此,那就好辦了!

  淑寧很嚴肅的將芳寧與範錦春之間的現實告訴了她,讓她知道他們兩人之間是不可能的,不論是父母親人,還是家族,都不可能同意他們之間有結果。最後還補充了一句:“其實大姐姐自己也不是真的那麼喜歡他吧?覺得那個人很好,和喜歡那個人是兩碼事,大姐姐要想清楚才好。”

  芳寧沉默了很久,然後開口道:“其實這些……我都知道,可二妹妹說,萬事有她,她會求老太太成全我們的。”

  “難道你就把所有希望都壓在二姐姐身上了嗎?”淑寧恨不得點醒這個中了婉寧的毒的堂姐,“我聽老太太和大伯母說起,你明年就要選秀了,到時候怎麼辦?”

  “選秀……我不一定能選上的,而且二妹妹說了,到時候可以報疾病或是殘疾什麼的,或者找人頂替,她說很多人都是這麼做的……”芳寧有些不安。

  天啊,地啊,婉大姐,你在想什麼啊?你以為真的是清穿小說,女主一穿越,就能頂替大戶人家小姐進宮選秀,而且還跟阿哥們來個三角四角戀嗎?那都是不可能的!

  她記得很清楚,肅雲珠曾提起她家的一個遠親,也是武官,在京中官居二品,戰功赫赫,又有封爵,就因為溺愛獨生女兒,找了個丫環頂替她入宮選秀,結果被發現了,不但丟了爵位,還被貶到寧古塔去當個小小的千總。大伯父怎麼可能肯為了一向不寵愛的庶出女兒冒這樣的險?!!

  芳寧聽她講了這件事,也變得六神無主了:“這、這怎麼辦?阿瑪不會答應的……”

  淑寧鄭重道:“就算老太太和大伯父、大伯母再疼二姐姐,也不可能會答應的。大姐姐,趁現在還來得及,你就死了這個心吧,況且你也說了,範錦春並不知道你的心思,如果日後出事連累了他,豈不是太無辜了麼?”

  “咣!”房門猛地打開了,婉寧闖了進來,大聲喊道:“夠了!你不要再說下去了!”





五十六、分歧(下)

      婉寧生氣的走進來,對著淑寧大聲說道:“這事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憑什麼來多管閒事?!”

  淑寧看到外頭幾個丫環在那裡探頭探腦,忙走過去趕走她們,又吩咐芳寧的貼身丫環守好門口,才重新關上房門走回來。

  婉寧也知自己方才是魯莽了,只是臉上有些下不來,便僵硬著聲音問道:“你怎麼不回答?為什麼要跑過來對芳寧姐說這些奇奇怪怪的話?”

  淑寧沒好氣地說:“二姐姐才奇怪吧?大姐姐才多大年紀,你就讓她跟男孩子相處?而且還不許我攔著。”

  婉寧說:“為什麼要攔著?就因為範錦春家世差些嗎?這太不公平了!怎麼能因為這些小事就拆開他們兩個?”

  “範錦春對大姐姐有沒有意思還難說呢,而且這些怎麼能算是小事?”

  “怎麼不是小事?我知道他們之間有差距,但只要我在奶奶面前多替他們說幾句好話,她一向對我千依百順……”

  “就算祖母答應了,那明年的選秀又怎麼辦?難道你真要找人頂替大姐姐嗎?大伯父絕不會答應的!”

  “那就報病報殘疾好了,給點錢就能擺平了。”

  “你天天拉著她上街逛,轉眼又說她有殘疾有重病?誰會信啊?”

  “就算真要選秀,也可以動動手腳,收買宮裡的人,或者直接求皇太后幫忙,讓芳寧姐落選就行!”婉寧指著芳寧的臉對淑寧說道,“你看她的模樣,就知道這種事很容易就能做到。而且太后向來喜歡我,五阿哥又好說話,只要他們說兩句話,芳寧姐就會被刷下來了。”

  芳寧的臉已經紅得快滴出血來了。

  淑寧暫且相信婉寧能做到這點:“就算真能自行婚配,你又怎麼能保證祖母和大伯父大伯母他們放棄與高門大族聯姻的機會,答應把長女許配給一個茶室老闆的兒子呢?”

  “我說過了,只要去求奶奶……”

  “二姐姐就那麼確信,祖母會因為疼愛你,犧牲家族的利益嗎?難道二姐姐不會覺得你這話太過自信了嗎?”

