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Loeva -【平凡的清穿日子】《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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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25 07:42 PM

一三八、桐英(下)

    端寧問:“當日我剛回京,就聽說你回了奉天,想著你既然連見我一面都來不及,自然是要回家當孝子去了。沒曾想才過了幾個月,你居然就離開家在外頭亂逛,到底是什麼原因?你可得好好說說。”

    桐英不好意思的摸摸頭,道:“當日是我不對,你可別生氣。我是想著頂多大半年就會回京去的,到時候再見也不妨事,哪裡想到後面會發生那麼多事?”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至於離家,這說來就話長了。你也知道,自從我額娘過世後,我阿瑪又娶了繼母,加上前後納的側室姬妾,家裡一大群女人,又生了一大群孩子,吵鬧就不說了,還愛互掐。我看了實在煩心,見哥哥進京當差,索性就跟了來。但後來我阿瑪與我談了一次話,我醒悟到自己太過忽略他了,實在不孝,便跟他回奉天去了。”

    他瞄瞄端寧,又繼續道:“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再次離家,卻是為了要避桃花,而且是爛桃花。”

    端寧一愣,有些明白了:“就是你說的那個陵雪表妹吧?”“她算我哪門子的表妹?”桐英撇撇嘴,“不過是繼母的姨甥女罷了。我那個繼母,你是知道的,不是個安份的主兒,我大哥的侍妾裡已經有她安排的兩個人了,還不滿足,不但要往我房裡安插人,甚至還想說服我阿瑪,把陵雪許給我做正室。”

    他冷哼一聲,繼續道:“不是我不識抬舉,我認識陵雪那丫頭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表面看上去像是個好姑娘,實際上一肚子壞水。我身邊的丫環,個個都吃過她的暗虧。我當然是拒絕了。可我阿瑪還以為我只是嫌棄陵雪家世不夠顯赫,叫我納她為妾。可這種女人不論做妻做妾,都只會鬧得家宅不寧罷了,我怎麼肯答應?”

    端寧十分贊同:“你說得沒錯,娶妻當娶賢。男人在外頭建功立業,如果家裡沒個可靠的人坐鎮,那是一定會拖後腿的。”桐英聽了很高興,拍拍端寧的肩膀道:“我就知道你也和我有一樣的想法。老實說,我早就想好了,將來我要娶的妻子,容貌家世都在其次,最要緊的是要能與我心靈相通,最起碼要能理解我,不然對著看一輩子,豈不是無趣?只要有了這麼一位妻子,其他什麼妾啊通房啊,全都不需要,免得整天爭風吃醋,掐個你死我活的。那還過什麼日子啊?”

    端寧點點頭,笑了:“果然英雄所見略同啊。我也是這麼想的。我父母恩愛了這麼多年,我做兒子的看了很羨慕,心裡盼望著自己也能和心愛的女子兩個人相伴一生。有時候冷眼看著幾位叔伯堂兄家妻妾相爭的情形,我都提醒自己要引以為誡。我可不想像大堂兄那樣,親生的骨肉,生生被屋裡人給弄沒了。”

    桐英笑了,然後發現了他話裡的一點端倪,不懷好意的挨近了道:“你方才說心愛的女子?這麼說,你有人了?”端寧推了他一把:“去,別胡思亂想,我哪有什麼人?”桐英不信:“若真沒有什麼人,你不會這麼講,只會說盼望著自己也能有這樣的妻子。我把家裡的事都告訴你了,你還瞞著我這麼重要的事,太不夠意思了!”

    端寧有些不好意思:“好吧好吧,我承認,是有這麼個人,可八字還沒有一撇呢,等事成了,我再告訴你是誰,如何?”桐英勉強接受了:“那好吧。”


    為了不讓桐英繼續在這個問題上打轉,端寧扯開了話題:“你方才說你阿瑪想讓你娶那個陵雪為妾,你不願意,直接跟他說就是了,難道他還逼得你非得離家不可?這是個什麼緣故?”

    桐英歎了口氣:“其實陵雪的事,本來也沒什麼,只不過我當時透露了自己只想娶妻不想納妾的想法,阿瑪說我不合規矩,才吵了起來……他長年在外,不知道家裡妻妾相處的情形,還以為那些女人真的那麼賢淑呢。我額娘為了這種事,直到死時都不快活;我的幾個小弟小妹,莫名奇妙就沒了;還有我自己,我還是個嫡子呢,小時候三災八難的,總是這個病那個傷,後來換了身邊侍候的人,就再沒出過事。也只有我阿瑪才會相信,那是因為原本侍候的人生肖與我相沖的緣故。看了這些,我還敢重蹈覆轍麼?可惜我阿瑪不明白。”

    端寧道:“你好好跟他說就是了,他從小就疼你,總不會為這種小事與你翻臉。”

    桐英苦笑:“其實我與阿瑪早就有隔閡了。自從他娶了繼母,又得了兩個嫡出的弟弟,對我就慢慢的淡了。要不然我也不會隨著大哥在京中長住,好歹與大哥是一母同胞,總比那些隔一層的兄弟親些。”


    端寧沉默一陣,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回京呢?偏偏跑到蒙古去…”桐英神情更添了酸澀:“我與大哥……我們本來很好的,但自從大哥有了嫂子,又有了其他姬妾,也不知道是不是聽了什麼人的調唆,誤會我有意與他爭奪世子之位,竟然與我疏遠起來。他是嫡長子,又有軍功,世子之位本就是十拿九穩的,我從來沒想過與他爭這些。他卻不明白,我只擔心他真做出什麼事來,反而便宜了別人。”

    端寧歎了口氣,道:“我竟不知道你有這許多煩惱,真是枉稱是你的朋友。你放心,日後再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只管和我說,我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去。只要我在一日,就替你消遣一日,如何?”

    桐英笑笑:“多謝你,其實我雖然心裡鬱悶,卻也不會因此一蹶不振。我當日離開奉天城時,剛好遇到幾個蒙古朋友,就索性跟著他們回草原了。那裡的人純樸直率,沒什麼勾心鬥角的事,我過得十分快活。如果不是後來家裡出了事,我還想多住些時候呢。”

    端寧道:“你家裡出了事,連累你的爵位都遭了殃,我雖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但也知道不是一兩幅畫能彌補的。我越矩的說一句,你家裡人的想法有些糊塗。”

    桐英點點頭,降低了聲音:“的確,他們在很多事情上與我的看法都不一樣。我一直覺得,咱們家是鐵帽子王,又立了許多軍功,只要安安份份的做事,起碼能保一二百年的榮華富貴。只是我阿瑪與大哥都不滿足,總想著要多得些倚仗,不要像二伯父那樣輕易丟了王爵。前些時日我大哥和太子那邊的人勾上了,然後我阿瑪居然打著想讓我娶某個軍中大將的孫女的主意,不然怎麼會那麼爽快的說讓我納陵雪為妾?這都是皇上忌諱的事,他們還明著幹上了,如今只是小懲大誡,已經很好了。”

    端寧沉吟片刻,嘴角扯了扯。道:“你現在立下這個大功,應該不必擔心簡親王會隨意安排你的婚事了吧?”


    桐英笑了:“果然不愧是老端!我回來的路上就想到這主意了。因為原來的情報都是別人的功勞。所以才冒險多逛幾圈,又添了些東西上去。這下我在皇上面前可算是掙臉了!我也不求別的,爵位什麼的我不希罕,只要皇上許我個婚姻自主,事業自由,我就再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端寧有些咬牙切齒:“臭小子,你自己逛得開心,枉費我們這些朋友為你擔心得要命。現在你不進京,反而賴在我家混吃騙喝,莫非也是存了避開你哥哥,想獨攬這份功勞的心?”

    桐英知道他是在故意玩笑,好沖淡方才的傷感氣息,便也合作的攬上他的肩,嘻笑道:“好兄弟,你果然是我肚裡的蛔蟲,這你都知道了。放心吧,這份功勞你也有份,有什麼好處,哥們不會漏了你的。”

    兩人笑鬧一回,端寧才正色道:“雖說是玩笑話,但我也是想提醒你,你把這事瞞著你哥哥,只怕日後他與你隔閡更深。”


    桐英慢慢收斂了臉上的笑,道:“這我何嘗不知?但他如今正糊塗著,要是讓他拿到這些東西,不知會做出什麼事,要是反而惹了皇上反感,只怕更糟。再說,我不想讓他知道我進關時曾被人暗算,他絕不會放過這個打擊大阿哥的機會。無論他怎麼做,都不可能真把皇長子打下去,反而會惹禍上身。我也沒打算公開這件事,功勞什麼的,只要皇上心裡有數就成。等日後皇上出兵,我阿瑪哥哥都可以出征,正路子得來的軍功,豈不是更穩當?”

    端寧點點頭,也道:“你肯這樣想,是再好不過了。其實不瞞你說,我阿瑪讓我來幫你,也存了沾光的心思。不過我純粹是想幫你的忙,所以,你只要自己知道我有幫忙就行了,不必稟告上頭。”

    桐英有些感動,說了一聲“好兄弟”,兩人在月下對擊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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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開始,情報整理工作的速度明顯加快了。桐英專注於默畫的圖,並按照記憶在圖上作標識;而端寧則是把絹冊中的內容用簪花小楷一一抄在紙上。

    這些絹冊上記載的,包括了葛爾丹手下各大將領的情報,各大文臣的背景與相互關係,軍糧、兵器、火藥、軍衣、營帳等後勤物資準備的情況,以及與葛爾丹交好的漠西各部資料。看得出來,朝廷派往當地的探子花了很大的功夫,雖然死傷慘重,但這些情報將在未來的戰爭中起到不可忽略的作用。

    絹冊有許多地方都沾了血跡,有的字跡還很潦草,雖然大致上是分了部落地區來寫的,但仍有些混亂,越到後面,混亂的情況就越嚴重,最後幾頁甚至是草草寫了些零碎的句子,可能是一打探到就寫下來,沒時間整理的緣故。

    端寧見狀,便先用紙將這些字都抄下來。問過桐英後,先是按了部落地區劃分,然後再按分門別類歸納起來。又在紙邊留下足夠的空位,將各部落之間複雜的關係加以注明。這樣一來,許多事情都一目了然了。

    桐英看到後,不由驚歎他做事有條理,端寧笑道:“少來,難道你不知道我們家是怎麼崛起的麼?成千上萬的文書都料理過來了,這幾本絹冊算什麼?”桐英啞然失笑。

    桐英的工作則有些麻煩。他自己畫的圖還好,畢竟是去過的地方,只要回憶一下就能想起來,但別人所畫的圖,到底是他半年前看過的了,現在要想起來,實在很費腦筋。他只能先在普通的紙上勾畫出大概的圖,再一點一點的回憶圖上的標記。所幸他這人雖算不上過目不忘,卻有著卓越的記圖能力。所以漸漸的,也都把那些的圖回憶起來了。等草圖畫好了,他才用重絹將圖細細畫出來。

    別院的庫房中雖有不少料子,但適合拿來畫的圖的絹卻不多,很快就用完了,必須要到附近的鎮上買。



    張保與佟氏正忙著秋收的事。順便趁著天氣還不算冷,趕著多種上一茬蔬菜豆子;小劉氏忙著看管兩個男孩子;各個管事又都各有職司。可以說,家裡沒什麼可靠又有空的人了,所以淑寧自告奮勇,為哥哥們去鎮上購買絹布和筆墨。

    丫頭們早就歡呼雀躍了,但淑寧再三重申,只能帶一個人去。經過猜拳,三盤兩勝,素馨大熱倒灶,冬青勝出,傻笑著回房準備要帶出門的錢去了。

    但臨出門經過二院時,淑寧卻舉步維艱──賢寧這個小屁孩,突然從課室裡跑了出來,抱住姐姐的腿不放,含著淚珠兒哀求道:“好姐姐,親姐姐,你帶我一起去吧,你可憐的弟弟已經好幾天沒出去玩了。哥哥不見人影,阿瑪又不許我和小哥去園子裡玩,楊先生還特地加了功課。我苦啊,好姐姐,你帶我一起去吧,我保證乖乖的,只要看一眼外頭的大街,我就心滿意足了。”

    小樣兒,你別以為我沒看見你在掐自己的大腿,以為這幾滴鱷魚的眼淚就能讓我心軟?要是真把你帶出去,一看到大街,只怕一眨眼,你就沒影兒了,休想我會上當!

    淑寧眯眯眼,死不鬆口。她猜這一定是賢寧最近為了哄騙容易心軟的小劉氏,新開發出的苦肉計。果然,小劉氏一聽到賢寧的哀求,立馬心軟,幫著向淑寧說情。

    淑寧給面子小劉氏,答應會給賢寧帶他喜歡的點心和小玩意兒回來,但帶他出門卻是休想,而且還道:“如果你不乖,上課不認真,或是做功課時偷懶了,那麼,就算我帶了好東西回來,你也休想拿到。我情願送給僕役家的孩子去!”

    賢寧一聽,張大了嘴,又馬上用雙手捂住,大眼睛眨呀眨呀,轉身奔回課室去,拿起書本裝作認真的樣子。楊先生瞥他一眼,沒有理會,繼續給小寶講解書上的詞句。

    淑寧忍不住覺得好笑,又細細交待了小劉氏一些事情,便出門去了。


    鎮子離別院大概有五六里的,雖然不大,卻有不少店鋪,人來人往,甚是熱鬧。淑寧先去了文具店去買筆墨,才知道店裡也有重絹賣。所幸她帶的是熟悉書房用品的冬青,很快就挑好了所需的東西。

    見天色還早,淑寧便把東西都放上馬車,讓車夫到附近茶攤子上歇個腳,帶了冬青和一名僕役,到街上逛去了。

    她剛買了幾樣給小賢寧的零食與玩具,正走到一個小攤子前,陪冬青挑選上頭擺的頭繩簪子,忽然看到一群人一陣風般刮進了旁邊的藥店,把在店前擺攤的兩個小販撞倒在地。

    那是一群蒙古人,個個挎著刀,臉上帶著兇狠的神色。為首那人,穿著藍色袍子,用一種古怪的腔調問藥店的掌櫃:“有沒有一個手臂受傷的年輕人來看過大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25 07:44 PM

一三九、功成

    淑寧在店外聽得分明,忽然想起桐英當初就是手臂受傷,而且又有追兵,但這幾個人明顯是蒙古打扮,她記得蒙古與清朝朝廷關係挺好,為什麼要追捕清宗室出身的桐英呢?不過他是老哥的朋友,她自然是站在他那邊了,於是便不動聲色,冷眼看著那些人逼問藥店掌櫃。

    那些蒙古人在藥店裡得不到答案,便又往別的醫館藥店去了。淑寧聽得旁邊幾個三姑六婆在那裡小聲八卦:“那幾個蒙古人聽說昨天也在鄰鎮查問過有沒有這麼一個人呢。”

    “可不是,聽說那個人偷了他們的錢,他們要把那人殺掉呢。”

    “哎喲喲,這些蒙古老爺可真大膽啊,說殺人就殺人。”

    “那是當然了,他們可都是大貴人。聽說鎮上客棧的小二,因為說話伶俐,被賞了個大元寶呢。”

    “一個大元寶,哎喲喲,那可真夠大方的……”

    冬青小心的扯了扯淑寧的袖子,道:“姑娘,這些人怪可怕的,咱們快走了吧。”那僕役也猛的點頭。

    淑寧想了想,道:“咱們離得遠些就是了。你們出來一趟不容易,就這麼回去不是太可惜了?”冬青與那僕役對望一眼,便也同意了,隨淑寧走到二十步外的另一個攤子上挑東西。淑寧仍時不時的留意那些蒙古人的行動。

    等得冬青買了一個鐲子、幾色絲線和一本薄薄的繡花樣子,那僕役也給自家婆娘買了兩朵絨花,給孩子買了個麵人,一行人才慢慢往馬車所在的方向走。


    路過那群蒙古人時,淑寧留神聽了幾句他們的交談。雖然說的是蒙古語,但她跟著哥哥也學過幾個詞,只大概聽得“京城”“大道”“阻止”“殺死”等幾個字,正待聽得更清楚些,卻發覺那個穿藍袍的頭領似乎有所發覺,往自己方向望了過來。淑寧忙轉過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回到了馬車上。

    她心裡嘭嘭直跳,吩咐車夫出發。又時不時的留意後頭,等離開鎮外二里,確信沒有人跟上來後,才鬆了口氣。



    一回到別院,淑寧匆匆交待幾聲,便帶著重絹與筆墨衝到園子裡頭,將今天遇到那幾個蒙古人的事告訴了端寧與桐英。又追問道:“桐英哥,那些人是來追你的麼?你怎麼會惹上蒙古人的?你不是跟他們交情很好麼?”

    端寧與桐英對望一眼,前者開口道:“妹妹,蒙古人也有分好壞的。你放心,桐英絕不是做了什麼壞事。這事我們心裡有數,你不必擔心。”

    淑寧有些悶悶的:“原來你們早就知道了?那就算了。”她偏了頭,遠遠看到臨淵閣那頭,虎子正在向這邊揮手。口裡還叫著少爺。便道:“虎子哥不知有什麼事,我過去看看。”然後便走了。


    桐英對端寧道:“你妹子似乎生氣了,她一定是怪我們不肯告訴她。其實讓她知道一些也沒什麼,她不會說出去的。”端寧搖搖頭:“過一會兒就沒事了,這種事還是不要讓女孩子家知道的好。說起來,那些追兵居然敢在京師附近逗留那麼久,可見他們對你是勢在必得。”桐英沉聲道:“不用說,一定是那個‘藍狐狸’!此人本名叫藍和理,是葛爾丹的親信,狡詐如狐,我一路上沒少吃他的虧,沒想到現在還陰魂不散!”

    端寧拍拍他的肩,望向外頭:“虎子我是留在京裡等你們府裡的信了,他現在回來,不知是有什麼事?”


    正說著,淑寧回來了,道:“虎子哥說,京城簡親王府的人告訴他,皇上要修盛京城,因此福晉不日就要帶著幾位小王爺和表姑娘南下進京了。”端寧與桐英俱是一愣,後者眉頭一皺,眼中已帶了怒意。

    端寧見狀便讓妹妹去準備午飯,淑寧看了他們幾眼,悶悶的離開了枕霞閣。


    桐英眯了眯眼,道:“我入關前,曾托人向家裡報過平安,本來是打算不讓阿瑪太過擔心的,繼母一定早已知道我沒事了。皇上要修盛京城,跟我們府裡有什麼關係?她忽然南下,還帶了陵雪那丫頭來,八成是想讓宮裡下旨指婚,讓我推脫不掉。她倒是打得好算盤!”

