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Loeva -【平凡的清穿日子】《全文完》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4 11:00 PM

五十九、當頭

      原來是上次婉寧說過的那位被表少爺奎叔看中的丫環小芬,得了婉寧的幫助,由老太太發話把她配給了青梅竹馬的那個小李,按照府裡的規矩,要到各房主子處磕頭謝恩的。

  看來婉寧大姐還是有點能耐的嘛,這麼快就把老太太哄回來了?她別的本事倒罷了,哄人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好,老人家們似乎都挺喜歡她。

  淑寧陪在佟氏身邊看著那小芬高高興興的磕著頭,別的丫環媳婦子在一旁打趣她,她也只是紅著臉羞澀地笑。難得有件開心的事,佟氏便放鬆些,讓底下人出去鬧了。只有素雲還算忠於職守,留在屋裡侍候。

  等屋子裡安靜下來,佟氏才問二嫫:“不是聽說大太太已經把小芬許了奎叔?怎麼老太太又插了手?”二嫫說道:“聽說是二姑娘求老太太的,大太太很生氣呢。”佟氏抿嘴一笑:“那是自然,最近大嫂子被她女兒害得連連丟臉,偏又礙著老太太,發作不得,難怪會生氣。也罷,閑了沒事,我就多去看看她吧。”

  淑寧向母親告了禮,便回房準備去上課,見到巧雲待在屋裡做針線,便問她怎麼不去跟其他人一起鬧,巧雲撇撇嘴:“我若真跟他們一處鬧去,回頭就別想素雲會給我好臉。”淑寧忙問是怎麼回事,她便回答道:“那小芬本是許了表少爺的,如今變了卦,當然要由別人頂上,不然那奎叔少爺可不會善罷干休。如今頂替的人已經定下來了,就是素雲的親妹子,比小芬還小一歲呢,水靈靈的,這可不是糟蹋人麼?姑娘不見素雲今兒一整天都板著個死人臉?”

  怪不得她剛才沒跟其他丫環們一起玩,原來是觸景傷情。淑寧也有些為那個無辜的小姑娘難過。


  正要帶了東西去上課,卻聽到有人喊說:“二姑娘來了。”然後婉寧便走了進來,笑吟吟地說:“今兒不用去上課了,蔡先生昨夜裡著了涼,要請假呢。”

  淑寧默然放下東西,淡淡地說道:“多謝二姐姐特來相告。”

  婉寧好像看不見人家的冷臉似的,還在笑著說:“方才院子裡好熱鬧,是小芬來磕頭吧?看到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真開心,不枉我使勁兒在奶奶面前替她求情呢。”

  巧雲冷笑一聲,一掀簾子出去了。婉寧有些奇怪,便問:“巧雲姐姐怎麼了?我又有哪裡惹到她了麼?”

  淑寧坐下道:“沒什麼,她今兒心裡不爽快。二姐姐來有什麼事?不會是光為了告訴我蔡先生停課的事吧?”

  婉寧忙說道:“當然不是,其實……”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淑寧,“那天奶奶生氣,我瞪了你一眼,你很不高興吧?是我誤會了,以為是三妹妹在奶奶面前告的狀,沒想到是四丫頭乾的,還連累你受罰。我有些過意不去,所以特地來向你道歉。”

  哼,道歉有用的話,要員警乾嘛?

  不過這句話淑寧是不會說出口的,她只是淡淡地說:“二姐姐言重了,我也沒放在心上,你不用道歉。”

  “要的要的,我還特意帶了些點心來給你賠罪呢,你嘗嘗,很好吃的。”婉寧忙忙把手裡拿的一個小籃子放到桌面上,揭開蓋布。

  淑寧一看,無語了。


  這、這莫非就是清朝版的曲奇餅?!!!

  雖然看著顏色有些不像,但沒有焦黑的嚇人模樣。淑寧抬眼望望婉寧,這應該不是她自己做的吧?看那漂亮的紐柴紋,絕不是這位大小姐做得出來的。

  “這個……是二姐姐做的?”淑寧掂起一塊“曲奇”問道。

  “是我想的,叫廚房的人在烤爐裡烤的,我試過了,很好吃,奶奶也很喜歡呢。”婉寧把籃子往淑寧面前送了送,“嘗嘗?”

  淑寧把“曲奇”放進口中,雖然只有七八分像,但味道的確不錯,有很香的牛油味和雞蛋味。

  她問:“這個是用牛油做的嗎?”婉寧忙點頭道:“是啊是啊,我特地向西洋傳教士學的做黃油的方子,好不好吃?”

  “為什麼要向洋人學?”淑寧有意吐嘈,“我在奉天時也吃過蒙古人用牛油做的吃食,很好吃啊。”

  婉寧有些尷尬,馬上轉換了話題:“妹妹覺得好吃的話,這些就都送給你了,你不能再生我氣了哦。”

  原來是賄賂。淑寧挑挑眉:“姐姐多慮了,我原本就沒生氣。”曲奇味道不錯,先叫春杏收起來。

  她招來春杏正要收拾,一旁的婉寧卻拿出一個物件來,說:“這個是我最近做出來的新奇玩具,送給妹妹玩吧。”

  居然是萬花筒!

  正要退下的春杏看到了,驚呼一聲:“咦?這不是……”話未出口,就馬上被淑寧一個眼刀生生刹住,她從沒見過自家姑娘這麼凶的樣子,一時害怕得縮了手腳,捧著籃子出去了。

  好險!差點就漏餡了。淑寧忙扯起笑臉,對婉寧說道:“不好意思,丫頭沒見過世面,太失禮了。”


  婉寧壓根兒就沒注意,光顧著現寶了。她拿來的萬花筒顯然比淑寧那些自製的土貨精緻得多,效果好得不是一點半點,而且用的不是自己畫的彩紙,而是真正的彩色玻璃球。

  真像是現代常見的玻璃球,只是那裡面嵌的怎麼看也不像是廉價的塑膠片。淑寧指著那三色薄片問:“這個是什麼做的?”婉寧得意洋洋:“很漂亮吧?那紅的是珊瑚,黃的是黃玉,綠的是翡翠,都小心地磨成這麼薄,二叔特地找了最好的工匠幫我做呢,還不用我出錢。”

  二伯父?難道是為自家女兒向婉寧賠罪?

  淑寧皺著眉說道:“這個東西雖然有趣,可到底是個玩物,這樣會不會太貴重了?”她當初用的可都是碎鏡片和不值錢的原料,為了一個萬花筒用那麼多珠寶太誇張了。

  婉寧卻不在意:“橫豎二叔有的是錢,我也幫他出不少主意了,只分得那麼點錢,這就算是福利好了。”

  淑寧故意說道:“我聽不懂姐姐的話。”

  不過用這麼貴重的玩具來賄賂自己,婉寧是不是有什麼目的啊?

  她便道:“如果只是不值錢的玩具倒罷了,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不敢收,還是請姐姐收回去吧。”

  “哎呀,自家姐妹客氣什麼?”婉寧親熱地挽住堂妹的手臂,“這根本算不了什麼嘛。”

  忍不住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算了,主動開口問吧,免得這位大姐繼續嚇人下去。

  “無功不受祿,如果姐姐真要送我,不如說說我能幫姐姐做些什麼事,好讓我收得安心些?”

  “小丫頭,你太聰明了!”婉寧高興的擰了擰淑寧的臉頰,引得她眉頭大皺。

  “只是很小的事。你們家不是跟四阿哥是親戚麼?我那裡還有兩個萬花筒,是要打算送給四阿哥和五阿哥的,可是我如今出不了門,不如你幫我一點小忙,給他們捎去,要是太麻煩的話,就乾脆直接請他們到家裡來拿好了。”

  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不論是送去還是請人來拿,那些人都會知道她被困在家中,只要這些皇子插手,就算是祖母也沒法阻止她出門了。

  “可惜我不是會為了件玩具就被你拐到的小女孩。”淑寧心想。她把萬花筒遞回給婉寧:“雖然是親戚,其實隔了好幾層呢,我們一向不跟皇子們往來,就算真要找他們,也不知往哪裡找去,這個忙我實在幫不上,姐姐還是把東西收回去吧。”

  婉寧大感失望:“真的不行嗎?三妹妹,你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吧?”淑寧起身整理著書桌上的書本:“沒有的事,我早說過不生氣了,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幫。”婉寧只好認了,低聲道:“那算了,我另找法子。”她把那只萬花筒再放到淑寧手上:“已經送出去了,我不會再收回,前幾天連累妹妹受罰,就當是賠禮好了。”

  你都這麼說了,我就不客氣了,反正不拿白不拿。淑寧接過萬花筒,道:“如此多謝姐姐了。”

  她頓了頓,說道:“有一件事想問姐姐。方才來磕頭的小芬,就是上回姐姐說的那位表哥要討的丫頭麼?不是說大伯母已經許了?姐姐為什麼要插手?”

  這件事是婉寧近日來心頭最得意的事,連忙說了個詳細。她還說道:“硬生生地拆開有情人,實在太殘忍了,我是在做好事呢。”

  淑寧微微皺了眉頭:“雖然是好事,可答應了卻要反悔,想必大伯母很難做吧。”

  婉寧聽了有些不高興:“如果不是她當初要把小芬送人,也不會有這件事了。”

  淑寧一副不解的樣子道:“真奇怪,姐姐對下人們那麼好,可是為什麼跟大伯母卻好像有些隔閡的樣子?難道二姐姐不喜歡自己的額娘?”


  婉寧愣了愣,沉默片刻,抬頭問道:“三妹妹,我聽說你們家以前也有過一個妾,只是後來……死掉了,你難道不會覺得三嬸這樣不動聲色就除掉一個人,很可怕嗎?”

  這個府裡的八卦真多,連那麼久以前的東西都被挖出來了。難不成大伯母也做過這種事?淑寧搖頭道:“那個女人差點害了我和哥哥,額娘怎麼做都不奇怪。”

  “你怎麼知道她真的要害你們?你當時還小不是嗎?”

  “我雖然不記得了,可哥哥是親身經歷過的,他親口對我說,那個女人真的把我們推下水裡去了。”只是不確定是有意還是失手罷了。“而且,”淑寧補充道,“世上最親的就是父母子女,就算額娘真的做過什麼,我為什麼要為了不相關的外人而去疏遠她?”

  婉寧大姐,你真是傻了,你不知道自己穿到什麼人家嗎?對於我們穿越者而言,父母就是最大的依靠,你居然為了這種事跟母親不和?!

  婉寧嚅嚅道:“我只是……覺得那些丫環已經很可憐了,應該對她們好一些……”

  淑寧打斷了她的話:“姐姐對丫環們如此憐惜,可你是否知道,你求了祖母把小芬配給她想嫁的人,卻有另一個丫環要頂替小芬,馬上就要嫁給你那個表哥作妾了。”

  她看著婉寧瞪大了的眼睛,冷冷的道:“就是素雲的親妹子,因此巧雲她們才不給你好臉!”她轉身往外走,“姐姐身為主子,一言一行都會牽涉到許多人。希望姐姐日後要做什麼事,還是三思而行的好。”

  她往上房方向走去,留下婉寧一個人在房中發呆。






六十、四房

      自那天以後,婉寧就很少來找淑寧了,淑寧也不在意,她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去了:自她家回到京城後,就沒有出現過的四房,終於回到了伯爵府。

  四叔容保從山東辦完差事回京,向父母請過安後,便前往妻子娘家位於香山的別莊接回妻兒。直到晚上全家聚在一起吃飯時,淑寧才正式見到這一家三口。

  四叔容保其實長相與張保很像,只是不同於張保的文質彬彬,他的氣質更貼近武將,身材又高又壯,說話聲音洪亮,但是卻又有著一般武將所沒有的圓滑。

  四嬸沈氏,聽說是書香門第出身,容貌秀麗端莊,舉止文雅,只是待人有些冷淡。

  他們的兒子淳寧,今年只有三歲,長得非常可愛,小嘴很甜,見了面就叫人,也不怕生,因為年紀還小,說話只會說短句子,或者一個詞一個詞地冒,看得淑寧都覺得好可愛。老太太幾個月沒見小孫子了,如今正高興地抱著親呢。

  幾個堂兄弟在一旁看見,最年長的慶寧和順寧倒還罷了,小些的誠寧、偉寧和安寧,翻白眼的翻白眼,撇嘴的撇嘴,都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端寧在一邊十分穩重地坐著,完全沒有那幾個堂兄弟的怪樣。

  芳寧和媛寧都沒來,婉寧問起時都回說是“中暑了”,她也就沒再追究。按理她跟淑寧、李氏是坐在一處的,但老太太特別許她坐在自己旁邊,別人見了,就知道二姑娘的恩寵依舊,絕了要借機報復的心思。

  席間淑寧發覺四嬸沈氏可能是個很注重儀態教養的人,因為吃飯時婉寧對著祖母親親熱熱地說話,又逗淳寧,在這過程中沈氏起碼皺了二十多次眉頭,見到她夾菜給人時皺,見到她開口說話時皺,見到她喂自家兒子吃東西時更是大皺,吃到後頭,那眉頭就沒舒展開來過。

  一頓不完整的團圓飯就這樣吃了下來。

  飯後女人們都到上房陪老太太聊天,淑寧又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婉寧似乎本身就與沈氏不大親近,跟她說話時,都比較規矩,絕對不會出現軟語撒嬌的情形。難得有一位能轄制住這位穿越大姐的人啊。

  不過沈氏其實不難相處,她與佟氏第一回見面,就相處得很好。這兩位女士都識文斷字、知書達禮,三兩句話交談下來,就覺得在妯娌中總算找到趣味相投的人了。

  四叔做人一向周到細緻,這點最得他母親的歡心。這次雖然是出公差,事務繁忙,但他還是細心地為家裡每個人都帶了禮物,不但沒忘記剛回京不久的三哥張保一家,甚至連母親身邊的大丫頭們都沒遺漏。


  第二天一早送到三房來的禮物,除了兩方好墨是送給張保的,其餘的阿膠、燕窩等補品,一看就知道是給佟氏的了。佟氏很高興地把送禮過來的沈氏留下說話,直到老太太派人請她們去陪她說話吃飯,兩人才結伴離開。

  正房裡只有老太太和幾個兒媳婦一起聊些家長裡短,幾個大丫環就跟在各位太太身後侍候,因翠英告病,站在佟氏身後的就是翠玉。她一接近,佟氏就皺了眉頭,覺得她身上的香味太過濃重,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她卻只是一直往沈氏方向瞄。

  幾人說了個把時辰的話,就開飯了,因為人數少了許多,飯菜比昨晚上要簡單。眾人慢慢吃過飯,又聊著天,這時佟氏就覺得有些頭暈氣悶,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那拉氏離她最近,馬上就發現了異狀,忙過來問她:“三弟妹這是怎麼了?不舒服麼?”她這一開口,就把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老太太問:“老三媳婦怎麼了?別是中暑了吧?”

  佟氏忍著不適回答道:“就是覺得氣悶,怕真是中暑了。”因翠玉來扶她,她覺得對方身上的氣味熏得自己更加難受,就說:“翠玉姑娘,你讓別人來扶我吧,你身上香氣太濃了,我聞著難受。”

  翠玉臉色白一陣紅一陣,什麼也沒說就退下了。沈氏走過來聞了聞,皺著眉頭問:“你身上這是花露水的味道麼?聞著像是我們爺從山東帶回來的東西。怎麼用了這麼多?可別是半瓶子都倒光了吧?”

  翠玉臉色變得更厲害,說道:“四老爺好意,我們幾個都有賞,我因為得了這個東西,覺得新鮮才多灑了些,哪裡就去了半瓶子了?四太太真會說笑。”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說道:“又不是沒見過花露水,怎的這般眼皮子淺?罷了,你下去吧。老三媳婦喝不得綠茶,我這裡有放涼了的白水,給她灌些下去,擦點藥油,一會兒就好了。”

  沈氏卻上前一步說道:“額娘,若翠玉姑娘用的真是我們爺從山東帶回來的花露水,那可就不妙了。那是南邊的商人根據古方做出來的,用了許多藥材來配,其中就有牛黃和麝香,這都是不利於孕婦的東西,媳婦想,說不定三嫂就是聞多了這個氣味才會難受,還是請位大夫來看穩妥些。”

  這話說得老太太和其他幾個太太都變了臉色,翠玉刷的一下白了臉,連忙跪下道:“奴婢不是有心的,求老太太明察。”

  老太太沒功夫理她,急急叫人去請大夫,又讓人把佟氏扶到旁邊房間的臥榻睡下,命人好生照料。不多時,大夫來了,診過脈,說道:“只是一時氣血不穩,好生安養,只要不再長時間聞那氣味,就不妨事。”

  那拉氏請大夫開了方子,就去安排人抓藥去了。這邊沈氏沉了臉,對翠玉說道:“看來是你塗了太多花露水,又在三太太身邊站了這麼久,才讓她難受成這樣的。誰都知道那東西是用藥材做的,你當真不是有心的?”

  翠玉咬著牙說道:“奴婢就是長了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做這種事,當真是不知道花露水裡有牛黃麝香。”

  老太太喝道:“好了,吵什麼?!”她瞪了翠玉一眼,“你跟我老婆子這麼久了,怎麼就跟那起子沒見過世面的村姑似的?花露水那東西,用一點是個意思,你塗那麼多做什麼?還不給我滾下去?!”

  她轉身對佟氏說道:“老三媳婦,你好生養著,等沒事了再回屋去。這次是我的人不小心,我定會給你個交代。”

  佟氏弱弱地道:“只是小事罷了,額娘就饒了翠玉姑娘吧。”老太太一擺手,她也就不再說話了。


  晚上回到槐院,張保又張羅著叫人送湯送藥,佟氏沒好氣地說:“行了,今兒在額娘那裡就亂了一天,你讓我安生些吧。”

  張保訕訕地坐回她床邊,說道:“我這不是擔心你麼?那翠玉丫頭也是,怎麼就灑了這麼多花露水,害得你這般兇險。”

  佟氏冷笑道:“還有什麼緣故?不就是跟那位翠英姑娘一個心思?想著把四弟送她的花露水多搽些,好讓四弟妹知道她有多得寵,真是沒腦子,真想被收房,就應當學大房的翠萍,事事以大嫂子為先,才有可能得個名份,像她這樣光會與人作對,難道四弟妹就不會給她使絆子了?”

  她瞄了張保一眼,涼涼地說道:“說起來,她倒是比那位翠英姑娘積極得多,額娘開口那麼久了,也不見翠英來給我請安哪。”

  張保笑了:“這話我聽著怎麼就那麼酸呢?你放心,我是絕不會把翠英收房的,二哥已經跟我說過了,他會另找一個好的來賠我,只是我已經謝絕了,改要了幾樣古董字畫。”

  佟氏聞言一個機靈:“這麼說……”

  張保使了個眼色:“我什麼也沒說。”躲過佟氏的拳頭,才又笑著道:“今兒有個好消息,缺已經定下來了,是廣州同知。咱們很快就要出京了。”

  佟氏呆了一呆:“廣州……這麼遠……”

  張保笑道:“沒事,遠些也好,三藩才定了沒幾年,那裡正百廢待興,正是我大展身手的時候,而且山高皇帝遠,京中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也傳不到那裡去。”

  佟氏有些黯然:“都是我不好,夫君才會委屈選了這麼遠的地方……”

  張保忙打斷了她:“沒什麼不好的,我想過了,順天府是個清水衙門,又要受氣,不如外放的好。其他的缺,只有一個陝西的同知,我還不如選廣州,那裡年年都有許多洋人的船靠岸,油水足些,咱們也可以開開眼。”

  佟氏破涕為笑,夫妻二人又談了些出行的事,便睡下了。


  ==================我是躲藏在黑暗中的分割線==================


  這時在正院上房中,卻是另一幅景像。陪房的王嬤嬤和二房的翠珍都在老太太跟前侍候,卻只少了翠英。房間中央正跪著的,就是今天闖了大禍的翠玉。

  她嚶嚶地哭著,求道:“老太太,你饒了我吧,我真不是有心的。”

  老太太不耐煩地說道:“我知道你不是有心要害老三媳婦,你只不過是衝著老四媳婦去的罷了,可你犯了大錯是真的,如果我饒了你,這全家上下都會怎麼看我?罷了,我也不打你,收拾收拾東西,這就出府去吧。”

  說罷也不聽翠玉的哀求,命幾個媳婦子拉了她下去,一臉煩悶地坐著,用手揉了揉太陽穴。

  翠珍見她不說話,便小聲喊了一聲:“老太太……”

  “行了!”老太太喝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都已經這樣了,難道你還要我裝作不知道,叫老三去撿他二哥的破鞋嗎?你有這個膽,我還沒這個臉呢!”

  一旁的王嬤嬤說道:“只是這樣一來,二房就有兩個人了,翠英日後能跟翠珍和睦相處嗎?萬一誤了主子的事……”

  翠珍連忙說道:“是啊是啊,她現在就老是看我不順眼……”

  “夠了!”老太太說道,“就讓她去,她這樣巴著老二不放,圖什麼?不就是圖老二有錢嗎?她以為有了孩子,就能坐穩姨***位子了?哼,我就遂了她的願,你且讓著她些,自有人去對付她。”

  她狠狠地說道:“辛辛苦苦養大的狗,居然反咬主人一口,就算再聰明,也不能留了!”

  翠珍不禁打了個冷戰,低頭退下。王嬤嬤又問道:“可是這樣一來,三房怎麼辦?現在老太太屋裡,已經沒有年齡合適的人了。”

  老太太歎了口氣:“罷了,原來安排好的人,居然勾搭別的主子,今天老三媳婦在我這裡遇險,偏又是我的丫頭惹的禍,我也不好再開口說這個事,先放下罷,過幾個月等她生了再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4 11:01 PM

六十一、解釋

      張保第二天就請了蘇先生來商量外放的事。蘇先生最近幾個月都是住在府中客房,很是不慣,張保定了缺,他也放下了心,便興致勃勃地談起當地的風土氣候。

  端寧和淑寧兩兄妹從母親那裡知道了父親將要外放到廣州的事情,也很高興。佟氏卻有些擔心地方太過偏遠,又怕路上不好走。

  淑寧一擺手,說道:“這個不怕,我看過別人寫的遊記,要安安穩穩舒舒服服地走,走水路最好。我們坐船走京杭大運河,一路看盡沿岸風光。到了杭州,又可以歇兩天,逛逛西湖,看看蘇堤……”

  端寧補充一句:“見識見識江南風光,還要嘗嘗那裡的小吃。”

  “沒錯,等歇夠了,我們就沿著海岸坐船南下,一路上多的是繁華之地,補給歇腳都方便。反正那時起碼都是九月了,颱風季節已過,正是秋高氣爽的好時候,一路經閩浙入粵,全程都不用走路,不必坐馬車顛得那麼辛苦。”

  佟氏聽了笑道:“你這丫頭居然那麼清楚路怎麼走,看來看的山川地理雜書遊記多,果然有好處。不過你好像弄錯了,咱們是去赴任,不是遊山玩水,都像你這樣,何年何月才能走到啊?”

  淑寧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挨了母親撒嬌道:“我們就走水路吧。”

  佟氏被她逗得笑了,說:“好,就依你吧。”然後又發起了愁,“只是要帶些什麼東西去呢?也不知道那裡有沒有備好給我們住的房子。聽說那裡一年四季都很熱,那要不要帶大毛衣服?多帶些四季衣裳好了,藥也要多帶些……”

  “額娘——”端寧哭笑不得地看著母親,“那裡又不是什麼不毛之地,你至於這樣麼?”

  佟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這不是擔心那裡沒處買麼。”

  淑寧暗暗偷笑,然後才說道:“我知道,廣州建城已有一千多年了,前明的時候就是南方大港,前幾年朝廷開海禁,有很多洋人的船都是在那裡停靠的。想來商人一定很多,這樣一個商家聚集之地,衣食住行都是方便的,額娘就不用瞎操心了。倒是麵粉之類的東西,可以多帶些。”

  佟氏不解道:“麵粉?為什麼?那裡沒有麼?”

  “有是有,但南方人多吃大米,少吃麵食,就算有賣,也是不多的。阿瑪能領到的麵粉定額不多,還不夠我們全家吃兩個月呢,倒不如多帶些。”

  端寧卻不同意這一點:“就算帶了,也只能吃上一段時間。終究還是要習慣吃米飯的,倒不如早早習慣了好。我就什麼都能吃得下。”

  淑寧睨他一眼:“哎呀,那當然了,這世上還有端四爺不能吃的東西麼?”

  端寧欺上來捏她鼻子,她便躲到佟氏身後,兩兄妹打鬧著,佟氏受不了,就趕他們到一邊玩去。


  佟氏正微笑著看兩個孩子回復到以前開朗的模樣,二嫫走上來問她道:“上回領回來的燕窩昨兒都用完了,去找總管要,至少要明天才能拿到,太太覺得……”

  佟氏淡淡地道:“那個螺紋黃木櫃子左手第二個抽屜裡有一包燕窩,是周家夫人從前送的,先用那個吧。”

  二嫫頓了頓,說道:“四太太昨天送來的東西裡就有燕窩,不如先用了吧?”

  佟氏搖搖頭:“先收起來,別用它,現在小心些好,防人之心不可無,橫豎那些東西多放幾個月也不會壞,日後再用它不遲。”

  二嫫會意地應了去。

  佟氏轉過頭來看兩個孩子,卻見到他們已經開始談論大海是什麼樣子的了。

  端寧說:“我聽桐英說,那是一望無際的水,比我們見過的湖要大得多。”

  淑寧奇怪地說:“桐英哥見過海嗎?”

  端寧道:“他哪有見過,不過是聽別人胡說罷了。”

  “那倒不是胡說的,大海真的是一望無際,大到你無法想像,等我們到了杭州出了海,你就能看到了。”

  端寧壞笑道:“說得好像你真見過似的,幾時見的?說來聽聽?”

  難道她能說是穿越前見過麼?她只好勉強說道:“我也沒見過,想是在夢裡見過吧。”

  端寧笑了:“你這話倒和桐英說的一樣,其實就都是騙人的。”

  居然說我是騙人,可惡!

  端寧又說道:“你方才說,廣州有許多洋人的船靠岸,我聽說洋人的船都是尖底的,難道不會沉麼?不知道是什麼樣子的?”

  現代的輪船倒是尖底的,但鑒於剛才的遭遇,淑寧也不多說什麼了。

  佟氏聽了說道:“我以前跟著你們外祖父在山東任上時,倒是聽一位做過杭州市舶司的官員提起過,洋人的船的確是尖底的,在海裡走上幾個月,輕易不會沉的。”

  端寧立即便被吸引了過去:“走上幾個月?真的?難道他們都不靠岸嗎?”

  佟氏笑著與兒子談起來,淑寧聽了一會兒,也加入到他們中間去。


  ===================我是吃完中午飯的分割線===================


  吃過午飯,端寧去溫書,預備明日老師的考察。淑寧回房小睡。佟氏略躺了一會兒,覺得煩悶,便起身坐到躺椅上看書。才看了不到半個時辰,下人來報說:“四太太來了。”

  沈氏進來看到她要起身,忙趕上兩步按她坐下去,道:“嫂子坐著吧,一家人,何必這樣多禮。”自己也在旁邊的圓凳上坐下。

  佟氏淡淡地笑著說:“四弟妹今兒怎麼有空?”

  沈氏低著頭道:“其實我是來給嫂子賠罪的。因為我們房裡送來的東西,差點害了嫂子,雖然是無心,也實在是過意不去。”

  “四弟妹這話說得……”佟氏還是淡淡地笑著,“你也說了是無心的,誰能想到那丫頭會塗了那麼多,又恰好站在我身邊呢,四弟妹實在不必過責。”

  沈氏卻正色道:“總是我的過錯,那翠玉身上的香氣如此濃厚,滿屋子的人都能聞見,我卻一直沒有認出那味道,未能出言提醒,才害得嫂子不適,我必須得向嫂子賠罪。”

  佟氏聽了也不再藏著掖著,便直接問道:“既然四弟妹這樣說了,我也有話想問你,昨兒你也在那屋裡待了那麼久了,當真就沒聞出那味道來?”

  沈氏卻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實不瞞嫂子,我平日裡就不愛那些什麼香什麼粉的,便是出門見客,也只是略灑兩滴味道最淡的花露水。我們那位在濟南的時候,也不知是聽了誰的話,買了幾瓶新出的貨,我嫌味兒太濃就沒要,因此他才拿來送人。昨日我坐在二嫂子旁邊,她身上就有平日常用的花露水香味,我聞著,竟一時沒認出翠玉身上的味道來。回想起來,實在是慚愧,我怕嫂子多心,今兒才特來向你解釋。”

  佟氏聽了略放鬆了臉色,說道:“既然如此,就與四弟妹無關了,二嫂子身上常年都帶香的,難怪你沒聞出來。”

  沈氏笑著說:“嫂子能明白就最好不過了,其實那花露水雖然有牛黃麝香等物,孕婦聞了會不適,但真要對胎兒有什麼壞處,起碼要聞上十天八天,嫂子昨日才聞了那麼一會兒,不會有事的。”

  “哦?此話當真?”

  “當真,這也是我們當家的在山東那邊聽來的。據說有一家富戶,主母懷孕了,幾個妾都去恭賀,其中一個送了兩瓶新出的花露水,那主母平日最喜歡熏香,因而大喜,還大大誇讚那小妾一番。此後她天天擦那花露水,十天後不適,請了大夫來瞧,才發現那花露水裡的貓膩,差點沒把那小妾打死。後來那主母一直臥床,吃了一個多月的補藥,才保住了胎兒,孩子生出來也算是康健。”

  沈氏看了一眼佟氏的臉色,才繼續說道:“由此可見,那新懷孕的人聞了十天,才有些兇險,嫂子都七個月的身孕了,又只聞了一會兒,斷不會有事的。”

  佟氏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想來我會難受,也是因為翠玉身上味道太濃了?”

  “正是呢,誰會塗那麼多呢?那不是香,反成了臭了。那翠玉闖了這個大禍,聽說昨兒夜裡就被攆出府去了,額娘當真是公正嚴明。”

  佟氏第一次聽說這個事,暗裡吃了一驚,不過想到翠玉有了這個汙點,斷不可能再嫁給容保為妾,也覺得婆婆這樣做不奇怪了。

  她與沈氏又再聊了一會兒,仿佛重新回復到昨日上午那種融洽的氣氛,直到淑寧醒來給母親請安,沈氏才告辭了去。


  不多時,二嫫送上今日新做的燕窩,佟氏吃了兩口,皺了皺眉。二嫫忙說道:“周家的燕窩放的時日有些久了,不如咱們往日吃的好,太太若不習慣,我再去找總管要吧。”

  佟氏想了想,道:“不必,四太太送來的,你拿去用就是。”二嫫怔了怔,隨即又應了。

  佟氏吃了幾口,又問道:“怎麼不見秋菊?說起來昨晚上不是她值夜麼?怎麼來的是素雲?”

  二嫫被她提醒,才想起來道:“她昨晚說身上不好,與素雲換了的,現在在下面屋裡做活呢。說起來她最近常常不見人影,問她卻只說是看往日姐妹去了。可我背地裡問過幾個大房和針線房的丫頭,都說沒見著她,我想著還是告訴太太一聲的好,就怕她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呢。”

  佟氏冷笑一聲:“勾當?怕是跟慶寧脫不了關係,你多留心些,如果她再這樣不見人影,等她回來,就即刻拿了來見我。”

  二嫫點點頭。





六十二、兩人

      張保的任命書幾日後正式下來了。雖然早已有了風聲,但老太太對於兒子這麼早就要離開家,而且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做官,還是感到很吃驚。

  她對來請安的媳婦說:“這麼遠的路,你都這麼大的肚子了,不如留在京中生產完再說吧。老三那邊你不必擔心,我自會派可靠的人去侍候他。”佟氏笑著說道:“怎麼敢勞煩額娘?雖然路程遠些,我們走水路,並不辛苦,額娘不必擔心。”

  老太太又說:“你手下使喚的人夠用麼?要不要我再撥幾個人給你?”佟氏便說:“謝額娘了,媳婦正打算再要兩三房家人呢,大嫂子已經交待下去了,回頭就把人叫來讓我挑。”

  老太太又說:“你要連端哥兒一起帶去麼?照我說,廣州那地方未必有好先生,也不知有沒有好的騎射師傅,他跟著你們去幾年,別把自個兒的學業給耽誤了。”

  佟氏還是笑著道:“我們請的那位蘇先生,學問就不錯,端寧的阿瑪也是正經進士出身的,有他們在,端寧的學業不會耽誤的,再說,廣州未必就沒有好先生。至於騎射師父,不是還有成師傅麼?他都教了那麼多年,一直教得很好。”

  老太太卻還是不依不饒:“我就是捨不得我孫子,難得他比其他兄弟都出息,況且留在京中,什麼都是齊全的,總比在外頭好。”

  佟氏但笑不語,老太太只好不提了。


  三房要離京的消息很是刺激了一部分人,難免就有些人在底下暗自活動。府中原有些沒輪上好差事的家人,或是想要再進一步的僕役,各自抱著心思,尋著路子想要擠進赴任大名單裡。佟氏與二嫫合計了半日,細細挑揀了一番,選了兩房家人,一房的男人叫王二,另一個叫週四林,都是夫妻兩人均年富力強老實肯做活,兒女年紀都不小,差一兩歲就能上工的那種。其餘的人,就一概不要了。

  秋菊知道主家要離開後,就表現得很不安,常常坐著發呆,做活也常常出錯。

  巧雲最是看她不慣,便也總是冷嘲熱諷。她起初不理會,後來見對方說話難聽了,便不服氣地說:“你有骨氣,先解決了順二爺再說吧。他三天兩頭的藉故來尋你,你倒好意思來說我?”

  巧雲柳眉倒豎,說道:“他要怎麼做與我無關,我絕不應他就是了。”見秋菊不屑地撇撇嘴,更是生氣。

  這時正好那位倒楣情聖順寧少爺來找她,她一聽到屋外小丫頭給順寧請安的聲音,便二話不說拿起針線籃裡的剪子衝了出去,對順寧說道:“順二爺,請你以後別再來了。我已經說過了,絕不給人做小,你若要逼我,我寧可現在就死在你面前!”說完就拿起剪子比在脖子上。

  順寧一向是個軟和性子,哪能想到巧雲竟這般絕決?當下嚇得連聲說“別亂來、別亂來”,又叫旁邊的小丫頭們幫著拉開,好容易勸得巧雲放下了剪子,還不等他喘口氣,巧雲便三步並作二步衝到上房跪下,對被她嚇了一跳的佟氏說道:“求太太作證,奴婢今個兒就在這裡起誓,寧可一輩子不嫁人,也絕不給人做小,若有違此誓,天打雷劈!”

  順寧跟著她進來,聽到她這樣說,急得團團轉。


  佟氏瞥侄兒一眼,問他道:“順哥兒,巧雲都這樣說了,你看……”

  順寧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我也不是那等惡人,既然她這麼不情願……嬸子作主就是。”然後一步三歎地低著頭回去了。

  佟氏笑著對巧雲說:“以往倒是我小瞧你了,沒想到你竟然有這樣的心氣。你放心,我從不會逼丫環做妾。跟過我的人,小梅不必說,以前還有個小桃,是嫁到關外正經莊戶人家去的,如今也是有人侍候的當家奶奶了。你在我這裡一日,我就護你一日,家中的僕役,若你看中了誰,儘管來跟我說,我自會為你作主。”

  巧雲紅著臉磕頭,才退下去了,正要回房間,在廊下見到秋菊一臉驚詫地望著自己,便抬高了頭,哼的一聲在她面前走過去了。

  淑寧下課回來聽到春杏說起這件事,也大為驚異,想不到那個漂亮潑辣的巧雲居然是個這麼有主張、有骨氣的女孩子。在漂亮丫環都想著給老爺少爺做小妾的伯爵府裡,有這樣一位異數存在,實在是很難得。

  雖然巧雲嘴壞,常常不說好話,剛來時對淑寧也不大在意,但相處時間長了,倒可以發現她其實只是個性子直爽的人,外加喜歡吐嘈罷了。淑寧看著她,倒覺得與《紅樓夢》裡那位晴雯姑娘有些像,便也對她親近起來。

  這樣的女孩子到了他們三房,應該不會像落得像晴雯那樣的悲劇下場了吧?


  ====================我是不知該說什麼的分割線====================


  對巧雲的決意感到佩服的人雖然不少,但根深蒂固的觀念不是那麼容易改變過來的,最起碼秋菊就沒有要改的打算。她不想跟著三房的主子一起到外地去,使勁兒地想要說服慶寧將自己收房。慶寧怕母親責備,一直下不了決心,但最終還是敵不過溫柔網,在某日溫存過後,終於答應了向嬸嬸開口要人。

  誰知兩人才從私會的屋子中出來,就遇上了那拉氏和佟氏帶著大隊人馬連袂而來,兩人嚇了一跳,秋菊白著一張臉躲在後頭,慶寧硬著頭皮給母親和嬸嬸請了安,看到母親身後妻子面無表情的樣子,不知該怎麼開口。

  那拉氏冷笑一聲道:“能耐了你?光天白日的,你如今也是有妻有妾的人,怎麼還吃著碗裡的瞧著鍋裡的,什麼香的臭的都往屋裡拉?”

  慶寧更是縮回去了,秋菊原本慘白的臉色忽地漲紅,又白了回去。

  佟氏氣她不安份,但又不想再把這麼一個人留在身邊,便對那拉氏說:“大嫂子,雖然你當初是一番好意,但如今這個丫頭我是不能再留了,就算留也留不住她的心,還是請大嫂子把她收回去吧。”

  那拉氏鐵青著臉,看著慶寧臉色一閃而過的喜色,更是怒火滔天:“你高興什麼?聽見你三嬸這麼說了,你就以為一定能遂了你的願了?以前我是怕你耽誤了正經親事,才把這丫頭送走的,如今你成了親,我也沒攔著你多收幾個人,你有話只管開口就是,做什麼這般偷偷摸摸的?真是丟你阿瑪和我的臉!”

  慶寧低頭伏小地說道:“這事兒是兒子錯了,求額娘開恩,讓這丫頭跟了我吧。”

  那拉氏還是鐵青著臉,半晌才道:“問你媳婦兒去!這事我管不了!”

  慶寧忙轉頭向李氏作揖:“大奶奶,求你幫幫忙,我一輩子記你的大恩大德。”說得旁邊幾個丫環媳婦都在偷笑,佟氏也背了臉硬忍住了笑意,那個叫蜜官的妾卻氣歪了臉。

  李氏卻還是那副沒表情的樣子,冷冷看了丈夫一眼,說道:“額娘怎麼說就怎麼辦吧,反正已經有了一個,再多一個也沒什麼。”

  這話說得慶寧大是慚愧,連連拜道:“多謝夫人高抬貴手,日後夫人有何差遣,我絕不會有二話。”

  李氏不為所動,那拉氏指著他道:“你……你……”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好容易吞了這口氣,轉而對一旁臉上正露出喜意的秋菊,厲聲喝道:“高興什麼?!你以為自己就成了姨奶奶了?!做你的春秋白日夢!你以後便是慶哥兒房裡的丫頭,不管是大奶奶還是姨奶奶,若有差遣,你都要給我好生做去!若有偷懶,仔細你的皮!”她怒哼一聲,便帶著李氏和其他人等轉身離開,那蜜官走時幽幽望了慶寧一眼,又狠狠瞪了秋菊一下。

  佟氏見人都走了,便瞥了一眼秋菊,淡淡說道:“回屋去收拾你自己的東西,不要拿錯了別人的物件,今兒晚上就過去吧。”說罷也帶著人去了,巧雲走過秋菊身邊時還冷笑了一聲。

  慶寧抹了抹額上的冷汗,對秋菊說道:“這下好了,以後咱們就算是過了明路了。”秋菊答應著,心下有些疑惑,覺得這好像跟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樣,但正式被收房的喜悅壓過了一切,她也就不再多想了。


  佟氏晚上對張保略提了一提秋菊的事,張保並不在意:“她既然自己走了這條路,就看看她的造化了。”

  佟氏點點頭,見丈夫似乎有什麼難以啟齒的樣子,便問道:“夫君有話直說就是,怎麼這般為難?”

  張保張張口,卻又不知該如何說,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今兒阿瑪提起端寧的事。”

  佟氏手一顫,抬眼道:“端寧?怎麼了?”