  問題又回到原點,一切的關鍵就在於,府裡的長輩們是否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淑寧不認為他們會答應。當年自家老爹只是因為官位低些,就在家中受盡白眼,升上五品之後,情況才有所改善,但到現在還是不受重視。這麼勢利的家族,怎麼可能會因為一個女兒的話,就放棄利用另一個女兒進行政治聯姻以鞏固自家權勢的機會呢?


  她轉過頭直接問芳寧:“大姐姐,這是你的事,你拿主意吧,難道你真的寧願違逆祖母、大伯父和大伯母的意願,也要和範錦春在一起嗎?”

  芳寧動了動嘴唇:“我……我其實……”

  婉寧卻看不下去了:“夠了!三妹妹,我原本還以為你是個還不錯的人,誰知道我看走眼了。你要麼是像媛寧一樣妒忌我得寵,所以千方百計說我壞話、壞我事情!要麼,就是被封建思想毒害,拿著那些所謂的大道理,就來棒打鴛鴦的壞人!”

  她纖指一伸,“你出去!我們再也不要跟你來往了,你也不要再來迷惑芳寧姐!”

  淑寧一挑眉,二話不說就走人。你以為我願意管你啊?我好意阻止你害人,你居然反而說我棒打鴛鴦?老娘還不高興理你呢!

  淑寧強壓著心頭怒火,大步踏在回槐院的路上,一路遇到的丫環僕從,個個都噤若寒蟬。她一想到剛才出門的時候,聽到婉寧對芳寧說“姐姐放心吧,一切有我”,心裡的火就更盛了。

  可惡!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清穿女!就讓你闖禍去吧!!!


  ==================我是兩個時辰之後的分割線===================


  冷靜下來後,淑寧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為。一直以來,對於婉寧做的事,她都是冷眼旁觀的,還帶著看戲的意思,為什麼今天會這麼不冷靜,跟婉寧吵翻了呢?

  其實她也有想過,自己的性子與婉寧天差地別,遲早會產生分歧,並發生衝突的,沒料到這種事來得那麼快,而且起因居然是此前甚少來往的芳寧。

  她認為在這種封建社會裡,像她們這種背景的女孩子,如果可以選擇,就應該盡可能選擇容易被大眾承認的婚姻。因為生活本就不易,何苦還要給自己找麻煩?如果說,芳寧喜歡並與之交往的,是一位門戶相當,或至少身份背景相差不大的少年,那她就完全不會理會這件事。她承認,在這個問題上,她的想法是太過現實、太過封建了。

  但在婉寧看來,愛情本身的意義大過一切,只要是真心相愛,身份啊地位啊全都不是問題,只要她親自出馬,那些皇帝啊太后啊娘娘啊老太太啊什麼的一受感動,一定就放他們一馬的。即使他們不願放,也能成就一段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佳話,以供後人景仰。因此在她看來,以現實原因逼芳寧放棄純真的“初戀”的淑寧就是那棒打鴛鴦的惡魔。

  淑寧看不慣婉寧的隨興與輕率,婉寧則認為淑寧是在質疑自己的能力,這是對其尊嚴的冒犯。

  淑寧撫著額角,感到有些頭痛。其實,像婉寧那樣張揚而耀眼地活著,無所顧忌,她心裡不是不羨慕的,只是一直以來的理智限制了她,讓她下意識的選擇了低調的生存方式,在她的內心,還是有點嚮往那種不受拘束的人生。但在芳寧這件事上,婉寧把親姐姐帶上了一條佈滿荊棘的道路,讓她感到無比的失望與憤怒,這才是她失控的根本原因吧?

  但這也使她最終明白了,她的人生觀、穿越觀跟婉寧全然不同,根本不需要去羨慕別人,從今往後,她只要過屬於自己的人生就好。至於婉寧,隨她去吧。

  這樣一想,她就馬上回憶起自己在芳寧房間裡說的話。沒有穿梆吧?沒有說任何不符合“時代特徵”的話吧?沒有說什麼不符合她目前身份年齡的話吧?真糟糕,她說的話好像有點太過成熟了,不過看婉寧當時氣到冒煙的神情,她應該沒起疑心吧?

  她開始有點忐忑不安,有些後悔沒有控制住自己的脾氣了。


  晚上佟氏把她叫進自己房間,問她道:“今兒早上你是不是跟你二姐姐吵架了?”