    端寧道:“既然如此,我們還是加快些好,必須爭取在你繼母進宮前晉見皇上。”桐英點點頭,然後又道:“其實未整理的東西已經不多了,只是有許多零碎活。我想,讓你妹妹幫著打個下手,也能讓咱們倆空出時間來做正事。”端寧想想也對,便同意了。


    淑寧聽完兩人的話,才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但還有個疑問:“他們殺死使臣,差不多算是跟朝廷翻臉了,怎麼還這樣大膽,在天子腳下到處晃蕩?”

    桐英道:“其實蒙古各部族,衣著都有些不同。他們現在是漠南人的打扮,那邊的貴族與皇家滿洲聯姻者眾,一般百姓是不會招惹他們的。只要他們不鬧出什麼大事來,地方官員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一帶蒙古人很少來,他們也不怕會露餡。”

    原來如此。那些人出手闊綽,大概也是想讓人相信他們是王公貴族吧?


    淑寧當天下午就開始加入他們的工作。其實她要做的就是磨磨墨、裁裁絹、收拾廢品,並且將寫好的紙張裝訂成冊,加上封皮。的確是很零碎的“下手”活。

    活不多,她做完手頭的工作後,見到端寧與桐英二人埋頭苦幹,尤其後者用腦厲害,便想在飲食上變些花樣,給他們補補腦。


    早飯時,她特地做了一碗雜糧粥,可惜兩人都吃不慣,她只好把自己早晚的兩份羊奶捐了出來,又添了各式糕餅點心。

    午飯晚飯,她頓頓都保證有肉有菜,因天氣漸涼,還統統改用燉法,用一隻小瓦鍋盛著送去,熱著吃。雞鴨魚豬牛肉是都有,蔬菜大豆水果也必不可少,她甚至還煲了豬腦湯,喝得兩個大男孩面有菜色,紛紛勸說這種東西做起來太麻煩了,妹妹不必太過勞累云云。

    不過她偶爾做的一道松子玉米胡蘿蔔糕炒雞丁倒是大受歡迎,桐英甚至還道:“好妹妹,你就多煮幾遍這個吧,我都多少年沒吃過了。”

    淑寧倒是沒好氣,這道菜可花不少功夫,他以為那些丁啊粒啊是那麼好切的麼?對於她這個近兩年才開始自己動刀子切菜的人而言,這可是大工程呢!更別說還要剝松子和玉米粒了。

    至於晚上的宵夜,以前她疏忽了,只是讓兩個大男孩吃些點心混過去,現在她要做點有益的食品。


    頭一天,她做了核桃粥,端寧說好吃,只是有些太甜了,桐英卻道:“味還行,可惜我不愛吃核桃,一股子怪味。”

    淑寧怒目以對。哪裡來的亂挑食的臭小子!


    第二天。她做了芝麻糊,只放了一點糖,端寧吃得很滿意。桐英卻道:“真香啊,可惜味道有些淡。”

    淑寧僵住,咬咬牙,收了碗走人。


    端寧瞥了好友一眼:“行啊你,我妹妹辛辛苦苦給你做宵夜,你不說聲謝就罷了,居然還嫌三嫌四?”

    桐英笑笑:“她生氣了,就不會再費這些功夫。其實晚上吃什麼都行,何必弄這許多花樣,你妹妹的事已經夠多的了。”

    果然,淑寧被他激到,索性將收拾乾淨的各色果仁和方便存放的糕餅點心分別用兩隻大匣子裝了,放在房間裡,他們肚子餓時,隨手就可以拿來吃,她也就不必再多費功夫了。


    ~~~~~~~~~~~~我是三天後的分割線~~~~~~~~~~~~


    整理抄寫情報的工作終於做完了。桐英寫完最後一個字,把筆一扔,就往長椅上一躺,攤開四肢吁了口氣,道:“可算完了。”

    淑寧跟著端寧將最後幾頁紙裝訂好,點算清楚,也鬆了一口氣,回頭望見桐英,卻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淑寧看著他有些蒼白的臉色,與越加瘦削的身體,起了一點憐意。這些天他的腦力耗費最嚴重,幸虧身體素質好,不然早就累垮了。金大俠筆下過目不忘的東邪夫人,不就是因為默書導致心力交瘁而死的麼?

    她望望他身上單薄的夾衣,看看外頭的天氣,便到樓上臥室取了一件斗篷下來,輕輕蓋在他身上,免得他受涼。端寧看了妹妹兩眼,將所有情報冊子放進木箱中,示意她跟自己先行離開,不去打攪桐英休息。


    不知是不是錯覺,淑寧離開水閣的時候,似乎有個影子從她眼角掠過,但等她定睛去看,卻又什麼都沒發現,心想大概是連日勞累,眼花了。

    她卻沒料想到,他們兄妹二人前腳剛走,有一個人後腳就潛進了水閣。這人長著絡腮鬍子,三四十歲模樣。他看了看正在熟睡的桐英,檢查了一下放東西的箱子,沉思片刻,便離開了。


    桐英這一覺睡了一天一夜,等他醒過來時,早已餓得前胸貼後皮了,一見端寧淑寧拿來的飯菜,就急急往嘴裡送。直到吃得七八分飽,手裡的動作才開始慢下來。

    端寧看到他這樣,倒放了心:“你這一覺可睡得夠沉的,怎麼叫你都不醒,連我阿瑪都被驚動了。如果不是確信你是睡著了,我們都要請大夫了。看來你這回是真累壞了……你慢點兒吃,沒有人跟你搶。”

    桐英吞下一口飯,道:“我明天就帶著東西回京,只是不知道那頭狐狸現在在哪兒,可要避開他才行。”

    端寧與淑寧對視一眼,都笑了。桐英瞧得一頭霧水,最後還是端寧解開了謎底:“你睡覺的這一天一夜,可發生了不少事,外頭都傳得沸沸揚揚了。那頭狐狸似乎遇到一個行蹤可疑的人,懷疑是你,結果追到一家賭館裡,莫名其妙的和一大幫流氓地痞摸黑打了一架。鬧得大了,連官府都來過問了。他們好不容易混了過去,卻又被人偷了錢財和馬匹。這下官府是一定要徹查的,無論如何,他們也是‘蒙古貴族’啊。”

    桐英聽得笑了:“這可麻煩了,要是被人發現他們是假冒的,那可怎麼辦呢?如果被人發現他們是準噶爾來的,那就更糟了。”

    兩人擠眉弄眼,都笑得很歡。淑寧便道:“他們昨晚上就失蹤了,聽說現在人人都在找他們呢。官府那邊大概也開始懷疑了,再等兩天,他們一定走人了。”

    桐英停住笑,搖頭道:“明天我就進京,不等了。”淑寧有些奇怪,但看到端寧也沒有說什麼,便不再去問。


    淑寧收拾了碗筷離開。端寧拿出一疊圖紙,道:“這些是你的地圖稿子,其實也能拿來當地圖了。我覺得就這樣燒掉有些可惜,不如作為副本收好吧,要是獻上去的圖出了什麼差錯,也能拿來補上。”

    桐英想了想,道:“也好,但我不打算把它們一起帶進京去,你先找個地方收好。要是我順利進京,日後自會回來取。”

    端寧沉吟片刻,答應了。找了一隻木匣把圖紙裝起來,又把自己那些稿紙一起裝進去,道:“我們家園子裡有一處隱蔽的地方。就在陶然亭底下的山腹中,從亭邊大石後頭下去就能進入。那裡只有我們家幾口人知道,放在裡面沒人會去動。我把這匣子放在裡頭的一隻半舊書箱中,再作些遮掩,應該可保萬無一失了。回頭我領你去把東西放好。”


    桐英有些怔忡,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你居然把自家的密室所在都告訴了我……”端寧愣了愣,忙道:“不是,那裡只是前主人留下的,連我小弟都知道……”“你不用說了。”桐英阻止了他,“那種地方,對於任何人家而言都是只有最親信之人才會知道的所在。你就這樣告訴了我,可見你是真把我當兄弟。”

    他猶豫了一會兒,回房去取了一件東西來,對端寧道:“這件事在我心頭壓了很久,我總是顧慮著不知該不該問你,但我現在不再猶豫了,免得總是疑心。我問你,這個是誰的?怎麼會在這裡?”

    端寧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東西,那分明是條黃色腰帶,不是桐英的麼?

    桐英收到他的眼神,也有些疑慮了:“這不是我的東西。當日我離家,就沒打算打出宗室招牌來,怎麼會把黃帶子帶在身上?這是我在床腳發現的,因有被子壓住了,大概是曾經的住客漏在那裡的吧?”

    端寧笑了:“原來是這樣,你直接問就是。其實我雖然不想讓別人知道,卻沒打算瞞你,這大概是四阿哥的東西,他到附近的寺院禮佛時,曾在我們家留宿,多半是那時留下的。”

    桐英有些意外,端寧便把事情來由說給他聽,又道:“你也知道四阿哥與我們家有親,但我們也留心避嫌,只在園子裡招待他,而且我阿瑪絕不進園門,每次都是我跟額娘來陪四阿哥說說話,說的也都是些家常小事。比如家裡的果林荷塘,我們兄弟的學業功課,還有弟弟們調皮搗蛋,卻被妹妹訓得很慘之類的。四阿哥有時會講講自己的家務事,但多數是聽我額娘說話。至於官面上的事,是一概不提的。”

    桐英聽完後不禁歎氣,道:“你這樣說,我倒覺得他越來越可憐了,這些家長裡短的小事,一般人都不會放在心上,他卻要到別人家裡才能聽到。”

    端寧道:“這話你說說就算了,可別當面講,他一定會生氣的。”桐英笑笑:“這是自然。”


    ~~~~~~~~~~~我是第二天早上的分割線~~~~~~~~~~~~


    全家人都起了個大早,套了車準備回京。家裡人商量過後,決定全家出動給桐英打掩護,讓他坐淑寧的車子,當然不是孤男寡女,還有素馨跟車。

    那車子先在後門停住,接了桐英後,再由虎子悄悄兒趕到前頭,再接了淑寧上車。端寧騎了馬跟在車邊,還另外安排了幾個身體強壯又機靈的僕役騎了馬跟上。

    一路無事。桐英一路上抱著一個結實的書籠,裡頭裝著他們多日來的成果。他很少說話,就算說也是小小聲的,盡可能不讓聲音傳到外頭去。淑寧知道他是想掩人耳目,便很合作的與素馨吱吱喳喳的說話,不知情的人還以為車裡只坐了兩個小姑娘。

    走到半路,端寧覺得日頭挺曬,剛好前頭有個茶店,便讓眾人在那裡喝口水歇歇腳。張保與佟氏本是先走一步的,卻已不見了人影,端寧只好吩咐眾人手腳快一些,儘快趕上去。

    他下馬後一進那茶店,便萬分後悔。因為那店裡正坐著幾個蒙古人,為首那人正穿著藍色袍子。


    但此時不能退,只怕一退就要惹人懷疑。他只好裝作無事的叫店家倒好茶來,另安排茶水給僕役們,然後才很自然的走到妹妹的馬車邊,說:“妹妹口渴麼?我馬上就叫人送茶來。”然後低聲道:“狐狸在店裡,別出聲。”

    淑寧與桐英聽了都是一凜,淑寧用正常的聲量答道:“多謝哥哥,我不口渴,還是快快趕路吧。”端寧應著,又招呼僕役們動作快些。

    也不知道那藍和理是不是見端寧的年紀身形有些可疑,找了個藉口與端寧攀談起來。端寧坦坦蕩蕩的交待了自己的身份,又問他們的來歷。淑寧與桐英在車裡聽著,都緊張得要死,素馨更是大氣都不敢出。

    端寧正與那藍和理東拉西扯,卻眼尖發現前面大路上來了幾個熟人,忙起身迎上去喊道:“馬兄!怎麼這樣巧?居然能在這裡碰上你!”


    原來是他一個國子監的同窗,名喚馬龍的,和他的一大幫朋友──裡頭還包括兩個蒙古貴族──聽說拒馬河那邊風景好,便去遊覽一番。端寧熱情的招呼著他們,然後又說要為他們引見幾位剛認識的蒙古朋友,回頭時,卻發現藍和理一行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馬龍皺了眉:“這些人是誰啊?怎麼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了?”端寧便道:“我也不知道,聽他說似乎是巴林部的。”

    旁邊一個蒙古貴族說:“我就是巴林部的,可我從沒見過他,別是冒充的吧?”另一個也跟著嚷嚷。

    淑寧與桐英在車裡聽到這些話,都死忍著笑。好不容易端寧跟這些人道別了,他們才又再踏上了回京的路,過了兩刻鐘,又追上了張保與佟氏的車馬。

    一行人進了京城,又直走到正陽門前,停靠在路邊。淑寧與素馨下了車,上了佟氏的座車。桐英這才與他們告別,親自駕了馬車,往宗人府方向駛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25 07:46 PM

一四零、半年

    康熙三十三年,暮春三月。

    淑寧畫完最後幾點桃花,放下畫筆,看一看自己的畫作,又抬頭望望對面的枕霞閣與樹林,滿意的點點頭。雖然筆法還是稚嫩,但好歹屋子是屋子,亭子是亭子,花是花,水是水,沒有畫歪了欄桿,也沒有糊了顏色,作為十四歲小女孩的畫作而言,已經不愧於大家閨秀的名頭了。

    不過這也需要對比的。淑寧瞥了一眼旁邊的畫軸,打開掃了幾眼,歎了口氣。那是前些天桐英過來小住時留下的畫作,畫的是一樣的景致。雖然他號稱除人物畫外,在其他種類的畫畫題材上都平平,但畢竟有功底在,光是那線條筆觸與用色技巧就與她那幅作品不可同日而語了,更何況那展面而來的靈氣,她更是拍馬都比不上。

    為什麼擁有那種讓人無語的性子的人,居然能畫出這樣的好畫來?淑寧默然卷起畫軸,丟到一邊去不管了,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欣賞起自己的作品,心裡臭美了一番。


    說起來,去年九月桐英在他們全家的幫助下,順利入宮面聖,之後有很長時間都沒再傳出消息來。直至一個月後,他再度光臨房山別院,取回藏在陶然山洞中的物品,他們才知道當日的情形。

    皇帝大罵了他一頓,責他膽大妄為,不過對於他亡命千里帶回重要軍機情報的行為,又大大嘉獎了一番,總之,就是功過相抵了。不過這只是明面上的說詞,私底下就難講了。皇帝賞了他不少好東西。還專門派太醫院的人為他調養身體,又允許他繼續過著悠閒的學畫生涯,只不過這次是換了個師傅。聽說不但是一位宮廷畫師,還是位欽天監五官正品,名喚焦秉貞。

    爵位的事沒怎麼說,只是後來桐英畫了幾幅據說不錯的畫,引得龍心大悅,將他的爵位提到了奉恩輔國公的位子,但至今沒有再往上提。

    至於簡親王繼福晉的如意算盤。雖然有幾位後宮娘娘被她說動了,但皇帝卻發了話,那位馬佳氏的姑娘(陵雪)才學平庸,與桐英不般配,還是另行婚配吧。於是那位繼福晉只好認栽了,轉而把心思放到別的權貴子弟頭上。


    也不知道桐英這半年內做了些什麼,他與父兄的關係有了好轉。而且簡親王與長子近來的作事風格,也漸漸收斂了些,越來越沉穩。上個月,雅爾江阿還因實心任事得了皇帝的誇獎,得以官復原職。現在,他面對同胞弟弟,雖然不像小時候那麼親近,卻也不像前兩年那麼疏遠了。

    桐英在家裡的情況雖好過許多。無奈還有繼母與一堆弟弟在府裡,兄長的妻妾更是沒有一日安寧。更有一位不肯死心的“表妹”糾纏不清,所以他幾乎往外跑,有時也會打了“采風”的牌子,到房山別院來住一兩天。不過他再來,就不是再悄悄住在花園的枕霞閣了,而是直接住進了端寧的院子。佟氏起初覺得不妥,還是桐英多番勸說,才勉強同意了的。


    這一來二去的,淑寧也和桐英混熟了,雖然常常被他氣得不輕,但她自詡是“成年人”,不好跟個“小男孩”生氣,便忍了。不過相處久了,她也知道對方只是用一種獨特的方式表達自身對他人的關愛罷了,所以漸漸的,也把他當作是另一位兄長般看待了。

    不過桐英來房山的日子畢竟不多,他還要跟老師學畫,父兄又時不時的找他,所以大多數時候,他都會儘量待在京城。端寧為了遷就這位朋友,在房山逗留的時間便減少了,常常留在伯爵府居住。佟氏也知道兒子長大了不可能總待在自己身邊,也不阻攔,只是將他身邊的人派回伯爵府去侍候。


    其實佟氏肯放手,還有另一個考量。他們家要守孝,說是三年,其實只是二十七個月罷了,到今年十月便滿服了。到時候端寧已年近十九,差不多該是出仕的時候。雖然按端寧的意思,是希望像父親張保那樣從科舉入仕的,但按他們家的出身,這卻並非必要。佟氏不知道朝廷什麼時候會有恩科,而今科沒輪上,再等下一科,時間太長了,不如索性搏個恩蔭。而端寧與桐英來往的同時,也常與各家權貴子弟相交,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得了機緣呢?