  張保猶豫再三,還是說了:“阿瑪認為端寧學問騎射都好,只是武藝差些,想著咱們去廣州,就把端寧留在京中,這邊找好先生好師傅都容易。”

  佟氏沉默良久,開口道:“我捨不得。”

  張保忙握了她的手:“其實我又何嘗捨得?但阿瑪說的也有道理,這邊有兄弟們扶持,又有好先生,端兒的學業定會有大長進。再說,他年紀也不小了,與其讓他跟咱們去那麼遠的地方,不如留他在京裡跟其他人家的孩子們多多相處,若能結交幾個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對他日後也有好處。“

  佟氏忍不住紅了眼:“夫君說的固然有道理,但兒子長了這麼大,從沒離開過我,你叫我怎麼捨得?”

  張保忙安慰她道:“這也是為了他好。一來,你再過三個月就要生產,到時光是照看小的還忙不過來呢,就算端寧在你身邊,你也沒功夫去看顧他的,倒還不如留他在京裡多學些東西。二來嘛,自古慈母多敗兒,他離了父母,說不定就變得自立起來,等過了三年咱們回來,他就已經成材了。”

  佟氏也明白這些道理,但還有些擔心:“那要是我們不在他身邊,他被人欺負怎麼辦?”

  張保說道:“我也跟阿瑪說過了,他說會多加看顧,不讓孩子被堂兄弟們欺負。再說,自從四弟回來後,額娘便把淳寧當成心頭肉,那些侄兒們光顧著眼紅小堂弟了,哪還顧得上咱們兒子呀。”

  “可學堂那邊……”

  “好了,你就放手讓孩子自己走吧,老是護著他,他又怎能成材呢?”

  佟氏最終被丈夫說服,接受了要跟最心愛的兒子分開三年的事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4 11:02 PM

六十三、預備

      張保第二天便叫了兒子進書房談話。淑寧早已從母親那裡得知哥哥不跟他們一起去廣州的事,心裡很難過,倚著廊下的柱子看著書房裡的情形。

  端寧紅著眼從書房裡出來了,看到妹妹,便勉強笑道:“看來我沒法陪妹妹去看江南風景和大海了。”

  淑寧咬咬唇,扯著端寧的袖子道:“我捨不得哥哥。”

  端寧摸摸她的頭,說:“我也捨不得阿瑪、額娘和妹妹,不過你放心,我會常寫信的,也會好好照顧自己,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抬頭凝望天空:“等你們回來,我已經是個男子漢了,再沒有人能欺負我們。”他眼角銀光閃動,好一會兒才消失了。

  淑寧默默地等他收起淚水。端寧低頭見到她的樣子,便扯開了笑容道:“不要難過了,最起碼我可以留在京中吃好穿好,不用走那麼遠的路。不過我看不到江南是什麼樣子,也看不到那大得沒法形容的大海了,還有那些洋人的尖底船,妹妹替我看吧,等你回來,就告訴我那是什麼樣子的。”

  淑寧勉強笑道:“我看了,就畫下來,寫信給哥哥的時候就一起送回來,好不好?”

  端寧又捏她的鼻子:“噫,三姑娘,你行不行啊?”

  淑寧躲開他的手,一撇嘴:“雖然比不上桐英哥,但畫個樣子還是不成問題的,上繪畫課時蔡先生總誇我的,你別小看我!”想當年,她也是參加過市裡的小學生繪畫大賽,還拿過獎的,畫個海呀船的,還不是小意思。

  端寧笑了,繼續捏她鼻子,淑寧繼續躲開。


  =====================我是轉換視角的分割線=====================


  佟氏看著遠處兩個孩子玩鬧的情形,心中一酸,好容易才忍下淚來。

  她對旁邊正在抹淚的二嫫說道:“你一向是我最信得過的,這次本該帶你一起去,但放著端寧一個人在京裡,我實在不放心,這裡雖然有他祖父母和伯父伯母叔叔嬸娘,但畢竟是隔了一層的,又都各有各的事要操心,我就把你留在京裡了。橫豎虎子也要跟著端寧留下,你也可照看自己的骨肉。”

  二嫫哽咽道:“太太放心,儘管交給我。”

  佟氏點點頭:“只是我們實在離不開長福,只好委屈你夫妻二人分離些時日了。”

  二嫫搖頭道:“老爺太太看得起他,是他的造化。”

  佟氏又說道:“馬三兒和小梅夫妻兩個我也留下來了,你有事也可跟他們商量。衣裳吃食,小梅自會照料妥當。我要你留意的,是別的事。京中官宦子弟眾多,良莠不齊,少不得會有人引誘他去做些不好的事,你要時時留意著,督促他勤學苦練,不要跟那些人來往。”

  二嫫肅然道:“太太放心,我一定會看好端哥兒,不讓他學壞。”

  佟氏點頭,又道:“還有,現在侍候端寧的那兩個丫頭,書香和墨香,你幫我看好了,若是不安份,你就直接把人攆出去,另挑老實的來使。我好好的兒子,絕不能叫那起子娼婦給勾引壞了。”

  二嫫也知道這府裡的壞風氣,早對那兩個小丫頭看不順眼了,忙應了下來。

  佟氏低頭想了許久,開口道:“還有一件事,南瓜胡同那邊,你也是知道的,日後不要斷了往來,送東西你就親自去吧。馬三兒性子跳脫,這事還是不要交給他的好。我也會告訴端寧這件事,他在京中,若有貴人照應,自然會好些。”

  二嫫會意道:“是。太太,那你離京前,不如先把秋衣冬衣都送一兩件去吧。”

  佟氏點頭,還想再囑咐幾句,卻聽見下面的丫環報說:“太太,四太太來了。”


  最近沈氏常來,佟氏也不跟她客氣,坐著對她打招呼道:“四弟妹怎麼有空來?可別又是送補藥來吧?我都說不用了,屋裡都快放不下了。”

  沈氏把手裡的藥包遞給素雲,道:“那有這麼多,統共才不過八九包罷了,這都是照著我娘家祖傳的安胎藥方子抓的,對孕婦極有好處,嫂子多喝些吧。”

  佟氏扭不過她,只好讓人收了,便請她坐下,又叫倒茶。

  兩人聊了些家長裡短,沈氏便說道:“今兒來,其實是有件事想求嫂子。”

  佟氏問:“是什麼事?”

  沈氏道:“三哥三嫂要到廣州去,不知可否多帶幾個人?”

  她看到佟氏疑惑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道:“是這樣。我娘家哥哥幾年前死了元配,之後身邊就一直只有一位如夫人劉氏,這劉氏為人能乾爽利,全家上下都是敬重的。只是去年我哥哥續弦,竟是夫妻恩愛非常,眼裡再放不下別人了……”

  她見佟氏皺了皺眉頭,便接著說道:“本來那劉氏要留在沈家,全家人都絕不會虧待她的。只是她這人心性剛烈,自行求去。可她父母俱亡,只有一個叔叔,前些年朝廷派八旗軍伍入駐廣東,全家都去了。劉氏想要前去投奔叔叔,我娘家人怕她幾個女人上路會有不便,因此才讓我來求嫂子,帶了她們一處去吧。”

  佟氏想著這並不是什麼大事,應了也無妨,況且二嫫和端寧不去,她旅途中難免寂寞,有個同伴也不錯,便說道:“這只是小事一樁,四弟妹儘管叫人來就是了,只是不知一共有幾個人?”

  沈氏忙說道:“她還有個妹子,是個寡婦,再來就是一個丫環和一個僕婦、一個腳夫。總共五個人。”

  佟氏見人不多,就作主應下,沈氏自是千恩萬謝,又陪她說了幾句話,才告辭而去。


  過了一天,佟氏又往南瓜胡同送了幾件秋衣,是讓長福和二嫫夫妻帶了端寧悄悄送去的,當是認門,然後又開始著手做幾件冬衣。

  端寧今日才知道母親與四阿哥私下有聯繫,得到母親面授機宜,心裡已有了主意。淑寧見他這樣,便有些擔心,於是對他說道:“咱們跟二姐姐不一樣,還是不要跟那些皇子太過接近的好,做個平水之交倒是無妨,若是太過親近,恐怕會有麻煩呢。”

  端寧笑著安慰妹妹說:“還能親近到哪裡去?我至今只遠遠兒見過他一次呢。不妨事的,我不會惹禍上身。”

  淑寧卻還是擔憂,不過想到現在那些皇子阿哥都還是小屁孩,離兇險的時候還早著呢,而且接近的又是最終勝利者,便安心了些,把這些問題都丟到腦後不管了,只是囑咐哥哥,萬不能讓別人,尤其是婉寧,發現他們與那位四阿哥私下有聯繫,更不要跟她太接近。

  端寧聽完卻笑了:“太小看你哥哥我了,那個婉寧,誰挨著誰倒楣,我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會讓她接近?”

  淑寧囧,太毒了,她家老哥幾時變成了腹黑?


  =====================我是囧了的分割線======================


  接下來的日子就在收拾行李中度過,因端寧要留在京中,二嫫母子、馬三兒小梅夫妻以及教授騎射的成師傅也要跟著留下,原來的人手就不夠用了,佟氏又收了一房家人,另挑了幾個丫環和僕役。本來打算不日就要起程了,老太太卻發了話,還有不到十日就是中秋,等過了中秋再走,於是張保夫妻無奈又推遲了行程。

  這一推遲,倒是多了一件好事來。最後送去南瓜胡同的冬衣,換得了一張薄紙,上面寫著個人名。起初佟氏不知是什麼意思,跟張保談起,才知道有一位太醫院的陳老太醫,本是廣東南海人士,年紀大了告老還鄉,聽說張保要上任,便前來尋他作伴同行。

  張保與佟氏都喜出望外。佟氏懷著身孕上路,其實是有些忐忑的,這下有了太醫同行,還怕什麼呢?感激之餘,便把珍藏多時的幾枝好參和一方得高僧開過光的玉佩,一齊送往南瓜胡同去了。

  匆匆數日過去,轉眼便是中秋佳節。這時國喪已過,老太太吩咐全家上下,大擺宴席,吃一頓團圓飯,順便為張保踐行。

  淑寧在席上見到了久未露面的芳寧,只覺得她瘦得厲害,也沉默得很。而媛寧則是一聲不吭地看著婉寧討老太太歡喜的樣子,也不像往日那樣明擺著冷嘲熱諷了。

  淑寧不知該說什麼,只是對她們好聲好氣地說話,又勸芳寧多吃點東西,芳寧勉強笑笑,略微吃了些糕點。

  席間婉寧來過她們身邊一趟,媛寧出奇地沒跟她鬧彆扭。芳寧只是沉默著。婉寧看著她的瘦臉,咬咬唇,小聲問道:“大姐姐,那天……我沒能救你,對不起……你現在好麼?”芳寧呆呆地答道:“我很好。”

  婉寧問她一句,她才答幾個字,時間一長,婉寧覺得無趣,便轉頭來笑著跟淑寧說:“你們這一走就要好幾年,我挺捨不得三妹妹的,不過幸好端寧哥會留下來。三妹妹到了廣東,如果有遇到什麼好玩的,好吃的,記得要給我捎些回來呀。”

  淑寧扯了扯嘴角。婉寧見在這席上甚是無聊,說了幾句話,便找了個藉口走開了。

  淑寧冷冷地望著她的背影,心裡卻在冷笑。自己一家人分隔千里,在她眼裡就是這麼輕巧的事?

  婉寧大姐,你好像真當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中心了,人人都要圍著你轉麼?如果說這真的是本小說,就算你是能顛倒眾生的清穿女,你就這麼肯定自己是主角?當心有朝一日成了華麗麗的炮灰呀。





六十四、遠行

      中秋過後,張保就要上路了。一大早的,僕役們就忙著把行李裝車,來來回回走個不停。當主子的就聚在大廳裡,說些臨別的話語。

  佟氏拉著端寧,再三叮囑他要注意天涼添衣,餐餐吃飽,若有個頭昏身熱,就要告訴二嫫或其他大人,萬不可輕忽。端寧仔細聽著應著,一點都沒有不耐煩的樣子。

  張保聽完父親的訓導,也過來囑咐兒子多加小心,還小聲對他說道:“我在你外祖父、外叔祖那邊都打過招呼,平日裡多去向兩家老人請安。我如今領著實缺在外,家裡人不會虧待你,但若實在有事,就去找他們吧。”端寧點點頭,眼眶紅了。

  張保見他這樣,便說道:“用不著哭,你如今大了,又離了父母,一切都要靠自己,你要自尊自強,別讓父母失望。”

  端寧眨眨眼,把眼淚收了回去,道:“孩兒知道了,阿瑪放心。”

  淑寧吸吸鼻子,走上前去,把手裡的東西遞給哥哥道:“這是我剛做好的帽子,當是提前送給哥哥的生辰禮物,你別嫌棄我手藝不好。”卻原來是昨夜二更天才做好的一頂瓜皮小帽。

  端寧拿過帽子看了看,就戴上了頭,笑著說:“剛剛好呢,妹妹手藝越發好了,我正想要頂帽子秋天戴呢。”然後他小聲對妹妹說:“我在你隨身的小包裡放了個盒子,裡面的東西是我到處收集來的,妹妹拿著路上解悶兒吧。”接著便拉著她的手說道:“今後我不在阿瑪額娘身邊,妹妹多替我盡孝吧,要常寫信回來,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千萬別病了。”

  淑寧又吸了吸鼻子,點點頭。

  婉寧卻在這時晃了過來,說道:“三妹妹別擔心,我們會好好照顧端哥哥的,你就放心吧。”

  就是因為這樣才不放心!

  端寧卻沒理會她,繼續對妹妹說囑咐的話,過了一會兒,下人報說行李都裝好車了,張保與佟氏便正式再向家人告別,踏出府門去,正式上路了。


  端寧站在大門口目送家人遠去,才跟著眾人一起回到大廳裡。婉寧對他說道:“端哥哥別難過,三年很快就過去了,你以後便跟我們一起玩,包管叫你開開心心地度過這三年。”

  端寧卻正色對婉寧道:“二妹妹,我要勤奮讀書,努力習武,不能陪你玩了。”

  婉寧怔了怔,道:“我們也有去騎馬打獵,那不就是習武了麼?而且你學問都那麼好了,還讀什麼書啊?難道你想考狀元不成?”

  端寧答道:“習武不是玩耍,是要苦練的。我的學問還不夠好,當然要繼續進學。二妹妹從小兒就是有名的才女,可惜不愛讀書,照我說,二妹妹還是多讀些書的好。腹有詩書氣自華,二妹妹更有學問,以後才能更受人尊重。說話行事,也要穩重些,像個斯斯文文的大家閨秀才好。還有針線活什麼的,都該多學學的。”

  婉寧哪裡聽得進這些,便埋怨道:“端哥哥怎麼也跟那些夫子嬤嬤一樣,說起這種話來?”

  誰知祖父哈爾齊聽到這話,卻很贊成:“這話說得好,端哥兒曉得要吃苦,要多學東西,以後定有大出息。”端寧向祖父施了一禮。

  老爵爺又說道:“婉寧也是,日後不可再荒廢時日了,讀書也好,練習針線女紅也罷,總要多學些東西,你已經十歲了,不能再像個孩子一樣整天光顧著玩兒。”

  婉寧最怕聽到這種話,但祖父這樣說了,最疼愛她的奶奶是不會不聽的,想到以後的慘痛日子,心中哀嚎一聲,幽怨地望了端寧一眼,心裡想道:“沒想到這小帥哥居然是個思想腐朽的書呆子,早知道就不理他了,劃不來呀劃不來。”

  她這邊廂暗裡唉聲歎氣,根本就沒留意到,一邊站著的端寧嘴角邊微微露出了一絲笑意。


  ===================我是腹黑的分割線呀分割線===================


  張保一行人到了碼頭,與早已候著的陳老太醫和劉氏姐妹見過禮,便上船出發了。張保與蘇先生帶著一半僕役坐了一艘船,陳老太醫帶著家僕另坐一艘,佟氏、淑寧和劉家姐妹在一起,然後便是拉大行李的一艘船。一行人浩浩蕩蕩,沿運河往南邊而去。

  淑寧拿出端寧放在她包裡的盒子,裡面是幾幅精巧的九連環,想必是那個傻哥哥怕她路上寂寞,特意弄來的。想到這裡,她就忍不住難過,對著岸上的熱鬧景像,都沒有了觀光的興致。她原本還打算要好好看看這個世界的,可是端寧不在,卻讓她提不起興趣來。即便發現什麼有趣的景致,一轉頭想要叫人來看,身邊卻只有春杏,實在讓她鬱悶不已。

  從小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一但分開,還真叫人不習慣呢。

  佟氏更是思念兒子,幾乎是船一開動,她就開始想了。不過當著劉氏姐妹的面,不好表現得太過,只能耐著性子陪她們聊天,時間一長,倒也平靜下來。

  那沈家的妾大劉氏,果然是個說話做事都極爽利的婦人,極有自己的主意。佟氏這時倒有些相信她是真的自行求去,而不是被大婦趕走的了。

  她的妹妹小劉氏,性情卻很老實溫柔。她穿著極素的藍色衣裳,眉目很是秀氣,只是帶著些哀愁。佟氏跟她談起,才知道她死了幾年的丈夫原是某個王府的低等侍衛,成親才一年多就忽得急病死了,只留下她和剛滿月的兒子。公公婆婆責備說是她把丈夫克死的,便搶了孫子去養,將她趕出了家門。她無奈跟著姐姐過活,只能偶爾從以前的鄰居那裡打聽兒子的消息。但如今姐姐要去千里之外投奔叔叔,她心裡雖然不願意,但無奈自己沒法在京中謀生,只好跟著走了。

  她說起自己的兒子時,臉上都在發光,但一說到以後就要跟兒子分隔千里,便又忍不住紅了眼。大劉氏見妹妹這樣,便說她:“瞧你這樣整日哭哭啼啼地做什麼?沒得叫人家笑話。”

  佟氏忙說道:“怎麼會笑話呢?我也是要跟兒子分開的人,哪會不明白做母親的心?”她被小劉氏挑起對兒子的思念,也忍不住傷心起來。倒是素雲在一旁勸她道:“太太也別難過了,對您肚裡的孩子不好呢。”佟氏這才收了淚。

  她想想,小劉氏在兒子滿月後就跟他分離,數年來都難得見面,日後說不定再也沒有相見之日了。相比起來,覺得自己雖然要跟兒子分開三年,但好歹是從小養了他這麼大,這三年也能通信,過後還能再見的,自己的情形實在要比小劉氏好得多了。

  從此佟氏便與小劉氏親近起來,旅途無聊,有了劉氏姐妹的陪伴,她心情也好過些了。


  途中淑寧無事可做,想起跟端寧的約定,便找齊了筆墨紙硯,當真把路上看到的景色,選了些簡單的畫了下來。不過她沒有學過人物畫,所以一畫起岸上很多行人,便一律用圓圈當成人頭,略略幾筆當成四肢,就算是一個人了。倒是房舍店鋪之類的有些樣子。

  大劉氏偶然過來瞧了一眼,忍不住笑了笑,稍稍指點了她幾句。原來她在書香人家做妾久了,也沾染了些雅氣。淑寧謝過她,之後果然畫得好些。

  船停過幾晚,每當這時陳老太醫便會過來給佟氏把脈,還給她開方子,預防暈船,也能順便安胎。倒是小劉氏被他診出氣血不足,心緒過慮。老太醫也給她開了個方子,一起在附近的藥鋪裡抓了,囑咐她要記得吃藥,還要把心放寬些。劉氏姐妹自是千恩萬謝。

  到杭州的時候,本來也有計劃要去遊西湖的,但佟氏和淑寧都沒心情,張保便只是陪著陳太老醫去逛了一日,然後休整了一天,換了兩艘大了一倍有多的海船出港了。

  他們一行都只在看得見岸邊的近海行駛,並不曾離得遠了。原本那船夫也曾把船開得離岸遠些,圖個海路寬廣,不會與別的船擠在一處。但某天靠岸時,長福從補給的小鎮上聽說外海有海盜出沒,回來報了張保,當下便叫那船夫只沿著海岸行駛了,寧可慢些,也要求個穩妥。

  淑寧自然不會知道發生在前頭船上的事,反而覺得能看到岸邊的人家和景色更好。她已經調出最接近海洋顏色的藍色,畫了好幾幅一望無際的海洋圖,晾乾了收起來,等送信回京時拿給哥哥看。

  在船上過了一個月多,再有趣的行程都會變得無聊的,而且海與岸邊的景色其實是大同小異,漸漸地,淑寧也開始煩悶起來,聽了幾個僕役家的孩子在船上跑鬧的聲音和他們父母的喝斥聲,就更煩了。原本已經有了些秋日涼意的天氣,竟慢慢地又變熱起來,尤其中午的時候,船倉外殼被曬得極燙,幾乎能把生雞蛋煮熟了。

  這時,船夫便來回報說,差不多到珠江口了。

  自從前兩日開始,佟氏有些不適,陳老太醫便移到她們船上的艙房裡以防萬一。船夫來報時,他正在房間裡一個人打著棋譜。聽到說快要到珠江口了,他忙起身走出船倉,望向遠處的江海,歎息一聲。

  淑寧就站在他邊上,分明聽到他在低聲說:“幾十年了,總算是回來了。”

  她聽了有些心酸,這位老人家孑然一身,只帶了幾個老家人和一個中年的僕從,就這樣從千里之外的京城回到家鄉。他沒有家眷,在鄉中也只剩族人了,但他還是決定回到這裡,是因為覺得家鄉始終是最好的吧?

  淑寧想到了自己,她的家鄉又在哪裡呢?似乎,她已經很久沒想起那個遙遠的世界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4 11:03 PM

六十五、抵達

      船進了珠江口後,又行駛了一段時間。佟氏命王瑞寶家的領著一應僕婦收拾行李,準備靠岸。那王瑞寶家的大呼小叫地指揮著眾人把東西裝箱的裝箱,打包袱的打包袱,看得淑寧眉頭大皺,走到一邊避開,卻見得那大劉氏已經叫自家下人收拾好了行囊,拉著妹妹過來陪佟氏說話了。

  不多時,已到了天字碼頭,張保下了船,親自過這邊船來扶著佟氏上岸,一邊囑咐著她小心腳下的踏板,一邊叫丫環們小心看好淑寧,別掉進了水裡。淑寧萬分黑線。

  碼頭上早有本地衙門的小吏得了消息趕來,迎了他們一行人到了前面的接官亭,好生整休一番,然後便命人去喊轎子,又叫人通知其他屬吏。

  張保不是正官,接官儀式倒是簡便許多,起了香案,略做一做勢,便接過了官印。後頭長福上來小聲報說,佟氏有些累了,還是早些到住處安置的好。張保點點頭,便跟那小吏說了,讓人抬了幾頂轎子過來。一頂是張保的官轎,接著佟氏一頂,陳老太醫一頂,淑寧和劉氏姐妹都有份,只是家裡一應丫環僕婦,卻要分坐幾輛大車,男僕們更是只能用腳走了。王瑞寶家的想要發作一番,卻被佟氏一記眼刀止住了,只好嘟囔著上了車。

  淑寧站在一頂小轎面前,有些猶豫。說起來,這還是她穿越過來後頭一回坐轎子呢。記得穿越前她曾到某個旅遊區坐過五分鐘所謂的“古代轎子”,上轎的時候最麻煩,因為轎底傾斜,她坐進去後不敢收起支撐的那支腳,可不收腳,人家又不會擺正轎子,最後死命扒著兩邊的窗框,才勉勉強強坐上去了。

  現在是真正的古代轎子,不知是不是會一樣?

  淑寧還沒邁出步子,卻冷不妨有人一把抱起她,回頭一看,卻是巧雲,笑著對她說:“姑娘,我抱著你坐吧。”然後就上了轎。淑寧嚇了一跳,連忙抓緊了旁邊的窗框,不過倒是比想像中要穩當,然後轎子擺正了,簾子也放了下來。

  她回頭望望巧雲,只見對方說道:“那大車擠死人了,姑娘做做好心,讓我待在這兒吧。”然後燦爛一笑。淑寧無奈地轉回了頭。

  不多時,轎子被抬起來了,接著是往前走,一路晃晃悠悠地。淑寧這時倒有些慶倖巧雲也上來了,有了人在旁邊扶著,她坐得還算穩當。

  從轎簾子偶爾掀起的一小角,可以看到外頭的路面,是用灰色的長形小石板築成的,一條條的稜突出來,走路是沒關係,但可以想像車輪走在上頭的情形。

  淑寧聽著後頭大車輪子在路面上發出咯咯的聲音,還有車上小丫頭們受不了顛簸發出的呼叫聲,心裡忍不住為她們祈禱。


  張保去衙門拜見上官和同僚,家眷一行就先到了未來三年要居住的府第。這是前任同知住過的地方,其實是廣州城衙門統一為城中官員造的住所之一,地方並不算大,已經收拾好了,有兩個女僕正在府中候著。

  佟氏下了轎後,便覺得胸悶噁心,早早進了府內,穿過一個前院,到正面大廳裡坐下,丫環們倒水的倒水,打扇子的打扇子,叫人去請陳老太醫,卻回報說沒看到他的轎子。

  長福忙忙指揮著僕役們搬行李,王瑞寶方才一路小跑著跟來的,早喘得不行了。他老婆坐在臺階上,扶著腰,唉喲唉喲地叫。二嫫不在,她本是品級最高的僕婦,卻只管坐在哪裡歇息,其他人都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淑寧見到她這樣,皺皺眉,便對素雲說:“還是找個房間讓額娘躺下休息吧,一路上累了,睡一睡說不定就好了。”素雲點點頭,便問這房子裡原來的女僕正房在哪裡,其中一個穿藍衣服的說是在後頭,她便過去看了,回來卻說:“雖然有床有家俱,還要收拾了才能睡呢。”轉臉看到佟氏似乎有些想吐的樣子,便連忙過去服侍。


  大劉氏原坐在一邊,見此情形就站起來說:“瞧你這樣兒,少不得我要厚著臉皮幫上一把了,不然你這樣半天也沒法安頓下來。”回頭叫了兩個媳婦子,便對先前那藍衣女僕說道:“你去領路吧,我們到上房去。”然後往後頭去了。

  小劉氏走上來幫著佟氏抹汗,奇怪道:“方才下船時還好好的,只是有些累罷了,怎麼如今這般難過起來?”

  佟氏苦笑道:“方才坐轎子,實在顛得慌,一下來,就覺得噁心。”

  小劉氏更奇怪了:“那轎子雖顛些,也沒到這地步,何況你是孕婦,你家大人不是交待了要抬穩些麼?”

  佟氏搖搖頭:“我也不明白,以前也不是沒坐過,怎麼會突然覺得暈了?”

  淑寧想了想,明白了:“想來是額娘坐了那麼久的船,才上岸時還總覺得是在船上,腳下都是晃的,那轎子本來就晃,額娘才覺得更暈吧?”

  佟氏和小劉氏細想想,都覺得有理。

  小劉氏望望外頭,又說:“現在有了雲,比方才要涼快些了。如今都十月天了,居然還這麼熱,這南方的天氣,真是奇怪。”

  佟氏懨懨地說:“熱倒罷了,我就是覺得悶,都熱成這樣了,怎麼連點風都沒有?”

  大劉氏一邊撣著袖子一邊回來了,說道:“我叫人收拾好了正屋旁邊的一間耳房,鋪上了你家帶來的被子,你快去歇歇吧。”

  佟氏笑著道:“辛苦你了,居然讓客人來照顧我,實在是……”

  “行了行了。”大劉氏制止她道,“咱們是什麼情份?別說那些客氣話,你若真想謝我,回頭讓人去幫著打聽一下我叔叔家在哪就行。”

  佟氏自是應承的,然後便在丫環們的攙扶下進房休息了。


  淑寧走到門口探頭望了望,還是不見陳老太醫的蹤影,心下奇怪。正要走回屋裡,卻看到王瑞寶夫妻還是那副死人樣,嫌惡地瞄了兩眼,便對剛卸完行李的長福說:“長福叔,這麼多人聚在院子裡,不如叫他們先去收拾其他房子吧,廚房和大廳都要收拾出來的。”

  長福應了一聲,便吩咐下去了,又見原本就在府裡的女僕中的一個就站在廊下,便招呼她過來,問道:“廚房在哪裡?你快帶了人去,先燒一鍋水預備回頭主子們要喝茶。”

  卻聽得那女僕張口說道:“你系話煲水啊?煲左啦,響廚房,要衝乜野茶啊?”

  長福默然,淑寧在猜是什麼意思。

  然後那女僕又說:“我地有烏龍,不過家下系秋老虎,你地甘長水路來到呢道,不如飲菊花茶仲好啦。不過太太駝緊蘇蝦,可能要飲白滾水播。”

  長福繼續沉默,淑寧使勁兒地繼續猜。

  這意思是要他們喝菊花茶嗎?還是烏龍茶?這是粵白吧?怎麼聽著發音有些不一樣啊?她穿越前在廣東住過些日子,能聽懂一些粵語,可方才那幾句話,她卻只能聽懂幾個字。

  這時門口傳來聲響,淑寧回頭一看,原來是陳老太醫到了。他一邊走進來一邊扇著帽子道:“這天真悶熱,聽說已經有二十多天沒下雨了。”

  長福忙迎上去,道:“您老怎麼這會子才來,方才還擔心您不知去了哪裡呢。”

  老太醫呵呵笑道:“中途一個轎夫拐了腳,停了下來,我瞧見旁邊有賣涼果的,就去買了兩包,都幾十年沒吃過了。反正路也不遠,我就索性自個兒走過來了。”他丟給淑寧一個小包道:“淑姑娘,給你一包吧,很好吃的。”

  淑寧接住那包,發現是幾片綠色大葉子包住的,裡面是醃過的欖果,便抬頭對陳老太醫說:“多謝陳爺爺了。方才我額娘坐轎子覺得暈呢,犯了噁心,請陳爺爺去看看吧。”

  陳老太醫“哦?”了一聲,便跟著淑寧進了後院,到了佟氏休息的房間去為她把脈,然後道:“不妨事,回頭我寫幾味藥材,叫人去買了來煮水,喝一碗下去就沒事了。坐了那麼久的船,這幾日恐怕都會覺得腳下晃,過些時日就好了。”

  素雲應了,淑寧卻有些為難地望著陳老太醫:“陳爺爺,你懂得這裡的人說的話麼?”

  陳老太醫聽完淑寧說完剛才的情形,忍不住大笑起來:“那是本地方言,難怪你們聽不懂,走,帶我去找那僕婦,我幫你們傳譯吧。”旁邊那個藍衣女僕卻上前道:“那個是我嫂子,不會說官話,請不要見怪,有事就叫我做吧。”


  佟氏已好了許多,見這女僕約摸十五六歲,長得雖然平常,衣飾倒還乾淨,說話也算清楚,便問她道:“你是原本在這府裡的人嗎?叫什麼名字?”

  那女僕回答道:“我叫阿娣,我嫂子叫阿花,我哥哥是同知衙門裡的差役,我們是來幫手的。”

  原來不是奴婢,佟氏便也客氣了些:“既如此,還要勞駕你帶我的管家和丫環們到處走走,告訴他們這府裡哪裡是做什麼的。”

  阿娣笑著說“不敢”,真個帶了週四林家的和王二家的去了。

  佟氏休息了一會兒,覺得沒有什麼事了,便重新起身回到外頭大廳,指揮起家裡的僕人。因王瑞寶夫妻的表現令人失望,她大大的斥責了一番後,剝奪了他們的管事地位,然後宣佈以後外頭的事務由長福總管,內院事務則交給週四林家的,一應僕役都安排妥當,各司其職,這才叫他們做自己的事去。

  王瑞寶夫妻雖然有些不滿,無奈自己當著眾人的面沒有做好職守,只好認了,只盼著日後有機會奪回管事的位子。

  佟氏又交待收拾出房間來招待陳老太醫和劉氏姐妹,又差人去問八旗駐防地所在,這才算是閑了下來。

  這時天空轟隆一聲,下雨了。





六十六、新居

      雨不大,只能算是雨絲。幾個僕役都埋怨老天這時候下雨,害得他們沒法把被褥拿出來曬過再用。可阿娣和阿花卻明顯喜出望外,她們手忙腳亂地收著晾在院子裡的東西,臉上卻帶笑。

  淑寧於是問阿娣:“你們為什麼這麼開心?”

  阿娣說道:“旱了很多天了,下雨當然開心啦。大人太太真是貴人,貴人出門招風雨,你們一來,就下雨了,真是好。”

  淑寧頂著黑線陪著笑笑,看到她們收回來的東西,便問道:“這個是臘肉麼?那個是什麼?”

  “是菜乾啊,小姐沒吃過嗎?秋天吃這個最好了,這幾天太陽那麼大,我就曬了點臘肉和菜乾。”

  咦咦咦?這個就是煲湯用的菜乾嗎?不過看來還沒有完全曬好,還帶有一點青色,恐怕還要再曬幾天吧?

  雨一會兒就停了,太陽重新露出臉來。與其他人高高興興地拿出被褥來曬不一樣,阿花露出一臉失望的神色,阿娣則嘟囔著:“怎麼才下這一點?”

  王瑞寶家的抬著自家被褥正好經過她身邊,聽到這話,狠狠白了她一眼。


  前頭傳來一陣喧嘩,然後是長貴的聲音:“老爺回來了。”淑寧連忙跑了出去。

  張保的衣裳濕了一半,有點狼狽的樣子。佟氏一面叫人給他拿乾面巾,一面問道:“怎麼不找個地方避避,等雨過了再回來?”

  張保擦著臉說道:“才從衙門出來不久就遇上了,一路上沒遮沒掩的,又沒帶傘,我想著雨又不大,乾脆直接回來,瞧,這不就停了?”

  佟氏道:“我聽說已經二十多天沒下雨了,誰知今天我們一來,就下了一場。”

  張保笑了:“這才好呢。方才在衙門裡聽知府梁大人說起,這邊前幾天已經收完糧食了,田裡正在種些蔬菜紅薯之類的東西,有了雨,長得就更好了。”

  佟氏有些驚異地說道:“我還以為秋收過後就是農閒,這邊竟然還有東西可種?”

  張保笑得更歡了:“可不是?看來在這邊是不愁沒糧的,我別的本事沒有,在農耕上卻還有些心得,畢竟當年我也辦過回屯的事不是?”

  淑寧笑著插嘴道:“阿瑪,話不可說得太早,奉天種的東西跟這裡種的可不一樣啊。”

  張保作出趕人的樣子:“去去,你阿瑪我好容易有點雄心,你怎麼就來潑我冷水?”還沒說完,已是笑了。


  淑寧笑嘻嘻地躲在佟氏身後,朝張保做了個鬼臉,然後轉過頭對佟氏道:“額娘,今晚上吃什麼?這一個多月都沒怎麼吃好,額娘要好好補一補。”

  佟氏點點她的腦門:“我已經叫人去買新鮮肉菜了,你這丫頭,分明是你嘴饞吧?”

  淑寧有點不好意思地道:“額娘怎麼這麼說我?”

  佟氏又轉過頭對張保說:“本地人多講方言,我們都聽不懂,有一個來幫忙的女孩子,說是你衙門裡差役的妹子,叫阿娣的,懂得說官話,我們暫時只能靠她去買東西。只是這不是長久之計,老爺有什麼好法子?”

  張保摸摸自己的頭:“暫時只能這樣了,本地話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學會的,咱們先讓本地人幫著做事,等家裡的僕役學會了聽說,就方便多了。我看那些同僚多是外省人,想必也有這個煩惱,不如叫人去問問,說不定會有說官話的肉菜販子,我們直接找他們買就是了。”

  佟氏恢復精神後很快就把家務打理得井井有條,他們一家總算是安頓下來了。

  傍晚時分,王二回報說打聽到了劉氏姐妹的叔父住在仙羊街南,離這裡並不算太遠,坐車也不過兩刻鐘的功夫。佟氏便命他上門報信。吃過晚飯後,劉家叔父就駕著輛大車過來了,謝過張保夫妻後,把兩個侄女接回了家。那劉氏姐妹與佟氏依依惜別一番,都約定了日後再來往。

  陳老太醫則是作為貴客留在了張保家中,只派了幾個老家人回鄉報信,並收拾當年住過的房屋。


  ====================我是最近非常勤快的分割線====================


  第二天一早,淑寧從睡夢中醒來,只覺得神清氣爽。她起身洗漱梳頭,又再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房間。

  這是一間典型的南方地區小姐繡房,是在二樓,房間不大,有一個漂亮的雕花窗子,向著樓下的青雲巷,再過去就是圍牆,然後是幾棵極高的樹,擋住了遠處的景色。

  她昨晚睡的是非常精緻的描金雕花大床,還是兩進的那種。第一眼看到的時候,真是忍不住熱淚盈眶啊。

  這種在後世絕對會被當成博物館收藏的藝術品,她居然能在上面睡覺,而且還能睡上幾年……

  打住,別這樣眼皮子淺,現在是在古代!她是官家小姐,睡這種床是很平常的事,不要大驚小怪地,讓別人笑話,你沒看到春杏昨晚上看到這床時的傻樣,當時就被巧雲笑話了嗎?

  房裡家俱極簡單,除了那張大床,就只有一張同樣漂亮的梳粧檯,一個雕花衣櫃,一張小案,一把椅子,一個臉盆架,如此而已。所有家俱都很精緻,雖然全是半新不舊的。

  待梳洗好了,問過春杏,得知父親一早就去了衙門,而母親還未起身,她便自行下了樓,在飯廳略吃了些早點,然後便遇上了來收碗筷的阿花。

  說起來阿花阿娣姑嫂兩個,其實並不是單純來“幫手”的。同知衙門裡有兩個差役是專門做張保的個人聽差,一個叫趙阿生,一個叫胡東,那趙阿生就是阿花的丈夫、阿娣的哥哥。她們來府裡“幫手”,其實更像是來“幫傭”,提供家務服務,然後每月領取工錢。因做官的多數不是本地人,這樣的本地“幫傭”,幾乎家家都有。

  看來在這種南方沿海地區,資本主義萌芽早就開始了嘛。


  阿花問淑寧道:“小姐中午想食乜野?不如煲個湯哩?”(小姐中午想吃什麼?不如煲湯吧?)

  淑寧仔細聽了,略猜到了她的意思,想了想,就說:“菜乾煲豬骨就很好,要多放些薑。”

  阿花想了一下,便笑著表示聽懂了。

  咦?看起來方言障礙不是那麼難攻克嘛。

  送走阿花,淑寧覺得有些無聊,心想,不如好好逛一逛這所新居吧。


  這座房子有很重的嶺南味道,屋脊屋頂都有灰雕,顯得很精緻,但總體格局上卻帶有北方色彩。房屋都是水磨青磚築成的,內部有許多木制結構。

  大門口進來就是一個長方形的院子,空蕩蕩的,邊上一溜兒花盆,右手邊是一座兩層小樓,現在是蘇先生主僕住著。

  左手邊是廚房,三間房屋排開,邊角上種了兩棵樹,正好半掩住一處小門,可以看到裡面是個小跨院。

  正面的大廳裡擺著典型的八仙桌、高背椅、仙鶴圖和古董花瓶,花瓶裡插著新鮮菊花,兩邊下手都是待客的茶桌和椅子。左邊有一處小偏廳,門外是個小跨院,有一口水井,院中搭著兩個竹架子,晾著幾件下人的衣裳。角落上一個門通向廚房,另一個月洞門則通向一排七八間的僕役房。

  正廳右邊的花廳擺設裝潢都更講究些。酸枝做的圓桌圓凳,鑲著淡青色的石板面。貼牆擺著幾個古董架子,只寥寥擺了兩個不值錢的花瓶。牆上掛著字畫,俱是殘舊的,回頭佟氏應該會叫人把自家帶來的換上去。

  再過去則是一間書房,說是房間,其實卻少了一面牆,在缺口處順著臺階往下,種了幾叢竹子,邊上有一處小角門,後面是青雲巷。

  這個書房雖然在遮風擋雨方面差些,採光卻是極好的。

  花廳的過道通向後頭,半路上有一個小小的茶房。斜對面卻是個空房間,天花板極高,大概是連著二樓的,木板牆上有許多透氣孔,光線倒不差。

  過道盡頭是一個樓梯間,三面都有門,右邊的通往青雲巷,左邊的通往飯廳,正面的則是通往後院。

  飯廳正中擺著酸枝桌椅,四周有些架子櫃子,放著幾個大花瓶,也插著新鮮菊花。左邊有一個房間,現在是陳老太醫住著,旁邊的過道,就直接通往方才看過的左偏廳。

  回到樓梯間,沿著木制的階梯往上走,便是三面回廓,左邊是她住的繡房,右邊角落上的房間,如今是巧雲和春杏住著,再有一個房間,因為有幾扇漂亮的雕花窗,採光不錯,她正打算用來做自己的書房。越過窗子往下看,正好是一樓的左偏廳。走廊盡頭,上一小段樓梯,有一扇小門,通往三樓的平臺。

  站在平臺上往四周看,可以看到附近有很多像這樣的房子,大概都是城裡官員的住處。

  平臺約有一丈見方,幾乎是空的,只曬著兩個簸箕,一個是魚乾,一個是冬菇。

  不錯嘛,都是好吃的。

  回頭下得樓來,往後院走,兩邊都是抄手遊廊。正面的屋子是張保與佟氏住的正房。中間是平日裡佟氏起居管理家事的地方,左邊那個她原以為是耳房的,其實才是主人房。右邊也有樓梯間,素雲住在那裡,樓上俱是空房間,現在放了他們家帶來的行李,以後大概會拿來當庫房吧。

  右邊遊廊有一個開口,通向花園。

  花園很小,只有不到兩畝,倒有半畝池塘。池邊有個小小的竹亭,還有幾棵柳樹,沿著圍牆種了很多竹子,地上的草已經很高了,冒著幾朵小花。花園的一角,有一扇角門,打開卻是青雲巷,走到盡頭,是緊閉的後門,門外傳來行人走動的聲音。

  看起來這新居很不錯呀,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只要再好好整理一番,就可以住得很舒服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4 11:04 PM

六十七、千里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看吧,我早就說過了。)

  京中,現在已是深秋時節了,伯爵府中,大書房外的樹飄下最後幾片黃葉,打開的窗戶中,露出了端寧的臉。

  他正在認真讀著書,讀一兩頁,就在手邊的白紙上寫上些東西。

  忽然,院中傳來一陣叫聲:“老四,你在不在?”原來是老三誠寧。

  堂兄弟中,他們倆年齡最相近,經過一陣磨合後,相處得還算融洽。

  端寧應了他一聲,知道他一來,自己暫時是沒法繼續讀書了,只好放下了毛筆。

  誠寧進來後,往左右瞄了瞄,鬼頭鬼腦的樣子,端寧看了好笑,就說道:“瑪法不在,你放心吧。”

  誠寧鬆了一口氣,換回本來笑嘻嘻的臉道:“你又在念書啊?難道就沒別的事可做了?一天到晚不是讀書就是練武,偶爾也跟咱兄弟們一塊兒出去玩玩嘛。”

  端寧淡淡地笑道:“你們玩的東西我都不喜歡,去了也是掃你們的興。”

  “怎麼會呢?”誠寧道,“上回到城外打獵,你不是也玩得很開心嗎?”