  老媽怎麼會知道的?也對,當時房間外有那麼多人,一定會有流言傳出的。

  她低著頭,小聲說道:“額娘,女兒知道錯了,以後絕不會再犯。”

  “我的傻孩子,額娘還不知道你嗎?”佟氏溫柔的摸著她的頭,“你向來是個安靜性子,如果不是有人惹你,怎麼會跟人發生口角?那個婉寧就是個愛惹禍的,一定是她做錯了事,你才忍不住跟她吵起來的吧?”

  淑寧抿抿嘴,沒出聲。

  佟氏繼續說道:“以後還是離她遠點的好,她如今是你祖母心尖上的肉,跟她鬧翻,吃虧的是你,以後萬事都要小心些。”

  淑寧點點頭,便窩到母親身邊,靜靜的聽了一會兒她肚子裡的動靜,才笑著說:“寶寶又在動了,額娘今天辛不辛苦?”

  “也沒什麼,就是累了點,今兒一早開始就有些頭暈,想來是晚上沒睡好的緣故。”

  “額娘也別累著了,那些衣裳慢些做就是,要不叫二嫫素雲她們幫手。”

  “二嫫要理的事多著呢,素雲額娘還信不過,這些畢竟是要送到南瓜胡同去的,額娘想著在離京前先把秋天和冬天的衣服做好。”

  “可惜我手藝還不到家,不然就能幫您了。”

  “傻孩子,你已經很能乾了,要不,你幫額娘把哥哥的衣裳做起來?想必他不會嫌棄你的手藝。”

  “額娘……”

  “嗯?”

  “你怎麼能笑話我……”

  “呵呵……”


  =================我是很溫柔很多情的分割線=================


  從那以後,淑寧就幾乎完全不跟芳寧婉寧見面,除了早晚兩次到各房裡請安外,就只在水閣教室與自家院子兩處走動,只偶爾去探望周茵蘭,或是逛逛書店。有一次她到茶室隔壁的那家書店時,曾經遇上婉寧與芳寧到茶室去,婉寧裝作沒看到她,芳寧有些尷尬,只能匆匆點頭示意。她也不在意。

  婉寧已經完全不去上課了,似乎又找到了新的樂子。每天就只有淑寧與媛寧兩個坐在水閣裡,一邊面對蔡先生那張唉聲歎氣的臉,一邊練習著他所教的東西。媛寧有幾次想對淑寧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芳寧的事淑寧還是稍稍透露給了母親知道,佟氏沉默過後,就吩咐女兒別再告訴別人。第二天,她給老太太請安後,在回院的路上與那拉氏有過短暫的交談,之後就再沒提起這件事。

  而大伯母那拉氏並沒有對自家女兒與庶女的行為有過任何譴責,就好像從沒聽說過什麼事似的。只是幾天過後,她向老太太提議道,芳寧明年就要選秀,應該請一位熟知規矩禮儀而且經驗豐富的嬤嬤對她進行專門教導,以免到時丟了家族的臉面。老太太同意了。於是,芳寧的空餘時間很快就被新教程所佔據,沒法子再出門去喝茶。

  時間一天天過去,漸漸的,百日國喪即將期滿。這時,周家傳來了新消息,周文山得授安徽糧道,不日就要全家赴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4 10:59 PM

五十七、事洩

      張保帶著妻子兒女一起來送周家,自是說不盡的依依惜別一番。

  周茵蘭把淑寧扯過一邊,說道:“此去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與妹妹相見,妹妹好生保重,若有話要與我說,儘管寫信,送到我姑姑家去,她會定期給我爹娘寫信的,到時就可一起叫人送過來。”淑寧問:“你姑姑家裡……”周茵蘭一笑:“我爹跟李家姑父談過了,以後會常通信,姑父巴不得呢,你瞧我們坐的新馬車,就是他特地叫人做的。”淑寧會意地笑笑,說:“好,那以後少不得要麻煩他們家了。我去給你姑姑見個禮,打聲招呼吧?”