    結果還真讓佟氏心想事成了。端寧某次與桐英一起去宗學拜訪過去的教授時,遇上了“微服私訪”的皇帝,被試了幾句學問,回答得很好,便得了嘉獎。在場的人雖不多,但風聲卻傳出去了,人人都道伯爵府的四少爺品學出眾,將來定有出息。

    當然,這種情況必定會導致另一種情況,那就是上門來提親的人家多了。這些人家的女兒,幾乎全都是落選的秀女,沒法匹配真正的貴人,便把眼光放在各貴族之家前途看好的子弟身上。


    佟氏是看不上這些人家的。倒不是說她有那麼偏愛尚在廣州的真珍,而是這些人家的女兒全都不盡如人意。選秀落選,意味著不是容貌平平,就是身體有什麼缺陷或疾病,又或是品性不好,為人庸俗不堪。且看端寧三位堂兄娶的妻子,李氏算是不錯了,但相貌的確不出眾;喜塔臘氏也是長相一般,性子還偏懦弱;二房的誠寧新近定了親,聽說對方姑娘倒是個美人,家世也還過得去,卻是出了名的刁蠻任性。

    擁有端寧這樣優秀的兒子,乃是佟氏生平最得意之事,她怎麼可能容許那麼出色的兒子娶一個平庸的妻子回家?所以,真珍便成了上上之選。

    而且,廣州上個月有信來,說是武丹將軍今夏三年任滿,將要回京述職。到時候,全家人都會跟著一起回來。佟氏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趁此機會將端寧與真珍的婚事說定。

    溫夫人去年秋天寫來的信裡,曾隱約提起當時的廣東巡撫江有良,有個與崇禮年紀相仿的兒子。似乎對真珍很有好感。這個消息曾讓佟氏大大緊張了一番,不過去年年底時。江有良犯事被革了職,全家離開了廣州,佟氏才鬆了口氣,心中暗暗決定,要儘快把婚約定下。免得夜長夢多。


    再說說其他幾位家庭成員吧。

    張保如今已過了四十歲,小日子過得挺舒心,因此發胖了,不過襯著他那把山羊胡,倒是橫添了幾分威嚴,越來越能鎮住場子了。

    佟氏年紀已近四十,但保養得當,看上去仍是三十二、三歲的樣子,下巴也圓了些。與丈夫有些不同,她給人的印象倒是越發和藹可親了。

    至於小劉氏,整日都是笑吟吟的。不知是否因為與張保和佟氏相處得久了,身材竟也跟著發胖了。只好常到別的院子甚至是別人家串串門子,增加增加運動量。

    賢寧現在已開始正式學習《論語》了,只不過他性子跳脫,總是沒法安下心來看書,讓楊先生十分頭痛。張保見他對學武比較感興趣,便讓成昆師傅多教他騎射。端寧還把自己看過的兵書都送給了他,甚至還會隔段時間就帶他去見桐英身邊的高手紀元洲,請對方指點小弟兩句──當然,只是基礎而已。

    小寶倒是沉穩了許多,功課上也很用心。楊先生現在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他身上了,教學的效果相當明顯。小寶現在已通讀了半部《論語》,並且開始學習破題。另一方面,他在騎射上也有很大進步,小身板是越來越強壯了,跟初到他們家時的豆芽菜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至於我們的淑寧,當然也有了不少變化。她一直都堅持喝羊奶,又在花園裡散步,時不時的騎個馬、射個箭、出個門,才半年功夫,她的身高便往上竄了一大截。根據推算,她現在應該有差不多一米六了,已經趕上她穿越前的身高啦。她有時忍不住會偷著樂,十四歲就已經有一米六,這麼說,這輩子她有可能長到一米七?

    年齡與身高的成長,也意味著另一個女性必經的階段開始了。事隔十幾年後,她重新面對那每月一次的痛苦,雖然覺得麻煩,倒也平靜以對。素馨覺得很驚訝,自家姑娘當時居然一點驚慌失措都沒有,還很淡定的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事,讓她去準備必須品。她事後私下和冬青提起,都忍不住佩服。

    淑寧卻沒把她的佩服當一回事,有什麼好驚慌的?又不是沒經歷過。但是剛開始時,她覺得那些布袋和草木灰挺彆扭的,常常懷念起現代的衛生用品。不過用得多了,她也就慢慢習慣了。至少,這些東西比現代的用品環保得多。

    要說最讓她滿意的,大概就數現在的好髮質、好膚質了。她的頭髮是隨佟氏,又黑又多又亮,而且柔順易打理。至於皮膚,什麼叫膚若凝脂,什麼叫白裡透紅啊,她現在總算是知道了,而且最難得的是一個痘痘都沒有。雖然她明知道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家,皮膚大都是水水嫩嫩的,但還是忍不住臭美。

    憑她現在的長相,就算比不上婉寧那樣的大美人,好歹也是一朵清秀小花啊!若是在現代的話,就算夠不上校花的級別,班花總能算得上吧?


    佟氏也發覺到女兒越長越好看了,對她進行的“婦容”訓練也越來越多,從化妝、梳頭到衣著、佩飾無所不包,最近連服裝配色和不同季節戴什麼首飾都開始教了。雖然淑寧有時候對老媽教的某些化妝“技巧”不太看得上眼,也覺得某些髮型梳起來很麻煩,但對於老媽時不時塞給她的首飾,她卻非常喜歡。那可是貨真價實的古代首飾啊!別說它們實際上的價值,光是那精巧的工藝就讓人愛到心裡了。就算很多她現在還用不著,但光看著也覺得開心不是?

    當然,除了外在的變化,淑寧在才藝修養方面也進步了許多。現在,她琴棋書畫四樣都學會了些,雖然除了書法還算不錯外,其餘三項均是平平,但好歹也勉強拿得出手了。

    淑寧又畫了一會兒畫,看著天色不早了,便收拾起東西來。上房的湯圓兒來請,說是佟氏讓她過去,她便把剩下的活交給冬青,跟著湯圓兒回到宅院裡。


    佟氏一見女兒便高興的招她過來,道:“方才收到周家送的信,你周伯母與周姐姐明天出發進京,要在咱們這裡過一夜呢。我想著再過七八天就是老爺子的祭日了,不如索性隨她們一起走,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淑寧自是高興,她上次見周茵蘭,已是一個多月前的事了,但她又有些疑問:“現在天氣雖然暖和了許多,但時不時還會吹些冷風,周伯母身體還沒痊癒吧?這麼遠的路,能受得住麼?還有,科舉剛剛結束,周伯伯在衙門裡應該還很忙吧?為什麼不過些日子再進京?”

    佟氏道:“你周伯伯暫時留在保定辦公,過些日子再告假。你周伯母母女二人先進京去,是為了你周姐姐的婚事。範家的兒子,聽說今科高中二甲傳臚,已被點了翰林院修撰。範家打算讓他在正式上任前,先把婚事辦了,大小齊登科,討個雙喜臨門的彩頭。你周姐姐雖然捨不得父母,但你周伯母覺得自己身體還過得去,想先把女兒的大事辦了,免得再生什麼波折。”


    原來那周家夫人,自隨丈夫往保定赴任後,便一直臥病,起初還以為是小小傷風,或是水土不服,也沒當是一回事,後來病情卻是反反復複的,進了冬天,竟加重起來,人甚至還昏迷了過去。周家人慌了手腳,料想是大夫不濟事,便花大價錢從京裡請了名醫去,才診斷出周夫人有心疾,本來只是潛伏著,因趕路辛苦,又生病了,天氣一冷,就被引出來了。

    這個病卻是難治,加上先前的大夫本事不濟,耽誤了時機,那名醫只能用藥勉強拖住病情,卻暗示周家人,可能會熬不過冬天。周家父女均是悲痛欲絕,張保與佟氏聽聞,還帶著兒女趕往保定探望過幾回,佟氏甚至把自家珍藏的一支百年老參都帶過去了。

    可能是周文山平日裡為人不錯,所以好人有好報吧。有個本地的舉人,家中人口眾多,卻沒生計,家境窮困,無力進京赴考,周文山便義助了他些銀子,讓他能帶著全家撐過冬天,還有些餘錢做路費與住宿費。那個舉人知道周夫人重病,便特地請了相識的一個道士來為她治病。

    那道士原來是個名醫,出家前也是世代行醫的人家。他家有個祖傳的方子,卻是專治心疾的。他道周夫人的症狀發現得早,勉強還能控制,日後小心靜養,應該還能撐個七八年,但要完全治好卻是辦不到了。周家人知道周夫人暫時得保性命,已是喜出望外,哪裡還有更多奢望?

    周夫人現在已經大大好轉,只是不太能勞累。因此淑寧斷定,她這一路是要慢慢走的,只怕要兩天功夫才能到達別院呢。

    果然,隔了一天的傍晚,周家的馬車才停在了別院的門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25 07:47 PM

一四一、蝴蝶

    周夫人久病初愈,身上穿得相當厚實,一件黑領褐底金紋緞面夾棉襖,下系絨呢馬面裙,身上圍著厚厚的斗篷,和旁邊穿一身秋香色湖綢春裝衫裙的女兒相比,彷彿是生活在不同的季節裡似的。

    佟氏早已帶了兒女在前院迎接了,一見她母女二人,就上前笑道:“可算是來了,我就料著你們該是今天才到的,一早派了好幾撥人去打探,眼著都酉時了,你們再不來,我可要急了呢。”

    周家母女都笑著問好,佟氏見周夫人臉上有疲態,忙道:“咱們兩家是通家的交情了,可不必立這些大規矩,橫豎周大人沒來,我家那位前些天又進京去了,乾脆直接進內院去說話吧。你們趕了一天路,想必也累了。”

    周夫人聽了,也沒推辭,跟著佟氏到了二院正房。佟氏提前一天叫人燒了左屋的炕,如今溫度正好,便請周夫人坐到炕上,背靠著一疊墊子,輕輕蓋了一張薄毯,又讓人擺茶水點心。她笑意盈盈的對周夫人說:“如何?這樣暖和自在多了吧?你別拘束,就當在自己家裡一般。”

    周夫人謝過,又讓女兒正式拜見佟氏,佟氏誇了周茵蘭幾句,讓自家幾個孩子也來拜見周夫人。

    周夫人見了端寧,贊了一聲“越來越有大人樣了,日後定有大出息”,見了淑寧,則是“比上次見你時又長高了”,但對於兩個小男孩,她倒是很喜歡。拉著他們的手說了好一會兒話,其中送給賢寧的見面禮,比端寧淑寧小寶三人還多了幾個銀錁子。


    佟氏與小劉氏聽見,都在嘴上謙讓一番,實際上各自在心裡高興得很。行過禮,小劉氏帶了兩個孩子下去,其他人便正經坐下說話。首先提的當然是周夫人的身體狀況,這才得知她現在比先前好了許多,飯也吃得多了。精神好時,還能在家中院子裡自行走上一兩圈。佟氏母子也很為她高興。

    談著談著,就說起了周茵蘭的未婚夫婿。端寧道:“我在京裡曾見過范兄,端得是一表人材,最最難得的是才學品行都好,待人接物,極有大家風範。那范家也是世代書香了,我聽說他家還有一個侄兒也是今科應考。中了三甲,得了個同進士出身。有好事者給他家作了個對聯,叫‘一家三進士,父子兩翰林’。周家妹妹進了那樣的人家,自然是不用愁的。”

    佟氏也跟著說了幾句好話,那周夫人聽了自然是開心的,周茵蘭飛紅了臉,低頭不語。幸好她素來是個大方的姑娘,若是換了那些臉皮薄的古代女子,早就羞得躲開去了。

    淑寧不忍見她窘迫,便岔開話題道:“時候不早了,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麼菜。今兒晚上周伯母周姐姐也嘗嘗我的手藝如何?”佟氏也對周夫人說:“我一時高興,竟忘了這事了。你喜歡吃什麼儘管說,叫淑丫頭做去,她如今就愛搗鼓這些。”周夫人道:“那我可得好好嘗嘗,不如讓我們茵蘭也去幫個忙,她學這個也有一年了,做的菜還勉強能入口,只是比不得淑姑娘的巧手。”

    “這話可不敢當,這丫頭也不過是學著玩罷了。”佟氏謙讓兩句,便讓淑寧她們下去了。

    淑寧先帶周茵蘭到自己院裡,去了釵環,才領著她到了後院的大廚房。


    這裡是一排四間屋子,其他三間小些的,分別是食材間、廚具間和柴房。最大的那間才是廚房,左右兩端各有一扇門,方便人員出入。這樣的安排,卻是淑寧插手建議的。

    周茵蘭一進廚房,便看到東邊一排四個大灶,沿牆放了許多調料罐子,牆上釘了上過漆的木板,上頭吊有許多勺子竹夾罩籬之類的用具,有幾個廚子正在做晚飯。南北各有一張大案,北邊放的是準備好的各種肉菜材料,南邊的案板小一些,放的是三個砧板和刀具等物,一旁的空位上,砌了個水池子。西邊卻是另外空出一塊地來,盤了一大一小兩個灶,一邊的案上放了兩個小瓦爐,廚具調料也都應有盡有。整間廚房都很乾淨,地上也沒有積水,人們把要丟的東西都棄在兩個專門的大桶裡,廢水也要倒到外頭的排水溝中。

    淑寧指著西邊的案台道:“那裡便是我平日學廚的地方。本來我的院子裡也有個小灶,只是那裡地方小,燒個水煮個茶或蒸個點心還行,如今要正經做菜,那裡的東西都不齊全,只好請姐姐到大廚房來。地方骯髒,還請你不要見怪。”

    周茵蘭不在意的道:“這已經很乾淨了。不瞞你說,我在家裡也是用大廚房學做菜的,但總覺得到處都是油污,你這裡卻很好。”淑寧笑笑,便取出兩件圍裙來,讓她換上。

    周茵蘭見那圍裙如同半件罩衫似的,連著袖子,只在身後用兩根帶子系上,袖口處也用細帶系緊,穿上後,身上衣服的袖子一點不露,前襟也被遮得密密實實,再不怕會濺上油污,做事也俐落,便笑問:“你怎麼想出這個的?”淑寧便道:“是見了伯父家的姐姐做的圍裙,才想出來的。”

    原來婉寧先前在家裡學廚,嫌那些傳統的圍裙難看,便自己做了幾件西式的,又做了袖套和廚師帽。淑寧見了,雖然對那些白綢子繡花荷葉邊的圍裙有些不以為然,卻被袖套引起了穿越前的回憶,做出了這種連袖子的圍裙來。婉寧沒起疑心,還以為這個堂妹真的是根據她的“發明”做出新式圍裙來,便也學著做了,仍舊在上頭添繡花和荷葉邊。


    互相幫著穿好圍裙,淑寧請周茵蘭先挑食材。周茵蘭略一斟酌,挑了豆腐、白菜、芹菜、蘿蔔、花生、海米以及一小塊精肉便罷,淑寧瞧著有些清淡。請她多挑些,周茵蘭道:“家母的病在飲食上是要多加小心的,妹妹看著愛做什麼便做什麼吧,不必顧慮我。”

    淑寧聽了,也不多說,想到周夫人是有心臟病的,當日陳老太醫隱約提過這類病人應該避免吃些什麼,又應該多吃什麼。時間有些久了。她只大概記得一些。便根據記憶挑了要用的材料。

    她要做的是拌五絲、魚香茄子煲、棗仁燉子雞和黃豆排骨湯,另外再熬一鍋花生紅棗粥。把粥和湯都放上爐子以後,她便開始準備那“五絲”,分別是青椒絲、豆腐皮絲、粉絲、乾海帶絲和胡蘿蔔絲,其實如果有新鮮海帶會更好,可惜家裡只有一點好不容易弄到的乾海帶,只好將就了。

    另一邊。周茵蘭做的是花生拌菜、海米燒蘿蔔、素燒香菇和肉末白菜燉豆腐,另外做了點蒜泥預備拌菜吃。她要把菜拿到砧板那邊切時,有個媳婦子提醒她,三個砧板各有不同的用途,一個剁骨頭,一個切生食,一個是切熟食的,請她記得認清楚。周茵蘭有些詫異,但想到這裡頭也有些道理,便入鄉隨俗了。

    她無意中看到淑寧在熬粥,才醒覺過來,趕忙揀了幾樣材料,做了個玉米綠豆粥。她只顧著菜了,卻忘了主食,很有些不好意思。


    等燉豆腐燒開的時候,她才空出手來,觀察淑寧的動作,看著看著,便道:“淑妹妹原來也知道食療,我看你選的菜色,都是適合家母食用的,而且很有些益處,淑妹妹真是有心了。”

    淑寧笑著說:“我曾經聽一位老太醫說過一些,但其實已經不太記得了,若有哪樣不對的,姐姐可要告訴我。”

    周茵蘭道:“全都是好的,我記得無塵道長說過幾十樣食療菜式,妹妹做的全在裡頭呢。”

    淑寧暗暗鬆了口氣,看來自己沒有記錯,又問:“這位無塵道長,就是給周伯母治病那位麼?先前到你們家去探病時,一直沒機會拜見,如果有機會見一見就好了,他一定是位醫術極高明的大夫。”

    周茵蘭歎道:“他的醫術的確高明,可惜看破了紅塵,對於俗世中的事不太在乎,在保定也只是過冬而已,本來他是打算開春就走的,為了家母的病,才推遲了行程,但前些天已經告辭了。”

    淑寧問是怎麼回事,周茵蘭便答道:“他本是世代行醫人家出身,聽說在家鄉也是數一數二的名醫。有人薦他入京考太醫院,他帶著妻子赴考,誰知途中遇上歹人,他遭受喪妻之痛,從此看破紅塵,拋卻功名利祿,出家做了道士,也不回家鄉,只是雲遊四方,遇到病人,便治一治。有時候我覺得我們家實在幸運,若不是家父偶而助人一臂之力,又怎麼請到他來家?若他沒有來,家母卻又該怎麼辦?”