  “只有一回而已,後來幾次我都沒去了,我不是很喜歡,打獵就打獵,為什麼要到處搗亂?弄得附近的百姓雞犬不寧。”

  誠寧笑了:“那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們又沒闖什麼禍。”

  端寧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就問他:“今兒來找我做什麼?先說好,我可不要再去打獵了。”

  誠寧笑嘻嘻地道:“不是不是,天天打獵誰不膩啊?我就是覺得悶了,來找你聊聊。”

  “聊聊?”端寧望望他,“你是想來找上回見過的“千里眼”的吧?”

  誠寧被他點破心思,臉一紅,硬著脖子道:“哪……哪能啊?那可不是玩的,你別亂講!”

  端寧淡淡一笑:“你知道就好。那個“千里眼”是內務府秘制的,只供高品級的武官使用,連咱們家,也只有大伯父有一個,寶貝著呢,連二妹妹是他親生女兒,都不肯借她看一眼。他絕不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收在外書房的。你若真想打它主意,兄弟勸你還是早點死心的好。”

  誠寧嚅嚅地說不出話來,低頭想了想,道:“那算了,我可不想挨打,要是被瑪法知道,少說也要挨上十來鞭。”

  他見端寧又拿起書本看,便說道:“你天天看書怎麼就不會悶呢?跟我一塊兒出去玩吧?我一個人,實在無聊得很。”

  端寧卻道:“你去找你的朋友就是,你上回還說跟他們一起出去很好玩。”

  誠寧卻洩了氣,苦笑道:“別提了,你也知道他們是什麼人,都是婉寧介紹我們認識的大家子弟,咱們家雖然有點錢,但跟那些人比起來,還差得遠呢。上回跟他們一起去聽什麼小曲兒,有個人隨手就打賞了十兩銀子。我一個月也沒那麼多月錢,阿瑪額娘都管得緊呢,哪還敢跟他們一塊兒出去呀?”

  端寧聽了有些奇怪:“二妹妹不是常與他們一起玩麼?怎麼沒聽她提過?”

  誠寧道:“有婉寧在,通常都會有阿哥或貝勒什麼的跟著一起去,他們也不敢去太過份的地方。再說,婉寧有錢著呢,我阿瑪額娘在外頭的生意,她每個月都有分紅,本來月錢就多,祖母她們又常常賞她東西,平日裡吃的用的,都是公中的,她根本就不花什麼錢。她在外頭逛街,遇到喜歡的東西,幾十兩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就花出去了,我怎麼敢和她比?”

  端寧怔了怔,道:“我從不知她花錢這樣大方,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誠寧撇撇嘴:“有錢怎麼不是好事兒?那些王公貴族家的子弟都喜歡和她一處玩,連皇子也不例外。”

  端寧道:“她平時來往多的就只有四阿哥五阿哥而已,我看著四阿哥似乎對她不太熱絡。”

  “有五阿哥就夠她囂張的了。”誠寧道,“真不知道婉寧圖他什麼,笨頭笨腦的,一點兒機靈勁兒都沒有。”

  端寧皺皺眉頭:“在家裡私下說說就罷了,當著外人的面,你可不能說這種話。”

  誠寧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那是當然,咱又不是傻子。”


  提起兩位阿哥,他倒想起了一件事:“哎,我說兄弟,你聽說了沒有?傳聞宮裡要給幾位阿哥選伴讀呢,好幾戶我常去的人家,聽說都打算把自家兒子送去參選呢。”他伸手撚撚端寧手裡的書,“你那麼勤快讀書,莫不是也存了這個打算?”

  端寧淡淡笑道:“怎麼會?能選上的都是一等一人家的子弟,哪裡能輪到我呢?我是因為學裡先生要考查最近的功課,才努力多看點書的。”

  誠寧信了,道:“也是,照我說,給阿哥們做伴讀算什麼呀?要是給太子爺選伴讀的話,我二話不說,一定去應選。萬一要是選上了,這滿京城的,還不是讓我橫著走嗎?誰不給我面子呀?”


  端寧忍不住笑了,正要開口說點什麼,卻聽到外頭傳來婉寧的叫喚聲:“誠寧哥,你找到東西沒有?我都等你半天了。”

  端寧望向誠寧,誠寧刷的一下臉紅了。

  端寧小聲說道:“你怎麼……”誠寧一副悔不當初的樣子,小聲說道:“拿人手短……我也是被逼的……”

  婉寧跑了進來,看到端寧在,立馬刹住腳步,有點尷尬。最近端寧一見到她就勸她多讀書多練女紅,她躲他都躲不及,誰知竟會在這裡碰上。

  “端……端寧哥……你也在啊?”她支支唔唔地打著招呼。

  “是的,我在。”端寧淡淡地道,“二妹妹怎麼有空到大書房來?難道是來看書的?那可真是太好了。昨兒個我去向蔡先生請教君子六藝,他還向我抱怨二妹妹總是蹺課呢。如今二妹妹也懂得自覺讀書了,想必蔡先生知道了會很欣慰吧?”

  婉寧勉強笑道:“是……是啊……我是來找書的……”邊說邊往大書架走,裝模作樣地找了找,隨便拿了本書就出來了。

  “二妹妹。”端寧喊住了她,“你怎麼拿兵法呢?”

  婉寧根本沒留意自己拿了什麼書,低頭一看,果然是本《孫子兵法》,便扯著嘴角笑道:“是啊,最近挺有興趣的,研究研究……”

  端寧故意說道:“二妹妹不愧是軍伍人家的姑娘,只是女孩子家,還是多看些《女訓》《女誡》之類的書比較好,兵法是男孩子學的東西,要知道……”

  婉寧立馬跳起來:“端寧哥說得有理,我馬上回去看!”說罷旋風似地走了。

  誠寧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對端寧豎起大拇指:“兄弟,你厲害。”

  端寧笑笑,重新坐了下來,望向窗外光禿禿的樹枝,想起了千里之外的親人:“再過半個月,額娘就要生產了吧?不知我會多一位小弟弟,還是小妹妹呢?”


  ====================我是千里之外的分割線=====================


  端哥沒有想到,佟氏現在就正在生孩子。

  原本一切無事,陳老太醫也說胎兒安好。他的老家人從南海回來報說,族人已經找到,房子也收拾好了。他便打算回鄉會會親人,想著不過三五天就回來了。

  誰知他才走了一天,今兒一早,王瑞寶家的因為與週四林家的起了口角,故意把洗臉水潑到她腳下,誰知正主兒沒害著,卻連累經過的佟氏滑了一跤,早產了。

  當時全家便亂成一團。長福忙忙打發人到城外通知出城視察農田的張保,又叫幾個媳婦子照顧好佟氏。

  現在他們只好另找大夫,南海雖然不遠,也不是一時半刻能趕回來的。幸好為了預防萬一,他事先打聽好了附近聲譽好的大夫和穩婆,現在就派上用場了。

  那王瑞寶家的原本是接生經驗最豐富的人,就是因為這一點,雖然她有種種毛病,佟氏還是把她留下來了。誰知她如今想著自己闖了大禍,整個人軟得像泥一樣,癱在地上扶不起來。她丈夫也只會縮在一旁,不停的求長福放過他們。長福見他們這樣就氣不打一處來,只好讓週四林家的和王二家的進產房幫忙。

  淑寧看著家裡人來人往的樣子,聽到佟氏在房中喊疼,心裡有些害怕,無奈她穿越前後都沒有這種經驗,只好乾著急,只能在心裡暗暗祈禱,希望老天爺保佑老媽順利渡過這一關。


  可能是老天爺真的聽到了她的心聲,前門傳來馬車聲,劉氏姐妹來了。

  她們本是因為今兒天氣好,來看佟氏的,結果遇上這檔子事。大劉氏二話不說,就把下人們安撫下來,井井有條地安排他們做好接生準備。小劉氏馬上進了產房,安慰佟氏。

  她柔聲對佟氏道:“佟姐姐,你別怕,你又不是頭一回生孩子,先前一直是好好的,只不過是提早幾日生產罷了。我當初生兒子,也是早了一個月的,不也平安無事了麼?你鎮靜些,別花力氣喊叫,很快就好了。”

  也許是她的話起了作用,佟氏鎮靜下來了,回想起從前生產的情形,重新調節了呼吸。

  不一會兒,穩婆來了。雖然這位本地的中年婦女只懂一點官話,卻是個很有經驗又冷靜的人。有她坐陣,小劉氏和兩個媳婦子打下手,佟氏的情況很快好轉。

  張保回到家中的時候,正好聽見後院裡傳來一陣嬰兒的哭聲。





六十八、月子

      佟氏第三回生產,過程還算是順利。張保高高興興的抱過小兒子,聽著穩婆的恭賀之辭,立馬就賞了個加倍兒的大紅包。他抱了好一會兒,才依依不捨地把孩子交給週四林家的,然後趕著進屋看老婆去了。

  陳老太醫第二天得了消息立馬就趕了回來,聽完生產的經過,也連連感歎不已。他為佟氏診過脈,又看過小寶寶,便高興地向張保全家宣佈說母子俱平安,只是有些虛弱,月子裡要好生照料。

  淑寧趴在母親床前看著小弟弟,看他的小手小腳,和真正“吹彈可破”的柔嫩嫩的皮膚,覺得怎麼看怎麼可愛。

  佟氏一臉慈愛地望著女兒逗小兒子,聽到她大呼小叫著“哎呀,寶寶對我笑了”、“他在抓我的手”、“快看他在踢腿呢”,便也會心一笑。

  不多時,門簾一掀,張保下差回來了,二話不說就抱起兒子親。淑寧不滿地說道:“阿瑪,你應該洗過臉再親寶寶的,你的臉髒死了。”

  張保不在乎地說:“我的臉怎麼會髒?”

  淑寧反駁說:“外頭風那麼大,你臉上一定有許多灰塵,剛出生的小寶寶最嬌弱了,萬一沾了髒東西生病怎麼辦?”

  張保無可奈何地喊“素雲,打水來”,然後把兒子放回妻子身邊,轉身出去洗了臉,又換了外衣,才重新進來道:“這下可以了?”

  淑寧撇撇嘴,自行去逗小弟去了。佟氏偷偷地笑。


  張保問她道:“今兒可好?沒什麼不適吧?孩子可鬧騰?”

  佟氏回答道:“我很好,孩子也乖,當初見他在肚子裡那麼安靜,還以為是個女孩兒,沒想到居然是兒子呢。”她心滿意足地笑著,張保便說:“兒子最好不過了,如今你就算回了京,也能挺直腰桿了吧?,一點都不輸其他人呢。”

  佟氏笑笑,問道:“你又從城外回來?我聽說農事都是通判的職責,怎麼如今叫你一個同知去管?”

  張保道:“這裡不比中原,許多事都不會分得那麼清楚,比如廣州將軍拜音禮達大人,平日裡除了主管軍務,偶爾也會斷斷案子。那位蘇通判在刑名律法上極擅長,對農事卻幾乎是一竅不通;我在農事上有些經驗,卻從沒斷過案子。我倆到知府大人面前一合計,就商量好了。刑名治安徭役,全都歸他管,我就專門負責農事水利和賦稅,知府大人統領全局。如今不是都做得很好麼?”

  佟氏見他這樣說,便想起一樁事來:“蘇通判就是蘇先生的族兄吧?說起來真沒想到,在這麼遠的地方,居然會碰上蘇先生的同族,這世上的事還真是奇妙。”

  張保笑了:“可不是?剛打照面時,蘇先生還以為認錯人了呢,他與蘇通判有近十年沒見了,兩家也斷了音信,當初蘇先生離鄉時還以為終生都不可能再見,誰知竟會在廣州遇上了呢?這也好,起碼我們相處起來更容易了,也不容易起口角紛爭什麼的。。”

  佟氏點點頭。她回頭見女兒已經停止逗弄小兒子,只在聽他們說話,便說道:“時候不早了,你回屋去吧,橫豎天天都能看到弟弟的。”

  淑寧點點頭,又問道:“阿瑪額娘想過給弟弟起什麼名字麼?照我說,他是在廣東生的,叫‘粵寧’或‘廣寧’就很好,不然叫‘海寧’也使得。”

  佟氏轉頭望向丈夫,張保說道:“的確不錯,只是當初你瑪法說過,如果這一胞是男孩兒,他就要親自取名,待我寫信回去問准了再說,現在你弟弟還小,不急的。”

  淑寧想想也是,便出去了。佟氏便問張保道:“你打算派誰回京報信?王瑞寶夫妻麼?”

  “難不成還有別人?他們如今最沒用!我一想起你母子差一點出事,就忍不住害怕。”張保越想越氣,“像他們這樣的人平日裡只會偷懶貪小便宜,整天想著巴結主子往上爬,不然就是跟人勾心鬥角、爭權奪利,從不肯腳踏實地好好做事,一遇到難事就只會縮在別人後面。這種人我見得多了!再留下他們,還不知會再鬧出什麼事來呢。可惜他們老子娘是額娘的陪房,我不好動他們,不然早攆出去打死了!如今派他們回京報信,也不叫他們回來了,免得我看了生氣!”

  佟氏好生安撫下他,才說道:“我現在沒事,你不必擔心。倒是你,天天在外頭奔波,回來還要照顧我,你要多保重身子才是。如今你在那屋裡住著,還習慣吧?”

  原來佟氏生產後,坐月子不方便,張保便搬到正廳後頭那間挑高的頭屋去住了。

  張保答道:“自然習慣的,那裡離書房近,我晚上要寫公文時也方便,你不必操心這個。”

  佟氏又說:“這次我生產,多虧了劉家姐妹幫忙,你可要好好謝謝她們。”

  “早送了謝禮過去了,你放心,這些禮數我還是知道的。”張保笑道。

  佟氏笑笑,便和丈夫兩人逗起兒子來。


  佟氏聽取了陳老太醫的建議,要正經請一位會做藥膳補品的廚子回來。她從阿娣處聽說附近有一位十二婆,專門給人當中人介紹幫傭的,便送些銀子過去,沒兩日,就來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說是十二婆介紹來的,名字叫阿銀。

  阿銀有二十五六歲了,五官都還端正,會一點官話,手腳很麻利,做菜也很拿手,尤其擅長煲湯。只是她這麼大年紀了,居然還梳著未婚女子的長辮,身上穿的卻是只有寡婦才會穿上身的黑衣。佟氏第一回見她的時候,感到十分詫異。

  待阿銀跟著阿花去了廚房,佟氏才向阿娣問起她的來歷。阿娣早從十二婆那裡打聽到些消息,便告訴了她。

  原來這位阿銀姑娘,本是海邊漁村裡的人,自小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正準備要成婚前,那未婚夫出海打魚遇上颱風,死了,阿銀大哭了三天三夜,便換上黑衣,說要守一輩子望門寡,家人都攔不住,只好由她去。她現在每年都會進城做幾個月的幫傭,掙些錢回家幫補家計。因為她廚藝出眾,很多人家都願意請。

  佟氏聽了她的故事,也唏噓一番,過後嘗過她做的極鮮美的鯽魚湯,當下便決定要長期留下這個人。那阿銀見主家挺和氣,便應承了,只是說家中忙不過來時要回去幫忙。佟氏無奈應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佟氏天天都能享受到各種美食,豬肝水和雞蛋紅糖水是小意思就不用提了,光是湯品就有通草鯽魚湯、木瓜鯽魚湯、紅豆湯、花生豬腳湯、紅棗枸杞母雞湯、瘦肉燉阿膠等十多種,雞鴨魚肉自是不可少的,不過並不是一味大魚大肉,每樣肉食都有新鮮蔬菜去配,味道也清爽可口。因為怕她沒胃口,還做了些薏仁飯、桂圓糯米飯、紅豆飯之類的給她,床邊的小幾上還備有零食籃子,裡面放了芝麻糖、花生糖、紅棗、核桃之類的小食,是為了預備她在飯時以外的時間內肚子餓用的。

  除此之外,阿銀也根據本地傳統,給佟氏做了薑醋和酒釀,佟氏對前者倒還吃得下去,只是嫌酒釀的味道吃不慣,阿銀也不強求。

  佟氏從前懷孕,只是喝過些雞湯什麼的,哪有這麼多花樣?結果月子坐完,整個人都胖了一圈,見到張保,怪不好意思的,只是張保最近很忙,倒瘦了些,結果佟氏索性拉著他一塊兒進補,這下倒是張保不好意思了。他覺得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居然吃產婦的補品,實在太沒面子。於是佟氏只好讓阿銀另給他做補湯。

  陳老太醫已經搬回鄉裡去了,每隔幾日就來為她診一次脈,還告訴阿銀用什麼藥材煮什麼湯最好,阿銀倒是與他商量得很有興致。

  淑寧見過這些場面後,就被引出了對穿越前吃過做過的粵菜的記憶,然後望著人家阿銀兩眼發光。從前跟春杏學過的廚藝,都只是基礎,這位才是真正的大廚啊。

  決定了!她要跟著這位大師父學做菜!然後把記憶中見過的美食都做出來!!!

  阿銀才從陳老太醫處得到指點,高高興興地送走了老人家,卻忽然覺得腦後發涼,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我是時光低速飛逝的分割線====================


  新生兒滿月的時候,雖然顯得有些瘦弱,但還算是健康,加上他極乖巧,不會整日哭鬧,全家人都把他疼到心坎裡去了。

  張保這才寫信向京中父母報告自己又添丁的事,但又想起如今已經是十一月了,少不得要送點東西作年禮。只是他如今初來乍到,又錯過了發秋俸的時機,一時間沒什麼可送的,再加上天長路遠,吃食之類的是不用考慮了。張保與佟氏商討再三,才決定從一個新近認識的十三行買辦處買幾匹洋緞和多羅呢,再加上某個商人孝敬的見面禮——一對精美的琺瑯瓶子,湊成一份年禮,讓王瑞寶夫妻和另一個僕役送回京去。

  淑寧忙忙把幾個月來積下的圖畫、書信之類的東西整理一番,還特地畫了一幅新居的平面圖,又寫了一封長信,再三囑咐那僕役一定要親手交到端寧手裡,便和張保佟氏一起,目送他們出發往京裡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4 11:05 PM

六十九、家事

      廣州至京城有千里之遙,自然不可能十日八日就有回信,淑寧只好安下心來等候。

  佟氏已經出了月子,身體也養得不錯,只是又要忙著管理家務,又要忙著照顧小兒子,還要忙著結交各家命婦,可以說是忙得不可開交。

  王瑞寶夫妻離開後,長福和週四林夫妻做事少了制肘,自然是方便了許多,但是二嫫不在,佟氏還是覺得有些不太習慣的。

  淑寧就是在這個時候提出要負責一部分家務,為母親分憂的。佟氏雖然覺得女兒年紀還太小,只是扭不過她一片孝心,便最終答應了將食材間交給她管。

  廚房那邊的三間大房,有一間廚房,一間柴房,還有一間便是食材間。說是食材間,其實存放的不全是吃的東西,除了各種米麵肉菜之類的食材以外,這間屋子還放置了乾淨碗碟杯盤等食具。淑寧的任務便是管理這個地方。

  這個任務並不繁重,只是事情都很瑣碎,佟氏本就是打著對女兒進行家務管理初級培訓的算盤,才將這件事交給她。

  按照慣例,淑寧每日只需在早上到食材間去看著下人們拿走當日所需食材,然後在飯前確保使用的碗碟都是乾淨而且恰當的,等飯後人們洗好食具,再確認他們的確是洗乾淨了,而且沒有打壞任何一隻,等所有東西都被放好後,她就可以離開了。

  除此之外,還要每天查看一個鎖上的櫥櫃裡的高級瓷器食具沒有丟失或損壞,當日是否有用剩的食材,第二天需要添置什麼東西;每隔兩三天數一次平日使用的食具是否有所減少,米麵調料是否需要補充。等等等等。

  不過有其他僕婦幫忙,又能隨時向佟氏請教,淑寧很快就上手了。不但上手,她還對這個地方做了些小小的改革。

  她發現所有的碗碟洗好後,都是直接用一塊布拭乾水後,放進櫥櫃裡的。雖然洗碗的人聲稱那塊布很乾淨,但淑寧卻信不過那上頭一道一道已經發灰的水痕,更別說吃飯前所有碗筷都沒有進行過消毒工作了。想到以前自己都是用這種乾淨程度很可疑的食具吃飯,她就忍不住想吐。

  於是她叫人到後花園砍了兩根竹子,剖成細細的篾條,編了十多個長方形的疏眼竹筐,筐底還編了四個小腳,洗淨晾乾後,把洗好的碗碟筷子稀稀拉拉地斜放在上頭,讓水慢慢的流到筐底,又流了出去。等食具都晾乾了,才放進櫥櫃裡。等待的過程中,所有筐子都要拿一塊乾淨的白布蓋著,預防有灰塵掉進去,這些布,每天都要洗一次,因此準備了兩份,換著用。

  每次開飯前,她都要監督上菜的僕婦,把所有碗筷都用滾燙的開水燙過,才拿來裝食物。


  剛開始時,在廚房做事的人很不習慣,私底下埋怨這是多此一舉,沒事找事乾。佟氏聽說後,也問過淑寧。淑寧沒法向古代人解釋細菌之類的問題,只好對佟氏說,嶺南地區潮濕多雨,容易有瘴氣,水也不知是否乾淨,她叫人把碗碟晾乾水再存放,用前又拿開水去燙過,是為了預防水裡有髒東西,連食物一起吃進肚子裡,大人們或許不怕,但小孩子尤其是嬰兒卻是受不住的。

  佟氏半信半疑,但關係到小兒子的身體健康,便命令下人們,要聽從淑寧的指揮。

  那些僕婦下人們,多數是他們家到了京城後才到三房來的,原本並不把安靜的淑寧放在眼裡。但時間一長,他們都發現這位三姑娘在三房的地位,一點都不比京城那位二姑娘在府中的地位差,甚至連老爺太太都願意聽她的意見,便漸漸地收起了輕慢的心思,又因為淑寧為人穩重,處事態度大方,都開始對她產生了真正的敬意。

  淑寧很快發現,管理食材間的工作有一個很大的好處。這個房間與廚房相通,她在裡面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阿銀和春杏做飯的情形。於是她除了每日照常做針線、看書、練字以及陪母親弟弟以外,就是待在這個屋子裡。一方面是為了做好自己的工作,另一方面,卻是為了多跟阿銀相處。

  她與阿銀交談時,因為對方只會一點官話,她就跟著學些粵語,然後用它跟阿銀交流。小孩子學什麼東西都快,學語言更是如此。淑寧漸漸地可以用不鹹不淡的粵語跟阿銀談兩句話了。

  這樣一來,她有什麼飲食上的想法,都可以直接跟阿銀提,阿銀會以為她原本就學過或見過,不會起什麼疑心;而其他人,則會以為她所知道的烹飪知識,是阿銀教給她的,她們交談的時候,其實就是淑寧在向阿銀請教。

  這可以說是個美麗的誤會,也可以說是淑寧的小小計謀。她相信,以後就算自己想出什麼現代的菜式來,家裡人都不會起疑心的。

  淑寧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實行著自己的小計畫,日子也一天一天地過去了。很快,就要過年了。


  全家上下都在準備到廣州後的第一個新年,佟氏已事先向其他官家太太打聽過往年規矩,又從阿銀阿娣那裡知道了些本地風俗,決心要辦得好看些。

  離新年愈近,張保發現給自己送禮的人越來越多了,而且送的東西還很貴重,瓷器綢緞這些不算什麼,居然還有人送各種西洋物品和珍珠寶石的。他起初不知,收下後一看,嚇了一大跳,與蘇先生商量一番,便去向蘇通判請教。

  蘇通判卻告訴他,其他官員都是這樣的,人人都會收,讓張保儘管收下。他說:“送這些東西的人多是本地富商,其中大多是十三行的買辦。他們每年為西洋商人購置貨物,自己又有生意,每年最少也有數萬兩的入息,多的有幾十萬兩。這些禮物看著貴重,實際上頂多花上他們數百兩,一千兩算是頂天了,相比做生意賺到的,只不過九牛一毛而已。咱們辛苦一年,得些好處也是應當。”

  張保還是有些不安:“可是這禮太貴重了,他們送我們這些,該不會是有所求吧?”

  蘇通判卻笑道:“能有什麼所求?不過是求個安心罷了,希望各處衙門對他們盤剝不要太重了,平日裡不要多加為難,最重要的,是要保住他們的買辦之位。要知道,這廣州城內外,連同附近的番禺、南海、佛山一帶,有名號的商人多了去了,想要跟洋人做生意的更是不知凡幾,他們自然要千萬百計保住自己的地位。這可是口大肥肉啊。咱們只要不去騷擾他們,就能安安心心收下這些孝敬了。”

  張保這才明白了,便謝了蘇通判辭了出來。回來後,他笑著對蘇先生說:“這樣看來,倒是跟從前在奉天城時,底下人孝敬的財物差不多,只不過價值番了好幾番罷了。”

  蘇先生便笑說:“人人都以為江南的官職才是肥缺,萬沒有想到這廣州城也是這般富庶。可笑當初大人得這個缺的時候,還有人同情大人,說這偏遠之地,沒有油水可撈呢。”

  張保道:“那是他們無知罷了,凡是通商港口,都是富庶之地。不過海禁才重開數年,本地官員也是最近這幾年才收到這些財物罷了,大概風聲還不曾傳進中原內陸去呢。”

  他重新看了看送來的禮盒,歎了口氣道:“罷了,又不是我要他們送的,我也不會因為收了禮就幫著他們為非作歹,我儘管收下便是。”

  他把禮物分出三成,除去一成給蘇先生的,其餘都分給同知衙門上下人等,這樣一來,自然是人人稱頌,對他的崇敬之心倒是多了不少,張保有什麼吩咐,都肯出力去做。

  蘇先生本要推卻,見張保堅持,便收下了。

  其餘七成財物,張保全部交給了佟氏。佟氏起初也是嚇一跳,聽張保說完來龍去脈,便親自帶著素雲把東西分門別類收到二樓的庫房裡。夫妻倆商量了一晚,最後決定先把東西收著,然後慢慢物色一個可靠的行商,把其中用不著的東西帶到外省去出手,換回銀子。

  手中有錢,佟氏就更有底氣了,這個年全家都過得甚是滋潤。


  淑寧雖然不知道父母收到不少值錢的禮物,但也發現家裡變得有錢起來。花廳的古董架子上,擺上了不少名貴瓷器;父母小弟和自己為過年做的新衣,用的料子比從前見過的不知漂亮多少倍;連家中的丫環僕役,也都換了新衣服。長福和週四林夫妻穿的都是綢衣,素雲、巧雲和春杏都得了新首飾,每日裡愛不釋手地翻看,還互相之間炫耀,阿銀、阿娣和阿花幾個,雖然沒表現出來,卻也整天頂著個笑臉,想必得了不少好處。

  淑寧也曾有過擔心,不知張保會不會做些收賄的事,私下裡問了蘇先生。蘇先生卻說不必擔心,城裡的官員都是這樣,太過清廉反而不合群了。淑寧還不放心,然後又托了阿松到外面打聽消息。

  說起來,他們全家上下,學說粵語學得最快的,不是淑寧,而是蘇先生身邊的阿松。淑寧前世有基礎,現在還只能說幾句半鹹不淡的本地話,而阿松卻已經能流利地跟人交談了。

  也因為他有這樣的本事,平日裡蘇先生便不用他在身邊隨侍,而讓他到外頭市井茶肆處遊蕩,打聽些本地的小道消息。

  淑寧從阿松那裡打聽到,自己老爹在城中官聲還好,而且城中百姓對於過年送禮似乎習以為常,便放下了心。回想起自己這般胡思亂想,也有點好笑,難道相處了那麼多年,她還不了解自家老爹的個性麼?有好處他也會收,但盤剝百姓、官商勾結為非作歹的事,他卻是不敢去做的。

  轉眼到了臘月二十五,阿銀提出要回家過年,阿花阿娣也辭了去。佟氏十分惋惜,只好跟她們約好過了元宵要再回來。

  新年張保要放假,早早帶著長貴領了上頭分派的東西回來了。佟氏一看,有半扇豬、半隻羊,米、面各一石,瓜果蔬菜若干,卻有兩個竹簍,不知裝的是什麼,叫人打開一看,原來一個裝的是活魚,一個裝的是活蝦。

  張保笑道:“這大冬天的,也算是難得了,這邊人都講究年夜飯要吃魚,討個‘年年有餘’的吉利意思,這個我們早就知道了。不過吃蝦倒是新鮮些,請夫人一併料理了吧。”

  佟氏便命人都收到廚房的食材間去,淑寧一一記下了,開始想過年要做些什麼新鮮菜式吃。





七十、做湯

      淑寧指揮著下人們把張保從衙門裡領回來的過年物資放進食材間。因為放米麵的地方有些不夠,一個僕人便把旁邊的幾個空竹筐往旁邊那堆筐子上堆,誰知東西沒放穩,全部筐子都倒了下來。那人急得滿頭是汗,連忙把東西收拾好。

  淑寧一時眼尖,發現筐子後有幾根棍狀的物體,便止住那名僕人,問道:“那筐子後面的是什麼?”

  那人聽了,便把那幾根東西拿出來給淑寧看,原來是甘蔗。春杏看了便說:“是了,太太還在月子裡時,有幾日天特別乾燥,阿銀姐便叫人買了些甘蔗和胡蘿蔔回來,說是煮糖水喝。老爺和姑娘都喝過的,只是沒兩日天氣就陰冷起來。這是當時用剩的。”

  淑寧被她一提醒,就想起來了。這東西這個把月來都被那幾個筐子擋住,所以她沒發現,現在看看,雖然有些乾,但還能吃,要是浪費掉,就太可惜了。

  這時一個媳婦子來問她道:“姑娘,我們要到集市上買過年要用的雞鴨肉菜,既然有羊肉,要不要買些大料回來?”

  淑寧便道:“自然是要的,另外,薑蔥蒜和各種作料、醬料都要買,另買一口大鐵鍋和兩隻瓦鍋回來,預備過年時用。”她頓了頓,回過頭來看那幾根甘蔗,心裡已經有了想法。

  “還要再買些胡蘿蔔,若有荸薺,也買一些,回來時路過藥店,給我捎幾樣藥材。”她對那媳婦子道,“黨參、北芪、杞子和桂圓肉。暫時就這幾樣,你可記得別漏了。”

  那媳婦子雖有些疑惑,但想到這三姑娘做事向來有她的道理,便應了一聲去了。

  春杏問淑寧:“姑娘要買那些做什麼用?若是做菜,買藥材做什麼?”淑寧神秘一笑:“我自有我的用處,你到時就知道了。”

  春杏只好不再問了。

  又有一個媳婦子來找淑寧:“姑娘,那些魚蝦是要用水缸養起來,還是直接用油煎了放起來慢慢吃?”

  淑寧被她提醒了,便說道:“是了,快叫人用水養起來,這些水產自然是吃新鮮的好,死了腥味太重。”

  那媳婦子卻有些發愁:“可是水缸又不大,放進去,那蝦可不就全逃出來了嗎?還是全做熟了的好。”

  淑寧沒好氣地道:“那就把那蝦連竹簍一併放進水裡去,不就逃不掉了嗎?至於魚,難道還要我教你不成?”

  那媳婦子紅了臉,退下去了。春杏偷笑,小聲對淑寧道:“這位張嫂,最怕麻煩,她定是嫌把魚蝦養起來費事,才想勸姑娘把它們都煎好的。”

  淑寧笑笑,問她道:“你說,這魚好辦,蝦你打算怎麼做?”

  春杏想了想,道:“做油燜大蝦如何?中秋的時候,我在京城府裡的席面上見過這道菜,應該不難做。”

  淑寧卻搖頭:“新年裡煎炸的吃食多,怪悶的,不如試個清淡些的。我聽阿銀提過這邊吃蝦慣用白灼,就做白灼蝦吧?”

  春杏疑惑道:“白灼?就是燒開一大鍋水,把活蝦丟進去煮熟嗎?那不會太沒有味道麼?”

  淑寧早就胸有成竹了:“做沾料就好,把熟蒜茸、薑茸、蔥花,拌上本地產的醬油,加一點豬油,放少許雞湯或肉湯,一併用鍋燒開了,再拌上些生蒜茸,用大碗裝起來備用。等白灼蝦上桌時,就用小碟子盛些沾料,蝦點過沾料再吃。這樣就不怕沒有味道了。”

  春杏想想果然不錯,便說道:“前些日子阿銀姐教我做本地的白斬雞,也要做沾料的,想來跟這個倒是有八九分像,不如多做一些,吃雞時一併用上吧?”

  淑寧點點頭:“使得,你儘管做去。”


  ==================我是口水流滿地的分割線===================


  大年三十晚上的年夜飯,淑寧讓人做的兩個菜式大受歡迎。一個是用瓦鍋燜的胡蘿蔔荸薺甘蔗燜羊肉,一個是白灼鮮蝦。

  張保尤其對羊肉鍾愛。他說道:“羊肉也算是常吃的,通常都是下大料去煮,早就吃膩了,沒想到如今一點大料不用,只加上這幾樣素菜,倒顯得肉質更是清甜爽口。這個是你從阿銀那裡學來的?”

  淑寧避重就輕道:“阿瑪喜歡麼?那就多吃些吧,廣州的冬天雖然比北方暖和,卻也是冷的,多吃些羊肉可以暖暖身子。”說罷還特地挾了一塊肥嫩多汁的肉給父親,張保笑著拿碗接過吃了。

  佟氏道:“我倒更喜歡這蝦,清清淡淡的倒好,比那什麼油燜的香煎的更好些,不過這薑蔥沾料倒是挺美味,吃蝦吃雞都可以用,又不會太鹹,以後做沾料就按這個法子做吧。”她最後一句是對春杏說的,春杳便應了下來。

  淑寧心中很是高興,想到的兩個菜都受到認可,使她更堅定了要做出更多美食的決心。

  大年初三那天,劉氏姐妹前來拜年,話題都是圍著新出生的孩子轉。淑寧向她們見過禮,便到廚房去了。羊肉還有一點,她決定要做另一個嘗試。

  今天她要親自下廚。


  先前叫人買回來的黨參、北芪、杞子和桂圓肉終於派上了用場。淑寧把這些藥材都洗乾淨,又讓人幫著把羊肉都切成小塊,然後架起燒鍋,把羊肉和藥材一起丟進一個大燉盅,再把它放進放了水的鍋裡,蓋上盅蓋,燉起湯來。

  現在用的都是柴火,不像現代可以用煤氣爐,因此火候方面只能摸索著來。幸好淑寧先前曾觀察過阿銀做燉湯的情形,大致知道該燉多久,又該怎麼掌握火候。

  湯做好後,她讓人裝了幾碗,然後叫個媳婦子拿個托盤裝著,送到母親房裡去。

  進了房,就見到佟氏正與大劉氏坐在桌邊說話,小劉氏站在悠車旁邊,抱著小寶寶逗著他。淑寧說道:“淑寧今天做了一道湯,請額娘和兩位阿姨一道嘗嘗。”然後就讓媳婦子把湯放到桌面上。

  大劉氏笑著對淑寧說:“淑姑娘真能乾,如今連廚活都會了?”佟氏笑道:“哪能啊?她就是在旁邊說說,活都是底下人做的。”

  小劉氏還是捨不得放下孩子,她姐姐看了佟氏一眼,便說道:“妹子快過來吧,你都抱了一個時辰了,難道就不累麼?也該把孩子還給他娘才是。”

  小劉氏聞言有些不好意思,便對佟氏道:“是我一時忘形了,我實在太喜歡這個孩子,竟忘了佟姐姐,真是罪過。”然後把孩子輕輕放到佟氏懷裡。

  佟氏抱過孩子,並沒有不高興,笑著道:“我也是當母親的人,自然明白你的心。這孩子有那麼多人疼,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怪你?”

  小劉氏眼眶紅了:“我當年離開我家小寶時,他也就是這麼大,一看到這孩子,我就忍不住想到他。”

  大劉氏忙止住她:“你又糊塗了,大節下的,流什麼馬尿呀?”

  淑寧也上去拉著她的手道:“小劉姨,淑寧做的好湯,你難道就這麼不給面子,不嘗一嘗麼?”


  小劉氏忙擦擦眼角,拉過淑寧正要說些什麼,忽然看到她的手,便驚道:“咦?難道真是你親自下廚做的?你的指頭怎麼都燙紅了?”

  佟氏聽了忙把孩子放回悠車,走過來看,淑寧不在乎地笑道:“沒什麼,我沒動刀子,燒火時也有春杏在,只不過碰了一下鍋邊,燙著了些,回頭上點藥就行。”

  佟氏看了看她的手指,見只是有些紅,便放下了心。大劉氏在旁邊笑道:“佟姐姐真有福氣,女兒這麼小就懂得為父母洗手做羹湯了,真是又孝順又能乾。”

  佟氏笑了,便回到桌邊坐下,嘗了嘗那湯:“味兒還好,只是這味道……你下了藥材?”