  “先不忙。”周茵蘭拉住她,“我上回不是說過,往康親王府遞了幾次信,要求見肅家姐姐,都沒成嗎?”淑寧點點頭,她又繼續說道:“那是我糊塗了,多虧纓兒提醒,改遞信給她的丫環,才得了消息。聽說她境況不大好呢,王府裡規矩極大,她甚是不習慣,不過世子待她倒還好。她讓丫環幫她遞話,叫我們不必擔心,日後自有相見之日。”

  淑寧默然點頭,其實當初她們都料到會這樣了。周茵蘭歎息一聲道:“肅姐姐那種性子,要困在深宅大院中過一輩子,真難為她了。”

  周夫人招呼女兒過去,她們就走回長輩身邊。淑寧給李夫人見了禮,約好日後還要托她送信給周茵蘭,李夫人笑著應了。

  周家一行人走了。佟氏有些累,便留在自家馬車上歇息了一會兒,才跟丈夫兒女一起回伯爵府去。路上佟氏問起張保:“夫君的缺可定了麼?”張保答道:“別人給了兩個缺我挑,一個就在玉恆大人底下,是順天府丞,另一個只是五品的同知。我想著自然是做四品的好,只是現任順天府丞還在,只等他明年春天告老,我就直接上任了。”

  佟氏沉默著不說話,張保柔聲說道:“只是大半年功夫,轉眼就到了,再說,你還要生產呢,在家裡生產,一應物事都是齊全的。”佟氏勉強笑笑,也不開口說話。

  一家人進了伯爵府,下了車,卻發現下人們都聚成一堆堆的竊竊私語,不知是發生了什麼事。佟氏心下存疑,卻不好開口問那些粗使僕役。張保吩咐丫環們好生侍候佟氏,便帶著端寧往前頭大書房去了。佟氏帶著女兒回槐院,卻見到老太太房中的一個丫頭在院門口等著,一見她們就迎上來說:“三太太,老太太請您同三姑娘一起到她屋裡去呢。”

  佟氏應了,帶著淑寧往正院走,心下卻更是疑惑。淑寧扶著母親,心想:這個架勢,莫非是出了什麼大事?


  到了正院裡老太太的房子,卻見到廊下跪了黑鴉鴉一大片人,仔細一瞧都是些大房的奴婢。進了上房,老太太端坐上首,大伯父晉保和大伯母那拉氏各立一邊,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跟在那拉氏身後,正拿著塊帕子抹眼淚,淑寧認得她正是芳寧的生母陳姨娘。而芳寧,此時正跪在房間正中央,低著頭,微微的發著抖。雖不見二伯父興保,二伯母索綽羅氏卻在,婉寧媛寧和大堂嫂李氏都站在下手邊上。

  難不成,是芳寧與範錦春的事被發現了麼?

  老太太見佟氏進來,發話了:“來了嗎?三丫頭去跟你姐妹們站在一處。”

  佟氏走到索綽羅氏下首站好,淑寧走到婉寧身邊,冷不妨被她瞪了一眼,眼中所含的恨意直叫人心顫。

  你瞪我乾什麼?我雖然把事情間接告訴了你老媽,但很明顯她沒打算讓別人知道,否則就太丟她這個大房媳婦的臉了。現在事發了,肯定不是我捅出去的。

  晉保咳嗽一聲,把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他對母親說:“這件事是內院的事,兒子就交給額娘了,還請額娘幫兒子好生管教這個不爭氣的女兒。”

  老太太板著臉“嗯”了一聲,晉保就離開了。

  老太太把目光移到芳寧身上:“沒臉皮的東西!”芳寧的身體更抖了。陳姨娘一聽,哭得越發傷心,又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只能抽抽答答地哭。

  “哭什麼?!!”老太太厲聲喝道,“遇事就只會哭!你嚎喪呢!有這功夫怎麼不好好管教你的女兒?!讓她知道姑娘家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也就不會做出這種有辱家風的事情!我們是什麼人家?世代勳爵!生出的女兒居然跑去跟個商人家的臭小子勾勾搭搭!祖宗的臉面都被你們丟盡了!!!”

  陳姨娘壓低了哭聲,哽哽咽咽地仿佛快要斷氣一般。芳寧臉色慘白慘白的,飛快地望了婉寧一眼。

  婉寧猶豫了一下,勉強笑著對一向疼愛她的祖母撒嬌道:“奶奶——”“你住口!”老太太大喊一聲,把她嚇了一大跳,“我還沒有說你呢!你先不要說話!”