    淑寧也跟著唏噓一番,又安慰她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伯母福大命大,日後定然會安安穩穩的,姐姐不必想太多了。”

    周茵蘭笑笑,瞥見豆腐燒開了,忙過去揭開了鍋蓋。


    這一頓飯大家都吃得極開心。佟氏顧慮到周家是詩禮傳家,極重禮法,沒有讓小劉氏與兒子們上桌,只讓女兒陪席。兩對母女本就熟識,行事自然也少了許多忌諱。兩個女孩子一齊做了七菜一湯,外加兩樣粥品,一個人的菜精爽可口,另一個的菜則是濃淡相宜,相較之下,居然平分秋色。

    飯後佟氏大大誇獎了周茵蘭的手藝,說她既熟讀詩書,又精於廚藝,實在是難得的好姑娘。周夫人卻說自家女兒的本事比不上淑寧,一再謙讓。

    淑寧眼看著兩個做娘的謙虛來謙虛去,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低頭遮掩時,卻瞥見周茵蘭也在暗暗忍笑。兩人對望一眼,不由得一起笑了,因為多年不見而隱約橫在兩人中間的生疏感,似乎消散了許多。

    佟氏考慮到周夫人趕路辛苦,明日又還要再上路,便早早讓她回房休息了。周家母女下榻在芷蘭院,周茵蘭侍候母親睡下後,正想到院中消乏一下,卻看到淑寧在院外對她招手。


    淑寧跟著周茵蘭進了房間,拿出一對荷包。對她說:“過些天你大喜,我身上有孝,沒法去恭賀,趁現在先把禮物送給你吧。”

    周茵蘭略紅了臉,道過謝後接過了荷包。見那兩隻荷包都是巴掌大小,用赭紅色錦緞做成,上頭用十幾二十種顏色的絲線各繡了一隻大彩蝶,竹工精湛。還用金線勾了邊。彩碟周圍竹了許多小花點綴。翻過面來,卻是各有一朵大牡丹,圍著幾隻小蝴蝶。兩隻荷包,不論是單只還是組合,不是雙花、雙蝶,就是蝶戀花的圖案,很有心思。

    她正要讚美一番。卻感覺到荷包裡似乎有東西,拿出來一看,居然是一對白玉蝠花簪。通體無瑕的白玉,雕成蝙蝠和花朵的樣子,雕工算不上很精巧,卻別有一種古樸雅致的氣韻。

    周茵蘭一看那玉質,便知不是凡品,忙推道:“這簪子太貴重了。我不敢收。只有荷包便盡夠了,妹妹把簪子收回去吧。”


    淑寧卻搖頭道:“我們自小認識,算算也有**年了。送你一對簪子又有什麼要緊?我的東西不多,能配得上你的只有這個,而且又是一對的,這玉雖然好,也沒有貴重到你戴不起的地步,你就別客氣了。”

    周茵蘭聽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收下了,不過她又起身去尋自己的首飾盒,道:“我既收了你的重禮,總要還禮才是。”

    淑寧不禁好笑,忙攔住她:“我是送你大婚的賀禮,你還什麼禮啊?”周茵蘭想想也是,不好意思的紅了臉。淑寧便道:“罷了,我不跟你客氣,等我過生日時,你送我一份厚禮就是。”周茵蘭忙笑著應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淑寧才告辭了。回院子時,經過正院,她便進去向母親請安。一進門卻嚇了一跳,佟氏呆坐在桌前,臉上猶帶淚痕。


    淑寧忙問她怎麼了,佟氏起初不說話,後來女兒問得緊了,她才開口答道:“先前與你周伯母談起她的病,那種種症狀,我都覺得耳熟,後來才想起,當年先皇后娘娘,也是得的這個病,只是沒有你周伯母那樣的運氣,碰上個好大夫,又有祖傳的方子。”

    原來是這樣,淑寧只好輕輕安慰母親,道:“這也是因緣際會罷了,就算娘娘當年也知道那位無塵道長,只怕也未必會請他來治啊。”佟氏搖搖頭,將從周夫人那裡聽到的事詳細告訴了女兒。

    原來那位無塵道長,當初上京考太醫院的時間,就在皇后過世前兩年。他帶著妻子上路,遇到幾位官眷,因其中一位夫人與他妻子一見如故,對方便邀他同行。沒想到因為對方衣飾華麗,引來了幾個路匪。他妻子在混亂中被砍傷,又受了驚嚇,從此就一病不起,香消玉隕了。那無塵心如死灰,才會出家做了道士。

    佟氏紅了眼圈,道:“你道那家官眷是誰家的?居然就是陳良本大人的幾位夫人!雖說他對你父親有知遇之恩,但我總忍不住想,如果當年無塵道長若不是遇到他家的人,說不定已經當上了太醫,娘娘也就不會……”

    她說到後頭已經開始哽咽了,淑寧忙給她遞了塊帕子,柔聲道:“額娘是因為與娘娘疏遠了,心中愧疚,才會鑽了牛角尖。這種事誰能說得准呢?如果當年無塵道長夫妻沒遇上陳家的人,順利進了京,誰又知道他能不能進太醫院?女兒雖然不懂事,也知道那裡不是光憑醫術好就能進的地方;就算他真當上了太醫,憑他的資歷,能不能為娘娘治病還是未知呢;更何況,就算他能為娘娘治病,誰又知道他能讓娘娘拖上幾年?要知道,人人心裡都明白,周夫人的病是治不好的,不過是能延長幾年壽命罷了。”

    佟氏也覺得女兒的話有道理,便慢慢收了淚,道:“我只是一時忍不住罷了,那畢竟已經過去了。”

    淑寧勸了幾句,又想起另一件事:“額娘方才說娘娘的病症與周夫人相近,不知家裡還有沒有別人得這個病?”心臟病,貌似可能造成家族遺傳的。

    佟氏想了想,道:“我一個姑姑似乎有類似的病,還有你外叔祖的一個孫子聽說身體也不太好。怎麼了?”淑寧道:“不如額娘問周夫人要一份那個方子吧?送回外祖父家去,說不定能派上用場呢。當然,我們家也要留一份。”

    佟氏想想也是,便答應了。淑寧陪了母親一會兒,直到她睡下才回到自己院中。


    其實方才的話,她心中有數,印象中歷史上皇后去世時,四阿哥已經長得挺大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很小的時候便失去了養母,這當中說不定就是因為陳良本的蝴蝶效應。雖然這個世界看上去還跟原來的歷史差不多,但在許多方面,其實已發生了細小的變化。

    在這種變化下,她能否保住自己家庭的平安康樂,保住家人們的幸福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25 07:48 PM

一四二、絮絮

    第二天上午,等太陽升起來後,佟氏已叫人套好車,準備與周家母女一起進京去了。這一次,小劉氏也帶著兒子回府,她帶兩個小男孩坐一輛車,那兩對母女則各坐一輛。至於端寧,自然是騎著馬前後照應了。

    臨上車時,周茵蘭看到淑寧身邊的丫環捧著一個敞口高花瓶,裡頭插了幾十枝桃花,有些詫異,淑寧便道:“園子裡的桃花開得好,索性折幾枝帶回去,讓家裡人也賞一賞西山春色。”周茵蘭笑了:“真不愧是淑妹妹,連禮物都透著雅氣。”

    為了顧慮到周夫人的身體,馬車起初走得不快,但也許是她昨夜睡得很好,又或許是因為女兒的喜事而心情鬆快,周夫人的精神很好,馬車漸漸加快了速度,剛到了午時,她們就已經抵達位於外城的周大人妹夫家門前。

    兩位夫人隔著車窗道了別,淑寧想起早上出發時,周茵蘭似乎挺喜歡那幾株桃花,而且一直沒有機會到別院的花園裡看看,於是便叫過素馨吩咐一番,選了幾枝花讓她帶過去。

    周茵蘭喜出望外,掀起簾子向她微笑致意。淑寧望過去,還看到周夫人一臉慈愛的折了一朵桃花下來,替女兒簪在頭上。

    淑寧揮手告別,他們家的馬車便開始起步,往內城駛去。


    回到伯爵府,佟氏先帶著眾人到榮慶堂見那拉氏。那拉氏正在聽芳寧講她處理的幾件家務,並指出了其中不足的地方。李氏與喜塔臘氏都跟在旁邊侍候。絮絮也在,但婉寧卻不見蹤影。

    妯娌姑嫂姐妹們一番見禮過後,眾人坐下來說話,才知道沈氏還要過兩天才回來,而婉寧則是有些不舒服,正在房裡養病。那拉氏對小劉氏母子的態度還算和藹,其實她對三房的這個“妾”,心裡也是有數的。但既然佟氏一向給她面子,她也樂得做好人。

    說了幾句,佟氏便告辭了。絮絮看著淑寧有些欲言又止,不過想到時間多的是,便沒有開口。


    回到槐院,張保已經在正房等著了,一家人吃過午飯,各做各的事。淑寧回到房間,見丫頭們已經把東西都收拾好了。便讓她們下去,打算睡個午覺。

    素馨卻對冬青使了個眼色,兩人齊齊上前來,笑著對淑寧說她們想去看看姐妹們,請她允許。淑寧聽了,便知道是素馨的八卦癮頭發作了,忍笑道:“可以是可以,但你們不許太晚回來。而且不許惹事。”素馨與冬青齊聲應了,手拉手就要往外跑,卻被淑寧叫住,道:“難道你們就空著手去不成?把那瓶桃花帶上。只要留下幾枝就行,若有人問起,就說是我讓你們到各院裡送花去的,免得你們挨管家媽媽們的罵。”

    素馨與冬青聽了,互相擠眉弄眼的,齊聲對淑寧道:“多謝姑娘。”便笑著拿花去了。淑寧有些無奈,想當初冬青剛來時,多文靜多老實的一個姑娘啊,生生被素馨帶“壞”了。


    她睡了半個時辰,起來後,見兩個大丫頭都沒回來,便隨便吩咐個小丫頭打水來洗臉,然後自己動手梳了頭,只在鬢邊夾了朵通草花,又換了一身家常袍子,拎著一籃點心,往芳寧房裡去了。

    絮絮正好在芳寧房裡,一見她就很熱情的上來說話。

    去年秋天姑父那日德升了山東鹽運使,帶了兒子上任去了。姑媽他他拉氏為了治女兒臉上的疤痕,留在了京裡。只是年底收到兒子的信,知道丈夫在任上納了個美妾,她實在坐不住了,便將女兒託付給伯爵府,一過了年,就帶了家人趕到山東去。現在絮絮由那拉氏照顧,平時就住在婉寧的院子裡,隔上幾天就要請太醫上門來瞧,想把鼻子周圍的疤痕消掉。

    這位小表姐其實是個很單純的人,只是因為臉上的幾個疤,有些自卑,因此不愛外出見人,但和幾個姐妹卻相處得極好。她見淑寧帶了點心來,很高興,道:“我正想藤蘿餅吃呢,你就帶來了。”淑寧道:“我先前叫人往園子裡移了幾株藤花,這就是開的頭一茬,以後要做隨時去摘就是,不用再到外頭去買了,方便得很。”

    她看到芳寧與絮絮吃得高興,心裡也很歡喜。其實與做菜做湯相比,淑寧更喜歡做點心。大概是因為古代的爐灶沒有現代的乾淨方便,每次做菜都要忍受煙薰火燎,她便對只需要蒸的點心非常有愛。而且這種中式點心,她愛弄什麼花樣就弄什麼花樣,就算再創新再好吃,也不會有人認為她是穿的。

    絮絮吃了兩塊餅,歎道:“你們會做這許多好吃的東西,真了不起,芳姐姐的齋菜味道好,淑妹妹的點心花樣多,連素來不沾陽春水的婉姐姐,都學會做幾道小菜了。我卻連燒水都不會,真是笨死了。”

    芳寧微微笑道:“既如此,你喜歡什麼,學就是。我與三妹妹都是因為喜歡才學做的,不論是我們,還是兩位嫂子,都很願意教你,只要你想學。”

    絮絮卻發了愁:“我自然是想的,可是我額娘不許,說怕我被菜刀弄傷了手,或是被燒著燙著,還說只要丫環們會做就行了。本來額娘去了山東,我就想學一學的,舅母又不讓。”

    淑寧與芳寧對望一眼,都沒接話。她們自然知道這是因為那拉氏怕絮絮真受什麼傷,她會被小姑埋怨,所以萬事都以穩妥為主。


    淑寧想了想,道:“如果是怕動刀子或怕被燙著,那就學些別的好了。我小時候剛學廚時,額娘也怕我傷著,因此只許我做麵食。表姐若有興趣,學做餃子或餑餑就好,這些做起來也容易。”

    絮絮覺得有道理,忙點頭道:“這個好。我額娘就愛吃餃子,就算知道了,也不會罵我的。”

    姐妹三人說笑了一會兒,那拉氏便派了個小丫頭來請芳寧去。芳寧不好意思的向她們告了別,離開了屋子。絮絮有些掃興,便說,“現在芳姐姐都有許多事做,我一個人實在無趣。”“二姐姐不是在麼?她還和你住一個院呢。”絮絮撇撇嘴:“她哪裡有空啊?”

    淑寧見她有些不高興,便扯開了話題:“我看表姐沒再老是用扇子手帕遮臉了,讓人瞧著就覺得大方。看來你已經習慣了。”

    絮絮有些沒好氣的道:“我哪裡還敢啊?萬一被你們家認為是盧小姐那樣的人,豈不是成了笑話?”


    原來去年初冬時,絮絮因面上疤痕治理效果不佳,整日悶悶不樂,他他拉氏便帶她到房山別院散散心。淑寧見她大冬天仍是拿著扇子或手帕遮臉,人也畏畏縮縮的樣子,想起對門的那位盧小姐,便與佟氏商量一番。以賞雪的名義,請了盧家母女來喝茶。

    那位盧紫語小姐,其實倒不是什麼怪人。她祖父生前做過官,父兄雖是白身,家境卻十分富裕,自餘家敗落後,方圓數十里,更是再沒有能與她家比肩的漢人家庭。盧紫語自幼生得美貌,又讀過幾本書,常常聽得親族中的讚語,便自認為是個才貌雙全的絕世佳人。

    她年紀漸長,越加認為附近人家的女兒少有能與她匹敵的:淑寧雖然不錯,但長相只是清秀;餘桐堪稱她的勁敵,但容貌才藝卻比不上她,況且家勢已敗;別的村姑自不用說,連她自己都承認對方是個美人的巧雲,卻已嫁人生子,身份又是僕從,她自然不會放在眼裡。

    這樣一來,她便越來越自負,認為自己既是絕世佳人,當然就該有絕世佳人的派頭。也不知她是從哪裡學來的作派,出門必用扇子遮面,手中必持絹帕,而且侍女環繞,說話行事,都十分矜持。


    絮絮一見盧小姐,便已呆住了,當然不是因為對方是個美人。她那位已出嫁的小姑姑津津,還有常見面的婉寧月荷主僕,都是出色的美人,這盧紫語雖然長得不錯,卻還不能讓她驚豔。她吃驚的,是對方的行事作派,與自己十分相像,只是出發點不同。她與盧小姐相處時間越長,便越不安,不禁起了疑心。這盧家仍是三舅一家的近鄰,三舅母與表妹看自己時,會不會認為她與盧小姐一樣可笑?

    不過她轉眼去望淑寧時,並未從對方眼中發現嘲弄之意,才稍稍放了點心。盧家母女一走,她便大哭一場。他他拉氏心疼女兒,不禁怪罪佟氏母女,但後來發現女兒不再拿扇子和手帕遮面,才知她們的苦心,對佟氏的態度也好了許多。

    絮絮因瞧了盧紫語的行為,覺得十分刺眼,常常都提醒自己不要成了人家眼中的笑話,幾個月下來,已經不再像過去一樣縮手縮腳的,雖然還常常低頭,但已經好了許多。不過她仍是覺得很煩惱:“沒了遮擋的東西,我總是覺得心虛,生怕別人看到我鼻子上的疤會笑話我。我聽了你說的不要吃醬油的話,現在連顏色深一點的東西都不吃,可為什麼我的疤還是那麼顯眼?”

    淑寧仔細瞧了她的臉,道:“我覺得這疤痕比上次見時已淺了些,但可能是因為你膚色白了,所以才會顯得好像沒什麼變化。再過些時候應該會好許多。”

    絮絮聽了有些高興,但還是擔心:“我已經吃了差不多一年的藥了,每隔三天就敷一次特製的藥膏,可到現在還是這個樣子。我本來想塗些粉蓋住的,可婉姐姐卻說,那些粉塗多了,對皮膚不好,我就不敢再塗了。”

    淑寧想了想,道:“我聽說彩坊的白粉是用花種子磨的,並不是尋常的鉛粉,應該無妨。”

    絮絮頓了頓,道:“本來我是用他家的粉的,可上次丫環去買粉時,被認出來了,我額娘被二舅母奚落了一頓,從此便改買別家的。我又不知道根底,因此總是擔心。“

    淑寧道:“姑媽買的,定是好店出品的粉,再糟也是有限的。如果真擔心的話,平時不用,只在出門時擦就是,擔心什麼?”

    絮絮有些不好意思:“我原也是這麼想的,但擦了一次,就覺得看不到疤真好,每天早上洗完臉,總忍不住要擦上一點,結果就被婉姐姐說我了。”

    淑寧默然,這就是絮絮自己的問題了,她可沒法幫上忙。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閒話,淑寧便打算去看看婉寧。絮絮猶豫了一下,小聲道:“她這些天身上不好,總愛發脾氣,你要小心些。”

    淑寧有些奇怪,便問是什麼事,絮絮紅了紅臉,湊到她耳邊說了幾個字,淑寧這才明白了。這也是正常的,生理期必然現象嘛。

    絮絮小聲道:“婉姐姐其實是為了躲何嬤嬤,每逢這種日子就要稱病的。那個何嬤嬤真真狠心,一天也不肯放,要不是大舅母陪了一車好話,她還不肯鬆口呢。饒是這麼著,也只許婉姐姐休息五日,五日一過,不管如何,都不許再歇著。”

    她扁扁嘴,道:“我額娘見婉姐姐學得好,還想讓我跟著一塊兒學呢,我可不願意受那些苦。可大舅母卻說,明年選秀,咱們都在名冊上,最好是一起跟著學學規矩,到時候不會丟家裡的臉。”

    淑寧一驚,她可不希望像婉寧那樣受苦,何況她對自己的禮儀舉止是很有信心的,絕不會丟臉,更何況,若是選秀時因為舉止儀態不過關而被淘汰,不是更合自己的心意麼?她心裡暗暗下了決定,一定要說服佟氏,不要把自己送到何嬤嬤的魔爪中。

    告別了絮絮,她來到婉寧的房間,見門外一個丫環也沒有,便直接進了門。正要打招呼,卻冷不妨飛過一個茶碗來,接著便是婉寧的怒駡:“死哪裡去了?叫你們拿熱水來,怎麼半天不見人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25 07:48 PM

本帖最後由 月夜微光 於 2010-4-25 07:50 PM 編輯

一四三、瓊瑤

    淑寧嚇了一跳,連忙跳到一邊去,那茶碗在地上摔得粉碎,茶葉茶水濺了淑寧半個衣腳。淑寧有些生氣,道:“二姐姐這是在做什麼?”說完,她才看到婉寧一個人蜷伏在炕上,手捂著腹部,半個身子伏在炕桌上,似乎十分痛苦。

    婉寧抬頭看了才知道罵錯了人,連忙道:“三妹妹,對不起,我沒看清是你,沒傷著吧?”淑寧見她一臉冷汗,想到她也不是故意的,自己也沒傷著,便沒再怪罪她,反而上前問:“二姐姐這是怎麼了,這麼痛麼?”

    婉寧扁扁嘴:“很痛啊,又冷又痛!我這輩子為什麼要做女人!”然後又伏下身去,微微喘著氣,時不時的呻吟兩聲。

    淑寧兩輩子加起來,都沒試過像她這樣痛法,頂多只是有些不舒服、行動不方便罷了,因此沒什麼這方面的經驗,看她痛得這樣,也有些慌了,周圍望了一眼,便要拿起炕桌上的茶壺倒茶,碰碰壺身,是熱的,但揭開壺蓋後,卻發現裡頭是綠茶。她雖然不是婦科專家,卻也知道這種特殊時期不該喝綠茶,便問:“二姐姐這裡可有其他喝的東西?你現在可不該喝這茶。”

    婉寧吸了口氣,道:“沒了,我叫人拿熱水去了。難道外頭一個人也沒有?”淑寧便道:“我到大院裡去看看,馬上就回來,二姐姐忍著些吧。”她匆匆到了繡院,要了壺白開水,又叫人去煮碗紅糖水來。回到婉寧的小院時,正好聽到俏雲回來了。

    婉寧在那裡不停的對俏雲念著:“你怎麼去了那麼久?我都快疼死了!煙雲又不知跑去哪裡,我連杯熱水都沒得喝……”俏雲邊把一個牛皮水袋按到婉寧腹部之上,邊道:“是我不好,姑娘別生氣,我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到這個水袋的,現在舒服些了麼?”她見婉寧似乎稍稍舒展了眉頭,才繼續道:“煙雲原本是在這裡的。因我叫她去熬太醫開的藥,她才會不在。只是我交待月荷要留下來侍候姑娘的,如今怎麼不見人影?”