  淑寧點頭道:“下了些黨參、北芪、杞子和桂圓肉,我從書上看到的方子,拿來燉肉湯,最是清補的。阿瑪與額娘年前都忙碌,人都瘦了一圈,女兒別的不會,做個湯還是可以的。”

  佟氏柔柔笑著,道:“額娘知道你孝順,以後再試,可要小心些。”見淑寧點頭,她又嘗了一口湯,道:“火候還差著些,再多燉半個時辰就好了。”

  大劉氏喝了半碗,說道:“這樣就很好了,照我說,十幾歲的大姑娘都未必做得出來呢,你就知足吧。”

  佟氏但笑不語。小劉氏也很喜歡,喝完後還問淑寧要做湯的方子:“我們家裡也有羊肉,回去也煮來喝,叫我叔叔一家也嘗嘗好湯。”

  淑寧便把用的材料和煮法都告訴了她,佟氏取笑道:“瞧你能的,你小劉姨不過是面子上奉承兩句,你倒當真了。”

  小劉氏卻說:“我說的是真話,這湯是真好喝。”

  過了一會兒,已近中午了,大劉氏便要告辭,小劉氏又望了小寶寶幾眼。佟氏笑著留飯,大劉氏卻說:“你家大人中午必要在家吃飯的,我們留下多有不便,倒不如早些回去,還可以逗著小侄兒玩。”然後便拉了小劉氏走了。

  中午的時候,清燉羊肉湯成為了飯桌上的一道菜。張保自然是大加讚揚,足足喝了兩大碗。佟氏見他喜歡,便叫廚房明日再買羊肉回來做,只是叮囑淑寧道:“讓她們做去,你就別動手了。”淑寧只好應了。

  初五陳老太醫來拜年的時候,家裡正在做湯。他聞了聞味道,也說這個湯是清補的,喝了有好處,只是不必總拿羊肉做。他說:“一樣是拿那四樣藥材,豬肉骨頭,或是母雞烏雞,不然拿鴿子也行,做的湯都是清補佳品。每隔幾日就做一回,不必天天喝。”佟氏應了,便吩咐下去。

  老人家聽說這湯最初是淑寧做出來的,便問她是從哪本書上學的。淑寧哪裡知道什麼書,不過是穿越前做過的罷了,便推說記不清了,似乎是從別人家借回來的雜書。陳老太醫撚撚羊鬚鬍,便說道:“也罷,淑姑娘若對這些藥膳補湯有興趣,儘管來找老夫就是。”淑寧聞言大喜,忙起身拜謝。...<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4 11:06 PM

七十一、元宵

      到了十五過元宵時,廣州城裡有花燈可看。淑寧早跟父親說好,要他帶自己去瞧。佟氏卻推說要照顧小兒子,不去了。

  淑寧出門前,特地到廚房去看湯圓是否準備好了。今年除了傳統的芝麻蓮蓉花生餡兒的湯圓,淑寧還讓人做了綠茶和豬肉兩種“新鮮”的餡,春杏等人早就好奇死了,指望著快些下鍋,讓她們嘗嘗豬肉餡湯圓會是什麼味道的。

  家中的丫環僕役中,有幾個因為平時表現優異,早已得了女主人佟氏許可,可以在晚上外出半個時辰,看看城內久負盛名的花燈。素雲巧雲兩個都有份,早早備好晚上要穿的衣服,要戴的首飾,就連一向穩重的素雲,也興奮得坐都坐不住。

  春杏卻早得到淑寧允諾,會帶著她一起去看燈,眼下便得意洋洋地在粉官和其他粗使丫頭面前走來走去,不停的說起晚上的燈市,結果惹得一干人等翻起白眼。

  吃過晚飯,張保帶著女兒出發了。同去的人還有蘇先生主僕、長貴、王二和春杏。

  燈市開在城中心鬧市旁邊的一條街道,周圍建有幾家高高的酒樓,都有兩三層。張保去的是廣州府官員合包的一處酒樓的二層,他與上司和同僚下屬見過禮,又叫女兒上前拜見,寒暄幾句後,便由知府領著,一大群人到旁邊一座更豪華的酒樓去了。據說廣州將軍和廣東巡撫分別包了那裡的二三層。

  淑寧留下來坐在桌邊,越過窗邊的欄桿看下面街道上的各式花燈,早有小二上了茶水,又擺了兩籠點心。

  附近的桌子上坐有其他官員的家眷,其中有不少是小孩子,但年紀小的,淑寧嫌太吵,年紀大些的,又太過老成。她不好去跟男孩子玩耍,而女孩子們又顯得太過中規中矩,相處起來很無趣。或許旁邊那座樓上會有比較有趣的同齡人,但淑寧自問還沒膽子穿過樓下那密密麻麻的人群到那邊去。

  不一會兒,花燈巡遊開始了,淑寧總算打起了精神。整個二樓有不少人都湧到窗邊看。

  這些花燈是用細細的竹篾子紮出形狀,多數是花鳥蟲魚或是動物,如老虎之類的,再用鮮顏的彩色紙張或是綢布蒙上去,再用畫筆做些修飾,做出造型來,然後在裡頭點上一根到幾根蠟燭。許多商家用四個輪子的大板車裝上花燈,然後拿牛馬或驢子拖著慢慢走,讓周圍的人都能清楚地看到自家的漂亮花燈。

  這樣的燈在春杏和王二兩個土生土長的清朝人看來,實在是漂亮之極。但對於淑寧來說,算得上好看有趣,但還不至於讓她看得目不轉睛。想來大概是本地還沒發展到歷史上最興旺的時期,因此連花燈都只是差強人意吧。

  淑寧看了一會兒,見接下來的花燈都是老掉牙了,便轉過頭去喝茶吃點心。那點心一樣是臘肉餡的小酥餅,一樣是白菜豬肉餡的小餃兒,味道雖然不錯,但並沒有印像中的廣東點心美味。她有些奇怪,便招來小二問道:“怎麼不見燒賣蝦餃之類的?”

  那小二說道:“有燒買,要豬肉定牛肉啊?,剛剛新鮮出爐架,蝦肉餃有,不過唔系新鮮蝦做既,小姐系咪想試?”(燒賣是有,要豬肉的還是牛肉的?剛剛出爐的,保證新鮮;蝦肉餃子也有,但不是新鮮蝦肉做的,小姐要嘗嘗嗎?)

  淑寧點點頭,那小二便拿了兩籠來。燒賣倒還罷了,只是那蝦餃怎麼是用普通的面皮做的?咬了一口,原來是把蝦乾剁碎了混到豬肉裡做的餡,這還是蝦餃嗎?

  問小二,他卻表示說一向是這樣做的,對於淑寧形容的那種半透明外皮,整只蝦填進去做成的蝦餃,卻表示從沒聽說過。

  淑寧讓他下去了,心中暗暗想道,難道說現在的廣東還沒有出現那些美味的早茶點心?想來的確很有可能啊,廣東要真正興旺發達起來,是乾隆時期的事,說不定那些點心都要到時才會出現呢。

  咦?搞不好她可以讓這些點心都提前問世哦。

  她一邊吃著點心,一邊在心裡YY,美滋滋地想了半天,卻又想起一件事來。

  她穿越前吃過的廣東點心,都是用一種好像叫澄麵的東西做外皮的,可是她現在到哪裡去找這種東西啊?

  這是最基本的問題,她卻沒辦法解決,只好一個人坐在那裡發愁。


  “姑娘,快看,是美人啊!”春杏忽然叫起來,把淑寧叫醒了,便和她一起往樓下看去,想著:“先不管了,日後再想辦法解決吧。”

  所謂的美人,其實是一座花燈車上站著的一個女子,扮著戲裝,滿頭珠翠,擺出極優美的姿勢,口裡唱著喜慶的曲子。看她相貌,柳眉杏眼,櫻唇粉腮,的確是非常美麗。

  淑寧正在心中感歎,卻聽得臨桌一個男子對身邊的人說:“瞧見了沒有?那就是專門從佛山的瓊花會館請回來的大老倌,是最好的旦角兒,長得漂亮吧?”

  那人點頭不已:“的確漂亮,一點都看不出是男人扮的。”

  淑寧心下大驚,認真盯著那“女子”又看了幾眼,完全看不出來。不過據她所知,現在唱戲的人大多是男人,這倒是真的。

  這“美人”一出場,便贏得周圍眾人的喝彩,有不少富人向他丟著銀兩財物,淑寧猜可能是打賞的方式。早有穿著大紅衣裳的童子把掉在地上的財物撿去,交到跟著花燈車的一個中年男子手中。

  旁邊那座高大的酒樓,也傳出了一聲長長的“賞”字,一個僕役用托盤送出一個金元寶,圍觀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好大的金元寶啊!”春杏忍不住歎息一聲。“起碼有三十兩重呢!”王二也在一旁附合。

  那位“美人”倒是很淡定,只朝著那樓的方向款款一福,行了個禮。

  淑寧望向那處高樓,只能看到那裡燈火通明,人影幢幢,卻看不清到底是誰這樣大手筆。不過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做這種事的人,大概是兩位品級最高的官員之一吧?

  她回頭看看那位“美人”,心想,那位打賞的大方人士不知是否知道這位美人是男兒身呢?不過她又想到清朝似乎很流行養孌童,然後又想到南方人尤其喜歡美少年……

  她打了個冷戰,不再想下去了。她雖然也看過耽美書,不過可沒有在清朝發展耽美事業的打算。

  張保過了足有一個多時辰才回來,來看花燈的人都散了大半了。淑寧給父親遞了杯茶,又挾了幾個點心,張保說道:“不吃了,等回家吃熱湯圓去。”便招呼下人們準備走人。

  回到家,佟氏早已命人煮好各種餡料的湯圓,一見他們回來,就叫人去盛。

  她笑吟吟地道:“今兒花燈好看麼?聽素雲說很漂亮呢。外頭很冷吧?快吃碗湯圓暖暖身子。淑寧想的兩樣新餡料,我吃著覺得綠茶的好,那肉餡的吃起來就跟肉丸子似的,只多了一層糯米皮。”

  淑寧笑著接過碗,吃了幾口,心裡暖洋洋的。


  ==================我是開春的分割線呀分割線===================


  元宵過後,阿娣阿花都回來上工了,再過一日,阿銀也回來了。一幫丫環媳婦圍在廚房旁邊的小跨院裡,吱吱喳喳地說著過年的情形。春杏還特地把元宵花燈巡遊上的所見所聞都告訴了其他人,唬得幾個小丫頭一愣一愣的。

  淑寧試著把麵粉做成的餃子皮擀得極薄,想要做到半透明的效果,只是手藝不到家,幾次都失敗了,只好交給阿銀和另兩個媳婦子做。她們做了半天,終於把淑寧所說的“半透明”餃子皮做了出來,包了些蝦肉餡,試著蒸來吃,味道雖然不錯,但離想像中的茶點差遠了,淑寧只好歎一口氣,把剩下的麵團交給媳婦子們,讓她們做些餃子備用。

  進了二月,天氣漸漸暖和起來,張保又要開始忙公事了,除了準備春播,還要察看各地的水利堤壩是否準備穩妥。佟氏替他收拾了簡單的行李,預備著他過兩日要到附近的鄉鎮去。

  京中的回信終於到了,王瑞寶夫妻都沒回來,但送信的僕役帶回了一個中年男僕,算是頂了王瑞寶的缺。

  張保把妻子女兒都叫到正房,讓丫環媳婦子們都出去了,然後開始讀信。


  首先是祖父哈爾齊的信。他很高興又添了一個嫡出的孫子,特地讓送信的人帶了一個白銀打的長命鎖來,當作是送給小孫子的滿月禮。他早已給小孫子起了個大名,就叫賢寧,希望他日後是個品性賢良的人,還囑咐兒子媳婦要好好照顧孫子。

  他還說端寧在京中很好,肯下苦功讀書,練武也很勤快,在所有孫子當中可算是數一數二了,難得的是與堂兄弟們也相處得很好。因為端寧的表現令他很滿意,他還特地把年輕時用過的馬鞭送給端寧當作獎勵。

  祖父還提到,年底前皇上曾經下旨讓內務府在京中勳貴家族和朝廷百官的子弟中遴選皇子伴讀,選出來的少年陪伴的就是太子以外的幾位年紀較大的的阿哥。端寧也進了候選名單,只等下個月宣佈結果了。

  張保倒沒覺得什麼,不過佟氏臉上卻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

  接著是祖母的信。信很長,先是說了照顧小寶寶的各樣瑣事,也送了一副玉鎖片當禮物,然後就是寫給佟氏的訓導,家務管理啦,侍候丈夫啦,教養兒女啦,林林總總說了一大堆。淑寧在一旁聽著,都快頭昏腦漲了。

  對於父親給小嬰兒起的“賢寧”這個名字,張保與佟氏都覺得不錯,孩子們是以“端”、“淑”、“賢”為名的,日後也必定是品德正直的人,他們很滿意。淑寧有些遺憾,自己想的幾個名字都沒被採納,不過現在的名字也不錯,她也接受了。

  她現在比較心急想看端寧給自己寫的信,便向父母告了罪,拿著端寧給她寫的信,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七十二、看信

      端寧的信不是一封,而是一個匣子,裡面裝著一大疊信紙,又有許多精緻的小東西,是送給妹妹玩的。淑寧首先把那疊信拿出來看。

  端寧一開始先是問候了父母與妹妹的身體健康,然後對小弟的出生表示了極大的喜悅。從妹妹的信中得知小弟是個極可愛乖巧的孩子,他真希望能儘早看到弟弟,恨不得背上長了兩隻翅膀,就能從京城飛到廣州城來。

  他特地去找最好的工匠,為小弟做了一個撥浪鼓作為禮物。因為桐英年前跟著他父親從奉天來到京城,他就請桐英在撥浪鼓上畫了許多圖案作裝飾。桐英聽說是給他家新出生的小弟做的,還特地用了可以吃的顏料,以防孩子會咬撥浪鼓。

  淑寧看到這裡,便在匣子裡找到了這只撥浪鼓,果然做得很精緻,而且完全沒有凸起和毛糙的地方,全都打磨得很平整光滑,不會傷害小嬰兒的柔嫩肌膚。上面的彩色畫,畫的是童子遊戲圖,還有些小馬、小狗、小牛、小老虎之類的,都畫得很可愛。

  淑寧放下撥浪鼓,繼續看信。

  端寧說,過年的時候,府中擺年夜飯,堂兄弟姐妹們坐在一處,卻只有自己一人是沒有父母在身邊的,覺得很孤單,晚上回了房間,更想念家人了。不知父母妹妹在廣州這邊過得可好?希望父親不要因為忙於公事就忽略了身體,也希望母親不要太掛念兒子。

  他在京城一切都好,不但長高了,還胖了些,學問也有長進,武藝也有很大進步。上個月祖父要考查孫輩的騎射功夫,他十箭射出,有八箭是正中靶心,另兩箭也離得不遠,是成績最好的一個,得了祖父的獎賞。

  祖父母都對他很好,與兄弟們相處久了,也親熱許多,平時大伯母很關心他的起居飲食,二嫫也很仔細照看,父母妹妹就不要太擔心他了。

  淑寧抬手抹掉眼角的濕意,繼續看下去。


  接下來,端寧提到了候選伴讀的事。因為在佟氏族學求學,外叔祖把他和三位表兄弟的名字一起報了上去。他學問武藝都算上佳的,應該很有希望。

  候選人都要進宮晉見皇子,他就趁機與四阿哥在公開場合結識了。端寧說他其實是打著這個主意來的,覺得總是暗地裡交往,太不方便,倒不如趁此機會過了明路。他跟著佟家表兄弟在一處,已經跟四阿哥混熟了,私下交談時,對方也贊成這樣做。

  佟家小舅舅隆科多,在皇帝身邊當侍衛,在宮裡常看到許多內幕。他對侄兒外甥們說,幾位阿哥們私下也有不和之處,衝突時極可能會殃及伴讀,佟家的孩子自然不怕,但端寧就可能會受欺負。而且各皇子母家只能出一個伴讀,佟家必定有一個孩子入選的,端寧境況尷尬,倒不如放棄。

  有鑒於此,反正最主要的目的已經達到,端寧便在上書房學問考察中,故意答錯了一道題。雖然還未得到確切消息,但應該是不會入選了。

  端寧說,看到祖父那麼希望自己入選,覺得有些對他不住。幸而桐英來京後,入了皇家宗學,會在京城留幾年,他十分熱心地請自己父親做保,為端寧爭取進宗學做伴讀的機會。祖父還不知道這件事,大概四月時就會有准信了。

  淑寧看到這裡,真恨不得給那位桐英哥立個長生牌位,日夜燒香供奉。跟數字軍團們摻和當然沒好事,但沒了伴讀機會,搞不好會在家中受冷遇。現在跟那些宗室貴人有些聯繫,也算是個靠山。

  看到端寧轉達的桐英對她的問候,淑寧笑咪咪地在心裡道:“桐英小哥,我也祝你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呀。”


  接下來,端寧說起了婉寧。她最近惹了大麻煩了。

  上書房的陳良本大人去年冬天回京後,不知怎的,婉寧竟然打聽到他的府第,藉口說是去胭脂鋪子,拉了誠寧作陪,就上門去求見。

  因婉寧求見時,是打了自家伯爵府名號去的,因此對方府中下人並不敢怠慢。陳夫人親自見了婉寧,婉寧卻說求見的是陳大人,不是夫人,問是什麼事,她又不說,只說告訴陳大人是寫出《笑傲江湖》的人來求見。

  陳大人聽說後,卻說女客理所當然是由內眷接見,哪有外官見女眷的理,讓自家夫人去接待。但婉寧不死心,還要了文房四寶寫了些東西叫人遞給陳良本看。不久裡面傳出陳大人的話來,說詩寫得不錯,可他從不為閨閣中人揚名,請她回去。婉寧愕然,還是堅持要見他本人,情急之下說了些不好聽的話。

  那位陳夫人本是官家千金出身,平日最重規矩禮儀,見婉寧言語輕狂,便擺出臉色來,打發她走人。過後她還特地派人到伯爵府上說,請貴府好生管教自家小姐,年紀雖小,禮教大防還是要注意的。

  老太太聽到這些話,大發雷霆,叫了婉寧來問是怎麼回事,婉寧卻說不出來,因此老太太便禁止她再出門。誠寧後來把此行的細節都一一告訴了兄弟們,端寧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幾位堂兄弟還在私下裡嘲笑。

  婉寧卻似乎有些不甘心,埋怨時就說了幾句“陳大人的詩詞都是抄的”之類的話,有的下人嘴不牢,把話傳了出去。雖然多數人不信,但嫉恨陳良本身為漢人卻位居高官的人不少,便借機貶低他。陳良本並不作解釋,皇上聽說後問起,他就說:“小孩子家被寵慣了,在我家碰了壁,就讓她出出氣吧。只要皇上知道微臣是怎樣的人就夠了。”


  結果第二天,在宮中任職的四叔容保就受了上司警告,要他回家叫兄長好好管住自家女兒。容保回家一說,老太太生平第一次打了婉寧,還把她關在房中,連房門都不許出,然後又把她身邊的下人全都攆走了,無論婉寧怎麼哭鬧,都不肯留下一個。

  但是流言卻因為捲進了一位貴族小姐,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那些閒人不知道婉寧還是個孩子,便給流言沾上了桃色,可是不知怎的,竟然被人挖出當初芳寧的事來。由於當事人中的范家父子已搬離京城,沒人清楚真相,只能瞎猜,話越傳越難聽了。

  伯爵府本已在內務院打點過,希望芳寧能通過選秀的,結果那位公公派人來問是怎麼回事,說流言傳到這個地步,是不可能選中的了。老太太被氣了個半死。

  為了防止孫女們繼續受流言連累,過了年,老太太便把婉寧送往保定的莊子,又把媛寧送到吉林她外祖父家裡,只希望過個一年半載的,等流言消失再接回來。芳寧還要應選,只好留下,與陳姨娘母女倆終日以淚洗面。

  端寧把事情詳細說完後,感歎道,婉寧在家中一直受寵,在外頭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沒想到居然會助長了她的壞脾氣,以致於闖下這樣的大禍。祖母向來當她如珠如寶,尤其看重她的美貌與聰明,指望她日後有大出息。結果婉寧這一鬧,就像是打了祖母一個大耳光,讓她在親族間丟盡臉面,只怕日後對婉寧的寵愛會大不如前。婉寧如今在家中的崇高地位,大半是由祖母寵愛得來,以後還不知會怎樣呢。

  更雪上加霜的是,事情發生前說要接婉寧進宮說話的太后,一直沒有派人來,甚至連往日最愛粘著婉寧的五阿哥,也因為得了風寒,沒有來找她。平時愛與她一起玩鬧的貴族子弟和千金小姐們,收到她的求助信,都推三推四地。因此婉寧再不甘願,也只能乖乖離開京城了。

  端寧十分慶倖自家妹子是個穩重懂事的人,期待婉寧在保定修身養性的日子裡,會變得懂事一些,日後不會再給家族招來禍患。


  淑寧看到這裡,實在覺得很無語。婉寧大姐,你怎麼就能這麼白目呢?你以為同是穿的,別人就一定會高高興興與你相認嗎?何況清穿女與種馬男,本就是兩個不同的範疇,怎麼可能存在於同一個故事裡?

  更何況,你求見不成就算了,為什麼還要去說那些話?陳良本為官多年,怎麼可能會把你一個小女孩放在眼裡?你自以為能對他產生威脅的東西,實際上根本沒法拿出手。你既不能告訴別人陳良本是穿的,也不能找到毛爺爺來為你證明他抄襲。最重要的一點是,你和陳良本,年紀地位資歷威望都差得太遠,任何人都會相信他而懷疑你。

  最可憐的是芳寧,這輩子恐怕就因此而葬送了。

  淑寧歎息一聲,又再往下看信。

  端寧又勸妹妹多多保重自己,常給他寫信,若遇到什麼有趣的事,都別忘了他。他從未試過離開家人這麼久,深深地感到從前的日子是多麼幸福。他如今騎術已經很好了,只要再長大一些,他就騎著紅棗兒到廣東去,把父母和弟弟妹妹一起接回京城來。

  最後附上幾張桐英畫的《端寧日常行止圖》,叫妹妹看了不要笑話。


  淑寧仔細拿起那幾張圖看,只見上頭畫著一個半大少年,戴著瓜皮小帽,活脫脫就是端寧的模樣。他有時在看書,有時在騎馬,有時在射箭,有時低著頭被一個有些像二嫫的中年婦人教訓,有時與一個差不多年齡的少年在摔跤,那少年旁邊還寫著“桐英”兩字。淑寧看著看著,忍不住笑出來。

  以為信已經結束了,卻不想在末尾又添了兩句。端寧很得意地寫道,自從離開奉天,再沒與妹妹比過書法,如今他這手簪花小楷,乃平生最得意之技,連學裡先生都曾誇獎,不知可把妹妹比下去了?

  淑寧忍俊不禁,看看他的字,的確寫得很漂亮,搞不好真會把自己比下去。看來在下次寫信回京前,要再加把勁好好練字了,怎麼可以被老哥取笑呢?

  端寧這封信,洋洋灑灑寫了二十多張紙,用的都是極淺顯的白話,讀起來就像是他在面前說話一樣。淑寧看完後,心裡暖暖的,便拿起筆,將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經歷的點點滴滴都寫下來,免得日後寫信時會有遺漏。

  寫著寫著,她又想道:“可惜現在沒有方便快捷的郵政系統,不然也不致於要幾個月才能通一次信了。要不要跟老爸通通氣,讓他跟陳良本提個建議,建立初步的郵政服務呢?就算不能通到廣東來,在中原繁華地區局部實行,也比沒有的強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4 11:07 PM

七十三、桑基

      淑寧回到父母的房間,把兄長信中說的東西都一一告訴他們。佟氏眼中閃著淚光,拿著信翻來覆去地看。

  張保歎息一聲,道:“這孩子果然是個懂事的,我們沒有看錯他。”然後拿起那撥浪鼓搖兩搖,笑著走向趴在悠車中的小兒子,搖著逗他。

  佟氏放下信,擦擦眼角的淚水,道:“雖然兒子這樣說,實際上的情形如何,我們也不知道。”

  張保笑了:“你擔心什麼?京裡還有二嫫呢,兒子的日常起居是不會有問題的,他好歹是阿瑪額娘的親骨肉,難道還會虧待他不成?你就是愛瞎操心。”

  佟氏笑笑,又說道:“端兒說的選皇子伴讀這個事,太過輕率了,怎麼就放棄這樣的好機會呢?要是讓阿瑪知道了,一定會說他。”

  張保卻不在乎:“不做就不做,這有什麼?而且這信送到這裡來,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月,只怕結果已經下來了,我們想說什麼都沒用了。而且不是說簡郡王家的小貝子會托人薦他入宗學伴讀麼?這也不錯。”

  淑寧也勸母親道:“額娘放心吧,哥哥知道該怎麼做,就像他在信中說的,如果真做了皇子伴讀,跟的多半不是四阿哥,反而容易成為別人欺負的對像,倒不如不做。至於在宗學裡,有桐英哥在旁邊護著,不會有人欺負他的。”

  佟氏略安下心來,盯著那幾幅《端寧日常行止圖》細看。

  淑寧轉身走到悠車邊,與父親一起逗弄小弟,過了一會兒,便對父親說道:“阿瑪,我們當初寫信回京,是十一月中的事,結果快到新年了,才抵達京城。送信人是初六起程回來的,一路上順流而下,也要二十多天才到達。這一來一回,就花了幾個月功夫,真的很不方便。”

  張保微笑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廣東離京城那麼遠,這水路已經算是好走的了。若是遇上那崎嶇的山路,還不知要花多久呢。”

  “女兒在想,我們家也算有錢了,每次與哥哥通信,都要派專人來回走上幾個月。那普通的百姓就更別想與位於遠方的親人聯繫了。如果朝廷派專門的人,定期定點在各地之間傳遞信件,只收取些微費用,那人們要跟外地的人通信就容易多了。”

  “哦?”張保停下手中的撥浪鼓,轉頭來問她:“你說說看。”


  淑寧想了想,道:“比如甲、乙兩地相離甚遠。甲地的某人想寫信給住在乙地的親人,他只要把信寫好,交上幾個錢,就有人幫他把信送到親人手中。”

  張保問道:“現在送信也是如此,一般的百姓想要托人送信的話……”

  “不是的。”淑寧搖頭道。“那是幫幾個人送罷了,送信的人也是剛好到那個地方去。如果是官府派出固定的幾個人,兩三天一次,或是五天一次,來往於兩地之間,專職替人送信,豈不是方便許多?那就不必等到有合適的人才能送信了。”

  張保仔細想想,覺得也有些道理:“只是這要多少人呢?而且各地情況不同,只怕不是那麼容易辦到。”

  淑寧笑道:“其實這不是什麼新法子。阿瑪不記得了麼?北宋時就有過廂軍從事官營的郵政傳遞,當時深得百姓稱許。只是後來戰亂,就沒再實行罷了。”

  張保被她提醒,也想起來了:“是了,據說前明的時候,有個皇帝也曾有過重新施行此法的打算,只是後來朝中黨爭厲害,此事就不了了之。這樣說來,這官營郵政前人也是做過的。”

  淑寧點頭:“正是。阿瑪雖然官職低,沒法做成這種事,但您不是認得一位高官麼?”

  張保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有些猶豫:“剛才你哥哥的信裡寫了,婉寧才得罪了他……”

  佟氏在旁邊插嘴道:“正是因為得罪了他,才要想個法子彌補。我們三房與陳大人一向是交好的,怎麼能因為婉寧小孩子家不懂事,就疏遠了呢?你好好寫個章程,若是得了他的青眼,日後他就不會因為那件事疏遠你了。”

  張保想想覺得有理,便答應了:“待我好好查查史書,再想好整個章程。給玉恆大人寫信時,就順道一齊傳過去吧。”

  淑寧笑著說道:“如果真能開辦官營郵政,還能辦到廣州來的話,我給哥哥寫信就方便多了。”

  張保卻忍不住笑了:“就算真的能行,也是在中原或江南繁華之地實施,等這邊也開辦,少說也是幾年之後了。”


  =====================我是數天之後的分割線=====================


  張保冒著小雨,從外地趕回城裡。他剛剛視察完附近鄉鎮的農田與水利設施,以及江河堤壩的修固狀況,與蘇先生和其他下屬商量了一陣,又皺著眉頭回到了家裡。

  佟氏見丈夫吃晚飯時似乎有些走神,便問他是否有什麼煩惱,他推說無事,佟氏也不好繼續問。飯後,她見張保往書房去了,便要跟上去,不料丫環報說賢哥兒哭了,只好回房去看兒子。

  淑寧見狀就走到書房,問父親道:“阿瑪有什麼心煩的事麼?額娘很是擔心呢。有事不妨說出來,女兒雖然年紀小,或許還能幫著出點主意。”

  張保以往也見識過女兒的本領,不過這個問題不是她一個孩子能解決得了的,只是扭不過女兒勸說,便把事情說了出來。

  原來他在外地視察時,發現各地河工水利都有許多不足。臨海或是低窪處很容易遭受水浸,而地勢高的地方則缺少灌溉水源,這兩個地方都不利於開墾農田,偏偏海禁重開才幾年時間,許多從前的耕地都被拋荒,糧田本就不足了。

  同時,珠江水域寬廣,河流湖泊眾多,很多堤壩都是舊年修的,有的地方甚至已經有些不穩,去年雨季時還一度有過險情。他有心要修一修,但若要全部修完,工程過於浩大,官府銀錢是否足夠是一個問題,能不能趕在雨季前修好,更是疑問。

  他如今正為這些煩惱,不知如何是好。

  果然不是她這種沒有經驗的人能解決的問題,淑寧只好陪著一起煩惱。想著想著,她倒想起一件事來。

  她對張保說道:“阿瑪,我曾聽說珠江一帶,有一種叫‘桑基魚塘’的事物,不知您可曾聽說過?”

  張保就問那是什麼。淑寧答道:“聽說在珠江兩岸,土地地勢較低,常常遭到水浸,種田是十年九澇的。當地人因此就在低窪的地方挖水塘,在塘中養魚。而挖出的泥土,就堆砌在水塘四周做塘基,這樣可以減輕水患。塘基上種桑樹,可以養蠶,而蠶沙可以拿來喂魚,塘裡的泥又能拿來肥桑,以此迴圈不息。”

  她見張保似乎很有興趣,便繼續道:“這樣一來,水侵會沒那麼嚴重,養魚可以賣錢以幫補家計,養蠶又可以得到生絲,賣給西洋商人運到海外。只是這種法子也有兩個缺點。”

  張保忙追問:“是什麼?”淑寧笑道:“一來挖塘的地方不能再拿來種田;二來嘛,若是用這種法子的人獲利豐厚,說不定就會引得旁人丟開祖輩世代相傳的耕種大業,改去種桑養魚了。”

  張保聞言,沉吟半日,才對女兒說道:“你說的這個‘桑基魚塘’,真是本地有的?”淑寧點頭道:“女兒也是從書上看來,想是有的,阿瑪不妨叫個本地人來問問?”

  張保便叫長貴把趙阿生找來。不多時,趙阿生和胡東兩人都來了,問張保有什麼吩咐。張保便問趙阿生是否見過“桑基魚塘”,他正仔細想著,不料胡東搶了個先:“回大人,小人見過,小人外婆家裡就挖過這樣的塘。”

  張保便問胡東其中詳情,胡東答道:“小人外婆家在南海九江,那裡地勢低窪,常常被水浸的。小人的幾個舅舅就挖塘養魚,又在塘基中種桑樹,每年發大水的時候,因為塘基比較高,比別家要好過些。而且他們家每年都收很多生絲,賣給作坊,或是生絲商人,能得不少入息。養的魚留夠自己吃的,還能賣些錢。”

  張保點點頭,又再問了些細節,便讓他們出去了,一個人在燈下沉思。淑寧見狀,也不再打攪他,逕自回房去了。


  張保第二天請了蘇先生來商量,又請教了有經驗的老農,一來二去的訂了章程,上報知府大人獲得批准後,便先在部分低窪地帶推行“桑基魚塘”。但同時也說明了,只許在荒地上挖塘,不准農民私自改變耕地用途。而早年被拋荒的耕地,也鼓勵有餘力的農民去開墾,希望能用這種方法增加糧田數量。

  這項措施本只是在廣州府轄下施行,不知怎的被廣東巡撫朱宏祚大人知道了,他認為這是鼓勵農桑的好法子,大大表揚了廣州府的官員,還下令全省推廣,同時,還依照朝廷在康熙二十二年所頒佈的法令,說明凡被拋荒的土地,有人墾熟了,原主就再不許過問,複墾者耕夠五年,這塊田地就歸他所有。

  廣東重開海禁不過數年,許多荒廢多時的土地都未獲得重新開墾。巡撫朱大人的這項措施一公佈,全省各地都開展起一場轟轟烈烈的複墾運動,無田的農民爭著去耕拋荒的田地,而將土地拋在一邊數年不理會的大地主們,也紛紛雇傭佃農去複墾土地,以免自家財產被人得了去。

  這股熱潮對張保影響卻不大,功勞多半是落在知府大人頭上的,他已經習慣了。而現在張保要忙的,是把各地的江河堤壩好好修一修,等熬過今年的雨季,再考慮日後的問題。

  時間匆匆過去,受金錢與人力所限,張保只能保證修復了各地堤壩最危險的部分,而桑基魚塘也只開闢了三四十頃大小,其中只有一半地方種上了桑樹苗,魚苗也只放了數萬尾。

  這時,雨季來臨了。





七十四、粽子

      臨近中午,天空暗得像夜晚一樣,伴隨著電閃雷鳴,大雨嘩啦啦地澆了下來。不一會兒,天空開始亮了一些,卻仿佛是被什麼東西從中隔斷了一樣,一半是深青,一半是淺灰。

  淑寧站在二樓的繡房裡,往窗外看去。遠處的樹林子都看不清了,只覺得天地間好像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白紗似的。一陣風吹來,帶進了一潑雨水,淑寧忙向後躲了一躲,才伸手把窗子關上,屋子裡頓時暗了下來。

  淑寧看著小案上的紙筆,有些遺憾不能再繼續練字了。她可沒興趣在古代頂著一雙近視眼到處跑,當然要好好愛護自己的眼睛。

  雨季剛開始時,全家都是第一次見識嶺南的天氣,被那連下了八九日的大雨澆得有些狼狽。幸好她本身有些心理準備,提醒了佟氏要事先購置充足的糧食瓜菜,又讓人把食材間的東西都往高處放,並且清通了排水溝,才沒有遭受太大損失。聽說鄰居家一位北方來的官員,連家中裝糧食的袋子都濕透了,半夜裡人被冷醒,才發現全家都泡在水裡,現在只能窩在二樓過日子。

  噔噔噔——,門外傳來一陣急急的腳步聲,春杏的聲音響了起來:“姑娘,阿銀姐她們在樓下包粽子呢,叫我來請你去。”淑寧應了一聲,稍稍收拾了一下案上的紙筆,洗了個手,便往樓下走去。

  阿銀、阿娣、巧雲和春杏坐在樓梯間裡,擺開一張小桌和幾個凳子,就著後院和青雲巷透過來的光線包起了粽子。淑寧加入進去,包了幾個長條形的堿水粽,又把一張箬葉做成倒圓錐狀,往裡面放糯米、綠豆、花生、鹹蛋黃和豬肉,壓緊了拿水草去捆。

  阿銀看了笑道:“小姐,你這個包法倒有些像裹蒸粽呀,我也要包幾個。”淑寧笑著應道:“好啊,多包些好吃的,回頭我們再摘些竹葉來,煮一煮,也包些小粽子,我想著用竹葉包,吃起來就會有竹葉的香味,額娘說不定會喜歡呢。”春杏當即就跳起來,說:“我這就去摘!”卻被巧雲拉住:“現在外面雨那麼大,你去做什麼?!”春杏不好意思地坐下了。

  這時阿花走了過來:“你地系道包粽啊?我又來包哩?”(你們在包粽子嗎?我也來包吧?)然後便拿了張椅子來坐下。阿銀對她說:“我地系道包裹蒸粽,你都識包吧?”(我們在包裹蒸粽,你也會包吧?)

  阿花皺皺眉:“裹蒸唔系粽,你包粽就包粽,包裹蒸就包裹蒸,唔好拉埋來講!”(裹蒸不是粽子,你包粽子就包粽子,包裹蒸就包裹蒸,不要混在一起說。)

  阿銀卻揚揚手中的箬葉,道:“都系用糯米,有乜野唔同?”(都是用糯米,有什麼不同?)阿花張大了眼:“梗系唔同,粽用既系箬葉,裹蒸用既系冬葉,根本唔同!你地幾隻野唔知就毋扮知!”(當然不同,粽子用箬葉,裹蒸用冬葉,根本不一樣,你們不知道就別假裝知道。)

  阿銀抬眼笑笑:“只只聲真難聽!”阿花猛地起身要發作,旁邊幾個人忙拉住她。阿娣瞪了阿銀一眼,說道:“你做乜錦樣撩拒?你明知拒一急就會講番鄉下話。”(你為什麼要撩撥她?你明知道她一急就會講回鄉下話。)

  阿銀撇撇嘴,繼續包粽大業,把阿娣氣得直跺腳。淑寧見狀不好,忙叫其他人拉開她們,好生勸解一番,才算是安撫下來了。

  淑寧對阿花說:“我們沒有冬葉,就只能用箬葉包了。這不是裹蒸,只是學著裹蒸的法子包的粽子而已。”然後又對阿銀道:“雖然裹蒸與粽子很像,但用的材料不一樣,形狀也不同,把它們分清楚就行了。其實就像我前些天包的糯米雞,也是用的糯米,可外頭包的是荷葉,難道阿銀姐也要說它是粽子麼?”

  阿銀歪著腦袋想想,笑了:“這倒也是。”她望了一眼阿花,不做聲。

  阿花小聲哼了一下,拿起箬葉邊包邊說:“我做比你地睇,裹蒸要錦樣包,我細個果陣阿舅婆親自教我架。”(我做給你們看,裹蒸要這樣包,我小時候舅婆親自教我的。)淑寧和春杏、巧雲忙跟著學包,一場爭吵就算是平息了。

  包好幾籃粽子後,春杏問道:“聽說端午那天要賽龍舟,附近十里八鄉的人都會來看。是不是會很熱鬧?”

  阿銀笑道:“當然看過,很熱鬧的,那龍舟有幾丈長,上面有很多人,比賽的時候,那龍舟就像飛一樣快。你和小姐一定要去看看。”阿娣也點頭同意,還把往年見過的精彩畫面描述給她聽。

  春杏聽得兩眼發光,對淑寧說:“姑娘,去吧?我還沒看過龍舟是什麼樣子呢。”

  淑寧想想,覺得看看也好,便道:“好,我也想看,我這就去求額娘。”

  坐言起行,她馬上就起身洗了手,穿過遊廊往後院的正房走,走到半途發現院子一角的排水口處有些殘枝樹葉堆積,就暗中提醒自己,回頭一定要叫人來清除掉,否則枝葉越積越多,塞住排水口,雨水漫到廊上來,他們一家也要學隔壁那樣窩到二樓去了。


  一進屋,淑寧就叫道:“額娘,我有事與您說。”卻看到佟氏正在逗賢寧。只見她笑吟吟地回頭對女兒說:“淑兒快過來瞧,賢哥兒能坐起來了。”

  淑寧驚喜地道:“真的?”馬上跑過去看,果然,小弟賢寧正坐在大床上,揚著粉嫩嫩的小臉,咯咯地笑著,蓮藕一樣大小的手臂揮動了幾下,又咯咯地笑了幾聲。

  真是太可愛了!!!

  淑寧忍不住撲上去,摟著弟弟親了兩口。賢寧似乎很喜歡與姐姐這般親昵,“呀呀”地歡叫著,小手揮動了幾下。佟氏笑了:“賢哥兒很喜歡姐姐呢。”

  那當然了,我這麼好的姐姐上哪兒找去?

  淑寧坐上床,抱著賢寧逗他玩。賢寧瞪大了一雙圓溜溜地眼睛,看看佟氏,又轉過來看看淑寧,然後抓住淑寧的一隻手,玩她的手指,玩著玩著,就往嘴裡塞。

  “呀!”淑寧驚叫一聲,忙縮回手來,“這個不是吃的。”賢寧聽不懂,又伸過手來抓她的手指,再往嘴裡塞。淑寧哭笑不得,只好求助母親。佟氏卻只是笑著看,一動不動:“正長牙呢,才會這樣亂吃東西,他又咬不動你,讓他吃去。”

  淑寧聞言忙捧著弟弟地腦袋,仔細往他嘴裡看去,果然看到牙床裡有兩點白白的小凸起,高興地說:“弟弟長了牙,以後就能嚼東西了吧?”

  佟氏瞥她一眼:“還早著呢,現在除了吃奶就是吃點米糊,你忘了,你自己都是滿了周歲才斷奶的。”

  汗!淑寧在心裡說道:“那個不是我呀!”

  母女倆又逗著小賢寧玩了一會兒,佟氏才想起來問道:“你方才進門時說有話說與我聽,是什麼事?”

  淑寧這才想起來,便道:“阿銀姐她們說每年端午本地都要賽龍舟,女兒想來問額娘,可否去看一看?”

  佟氏皺了皺眉頭,道:“我也聽說過,一大幫漢子光著膀子劃船,你一個女孩兒怎麼好去看?”

  淑寧忙道:“有許多人去看的,男女老少都有,阿銀姐她們都說好熱鬧,女兒不過是想看個新鮮,額娘就讓我去吧?”