  婉寧被嚇住了,在她的記憶中,祖母從未用這麼嚴厲的語氣對她說話,這讓她不禁躊躇起來。

  芳寧見連婉寧都被罵了回去,臉色更難看了,身體越發抖得厲害。

  淑寧冷眼看著這一幕。媛寧小孩子家心思簡單,見到婉寧吃鱉,已經忍不住翹了嘴角。

  老太太的火氣還沒消散,現在又轉到那拉氏身上:“還有你!我還指望你當家呢,居然讓這種事在你眼皮子底下發生!你難道是木頭麼?!”

  那拉氏低頭不語。索綽羅氏已經掩飾不住臉上得意的表情。


  老太太把注意力移回芳寧身上:“你不守規矩,有辱門風,照我的意思,直接打死了才好!不過你到底是我們家的女兒,明年選秀,你的名字又已經上報內務府了,你死了事小,叫人問起來卻不好回話。既然你娘不懂如何管教你,我就親自來管!”

  她掃了一眼屋內的人,說出了對大孫女的處罰:“你給我到祖宗牌位前跪著,我沒點頭,你就不許起來!從今往後,你給我搬到正院後頭的屋子去住,我自會派人教導你。進宮選秀之前,不許你出房門一步!若有什麼輕舉妄動,那些嬤嬤們有的是力氣!”

  兩個強壯有力的媳婦子走上來,把顫抖著的芳寧帶了下去,陳姨娘跟著哭哭啼啼地去了。場面一時冷了下來。

  婉寧有些害怕地絞著手指,見祖母的目光移到她身上,連忙一個箭步撲過去跪下,抱著祖母的腿,可憐兮兮地睜著一雙大眼望著她,說道:“奶奶,婉兒知道錯了,您別生氣……婉兒年紀小,不知道深淺,奶奶教導我,我再不會犯了。”

  老太太雖有些心軟,但還是不改嚴厲的態度:“我以往真是太寵你了,見你生性聰明,想著不必對你管教太嚴,你也會懂事。結果你居然連這些規矩都不懂,才會做出這種糊塗事!你可知道你姐姐明年就要選秀,如果她選上了,卻被發現有這種醜事,到時我們全家都要吃掛落!”見婉寧乖乖垂首聽訓,才放緩了語氣,“退一萬步說,即使沒被選上,可以讓咱們家自行擇配,那時與我們結親的必是官宦人家,一但被人知道了,我們家還有什麼臉面見人?!只怕連你姐妹幾個的名聲也會被連累!”

  婉寧眼看著就要哭出來了:“是我一時糊塗,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奶奶別生氣。”

  老太太的臉色好看了些,正想把孫女扶起來,冷不防聽到媛寧在一旁說:“二姐姐在說謊,她早就知道這些事了!”


  老太太的臉色一下變了,緊緊盯著媛寧。索綽羅氏一陣愕然,忙制止女兒道:“你這丫頭抽什麼瘋,還不快退下!”

  媛寧甩開她的手大聲說道:“那天我去找大姐姐,親耳聽見三位姐姐在屋裡說話,三姐姐說,大姐姐明年就要選秀,叫她們不要再見那個人了。可二姐姐不聽,還罵三姐姐多管閒事呢。”

  糟了。淑寧有了不妙的預感,擔心火會燒到自己身上來。

  果然,老太太把目光移到她身上,問道:“三丫頭,這是真的嗎?”

  淑寧看到她眼光中的一絲淩厲與失望,頃刻間,心念電轉。

  她跪下回話道:“回祖母話,孫女兒只知道兩位姐姐常去一家茶室喝茶,因覺得總是與那家的少年見面,有些不妥,因此才勸說兩位姐姐。至於大姐姐與那人有什麼內情,孫女兒就不知道了。”

  她能感覺到媛寧失望與憤恨的目光,卻只能在心裡說:“小妹妹,我還沒怪你把火引到我身上來,你在那裡生什麼氣啊?”

  老太太哼了一聲:“這麼說,你也是早就知道了,居然隱瞞不報,一個個都叫人不省心!”她掃了佟氏一眼,“你這個做額娘的也糊塗,你有空去吃那些個飛醋,倒不如多花點時間管教女兒。”

  佟氏的臉白了白。淑寧有些擔心的望了她一眼。倒是婉寧的神色有些奇異,但很快她就沒功夫想別的事了,因為祖母重新把眼光轉回到了她身上,而且臉色越來越難看。


  婉寧害怕地小聲叫道:“奶奶……”

  “不要叫我奶奶!你居然連我都敢騙?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奶奶嗎?!!”