    婉寧閉著眼,道:“她有事走開了。你叫煙雲熬藥做什麼?我早說了那個藥難喝死了,我才不要喝呢!”俏雲低頭替她揉著腹部,好生勸道:“良藥苦口,姑娘還是喝一點吧,喝了會好受些。”婉寧只是搖頭。


    淑寧走到桌邊,倒了杯熱水給婉寧。道:“二姐姐先喝幾口吧,我已叫人去煮紅糖水了。”婉寧喝了一口,抱著那水袋靠在牆上,覺得好受些了。淑寧悄悄問俏雲:“二姐姐每個月都是這樣麼?”俏雲搖搖頭:“從前一向沒什麼的,只是從去年夏天開始,頭幾天總是難過些,但疼成這樣,是今年才有的事。”婉寧聽了這話。眼圈一紅。道:“我這輩子為什麼要做女人?”俏雲在一旁不停的安慰她。

    淑寧覺得有些尷尬,便道:“二姐姐既然身體欠安,還是好生歇著吧。我改天再來看你。”正要轉身離開,卻被婉寧拉住了手:“好妹妹,你多陪我一會兒吧,如今都沒人肯陪我。”

    淑寧尷尬的望望俏雲,俏雲只是笑笑,道:“三姑娘慢坐,我去看看她們煮好紅糖水沒有。”然後便出去了。

    淑寧只好坐到另一邊炕上,陪婉寧傻坐著,偶爾說些話,婉寧卻只是“嗯”“啊”“是嗎”,有些應付的意味,心思卻不知飛到哪裡去了。淑寧不禁心下著惱:你既然要我留下陪你,幹嘛還擺一副不情願搭理我的樣子?

    她坐了一會兒,又起身要走。婉寧這時卻換了態度,臉上帶著委屈,長長的睫毛一顫,便落下幾顆淚珠兒來。她哀求道:“三妹妹,你多陪我說說話吧。”淑寧見她一副可憐樣兒,便勉強留下了。


    婉寧開始訴苦:“你說我原本好好的,怎麼會突然痛成這樣?我足足痛了兩天了!如果以後每個月都要忍受這些,我可怎麼辦呢?”淑寧道:“這種事各人有各人的狀況,姐姐既請了太醫,就好好遵醫囑吃藥,平時飲食注意些,再者,就是要儘量保持心情愉快,應該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婉寧眼光瞥向右下方,幽幽的道:“我如今過著這樣的日子,怎麼還會心情愉快?”淑寧不知如何去回答,便只是沉默著。

    婉寧用眼角餘光瞥了淑寧一眼,咬咬唇,道:“三妹妹,你知道,我一向當你是親妹妹一樣的,有些話……我也不怕對你說。只是請你不要告訴人去,不然,只怕我小命難保。”她長睫毛顫了幾顫,又落下幾滴淚來。

    淑寧不禁有些黑線,但這種狀態下,她又不好走人,只好硬著頭皮道:“二姐姐有話請講。”


    婉寧幽幽歎了一聲,直把淑寧的雞皮疙瘩都挑起來了,才聽得她道:“其實你也知道我的心事,我心裡一直都有一個人。只可惜,我本有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我在這裡受苦受罪,他卻陷在溫柔鄉裡不可自拔,我一想起,就心痛難忍。”

    淑寧猜她指的應該是四阿哥。四阿哥年前新娶了一位側室,姓李,聽說跟大堂嫂李氏還有點沾親帶故,佟氏當時還特地送了大禮去賀呢。但她聽著婉寧這話,卻覺得身上發冷。

    婉寧又歎了一聲,繼續道:“其實我也明白,感情這種事是不能勉強的,他既對我無心,我也不是那等死纏爛打的人,只好告訴自己,一定要把他忘掉。”

    阿彌陀佛,如果你真忘得掉,那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可是,多年的鍾情,卻換來一場空,我實在不甘心!無論如何,我都想再見他一面,只要再見一面就好。我想把心裡的話都告訴他,如果他聽了我的話。還是像原來一樣無情,我也就認了,從此收心養性,再不糾纏於他。”她不知從哪裡抽出一條帕子來,揩了揩眼角的淚花,“但是,我如今連門都出不去,連五阿哥來過兩回,都被額娘擋了。我現在,別說是再見他一面,就連想傳個信都做不到!難道我就這樣命苦,這一腔深情,就此平白葬送了麼?”

    她猛的抬頭望向淑寧:“好妹妹,你一定不忍心看我這樣痛苦,對不對?你一定會幫我的,對不對?”她邊說,還邊用一雙閃著淚光的美眸緊緊盯著淑寧。彷彿淑寧要是說不個字,她就要撲上來似的。


    淑寧一邊聽一邊發寒,心想今天婉寧是得了什麼毛病,竟然變得這麼瓊瑤?但面對著那雙大眼,她避無可避,只好繼續硬著頭皮道:“我哪裡能幫上什麼忙呢?我與四阿哥雖說有些沾親帶故,但事實上隔了好幾重呢。我見過他的次數,五個手指頭就能數過來,就算我有心幫你,也無能為力啊。”

    “只要你肯幫就行。”婉寧一把抓住她的手說,“三嬸是四阿哥長輩,想見他應該很容易。再說,端寧不能常跟他見面麼?”

    淑寧稍稍使了點力,想把手抽回來,卻不成功,只好道:“我們一向不去拜訪四阿哥,他也從來不到府裡見我們,至於我哥哥,自從四阿哥開府理事後,他們就很少在學裡見面了,你叫我們怎麼幫你?”她這話可沒有撒謊啊。

    婉寧忙道:“這個我早想好了,你大概還不知道吧?四阿哥前些天添了一位千金,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我聽到這個消息時,也很為他高興。”她眼中閃過一絲不明的光茫,繼續道:“三嬸一定會送禮去賀的對不對?能不能順便幫我送一樣東西?”

    她從炕角的一個小木箱裡取出一隻荷包,遞給淑寧道:“這是我花了……三天三夜的時間趕出來的,送給那孩子,算是為她祈福。你們家在送禮時一起送過去就行,只需略提一提是我專門做的,別的一概不需多講。”

    淑寧還是頭一回聽說四阿哥添了個女兒的事,她看了看那荷包,是用大紅綢子做的,上頭用各種顏色鮮豔的絲線繡了許多小馬小狗小花小草,還有許多福壽字,送給女嬰倒是很合適的禮物。但是這種事她實在不想沾手,萬一做成了,婉寧以後都要她幫忙怎麼辦?而且,佟氏肯定不會答應的。


    於是,無論婉寧怎麼說,她都不肯點頭,給出的原因除了怕大伯母那拉氏知道會責怪之外,還有這種私相授受的事不是閨閣中人該做的。婉寧暗中幾乎咬碎一口銀牙,心想這丫頭雖然一向木訥保守,但很容易心軟,這回怎麼不肯上鉤?難道是方才自己哪裡演得不好麼?如果自家母親肯答應,她何必要費那麼多功夫?只是送個禮而已,哪裡談得上什麼私相授受?!

    淑寧一再推託,婉寧心中惱火,但幸好她還記得自己要維持的形像,沒有表現出來,反而露出傷心難過的神色:“你真的不肯幫我麼?這於你只是舉手之勞罷了,甚至不用你去做,只要吩咐一聲就好,為什麼……你就不肯幫我呢?”


    “不肯幫婉姐姐什麼事?”絮絮走了進來,後面還跟著月荷。

    婉寧見了她,眼珠子一轉,便顫出幾滴淚來,難過的道:“我想托三妹妹辦一件事,很容易就能做好,可三妹妹卻不願意。罷了,我也不勉強你,只好繼續一個人傷心難過了。”

    絮絮不知她說的是什麼事,但見她哭得這樣可憐,心便軟了,對淑寧道:“淑妹妹,如果婉姐姐所托的事不難辦到,你就答應了她吧。”


    還不等淑寧說話,婉寧便在一旁補了一句:“絮絮表妹不用多說了,其實我心裡有數。我往日與三妹妹本就不太親近,剛才又不小心,得罪了她,我雖不是有意的,但三妹妹心裡難免會怪我。這本是人之常情。”她把眼睛斜向右下方,神情楚楚可憐。

    絮絮有些疑惑的望望淑寧,月荷這時卻插話了:“三姑娘,我們姑娘若真得罪了你,也不是故意的,請你不要怪她。”


    這是什麼意思?!淑寧皺了皺眉,看了看婉寧和月荷兩人,她知道這下是推不掉了,不過,也並不意味著她就會任她們擺佈!她道:“好吧,我答應二姐姐,但是,我們要先說好,我只是去試試,卻不保證一定能做成。若是沒法送出去,二姐姐可不能怪我。”

    婉寧卻只管高興:“只要你答應去做就行!拜託你了。”說罷把荷包塞進她手裡。

    淑寧收了荷包,卻有些不太甘心,她往旁邊讓了讓,空出位子給絮絮坐下,然後瞄了瞄月荷,道:“方才二姐姐到外找人,卻不見月荷姐姐,不知你去了哪裡?”

    月荷只是柔柔一笑,低頭不語。婉寧卻道:“三妹妹有所不知,我在房裡生病,那個何嬤嬤還不肯甘休,總是來騷擾我。多虧了月荷,她向何嬤嬤請教規矩,受了許多折磨,何嬤嬤才沒再來打攪我。只是苦了月荷了。”她輕輕拉過月荷的手,感激的望著她,月荷只是淡淡笑著。

    絮絮卻有些擔心:“那個何嬤嬤,要待到什麼時候才走?”婉寧悶悶的道:“我都學了快一年了,本來一年就期滿的,可是我額娘說想多留何嬤嬤幾個月。”絮絮也擔著心,若是母親寫信來說讓自己跟著學怎麼辦?於是兩人各自發起愁來。

    淑寧望了幾眼月荷,抿抿嘴,便藉口說還有事,告辭了。

    出得門來,卻看到俏雲端著個碗站在廊下,面無表情。淑寧叫了她一聲,她才微微笑道:“三姑娘這就要走了麼?有空常來玩。”她瞥見淑寧手中的荷包,歎了口氣道:“我們姑娘花了一個多月功夫才繡好的,請三姑娘多費點心吧。”然後便端著碗進門去了。



    回到槐院,淑寧看到佟氏正與二嫫商量著什麼事,似乎很高興的樣子,便上前去請安。佟氏笑道:“你來得正好,我剛知道四阿哥添了個女兒,本來還以為要再過十來天才會生呢,幸好東西都早早預備下了。只是給宋格格的東西,我不知該選哪一樣好,你幫著瞧瞧?”

    淑寧幫著挑了挑,最後選定幾樣藥材、兩個玉牌並四塊上好的衣料,便連同送給新生兒的禮物包了兩個包袱,預備送到南瓜胡同去。

    淑寧猶豫著,不知該不該把婉寧的荷包送過去。佟氏回頭看見她拿著個荷包發呆,便問是怎麼回事。

    聽完女兒的敍述後,佟氏拿過荷包看了看,道:“倒還看得過眼,憑她才學了兩三年的本事,算是不錯了。”看著看著,她覺得荷包裡似乎有東西,便打開拿了出來。原來是一方白絹帕,上頭用黑色絲線繡著蒼蠅大小的字,密密麻麻,組成一整篇消災祈福的佛經經文。佟氏歎道:“這才是投其所好呢,二丫頭還真是用了心思。”

    淑寧這時才知道荷包裡還有文章,心想婉寧說的做了三天三夜是胡扯,俏雲說的一個多月才是真正花的時間吧?看來婉寧早有準備了。


    佟氏把經帕收回荷包裡,想了想,道:“你收回去吧,過幾天跟二丫頭說沒法送出去,還給她就是。雖然她很用心,但這種事不該由我們來做。四阿哥才得了女兒,我做姨娘的卻替個年輕女孩子送荷包給他,我們成了什麼人了?他幾個媳婦知道了,還不知會怎麼怨我們呢。”

    淑寧深以為然,便把荷包收回去,與母親說了幾句閒話後,回房去了。而佟氏則命二嫫儘快將禮物送了出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25 07:49 PM

一四四、盤算

    到了第二天,淑寧便把荷包拿回給婉寧,道:“我昨兒回去後,聽額娘說,禮已經送出去了。我沒法幫到姐姐,還請姐姐把荷包收回去吧。”

    婉寧感到很失望,不過她不願就此收回,反正也沒別的管道可用,便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會怪妹妹,只是還請你另想個法子吧。我真的只是一片好意,希望恭喜他一下,為孩子祈個福。再說了,端寧哥不是會出門麼?總有機會碰到他的。”

    淑寧暗暗皺了皺眉,又道:“我聽說哥哥學裡要大考,他如今除了學裡和家裡,就沒再往別處去了,連朋友都少見,要是真托了他,只怕要耽誤姐姐的事呢。難道姐姐不能托別人幫忙麼?”

    婉寧歎氣道:“我本來想找大嫂的,但她就算真去了,也見不到他,所以只好找你。”淑寧扯扯嘴角:“姐姐這荷包不是送給小格格的麼?其實見不到他也不要緊,心意到了就成。”婉寧一時語塞,吱唔了兩句,仍推著不肯收回荷包。

    淑寧好說歹說,見她冥頑不靈,有些惱了,想要甩些狠話出來,卻聽得屋外傳來何嬤嬤的聲音:“姑娘若是大好了,就略動一動吧,學規矩這種事偷不得懶。”

    然後便聽得月荷輕聲細語的說了幾句話,何嬤嬤卻道:“丫頭不必替你主子說好話,我要教的是小姐,教丫頭一點是讓你們知道規矩,可你學那麼多有什麼用?還不如勸你主子勤快些。也好少受些罪。”

    婉寧眼中閃過一絲怨毒,剛好被淑寧看見,當下便咽回了要說的話。婉寧匆匆說了兩句,仍舊把荷包推回給淑寧,便勉強起身出去了。淑寧跟在後頭,看著她言笑晏晏的與何嬤嬤說話,彷彿剛才她眼中的陰?只是自己的錯覺,心下有些發冷。便暗暗盤算:婉寧如今顯然不再是過去那個小白了,但也有了心機。若是強硬的拒絕,只會得罪她而已,要是不小心被她暗算幾把,也是讓人防不勝防的,看來還是要智取為上。


    於是她便不再多說廢話,把荷包帶回自己房中收好,然後便不再往婉寧院中去。剛好這些天為了準備大祭的事,佟氏接過了佈置祭堂的任務,其中有些針線活要做,淑寧自告奮勇接了過來,又幫著母親料理些家務,擺出一副很忙的架勢。

    其實那些針線,看著似乎很多,真要做起來,以淑寧的本事只需要兩三個時辰的功夫,她卻偏偏把時間拉長到兩三天,而且只在有外人來時做。她以事忙為藉口,不再外出,每次芳寧、絮絮以及其他人上門來看她,都能看到她坐在布堆當中飛針走線。芳寧雖然覺得她做得出奇的慢,但心知這個堂妹一向有主張,便沒開口;而絮絮那邊,雖然會做針線,卻很少親自動手,也沒有類似的經驗,所以並沒有起疑。這樣一來,沒法出院門的婉寧便從別人那裡得到這樣一種印象:淑寧堂妹忙得很,沒空去做別的事。

    她雖然覺得心急,但也沒辦法,只好一邊繼續忍受何嬤嬤的教導,一邊讓丫頭們去打聽三房的情況。



    到了大祭那天,婉寧終於有了些自由,以為儀式過後能與淑寧私下談談,卻不料淑寧事先稟告了母親,說這次小劉氏母子也有參加,怕人多嘴雜,他們會受委屈,所以要陪在他們身邊。婉寧只能遠遠的望著淑寧的身影,顧慮到那邊有許多太太奶奶們,只好逗留在女孩子堆裡應付著幾個姐妹,還要時不時提防媛寧發難。

    等到吃飯時,婉寧與淑寧卻是排在一起的,不過淑寧早有準備,便只是不動聲色的端坐著,等待開席。

    婉寧趁別人沒留意,便悄悄問淑寧荷包的事怎麼樣了。淑寧靜靜吞下口中的茶水,用手絹擦擦嘴角,又“順手”擦了擦額角,眼圈一紅,便“委屈”得要掉下淚來。

    婉寧嚇了一跳,忙哄了她兩句,絮絮在旁邊看見,眉頭一皺,道:“婉姐姐,你對淑妹妹說什麼了?她怎麼哭起來?”婉寧忙推說不知。其他人也發現這邊情況了,問是怎麼了,她不等淑寧回答,便搶先道:“三妹妹想必是想起祖父了,才會忍不住難過。”那些親戚們信以為真,紛紛安慰淑寧,還誇她孝順。絮絮將信將疑,而媛寧則古怪的看了婉寧一眼,瞧她的神色,似乎以為是婉寧在欺負淑寧,很有些不恥。

    婉寧好不容易轉移了別人的注意力,才小聲對淑寧道:“三妹妹,你好好的哭什麼啊,別人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你呢。”

    你這可不就是在欺負我麼?淑寧一邊腹誹,一邊回想起方才的情形,暗中檢討:演得比婉寧自然些,雖然是借助了外力,倒還算過得去。只可惜沒那麼長的眼睫毛,臉皮也比人薄,不然也瓊瑤一番噁心噁心人。


    她哽咽著回答道:“二姐姐,我實在空不出手來,不是我不願意幫你啊。”然後委委屈屈的扁了扁嘴,又用手絹擦擦眼角,眼淚更多了。絮絮見了,忙勸道:“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婉姐姐也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對不對?”她抬頭望向婉寧。

    婉寧還能怎麼說?心想三丫頭怎麼那麼容易哭啊,冷不防瞥見那拉氏飛過來的一記淩厲的眼光,心中一凜,忙對淑寧道:“我知道了,我不逼你,你快擦乾眼淚吧。”

    淑寧目的初步達成,手伸到桌下,暗中把塞在另一個袖子裡的一條同樣顏色款式的手帕換過來,擦乾了眼淚,心裡盤算著,一散席,就趕快跟上母親,免得再被婉寧纏上。

    婉寧卻也在心裡盤算,現在眾目睽睽之下,萬一又弄哭淑寧可就麻煩了,還是等散席後再尋機會私下與她談談吧。

    唯有絮絮心中疑惑:婉姐姐托的事原來這麼難辦麼?怎麼又說很容易辦呢?而且淑妹妹這些天都快忙翻了。沒空幫忙也很正常,怎麼婉姐姐一再的逼她?