  佟氏扭不過女兒,只好說:“等晚上我問過你阿瑪,他若同意,就讓你去。”

  淑寧十分高興,老媽這樣說,基本上已經沒問題了,只要撒撒嬌,她家老爹一定會答應的。

  她問道:“阿瑪什麼時候回來?”

  佟氏答道:“大概要到酉時,近來為著連日大雨的事,你阿瑪都快忙翻了呢。”

  淑寧問道:“很嚴重麼?聽說今年這雨並不算是大的,比起往年已好了許多。”佟氏道:“大概是吧,聽說只倒了幾十間草房,有四五個人砸傷了,但並沒有出人命,幾處河堤的險情都不算要緊。只是如今雨季才剛開始,要過了七月才算結束呢。”

  淑寧有些擔心,道:“希望今年水患不要太嚴重。”

  佟氏摸摸女兒的頭,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前些年旱過也澇過了,想必今年會有好年景的。”淑寧聽了,心情好了許多。

  佟氏瞥見她指甲上殘留的一抹青,便問道:“方才做什麼呢?指甲上的這是什麼?”

  淑寧低頭看看,便道:“和阿銀姐、春杏她們包粽子呢,這是刮著箬葉留下的。”

  佟氏點點頭:“這也好,雖然我們這樣人家,用不著女兒親自下廚,但多學些東西也是好的。都包了些什麼粽子,可有備著送人的?”

  淑寧笑道:“自然是有的。我們這幾日包了一兩百隻粽子,放了綠豆、花生、臘肉和鹹蛋黃的,就是備著送人,用料雖不算名貴,卻都份量十足,送給誰家都不會失禮。另外還包了幾十隻,除了先前說的這些材料,還加了上好的蝦乾、冬菇和火腿,這是留著我們自己吃的。”

  佟氏笑了:“你這小滑頭,好東西都只留自家吃。別忘了多做幾個好的,過兩日送到你兩位劉姨家去。”

  淑寧笑咪咪地道:“早就備下了,我還讓人多加了好料呢。”

  佟氏戳戳她的頭,又回過身來抱兒子,忽地想起一件事:“是了,你去叫她們多包幾個,你阿瑪整日在外頭,也不知能不能好好吃飯,煮好粽子讓他帶幾個去,有米有肉有蛋的,比吃乾糧強得多。”淑寧應了。

  傍晚時分,天早已半黑,剛剛停了不久的雨,又重新晰晰瀝瀝地下起來。張保匆匆帶著幾個人,踏進家門,脫下外衣帽子,笑著對迎出大廳來的女兒說道:“這雨真是沒完了,幸好有我閨女做的雨衣,不然,阿瑪今天又會變成落湯雞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4 11:08 PM

七十五、端午

      淑寧笑笑說:“只是一點小想頭,若能幫上阿瑪,是女兒的造化。”

  原來張保連日冒雨在外,傘和蓑衣都沒用,他天天都會全身濕漉漉地回來。為了不讓他著涼,佟氏便命長貴帶了另一身乾淨官服跟著他,等濕了就換。可當初總共只做了兩身官服,哪裡經得起他半日就得換一身?若是換便服,見上官時又不太妥當。

  淑寧想到現代的雨衣,便到處去找合適的衣料,結果無意中發現了本地人拿來做防雨長靴的一種材料,雖然硬括些,但防雨性能倒是很好,便拿來按照現代連帽長雨衣的樣子,做了一身,縫上木頭做的鈕扣。張保穿上身時,把鈕扣扣好,戴上雨衣帽子,再扣上官帽,腳踏同樣材料做的防雨長靴,不但行動自如,不怕雨淋,想要隨身帶什麼公文時,只要揣懷裡就好。

  張保試過雨衣之後覺得很方便,又比蓑衣輕巧,讓她帶人多做幾身,送給蘇先生和平日跟他出門的差役。他們一幫人走在外面,黑鴉鴉的一群,初時還把外面的人嚇得不輕。

  淑寧在暗地裡也偷偷笑過他們是古代版雨衣怪客,但當她從阿松那裡聽說官衙裡很多人都學著做這樣的雨衣,沒幾天全廣州府的官員就都變成雨衣怪客時,便只有目瞪口呆的份了。


  吃過晚飯,淑寧做完自己的工作,就到上房去。張保正在逗兒子,抱著他一顛一顛的,賢寧似乎很喜歡這種驚險的感覺,一直在“啊啊”地歡叫著。佟氏忙說道:“剛喂過奶呢,別顛得他吐出來。”張保這才重新抱穩了兒子,把他放在床上。

  淑寧陪著父親與弟弟玩了一會兒,就對張保說:“阿瑪,端午那天要賽龍舟是不是?聽說很熱鬧的,我們也去看好不好?”一旁的佟氏睨了她一眼,她偷笑。

  張保撚撚鬍子,道:“其實今年的賽龍舟是府衙主辦的,因此全衙官員都要去看,家眷也可以去。這事兒早定了五六天了,我一時忙亂,竟忘了告訴你們。”

  淑寧大喜,佟氏卻皺了眉頭:“這一天到晚都在下雨,誰有心思出門呢?”

  “無妨。”張保道,“還有幾天功夫呢,聽衙門裡有經驗的老人說,估計從明天開始,雨就會變小,過兩日就會停了。到時候下邊的人會在珠江邊搭起棚子,咱們只管坐在棚中邊喝茶吃粽子,邊觀賞龍舟就是。”


  果然第二天一早,雨就變小了,到了第三天,已經是多雲的天氣,太陽時不時地也會露個臉。全家上下高高興興地把衣服鞋襪啦、箱子啦、食物啦、藥材啦等等,全都拿到院子裡或花園中,攤開了曬。阿銀煮了幾鍋湯給全家人喝,說是“去濕”的。淑寧喝著覺得味道有些怪,問了才知是雞腳眉豆湯,加了土茯苓,是陳老太醫教阿銀的法子。

  張保這天回家時,還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後天,知府梁大人要派人送東西到京城,張保已經跟他說好,讓他的人幫忙捎帶些東西回去。佟氏聞言大喜,正想給京裡的兒子送些東西,就有現成的信使送上門來了。

  只是張保囑咐她:“不要帶太貴重的東西,信也不要寫得太長,畢竟是捎帶的,比不得咱們自家派的人。”佟氏點頭應了。

  淑寧興沖沖地回房給哥哥寫信。她如今的畫藝已經有些進步了,雨天無聊時,她畫了幾幅小弟的畫像,雖然功夫還不到家,但看著也很可愛。她在信中細細描述了弟弟長大的過程,又請端寧轉達對桐英的問候。她很高興哥哥沒有跟皇子們扯上太多聯繫,但有一位可信賴的好朋友,她也替他高興。

  她把寫完的信交給佟氏時,看到佟氏正把一疊信紙放進一個扁匣子裡,並且在那匣子的夾層中塞了幾張薄紙,仔細一看,都是二十兩一張的小額銀票。

  淑寧問道:“額娘,這樣不怕被別人拿走麼?”佟氏搖搖頭:“這匣子用料並不名貴,且上頭有咱們家的印記,是賣不出去的。我已在信中說清楚了,你哥哥會找到銀票。他一個人在京裡,多些銀子傍身總是好的。”

  淑寧默默點了點頭,幫著母親把匣子用布裹好。

  信送出去了。佟氏在房中呆坐半天,淑寧把小弟抱到她跟前,她才清醒過來,不好意思地按按額頭,笑著對女兒說道:“粽子都包好了吧?今兒就都送出去如何?”淑寧點點頭,也不去笑話她。

  家中下人被派出去,往張保的上司和同僚家中送端午節禮。佟氏還特地讓王二家的穿上體面衣裳,拎著一大籃粽子和一大籃點心水果,並兩匹尺頭,叫了輛小車,往仙羊街南的劉家去送禮。

  晚上王二家的回來後,明裡向佟氏回話說一切順利,回頭卻避了人悄悄對她說:“劉家老爺子似乎不好呢,病了有些時日了。奴婢瞧著他家老婆子對兩位奶奶有些看不順眼,明裡暗裡說話帶刺,似乎埋怨她們住在家裡,又不肯再嫁人。奴婢在大劉奶奶房裡的時候,就聽見她在屋外說,給她們找的好親事被她們推了,不但財禮沒撈著,還賠了媒人錢,如今連買藥都沒錢了。大劉奶奶甩給她幾兩銀子,小劉奶奶都在哭呢。”

  佟氏沉默了一會兒,交待她不要把事情傳出去,便打發她走了。


  端午當天一大早,知府大人領著一堆府衙的官員,先到南海神廟去上香,祈求今年風調雨順,不要再有夏澇秋旱,張保也跟著去了。佟氏掐著時間,差不多時便抱著兒子,帶了女兒,坐著轎子到了城外珠江邊。

  幸運的是,她今天沒有暈轎。

  這賽龍舟是方圓百裡的大事,不但廣州府衙的人到了,連巡撫衙門、將軍府和南海縣衙、番禺縣衙的人都來齊了,江邊位置最好的地方,沿著高臺搭了一溜兒棚子,有幾個還紮著彩綢。

  張保一家跟梁知府家擠在一個棚子裡,卻正好位於廣州將軍和廣東巡撫的棚子之間,顯得有些奇怪。

  佟氏帶著孩子進棚,跟梁夫人行禮問了好,因向來沒什麼來往,她謝過他們家幫忙送信,再略寒暄幾句,便坐到旁邊一張空桌上。早有人送了一壺茶水和一壺雄黃酒上來,又擺上兩盤粽子和水果。

  龍舟賽還未開始,淑寧遠遠瞧去,看到人們似乎正在裝龍頭龍尾,便坐下吃茶。佟氏喝了口茶,叫人打開一隻粽子嘗試,看到裡面有塊肥豬肉,皺眉道:“油膩膩的,誰吃這個?”

  淑寧倒覺得很香,那粽子加了五香花生,吃著別有風味。見母親不愛吃,她便笑道:“額娘嫌膩就不要吃吧,待回了家,我們昨兒才做好的竹葉包的紅豆小粽子,額娘吃那個好了。”

  佟氏笑了笑,便抱著兒子逗他,又把遠處的江水和岸上的人和樹指給他瞧。


  不一會兒,有五六條龍舟下水了。一陣嘹亮的號角聲傳來,珠江兩岸便同時響起應和的人聲,接著是鼓點陣陣,比賽開始了。

  那龍舟足有二三十米長,每艘龍舟上有三十來人,都是壯年漢子,只穿了短打小衣,光著膀子,頭紮與龍舟同色的布巾,聽著各自船頭的鼓聲,動作整齊地劃著漿。為首的一隻銀白色龍舟上,那擊鼓者敲幾下就大喊一聲,隔得遠了,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麼,漸漸地,他們那艘龍舟越來越快,已擺脫了其他大部份龍舟,只有一艘深紅色的還緊緊地跟著他們。

  那艘紅色的龍舟與白色那艘不同,擊鼓的人一聲不吭,只是用一種很特別的節奏敲擊著鼓,他身後的漢子們也只是埋頭劃漿,不一會兒,已經離白色那艘的龍頭只有五六米遠了。

  幾艘龍舟劃過淑寧所在的棚子面前的水道,又往東邊去了。淑寧看得緊張,跳起來往前走了兩步,墊著腳尖往前看。一紅一白兩艘龍舟爭持激烈,岸邊觀看的人們也跟著心情激動起來,不停的大聲喊著,聲音都快震翻了天。

  待它們接近終點時,紅色那艘更快了,漸漸地越過白色那艘,然後白色那艘又反超回去,紅色的不肯認輸,又加快了鼓點節奏,慢慢地,一點點地追上了,一不會兒,就與那銀白色的齊平。兩岸人聲震耳欲聾,鼓聲越發急促,一個衝刺——

  紅色的龍舟先一步越過了終點,上面的幾十個大漢都高興得大聲喊叫起來,有兩個人連漿都甩了。那銀白色龍舟上的人則放慢了劃漿的速度,有些洩氣地耷拉著腦袋。

  淑寧看得氣都喘不過來,春杏還在一邊大呼小叫,惹得素雲頻頻看她。

  方才觀眾的喊聲太大,連淑寧都忍不住捂起耳朵,佟氏也要捂著賢寧的耳朵,卻不料他一點都不害怕,反而張著一雙大眼歡叫著,手舞足蹈地,那喊聲越響,他就叫得越歡,佟氏被他鬧得哭笑不得。

  連梁夫人都在一旁打趣說:“小公子好機靈模樣,這樣的聲勢,我家孩子那麼大都會害怕,他卻這麼高興,長大了必定很了不起。”

  佟氏笑著謝了他,也恭維了她那五六歲的兒子幾句,便招呼女兒回來坐下。

  接下來是給勝利者頒發紅包的儀式。張保匆匆趕到棚子,佟氏讓素雲給他倒了杯茶,他喝過才坐下休息。淑寧問他有沒有看到剛才的賽事,他笑著點點頭道:“自然是看見了,真是激烈。回頭我還要跟著梁大人拜見其他幾位大人,你們先回去吧。”佟氏應了一聲。然後張保讓素雲做傳話人,向梁夫人轉達了梁知府的口信,又匆匆走了。

  淑寧跟著母親坐上轎子回家,剛進了城門不久,便聽到前方一陣吵嚷,轎子停了下來。她坐在轎子裡問外面的人是怎麼回事,不一會兒王二便來回報說是前頭有兩架馬車撞上了,要略等一等才能過去。

  淑寧只好在轎中呆坐,不一會兒,便聽到外頭傳來幾句奇怪的語言,仔細一聽,有些像法語。她心中一陣激動,便掀起窗簾子一角往外看,果然是一個棕發碧眼的外國男子,穿著長外套,戴著三角帽,旁邊跟著個穿長袍的中國人,正在街邊買粽子。不一會兒,就買完走人了。

  這是淑寧穿越之後,第一次見到西方人。她在心中暗想,不知是否有機會近距離接觸一次?





七十六、夏日

    之後的幾天裡,淑寧試著探了探母親的口風,以「到現在還沒見過哥哥想看的西洋大船」為理由,磨了幾天,終於得到允許,前往白鵝潭十三行附近,看一眼停泊在那裡的洋船。

    可惜她並不是一個人去的,不但有春杏跟著,還有王二夫妻領著的一幫轎夫。到了碼頭附近,她只能下轎遠遠望上幾眼。

    十三行其實是幾座帶有些西式風格的兩層小樓,半木半磚瓦的結構,緊挨著一排完全中式風格的房屋。有許多人在屋前的街道上行走,前面不遠就是碼頭,停著許多西方船隻,也有不少單帆的中式貨船來來往往,許多小艇在大船之間穿梭。

    就像她在穿越前看過的書上描繪的那樣,西方船隻的船身有些像倒梯形,但首尾兩端特別長,有好幾重白帆,船頭方向可以隱約看到一個圓形的方向舵。

    靠岸的船與陸地之間有木板架著,幾個腳夫來來回回地搬著貨物,一些商人模樣的男子拿著紙筆或算盤,正在記錄計算著什麼。幾個金髮碧眼的洋人或與中國商人商談,或向遠處眺望,或正在往岸上走。

    淑寧招來王二,請他去打聽碼頭停的都是哪些國家的船。過了兩刻鐘,王二回來說道:「問過了,前面正在卸貨的是艘法蘭西國的船,西邊那幾艘都是一個叫什麼荷蘭的小國的船,其他幾艘就不知道了。」

    淑寧忙問:「可有來自英吉利國的船?」王二道:「這倒沒有,聽說前幾天剛走了一艘,就是來自這個英……英雞……英吉利的。」

    淑寧有些失望,現在還不是英語全球通的時代。她可不會說法文和荷蘭文,何況還有一堆人跟著,沒辦法。只好日後有機會再說了。她再看了一會兒,就打道回府去了。

    雖然只是藉口。但她還是很認真地畫下西方船隻的樣子,預備日後寫信給端寧時捎給他看。


    過了兩天,佟氏讓人請劉氏姐妹到家中作客,細問她們在家中地情形。大劉氏不在乎地說:「我自有體己,又不用他們養活。不過是圖住在一起方便罷了。何況我叔叔還在,那婆娘不敢怎麼樣。」佟氏問她:「難道你當真不想再嫁人了?」大劉氏頓了頓,苦笑道:「佟姐姐,你以為她給我找的都是什麼好親事?只不過是有錢罷了,人品信不過不說,又是做小的。我也不是那等死心眼地人,別人負了我,我不會為他守一輩子,只是我已吃夠做小的虧了。若要我再嫁,除非有人拿八抬大轎抬我過門做正房,不然我情願一輩子單過!」

    她言語間神色堅定。佟氏歎息一聲,也不再勸她。轉而問小劉氏道:「那麼你又如何?你還年輕。長得又好,改嫁會容易許多。」小劉氏紅著眼道:「我不過是個剋夫地命。還改什麼嫁呀?」大劉氏眉眼一豎:「誰說你剋夫?!都是你那大姑,想圖謀你死鬼男人留下的那點銀子,攛唆著你公婆趕你出門罷了!」小劉氏低了頭,小聲說道:「就算不剋夫,他生前對我不錯,我也不想有負於他。更何況,我現在已經看不到兒子了,若再嫁人生了孩子,豈不是越發忘了小寶?」大劉氏跺跺腳,佟氏也不好再說下去。

    送走她們之後,佟氏便特意在坊間尋了個有名望的大夫,自出診金讓他為劉家叔父診治。她知道這對姐妹身家其實並不算多,便時不時地送些東西過去,接濟一下她們。


    天氣越來越熱了,卻一直沒下雨,彷彿過了被稱為「龍舟水」的第一撥雨水後,雨季就結束了似地。後院、花園裡和圍牆外的樹上傳來陣陣蟬鳴,一天比一天響,吵得人心裡煩躁。

    淑寧全家都是北方人,又長期在奉天生活,對這種高溫悶熱的天氣實在不習慣。佟氏白天只能窩在房間裡打扇子,一點都不想到外頭去。她嫌平日睡的草蓆子不夠涼快,還特地叫人去買了上好的舒州竹蓆回來。

    張保一向不習慣天天洗澡,就算是雨季時被淋得全身濕透,他也不過是拿塊熱手巾擦擦身體就算了。可現在天氣這樣熱,只要一天不洗澡,身上的汗臭味就讓人受不了。佟氏愛潔,天天都有淨身,因此格外受不了張保的氣味。可憐張保剛剛搬回上房不到一個月,又被趕回頭房去睡了。

    他本人對於自身的衛生清潔狀況倒不太在意,只是對於兩天不洗澡就會身上發癢這一點感到煩惱。

    淑寧看他老是皺著眉頭去搔背,就覺得好笑,便叫人砍了幾節竹子來,做了支「不求人」送給父親,笑著說:「這個東西雖然可以搔癢,但只是治標不治本,阿瑪還是勤快些洗澡的好。」就被張保笑罵著趕出了房間。

    竹子還有剩,淑寧想想,索性全都做成器具吧。她畫了幾幅圖,分別是筆筒、五指不求人、按摩器和滾珠腳底按摩器,然後交給竹匠,沒兩天,就都做出來了,其中滾珠腳底按摩器地珠子都是用木頭做的。

    佟氏對兩款按摩器最有興趣,直接就拿到她房裡去了,張保拿了筆筒和五指不求人,淑寧只得了一隻矮筆筒,是竹匠用剩下的一小節竹子做成地。

    那竹匠不肯收錢,倒是問淑寧能不能讓他賣那幾款按摩器。淑寧原本想按照從前的灑掃套裝地做法行事,但仔細一想,如今二嫫不在,她家對廣州又不熟悉,像以前一樣收錢不太方便。再說,這只是些簡單易做地小手藝。賺不了什麼大錢,又很容易被人模仿。現在家中越來越富裕,她每月都能有一兩銀子的零花錢。這點小錢就不必去賺了。於是她便對那竹匠說,他想賣就儘管賣。只是日後她交待要做地活,他只許收材料錢。那竹匠立馬就應了。

    類似的竹製品很快就出現在市面上,而且多了不少花樣,聽說還挺受歡迎地。淑寧從阿松那裡知道這個消息時,並沒有什麼反應。倒是被另一件事吸引過去。原來端午前只在府衙中流行的靴子料版雨衣,現在在街面上已經有人在賣了,而且還有別的料子和顏色花樣可以選擇,有長身地,半身的,連袖地,短袖的,硬身料子的,軟料子的。帶帽子的,不帶帽子地,純色的。鑲邊的,林林總總,任君選擇。雖然這些天沒下雨。但嶺南的夏季多雨,事先買回去總是沒錯的。不出三天,全部雨衣就被席捲一空,商家高高興興地收起店板,隔了幾天,又擺了兩三百件出來。

    淑寧又一次目瞪口呆,對古人的商業意識與行事手腳之快大為佩服。她十分感興趣,也叫人買了幾身,除了給僕役們穿的以外,還有給自己準備的「兒童裝」。


    剛買了幾天,雨衣就派上用場了。長達半個月的高溫悶熱天氣之後,天空忽然下起了雨。正當淑寧和佟氏以為可以好好涼快幾天時,又忽然刮起了風,夾雜著豆大地雨粒潑了下來,門窗被吹得啪啪響,房頂的瓦片蠢蠢欲動,屋外飛沙走石,行人都紛紛走避。颱風來了。

    這次颱風夾著強降雨,肆虐著廣州城。淑寧聽著外面風雨夾雜著沙石撞擊窗框的聲音,心中擔心著窗子會不會被撞破。

    風雨太大了,家中所有門窗都不得不關緊,只要有一絲縫隙,雨水就會灌進來。人打著傘走過後院地抄手遊廊,都會半身濕透。佟氏覺得再繼續住在後院,太不方便了,索性鎖了上房,帶著兒子一起搬到頭房與張保同住。

    院子裡的雨水常常漫上走廊,長福命幾個壯年僕役在前廳和樓梯間用幾張條凳和床板搭成床鋪,夜裡睡在上頭守夜。若那雨水真淹到廊下,他們就要馬上起身穿上雨衣,頂著狂風暴雨,把院子排水口上推積地垃圾清除掉,再將廊下地水全都掃乾淨。

    颱風只肆虐了兩天就往北邊去了,但雨直到三天後才停了。


    張保忙忙帶著蘇先生與長貴到衙門去了。他要去打聽城中受損的情況,還要到城外去視察農田和魚塘。

    全家上下地僕役都忙著曬東西、修補房屋,阿銀擔心家中的情況,向佟氏告了假回家去。阿花阿娣為了修補自家屋子,也暫時不來了。淑寧陪母親回到房中,心情有些鬱悶。

    佟氏問她怎麼了,她說道:「方纔去過後花園,先前栽的花全都淹死了,剛種了兩三個月的荷花,才露出一點花骨朵,結果現在都沒了。」

    佟氏柔聲道:「沒了再種就是,那荷花本就是在水裡生的,不會因為水多些就死掉。且等些時日,必會再長出來的。」

    淑寧點點頭,又露出了笑容:「如今我總算知道颱風天是什麼樣子了,那年在奉天刮的大風,哥哥還說再也沒有比那更厲害的風了,誰知比起嶺南的颱風,那大風根本算不得什麼。」

    佟氏笑話她:「你才見了幾次颱風,就知道這是最厲害的了?說不定還有更厲害的風呢。」

    這倒也是,起碼她還沒見過龍捲風或是颶風之類的東西她挨著母親小聲說道:「不知哥哥如今在做什麼呢?寫給他的信,不知他收到沒有?」

    佟氏面上的表情放柔了,說道:「不是在看書就是在練武罷,梁大人家的信使是快腳,必定早已到京城了。」


然而佟氏並沒有猜對,端寧現在竟不是在看書,也不是在練武。

    他正和二堂兄順寧一起陪著祖父到別人家中作客。此行的目的,除了跟各府的老一輩當家人敘敘舊以外,就是看能不能為順寧找到合適的聯姻對像,順便也打探一下各家的口風,看有沒有誰家願意接受芳寧,續絃填房都無所謂了。芳寧在選秀的第一關就被刷下來了,不過幸好在過程中沒有受到太多刁難。大概是因為人人都知道她不可能被選上的關係,所以把注意力都放到別人身上了。

    就這樣,芳寧的終身大事決定權回到了自家人手上。老爵爺哈爾齊與妻子商量過後,決定如果連幾戶熟人家都不願意接受芳寧,就把她也一併送離京城,等過幾年事情淡了再回來,又或者索性就在外地許人。

    端寧本是作為陪客跟著去的,誰知談話進行到一半,他就發現別人對自己更感興趣,大吃一驚,心中祈盼著祖父不會一時糊塗,為他定親。

    幸好哈爾齊對端寧的親事有自己的想法,不打算太早定下,便推說孩子年紀還小,父母也不在身邊,等他兩個堂兄的婚事都辦完了再說。

    他此話一說出口,端寧就暗地裡鬆了口氣,與順寧對望一眼,彼此都在苦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5 01:39 PM

本帖最後由 月夜微光 於 2010-4-5 01:48 PM 編輯

七十七、少年

    祖孫三人回了府,端寧的小廝王貴就迎上來對他說:“四爺,桐小爺來了,正在花廳等你呢。”

    端寧聽了忙向祖父告聲罪,到花廳去了。

    桐英一見到他,就說道:“可把你盼回來了,快走快走,都在等你呢。”便拉著人往外走。端寧忙扯住他問道:“怎麼回事?你好歹說清楚呀。”桐英說道:“那一位老四今兒總算是結束禁足了。我把素日相與的幾個朋友都叫了來,咱不吃酒,喝茶吃點心去,當是讓他鬆乏一下。”

    原來是四阿哥胤上個月因為某種不為人所知的原因,被皇帝罰了禁足一月。今天頭一次出宮,平日與他交好的桐英便叫上佟家兄弟、端寧和其他幾個王公子弟,在一得閣包了雅間,請他來吃茶。四阿哥很領他的情,談話間神色也很輕鬆。端寧見到他這樣,也稍稍放了心,趁別人不注意,他悄悄對四阿哥說:“你沒事就好了,我額娘前幾日來信,還問起你好不好呢。她說嶺南多雨,不知京城怎麼樣,如果也下雨,千萬要記得別淋濕了身子著涼。”四阿哥微微一笑,道:“我醒得的,你告訴姨娘放心。”端寧點點頭。

    那邊廂桐英說笑一陣,便神秘兮兮地對四阿哥說:“我給你備了一份禮,正好給你解悶的。”然後便拍拍手掌,一個從人拎了個籠子進來。

    眾人都問是什麼,他便打開籠子,捧出來一隻小哈巴狗:“可惜他們送來得晚了些,若是上月就到了,你在宮中也不會那麼悶。”

    四阿哥十分驚喜的抱過小狗,摸摸它的毛,道:“真是送給我的?”桐英笑著說:“這是當然。上回你在外頭見了別人家的小狗,不是很喜歡麼?我就想著給你弄一隻。放心,這是乾淨的,從小有人教導,不會胡亂咬人。”

    四阿哥憐愛的摸著小狗,其他人也好奇地摸了幾摸,不多時,便抱了過去玩,桐英一邊嚷著“別弄壞了我送人的禮”,一邊阻止他們對可憐的小狗惡作劇。

    四阿哥笑著看眾人玩笑,端寧也看了一陣,便小聲對他說道:“你很喜歡吧?”他點點頭,端寧又說:“既然喜歡,怎麼不跟我們說?我也有法子給你弄一隻。”四阿哥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不過是玩意兒,何必大張旗鼓的,皇阿瑪會說我的。”端寧也沉默了。

    桐英回轉來正好聽到這句話,便說道:“這話說得是。雖然是我送你的禮物,但你平日也不要太寵它了,免得被人說你玩物喪志,對你反而不好。你們這樣的人,本就不應該讓人知道自己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

    四阿哥點點頭,心情有些沉重。桐英又笑開了道:“不過也不必想得太多。你才多大?別跟那老頭子似的。閑了就跟小狗玩鬧一番,平時交給下人照管就是。”四阿哥又點點頭,重新展開笑靨,與眾人玩笑起來。


    端寧卻被剛才的話題壓抑住心情,只是坐在一旁看他們玩鬧。桐英坐在他旁邊,說道:“我方才對他說,別想太多,結果你反而想多了。他自有他過日子的方法,你不必為他擔心。”

    端寧點點頭:“我知道,其實剛開始只是因為額娘的意思,我才與他結交,認識長了,卻覺得他也不容易。其實他人不錯,就是孤僻了些,不過沒關係,我會繼續與他做朋友的。”

    桐英笑著攬了他的脖子,道:“我最喜歡你這一點,不管對誰,都能以朋友相待,就算對方身份再高,你也不會在意。”他轉頭望望房間四周,問道:“這裡好像是你家裡的產業?聽說最近生意大不如前了?”

    端寧重新坐直身體,道:“京裡又開了幾家大茶樓,一點不比這裡差,難怪會如此。說書的人也沒了新鮮貨,只好拿些舊演義話本來說,誰稀罕來聽?”

    桐英若有所思:“聽說原先的說書本子都是你那位才女堂妹寫的?她如今不在京中,你家的生意便不好做了?”

    端寧冷笑道:“她不在才好呢,累人累己。我大妹妹如今在家裡哭,大哥原本說好在吏部佔的缺,如今也給了別人。我實在不想提她。”頓了頓,又說道:“二房的幾樁生意或許會暫時差一些,但如今已經想到法子了,很快便會好轉。那丫頭在不在都一個樣兒!”




    端寧回府吃過飯,就被祖父叫到了書房。

    哈爾齊問道:“你今日跟桐英小貝子出門,是跟四阿哥見面嗎?”端寧恭恭敬敬的答道:“是。”哈爾齊沉吟一陣,說道:“你平日與宗室王親家的子弟來往,祖父一向是贊成的。但你如今不小了,過兩年就該進軍中歷練。為了日後仕途合計,平時結交朋友,還是要有的放矢的好,該疏遠的疏遠,該親近的就親近。”

    端寧聽得不太明白,便道:“請祖父示下。”哈爾齊道:“比如你與桐英小貝子來往,往日倒罷了,但近日簡郡王因他大兒子在軍中任職的事,與明珠相爺起了衝突,相爺那邊的人怎肯善罷干休?簡郡王一家身份高貴,自然不會有事,但難保那些人不會拿與他們家來往密切的人出氣。而偏偏上個月你四叔趕走的一個犯錯的侍衛,就是大阿哥那邊的人。若在平時,這只是小事,但如今新仇舊恨的,我們家很容易受牽連。你以後還是不要與小貝子太過親近的好。”

    端寧聽了這些話,心中很難受。桐英的大哥雅爾江阿與明珠相爺、大阿哥那邊的糾紛,他早就聽說過了。雅爾江阿在健銳營歷練數年,無論出身、軍功、資歷、人品、威望,都十分出眾,早就定下今秋接任健銳營翼長。不料明珠橫插一槓,大力推舉大阿哥出任這一職位,視雅爾江阿為擋路石。而簡郡王心疼兒子,不願讓步。這就是所謂“衝突”的真相。

    但對於端寧而言,他與桐英自幼便交情就好,而為了這些“大人”們爭權奪勢的事,就要疏遠對方,實在不能接受。但他不敢當面與祖父頂嘴,便裝作一副受教的模樣,低頭不語。

    哈爾齊又說道:“再者,你既與四阿哥相識,而四阿哥又與太子交好,你就應該借機請他為你引見太子。若能得到太子青眼,日後他繼了位,你自然是前程無限。退一萬步說,你阿瑪前些年不小心得罪了索相,也可以趁機陪個罪。”

    端寧心中更難受了:“但孫兒與四阿哥相交,一向是真誠以待。這樣做……”

    “糊塗!”哈爾齊斥道,“難道你托他幫個小小的忙,就不真誠了?何況你是什麼身份。他是什麼身份?別說這種孩子氣的話!”

    他見端寧低頭不語,心中不悅:“怎麼不說話?你不同意?哼,怕是藉口吧?別當我不知道,你兄弟幾個都不愛結交太子或大阿哥,就是婉寧那丫頭惹的禍!也不知她是中了什麼邪?!其他阿哥她都樂於結交,偏偏就是不願討好最年長最有權勢的兩位!她自己這樣就算了,還整天對兄弟們灌xx湯,惹得你們一個個都不願與太子和大阿哥交往!”

    他頓了頓,又道:“你可知別人為順寧說了門好親事,結果那小子一聽說人家姑娘的兄長是詹事府的人,二話不說就回絕了,幾乎讓說媒的人下不了台,我和他阿瑪陪了多少不是,才算是了結!”說到後頭,他越來越生氣,連連拍打著桌面。

    端寧小聲勸道:“請祖父別生氣,二哥也是為家裡著想。”見哈爾齊雙眼一瞪,忙道:“祖父容稟。孫兒年紀雖小,但在外頭也聽過些風聲。如今朝中的情形,祖父自然比孫兒清楚。與太子和大阿哥來往,討好了一方,就可能得罪另一方。雖說太子是日後的儲君,我們家自然是站在他這邊的,可大阿哥也是皇長子,相爺權勢又大,若是他們執意為難,我們家又該怎麼辦?因此,倒不如就像祖父方才所說的,還是離得遠些的好,兩邊都不親近,就都不得罪了。”

    哈爾齊聽了有些震驚,沒想到這個孫子竟會想到這麼多。他沉默著,過了半晌,才道:“看來你真是長大了。”端寧又再低頭不語。哈爾齊歎了口氣,道:“你回屋去吧,這番話,不要對別人說。”

    端寧小聲應了聲“是”,行過禮,便退出了書房。


    回到槐院,他才鬆了口氣。在整個伯爵府中,只有這裡能讓他放鬆下來。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拿起本書看,看著看著,想起方才與祖父的談話,就發起了呆。

    不知過了多久,二嫫進屋來了,見他呆坐,便叫了他一聲:“端哥兒想什麼呢?燈油都快燒完了,你不覺得屋裡發暗麼?”說罷便又拿了一盞燈來。

    端寧微微笑道:“正想東西呢,不曾留意到。”二嫫拿走他手中的書:“再用功也要注意別弄壞了眼睛才是,書香墨香兩個死哪兒去了?也不多拿幾盞燈來,那書上的字那麼小,一盞燈怎麼夠亮呢?算了,你多休息一會兒吧。”

    端寧道:“好,我不看書。”然後便從桌旁的書架上拿出廣州來的家信,道:“我再看看信,然後寫回信吧。那個送信來的人,聽說是後日起程回去。”

    二嫫點頭道:“也好。前兩日托人打聽的事已經有了回話,那位小劉奶奶地夫家,姓郭的,兒子叫小寶,跟著他祖父母過活,日子過得還好,聽說今年有五歲了,長得挺壯實的,就是有些淘氣,老人家寵得跟什麼似地。寫信給太太的時候,記得寫上,讓那位奶奶別擔心。”

    端寧應了一聲,二嫫又絮絮叨叨的交待些照顧小主子賢寧地話,他也不嫌煩,聽一句,便用筆記一句。


    忽然間,外頭傳來一道尖銳的女人嘶叫聲,緊接著是一陣哭叫,端寧一驚,停下了筆。二嫫忙趕到門外問道:“怎麼回事?誰在叫喚?”有個小丫頭從院門外飛奔回來,答道:“嬤嬤,是桃院那邊傳來的,聽著像是翠英姨***聲音。桃院那邊正在關門呢。”

    二嫫想了想,便把聚集在院中的下人都打發回去做自己的事,轉過身進了屋,對端寧道:“定是那個翠英又在發瘋,自從年初她小產以後,便時不時鬧上這麼一出,真煩死人了。沒事兒,你不必理會。”然後又繼續交待還沒說完的話。

    端寧知道這是二房的隱私,不好多問,便專心記起二嫫的話。末了,二嫫歎了口氣道:“你跟姑娘都是我顧大的,偏小主子自出生後,我就沒見過他,真想看看他是什麼模樣。”端寧柔聲安慰她道:“二嫫放心,就算弟弟不是你顧大的,也一樣會尊重敬愛你的。”

    他又跟二嫫說了些閒話,待她走了,才重新在桌前坐下,分別給父母和妹妹寫起回信來。




七十八、美食

    當端寧的回信到達廣州時,第三次颱風已經結束了,天氣重新熱起來,卻又不同於以往的悶熱,晚上開始有些秋天的涼意,但白日裡依然烈日炎炎。

    淑寧接到信時很高興,不但是因為收到家信,還因為對於此時臥病在床的佟氏來說,兒子的信是個很大的安慰。

    說是臥病,其實也沒什麼大問題,只是前兩日別家夫人請佟氏去聽戲,熱著了,也累著了,所以歪在床上不願起來,連吃飯都沒什麼胃口,只是懨懨的。素雲怕賢寧吵著佟氏,便在東屋的榻上鋪了層薄被,再蓋上柔軟的草席,讓賢寧在上頭爬來爬去,自有人在旁邊照看。

    佟氏因而得享清靜,精神好了許多,但還是沒什麼胃口,吃什麼都覺得膩。

    淑寧想了想,見廚房有新買的苦瓜,便叫人把苦瓜切成段,用水焯了去些苦味,把豬骨頭和淡菜一起放進鍋裡煲湯,過了小半個時辰再放苦瓜進去,煮了兩刻鐘才收火,用乾淨的紗布隔去油渣,便盛了一碗給佟氏。

    佟氏喝了倒喜歡,覺得味道雖有些甘,但有了淡菜吊味,天熱時喝了很清爽,便多喝了一碗,晚上進了兩碗粥,覺得胃口開了些,又叫淑寧明日再做。



    但第二天陳老太醫來看她時,卻說:“苦瓜太涼了,一般人喝這湯是消暑,但夫人喝卻不太合適。大人身體還好,不會有什麼,但孩子還在吃奶呢,只怕受不住。”佟氏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淑寧隱約猜到是母親喝了這湯,再給弟弟餵奶。會不利於小孩子的健康,便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對陳老太醫說道:“是淑寧思慮不周。謝陳爺爺提醒。”

    陳老太醫撫著鬍子笑道:“無妨,淑姑娘也是為了孝敬母親。若要再煲這樣的湯,多多放些姜中和一下會好些。”

    淑寧行禮謝過,他卻擺擺手,指指廚房的方向道:“說來老夫趕了那麼遠路,也有些渴了。淑姑娘,是不是也給老夫來一碗這個苦瓜湯?”

    淑寧忙笑著叫丫環盛湯去了。

    既然苦瓜湯太涼,只好另換一種。淑寧叫人去後花園摘了些新鮮的蓮藕,切成小塊,也用豬骨煲湯,放一把紅豆,想了想,又放了一把蝦米,再加進一大塊薑。煲到中途放鹽,過了一個多時辰,才收了火。同樣是拿紗布過濾了,拿給佟氏品嘗。佟氏喝著卻覺得不如苦瓜湯清爽。不過味道還好。又吃下了一碗粥。淑寧見母親胃口好轉,便高高興興地變著法兒給她弄湯喝。但佟氏喝湯吃粥。也很快就覺得膩了,況且流食比不得麵飯實在,長期吃也不容易飽。

    佟氏沒有精神,整天便半躺在床上養神,時不時的叫丫環媳婦子抱了兒子給她看,順便餵餵奶。張保回到家見妻子不適,便專門過來陪她。他近來忙於公事,有些疏忽了家人,佟氏對他的陪伴感到格外開心。

    淑寧在一旁看著,倒覺得母親有借機向父親撒嬌的意思,偷偷忍住笑,囑咐了同樣在偷笑的素雲別讓人去打攪,便離開了上房。



    但佟氏胃口不好、吃飯太少的問題還是要解決的,說白了,其實就是她嫌平時的飯食都吃膩了,想要嘗點新鮮的。為了母親的身體健康著想,淑寧絞盡腦汁的想辦法做出各種好吃的食物來。

    某日淑寧看到阿銀把佟氏沒吃完的湯麵拿回廚房時,忽然想起了一樣東西。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現代的沙河粉應該只有一二百年的歷史,也就是說,現在還沒有出世。這種食物是用米漿蒸成的,應該不難做。於是她便跟阿銀商量了一番,叫人從米鋪低價買了些陳米,用乾淨的水和了磨成稀稀的米漿,再拿竹屜子蒸成薄皮,用刀切成細條,用竹罩籬裝著放入水中煮熟,放進碗裡,再把每日特意煮給佟氏的湯倒進去,就是一碗湯河粉了。

    阿銀嘗了嘗味道,說:“挺爽口的,下回再做薄些,泡久些,等它入了味就好了。這個叫什麼粉?”