  婉寧忍不住掉起了金豆,她長那麼大,從來都是受盡寵愛的,哪裡受過這種重話?

  這不是沒出什麼大事嗎?為什麼人人都來怪她?她覺得自己很委屈。

  那拉氏輕聲對婆婆說道:“額娘容媳婦兒說句話,這件事是二丫頭做錯了,她一定要受罰,怎麼罰還要額娘拿主意。”她略過女兒那怨恨的目光,繼續道:“只是,這件事到底不光彩,還是不要鬧大的好。萬一叫哪個多嘴的下人洩露出去,只怕於家聲有礙。”

  老太太被她提醒,連忙道:“這話說得是,傳我的話,今兒這事,所有人都不得傳出去,若叫我聽到一句閒話,不管是誰,查出來了一律家法處置!”眾人都齊聲應是。

  然後老太太說道:“二丫頭魯莽,就罰你把《女訓》《女誡》都好好抄上五遍!”見婉寧有些不願,便瞪了她一眼,“日後沒有我或者你額娘的准許,不許你走出府門一步!就算要出門,最少也要有兩個人跟著。侍候姑娘的人,我隨時會查問,若有什麼疏忽,仔細你們的皮!”最後一句話說得門外的男女僕役們個個噤若寒蟬。

  她繼續處罰:“三丫頭知情不報,給我待在自己房裡十天,除了我派去送飯送水的丫頭,一個人都不許見!”

  然後說一聲“我乏了,散了吧”,就不再理眾人,自往裡屋去了。

  眾人自散,淑寧忙起身扶住母親,只發覺她衣裳背後幾乎濕透,臉色蒼白。





五十八、家人

      佟氏的情況有些不妙,淑寧急忙叫了兩個丫環來幫忙扶著,那拉氏見到這邊有異動,便也趕過來看,眾人七手八腳的,把佟氏半扶半抬著回了槐院。然後那拉氏便張羅著命人請大夫和穩婆。

  佟氏略休息了一陣,已經好了許多,只是還在出冷汗。淑寧著急的替她抹著,輕聲問道:“額娘,你怎麼樣了?可好些了?”佟氏微微點著頭,閉目不語。

  老太太屋裡的一個大丫環,名喚翠玉的,這時過來對淑寧說:“三姑娘,勞駕你回房裡去,老太太吩咐了要馬上開始處罰呢。”

  不等淑寧回答,那拉氏就一聲厲喝道:“你催什麼催?!沒瞧見三太太正病著麼?”

  那翠玉訕訕的縮回去,嘴裡還說著:“這是老太太吩咐的麼,我一個小丫頭怎麼敢違令?”

  佟氏掙開眼,道:“我沒事,淑兒去吧,好生待著,別難過,回頭額娘好了,就去看你。”

  淑寧一陣心酸:“我要等大夫診了脈才走。”

  還好素日熟悉的一個王大夫今日正好在府上,不多時便來了,細細診過佟氏脈相,說是不妨事,只是有些累著了,又思慮過甚,只要放寬心好生養著就沒事。眾人這才放下心來。


  淑寧跟著翠玉回到自己房間,聽見她在外頭上鎖,然後說道:“每日會有專人給三姑娘送茶水飯食,還有個小丫頭就在門外守著,侍候姑娘洗漱。十日後老太太自會發話放姑娘出來,請姑娘多擔待。”

  淑寧不去管她,坐在床邊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房間。以後十天就要在這裡過了,應該不會很無聊吧?平時自己就不是愛出門玩的人,而且這十天不用一大早起來去各房裡請安,可以睡晚一些,倒也不錯。所謂“夏日綿綿正好眠”麼。

  想要打發時間的話,房間裡有書、有筆墨、有琴、有棋,還有不少針線布料,有的是辦法。

  可惜她記得畫畫的顏料中有兩種剩下不多了,搞不好要畫紅色和青色的小雞呢,不過反正要練習的是筆法,顏色就無所謂了。

  正當淑寧正在胡思亂想之際,院子裡傳來一陣暄囂,仔細一聽,應當是父親與哥哥回來了。她老哥就是個護妹控,但願不會一時衝動乾什麼傻事才好。

  果然聽得門外有個小丫頭的聲音:“端四爺,老太太吩咐了,三姑娘這十日誰都不能見。”然後是端寧的聲音:“我知道這是老太太的吩咐,難道我跟妹子說句話也不成麼?”