    且不提這姐妹幾個各自心中的盤算,一件意外發生了:按規矩在桌邊侍候布菜的喜塔臘氏,忽然昏倒了。眾人一片忙亂,抬人的抬人,打扇子的打扇子,請大夫的請大夫,宴席草草散了。淑寧在混亂中緊跟在母親身邊,後來又一起離開。婉寧因與芳寧、絮絮一起被李氏帶離現場,也只能打消了原本的計畫。

    喜塔臘氏會昏倒,卻是因為懷孕了,那拉氏喜出望外,但又怕人說閒話。不過考慮到順寧並非長孫,按例只需守一年孝,只不過是他們家想贏個孝名,才讓孫輩的也跟著守三年罷了。喜塔臘氏懷孕,卻也沒有違制的地方。如今子嗣重要,她便放下了擔憂,四處張羅著送了許多好藥材來,又命家下人等好生侍候。

    但大夫說喜塔臘氏這胎有些不穩,要好生靜養,不然恐怕有些危險。那拉氏心下愧疚,知道是近來累著她了。便與長媳商量過後,決定要親自照料二兒媳婦。府裡的工作於是就讓李氏包了一半去,她又把另一半托給佟氏與沈氏,沈氏本打算應的,誰知淳寧感染了風寒,沈氏要照顧兒子,只好作罷。

    佟氏接過家務,自然是料理得妥妥當當。淑寧本想回房山前把荷包還給婉寧就沒事了,哪裡料到會有這樣的變故,但也只能跟著母親留下。倒是小劉氏母子過了兩天便先回別院去了。她為了繼續躲婉寧,便用回老辦法,幫著母親料理家務,裝作一副很忙的樣子。


    芳寧本就在學習管家,所以堂姐妹二人常常能見面,就連無所事事的絮絮,也可以到槐院來串門子。唯有婉寧,又回到了沒法自由離開院門的日子,每日跟著何嬤嬤學規矩,心下著急不已,偶爾便不免會走神。

    何嬤嬤自然不會放過,責打了幾次,又冷言冷語的道:“姑娘還是認真點好,你以為那個地方是那麼好進的?不懂規矩的人是站不住腳的!若你真想做那人上人,就多用點心,難不成你以為光憑一張臉,就能暢通無阻?別小看了宮裡的貴人!”

    她本來以為婉寧是衝著皇宮去的,因為女兒要選秀的人家請教養嬤嬤也是常事,她也不是頭一回了,因此故意拿話激婉寧。她不知道婉寧瞄準的是另一個地方,更不知自己的話無意中踩到了婉寧的死穴。

    婉寧面上雖然露出受教的表情,心中卻是怒不可遏:死老太婆,我本來想著你好歹教我不少東西,不打算為難你的,既然你自尋死路,就別怪我了!


    過了幾天,有消息傳出,何嬤嬤身上長了許多疹子,不痛不癢,但無人知是什麼疾病,也不知會不會傳染。婉寧“當機立斷”,命丫環婆子們將何嬤嬤隔離,然後把事情親自稟告了母親。那拉氏心下不安,擔心那若真是傳染病,府裡的人會很危險,便回報了何嬤嬤所在的王府,那王府派了個總管來,將何嬤嬤送到城外去了。然後全伯爵府進行大清掃,預防會傳染。

    後來隱約聽得那何嬤嬤不到兩日便消了疹子,人也沒事,只是王府那邊不許她回去。婉寧又勸母親,說自己學了那麼久規矩,已經足夠,那何嬤嬤雖說現在好了,但誰知幾時會復發,還是不要請她回來的好。那拉氏想想也覺得有道理,便依了,送了一份大禮去謝王府,又讓人捎了些銀子衣物給何嬤嬤,卻不再提請她來家的話。

    這時已過去了好些天,因那拉氏有些不放心,一直分心來留意女兒,婉寧表現得很安份很淑女,讓她覺得挺滿意。等她把注意力轉回媳婦身上,婉寧便打算找機會去槐院尋淑寧。


    但出乎她的意料的是,淑寧自動自覺的上門來,將荷包還給她,道:“方才接到的消息,四貝勒府關門閉戶,不見外客,聽說是小格格病重,可能會夭折,所以正在做法事祈福呢。這種時候,我沒法把東西送過去,是我有負二姐姐所托,請二姐姐恕罪。”

    婉寧怔住了,她只記得四四子嗣艱難,卻不記得他的長女有可能夭折的事。她心中轉過許多個念頭,強笑道:“那麼我更應該送這荷包過去,為小格格祈福了,難道三嬸對這個消息就沒有什麼表示麼?”

    當然有表示,佟氏還特地送了串請高僧開過光的佛珠過去,又在房內設了經壇為那個女嬰祈福。但淑寧心中不悅,覺得她這種時候還要利用小孩子,實在有些冷血,況且也實在沒了耐心,便冷冷的道:“姐姐若有心,多為小格格念幾遍經好了,至於荷包,你還是收回去吧。”說罷將荷包塞回給她,也不多說,直接告辭走人。

    婉寧雖然著惱,但還能保住清醒,知道全家人裡與四四關係最密切的,就是三房,現下還不能得罪他們,而且現在也是淑寧佔了理,真惹惱了她,對自己沒一點好處。於是她便照舊像往常那樣與淑寧相處,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淑寧卻只是淡淡的應對,不親近,也不明顯的疏遠。倒是絮絮,近日忽然變得沉默了,似乎在躲著婉寧。

    幾日後,果然傳來消息,四阿哥的長女夭折了,還沒滿月。佟氏很難過,特地讓人送了些補身的藥材去,又寫了封信去安慰四阿哥。

    婉寧收到四四喪女的消息,不禁扼腕,錯失了一個好機會。


    她正煩惱著已獲得自由的自己沒有接觸四四的管道,卻在接待費揚古家派來的兩個請安婆子時,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玉敏即將要被指婚給四阿哥。

    這份旨意本來早就要明發的,顧慮到四阿哥長女新殤,才打算押後再公佈,但費揚古家已經收到通知,開始為女兒的婚事做準備,據說,婚期是在秋天。

    其實玉敏自從去年起,就很少過來了,聽說跟自己一樣,正在接受禮儀訓練,婉寧也沒有多想。兩人雖很少見面,但每個月都會互相派人向對方問候。但玉敏的婚事顯然早就有定案了,可自己卻完全不知道。


    婉寧心中亂哄哄的,只靠著一絲清明保持著風度禮儀,總算沒在兩個婆子面前失禮。直到人走了,她才有機會思考這件事。

    雖然當初早就知道玉敏會成為四福晉,但近兩三年,她曾有過改變歷史的念頭,甚至還暗中引玉敏去注意別家的男子,只是不太成功。不過她對玉敏性情上的影響還是有些成果的,可惜宮裡仍然認為玉敏適合當皇家媳婦。

    婉寧認為自己的家世雖說比不上玉敏的,但也不錯了,夠格當皇子正室。四四就算一時對自己冷淡些,但明年選秀,她要是哄得宮裡太后太妃們開心,加上現在的她又已經脫胎換骨,指婚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

    退一萬步說,如果她真的沒法當上四四的正福晉,先籠絡著玉敏,將來自己要是嫁給四四做側福晉的話,日子也會好過些,況且玉敏沒有兒子,自己的前景還是很好的。她本來以為玉敏會與她一起參加明年的選秀,沒想到今年就要大婚了。這樣一來,她原本的盤算就有一半要落空。


    婉寧一個人在房中呆坐許久,腦子裡亂成一團,好不容易醒過神來,晃了晃腦袋,打算出去走走,冷靜一下。卻在經過一處走廊時,聽到煙雲與芳寧身邊的春燕在樹下吵架。

    這兩個丫頭不知是因為什麼物事,吵了起來,煙雲嘲笑春燕是土包子,沒見過世面,把塊地攤上買來的玉牌當作是寶。春燕不服氣,道:“你知道什麼?這怎麼會是地攤上買來的?明明是姨娘賞我的好東西!我去年在房山遇見四阿哥,他就帶了個一模一樣的!”

    婉寧腳下一頓,刹時睜大了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25 07:51 PM

一四五、上香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放輕了腳步,閃到廊柱後頭,傾聽兩個丫頭的話。

    只聽得煙雲道:“你又胡說了,四阿哥好好的在京城裡,怎麼會到房山去?”

    “我才沒有胡說!”春燕忿忿的說,“是真的!我們姑娘和三姑娘到雲居寺裡聽大和尚們講經,就在寺裡遇上了四阿哥還有那個林侍衛。我老聽見你們說他們怎麼怎麼好看,還想仔細瞧一瞧呢。可惜兩位姑娘馬上就離開了,我只遠遠的看了四阿哥一眼。不過我分明記得他腰上戴著一塊玉牌,顏色跟這個一模一樣!連那穗子都一樣!”

    煙雲竊笑道:“就算顏色一樣,玉跟玉也是不同的,皇子們帶的自然是一等一的好玉,你的呢?不過就是塊綠石頭罷了。”春燕怒極,兩個丫頭又吵起來。


    婉寧卻已聽得呆了,聽見金媽媽走過來罵那兩個女孩子,便趕忙沿來路退回房中。回想剛才聽到的話,就恨不得打自己兩巴掌!

    她怎麼就沒想到呢?!四四好禮佛,常去寺廟是正常事。她本以為他只是在自己府裡念念經,或是逛逛京城的佛寺,怎麼就沒想到他會到京城周邊的佛寺去呢?而房山,她記得淑寧向芳寧介紹時就曾說過,那是個有很多佛寺的地方!既然連芳寧和淑寧都會無意中撞上四四,那她會在那種地方與他“偶遇”,就是很合理的事了!

    原來……她曾經離那個夢寐以求的機會是那麼的近,如果當時她也跟著去房山,早就能遇到他了,哪裡還用得著像現在這麼煩惱?!

    不過,她轉念一想,又冷靜下來。京城裡的佛寺已經很多了,房山也一樣,怎麼能知道四四去的是哪一間呢?她可沒有功夫每個寺廟都去一次。再說,日子不准的話。也是白搭。但這種事根本不會作為流言蜚語傳進伯爵府來,而她現在也沒法到外頭打聽消息,連她身邊的丫頭,也都被那拉氏限制外出。

    她強壓下心中的激動,認真的想著所有可以利用的方案。終於找到了一條可行的辦法。


    她先是在向母親請安的時候,慰問了她的辛苦,又為大嫂李氏近來的辛勞說了一番好話,然後試探著,能不能讓自己也幫點忙,好為母親與嫂嫂分擔一下。

    那拉氏起初是有些吃驚的,但想到女兒近來一直很乖巧,現在願意主動分擔家務,可見是真的懂事了。心中很是欣慰,便叫來了李氏,讓她分些簡單的家務給婉寧,並且多指導指導小姑。

    李氏沉吟片刻,便交了兩件比較簡單的管理任務給婉寧。一件是竹院的茶具,一件是點心房的模具。婉寧見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本有些不悅。但想到這只是開始,便耐下心來謝過嫂嫂,一邊管著這兩項任務,一邊靜待出門或派人出門的機會。


    ~~~~~~~~~~~~我是轉換場景的分割線~~~~~~~~~~~~


    張保最近有些煩惱,卻不是為自己,而是為蘇先生。

    蘇先生在科考後中舉,中的是二甲,雖然是倒數的名次,但好歹也是正經進士出身了,只是考庶起士不太順利,八成是要外放。不論是張保,還是蘇先生本人,都更傾向於外放實缺,但放的是哪裡,卻很重要。

    如今蘇先生已不再寄居伯爵府。成了進士,身份不同,所以張保早早替他在琉璃廠附近買了一個小院,地方不大,卻足夠他們一家三口住了,然後又另替陳氏買了個小丫頭侍候,蘇家人自然是很感激的。

    對於蘇先生外放的地點,張保非常上心。然而他現在閑賦在家,可以依仗的陳良本又遠在江南,雖然也有幾個任職吏部的親信在京,但一來是張保與他們還不熟,二來,自陳良本南下後,吏部已漸漸有其他勢力插入,他的嫡系人馬不能再像以前一樣隨心所欲了。

    張保有些猶豫,不知該不該送禮請托一下那幾位大人,讓他們給蘇先生指個離京近些又容易管理的大縣。

    佟氏見他這樣,便勸他道:“你已經幫了蘇先生許多了,以後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不必再為他操心。”

    張保道:“我做了幾年官,蘇先生助我良多,為了幫我料理公務,甚至還誤了一屆科考,我也只是想多幫幫忙,讓他以後走得平順些罷了。”

    佟氏便道:“你助他置下家業,又讓他在家中備考,考中了,又替他買屋買婢,這便足夠了,幫得太多,反而讓別人心裡不好受,擔心日後要事事被你制肘。”她看到丈夫一臉震驚的望向自己,就知道他一定沒想到這些,便接著道:“再說,你既是閑賦在家,就不要和官場上的人有太多往來,送禮請托之類的,被人傳出去對你名聲也不利。陳大人手下的幾位,都有人盯著呢,你還是不要太親近的好。”


    張保從沒想到這些,只是覺得蘇先生給他出過許多好主意,希望報答一下罷了,如今聽了妻子這一番話,才覺得蘇先生近日上門少了,未必完全是忙碌的緣故,只怕人家心裡真有這個擔心。然而他聽到後頭,已發覺有些不對:“為什麼不能和那幾位大人親近?我再過大半年就要起復,與他們來往有什麼不對麼?”

    佟氏打量著周圍沒有人在,才悄悄對他道:“我嫂子昨兒來看我,替家裡帶了幾句話,說是有御使參了陳大人幾本,都被皇上扣下了,但看情形,用不了多久就會被翻出來,叫我們小心些,別被捲進去。”

    張保沉吟片刻,道:“既有這事,還是給陳大人他們打聲招呼的好。再怎麼說,我早就被視為他們那邊的人了。”

    佟氏皺皺眉,仍輕聲勸道:“夫君糊塗。你是皇上的臣子,如今又在家丁憂。就算與陳大人有些交情,又能幫上什麼忙?你以為沒人給陳大人他們打招呼麼?既然連我家裡都知道了,這事只怕早傳出去了。憑陳大人的本事,定有脫身的妙計,咱們只管靜靜旁觀就是。別忘了,你再過大半年就要起復,可別讓人抓住了把柄,反誤了自己的前途。”

    張保聽了覺得有道理,便拋開送禮請托的計畫,只在家裡看書寫字,既不與官場中的朋友來往,也不再管蘇先生謀缺之事,免得兩人間生了嫌隙。


    其實他們夫妻二人倒是有些冤枉蘇先生了,蘇家人如今天天忙得不行。哪裡有功夫去別家作客?

    也不知是誰發現蘇家住在那個小院裡的,沒有了大戶人家的高門檻,以前那些趨炎附勢的所謂親友,知道蘇先生如今中了進士,通通都找上門來了。甚至連那位河間府的遠親,也真個賣了屋子上京來投靠,讓蘇先生頭痛不已。

    那位遠親,說是同族,其實就只是他兩歲那年見過一面罷了。但如今人家仗著個叔叔的名份,帶了全家在他這裡賴著不走,他卻沒法可想。作為正在候缺的官員,他要顧慮自己的名聲,因此不能強硬的把人趕出去,只好一邊忿恨,一邊虛與委蛇,同時還要擔心自己一旦外放,這座小院就會被那個“叔叔”佔了去。

    幸好他一向是個聰明的,留了個心眼,在那“叔叔”旁敲側擊這院子日後的歸屬時,透露這是他從前的東家“借”給他住的,並不是他自己的產業,因此,一旦外放,就要把院子還給主人了。看到那“叔叔”失望的神色,蘇先生心中暗暗好笑,又悄悄知會妻子與阿松,對外一律說院子是借的。

    好不容易空閒下來,他才有機會到伯爵府拜見張保,托對方在自己外放後照看小院。張保爽快的答應了,而且在言談中還暗示自己不會為他謀缺,要他自己努力,日後兩家就當是朋友來往,不必再提幕客東主之類的話。

    蘇先生本就是個聰明人,當然明白張保話裡的意思,心下感激。他跟張保在廣東近四年,早已積下幾千銀子的身家,得了張保贈宅,不久又有官職,他已沒什麼所求了,只盼著能在任上大展身手。張保一家的為人,他是瞭解的,完全沒擔心過會被制肘,但張保的兄弟和侄兒們,卻是難說,要是以後他們真的脅恩圖報,自己也很煩惱。但張保如今說了這樣的話,意味著自己和自己將來的子女都不會是伯爵府的門下,做起事來自然少了許多麻煩。

    蘇先生再三謝過張保,張保只是微笑著說些日後要忠君報國的套話,兩人心下明白,相視一笑。

    之後張保仍舊過著悠閒的生活,隔幾天就回房山料理一下產業,靜候蘇先生的消息。



    一日,佟氏正在看帳本,那拉氏上門來,有事相求。

    原來喜塔臘氏懷孕後,她母親十分關心,常常到城裡各大寺廟去祈福。明日她打算去白塔寺上香,想請芳寧一起去。那拉氏聽那傳信的婆子說,是因為他們家姑奶奶也跟著去,想到芳寧是人家未過門的媳婦,去是應該的,但不好單獨前往,便過來求佟氏,讓淑寧陪著走一趟。

    佟氏自然是應了,等那拉氏離開後,便把這事告訴了女兒。淑寧很高興,自回京後就很少出門了,現在有機會出去散散心,還可以順便少見婉寧一天,當然是好事。

    第二天一早,淑寧穿戴好到了二門上,與芳寧一起跟在那拉氏後頭等待喜塔臘家太太的大馬車駛進來。芳寧今天穿了一身淺綠的旗袍,大概是快要出嫁的緣故,長髮在頭頂盤了個單髻,仍舊垂了根辮子在胸前,只在髮間插了根象牙簪,耳上戴著一對玉墜,顯得她格外秀雅端莊。

    喜塔臘太太下車來與那拉氏寒暄,看了芳寧淑寧幾眼,笑道:“我平日只知道你家二姑娘是個美人,原來其他姑娘也不錯,瞧著這兩位,水蔥兒似的,看著就讓人心裡歡喜。”

    那拉氏聽了有些得意,又交待了芳寧與淑寧好些話,才讓她們跟著喜塔臘太太上車去了。春燕與素馨兩人便與喜塔臘家的丫環另擠一輛車。


    路上,喜塔臘家太太拉著芳寧的手問了許多話,芳寧只是低著頭,斯斯文文的回答,淑寧旁觀那位太太的神色,應該很是滿意。過了一會兒,喜塔臘太太說:“我家姑奶奶事先和我約好了,會在廣濟寺附近的大牌坊處等,我那外甥親自駕的車,護送咱們一路到白塔寺去。”

    芳寧聞言臉紅了,頭垂得更低。淑寧問:“親家太太,咱們為什麼不到廣濟寺去,而要去白塔寺呢?我聽說廣濟寺的香火也很旺。”

    喜塔臘太太笑道:“你這孩子,一聽就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姑娘,平日裡不出門,也不知道外頭的事吧?廣濟寺如今正大興土木呢,還是白塔寺清靜。”