    淑寧答道:“是沙河粉。”頓了頓,又補充道:“聽說是一個叫沙河的地方特產的食物,但具體如何,已經不可考了。咱們不必管它來歷,若味道還行,就再做一碗給額娘嘗嘗吧。”

    阿銀點點頭,又再拿米漿蒸了更薄的粉皮,切得更勻細,照樣做了一碗盛給佟氏吃。不料這沙河粉倒是對了佟氏的胃口,既有她喜歡地湯地味道,又是能吃飽的東西,足足吃了一大碗。

    淑寧高高興興的拉著阿銀回到廚房,商量還能用沙河粉變出什麼花樣來。她看到剩下的粉皮,覺得這半透明薄薄的東西,是否可以做成其他吃食呢?對了,比如腸粉,比如……粉果?

    她想起曾經煩惱過的廣東點心外皮,不知這種飯皮能不能拿來包點心?



    想到就做。現在是午後,廚房無事,正好拿來做實驗。她檢查了一下那粉皮,覺得應該不會很容易破損,就用碗隔出一個個圓形的皮來,抹了層油,放好備用。

    她叫阿銀幫忙,切了些肉碎、冬菇粒、蝦米粒、芫荽什麼的,拌著花生下了油鍋一起炒,放些調味料,盛到碗裡,用勺子分放到一片片粉皮正中,包起來,粘不上的就用飯粒粘好,做好了放到鍋裡隔水蒸。

    蒸好了嘗一個,味道還行,就是外皮太容易破了,還有一股米飯的味道。阿銀嘗了一個,又遞了一個給春杏吃,然後歪著頭問淑寧:“為什麼要用這種飯皮做?用澄麵不是更好嗎?”

    淑寧瞪大了眼睛看著她,阿銀見她這樣,有些遲疑:“用澄麵做,沒那麼容易弄破皮。而且味道會好吃些吧?”

    原來阿銀知道怎麼做澄麵!淑寧忙問道:“阿銀姐,用澄麵怎麼做?你快說與我聽。”

    阿銀便細細告訴她。原來把麵團放進水裡洗,洗出了麵筋之後,讓那水裡的粉沉到底,濾乾水,曬成乾粉再研細了,就是澄麵了。早已有人拿這種麵來做吃食點心了。

    接下來阿銀便當著淑寧的面做了些澄麵出來,拿到後院去曬,然後對淑寧說:“小姐放心吧,現在太陽這麼大。不用兩天就能曬好的。”淑寧點點頭。


    晚上佟氏大大稱讚了淑寧與阿銀做的沙河粉,張保也吃了一碗做宵夜,只是覺得用豬骨頭湯做湯底不如雞湯味美,不過還是好好誇了女兒一番。

    淑寧對父母的稱讚並沒有放在心上,滿心都在想著澄麵的事。



    過了兩天,澄麵都做曬乾研好了。廚房的活做完後,阿銀便把其他人趕走,只留下淑寧和春杏,親自示範怎麼用澄麵做點心皮。

    她將一些玉米粉與澄麵拌勻。燒開一小鍋水,把一半的粉倒進去,攪動一番就蓋上蓋子。過了片刻再把鍋倒扣在旁邊備好的木板上,然後把剩下的粉加進去。搓了半日,搓出一個類似於麵團的東西來。

    她把那團東西分成一個個小粒,用擀麵杖碾成一個個點心皮。然後笑著對淑寧說:“把做好的餡料放進去就行了。中午我已經準備好了肉凍和蝦仁,現在就做來試試?”淑寧忙點頭,春杏端出一盤餡料來,三人開始包起粉果和蝦餃。

    做好了一蒸,味道果然不錯,淑寧在心中感歎萬分:終於找到了做廣東點心的方法了,以後想吃的時候,隨時可以做來吃。這樣的美食,怎麼也比婉寧那些水果沙拉和曲奇餅強啊。

    阿銀吃了幾個點心,說道:“其實做點心還是用澄麵好,不過小姐那天用的飯皮,也可以做別的東西,比如你昨天說的什麼腸粉,只要在粉皮上抹一層雞蛋汁,再加上菜呀肉呀一蒸就可以了。不過我最喜歡那個沙河粉,做起來容易,只要變換湯底,就能做出不同的味道來,而且不費什麼錢。”

    淑寧笑著說:“其實沙河粉還可以有很多花樣的。比如你用苦瓜或是紅蘿蔔搾了汁,混進米漿裡,不就能做出紅紅綠綠的粉了麼?除了做湯粉,還可以乾炒濕炒,和肉一起燜也很好吃,花樣多著呢,我們仔細慢慢想去。”雖然沒有全都吃過,但穿越前她也曾看過沙河大飯店的廣告,對那“沙河粉全宴”映像深刻。

    阿銀若有所思,慢慢的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低頭想著事情。淑寧沒有留意,又再做了幾盤,端到上房給母親嘗鮮去了。


    看到女兒和阿銀挖空心思給自己做好吃的,佟氏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也許是美食的功效顯著,也許是丈夫的溫柔和女兒的孝心激勵了她,也許是天氣漸漸涼快起來的緣故,總之,沒過幾天,佟氏終於恢復了,能像往常那樣照顧兒子、料理家事。

    她笑著向上門來做客的劉氏姐妹陪罪說:“因我身體不好,這麼久了也沒去看你們,多有怠慢,還請不要見怪。”

    大劉氏擺擺手說:“咱們是什麼交情?何必這樣客氣?如今你是大好了吧?”佟氏笑著點點頭。

    小劉氏剛剛聽說了自己兒子的消息,還在那裡抹淚呢,起身向佟氏行了一個大禮,說道:“多謝佟姐姐你想著我家小寶,我還以為再也沒法知道小寶的下落了呢。”

    佟氏忙扶她起來,道:“這可折煞我了,就像你姐姐說的,咱們是什麼交情?只不過是舉手之勞,也不費什麼事,你何必行此大禮?”

    大劉氏笑說:“你就讓她行去,對她來說,如今再也沒有比兒子更重要的事了,為著我帶她來廣東,她背地裡不知埋怨了多少回,說以後再也見不到兒子了呢。其實就算在京中,一年也見不到一回,老人家攔得緊呢,生怕她會吃了孩子似的,所幸他們待親孫子還好。”

    小劉氏重新站直了身體,抹乾眼淚道:“其實他們都是好人,都是真心疼愛小寶的,我如今就算見不著孩子,知道他過得好,心裡也高興了。”

    佟氏見她心情好起來,便拉著她姐妹二人說了半晌閒話,才命人拿了些禮物過來,讓她們帶回家去。


    又過了兩天,佟氏覺得女兒近來把心思都放在了吃食上頭,在女紅方面進步不大,便雇了十二婆幫忙,請來一位手藝出眾的繡娘,讓她指導淑寧的刺繡功夫。

    這位新來的刺繡師傅鐘蓮姐,聽說夫妻二人都很擅長刺繡,丈夫是廣州城內頭號繡坊的繡工。

    鐘蓮姐教淑寧的刺繡方法,屬於南粵地方的流派,與淑寧從前學的很不一樣。她用的線並不是單一的絲線,還有用絨線、金銀線之類的,讓曾經用過絨線刺繡的淑寧喜出望外。而且她用的繡線色彩華麗繁雜,描圖的時候,總是把整幅布料描得滿滿當當的,如果有哪裡空出一塊,就會隨手描些花草上去。

    對於這一點,淑寧有點頭痛。她比較喜歡清新淡雅的繡品,對於這種華麗的風格不是很習慣。

    但漸漸的,淑寧也開始上手了,做得越來越好,鐘蓮姐曾經幾次誇過她,說教過的幾家小姐,數淑寧學得最快。

    一天,淑寧獨自在房中刺繡,覺得累了,便放下活計,伸伸懶腰,打算到後花園走走。她下了一半樓梯,卻看到巧雲正在樓梯下面,死死的盯著青雲巷的方向看,手裡絞著帕子。

    淑寧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卻看到青雲巷中,阿銀正在跟長貴悄悄說著什麼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5 01:49 PM

七十九、銀姐

    阿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長貴聽她說完,就笑著點了點頭,小聲說了幾句話。阿銀很高興,行了個禮,告別的時候還一再謝他。

    淑寧看著,倒有些覺得似乎是阿銀在托長貴幫什麼忙,不過巧雲在旁邊絞什麼帕子呀?她出聲問道:“巧雲姐,你在做什麼?”巧雲這才發現淑寧站在她後面,忽地漲紅了臉,支唔了兩句,就聽到長貴走進來說:“咦?姑娘,巧雲,你們怎麼在這裡?”

    巧雲咬咬唇,冷笑道:“我跟姑娘怎麼不能在這裡?難不成你鬼鬼祟祟地做了什麼不能讓人知道的事?”

    長貴很奇怪,就問:“我只不過隨口問一句,哪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巧雲不語,繼續絞著帕子。淑寧覺得她那塊真絲帕子都快被絞碎了,這很明顯是巧雲在吃醋,奇怪,她什麼時候看上長貴的?

    為了挽救那塊可憐的帕子,淑寧主動問道:“長貴哥,你方才在巷子裡跟阿銀姐說什麼來?她好像很高興的樣子?”長貴笑道:“也沒什麼,阿銀姐家裡颱風的時候遭了災,沒法再打漁為生,就全家搬到城裡來了,如今在外頭賃了間破房子住,阿銀姐說我認識人多,讓我幫她家找個好些的房子。”

    淑寧聽了便抿著嘴笑道:“既然如此,大大方方說出來就好了,免得某人心裡不樂意。”巧雲又漲紅了臉,狠狠地道:“姑娘說的什麼話?!誰心裡不樂意了?!”淑寧掩著嘴偷笑道:“我又沒說是你,你怎麼就自個兒認了?”然後便跑了,隱隱約約地,聽到後頭巧雲氣急了跺腳。還有長貴柔聲對巧雲說著什麼。

    淑寧跑到上房,佟氏見她這樣便說:“怎麼這樣瘋瘋癲癲的?什麼事這樣好笑?”淑寧便把方才的事告訴了她,佟氏聽完道:“長貴和巧雲什麼時候看對眼的?我還為他相中了一門親事呢。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多事。巧雲是個好姑娘。回頭我問問他們,若是兩廂情願,就儘早辦了吧。淑寧點點頭,想起另一件事:“阿銀姐家裡遭了風災,怎麼不曾聽她提起?我們要不要幫忙?”佟氏道:“先看看再說。她既然不提,自有她地道理。”她頓了頓,又說道:“怪不得她那次從家裡回來,就再沒提過要告假回家看看,原來她家人已經搬進城裡來了。”

    淑寧又問道:“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為什麼阿銀姐不肯說呢?長貴哥知道了,也不透露一聲。”

    佟氏笑道:“長貴最大的好處就是嘴巴夠嚴。你小孩子家哪裡知道底下人地心思?阿銀在我們家,工錢是第一等的,逢年過節。賞封也是最厚。別人倒罷了,偏阿花阿娣兩個跟她一樣是幫傭,又都是本地人。她兩個只是拿二三等地工錢,怎會不眼紅?平日裡早就有些閒言閒語。若知道阿銀家裡遭了災。只怕風涼話是少不了的。阿銀也是不想聽她們的閒話罷了。”

    淑寧雖然早知道她們三人有些不和,但沒想到會到這個地步。便有些生氣。

    佟氏摸摸女兒的頭,道:“阿娣的哥哥阿生,如今是你阿瑪跟前得用地,額娘是看在他面子上,才容忍她姑嫂二人。對於家中的僕傭,不能那麼簡單地管著他們的,有的人可以拿財物去掌控,有的要恩威並施,有的要讓他們覺得自個兒跟別人不一樣,這裡頭學問大著呢。你如今年紀也不小了,也該知道些,日後額娘再慢慢說與你聽。”

    淑寧點點頭。這大概就是家務管理的中高級課程了。


    接下來的幾天,淑寧發現巧雲心情越來越好,常常臉上帶笑,而長貴也時不時地來找她。

    說起來現在的屋子不大,在僕傭管理方面也比伯爵府要鬆得多,只要不弄出醜事來,佟氏便不禁止男女僕役交往,到現在已經有兩對男女成了夫妻。

    巧雲雖然心情愉快,但面對阿銀時還是有些不自在,素雲曾經打趣過她,她說道:“我也不是那等愛拈酸吃醋地。只是長貴哥一向不愛與丫環們攪和,偏對她那樣客氣,還幾次在我面前誇她人好手藝好,你叫我怎麼不多心?”素雲道:“阿銀年紀比長貴大好幾歲呢,況且她立志守節,平日行事也端正。你休要胡思亂想,別讓長貴和阿銀聽見了生氣。”巧雲低頭不語。

    素雲又問她:“你心裡存著這個疙瘩,怎麼不問問長貴?”巧雲悶聲道:“問了,他說沒有別的心思,就是看她與自己姐姐有些像,才肯出力幫忙的。”素雲聞言正色道:“原來如此,你不是家生子兒,因此不知道,長貴他老子娘死得早,是由他姐姐帶大地。他姐姐長他**歲,嫁給了京城府裡後街江大娘的三兒子,後來死了男人,傷心過頭,一病病死了。那時長貴在奉天,沒法送她最後一程,回京以後大哭了一場,從此見到跟他姐差不多年紀地女子,就特別尊重。說起來阿銀不但年紀跟她姐姐死時差不多,連長相也有幾分像呢。”

    巧雲聽了,便低著頭沉思。

    過了兩天,她主動去找阿銀,不但幫她做活,還送了她一件新衣裳。阿銀問她為什麼,她才臉紅紅地說道:“從前是我錯了,誤會了你,就當是向你陪罪。你可不許生我地氣。”

    阿銀笑了:“你這姑娘真爽快,我不生你的氣。長貴兄弟很好,你們要好好相處。”

    巧雲臉更紅了,忙轉換話題道:“聽長貴哥說,房子已經找到了,你還想找個租金便宜地鋪子,是要做什麼?我能幫上忙嗎?”

    阿銀笑了笑:“這個嘛,你以後就知道了。”

    這個問題的答案不久以後就揭曉了。過了中秋不久。阿銀突然提出請辭。


    佟氏有些措手不及,便問她道:“究竟是什麼緣故?一向做得好好的,你來我們家快一年了,我們全家都習慣了你做的飯食,你又教會淑寧不少東西。我還準備明年給你漲工錢呢,怎麼就突然說不做了呢?若是家裡有難處,你儘管說出來,我們自然會幫你。”

    阿銀向她鞠了一躬道:“太太,不是我不知好歹。我們家和我死掉的未婚夫家,現在都住在城裡。夏天刮颱風的時候,船都沉了,我爹傷了手,不能再做重活,我公公大病一場,也不能再去打魚。兩家一共七八口人,除了我弟弟還不到十五歲,其他人老的老,小的小,都要靠我一個人照顧養活,日子實在難過。”她抹了抹眼角,繼續說道:“我想著自己還有點手藝,便打算辭了這份工,在外頭開個麵攤。做點小生意,應該能養活兩家人。我知道老爺太太和小姐都是好人,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們的。”

    佟氏聽她這麼說,也不好再強留,便叫人來結了工錢,又送了她十兩銀子和幾件衣服,阿銀千恩萬謝。

    阿銀走前要向眾人告別,來到淑寧房間地時候,她滿臉羞愧地對淑寧說道:“小姐,我對不起你。”

    淑寧嚇了一跳,忙問她是怎麼了,她便說道:“我要去開麵攤,其實也打算去賣你教的那個沙河粉,沒有問過你,就拿你的方子去做生意,我實在不好意思見你。”

    淑寧聞言怔了一怔,心情很複雜,其實她不是不生氣的,但她沒有發作,冷靜問道:“你如果覺得不對,又為什麼要這樣做?既然做了,又為什麼要告訴我呢?”

    阿銀將自家的情形告訴她聽,然後說道:“賣粉麵的活不重,兩位老母和我弟弟都能幫忙,雖然是小本生意,但憑著我的手藝,就算發不了財,養活兩家人是不成問題的。我想了許久,才下了決定。只是這畢竟是瞞著小姐,這樣是不對的,如果一聲不吭地走人,我過不了自己那一關,所以才告訴你。”

    淑寧在聽的過程中已經不再生氣了,相比起自己只是偶爾做做沙河粉滿足口腹之欲,阿銀全家更需要拿它來糊口。食攤在城裡有很多,要站穩腳跟,特色是少不了的。阿銀也是為了家人著想,誰沒有私心呢?這樣做無可厚非。

    想著想著,她忍不住對自己冷笑,自己有什麼資格生氣呢?沙河粉也是“前人”發明的東西,而不是自己的成果。難道自己也沾染了穿越者的壞脾氣,把在現代社會學到地東西都當作是自己獨佔的私產了嗎?有這樣的想法,跟她一向看不慣地婉寧又有什麼區別?

    於是她和顏悅色地對阿銀說道:“阿銀姐,你不必想太多了,當初雖然是我說的做沙河粉地法子,但你也幫了大忙,不是嗎?就當作是我們一起做出來地。何況我也沒法做什麼生意,若它能幫到你,我也很高興。你就儘管放心去做吧。”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再告訴你個法子,其實除了賣粉面,還可以賣粥。你可以事先煲好一大鍋粥,然後把肉菜雞蛋之類的材料洗好切好,有人來吃時,便拿小瓦鍋煮一小鍋粥,等它滾起,就放材料進去,滾幾滾加上鹽,就好了,又快又方便,而且很容易。”

    阿銀高興得紅了眼,道:“小姐,你真是好人,以後你想要吃什麼東西,儘管來找我。我家住在城南地朱家巷,你說聲,我馬上就來做給你吃。”

    淑寧擺擺手,置之一笑。


    阿銀走後,過了十來天,她的粥粉麵攤就開張了,生意極好。長貴去看過她幾回,回來告訴淑寧,淑寧心裡也很高興。

    日子就這樣一下子的過去了,轉眼又是金秋十月。賢寧滿一周歲了,早已不是剛出生時的瘦弱樣子,小臉蛋胖乎乎的,小手小腳上的肉一節節的,玉雪可愛。他常常瞪著大眼睛看人,也不怕生,若看到別人玩笑,也會跟著“嗚嗚啊啊”一番。家裡準備抓周宴的時候,他終於開口叫人了。淑寧看著他叫自己“加、加”的樣子,覺得弟弟實在可愛之極。

    賢寧抓周宴並未大操大辦,只請了幾家來往較多的熟人。大廳正中擺放了一張大桌,上頭有許多物件。有小木刀、書本、文房四寶、珠寶首飾、胭脂水粉、張保的官印和用了多年的馬鞭,以及佟氏從花廳拿下來的書畫等等,又有客人添了些東西上去,有一些連淑寧看了都覺得萬分黑線。

    賢寧在桌子正中坐著,四處張望。佟氏很緊張地看著他,小聲的引誘他往自己面前的書本和木刀爬,張保悶笑著把妻子拉到身後,看兒子會選哪一樣。

    賢寧望望四周,終於動了,爬著爬著,卻不小心把胭脂水粉給踢到桌下去,弄得一地紅紅白白,佟氏見狀先是鬆了一口氣,然後就瞪大了眼,看著賢寧往馬鞭的方向爬去……





八十、納妾(上)

    康熙三十年春,廣州。

    轉眼已過去了一年多的時間,剛剛開春不久,空氣中還帶著冬天殘留的寒意,小雨晰晰瀝瀝地下了幾天,卻不防從南邊吹來一陣暖風,城裡到處都濕答答的,家裡的牆上門上都透著水,讓人心裡煩悶不已。

    淑寧已經十一歲了,佟氏已過了三十五歲,賢寧也不再是到處爬的小奶娃,已經長成會走會跑會調皮搗蛋的小屁孩。京中剛剛來了家信,老爵爺年前給軍中的朋友打了招呼,到了秋天,就讓端寧進京西大營歷練。

    張保如今已經是奔四的人了,在政事上做得很出色,不但連續兩年的吏部績考都是優異,新年時朝廷嘉獎的二十名優秀地方官員,他還以五品的身份位列其中。這二十名官員多是地方大員,而且為首的就是皇帝最寵信的于成龍。張保這一入榜,可算是石破天驚。其實張保自己心裡有數,這可能是前年寫信給玉恆時,間接向陳良本提議重建官營郵政系統,使這位陳大人又立了一功,才給予當初提議者的一點回報。

    張保自認為對得起這一嘉獎,便大大方方地接受下來。陳良本也沒有因為婉寧的事而對伯爵府上下產生什麼心結,去年還曾寫信給張保,當中問問及他提議官營郵政的緣故,張保大大方方的回信說,是小女兒與兄長相隔千里,抱怨說通信不便,他才想起史書上記載的廂軍郵政來。之後他與陳良本也偶爾有信件來往,京城伯爵府察覺到後,發覺這個三兒子不再是以往可以忽略的物件了。

    佟氏坐在上房的榻上,看著京裡來的信。皺著眉在沉思。淑寧從外頭進來給母親行過禮,便問道:“額娘因何事煩惱?”她瞄了一眼母親手中地信,“可是前日京裡來的信?有什麼不妥麼?”

    佟氏笑著把信壓到手邊的書本底下。道:“哪有什麼不妥?額娘只不過是在想半年後咱們家要回京的事罷了。”她看看女兒身上穿的水紅絲緞長袍和丁香色繡花馬甲,微微笑道:“我家閨女如今長高了許多。瞧著倒比額娘肩膀還高了。這馬甲上地繡活是你自己做的吧?看來鐘師傅教得你很好。”

    淑寧笑道:“鐘師傅教得是好,只是太嚴些,不但針針都要勻稱,連背面的線頭都不許亂呢。那繡圖上的水路若是歪了一毫釐,她都要說我一通。”佟氏點了點她的腦門:“若不是師傅嚴厲。你如今哪能做得這麼好?合該感謝她才是。”

    淑寧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女兒也知道,因此一向聽從師傅地教導。如今在繡那幅春暖花開圖,滿滿當當三尺見方呢,繡了我三個月了,我也沒埋怨一句。”

    佟氏便問:“繡完了麼?”淑寧搖搖頭:“還有幾個花骨朵。”佟氏便笑著說:“等你繡完了,我叫人把它鑲起來,做成個繡屏,擺在家裡看,可好?”

    淑寧擺擺手:“罷了。我只是試繡而已,要讓行家看見了,會笑掉大牙的。等日後我真繡出大作再說。何況再有半年就走人,何必弄什麼笨重的屏風。”

    佟氏點點頭。又道:“我瞧著你如今繡活做得不錯了。也不用鐘師傅教你,她昨兒個跟我說。剛剛懷了孕,想辭了回家養胎,我已經許了,你以後就要自己用功了。”

    淑寧早就聽說了,便應說知道了。母女二人又說了些閒話,淑寧才回房去。


    女兒一走,佟氏再拿出那封信,歎了口氣,繼續煩惱著。

    這是京裡來的信,是老太太寫的,不過不是寫給她,而是寫給張保的。張保愛妻,便把信拿給她瞧。

    信裡主要是寫兩件事。一件是張保連續兩年的吏部績考都得了優異,半年後任滿,必定會高升,老太太要兒子把貴重的財物留著送禮用,不必年年送回家去。她說年底送回去的禮,琺瑯和牙雕都很貴重,但比不上真金白銀實惠,而那三千兩地銀票也不是小數目。府裡雖然有些困難,但張保更需要這些去謀前程,讓他不必再送回去。

    佟氏每次看到這裡,都忍不住撇撇嘴,都快要走人了,自然不會再送什麼年禮,她說這些話做什麼?伯爵府何曾有過什麼困難?晉保容保都高升了,二房的生意重新興隆起來,府裡日進斗金,倒比從前還要興旺些,老太太打量著他們在廣州就不知道這些麼?怕是暗示三兒子得了好處也別忘了家裡吧?

    而信裡說的另一件事就是佟氏眼下煩惱所在。老太太暗示說,張保都快四十歲了,馬上就要升四品,身邊除了正室就沒個侍候地人,實在不像話,他媳婦年紀也不小了,好歹要找個人幫她分擔一下家務才好。他姐姐福麗的夫家,有一位養女今年剛滿十八歲,雖然出身低些,卻也當作是千金小姐一樣養大地,不但長得秀麗端莊,而且知書達禮。老太太有心要把這位姑娘說給張保做二房,問他有什麼想法。

    張保本身沒什麼想法,這位姑娘他是見過地,生父是姐夫那日德老父生前的親兵,為了救上司死了,老人家就收養了他地遺孤,當作是自家女兒一樣養大,他死後,這姑娘跟著義兄一家過活。印像中她從小就長得很水靈,也的確是知書達禮,但那日德早有心把這位妹子嫁給達官顯貴以作聯姻,怎麼可能讓她給一個四五品的官員做妾?因此張保並不放在心上。

    但對佟氏來說,事情雖然不可能,卻也是一個警示。在消停了幾年後,老太太又再度起了往三房安插人的心思。可以想像,這件親事不成功的話,她就會以“彌補”的名義,送個親信丫頭來侍候張保。到時候就推都推不掉了。如今三房比從前寬裕了許多,張保與佟氏夫妻都有把真實財產隱瞞下來的心思,不想被別人分了去。家裡一但進了外人。這種事可就瞞不住了。

    佟氏左思右想,總想著要找個長久些地法子。不然推了一次推不了第二次。她心中隱隱約約有個念頭,卻又下不了決心。正當她煩惱時,素雲進屋報說:“榮大奶奶派人來回禮了,說是謝太太前兒送去的玉佩和藥材。”


    榮大奶奶就是大劉氏,她去年嫁給了一個名叫榮志的把總做正室。那榮志雖然有四十歲了。臉上還有傷疤,一大把年紀也沒娶到老婆,但為人正直,對妻子也極好,夫妻恩愛,大劉氏已有了五個月的身孕。

    佟氏命人收下回禮,又向來人問了些大劉氏的情形,然後用上等的賞封打發她走人。等重新坐下來時,她想起了小劉氏。

    小劉氏並未跟著姐姐到新姐夫家去。而是繼續留在叔叔家裡,但她叔叔去年年底去世,她又沒了姐姐在身邊撐腰。日子越發難過,她那個嬸娘已經有強行給她安排親事的意思了。

    不知小劉氏能不能幫上自己的忙?

    於是佟氏便寫了帖子。命人抬著轎子去請小劉氏來作客。

    不到半日。小劉氏來了,兩人說了一會兒閒話。佟氏便留意到對方身上穿著半新不舊的袍子,袖口處已微微地有些磨損。小劉氏見佟氏打量她的衣物,不好意思地縮了縮手。

    佟氏說道:“你嬸娘越發過分了,你要出門做客,竟連身好些地衣裳都沒有了麼?”小劉氏羞澀笑道:“弟媳婦要走親戚,就把兩件體面衣裳借過去了。我想著自己整天在家,給她們也沒什麼。在你面前失了禮,還請不要見怪。”

    佟氏歎了一口氣,道:“你就是性子太軟和了,你姐姐三番五次要你搬過去住,你怎麼就這麼死心眼呢?”

    小劉氏搖搖頭:“從前在沈家的時候,姐姐境況比現在還要富裕些,但我在他們家,也連累姐姐受了不少閒話。如今姐姐好不容易有了好歸宿,我何必再連累她?”

    佟氏沉吟了一會兒,問道:“你如今還是不想再嫁人麼?”小劉氏搖了搖頭。佟氏又問道:“前日我派人給你送的信,你也看了吧?你公婆如今都過世了,你家小寶跟著姑母過活,聽說境況很不好,你有沒有想過把兒子接到自己身邊來?”

    小劉氏聞言紅了眼:“我何嘗不想?可是如今我又不在京裡,就算有這心,也沒法子啊。”說罷又抹起眼淚來。

    佟氏起身在房中來回走了幾圈,鼓起勇氣道:“劉家妹子,我說這番話,你別見怪。你願不願意嫁進咱們家來做二房?我們過半年就要回京,你隨我們一同回去,也可以再見到你兒子。”


    小劉氏大吃了一驚,整個人愣在那裡。佟氏往前一步,說道:“我們家老爺的人品你是知道的,我也不是難相處的人,日後一回京,我就讓人把你兒子接過來,你就答應了吧。”小劉氏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半晌才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我沒想過……而且,而且,我不想嫁給別的男人。我家那位……他……他……”

    佟氏心裡有數,忙道:“如果是這樣,光頂個虛名也行啊,只要你佔個二房的名頭。”小劉氏又吃了一驚。

    佟氏苦澀的說道:“我也不瞞你,實是我婆婆要給我們爺娶小,可我們夫妻都不願意。我擔心她塞個不安份的人進來,我和孩子們都要受氣。可我們家裡沒有妾,實在很難推拒。我跟你認識幾年了,自然知道你為人如何。若你真不願意,就當作是頂了個虛名。我可以借你推掉婆婆地安排,你也可以從此在咱們家安下身來,日後回了京,自可把你家小寶接過來,你大姑本就不願替你養兒子,到時必然不會拒絕咱們家的。”

    小劉氏臉色很複雜,佟氏看得出她不是不心動的,便柔聲說道:“我知道這事太突然,難怪你會猶豫。既如此,你且回家去想兩日,再來回復我如何?”

    小劉氏緩緩點了點頭,便起身告辭了。

    佟氏滿懷心事地坐在那裡,女兒拉著弟弟來陪她玩笑,也覺得沒心思。淑寧見她這樣,以為她在煩家務,不想打攪她,便拉著賢寧到東屋去,教他認字。

    晚上吃過飯,張保在書房與蘇先生商量了幾件公事,蘇先生就離開了。佟氏走進書房,見張保用手揉著眉心,便問他:“怎麼?公事上有什麼不順地麼?”

    張保勉強笑道:“也沒什麼。對了,前些日子四川天地會作亂,官府抓了不少人,聽說有一些逃到了兩廣雲貴幾省。巡撫衙門已下令要戒嚴,你最近盡可能少出門,家裡人也要管嚴些。”

    佟氏聽了忙追問詳情,張保安撫道:“只是聽說有些匪徒入了廣東,會不會到廣州來還不知道呢,只要出入小心些就是,你別太放在心上。”

    佟氏稍稍放了些心,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今天對小劉氏說的話告訴了張保。

    張保愕然,臉色有些鐵青:“這不是害人麼?你怎麼不先問過我,就自作主張?!”...<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5 01:57 PM

八十一、納妾(下)

    佟氏低頭哀求道:“我也是擔心,老太太若真的安個人進來,咱們怎麼防得住?我自然是信得過你,不會亂吃什麼飛醋,但那人進了家門,有了二房的名頭,家裡有些什麼底細,還能瞞得過伯爵府嗎?從前我們日子難過時,也沒見他們幫我們一把,如今我們好不容易積下點家底,難道反而要分給他們不成?你心裡也是不願意的吧?”張保聽完臉色也放緩了些:“即使如此,你也不該對那位小劉奶奶說這種話,你平日不是把她們姐妹都當成好友麼?這樣做,豈不是誤了她一輩子?”

    佟氏忙道:“我早探過口風了,那小劉氏並不想再嫁人,一來是總想著死去的男人,二來是顧念著兒子。她嫁過來,只是擔個虛名,也不算對不起她男人,而且我們回京後把她兒子接過來,也算是幫她一把。”

    張保還是覺得不妥:“若是要幫她,你乾脆認她當妹子,日後一樣可以帶回京去。”

    佟氏卻道:“伯爵府裡的情形你是知道的,若是我的乾妹子,你叫她怎麼在府裡站穩腳跟?更別說接兒子過來了。”

    張保歎了口氣,道:“我不贊成你這樣做,她也是在旗的人家出身,又是寡婦,讓她來做二房,也虧你想得出。罷罷,我不想再說這事,你且回房去吧,我還要再看一會兒公文。”

    佟氏見丈夫臉色不愉,只好走了。


    之後小劉氏一直沒有回音,倒是大劉氏幾日後聽說,便風風火火地趕過來見佟氏。她生氣的道:“佟姐姐怎麼做這種事?難道我們從前看錯了你不成?”佟氏忙陪笑道:“我絕不是想要委屈了你妹子,只是一直想要幫她一把。讓她母子團聚,本還想認她做妹子,日後跟我們回京也成。只是這樣一來,她不好在我們府裡長住。正好我要找個人佔二房的位子。便求她幫忙了。真的只是虛名,日後若你妹子看中了什麼人……”

    “不必廢話!”大劉氏喝止道,她臉色有些鐵青,過了半晌,才緩和下來。道:“她自幼跟我們外婆在鄉下長大,受了些三從四德的教導,因此一直不肯再嫁。我也早死了心了。若不是她在叔叔家過得不好,我也不好管她。”她頓了頓,道:“我也知道你的意思,大戶人家裡地那些陰私事我還不清楚麼?你這提議也算是各取所需,只是你拿小寶作餌,未免不夠光明正大。”

    佟氏忙道:“我也知道這樣不好,我們爺也不贊成。我們夫妻相處的情形,你是知道的,一向極好,他為了這件事,還罵了我一頓。只是我婆婆要安插什麼人來,實在說不準。其他幾房也有為這個事鬧不和的,我不想讓個外人來壞了家中和氣,只好自己先下手為強。這也是被逼急了。再說,你妹子如今境況不好,她到我們家來作客,竟然連件好些的衣裳也沒有,說是堂弟媳婦走親戚把她地體面衣裳都要了去了。你說,她怎麼在那裡過一輩子?偏又不願改嫁,若她真應了我,不但日後不愁生計,又可以和兒子團圓,只擔著虛名,也不必擔心對不起她死去的男人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大劉氏聽了衣裳的事,也很生氣,聽完佟氏一番話,悶坐著想了許久,才問道:“你就這麼確信,我妹子不會擋在你夫妻中間?俗話說,日久生情,你就不怕麼?若真是那樣,你又會如何對待她?”

    佟氏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信你妹子的為人,也信我們爺的為人,更要緊地是,我信我自己。退一萬步說,我情願給我男人做小的是你妹子,也好過讓不知底細的狐媚子進我們家的門。如果真有那一天,我雖然心裡難受,也不會去害她的。”

    大劉氏聞言望望她,歎了口氣道:“也罷,且看她自己怎麼說,若她點了頭,我也不會攔著;只是,若她不願意,你可不能逼她!”

    佟氏忙笑道:“怎麼會呢?若我真這樣做,成了什麼人了?若她當真不願,我就認了她做妹子,讓她一道跟我們回京去,大不了出錢給她賃間房子,讓她們母子住一處就是了。”

    大劉氏道:“這才像個樣子,我這就把這話告訴她去,省得她胡思亂想,為了兒子委屈自己。”

    她說罷就起身告辭了,佟氏愁眉苦臉的呆坐,如果小劉氏聽了這番安排,搞不好就不會答應做二房了,看來還是要另想個法子預防萬一才是。


    張保一直對這件事有微言,順帶的也生了妻子的氣。淑寧察覺到父母間暗潮湧動,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只是變著法兒地哄他們和好,連小弟都被她使喚上了。不知是兒女的溫馨攻勢奏了效,還是佟氏每日作小伏低狀讓張保心情大好,過了幾天,夫妻倆總算是和好如初了。張保事後對於納妾這件事,只是無可奈何,他一方面覺得妻子的方法或許有用,另一方面卻又擔心會害了小劉氏。

    廣州城裡的氣氛越來越緊張,晚上連行人都少了。各處衙門都收到風聲,天地會的人已經到了南海一帶,極有可能會在近日到達廣州。每個城門口已經貼上了告示和海捕文書,進城的人都要搜過身才能放行。張保整天在衙門忙碌,為了避免發生危險,府衙已經明令禁止屬官出城了。

    這時,小劉氏相隔一個月後,再度上門來了。佟氏忙把她迎進上房,寒暄了足有半個時辰,才問她地決定如何。她猶猶豫豫地問道:“別人都說我克夫……”佟氏心中一鬆,忙道:“去年到華林寺祈福時,我問過你的八字,早已請人看過了,絕不會相克。你盡可放心的。”

    小劉氏支唔了一陣,才又問道:“真的只是有名無實麼?你家大人那邊……”佟氏忙道:“真的真的。”頓了頓,咬咬牙,又道:“若日後他真想要添什麼人,我會另作安排。”

    小劉氏又想了半日。才歎了口氣,道:“我終究是想跟兒子在一起,雖然與你結拜也能回京,但若進了你們家的門,日後能帶挈我們小寶一把。我也無所謂了。”

    佟氏鬆了口氣,這事總算是定下來了。

    素雲在外頭聽到裡面的對話,也同樣鬆了口氣,趁人不備,忙悄悄走開了。


    淑寧知道父親要納妾,而且納的是小劉氏時,大吃一驚,心裡有些抵觸。佟氏好言好語地將事情地來龍去脈告訴了她,又道:“你就當她只是搬進咱們家住。只和往常一樣就是。她是個厚道人,平日也對你們姐弟十分疼愛,不會鬧什麼事的。”

    淑寧感覺很複雜。不過想想,倒有點像假結婚。只不過娶的不是妻子而是側室罷了。

    佟氏原想要把事情辦得體面些,好讓京裡知曉這個二房奶奶的份量。但小劉氏執意不願大辦,城中的氣氛也不太合適,她只好妥協了,只在家中擺了兩桌酒,請了兩家親朋來吃了一頓。宴席雖簡單,聘禮喜單卻一點也不馬虎。佟氏足足送了十二抬聘禮,該有的衣裳首飾一點都不少。被派去劉家接新人的王二家地和巧雲兩個媳婦子對著劉家嬸母說了一大通奉承話,又給她們婆媳送上佟氏的禮物──每人一對四兩重的金鐲子,那婆媳二人看著那滿滿一屋子的財物,早笑得眼睛都找不著了,哪裡還有二話?

    佟氏早早把飯廳旁的客房整理過,當作小劉氏的房間。小劉氏過門後,每日除了留在房中做針線,便是到上房與佟氏說話,或是照顧賢寧,對於家中事務,一概不管,即使有時幫忙照看一下,也不接觸銀錢過手的事。對於張保,只是以禮相待,更小心注意不會跟他在一個房間內單獨相處。張保覺得她是個正經人,便也對她十分尊敬。按他這種態度,小劉氏與其說是他的二房,倒不如說更像是小姨子。

    佟氏看到這種情形,心中更是大定。其實她也不是沒有私心,有這麼一位二房在,又是正經人家出身,老太太要塞什麼人來,都不可能越過她去,即使將來有什麼通房丫頭,還不是任她使喚麼?

    退一萬步說,即使有一日小劉氏真成了名副其實的二房奶奶,憑她這軟弱的性子,加上在京中也沒有可以倚仗的娘家人,又是寡婦改嫁,怎麼也不可能壓過自己,因此斷不會成為自己的對手。

    而現在看丈夫的態度,她就更有信心了。


    她已經著手寫信了,先是交待了丈夫娶二房的事,說小劉氏容貌秀麗、端莊知禮,八字又與張保極合,因劉家人口眾多,房屋又小,她這個做大婦的,不忍心見妹妹受委屈,便作主讓她先過了門。至於姑奶奶家那位小姐,實在太過出色,張保覺得匹配不起,唯有祝願她能嫁得如意郎君,飛黃騰達了。

    在寫給長子端寧的信中,她交待了要好好照顧小劉氏的兒子郭小寶的事。不但要讓他吃飽穿暖,還要阻止別人欺負他。現在小劉氏還未回京,但已經是他們家的人了,如果郭家大姑對孩子實在不好,就索性帶回家給二嫫照顧。她在信中略略暗示了一下,好讓兒子不致於對這位庶母有抵觸之心。

    淑寧也給哥哥寫了信,她在信中明明白白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了端寧,還訴說了自己的一點困惑。不過她寫得更多的是小弟賢寧的事,什麼賢寧已經在背三字經了,什麼賢寧最喜歡騎木馬玩啦,什麼賢寧昨兒又調皮搗蛋,把阿瑪的書都給撕破了,等等。

    信很快就送出去了。現在有了更方便快捷的官營郵政,雖然只是局限于中原與江南地區,但他們家只需要托平日相熟的一位姓霍的行商把信帶到杭州,付一點錢,就能讓郵政衙門的差役把信送回京城,時間也大大縮短到了半個月,比起從前方便許多。京中回信時,就把信寄到杭州那名姓霍的行商的別院裡,再讓他店中每五日一次來往於杭州與廣州之間的夥計送過來。

    淑寧繼續跟家人過著平靜的日子,雖然城裡的氣氛越來越緊張,卻還沒有影響到她本人。頂多就是阿銀來看她時,說起家中的麵攤因生意受到很大影響不得不停了業,卻又盤算著租個正經鋪面做生意。

    然而張保這日從衙門回來,臉色卻很難看,佟氏問起,他才告訴妻子女兒,那幫子天地會的人果然已經到了附近,還放火燒了佛山一處官衙,卻連累了旁邊的幾處糧倉,那裡放的,都是馬上要上交的糧食。





八十二、亂局

    燒掉的糧食是剛剛收上來的早稻,再過兩天就要上交省倉,結果平白被人燒了去,損失慘重。

    張保最生氣的,不是被燒毀的官衙和被燒傷的幾個差役,而是過去半年當地農民辛苦種得的糧食就此毀於一旦。幸好巡撫大人不是那等為了完成錢糧任務就不顧百姓死活強征的人,否則那裡的百姓豈不是遭了殃?可是少了一處糧倉,就必定要從其他地方調運糧食補上,剛剛獲得的早稻豐收的好消息,現在要打個折扣了。

    佟氏與淑寧都知道張保一向主管農事,對於糧食極其看重,便都柔聲勸慰他。張保大罵了天地會的人好一會兒,心情才好過些。

    從前只是聽說有那麼一群人在附近,因此官府只是派人搜捕,一但真鬧出了事,幾個衙門都認真起來了。不但派出士兵差役四處搜索,城防也嚴密了許多,除非獲得官府的許可文書,否則一概不許外地人進城來。

    阿銀的父親回漁村去看望朋友,還差點被堵在城門口進不來,幸好當值的一個小軍官是他們家麵攤的常客,認得他,這才順利進了城。

    張保也知道這些做法擾民,但一來是形勢所迫,二來他的位份不高,做不得主,只好在偶爾在家中感歎一番。但最使他頭痛的,卻不是天地會的人帶來的威脅。

    廣州城內的兩大巨頭,廣東巡撫朱宏祚與廣州將軍拜音達禮,素來不和。巡撫衙門想做什麼事,想抓什麼人,一但碰上將軍府的人。總會受到刁難。而近日為了爭奪城門的控制權,兩邊的人幾乎沒打起來。巡撫堅持全省軍政大權都歸他管,將軍則認為該由他總領軍事。一時吵得不可開交。偏偏知府衙門被夾在中間,順了哥情失嫂意。左右為難。結果兩邊都對府衙地人不滿,連帶的連張保、蘇通判等輔官都受了掛落。

    梁知府私下裡對兩位輔官訴苦道:“這兩位大神都是一品二品的大員,根本用不著理會我們這樣地小官,偏偏他們逼得緊,叫我們還怎麼活呀?”