  然後安靜了一會兒,門縫裡傳來端寧的聲音:“妹妹,你能聽見嗎?”

  淑寧忙趕過去,道:“聽見了,哥哥,我很好,你不必擔心。”

  端寧低聲說道:“我都聽說了,都是那個婉寧惹的禍,連累了你。妹妹受委屈了,我一定去求祖母放了你。”

  淑寧道:“哥哥不必去求,祖母正在氣頭上呢,要是連你都氣了,可就糟糕之極。十天功夫很容易過的,我在房裡有書可看,又可以練字練畫練琴,說不定十日之後,蔡先生會說我功課大進,好好誇我一番呢。”

  端寧低低笑了,柔聲說道:“好,那你就好好修煉一番,橫豎不用去向長輩們早晚請安,又不用著急做功課,你索性早上睡得晚些再起來吧。”

  淑寧一擊掌:“正合我意!哥哥真厲害,居然猜中了我的心思!”

  端寧笑了,然後安靜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會好好讀書。”

  啊?

  “也會好好練武,日後出人頭地,絕不會讓額娘和妹妹再受委屈。”他的聲音極堅定,仿佛在表達著什麼決心。

  淑寧心裡暖暖的,覺得有這麼一個哥哥真的很好。


  ===================我是晚上在槐院正房的分割線=================


  張保摸摸佟氏的額頭:“現在沒事了吧?今兒可把所有人都給嚇壞了。”

  佟氏搖搖頭,說道:“淑寧怎麼樣?”

  “在房裡呢,已經吃過晚飯了,雖然清淡些,倒也沒什麼。方才那孩子還在安慰我,叫我別擔心。”

  “這個孩子一向最懂事了。”佟氏忍不住流下淚來,“都是我這個做額娘的連累了她。”

  張保手忙腳亂的安撫著她:“你胡思亂想些什麼?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額娘這是特意做給我看呢,我不肯讓翠英進門,她就這樣變著法兒的折騰我女兒。她這是要逼著我點頭。”

  “別胡說了,翠英是二哥有意的人,就算你點頭,我也不肯的。這次淑寧受罰,是額娘被婉寧氣急了,才遷怒到她身上的,等額娘氣消了,就會把淑寧放出來了。”

  佟氏搖搖頭:“就算這次放出來了,以後呢?夫君,我們真的要一直在這裡嗎?明年你接了順天府丞的位子,不就要在這裡再住三年麼?難道就不能找個外地的缺?就算我能忍,可孩子們怎麼辦?我實在不忍心讓他們受委屈。”

  “孩子們哪有受委屈?就是這次淑寧被連累罷了,我不是說了,過兩天就沒事了麼?”

  “你當我看不見麼?端寧身上總有小傷,不是青了就是腫了,問他就只說是不小心撞到的,他一向是個穩重的孩子,怎麼會老是不小心?若不是在學裡挨的打,就必定是被兄弟們欺負了。尤其是他平日甚得額娘看重,那些堂兄弟必定會心懷嫉妒的。”

  “怎麼會呢?都是自家的孩子,何至於此?”

  “你天天在外頭,哪裡知道我在家裡的難處?”佟氏挨著床頭流淚,張保看了甚是不捨。他雖然口裡說著不會,但心裡也有些擔心兒女妻子在家中受氣。但若不等順天府丞的缺,就只有五品的同知可選了。是否真的要為了家人而放棄難得的正四品官位,他心中猶豫不決,不知該如何取捨。


  且不論張保為選擇家庭安樂還是官品前程而煩惱,第二天,二嫫在府中各處打聽到了消息,悄悄避了人來報給佟氏:“昨兒個是二姑娘趁大太太不備,偷偷帶大姑娘出門,本想著悄悄兒來回一趟,不會驚動家裡人的。誰知老太太不知哪裡得的消息,派了大管家帶人到那家茶室去,正好大姑娘跟那范家的小子單獨在一處,馬上就被帶了回來。聽人說,是四姑娘向老太太告的密。”

  佟氏聞言恨得咬牙切齒:“三個臭丫頭都不是好貨!倒連累了我們淑寧!”