    正說著,大牌坊到了。淑寧在馬車裡只聽喜塔臘太太與她那位姑奶奶隔簾說了幾句話,便認出那是去年在房山遇見的舒夫人。原來應該是舒穆祿夫人才是。她曾聽小劉氏提過,那位舒夫人的兒子有時會陪母親去吃齋,看來芳寧和人見過不止一次了。怪不得人家會二度上門提親,而芳寧也很爽快的答應了。

    她悄悄瞧了芳寧一眼,芳寧知她猜到了,臉上又是一紅。

    也不知喜塔臘太太是有意還是無意,還把她那外甥叫到車旁說話,看到芳寧害羞低頭,便抿著嘴笑。


    到了白塔寺山門前,眾人下車,淑寧才看到那位未來姐夫的樣子,果然就是當日匆匆見過一面的舒夫人的兒子,聽喜塔臘太太的稱呼,大名應該是叫宜海。

    芳寧一直低著頭,舉止很端莊得體。那宜海也非常守禮,態度很和氣,又奔前奔後為她們料理各種事務,面對芳寧時,雖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表現得很穩重。

    她們一行人進寺裡的時候,剛好有一個老人從門裡撞出來,被宜海手疾眼快一把扶住,才沒撞到舒穆祿太太身上。宜海也沒生氣,只是讓那老人走路小心些,還順手幫他托了托肩上滑落的大包袱。那老人鞠躬謝過去了。

    淑寧在一邊旁觀,覺得這宜海還算是個不錯的人,芳寧嫁給他,應該會幸福的。


    宜海把一眾女眷交托給寺中的僧人,就被母親趕著離開了,說是還有事要辦。淑寧跟著其他人上了香、添了香油,又聽了一輪經會,已經臨近中午了,在寺裡用過齋飯,便要了間靜室休息說話。只談了一會兒,那喜塔臘太太就十分有眼色的問淑寧能不能陪她在寺裡逛逛。淑寧瞥了一眼芳寧,微笑著應了,芳寧又是一番紅臉。

    淑寧陪著親家太太在寺中逛了逛,看過有名的白塔,但那位太太年紀不小了,沒力氣走那麼多路,便另要了間靜室歇午覺,讓淑寧自己打發時間。淑寧起初只是閒逛,耐不住素馨慫恿,便從側門溜到大街上。


    說是大街,其實只有幾家店舖,大概是中午的關係,行人很少,連做生意擺攤的人都躲到樹下閒聊。素馨被一個專賣香囊荷包佩飾的攤子吸引住,淑寧卻瞧見旁邊有家書店,就與她分開,自個兒走了進去。

    那書店名喚“石老闆書店”,店面不大,賣的多是佛經、佛教故事或是與佛寺有關的書籍,店裡現在並沒有其他客人。老闆年約四五十歲,正趴在櫃檯上小寐,聽到淑寧的腳步聲,也只是抬起眼皮望了一眼,便又繼續睡了。

    淑寧為母親挑了兩本佛教故事集,又從店裡最角落的書架上找到一本介紹各大佛教聖地風景名勝的遊記,隨手翻看起來。


    忽然,她身後傳來一道男聲:“淑寧姑娘,胤祺冒昧,有事相求。”

    淑寧一驚,轉頭一看,果然是五阿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25 07:52 PM

一四六、私相

    淑寧匆匆掃了一眼店裡的情形,果然有兩個男子擋在了仍舊睡著的老闆跟前,又有兩人守在門口,便不動聲色的放下書本,退開一步,行禮道:“五阿哥安好。”

    五阿哥見狀苦笑一下:“你……不必如此客氣。”淑寧不為所動,低眉順眼的問:“五阿哥怎會在這裡?”五阿哥便答說:“我到白塔寺裡為皇祖母求一本經書,瞧見你們家的僕人,才知道你們在這裡,所以……有事特來相求。”

    “不知是什麼事?”

    “這……”五阿哥頓了頓,不知該如何說起,便在心中組織語言。

    淑寧等了半晌,都沒等到他哼哼一聲,面上雖不露,心中卻有些不耐煩,瞥了一眼店外,素馨已經發覺不對了,在門口急得直跳腳,卻被那兩個侍衛擋著進不來。


    好不容易,五阿哥終於把想說的話組織好了,大意就是:他如今正在軍中歷練,吃住都在軍營,很少回京城來,就算回來也一般是在宮裡,沒什麼時間外出,之前好不容易擠出時間來伯爵府拜訪,卻沒能看到婉寧,只能見到婉寧的母親與哥哥。

    淑寧邊聽邊猜想,會不會是大伯母那拉氏想給女兒塑造正經人家姑娘的形像?然後又聽得五阿哥說:“我在貴府裡無意中遇上令姐的丫環,聽說令姐如今過得不是很好,受了許多苦。我又打聽不到詳情,實在是心急如焚,不知她現在如何了?”

    淑寧平平的道:“二姐姐一切安好,先前不過是在學規矩,現在教習嬤嬤已經離開了。五阿哥不必擔心。”

    五阿哥面上一喜。頓了頓,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道:“多謝淑寧姑娘相告。胤祺冒昧。想求你幫著送一封信,只是作為朋友想關心安慰令姐幾句。並沒有別的意思,姑娘可否……”


    淑寧瞪著那封邊上已有些微磨損的信,黑線不已,心想這五阿哥和婉寧真是一對,居然會不約而同的找上她充當郵遞員。但上回還可以說是幫人送禮,這一次卻是實打實的送“情信”,就算它打著“友情”的幌子,但在別人眼裡,仍舊是一封情信。這分明就是一顆炸彈,沾上就倒楣。自從上回被婉寧在荷包那事上陰了一回,她早已打定主意,絕不會沾手婉寧的“情事”,更何況,這次是幫外人送東西。

    她心念電轉間。已拿定了主意,便一扳臉,正色道:“五阿哥此言差矣!您難道不知此等私相授受之事乃閨閣中最大禁忌?!您要我去做這樣的事,卻是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五阿哥臉上一紅,爭辯道:“我並沒有其他意思。只是問候一下……”他本就是被嚴厲管教長大的,只是受了婉寧影響,已懂得做事要靈活。但他也知道此事不合規矩禮法,所以一被淑寧正色駁回,便感到很慚愧。

    淑寧擺出一副凜然之色,道:“您不必多說了,我就當作今日從未見過您,您還是請回吧。”說罷抬腳便走,但又忽然起了陰婉寧一把的念頭,便放緩了聲音道:“五阿哥若真有心,何不求宮裡下旨?如今白龍魚服,私相授受,有什麼意思?”五阿哥默然,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召喚丫環離開,許久,無奈的長歎一聲。


    淑寧出來後卻是一頭冷汗,幸好五五是乖孩子,只要打出道德招牌來,就能把他勸退,若換了別人就未必會這麼好說話了。

    匆匆沿側門回到寺裡,素馨鬆了口氣,向淑寧告罪,說她不該勸姑娘出去,更不該離開姑娘身邊。淑寧卻淡淡的道:“與你無關,他們本就是從寺裡出去的,我們已經落了單,就算還留在寺裡,他們還是會找上門來。”她頓了頓,壓低了聲音:“這件事就當作沒發生過,你不要對別人說,若有人問起,就說我們自個兒在寺裡逛了逛。”素馨低低應了聲“是”。

    這種事傳出去不是什麼好話,她又不知道婉寧是怎麼想的,還是瞞下來的好。至於五五那邊,他應該不會把這種事到處傳。不過,最可惜的是方才那本書,匆匆間也沒買下就出來了,她剛才正翻到上方山的部分,那就是在別院附近呢。


    淑寧帶著素馨,沿大殿逛了一段路,碰上寺裡的僧人帶一家官眷去游白塔,她們便跟了上去,又參觀了一遍,然後才回到芳寧她們所在的靜室。喜塔臘太太已經回來了。

    芳寧問:“你上哪裡去了?怎麼去了這麼久?”淑寧笑道:“隨便逛了逛,方才聽人介紹那白塔的來歷,倒有些意思。”然後便在她對面坐下,無意間瞥見芳寧頭上的象牙簪子不見了,換了一根白玉簪,似乎是原本在舒穆祿太太的頭上戴著的。芳寧發現了淑寧視線所指,臉略紅了一紅,又低了頭。

    這時一位老僧帶了兩個小沙彌進來了,向太太姑娘們問好後,便閒聊起來。淑寧認得這老僧是寺裡的方丈,看樣子似乎與那兩位太太挺熟,雖然已經七老八十了,身體倒還硬朗,說話也風趣。只是他說的都是信徒們行善得好報之類的故事,其他人聽得興致勃勃,淑寧卻覺得有些無聊,心下一動,便召了素馨來,悄悄吩咐幾句,素馨領命去了。

    沒多久,宜海來了,要送女眷們回去。來到山門前,卻發現芳寧與淑寧的丫環都不見了,淑寧忙道:“我讓丫頭去買兩本佛經回去,大概快回來了。”正說著,素馨回來了,手裡拿著一個小包裹,看得出包的是書本。喜塔臘太太不以為意,又叫人去找春燕,過了約摸半柱香時間才看到春燕急急跑來。芳寧覺得有些丟臉,便輕輕斥道:“方才說話時就不見你,一定是你又貪玩亂跑了。還不快過來。”春燕不吭聲,只是低著頭扶芳寧上車。


    淑寧姐妹仍舊搭乘喜塔臘太太的大馬車,到了大牌坊處。便與舒穆祿母子告別,然後回了伯爵府。喜塔臘太太進府與那拉氏打了招呼。便離開了,那拉氏喚了芳寧與淑寧去上房,問她們此行的經過。

    芳寧不好意思,只是低頭不說話,淑寧便幫著回答。說那兩位太太對芳寧都很喜歡,那拉氏鬆了口氣,又開始對芳寧進行一番教導。

    在場的婉寧聽了一會兒,便坐到淑寧身邊,笑問道:“三妹妹今兒玩得挺開心吧?不知你們在那寺裡可有遇上什麼特別的人……事物?”

    淑寧早在婉寧坐過來時便豎起了汗毛,聽到這話,心下一緊,難道婉寧知道五阿哥要傳信的事?口裡卻答道:“不過就是在寺裡隨便逛了逛,那地方倒挺大的,走得我腳都軟了。不過寺裡的白塔,聽說有幾百年了,倒很有趣。”

    婉寧卻不覺得那塔有趣。對淑寧的回答也沒怎麼在意,心裡想著自己糊塗了。淑寧芳寧逛佛寺。能遇上四四一次是機緣巧合,怎麼可能次次都能遇到?便也不再多問了。


    回到槐院。素馨把那小包裹送上來,淑寧見果然是那本遊記,便高興的讓素馨去領銀子,再多加了二分辛苦錢。素馨笑吟吟的謝了,又道:“那家書店的老闆挺有意思,我去買書時,聽到有客人叫他石頭記,他居然應了,從沒聽過有人取這樣的名字呢,真真有趣。”

    淑寧也覺得有意思,想起店裡很多書她都沒翻過,便計畫著什麼時候再去光顧一次。


    一晚無事。第二天,淑寧做了些點心,想讓芳寧絮絮過來嘗嘗,便讓素馨去請。素馨去了整整一刻鐘,才回來道:“大姑娘說她如今有事,來不了了,表姑娘也是,說請姑娘不要見怪呢。”

    說罷,她左右瞧瞧沒人,才上前一步湊在淑寧耳邊道:“竹院那邊正熱鬧呢,似乎是春燕犯了什麼錯兒,大太太要重罰,連大姑娘和表姑娘都不敢求情。我聽別人說,好像是春燕替外頭的人傳信給二姑娘,被二姑娘告發了。”

    淑寧皺皺眉,望向素馨,素馨點點頭,說話更小聲了:“就是昨兒那位爺。我買了書往回走時,瞧見春燕跟個男人說話,我只見著背影,但瞧那身上的衣裳,應該就是他。”

    看來五阿哥是見自己不肯幫忙,轉而找了別人。昨天出門的伯爵府的人裡,自己主僕都不肯幫他,芳寧一直與太太們在一起,其他跟車的粗使僕役,又進不了內院,看來是春燕在寺裡玩時遇上五阿哥了。只是春燕幫著傳信,婉寧為什麼要告發她?難道不怕以後沒有下人肯再幫她了麼?



    但她哪裡猜得到婉寧的心思?

    自從接了兩樣家務,婉寧很認真的料理了一段日子,抓了幾個中飽私囊的家人,讓那拉氏誇了一通,又多交了幾樣家務給她,其中就有出門採買的活。婉寧藉口家中僕役多半愛佔主人家的小便宜,便把親信的方青哥提拔上來,擔任採買的工作,然後暗中吩咐他去打聽自己需要的消息。

    大概是因為前些日子四阿哥長女夭折,許多人家都知道這件事,連帶的便有些貝勒府裡的事傳了出去,婉寧終於知道四阿哥每個月都要去佛寺上香禮佛,而且隔上三兩月便會前往房山的雲居寺,按照他上次去的日子看,大概接下來的一個月內,就有可能會再去一趟。

    有了比較確切的消息,她便開始盤算了。三房的別院聽說離雲居寺只有十多里的,在那裡借住是最好的做法。但是如今那拉氏連門都不許她出,怎會答應她到房山去?她正煩惱著,卻碰到春燕撞上門來,心裡便有了定計。

    五五不是她想要的,而且這件事那拉氏知道了也不會傳出去,自然不會對五五有些什麼損害。而春燕一向是個眼空心大的丫頭,自從芳寧定親後,已經向俏雲暗示過幾回想要調過來侍候二姑娘,這樣不老實的丫環,就該打擊打擊。於是她便把信交給那拉氏,讓母親懲罰春燕的同時,也順便表明自己已經成為正經閨秀,不會再做糊塗事了。


    那拉氏果然很生氣。把春燕打了幾板子,攆出去了,等著配小子。她顧慮到芳寧的名聲,對外便說是春燕不安份,愛偷懶,眼裡沒有主子,然後另外挑了兩個丫環給芳寧使喚。這樣一來,不但人人說她這個嫡母厚待庶女,連帶著家下人等對芳寧也多了幾分恭敬。

    只是那拉氏對於五阿哥只會在私下糾纏女兒,卻不知道在宮裡討旨意,感到有些頭疼,又擔心再讓五阿哥與女兒來往,對女兒名聲不利的同時,還可能會再得罪宮裡的貴人。婉寧這時便進言道,她想搬到保定莊子上住些日子,避開五阿哥。等五阿哥回了軍營,再搬回家。

    那拉氏覺得保定太遠,又沒有長輩照料,不肯答應。婉寧勸了好一陣子,見母親不肯鬆口,才“退而求其次”的說乾脆在房山別院借住一陣子。理由是那裡離京近,有長輩看顧。芳寧與絮絮都去過,而且過得很好。那拉氏覺得這主意不錯,但心下仍有疑慮,沉思不語,卻沒發覺女兒嘴邊露出一絲得計的微笑。


    大房裡的這番騷動並沒有對三房有什麼影響,淑寧便當是在看戲,仍舊過著自己的日子。不久,張保收到消息,蘇先生放了山東惠民知縣,很快就要上任了。離京前,蘇先生特地到伯爵府向張保一家辭行,又把屋契送過來,張保收下後,派了個家人去小院那邊料理,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做法,放租出去。那位蘇家的“叔叔”只好死了心,便揣著蘇先生贈的一百兩銀自行帶著家人另尋住所去了。


    然後又過了兩天,朝中傳來消息,御使參陳良本的摺子曝了光,一時間,輿論對陳良本變得不利起來。

    那御使參陳良本的罪名是:帷簿不修、治家不嚴,嫡子與庶母同學同席,庶子女不認嫡母為母,陳本人縱容妾室在外打著他的名號行商,又放縱小妾與綠林中人糾纏不清。這些罪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有人私下議論,是因為去年江南多處地方大旱,朝廷發放振災錢糧時,陳良本手上把得太緊,擋了許多人的財路,才會被人借機報復。再有,就是許多人認為他身為漢人,入了上書房已是祖上積德,如今居然還高居江南總督之位,坐守天下最富庶之地,簡直是罪大惡極,想要把他捋下來。

    幸好皇帝知道陳良本在江南負有重任,便想把大事化小,但世上總有不長眼的人,許多朝官沒能領會皇帝的心意,居然紛紛落井下石。沒幾日,別說那幾個與陳良本交好的吏部官員,便連玉恆這樣出身滿人貴族的陳派人士,都吃了點虧。


    張保是因為閑賦在家,又有佟家的關係,所以沒受牽連,但見到這樣的情形,也打算回房山去避一避風頭。只是佟氏仍要留在伯爵府中管家,走不開,兩夫妻一商量,便決定讓淑寧跟張保回去,端寧陪佟氏留下。這一方面是考慮到端寧學業漸緊,另一方面,淑寧近來管事管得不錯,應該能照顧好父親。

    淑寧知道父母的決定後,雖有些不捨,但能夠回“家”,也是值得高興的事,便忙忙叫人去準備。這時,絮絮剛好過來玩,聽到這個消息,躊躇片刻,便去找佟氏,有些不好意思的問能不能讓自己同去。

    佟氏雖有些意外,但也只以為絮絮是因為覺得在府中受拘束,想去房山輕鬆輕鬆,便很爽快的答應去向那拉氏說項。

    但當佟氏向那拉氏說起此事時,後者卻沉吟片刻,提出讓婉寧也一起去。

    也不知道那拉氏是如何說的,等淑寧知道這個消息時,佟氏已經答應了她的請求,讓淑寧大吃一驚。


    佟氏看著女兒一臉苦相,便笑了:“做什麼擺出這付怪樣子來?因為額娘答應讓二丫頭到別院去麼?你有什麼好擔心的?那裡是咱們家的地方,你又是主人,二丫頭不過帶了幾個人去,能把你怎麼樣?再說,還有你阿瑪在呢。”

    淑寧想想也是,到了自家地方,可就容不得婉寧亂來了,她有什麼輕舉妄動,隨時都會有下人報上來,她又沒有父母在身邊撐腰,連出個門都要自己父女二人點頭呢。山居清靜,婉寧住一兩日可能會覺得新鮮,時間一長,哪裡耐得住?一定很快就受不了要走人了。

    想到這裡,她心裡總算好過些,但一想到要日日對著婉寧,還要應付對方時不時想出來的花樣,心情便好不起來。

    佟氏見她這樣,便正色勸道:“額娘知道你不想與二丫頭來往,但我看你往日行事,就是一個躲字。要知道,咱們這樣的人家,平日親友間往來,難免會遇上一兩個你看不過眼的人物,若是只知道躲,別人還會以為你好欺負。你且耐下心來與二丫頭相處些日子,不必去與她置氣,但總要讓她知道你不好欺負,讓她不敢再招惹你才是。”

    淑寧聽得低頭信服,乖乖應是。但轉念間,她又想起另一個問題,不由得出了一頭冷汗:“額娘,若是二姐姐住在別院,那四阿哥來時怎麼辦?二姐姐對那位小爺可有些心思呢?”