    張保勸他道:“他們不和由來已久。眼下不過暫時鬥得厲害些,等局勢好轉,他們也就消停了。”

    蘇通判卻冷笑道:“哪有這樣容易?我瞧著他們這一回不鬥個你死我活,是不會甘休的。兩位大人沒瞧見麼?昨兒個巡撫大人地親兵跟將軍府的人都打起來了,還見了血,這樣還怎麼消停?”

    梁知府聞言又擔心起來,張保道:“蘇兄何必說這些話,平白叫知府大人擔心,不管上頭怎麼鬥。總不能罷了咱們的官,只要小心謹慎些,做好自己份內事。他們還能拿咱們怎麼辦?”

    梁蘇二人也覺得他說得有理,便冷靜下來。

    但張保回到自己的間所後,蘇先生卻說:“大人想得容易,但恐怕事情沒那麼順利。巡撫大人和拜音達禮將軍之間不是私怨那麼簡單,只怕跟朝中有些關聯。”

    張保歎了口氣道:“我何嘗不知。但又有什麼辦法呢?將軍跟大阿哥有舊,巡撫大人卻是太子那邊的人。將軍的品級雖然高些,可偏偏兩廣總督石琳大人又站在巡撫那邊。這些大人們都位高權重,手眼通天,我們小小的廣州府衙,能奈他們何?”

    蘇先生聞言也歎息道:“從前朝中雖然爭鬥不休,也不致於影響到廣東這邊。巡撫衙門與將軍府不過是私下不和,明面上還過得去。可自從去年皇上親征葛爾丹,大阿哥隨軍立了大功,朝中的爭鬥就越發厲害起來,如今皇上離京往邊境去了,京中也是風起雲湧。不說別的,只是在咱們廣州,兩派就鬧得不像話。在太平日子裡倒罷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上邊的人鬥得這樣厲害,可別誤了正事才好。”

    張保笑了:“他們這樣的大人物,在官場上多年了,還不致於忘了這一點,先生過慮了。”他喝口茶,又道:“公事雖然要緊,但先生也別忘了自己的大事才是。去年為了某的公事,連累先生誤了科考,如今若再耽誤了先生的婚姻大事,又是我的罪過了。你與陳家小姐的親事,總該辦了吧?”

    蘇先生聞言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年前陳老太醫見他二十幾歲了還未娶妻,便親自作媒,為他訂了自己一位同族兄弟的小女兒。兩個年輕人曾經匆匆見過一面,對彼此印像都很好,自然是千肯萬肯地。蘇先生由族兄蘇通判和雇主張保作主,本已定了今年中秋前成親。只是陳小姐的祖母年紀大了,想早日看到小孫女兒出嫁,因此兩邊商量了,打算提早辦喜事。眼下城內多事,蘇先生本想推遲,卻被蘇陳兩家否決。

    張保笑道:“先生是在為我擔心吧?其實不必過慮。頂多是受些氣罷了,身家性命卻是無妨地。熬過這幾個月,我就任滿走人,到時還怕誰來?先生還是快快辦了自己地大事吧,不然委屈了陳小姐,可是你的不是。”

    蘇先生受不了雇主的調侃,唯唯諾諾的告退了。

    雖然張保口裡說不必擔心,其實內心也不是無所顧慮的。他對當年因索相一派的刻意為難,而導致新官職遲遲未能決定的事記憶深刻,心中多少有些陰影。他夜裡對妻子談起自己的心事,擔心自己的前途會再度因為朝中黨爭而受阻。

    佟氏便勸他道:“那太子爺與大阿哥都是龍子鳳孫,哪裡會把咱們這樣的小人物放在眼裡?況且你勉強也算是陳大人那邊的人,陳大人又沒有與太子作對,料想應當無事。你在衙門裡安心做事,遇到為難就先委屈些,萬事別出頭,再熬小半年就好了。”

    張保覺得妻子的話有理。便暫時放下此事。他又對佟氏道:“蘇先生與陳小姐的婚事,咱們雖不是主家,也要幫著操辦一番才是。你與蘇通判夫人好生商量著,彩禮務必要辦得體體面面。”佟氏聽了笑道:“哪裡還用你提醒?我們早就定下了。蘇先生如今也有些家底,不夠的我們兩家補上就是。”

    張保躺直了身體,笑道:“說起來,我瞧蘇先生的樣子,倒像是有些不安呢。說新娘是世家女,自己一個窮秀才,怕配不上。”佟氏忍俊不禁,道:“有什麼配不上地?他如今哪裡還是窮秀才?他年輕有才,家底豐厚,陳家小姐秀外慧中,又對他青眼相加,兩人正是良配。”張保道:“怕是他覺得自己只是個秀才的緣故。也罷,他去年誤了一次科考。待兩年後我親送他去考場,憑他的才學,定能高中地。到時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兩人又再說了些家務事。才歇下了。


    張保滿心希望能平安度過剩下的小半年任期,但老天爺仿佛在跟他作對似的。沒過兩天。就有明確的證據顯示,天地會的人已經進了廣州城。

    有兩處監牢被人攻破。不但幾名要犯被放走,其他小偷小摸的犯人也跑了,衙役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回大部分地犯人,但有幾個卻消失了蹤影。然後城內相繼有低品軍官被殺,職位高些的人都人人自危,出入份外小心,不是眾多從人相隨,就是幾人結伴而行。佟氏讓長福購入足夠全家上下大半月食用的米糧果菜以及牲畜,不許家人隨意出門。淑寧本來接到傳信,去年認識的一位英國教士最近翻譯了幾本新書,都是西方國家的遊記,請她去看看,但現在情勢緊張,她便取消了計畫,托人送信給那位教士,說以後再約。

    又過了幾天,海關衙門急報,三號銀庫內存放的數萬兩稅銀被盜一空,巡撫衙門和將軍府的兩位大神都暴跳如雷,那可是他們的一大財源,再過幾日便能落入腰包,居然就這樣飛了。也許是因為共同的利益受損,雙方才冷靜了些,坐下來和談,暫時達成共同御敵地協議,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常年的矛盾哪有那麼容易化解呢?

    淑寧這些日子雖然感受到了緊張的氣氛,但並不認為這些事跟自己有什麼直接關係。她每日在家中照常看書練字,繡花學廚,陪母親說話,陪弟弟玩耍,除了不出門,與從前地日子並無兩樣。直到阿娣提出請辭,原因是她在城衛隊當差的新婚丈夫被砍成重傷,成為又一名受害地低級軍官,淑寧才開始覺得,危機其實離自己很近,天地會地所作所為已不再僅僅是傳聞了。

    他們不知有多少人,也不知來歷年紀、高矮胖瘦,整日在城中神出鬼沒,這裡放把火,那裡砍個人,東邊偷钜款,西邊放囚犯。衙役與軍隊在城中亂竄,到處搜索,卻連他們的尾巴都沒綴上。市井間地說書先生把這些人形容成高來高去的神秘高手,有八丈高,四尺寬,青面獠牙,力大無窮,早已超脫了人類的範疇,往超人類方向發展了。

    前來探望舊雇主的阿銀,繪聲繪色地向佟氏、小劉氏和淑寧講述坊間的流言,把佟氏母女都笑了個半死,小劉氏笑倒在榻上,幾乎喘不過氣來了。

    不過官府的人一直沒法找到天地會的人藏匿的地方,人人都覺得臉上無光。巡撫衙門的人指責是將軍府的人拖了後腿,妨礙他們抓人,又說將軍大人只顧著養戲子聽戲作樂,根本無心公事;將軍府的人則怪罪巡撫衙門反應遲鈍,疏於職守,巡撫大人只會爭權奪利,毫無公心。兩邊都不肯承認自己有責任,脆弱的盟友關係旋即宣告破裂,又再開始了互相爭鬥的日子。

    而最後成為他們替罪羊的,卻還是廣州知府衙門,不但梁知府被罵得狗血淋頭,同知張保和蘇通判也受了遷怒,三人都覺得委屈,分別坐在家中生悶氣。

    淑寧知道父親在衙門受了氣,連晚飯都沒吃,便親自下廚做了他平日最愛吃的小菜和雞湯沙河粉,端到書房門口,見母親佟氏正在勸慰父親,她站住腳,打了招呼,才走進書房。

    佟氏見女兒送來吃食,忙洗了手來布筷,勸丈夫吃一些。母女倆勸了好一會兒,張保才勉強接過筷子,吃了幾口粉,佟氏又夾菜給他。淑寧見狀,便悄悄回避。

    她轉身剛走了幾步,忽然起了一陣風,眼前閃過幾個黑影,帶起數道銀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5 02:00 PM

八十三、刀光

    淑寧嚇了一跳,連忙後退,靠在旁邊的書架上,方才定睛一看,卻是幾個穿著黑色夜行衣拿著刀的蒙面男子,當中只有一人穿著深色長袍,臉上鬆鬆蒙著塊帕子,顯得格外顯眼。

    這些是什麼人?!

    佟氏尖叫一聲,緊緊抓住丈夫的手臂。張保站起身,顫聲問道:“你們……你們是什麼人?”

    一個眉毛很粗的男子持刀向張保走了兩步,狠狠地道:“看來你也是個官,爺爺正好拿你報仇!”說罷就一刀砍向張保。

    佟氏又尖叫一聲,便要上前擋刀,卻被張保死死拉住,甩到身後。他同時抬手掀了桌上的托盤,那男子被澆了一身熱湯粉,更是火冒三丈,抬腳踢了張保一個心窩子。張保被他踢倒在地,正好壓住佟氏。淑寧咬著牙,害怕地抵著身後的書架,看到那男人又要抬刀砍向父親,差點要大喊起來,卻聽到屋子後面傳來一陣小孩的哭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特別響亮。

    是賢寧!

    那男人聽到哭聲停止了動作,然後旁邊有人說道:“糟了,被人聽到,會洩漏我們的行蹤的。”站在他們中間的一個看樣子是領頭的人聞言皺了皺眉頭。那粗眉男子哼了一聲,提刀便要往書房外走去。

    淑寧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一步上去抱住他的腿,大聲喊道:“我弟弟還不滿三歲,你們連他也不放過,不是太喪心病狂了麼?!”

    那男子要掙開淑寧,見她死死抱住不放,便發狠一甩刀子,淑寧只覺得右臂一涼,然後便在佟氏的尖叫聲中被那人的動作帶著摔到牆角,背後狠狠地撞上圍牆,手臂火辣辣地痛。

    她知道自己受傷了。緊緊抓住右臂,死死地盯著那些人。張保咳了幾聲,忍痛說道:“小女還是孩子,請手下留情。”

    那領頭的人卻對淑寧道:“小姑娘,我們天地會不是喪心病狂的人,我們是在替天行道。”


    淑寧強忍著手臂上地疼痛,視線已經有些模糊了。一股恨意從心底深處升上來。她冷聲道:“你們在廣州城裡殺人放火,燒殺搶掠,還不算喪心病狂麼?你們放著那些高官顯宦不管,卻去殺害那些小官小吏,這幾日城裡多了多少孤兒寡母,你們倒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在替天行道?!”

    那粗眉男子道:“你懂什麼?!我們殺的都是清廷的走狗,他們只會禍害百姓,我們是在為民除害!”

    淑寧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來地膽氣,不顧父母的眼色,駁斥道:“如果是為民除害,你們來我家做什麼?附近十里八鄉,誰不知道我父親是好官?你們又憑什麼殺他?!”

    “哼,看你們家這些古董字畫,也是個有錢地主,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好官?”

    她當然不會認:“我們家本就富裕,而且這些東西又不貴重,你們若不信,只管去打聽打聽,我父親專管農事,他忠於職守,愛護百姓,鼓勵農桑,興修水利,安置孤寡,難道這樣還不算好官?百姓都誇他愛他,你們若殺了他,還有誰信你們是好人?!”

    那人一瞪眼就要發作,卻被那穿長袍的男子叫住:“蔣兄弟且慢!”屋中的人注意力頓時都被他吸引過去。

    那人年紀甚輕,從露出的半張臉可以看出是個清秀白皙的男子,言語溫柔文雅。他轉頭看了張保幾眼,道:“方才匆匆翻牆過來,也沒看清是哪戶人家,請問你可是廣州同知張保大人?”

    張保點點頭,那清秀男子便轉頭對那頭領說道:“這位大人的確官聲很好,還是放過他吧。”

    還不等那頭領回答,粗眉男子便不屑地道:“天地會做事何時輪到外人來管,你這個娘娘腔少給我指手劃腳!”說罷便被頭領瞪了一眼,冷哼一聲閉上了嘴。

    那清秀男子愣住了,臉色有些發白,也不再出聲。

    屋子後頭傳來的哭聲變小了,隱約聽到小劉氏低聲哄著賢寧的聲音,但前院和後院已經起了人聲。那頭領皺皺眉,便有一人往後頭走。佟氏尖叫一聲,張保忙道:“放過孩子吧,他還不懂事,放過他吧!”

    這時圍牆外傳來人馬聲,似乎有官兵在圍牆外跑動。

    到後頭去的人很快就回來了,刀上並無血跡。張保佟氏和淑寧聽到後頭賢寧還在哽咽,都鬆了口氣。

    有人對那頭領說道:“我們快走吧,還有兄弟受了傷,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那頭領抬眼望望張保一家,有些猶豫。


    淑寧見狀忙說道:“外頭已經有人來了,你們與其花時間料理我們,倒不如快逃,這裡的角門沒上鎖,你們沿青雲巷走到底就是後門,那條巷子天黑後一向少有人走動,再過去不遠就是山林了。”她邊說邊留意著外頭的響聲,只要拖到官兵來就好了。

    那頭領正猶豫不決,這時外頭大門傳來震天的敲門聲,又有幾個人在喊:“大人,你沒事吧?”大人,快開門啊!“大人,我是胡東,你在裡頭嗎?”

    聽到這裡,那頭領臉色一變,忙道:“算了,快走!”便帶著眾人穿過角門退走。

    前院有人打開了大門,然後便看到蘇先生和一大群人衝進來,見張保夫婦倒在地上,忙扶起他問道:“大人可有受傷?賊人可是跑了?”

    張保忍痛勉強說道:“只是挨了一腳,他們沿青雲巷往後門方向去了。”便有一個剛進門的軍官帶手下追了上去。

    淑寧鬆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軟倒在地,身上都是冷汗。她張嘴想要說話,卻發現沒了力氣。

    佟氏顫抖著撲到女兒身上,狠狠打了幾下。道:“你怎麼敢這樣大膽?你不要命了麼?”然後便抱著女兒大哭。淑寧也忍不住流淚。

    張保有氣無力地道:“女兒救了我們呢,若不是她說話拖住賊人,只怕我們早就成了刀下鬼了。你莫要打她,快看看傷得重不重?”

    佟氏忙擼起女兒的袖子,見她的傷口足有四五寸長,血流得整只手都是,已有些凝固了。頓時心如刀絞,邊哭邊拿帕子去包,早有丫環拿了傷藥過來,幫淑寧上藥包紮。

    小劉氏跌跌撞撞地抱著賢寧闖進書房,喊道:“姐姐,淑姑娘,你們沒事吧?”佟氏見狀也撲過去,抱過兒子,好好檢查了一番,見孩子沒事,才抱著他哭,小劉氏也跟著抹眼淚。

    全家亂成一團,張保和淑寧都要接受大夫診治。佟氏受了驚嚇,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主持大局,安撫僕傭,應付來探訪的人。官兵來勘查地勘查,問話地問話,直鬧到半夜四更天,才算是散了。

    佟氏軟倒在榻上休息時,才從素雲處知道,方才天地會的人提刀到後院時,是小劉氏緊緊抱住賢寧護著他,那人只看了幾眼就走了。佟氏心中感激小劉氏到了十分,從此對她更好了。


    第二天陳老太醫來了,灌張保吃了兩付藥,就沒有大礙了。他雖然沒有傷了肺腑,但還是要留在家中養幾天比較妥當。而淑寧則是失血過多,也要好生靜養。

    來探病地蘇通判帶來消息,昨夜知府梁大人在家中被天地會地人砍成重傷,家裡人哭成一團。有兩個賊人逃跑途中被殺,但其他人都跑了。府衙離張保家只隔著一個小樹林和幾間宅院,估計是那些人在逃跑途中誤入了張保家,才有了這場無妄之災。

    蘇通判歎息一聲,道:“如今知府大人無法視事,大人你又有傷在身,府衙只有我在支撐,可我還要搜捕賊人,公事都無人照管,大人快快好起來吧。”然後便帶人到城中繼續搜捕去了。

    沒兩日巡撫朱大人下了令,說梁知府傷重無法理事,命張保暫代知府職權,主持城中大局。張保接過命令,勉強到衙門去了。

    這時蘇通判來找他,說終於發現了天地會的蛛絲馬跡,張保頓時一凜。

    這天張保很晚才回到家,被佟氏好一頓數落,怪他不知道愛惜自己,他便細細告訴了她緣故。


    原來梁知府遇刺那晚,他府中一個下人發現兇手當中有一人行動舉止語氣身段都很眼熟,與某個旦角名倌有些像。那位大老倌是春和班地台柱,而廣州將軍拜音達禮卻是春和班的常客,聽說他最喜歡捧這位旦角演員的場。

    蘇通判十分重視這項證詞,他跟張保商量過後,就帶了人去戲班搜查,不料對方卻仗著將軍府的權勢不把他放在眼裡,不肯讓他搜。他礙於將軍府地面子不敢來硬的,又忍不住這口氣,便把事情報告了巡撫衙門。朱巡撫帶著親兵,暗中埋伏在戲班對面,只過了一天,就當場抓住了幾個穿夜行衣的人。經過核實,正是他們要追捕的對像。雖然走脫了幾個,但那個名角卻被抓了個正著,受不得刑,供認了他利用將軍府為天地會的人打掩護的事實。

    巡撫衙門怎麼肯放過這個打擊政敵的好機會?這下拜音達禮將軍庇護反賊的罪名是跑不掉了,連他的手下都要倒楣。

    事後流傳地流言蜚語有許多,還有些很是帶了些桃色,比如那旦角與將軍的關係以及他用什麼法子為天地會的人打掩護等等。躺在床上養傷地淑寧常常覺得無聊,就有新調上來的小丫頭不知深淺地說些小道消息給她聽。

    她聽完後,才想起那夜見到地長袍男眉目間地確有些眼熟,依稀就是前年元宵燈市上看到的那位花燈“美人”,真不知他是怎麼跟天地會地人拉上關係的。

    朝廷的旨意最終是下來了。拜音達禮丟了官,被勒令回京思過。新任廣州將軍武丹,是康熙皇帝自幼一起長大的親信。就像魏東亭在南京鎮守海關,曹家在江寧任織造一樣,近年來因為海關獲利豐厚而頗受人覬覦的廣州,就這樣被皇帝交到了親信的手中。

    朱巡撫暗地裡十分遺憾,剛送走了個夜叉,又來了個鎮山太歲,以後想要獨吞好處是不可能的了,而且還要比以前小心謹慎才行。

    聖旨中還對廣州之亂中表現出色的官員進行了嘉獎,由於梁知府傷重,而代知府張保帶傷上任,表現優異,便命他正式就任知府。廣州同知之位就由肇慶府同知吳寅成接替。

    淑寧的傷才好利索,全家就準備著搬家了。因為張保正式接任知府,再住在同知宅第就不合適了,他們全家都要搬到府衙去。

    梁知府一家早已坐船回京去了,府衙裡空蕩蕩的。淑寧被母親勒令坐著不許動,她打量著院子,覺得這個地方比舊房子要寬敞許多。正看著,卻見長福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見到淑寧,他結結巴巴地說道:“姑……姑娘,端……端哥兒來了。”





八十四、團聚

      誰?端哥兒?

      淑寧一時沒反應過來,呆了一呆,才醒悟過來:端哥兒,不就是她家老哥麼?淑寧當時就跳了起來,正好看到門外走進一個少年,比印像中的哥哥要高大許多,瞧他的臉,依稀仿佛就是端寧。

      淑寧只覺得像在夢裡一樣,使勁兒的想看清楚那到底是不是他,卻總覺得怎麼也看不清。對方走到她跟前,笑著說:“妹妹怎麼哭了?難道看到我不高興麼?”

      淑寧這才發覺自己臉上都是淚,不好意思地抹了,那淚卻止都止不住的再度冒出來。端寧拿出帕子替她擦臉,柔聲道:“妹妹長高了,也長漂亮了,我方才幾乎沒認出來呢。傷可好了?還疼不疼?”

      為什麼哥哥知道她受傷的事呢?不過淑寧沒空管這個,她揚起笑臉道:“早就好了,你瞧。”她拉起袖子給他看,多虧了陳老太醫的神奇藥膏,那道刀傷只剩下很淺的印子,再過一兩個月就會完全看不出來了。

      淑寧打量著哥哥,笑著說道:“哥哥也長高許多,我剛才還在想:這個人是誰啊?怎麼說是我哥哥?”端寧笑著捏捏她的鼻子,讓她產生一種錯覺,仿佛重新回到來廣州之前的日子。

      端寧如今真是大變樣了。個子長高了,從背面看,還以為是個身材修長挺拔的青年人,沒人想到他還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他五官俊朗,劍眉星目,正經起來會讓人覺得他英氣逼人,而當他溫溫柔柔地笑著的時候,卻又讓人覺得他是個文質彬彬的書生。

      兄妹兩人已經將近三年未見了,彼此都十分掛念對方。甫一見面,淑寧固然是忍不住流淚,端寧年紀大些。看著似乎沒那麼激動,可實際上眼角同樣有銀光閃爍。只是他如今已不再是當年那個隨心所欲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孩子,三年的光陰讓他變得內斂了許多。

      佟氏得了下人報信,連忙趕到前院來,看到數年未見的兒子,就一直在顫抖,淚水一直流。端寧正要下拜,冷不妨被母親一把抱住,放聲大哭。端寧再也忍不住,嘴裡喊著額娘,那眼淚便嘩啦啦地往下流。

      淑寧看得心酸,轉過頭去擦淚,卻發現張保不知何時進來了,就站在旁邊微笑的看。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對妻兒說:“好了,別都杵在這兒,叫人看了笑話,先回屋去吧。”

      佟氏這才放開兒子。用帕子抹了抹眼淚,問道:“你怎麼回來了?是跟兒子一起回來的麼?”

      張保笑道:“今兒去迎接新任廣州將軍武丹大人,這小子就是跟人家船來地,當時可把我嚇得不輕。幸好將軍大人並不見怪,而且還挺喜歡他。”

      端寧道:“我聽說阿瑪與妹妹受了傷。馬上就求瑪法放我來,可他老人家不答應,後來聽說阿瑪接了知府大印,而武丹大人也要來上任,我就上門去求他帶我一程,瑪法這才肯了。”

      佟氏為兒子的大膽咋舌不已,但心下也很歡喜。雖然丈夫升了官,但也意味著要再留在廣州三年了,能提早見到兒子,真是意外的驚喜。


      全家人到花廳裡坐下,端寧重新拜見了父母,佟氏又讓他向小劉氏見禮。小劉氏有些不安,但見到端寧禮數周全,對她又頗為恭敬,這才放下了心。

      賢寧被抱出來與長兄見禮,誰知他看到母親抱著端寧,態度親熱,就不高興了:“你是誰?這是我額娘,不許你搶。”眾人都笑了,淑寧對弟弟說:“這是哥哥呀,額娘也是他的額娘,你快去給他行禮,以後他就會帶你出去玩了。”

      賢寧歪著頭打量了一下端寧,端寧也饒有興趣的任他打量,片刻後賢寧才開口問道:“你是我哥哥?”

      “是呀。”

      “你會帶我玩兒?”

      “只要你乖乖聽話,來,乖賢寧,快叫哥哥。”端寧笑著逗弟弟。

      賢寧一扭頭,躲到淑寧身後去,又探出個腦袋來,眨了眨眼睛,叫道:“哥哥。”

      端寧笑了,一把抱起弟弟,親了他的蘋果小臉蛋一口,倒讓他害羞起來。


      眾人玩笑一陣,端寧才向家人訴說了京城伯爵府的一些大事,又說祖父母身體康健。佟氏問道:“你瑪法年初來信說已經安排好了秋天讓你進軍歷練,你這一來,那事怎麼辦?”

      端寧道:“不妨事的,兒子想要留在阿瑪額娘身邊好好盡孝,瑪法也覺得兒子到廣州來見識一下是好事。至於軍中的名額,恰好讓三哥頂上,省得他整日遊手好閒。”

      張保道:“既然來了,就不要走了,要再跟你分離三年,你額娘就要成望子石了。這次多虧武丹大人願帶你來,明兒咱們全家都去向他拜謝。”

      佟氏又問有誰跟著來了,端寧說只有馬三兒和虎子,二嫫和小梅都留在京裡。說到這裡,他又向小劉氏說道:“我來時見過小寶弟弟的姑媽,給了她不少銀子,交待她好生照顧小寶,又托朋友常去看望。我家裡的二嫫和小梅,也會時不時地送些東西過去,絕不叫小寶受委屈的,姨娘儘管放心。”頓了頓,又說:“我有一位朋友,極擅丹青,畫了幾幅小寶的畫像,放在行李裡呢,回頭找出來給姨娘瞧,他如今已經比我的腰都高了。”小劉氏紅著眼道謝。

      賢寧在哥哥懷中掙扎,喊道:“臭臭。”端寧不好意思的把他交給素雲。佟氏這才發現兒子身上的衣裳都讓汗浸透了,便要他去換。端寧笑著說:“從沒見過這樣熱的天氣,剛一來就受不了,路過福建時偏又遇上打風,聽說這邊夏天都是這樣的天氣,不知阿瑪額娘和妹妹是怎麼熬過來地。”

      佟氏笑著推他一把:“習慣了就好。冬天才好呢,比北邊暖和。你快去換去。”張保也要回前頭衙門去辦事,佟氏便吩咐下人去準備晚飯。又叫煲一鍋解暑的好湯來。

淑寧攬下了這件差事,讓廚房做了整整一桌清爽可口的好菜。她自己也做了幾個,又親手煲了個冬瓜老鴨湯。端寧非常捧場,喝了好幾碗,連聲稱讚妹妹廚藝大進。不過他誇了一番後,又轉口說自己地本事更見漲。說不定已經把妹妹比下去了,云云。淑寧想起從前跟他打鬧的情形,覺得很溫馨,便故意扮作生氣,跟哥哥鬥起嘴來,倒引得張保與佟氏開心不已,連近來一直有些愁眉苦臉的小劉氏都笑了。

吃完飯,佟氏見兒子身上地衣服又浸了汗,便說道:“這天熱。你的衣裳也不透氣,趕緊去洗個澡吧。前些日子別人送了咱家幾匹薯莨紗,最適合夏天做衣服穿地。我做了幾件給你阿瑪,瞧著如今你們身量差不多,乾脆給你一件,省得動不動就一身汗。”

      端寧應了,下去洗了澡。換了件荔枝褐的薯莨紗長袍,果然通爽,便到上房去陪父母妹子說私房話。


      京中伯爵府跟張保雖然時有書信往來,但許多事都不會提起,而端寧也不好寫太多盤面下的事,如今他來了,正好把這些年來家裡不對外人說的事告訴父母,讓他們日後多加注意。

      大伯父晉保與二伯父興保明裡和樂融融,私底下的爭鬥其實並沒有停下來,興保時時刻刻都想著能擁有家中實權。晉保去年隨軍出征葛爾丹,立有軍功,升了兵部侍郎。興保雖然手握幾大財源,但始終無法跟身為高官地長兄相媲美,因此才消停了些。大伯母那拉氏已經掌握了半個府第的大權,二伯母索綽羅氏雖然時有挑釁,但總的來說還算相安無事。

      四叔繼續在御前聽用,繼續受老太太的看重,對於大房二房之間的明爭暗鬥,倒是視而不見。沈氏一年中倒有三四個月待在娘家,連去年生小女兒嫣寧,都是在娘家別院待產的,但因她父兄又高升了,老太太也就只是說兩句而已。

      小一輩的人裡,慶寧那一房可說是風波迭起,新收的幾個小妾和舊人鬥得厲害。

      李氏前年懷孕,有過幾次兇險,最後還是化險為夷,在去年生下了一個女兒。後來有人告發是秋菊做的手腳,但秋菊本人卻說自己冤枉,是別人故意陷害她。因為李氏信她地話,所以只是把她暫時軟禁在一個小院裡,並沒有多加為難。

      沒幾天,秋菊被人發現懷了孕,李氏還派人去照顧她,讓她十分感激。不料慶寧的寵妾蜜官不忿,拉著幾個妾去鬧事,混亂中推了秋菊一把,流產了。那拉氏一怒之下把蜜官賣了,其餘人等都打了一頓,慶寧也無話可說。

      他事後感到害怕,也厭煩了小妾們爭寵,便疏遠了她們,收拾心情為前途拼搏,反而覺得妻子沉靜可親,夫妻倆和好了。後來秋菊身體恢復,李氏又讓她回來侍候慶寧,見她還算安份守己,便讓下人都喊她姨娘,算是給了她一個名份。

      端寧出發來京城時,李氏剛剛懷了三個月身孕,全家都期望她這一胎能生個男孩。


      順寧如今在工部當了個小官,他的婚事拖了許久,總算定下了武備院卿喜塔臘氏地姑娘,準備今秋完婚。

      芳寧自從落選後,先是在城外的家庵裡休養了一陣,年初婉寧回京,她便被送到保定去了。婉寧這次真是受了大教訓,長進了許多。她在保定下苦功練習琴棋書畫,又跟著母親派來地嬤嬤學規矩,不但收斂了驕氣,還變得舉止有度,儀態優雅,又還像過去一樣嘴甜,會討人喜歡。加上容貌出落得越發水靈動人,她已經長成名副其實地大家閨秀了。

      老太太對她的轉變感到十分欣慰,仍舊把她當成心頭肉般寵愛。幸好如今地婉寧知道分寸,即使受寵,也不會得意忘形,在長輩們面前十分恭敬,而對下人們也很和藹可親。她打聽從前跟自己的人的下落,知道有幾個過得不好,便托人送銀子去接濟,還召回其中一個叫俏雲的丫頭。時間一長,她在府中又再度回到過去的地位,連二房一度中斷的分紅銀子,也每月底重新送到她房中,數額與她離京前相同。

      美中不足的,是京中的寵兒已經變成了額附明尚家的格格,婉寧已不再是王公子弟們吹捧的對像。

      雖然她本人沒有明說,但在下人中流傳著一種說法,當年中傷大臣的其實是她身邊的某個下人,因為親戚得罪了陳大人,就借機造謠,結果連累了主子。而婉寧卻沒有怪罪他,至今也沒有把真相說出,那個下人覺得羞愧,覺得沒臉見她,便離開不知所蹤了。

      這種說法不知不覺地傳了出去。如今的婉寧溫溫柔柔,斯斯文文,明尚家的格格受人尊崇,她也沒有一點嫉妒心,還常對人誇獎這位格格,平日見到外人男子,也是規規矩矩的。別人見她這樣,便說當年有人胡說八道,她是受了奴才連累,其實是個極正派極善良的人,對她的推崇倒更勝往日。

      後來太后還召她進宮去說話,見她文雅知禮,行止有度,也很喜歡,還囑咐她日後要謹慎,對於下人也不能太過縱容,另外還賜了東西。婉寧出宮時重遇五阿哥,五阿哥對她十分親熱,但她卻很冷淡,連跟她進宮的丫環都覺得驚訝,私下裡跟同伴們議論。

      之後五阿哥來找過她幾回,她都是當著長輩的面見他,表現得正正經經、規規矩矩的,跟其他阿哥和大臣子弟更是斷了往來。五阿哥見她說話文雅,出口成章,便投其所好也去讀書,結果皇上知道了很高興,還賜了他御制新書和文房四寶。

      婉寧如今見端寧,已不像從前那樣避之唯恐不及,因此相處還算好,不過端寧課業繁忙,又要練武,來往並不多。關於婉寧的事情,多數是她身邊服侍的丫環和僕役傳出來的。

      佟氏聽到這裡,念了聲佛,道:“二丫頭總算像個大家閨秀的樣子了,當年見她時,我就覺得她太過輕狂,如今長進了,想必不會再惹什麼禍。”

      端寧卻搖頭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額娘放心得太早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5 02:15 PM

八十五、拜見

      佟氏忙問:“怎麼?難道她又惹事了?不是說她已經變好了麼?”

      端寧卻道:“雖然她如今行事說話都比從前有分寸了,在長輩和外人面前也是禮節周全,我倒覺得她是勉強為之。那回家裡來了客人,她跟著祖母陪了一天,晚飯前我們幾個小輩被派去請叔伯嬸娘們,我就親眼瞧見她整個人歪在小偏廳的榻上,沒個樣子,一看到我們,就立馬坐正了,笑說是在歇腳。我看她其實還沒習慣,只不過當著別人的面,不好失禮罷了。”

      佟氏歎道:“也難怪,她從小兒就是隨心所欲的,只要不是很離了格,老太太就不會管教她。她如今在人前懂得分寸,已經很難得,我們也不必吹毛求疵了。”

      端寧見張保也在點頭,便說道:“這倒也是。只是她有時候做得過了,反而顯得假。比如五阿哥來找她,若她真不願繼續與人結交,客客氣氣、恭恭敬敬地說話就是,結果她就板著個臉,冷冰冰的樣子,行了禮,一句話不說就走人,倒鬧得我和三哥尷尬至極,幸好五阿哥性子和善,不然治我們家一個不敬之罪也不稀奇。”

      淑寧大奇:“二姐姐不是一向跟五阿哥交好麼?怎地突然變得這樣冷淡?”端寧道:“她如今心裡頭在想什麼,沒人能猜得到。瑪法曾經斥責她失禮,結果她反而在祖母面前哭訴說自己是為了不再引起閒言閒語,鬧得兩位長輩都不痛快。”

      佟氏點點頭:“這倒也是,畢竟婉寧明年就要選秀,的確該避著些,少與外人男子交往。她從前就是太愛玩了。不但與那些官家子弟交好,還拋頭露面幫二房做什麼生意,太不像個大家閨秀的樣子。”

      端寧笑了笑,又止住了。淑寧看見,忙問道:“哥哥笑什麼?”他猶豫了一下,道:“其實她如今也還有幫二伯父二伯母做生意。”

      佟氏與淑寧都有些吃驚,張保皺眉道:“你二伯父二伯母怎麼這樣糊塗?不是說已經找到賺錢的法子了麼?還把二侄女攪進去做什麼?”

      端寧道:“的確是找到法子了,只是婉寧妹妹在祖母面前受寵,他們不好做得太過。不過也不比從前了。我聽三哥講,婉寧又寫了幾個本子,一個是講漢人少年在蒙古長大後幫宋朝皇帝守邊關地故事,另一個是大理國的王子跑到中原來,還認識了一個在中原長大的番邦英雄。三哥說兩個本子都很有趣,只是二伯父嫌它們有鼓吹以武犯禁的意思,何況裡頭涉及蒙古金國等等,很有些忌諱之處。本來第二個本子還好些的,可惜太過文縐縐了。在茶樓裡講,普通百姓聽不懂,而聽得懂的文人墨客,又不愛聽這些江湖人打打殺殺的故事。因此二伯父通通推了,只請了幾個落魄文人來寫些市井傳奇、善惡因緣之類的話本。反而大受歡迎。”

      張保點頭道:“這才是正理。從前就聽見人說,一得閣裡說的書不利教化,現在改了也好。”

      端寧又繼續道:“二伯母那邊的胭脂鋪子,聽說婉妹妹已經想不出什麼主意了,倒是那裡的掌櫃請了個告老的太醫寫方子,做些養顏的藥丸賣,生意很不錯。

當然了,想來婉寧也不懂做現代的化妝品,她能撐那麼久已經很了不起了。

      “婉寧雖然出不了什麼好主意,但在家裡還有些地位的,離京的時候,二伯父二伯母停了她的分紅銀子,如今還按當年的數額送過去。祖母還誇二伯父二伯母大方,只是婉寧卻有些不高興。

      淑寧低頭彎了彎嘴角:婉寧大姐,你出不了主意,還能跟以前一樣領分紅就很不錯了,做人不要太貪心比較好。

      佟氏見兒子有些困了,便放他去睡覺,只是有一件事她還想再問問,又猶豫著該不該現在說出口。

      端寧見到母親的神色,微微一笑,伏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見母親臉上透著淡淡地喜悅,便道:“他過得很好,額娘只管放心吧。”這才去書房了。


      因為全家都只是剛剛搬過來,端寧又是突然來的,來不及收拾他的房間,佟氏便讓他在書房地榻上歇了。第二日一大早,她便吩咐週四林夫妻給他收拾屋子。全家人則穿戴整齊,到將軍府向武丹大人道謝去。

      這位新任的將軍是個身材高大魁梧的人,古銅膚色,短短的絡腮鬍子,說話還算和氣。張保鄭重道謝後,他說:“令郎一表人材,品學出眾,這些日子他與我們家人一路南來,與我兩個臭小子相處甚好,倒讓他們有了長進,說起來倒是我要向知府大人道謝才是。”

      張保連聲說不敢,他又道:“你不必過謙,有這樣出色的兒子,可見你教養得好。我聽說那天地會的逆賊闖入你家時,令嬡為了救父親與弟弟,也是膽色過人,知府大人有佳兒佳女若此,真是可喜可賀。”

      張保又是謙讓了一番,那位將軍不耐煩了:“我不是在恭維你,而是在說實話。我有兩兒一女,除了大兒子要跟在我身邊學習實務外,另兩個孩子都與你的子女差不多年紀,我想讓他們交個朋友,也讓彼此有個進益,你道如何?”