  二嫫繼續說道:“聽聞那範家雖然只開了家小小的茶室,但來往的有不少達官貴人,管家又怕此事宣揚出去不好聽,不敢輕舉妄動,只是罵了一頓,砸了兩張桌椅。但大老爺聽了有些不滿,揚言要把他們趕出京城去呢。”

  佟氏不在意地說:“這些事情與我們什麼相干?對了,這次四丫頭害得三個姐姐都受了罰,她又如何?”

  二嫫道:“說起來倒是報應了,二太太一向想著巴結二姑娘給她出主意掙錢,沒想到四姑娘一句話,害得二姑娘受老太太一頓好罵,二太太回了屋,就直接打了四姑娘一頓,聽說二老爺大罵了她一通,也把她關在屋裡不許出來呢。”

  佟氏冷笑道:“便宜那丫頭了,這下愛鬧騰的都關了起來,府裡也能落個清淨。”

  她深深為自己的女兒感到委屈,更是下定了決心,要使盡一切辦法,讓丈夫同意找個外地的缺。


  淑寧在屋裡並不覺得無聊,她有許多事可做,又不擔心會有人來打攪,因此練字練畫都勤奮了許多。而且這兩件事還有一樣好處,就是可以讓人平心靜氣。因為天氣太熱,又不能開門,她不敢做運動量太大的事,免得弄得滿頭大汗,現在不方便洗澡,要是鬧得整屋子都是汗臭味就糟了。

  不過開窗子是可以的,而且屋子後方換衣服的屏風背後有一扇小窗,正對著一條小小的過道,平日裡沒人經過,而這兩日端寧都藉口要照顧母親,向學堂裡告了假,然後趁母親休息時,就通過這條小過道,悄悄兒地往窗子裡頭送些零食玩具之類的,哄淑寧開心。兄妹倆把窗子打開一條縫,就這樣一面隔著它小聲說話,一面提防守在前門的丫頭聽見。

  到第三天時,端寧收到奉天交的好朋友桐英的來信,特地拿來給妹妹瞧。原來桐英在信裡夾了一疊畫紙,打開一看,正是那天試馬時的情形。畫上有他自己,有端寧,有淑寧,連成師傅和春杏馬三兒並他的小廝都在,雖然線條簡單,卻栩栩如生,別有意趣,淑寧一看就忍不住開心,覺得好像在看古代漫畫似的。

  端寧特地指了畫上的淑寧對本人說道:“瞧,他連某人那麼粗魯的坐在草地上的模樣都畫了下來,哎呀呀,日後某人要再裝大家閨秀,可就裝不起來了。”淑寧聞言捶了他兩拳,哼一聲道:“本姑娘就算坐在地上也一樣大家閨秀,不用你操心。”

  兄妹倆取笑一回,淑寧說道:“以前不知道,原來桐英哥那麼會畫畫,看他這幾幅圖,就像真看見那情形似的。”端寧說道:“你不知道,他最會畫了,而且畫得又快又好,畫什麼像什麼,可惜他阿瑪不喜歡他搗鼓這個,因此他平時畫得極少。我寫信給他,說在這裡日子無聊,他才特意寄這個過來送我。還說如果到過年我們還沒走,他就到京城來找我們玩呢。”

  淑寧聽了也有些期待,正要跟哥哥聊些細節,卻聽得前門有開鎖的聲音,連忙向端寧使了個眼色,關上窗子,快步走回桌前,拿起筆裝作在畫畫,隨手畫了個甲蟲模樣的黑疙瘩。


  門開了,卻是翠玉,她笑著對淑寧說:“恭喜三姑娘了,老太太說姑娘這幾日委屈了,剩下的懲罰就免了。”她回頭招來幾個小丫頭:“還不快侍候姑娘洗漱更衣。”

  淑寧伸手制止了她:“不必了,叫春杏和巧雲來侍候就行,多謝老太太開恩,回頭我就去磕頭。”翠玉訕笑著帶著人退下去了。

  梳洗完畢,淑寧去見了母親,才知道是大伯母向祖母透露了自己其實早已知情“上報”的事,所以能提早“開釋”。她到正院向祖母磕了頭,又聽她說了幾句不鹹不淡的話,才回了自家院子。

  第二天一早,淑寧正在整理等會上課要用的東西,卻聽見院子裡傳來一陣人聲,有人喊道:“大房裡小芬姑娘來給主子們磕頭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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