      張保只能答應下來,他看了一眼兒子,見他臉上有些喜色,知道將軍家的公子小姐應該不難相處,便也放下了心。


      武丹正室夫人早逝,現在只有一個二房夫人在,朝廷是封了恭人的。佟氏帶著女兒去內院見那位溫氏夫人,恰好將軍小姐也在那裡。

      這位小姐比淑寧大兩歲,算起來只比婉寧小兩個月,身材倒和她庶母一般高,長相俏麗。一雙美眸顧盼神飛。她穿著藕合色寬腳褲,玫瑰紫的薄長袍,水紅色的輕紗馬甲。一頭黑髮在頭上盤了幾個麻花,垂向腦後。纏著彩色絲繩綁了兩個長辮,俏皮中又不失莊重。

      佟氏母女二人和對方見過禮,便坐下來說話。佟氏誇了那位小姐幾句,溫夫人也贊了淑寧幾句,兩位夫人來來回回地恭維了半日。才開始說些家長裡短的話。

      淑寧在一旁聽得甚是無趣,卻又不得不裝作很感興趣的模樣,無意中轉頭望向那位將軍小姐,便看到她也是一副百無聊賴地樣子,剛好也望了過來,兩人相視一笑。


      那小姐便起身走過來,拉起淑寧道:“我聽你哥哥說起過你。我叫真珍,第一個字是真正的真,第二個字是珍珠的珍。這名字是我額娘生前起地,是說我是我們家真正的珍珠地意思。你呢?“

      淑寧抿著嘴笑道:“我叫淑寧,第一個字是淑女的淑,第二個字是寧靜的寧,這名字是我阿瑪起的。意思是希望我能長成嫺靜優雅的淑女。”

      真珍看了淑寧好一會兒,噗哧一聲笑了:“你的性子也很有趣,我剛才見你規規矩矩坐著的樣子,還以為你是個很悶的人呢。你哥哥總說自家妹子怎麼怎麼好,我聽了就煩,今日一見,果然不錯,咱們做好朋友吧?”

      淑寧倒有些喜歡她這種直爽的性格,自然說好。佟氏對溫氏說道:“小姐的性子真真直爽可愛,到底是武將人家的姑娘。”溫氏道:“我們姑娘就是太調皮了,不像令嬡,看著就覺得文雅乖巧。”

      真珍哂她一眼:“你又這樣說我了,我哪裡不好了?”說罷福了一禮,告了聲罪,便拉著淑寧回自己房間說話。

      真珍的房間很大,裡面東西也不少,可能是昨天才到,行李還沒有收拾好。地上散著放了幾個大箱子,裡頭的東西還沒有拿出來,幾個丫環來往穿梭著搬運擺放東西,見了她們,都行禮問安。

      真珍一一點頭致意,拉著淑寧到裡頭一間已收拾妥當的耳房坐下,又叫人看茶。


      淑寧細細打量這個房間,家俱不多,有一種優雅大氣地感覺,點綴著少許幾樣精緻的擺飾,靠窗的案幾上,擺著圍棋的棋盤和棋子匣。

      真珍初時給人的感覺有些像肅雲珠,但實際上的性情更貼近周茵蘭,為人直爽,卻又透著圓潤,待人也很和氣。方才進來地路上看到的那些箱子,有的裡面裝了書,有新有舊;有的放著畫卷;有的裝著筆墨紙硯,案上也放了許多筆筒;有一個箱子還放了兩把琴。這位真珍小姐,比想像中的更多才多藝。

      她跟周茵蘭最不一樣的,是房間牆上還掛了根馬鞭,上面纏了紅繩,打了纓絡,把手處很光滑,顯然是常用的。

      真珍很快就回到房中坐下,笑道:“房間還沒收拾好,亂糟糟的,請別見怪。我叫她們去泡從京裡帶來的好茶,我阿瑪不懂這些,讓他喝這個倒糟蹋了,還不如讓咱們享用。”

      一個清秀的丫環把茶送了上來,用的是精緻的紫砂茶壺。淑寧小小抿了一口,果然口角沁香,叫人精神一爽,便道:“真是好茶,這是龍井?”真珍點了點頭:“這是雨前龍井,南京魏伯伯家裡送過來的。”她笑了笑,“你倒嘗得出來,你哥哥在船上的時候,就把它當作是解渴的粗茶,真真暴殄天物。”淑寧笑道:“他一向不好這些,家裡也沒這些個講究。我本來是不懂的,只是去年到別人家裡做客時,嘗過一回罷了。”

      她再喝一口茶,道:“我瞧見你這裡琴棋書畫都全了,姐姐可真了不起。”真珍擺擺手:“罷罷,我們少學外頭大人們的作派,恭維來恭維去的,沒完沒了。你若真這樣客氣,倒枉費了我的一片真心。”

      淑寧忙道:“並不是恭維,我是真羨慕姐姐。我早有心學琴棋書畫,可惜只有小時候在京裡學過幾個月,只懂些皮毛。來了廣州以後,家母也想請一位好的先生,只是找不到合適的人選,略好些的,都讓別家請去了,因此只能溫習從前學過的東西,有認識的熟人會的,偶爾請他們指點幾句。這些年我做得最多的,不外乎廚藝女紅之類,都是俗事罷了。”

      真珍笑了:“俗事又如何?我還不如你呢。我在針線上頭只是平平,雖然好吃美食,卻不會做。”她頓了頓,兩手一拍,道:“我有主意了。教我琴棋書畫的都是家裡的供奉,還有個教詩書的,如今也跟來了,不如你有空時就常來我家,陪我一起學,我不收你束修費,只是你做了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要算我一份,如何?”

      淑寧自然是喜出望外,忙道:“這當然好了,只是會不會太打攪了?”

      真珍搖搖頭:“沒什麼,橫豎只我一個人學也悶得慌,先生們教一個人是教,教兩個人也是教,你來了我還有個伴呢。回頭我就跟阿瑪和姨娘說去,一準應的。”

      淑寧滿心歡喜,只是又有些擔心:“可是我只會一點皮毛,會不會拖慢你的進度?”

      真珍笑了:“你當我是誰?我也只不過學了點皮毛罷了。京中閨秀,誰不曾學過一點子皮毛?難不成真因為懂得彈兩首曲子,下幾盤棋,寫幾筆字,畫兩筆劃,就真成了才女不成?”





八十六、新友

      淑寧非常贊同這句話,她想學這些東西多半是為了陶冶情操,才女就別想了。不過這樣一來,倒讓她想起了婉寧,那可不就是位“才女”麼?

      對面的真珍說完這話,臉色有些古怪,不好意思的笑笑說:“我可沒別的意思,我認得你堂姐,她可是真正的才女,寫的詩連有大學問的人都誇的。”

      看來真珍和她想到一塊兒去了。她自然不會想歪,婉寧是不是“才女”,她心裡很清楚,便說道:“你也認得我家二姐姐?我在京城時怎麼沒聽她說起?”憑真珍的家世,如果婉寧跟她交了朋友,應該會提起才對。

      真珍搖搖頭:“我雖然從小兒在京裡長大,但前幾年跟著外祖母住在別的地方,不在京裡,原來交下的朋友自然都疏遠了。我認識婉寧有幾年了,也曾在一塊兒玩過,可是後來,我覺得她不愛和我們這些女孩子一起玩,便很少找她了。”她頓了頓,笑道:“說起來真奇怪,我們這群女孩子裡頭,她似乎只跟玉敏要好,別人她都少理會呢。”

      淑寧笑笑道:“也許是性子不合吧?二姐性子要強,而玉敏姐姐我也見過,很和氣的一個人。”真珍歪著頭想想,道:“直說了吧,其實我覺得你這位二姐真有些奇怪。她從小兒就活潑大方,新奇的主意又多,懂得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我們其實很喜歡與她一處玩。可認識久了,倒覺得她行事太有心計,瞧她結交的都是些什麼人啊?家世略差些的,都很難入她的眼。可她明明就是個大咧咧的性子,愛玩愛鬧的,對僕役下人。又向來和氣。要說是她自己有那樣的心計,實在讓人難以置信。我和幾個很少跟她一處玩的女孩子,都在私底下猜,該不會是你們家裡要她認識那些人的吧?”

      這位小姐心思倒敏銳,婉寧的性格原本應該沒那麼有心計,認識皇子和王公子弟多半是遵循清穿女定律而已,而且現在也沒那麼熱心了。

      淑寧道:“家裡長輩們想什麼,我做小輩的怎麼會知道?不過家裡平時來往的人,也有很多家世不顯的,想來只是巧合,他們並不曾故意叫二姐結交高門大戶吧?”真珍不在乎的笑笑:“有或沒有,那有什麼要緊?家裡的長輩約束兒女在外交友,也是常事。咱們不談京城裡的這些彎彎繞繞,你給我講講廣州有什麼好玩的好吃的吧?我要在這裡待上三年呢,可得要好好逛一逛。”

      咦?她要待足三年嗎?不是說她已經十三歲了,應該跟婉寧一樣是明年選秀吧?

      可能是看到淑寧疑惑的目光,真珍了然的道:“你是想問選秀的事吧?其實許多人都知道的,我阿瑪從小就伴隨聖駕,皇上早就下了恩旨,准我免選呢。”她抬起下巴,裝成一副很得意的樣子。“我阿瑪和哥哥們都是最寵我的。所以說,我要嫁給什麼人,都是我自己說了算。那些文不成武不就、連我都比不上的紈褲子弟,休想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淑寧忍不住笑了,這個新朋友實在有趣。真珍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說道:“你不會笑我臉皮厚吧?”淑寧搖搖頭:“怎麼會?這是應該的,大大方方的出來,有什麼要緊?”

      真珍聞言高興的說:“我就知道你跟別人不一樣,我在她們面前說這些話,都被她們取笑呢。”她站起身來朝房間外喊道:“涼珠,把我最愛吃的那幾樣糕點端上來。”然後回轉來對淑寧說:“你也嘗嘗我家的點心,這可是宮裡御用點心師傅親傳的手藝。”

      那可要好好嘗嘗。淑寧看著涼珠送上來的四樣糕點,覺得都做得十分精緻,味道也很好,她吃得津津有味。兩人正在邊吃邊談時,突然從遠處傳來一陣馬嘶聲。


      “這個是雪驄的聲音!”真珍立馬跳起來,叫道:“九兒,九兒,快去問問是怎麼回事!”一個小丫頭飛快的跑出去了,不一會兒回來報說:“姑娘,是二爺和端寧少爺騎著馬往馬場去了。”

      真珍跺跺腳:“這個二哥太過分了!要去騎馬怎麼不叫我?”回頭看到淑寧,臉紅了:“真對不住,我忘了自己還有客人呢。”

      淑寧看到她嘴角還掛著點心屑卻不自知的樣子,撲哧一聲笑出來,真珍惱了:“唉呀,你怎麼笑我?我不是有意的啊!你還笑?還笑?”說到後頭,簡直要撲上來了。淑寧坐在凳子上,捂著肚子,指指自己的嘴角,真珍才發現自己嘴邊有點心屑,忙拿帕子抹了,才臉紅紅的坐下來,看著嘴角還在微微翹著的淑寧,氣得鼓起兩腮,望了一會兒,才忍不住自己也笑了。

      笑了一會兒,真珍訕訕的開口道:“其實我方才是急了,我那兩個哥哥,向來不愛帶我玩兒。我要騎馬,他們說怕摔著,我要學刀法劍法,他們又怕我被兵器傷到。其實我哪有那麼笨?”她抬眼望望淑寧,“我聽你哥哥說,他常帶你出去玩?你哥哥真好,不像我那兩個哥哥……”

      “我們兩個怎麼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進來。淑寧一看,覺得他與將軍長得極像,只是年輕許多,猜想這應該是將軍的長子,便站起身來行禮。

      “大哥。”真珍站起來福了一福,“我也是在講實話,你們明明就不肯帶我玩麼。”

      果然是將軍的長子。他向淑寧點點頭:“這位是知府張保大人的千金吧?我是真珍的大哥崇思,我妹子在家裡被寵慣了,若有失禮處請別見怪。”

      淑寧斯斯文文的回答道:“崇思大哥客氣了,真珍姐姐性情直爽,小妹很喜歡與她相處。”崇思看著妹妹得意的睨了他一眼,便摸摸她的頭,說道:“你們合得來,最好不過。她初來此地,人生地不熟,一個人怪寂寞的。我要跟阿瑪學辦事,二弟崇禮也有功課,難得陪她,請你多來作客吧。”

      見淑寧應了,他才轉頭對真珍道:“小沒良心的,我跟你二哥是怕你磕著碰著,偏你總是抱怨,枉費我們一片好意。”他點點妹妹的額頭,才告辭走了。

      真珍對兄長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回過頭來對新朋友說道:“你別聽他的,我哪有這樣嬌氣?分明是他們小看我。”

      淑寧笑著點點頭,心裡暗想:真珍的兩位哥哥,其實也是妹控啊。



      淑寧與真珍成了手帕至交,常常上門作客,和她一起學習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有時也會做些點心當伴手禮。

      與真珍的交往。使淑寧回想起當年與周茵蘭一起渡過的美好時光。只可惜她與周茵蘭分隔兩地,已有三年多不曾見面了。張保偶爾會與周文山聯繫,使兩個女孩子有了通信的機會。但一年下來,最多也就兩三回而已。因此淑寧分外珍惜與新朋友的友誼。

      端寧與崇思崇禮也很合得來。尤其跟崇禮要好。崇禮跟他兄長相比,書卷氣更濃一些。他常常與端寧一起溫習功課和練習武藝騎射。他長於兵法騎術。但四書五經和箭術卻是端寧佔優,兩人彼此都不服氣,三天兩頭就要比試一番。

      佟氏對他們之間的交往是樂見其成的,都是品行端正的孩子,不會做什麼危險的事,更何況,她本身就跟溫夫人很合得來,還穿針引線,為她引見了其他幾位官家女眷,溫夫人也因此很快在城中官夫人社交***內站穩了腳跟,私底下很感謝佟氏。除了在一起學習詩書才藝,淑寧偶爾也會隨真珍一起外出,甚至會拉上兩位兄長到遠一點的地方去。他們上過越秀山看鎮海樓,進過南園欣賞園林美景、贍仰詩家名作,也去過增城品嘗荔枝佳果,到大街小巷的茶樓雅間裡吃過嶺南美食。

      熟悉廣州城的阿松被虎子拉來做嚮導,將軍府派了兩個久居本地的侍衛跟在他們身邊,另外又帶了好些從人,既有人領路,又有人安排飲食和休息的地方,四個半大孩子都玩得很盡興。


      不久,淑寧向其他人提議到十三行碼頭去。端寧在來廣州的路上已經知道大海是什麼樣子的了,但對於西洋的大船還是覺得很新鮮,因此第一個贊成。崇禮真珍二人早就聽說十三行富庶,便也打算去開開眼界。四人找了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坐了馬車往白鵝潭去。中途淑寧提出請求,先轉去一家小小的英國教堂,那裡有一位她認識的英國傳教士,幾個月前就傳信說弄到了她想要的書。

      這位英國傳教士名叫懷特.布切爾,約有三十來歲,文質彬彬,瘦高個兒,膚色透著不健康的白。他懂一些醫術,偶爾會幫附近的民眾看些小病,因此在這一帶名聲不錯。

      他以一種恰當的熱情態度接待了來訪的淑寧一行,把她想要的書交給她,並高高興興的收下了作為報酬的一罐茶葉。

      懷特在廣州已住了兩年,學會了不少粵語,但官話只會些簡單的句子。淑寧用斷斷續續、結結巴巴的英語跟他談了幾句,結果端寧、崇禮和真珍都很驚訝的望著她。真珍還說:“淑妹妹,想不到你這麼能幹,連洋人的話都學會了。”

      淑寧小聲的說:“只會很簡單的,聽得多了,自然就會了。”實際上她心中慚愧得很,穿越十年,英語都忘得差不多了,只記得最基本的句式和最常用的辭彙,如果現在又穿回去,她都沒臉說自己是學這個的了。

      懷特只跟他們談了一會兒,就不得不告退了,有信徒前來找他。真珍打量著這個有些寒酸的小教堂,不解道:“我在京中也見過洋人的教堂,比這裡好多了,而且信眾也多,怎麼這裡好像很少有人來?”

      淑寧解釋道:“懷特是英國人,他們信奉的國教和其他西洋國家信奉的有些不同,並不奉天主教廷為尊。我聽說他們國家前些年一個國王因為想要重尊天主教,還被國民推翻,另找了一個國王。廣州英國人不多,其他國家的洋人多是以教廷為尊的,這裡自然不如其他教堂熱鬧。”

      崇禮皺皺眉,道:“這些洋人怎麼敢如此無法無天,竟連國王都敢推翻?妹妹以後還是不要來這種地方的好。”

      真珍揚揚眉:“我要和淑寧妹妹在一處,她去哪裡我便去哪裡,用不著你管。”

      崇禮知道自己說話語氣不對,反惹到了自家妹子,只好低聲下氣的向她陪罪。淑寧笑道:“我到這裡來,不過是想知道些西洋國家的風土人情,開開眼界罷了,又不是要信奉洋教,若要信,還不如隨我額娘拜觀音菩薩。崇禮哥不必擔心,我不會帶真珍姐做些傻事的。”

      崇禮見妹子睨了自己一眼,忙對淑寧道:“是我錯了,淑妹妹最是穩妥的人,怎會造次?請兩位妹妹饒了我吧。”說罷連連作揖。

      兩個女孩子都笑了,端寧打圓場道:“好了好了,我們還要去碼頭呢,再磨蹭下去,太陽就要下山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5 10:06 PM

八十七、見聞

    碼頭沿江岸排了一長排大船,踩著木板上下搬運貨物的腳夫不知凡幾,一派熱火朝天的景像。

    真珍看到這裡熱鬧,便對哥哥說:“船真多,跟那天咱們上岸的天字碼頭大不一樣。”崇禮哂道:“那是當然,天字碼頭只迎官家,哪裡有那麼多來廣州的官?”真珍撇撇嘴,拉著淑寧道:“好妹妹,我們不如上船去看看如何?光是遠遠的看,有什麼意思?”

    淑寧瞥見跟在一旁的侍衛大哥一臉為難的樣子,便笑道:“我們家平日認得的一個買辦,在附近有商行的,咱們問問他去。”真珍大喜。端寧問道:“可是那位姓霍的商人?”淑寧點點頭:“平日裡咱們跟京裡通信,倒有一半是托他帶到杭州去轉寄的,他夫人常來請安,因此還算熟。”端寧點點頭。

    霍買辦是個中年人,身材有些微胖,一張圓臉上兩隻彎彎的笑眼,說話和氣,很是討人喜歡。他見了淑寧,先打招呼道:“淑寧小姐怎麼有空來?幾個月不見,長高了許多。大人和夫人可好?小少爺身子還算康健吧?前兒得了一個玩意兒,我還想著趕明兒送給小少爺耍呢。”轉頭看看其他幾個人,目光停留在端寧身上:“這位是你哥哥不是?我瞧著就跟大人一個印子出來似的,瞧這氣派,真是一表人材。”

    端寧點頭致意,淑寧行了一禮,道:“霍先生,你身體可好?許久不見了,昨兒個我額娘還問霍夫人怎麼不來坐呢。”

    “這不是天熱麼?賤內到鄉下避暑去了,等她回來。我就讓她到府上請安去。”他看了看後面的崇禮和真珍,“這兩位是哪家的公子小姐?瞧著好模樣。”

    淑寧作了介紹,霍買辦頓時肅然起敬。聽說他們是想上西洋大船上參觀一下,一口答應下來。過了片刻。便有了回信,有一艘西班牙來的大船願意接待。


    上了船,風景自與船下看的不同。可惜他們只能在甲板上參觀,霍買辦勸他們不要到底下去,因為那裡有許多船員住著。“都是些粗人。”他說道。“萬一衝撞了兩位小姐就不好了。”兩個少爺聽了,心中有數。

    淑寧一行在甲板上逛了一圈,真珍還在船長室裡摸了摸船舵,冷不防看到船倉入口處,有兩個小小的身影在躲躲閃閃,仔細一看,卻是兩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黑色頭髮,碧綠的眼睛。長得一模一樣,卻是一對雙生子。

    淑寧也看見了那兩個小孩子,覺得很可愛。他們縮頭縮腦的打量著上船的一行人,不時交談幾句,笑得像天使一樣。真珍走出船長室,向他們招招手,他們遲疑了一會兒,便拉拉扯扯的走了過來。

    霍買辦看了笑道:“應該是船長的兩個兒子。長年跟著父親在外遊歷,見識過的東西比咱們還多呢。”

    近看越發覺得那兩個孩子的大眼睛綠得像寶石一樣,真珍看了很喜歡,便叫跟來的小丫頭九兒給他們幾顆糖糕。九兒磨蹭半天才把東西遞到他們手裡,然後馬上縮手躲回後頭,兩個孩子一笑跑了。

    真珍覺得九兒害她丟了面子,就數落道:“你這是做什麼?小家子氣!”九兒嚅嚅道:“姑娘,他們長著綠色眼睛,我看了害怕。”真珍又好氣又好笑:“怕什麼?瞧他們長得多討人喜歡,我看比你還好看呢!”

    她轉過頭對淑寧說道:“我覺得他們的眼睛真好看,妹妹說是不是?”淑寧點點頭,崇禮卻一副無奈的樣子:“好看就好看,你死盯著人家做什麼?我看他們是被你嚇跑的。”說罷忙躲開妹妹的魔爪。


    霍買辦還是那副笑咪咪的樣子,又把他們迎下了船,然後便邀他們到自己的商行去看看。穿過一排富有西方色彩的小樓,後面就是人稱“十三行街”的地方,有許多商行在這裡裝貨卸貨。一路走過去,可以看到有的商行做的是茶葉生意,有的則是生絲和松江棉布,有幾家門前放著幾個大木箱,還沒有釘上蓋子,裡頭一堆棉絮,隱隱露出幾個嵌金絲描彩繪的瓷器。

    沒多久就到了霍家商行。其實這位霍買辦,並不是十三行中任何一行的老闆,不過跟其中兩家有些關係,便靠了它們做生意,每年分些買辦的活去做,又從它們那裡得些洋貨,販到蘇杭一帶去賣。他的商行不大,一進去就是個談生意的小廳,幾個帳房先生模樣的人紛紛向他請安問好。

    淑寧一行人把大部分隨從都留在外間,只帶了虎子和九兒,跟著霍買辦拐了幾道彎,經過幾重守衛,才到了一個房間,這裡不但有桌椅,還有幾架子的瓷器和玉雕。他見淑寧和真珍都在看那座極精細的山水玉雕,便道:“這個是江南的王老爺子訂的,是用整塊上等緬甸玉雕成,兩位小姐若喜歡這雕工,儘管跟我說,我有熟識的匠人,手藝是一等一的好。”

    崇禮過來看了一眼那玉雕,也有些動容:“這玉雕可不是凡品,做貢品都綽綽有餘了,那王老爺子是什麼人物?”霍買辦答道:“是江南鹽商總會的會長,聽說也是位手眼通天的人物,不過具體如何,就不是我一個小小的行商能知道的了。崇禮不作聲,便打量起周圍的擺設來。端寧坐下後,看到桌子上有一個緊蓋著的楠木盒子,有些好奇。霍買辦見狀笑笑,便打開了盒子給他瞧,卻是一整盒各色寶石,閃爍著五彩光芒。

    “這是今兒一早,一個和我熟識的洋商送過來的,還未入庫,回頭會有幾位朋友來挑。”他說道。

    淑寧和真珍也走了過來,不受珠寶吸引的女性真的很少。真珍指著一塊綠寶石問淑寧道:“妹妹快看,這個像不像方才那兩個孩子的眼睛?”

    淑寧點點頭,的確很像。那霍買辦見真珍似乎很喜歡,便說:“小姐喜歡就拿去吧,一塊半塊不算什麼。”

    真珍一愣,板起了臉:“我不要。”崇禮皺著眉說道:“我妹妹不過是隨口一說,你要把這麼貴重的東西送給她,難道想要借機賄賂我們不成?”

    霍買辦忙搖手道:“不敢不敢,誤會誤會,我是見小姐喜歡才這樣說的。這東西在外頭是貴重,但我拿到手,還真不費什麼錢。若公子小姐覺得不妥,我也就不提了。”


    崇禮和真珍兄妹臉色略好些,但很快就提出告辭了。回家的路上,崇禮問淑寧道:“方才那個姓霍的,你們家與他相識,我也不好說什麼。但他第一次見我們,就這樣明目張膽的賄賂,實在不像什麼好人,你們家還是少與他往來吧。”

    淑寧笑道:“這個我知道,其實他方才多半是在故意討好你們。若說是賄賂,出手就太低了。那一塊綠寶石算什麼?少說也要弄上一匣子。”

    真珍驚訝道:“那寶石足有鴿子蛋大小。還不算什麼?”淑寧點點頭:“在外頭是很值錢,但他是不會在乎的。我曾聽他說,英國的東印度公司有一個股東,常年住在印度,每年都要到廣州來一兩回。那人最愛茶,有一回霍買辦送了他一盒子貢茶,他還禮的時候就用那盒子裝了滿滿一盒的寶石,最小的那顆都有我指甲蓋那般大小。自那次後霍買辦便常送茶給那人,也得了不少好寶石,在十三行一帶算是頂有名的。方才那顆綠寶石,在他看來不過是一點子茶葉錢,的確是不算什麼。”

    真珍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好像不怎麼把那盒寶石放在心上,就那樣放在桌上,也不上個鎖。”淑寧道:“你以為他那裡容易進麼?沒瞧見那一路上的守衛?那可不是普通人能對付得了的。”她頓了頓,抿嘴對真珍笑道:“在這裡,十三行的商人給官家送禮是常事,你阿瑪初來乍到,他們不知他脾氣,會觀望一陣子。你們方才在那裡說的話做的事,他們很快就會打聽到了,必會有人上你家拜訪的。你跟家裡打聲招呼,也好有個準備。”真珍點點頭,崇禮則若有所思。

    回到家,淑寧拉著端寧問:“哥哥,最近我們出門,你怎麼那麼安靜?看著不像以前。”端寧愣住了,然後笑道:“習慣了,這幾年常跟著瑪法出門,都不怎麼敢開口。”他沉默了一下,便悄聲問道:“那個霍買辦,跟咱們家的關係,不僅僅是幫我們送封信這麼簡單吧?”淑寧也小聲回答道:“哥哥知道也沒什麼,別告訴人去。其實別人常送禮來咱們家,裡頭有不少洋貨或貴重的東西,我們用不了的,就會托他拿到蘇杭一帶去賣。他人挺和氣,就是圓滑些,其實並不壞,哥哥不必擔心。”端寧想了想,點點頭。

    素雲走到前院,看到他們兄妹倆在,便道:“說什麼悄悄話呢?太太正問起你們呢,快進去吧。”

    兩兄妹進到上房,便聽到佟氏說:“你們回來了?剛好,來幫幫眼,看這幾匹綢子哪個好?”淑寧見都是大紅綢,便問道:“又不是過年,拿這大紅的做什麼?誰家辦喜事麼?”

    佟氏點點她的腦門,道:“小沒良心的,你難道忘了?是蘇先生要成親。”

    原來蘇萬達的婚期原本是要提前的,誰知先是天地會作亂,然後張保接任知府,公務繁忙,抽不出時間來辦喜事。好不容易安頓下來了,卻又遇上張保被新來的吳同知鬧得頭痛不已的事,婚事便拖到了現在。


    新來的同知吳寅成,跟往常熟識的廣州府官有些不一樣,是個典型的讀書人,愛附庸風雅,言談舉止也是文縐縐的,偏偏不懂實務,剛上任不到幾天,就把公務弄得亂糟糟的。他堅持同知的職責,要伸手管刑名偵破,把農事丟回給蘇通判,可他自己對律法方面也是一知半解,把蘇通判辦到一半的案子弄得一團糟,氣得蘇通判在張保面前告了幾次狀。

    可惜張保卻拿這位吳同知沒轍。他原是肇慶府的人,那裡是兩廣總督衙門駐的,他能被派來坐這個位子,自然是兩廣總督石琳跟前得意的人。張保頭上壓著兩廣總督和廣東巡撫兩座大山,儘管與武丹有些交情,也不敢造次,只好忍了下來。為了減少麻煩,他好說歹說,把農事水利攬回到自己身上,又勸吳同知把刑名偵破交回給蘇通判,他只管升堂問案和寫公文就好。吳同知見自己應得的好處一點不少,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做起了甩手掌櫃。

    可憐張保在廣州為官數年,人脈資歷都有,出身又高,政績也不錯,加上他人不貪心,常把好處分給底下的人,才在短時間內獲得上下各人支持,坐穩了知府的位子。即使如此,還是有無可奈何的事。

    為了感謝蘇先生一直以來對他的幫助,張保早與蘇通判約好,要好好辦一回喜事。當日在最好的酒樓包了一層樓,擺下三十桌酒席,果然高朋滿座,熱鬧非凡,連將軍大人都使人送了一對玉杯來做賀禮,蘇陳兩家都覺得倍有面子。

    張保正與人勸酒,趙阿生忽然來了,耳語幾句,便看到張保臉色鐵青起來。





八十八、金鐘

    他什麼也沒說,只命長貴到女眷那邊向佟氏交待一聲,悄悄拉了蘇通判出去了。

    長福跟著陳家人招呼外頭客人,裡頭又有幾家夫人照應,並沒有引起騷動。淑寧雖有些奇怪,但也只是在猜說不定是有緊急公務。

    張保與蘇通判兩人一直到散席還沒回來,部分客人有些不安,蘇先生心知有異,裝作無事的樣子送走了賓客,又讓人安排陳家人的住宿。佟氏早在後衙旁邊整理出一個小院,作為他新婚後的住所,當夜順利度過。

    張保直到四更天才回來,匆匆睡了,第二天又是一早就出了門。端寧上午才從衙役那裡打聽到消息,居然是巡撫衙門的一號重牢被燒,死了兩個獄吏,大半犯人都跑了,其中就包括天地會的人。

    不論是撫衙還是府衙,都派出所有人在城內搜尋了一晚,軍隊也派人幫忙,到了中午,已抓回一半逃走的犯人,但天地會的人卻不見蹤影。蘇通判根據種種蛛絲馬跡判斷,極可能有武林高手在監牢內外幾處地方縱火,並把受過大刑行走不便的犯人救走的。

頓時整個官府都動員起來,客棧、寺廟、民居、破屋等都是重點搜查的點,城門也實行戒嚴,接下來的十多天裡,廣州城內都一直持續著這種冷肅的氣氛,連周邊的鄉鎮都受到了影響,幾個孩子的出遊計畫也被迫取消。淑寧專心在家練習新學的琴曲《良宵引》以及行書書法,閒時便做些針線。而端寧除了讀書,便是在院子裡架起靶子練習射箭。

    經過兩場狂風暴雨後,天氣再度放晴。外面傳來消息,官府抓住了逃走的幾個重犯。雖然走脫了兩人,卻當場殺死了一個來救人的天地會高手。城內的搜捕漸漸平息下來,生活又恢復到了從前的樣子。


    七夕將至。幾位官家夫人約好,要合辦今年的七姐會。讓各家的女兒比比手藝。真珍寫了帖子邀淑寧去她家,商量要做些什麼。

    淑寧接到帖子的時候,正在擺弄霍買辦剛剛送來的一把古琴。這琴雖不是非常貴重,但音色悅耳,也是難得的佳品。不得不說,這位霍買辦實在是個很會討好人的人,而且很有分寸。

    淑寧下午到了將軍府,一看到真珍,正要告訴她自己有了琴,不需要再借用她的了,卻被真珍一把拉住就往裡頭拖,還說:“快來,有好東西給你瞧。”

    淑寧被她拉著不知拐了幾個彎,穿過幾個廳房,才來到一個花廳模樣的地方。四周都有衛兵把守,但見了真珍,都不敢攔。

    花廳正中擺放著一架西洋大鐘,讓人眼前一亮。那西洋鐘足有兩米高,通體鍍金,共分三層。上層是個金碧輝煌的小屋子,雕花呈蔓藤狀,上頭鑲嵌著各色寶石,一扇小窗緊閉。中層則是鐘身,鐘面佈滿碎鑽,黑色晶體拼成的羅馬數字和烏金指針,在白色鑽面上顯得格外顯眼。下層也是金色雕花,四面分別刻了四個西方神話故事的人物情節,底座用黑桃木製成,打磨得光可鑒人。

    淑寧盯著上層的窗子,問道:“是不是整點的時候,這窗裡就會蹦出什麼東西來?”真珍驚詫道:“你怎麼知道的?先不管這個,馬上就要整點,咱們好好看著吧。”

    她話音剛落,鐘聲就響了,敲了兩下,然後小窗自動打開,冒出一個鳥窩來,裡頭三隻彩色小鳥,不知是用什麼做的,表面還粘著真正的羽毛,張著嘴作叫喚狀,大鐘內部則響起一首歡快的曲子,唱了有差不多一分鐘時間,才自動縮回去,關上窗子。

    真是傑作,無論是工藝還是美術價值,絕對是當世首屈一指的作品。雖然聽說過清宮裡有這樣的精緻西洋鐘,但這麼近距離的觀賞,仍令淑寧讚歎不已。

    看到她毫不掩飾的讚歎之色,真珍高興的說:“很有趣,對不對?這是法蘭西國進貢的,再過幾天就要送到京城去了。我現在都掐著時辰來看,能多看一眼是一眼呢。阿瑪總叫我不要來,我就自個兒溜過來看。”說罷轉過頭去繼續觀賞大鐘。

    她歎息道:“可惜這上頭的字我不大認得,聽說是外國人的數字,我阿瑪曾經想過要換成咱們的文字,可工匠們都怕弄壞了,不敢動手呢。”

    淑寧低頭打量那些羅馬數字,道:“其實看慣了,還是很容易認出來的,如果想換字,挖掉原字的話,的確容易弄壞鐘面,倒不如用一層金銀薄片之類的東西蓋住原字,再在薄片上做文章好了。”真珍點點頭:“有幾個師爺也是這樣說的,只不過阿瑪最終決定不換,他說皇上認得這些字,不妨事。”

    她頓了頓,又道:“如果有刻著咱們本國文字的自鳴鐘就好了,我家上房也有一個小的,上頭連數字都沒有,就只有幾顆寶石作標記。可惜這東西太貴了,我家那個小的還是御賜的呢,外面的隨便一架就要上萬兩。”

    淑寧想了想,便道:“其實西洋的鐘錶匠不少,招幾個來,再加上咱們自己的珠寶匠人,也可以做出咱們的自鳴鐘來,這豈不是比用大價錢從國外買的強?再說,咱們自己有了自鳴鐘,也可以拿來賣錢,甚至賣回西洋去也行啊。”真珍聞言笑道:“你這算盤倒打得精,人家洋人都拿它來換茶葉瓷器的,你卻要搶人家的飯碗。”兩個女孩子笑成一團。

    “我看這個主意不錯。”入口處突然傳來一把男聲,兩人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卻是男主人武丹。淑寧連忙施了一禮,武丹擺擺手,道:“淑寧侄女有空常來玩吧,小女也好有個伴。”然後轉過頭,對女兒板起了臉:“我早說過不要總是來看這鐘。若是不小心碰壞了可怎麼辦?這是要進貢上去的。”

    真珍吐吐小舌,應了一聲“知道了”,便拉著淑寧跑了。淑寧連個告別的機會都沒有。


    到了真珍的閨房,春杏早在那裡等半日了。對淑寧抱怨說:“姑娘跑到哪裡去了,卻讓我好找,如果不是涼珠姐姐帶我進來,我就要在大門口傻站了。”真珍笑道:“這是我的不是,把你家姑娘拐跑了。我向你陪罪吧?”春杏忙稱不敢,又說:“我們姑娘帶了幾樣點心過來,涼珠姐姐剛叫廚房去蒸,請珍大姑娘嘗嘗。”真珍大喜,忙催人泡茶去。

    涼珠不一會兒就把點心送上來了,分別是四樣百花餃、一款粉皮羅漢齋春捲,一款紫菜卷、一款冬菇餡的燒賣和一碗酸辣涼皮。真珍每樣都嘗了一點,誇讚一番,又指著那碟春捲問道:“這個裡頭是胡蘿蔔絲和香菇絲吧?是全素的?”淑寧點點頭:“煮餡料時用的是花生油。是預備我額娘吃齋用的。”

    真珍便指著那春捲和燒賣對涼珠道:“這兩個你送去給二娘嘗嘗。”涼珠笑著收了去,真珍又轉頭對淑寧道:“你別生氣,我二娘平日最喜歡吃胡蘿蔔和香菇。最近胃口又不好,我送去給她嘗嘗,說不定會開胃些。”

    淑寧抿著嘴笑道:“我不生氣。給你的東西,你愛給誰就給誰。只是你平日嘴硬,其實對這位二娘也是挺好的嘛。”真珍微微笑道:“人心肉長,我雖然掛念親生額娘,但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真心待我,我也會真心待她,一家人和和氣氣過日子就好了,明爭暗鬥的,有什麼意思?”

    淑寧點點頭,忽的想起:“我還沒向二夫人請安呢。”真珍卻道:“我替你說就是了,她正躺著養神呢,要見你,又要起身穿衣梳頭,倒累著她了,你平日常來的,不妨事。”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商量著七姐會時做什麼東西。淑寧早想好了做一副繡屏,真珍不擅女紅,就決定用小珠子串個美人,當即就叫來一個叫卞財的副管事,讓他去購買各色玻璃小珠子。

    不料那卞財聽了吩咐,卻說道:“姑娘是要在七姐會上掙彩頭的,奴才不懂這些,若買回來的珠子不合用,倒誤了姑娘的事。奴才知道一家首飾鋪子,賣的玻璃珠子,論顏色形狀質的大小,都是全城最好最全的,坐馬車去不過兩刻鐘功夫。如今天色還早,不如姑娘親自去挑吧?”

    真珍聽了有理,便即刻準備出發,淑寧也一起去幫幫眼。出到大門,卻正好撞上崇禮和端寧從外頭進來。崇禮聽說妹妹要上街,皺皺眉,要跟著一塊去,真珍無可奈何的應了。端寧自然也一起走。


    那家鋪子的玻璃珠果然品種齊全,淑寧幫著挑了一會兒,發現那個卞財眼光更好,便不再多開口。崇禮和端寧兩人無聊的在店裡逛,突然聽到門口的馬車那裡傳來一陣喧嘩,崇禮皺皺眉,便走出去問是怎麼回事。

    原來是隔壁鋪子要卸貨,嫌他們的馬車礙事,要他們移開。那車夫在武丹家侍候多年,哪裡受過這等氣,便和人家對罵起來。崇禮問清楚後,斥道:“什麼大事?也在這裡鬧個不停,你只管停在前面就是,這兩步路,我們還走得了。”

    那車夫嚅嚅的應著去了,鄰鋪的人見崇禮氣派不凡,己方又佔了上風,也不欲多事,作了一揖便去了。

    待崇禮回到店裡時,淑寧和端寧已經商量好了買下一對香木簪,送給小劉氏當作生日禮物。小劉氏自進了門,一直安份守己,佟氏對她很好,連帶的端寧淑寧兄妹也十分尊敬這位名義上的庶母。

    真珍很快就挑完了珠子,淑寧見那裝珠的匣子裡雖然也有各色珠子,但最多的卻是金色的,便有些詫異,難不成她要做個黃金美人嗎?真珍卻擺出一副神秘的樣子,道:“你到時候就知道了。”淑寧只好壓下自己心中的疑惑。

    四人外帶兩個從人,出了店門便往馬車方向走。冷不防迎面來了一輛馬車,馬受了驚,車上的人大聲呼喊,沿途行人紛紛走避。淑寧被幾個行人擠得與眾人失散,退到了旁邊一條小巷子裡,著急的掂起腳尋找哥哥和好友的身影,卻聽到身後傳來幾陣聲響。


    她心裡有些發毛,憋著氣轉過身去看,卻見到一個人趴在地上。這條巷子本是死路,沒什麼人來,地上也堆放著各種雜物,兩邊房子的屋簷遮住了陽光,倒顯得這裡光線昏暗。那人披頭散髮,穿得破破爛爛的,低伏著頭,手上腳上俱是傷口,滲出幾縷血絲。

    那人聽見聲響,抬頭望了望,本是不在意的重新低下頭,卻忽然征住,再抬起頭來看,抖了幾下,縮著退到更角落的地方。

    淑寧看得有些奇怪,難道這人認識自己?便小心往前走了兩步,忽然想起,方才那人露出的臉,雖然烏青處處,卻掩不住本來的清秀眉目,分明就是那位“美人”旦角演員。

    他不是跟天地會的人在一起麼?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淑寧有些記恨當日受的驚嚇與傷害,但想到他曾經幫自己父親求情,又覺得他不失為一個好人,如今落到這個地步,實在可憐。

    她腦中一片混亂,但時間卻不容許她多想,她已經能聽到哥哥和春杏叫喚自己的聲音,咬咬牙,她飛快的從袖中抽出荷包,掏了兩塊碎銀子和十來個銅錢,往前幾步放在地上,低聲道:“你好自為之吧。”便匆匆走了,不再理會身後傳來的低低的哽咽聲。

    她不是聖人,不想去做多餘的事,給他一點錢,如果運氣好,說不定能撐上些時日,但他日後境遇如何,就要看他的造化了。說到底,他對她而言,不過是個路人甲。

    她已經看到哥哥和真珍兄妹了,便把這段偶遇拋在一邊,揮動帕子向他們跑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