    佟氏微微一笑:“擔心什麼?額娘和你哥哥都不在,四阿哥就算去房山,也不會到咱們家去。再說,他如今剛剛傷心完,又要準備大婚,哪裡有心情跑那麼遠去禮佛?”

    淑寧想想也是,便跟著母親一起笑起來。


    而同一時間,得到母親通知的婉寧,也在房中得意的笑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25 07:52 PM

一四七、微笑

    婉寧幾乎是立即就定下了帶去房山的人手。俏雲、煙雲和月荷都去,只留下幾個媳婦子和婆子看屋子就行。其實俏雲與月荷兩個大丫頭,雖然不太清楚婉寧心裡具體的盤算,但對於她捨五就四的想法都不太贊成,而且在知道四四定下嫡福晉後就更不贊成了。

    月荷是採取消極態度對待,而俏雲則因為對主人忠心,雖然不同意,還是遵從婉寧吩咐行事。婉寧覺得她們不知道後面的歷史,有這樣的看法不奇怪,只要還聽話就行了。至於煙雲,完全就是俏雲的跟班。

    除此之外,她還想把方青哥帶上。俏雲起初反對這個決定:“姑娘,方青哥好不容易當上了採買,先前又做得不錯,憑姑娘的面子,用不了多久就會升上管事了。如今一帶他去,必有人補上他的位子,回來要再尋差事,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婉寧卻不在意的道:“這有什麼關係?有我在,你還怕他上不了位嗎?我們到房山,總不能事事都要靠三叔家的人,好歹要有個可靠的人跑腿。”

    俏雲想想也是,就沒再多說了。也不知道婉寧是怎麼對母親說的,那拉氏都同意了,只是再三叮囑她到了別院那邊,要好生約束下人,不能惹禍,也要守那邊規矩,免得丟了大房的臉。婉寧胡亂應了,心思卻早已飛到不知哪裡去。


    因張保決定第二天就走,因此從下午開始,婉寧房裡就亂成一團,忙著收拾帶去的行李。芳寧聽得這邊吵鬧,便過來瞧。看到丫環們翻箱倒櫃的,包了許多衣裳首飾,她皺了皺眉,道:“房山別院那邊,山居清靜,來往的人家極少。平日大多是待在宅子裡,帶這麼多衣裳首飾去做什麼?”

    婉寧卻道:“不過預防萬一罷了,帶了就帶了,說不定什麼時候會用上呢。”

    芳寧歎了口氣,見她們收拾的衣裳首飾多是素雅的,並沒有什麼不合規矩的地方,便也不再多說,轉而道:“怎麼絮絮表妹那邊似乎挺安靜?她不是也要收拾東西一起去麼?”

    婉寧正在點首飾,頭也不抬的道:“誰知道呢?她從早上開始就說不舒服了,剛才彩兒還去回了額娘,說她不去了呢。”


    芳寧有些吃驚,便走到絮絮房中探望,只見她窩在床上,面色雖有些蒼白。但看著氣色還好,不像是生病的樣子,忙問她是怎麼了。

    絮絮不說話,只是悶在被子裡,她的丫環彩兒便道:“姑娘從午飯前就是這樣了。大太太請大夫來看過,大夫也說不出是什麼毛病,只是叫姑娘清淨兩頓就好。”

    芳寧揮手讓彩兒下去,對絮絮道:“我瞧你不像是有什麼病的樣子,這樣可不好。先前是你求三嬸讓你去房山的,三嬸求得我額娘答應了,你卻反口說不去,卻讓三嬸的面子往哪兒擱?”絮絮的嘴動了動,仍舊不說話。

    芳寧沉默了一陣,又問:“近來你似乎總在躲著二丫頭,是不是心裡有什麼事?”

    絮絮震了一下,望了芳寧幾眼,眼圈一紅,道:“芳姐姐,你不要問了,我不會說的。”然後便把頭整個埋在被子裡,悶悶的說了句“我想我額娘”。

    芳寧追問不出什麼結果來,便把她的被子拉開,囑咐兩句,離開了。她在門口徘徊片刻,便轉身往槐院方向走去。


    芳寧把絮絮的事告訴了淑寧,淑寧有些吃驚,忙帶芳寧去見母親。佟氏道:“方才你額娘那邊已經派人告訴我了,面子之類的倒沒什麼,只是絮丫頭是真的病了,還是只是裝個樣子?”

    芳寧忙把方才的情形說了一遍,佟氏聽了心裡有數,便道:“只要不是真病就好,怕是心裡有什麼不爽快,回頭你跟她說說,我是一直在府裡的,她什麼時候有精神了,便常到我這邊走走吧。”芳寧忙應了是。

    她猶豫了一下,又道:“侄女兒有個不情之請,想求嬸娘開恩。春燕那丫頭,雖說是自作孽,但好歹也侍候了侄女兒幾年,如今她挨了打又被趕出去,侄女兒有些不忍心,想看看她,送些東西過去。不知……嬸娘允不允?”這種事目前是佟氏管著,她也就不去觸那拉氏的黴頭了。

    佟氏看她幾眼,淡淡一笑:“你倒是個有情有義的,可惜那丫頭有眼無珠,錯把寶物當成草。也罷,送些東西也沒什麼,只是她如今住在我們府後街上,那裡來往的人雜,你是姑娘,不好親自去,叫個丫環送去就是。”

    芳寧卻有些為難,新分派來的果兒和朵兒兩個丫頭,雖看著老實,但不知底細,她不知該不該信她們。淑寧猜到她的顧慮,便道:“大姐姐若信得過,便讓素馨走一趟如何?她慣愛到處跑的,路子也熟。回頭我叫她去姐姐房裡聽你吩咐吧。”芳寧聽了喜出望外,忙忙謝過。


    等她離開了,佟氏才冷笑一聲,對女兒道:“你前兒才說絮絮那孩子總避著二丫頭,似乎有了口角,可看二丫頭的樣子,又不像。照我說,十有八九是絮絮撞著二丫頭做的什麼好事,才會怕了她。她在府裡過得好好的,又有你大伯母照管著,突然間跑來求我,想要到房山去,這本就是件奇怪的事。如今二丫頭一說要去,她就裝病說不去了,分明就是想避開二丫頭。”淑寧點點頭:“她與二姐姐住一個院子,看到聽到的也比旁人多些,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但她做得有些顯眼了,大伯母很容易就會察覺的。”

    佟氏道:“罷了,這孩子也是可憐,父母都不在身邊,事事都要聽你大伯母的,我就多看顧些吧。等二丫頭回府,我再把她送到別院去,省得她天天難受。”

    頓了頓,她又道:“你大姐姐倒真是個厚道人。只可惜春燕那丫頭心頭太高,反誤了自己。橫豎僕役們婚配的事如今是我在管著,看在大丫頭的份上,就給春燕配個好的吧,也免得糟蹋了她那幾分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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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素馨回來了,回報說:“大姑娘吩咐我送了一瓶藥和幾兩私房過去,又捎了兩塊料子,春燕都收了。她還下不了床呢,趴在床上拉著我的手直哭,說對不起大姑娘。”

    淑寧點點頭,就讓她下去歇著。素馨卻抿著嘴道:“姑娘,你猜我在春燕家裡遇上了誰?”看到淑寧疑惑的目光,她笑道:“是二姑娘屋裡的煙雲。她送了幾包藥材和一包銀子首飾過去,還大聲嚷嚷說是奉了她們姑娘之命來的,叫春燕好生養傷,然後丟下東西就跑了。左鄰右舍都聽到了,春燕氣得連杯子都摔了呢,還央我幫她把東西還回去。”

    淑寧黑線不已。送藥……婉寧這是要表現自己的善良麼?插人一刀再給個甜棗?她問:“你不會真幫她還了吧?”

    “我才沒那麼笨呢!”素馨哂道,“我勸春燕,橫豎是二姑娘對不起她。那些東西不收白不收,若是送回去,還不是便宜了二姑娘屋裡的人?結果春燕就收了。”

    淑寧看她神色,知道她是在為春燕抱不平。其實在春燕這件事上,婉寧的作法讓不少丫環覺得寒心,只不過她如今地位越來越穩,才沒人說她的不是罷了。不過淑寧實在不明白,婉寧就算要表現自己的“正經”,也沒必要出賣一個小小的丫頭啊?她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第二天一早,眾人準備出發了。婉寧帶的行李,足足裝了兩大車。張保看到,微微皺了皺眉頭,沒說什麼,就上了馬。

    淑寧留了個心眼,安排婉寧與她的丫環們坐一輛車,自己帶著素馨與冬青另坐一輛,免得路上煩。一家人依依惜別,待淑寧好不容易擺脫了想跟著走的賢寧後,張保一行終於上路了。

    路上,淑寧思考著母親佟氏的話。回到別院後,她該怎麼對待婉寧呢?不能一味躲,但又不能撕破臉,這個度可不好把握啊。想著想著,她便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驚醒,發現馬車已經停了。問了素馨,才知道他們已經回到房山,就在通住別院大門的唯一一條大道的路口,被塞住了。有一夥不知打哪裡來的人堵住了盧家大門,加上從附近趕來的村民圍著看熱鬧,致使道路堵塞。張保一行的車馬完全無法通過,只能停在那裡。

    張保早早派了王二去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大名府知府的公子帶了一夥家丁抬了兩箱財物來,要向盧家小姐提親,但盧家抵死不肯,那公子惱了,堵在盧家門前不肯走,還不停的叫囂。


    張保騎在馬上遠遠看去,覺得那衣著華麗的公子爺面目可憎,便命王二去叫那公子離開。他雖是個丁憂的知府,卻有三品爵位,又是滿人,那公子不敢得罪,便皮笑肉不笑的過來打了招呼,領著一大幫人走了。王二帶人斥散了圍觀的村民,張保才得以進入別院大門。

    進了二院正堂,張保讓女兒侄女坐下,對侄女說了一通“歡迎來住”、“就當是在自己家中”之類的套話,卻又隱隱暗示她要安份過日子。他如今威嚴日盛,扳了臉坐在那裡,很能唬到人。婉寧很少與這個三叔接觸,被他唬住了,沒能發現他的真面目,只能乖乖坐在那裡唯唯諾諾。

    不一會兒,前院的婆子來報說盧老爺過來道謝,張保便讓女兒帶婉寧去芷蘭院安置。


    婉寧出了屋子,鬆了口氣,跟著淑寧往後院走,覺得到了新地方,又沒有父母管著,腳步漸漸輕快起來。她還左顧右盼的欣賞周圍的房屋和花草,笑著問淑寧說:“方才說來道謝的那個盧老爺,就是剛剛門口遇到的那個紈絝子弟要娶的姑娘的父親吧?和你們是鄰居?那姑娘長得是不是很漂亮?”

    淑寧微微一笑,並不回答。婉寧見了便自顧自的道:“這擺明了就是官家子弟強搶民女的戲碼,我在馬車裡聽見那個紈絝子弟說話,就覺得不是好東西,若不是月荷死死拉住我,我還真想教訓教訓他呢。”

    淑寧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月荷,道:“月荷這次做得對,我阿瑪和家裡僕人都在呢,姐姐何必自己出面?難道不怕被那種輕佻的人瞧見姐姐的模樣麼?”她故意用奇怪的眼光望婉寧。

    婉寧一陣尷尬,稍稍收斂了些,腳步也穩重起來,扯開話題道:“前面就是芷蘭院吧?我就是住那裡麼?”淑寧順著她的話題道:“是,這裡平日是空的,大姐姐與姑媽、絮絮表姐來時,都住在這院裡,地方還算乾淨。”

    說話間,她們就進了院門。婉寧打量著這裡比自己在伯爵府的小院還要大一些,足有五六間房,到處都擺了蘭花盆栽,院角也種了幾樣香草,與院名十分切合。


    淑寧道:“這裡的房間足夠姐姐主僕住了,有兩個婆子是專門負責院中灑掃的,姐姐有什麼粗使活計,也可使喚她們去做。只是這裡是內院,男子僕役輕易不許進來,姐姐帶來的長隨,就只能在前院僕役房裡住了。”

    她微微一笑,繼續對婉寧道:“旁邊的院子是劉姨娘母子住的地方,西邊的兩個院子則是我和哥哥的住所,除此之外,連正院在內,都是內院,姐姐盡可隨意走動。但前院二院,常有外人來往,姐姐若要到那裡去,可能不太方便。後頭練武場後,就是廚房庫房和僕役的居所,然後才是園子。只是家裡的規矩,日落後就要閉園的,姐姐可要記好了,別誤了時辰。”

    婉寧已經聽得有些暈了,但淑寧還在說:“我平日在家,除了早上跟蔡先生學功課,還要料理家務和做針線,並沒有太多閒暇時間,不過姐姐若有什麼要求,盡可以向我提,只要我能做到的,都會儘量為姐姐安排。姐姐若實在無聊,可以去拜訪蔡先生,他教過姐姐幾年,對你可是十分推崇的。”

   婉寧想起記憶中那個十分“囉嗦”的白鬍子老頭,含含糊糊的說聲“知道了”。淑寧見她這樣,也不在意,繼續道:“除此之外,姐姐也可以到劉姨娘那裡說說閒話,她有時愛到附近的庵裡吃齋,若姐姐有興趣,也可以跟去瞧瞧,不過千萬要記得多帶幾個人,我會安排家人跟車的。這裡與京城不同,地方偏僻,若是遇上歹人,衝撞了姐姐就不好了。姐姐既然到了我家別院作客,又是我在主理家務,就一定要護得姐姐周全,絕不會讓你遇上什麼意外的,姐姐就安心住下吧。”

    她說完又是微微一笑,婉寧怔了怔,忽然發現,此行似乎與自己想像中有些不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25 07:53 PM

一四八、紫語

    張保聽盧老爺一把涕一把淚的說了半天,才知道方才門口那場鬧劇的原委。

    原來盧家小姐前些日子出門遊春,無意中被那知府公子瞧見了,驚為天人,第二天就帶人來提親。盧家人見他言語輕佻,只推說無媒做不得親,暫且將人支走,另派人去打聽,才知道那知府公子早已娶了妻,還有許多房小妾,這番上門,卻是私自來的,並沒有稟告家人,即便娶回去,也不過是做妾罷了。盧家自然不肯,在媒人上門時就拒絕了。知府公子惱了,才會親自帶人來搶。

    盧老爺哭訴,他這女兒自小嬌慣,又有才貌,是一定要尋個稱心如意的女婿的。往年那張飛虎還住這裡時,他還曾打算把女兒許給這個青年武官,都被女兒嫌棄是不解溫柔的武夫,不肯將就。這知府公子既是白身,又有許多惡習,還是去做妾,他女兒是死都不肯嫁的。

    張保好生安撫了盧老爺一番,將他送走,仔細考慮了一番,認為自己今日已算是插了一手,那人若是知好歹,就該不再來糾纏,況且自己如今正要躲風頭,還是先觀望著再說。


    誰知那知府公子卻不是個知好歹的,第二天又帶人來糾纏,甚至直接往內院搶人去了。不料那盧小姐站在繡樓上,拿把剪子抵著自個兒的脖子,威脅那一眾人等後退,說是死也不肯嫁這等紈絝子弟。盧夫人嚇得昏將過去,盧老爺勸不來,只好與兒子抱頭大哭。

    那盧家的管家是個機靈的,悄悄叫人去請張保。待張保急急從的裡趕過來時,那知府公子早已指揮家奴搶走了剪子。盧小姐一發狠,自己往桌角撞去,幸好丫環們拉得快。只在額上撞了一個不大的口子,正不停的流血。盧小姐早已暈過去了。

    張保命人幫著把那知府公子拉開,那人正惱火,便頂道:“你這人怎麼那麼愛管閒事?不過與我父親一樣是個知府,還是個不當任的,難道不知道寧拆一間廟,不毀一樁婚的道理麼?”

    張保怒極反笑:“我不知道道理?我是個官,你一個白身,見我不行禮不說,反而頂撞,原來你竟是個懂道理的?也罷,你強搶民女,差點弄出人命來,我先送你見官,看看順天府的人怎麼對待你這大名府知府的公子好了。”

    那知府公子一聽,怕了。他父親是大名府知府,這房山離他轄地甚遠,真要鬧出事來,只怕家裡也救不得。只好硬撐著對盧家人哼哼兩句,灰溜溜的走了。張保也不攔他,先張羅著請大夫來醫治盧小姐。


    張保離開時,圍觀的人還未散。有個年青書生義憤填膺,恨道:“真是世風日下!光天化日,一個小小的知府之子,就敢縱奴行兇,強搶這大戶人家的女兒做妾,這還有沒有王法了?官府的人都在做什麼?!”他氣極了還要罵,早被身邊一個後生捂住嘴拖走了。

    王二見張保看那書生,便回報道:“那是林子後李家的侄兒,也是今科舉子,落榜後在叔叔家寄居,聽說過些天就要回山西去了。”

    張保不說話,一回到家就開始寫信給大名知府。這位知府卻是陳良本的同年,官聲還過得去,只是奈何不了深受家中老人溺愛的兒子。張保寫信說明此事,又道房山是天子腳下,如今朝上也是風起雲湧,勸他要好生管著兒子,免得被人捅進京去,反誤了自家前程,云云。

    大名府也就是一日路程,那知府收到信,急急命家人將兒子帶回。他兒子雖不服氣,但聽說盧家小姐額上留了疤,壞了容貌,也就失了興致,乖乖回家去了。

    盧家這才鬆了口氣,又到張保門上謝過。他家女兒除了才貌之外,又在鄉間多了貞烈的美名。淑寧聽聞,也很佩服,稍稍反省了一下自己,過去在背後嘲笑盧小姐是不是太不厚道了,其實她只是個過於自信的人罷了,但這種自信,同時也是自尊自愛的源頭。


    婉寧正無聊,聽說盧家小姐的事,很有興趣,慫恿淑寧請那盧小姐過來做客,又或是到對門盧家拜訪一下。淑寧心中不悅,道:“盧小姐正養傷呢,怎好驚動?姐姐若有空閒,不如多看看書練練針線吧。”

    她很是不願讓盧小姐見婉寧。盧紫語的自信源於其才貌,若是見了婉寧,反受了打擊,就不好了,因此甚至連月荷她都不想讓盧紫語看見。婉寧想派月荷送東西去盧家慰問,她就藉口說別院有專職出門送東西的媳婦子,不必內宅的大丫頭去送,便派了王二家的親自送去。

    婉寧在別院住了兩三天,覺得很是氣悶。她想出門去逛,守門的卻不肯放行,非要回報張保與淑寧父女。淑寧是一定會阻止的,張保有時會允許她跟自己到田地山坡上轉轉,但總有一大堆人跟著,她連跟個村姑或小牧童說說話都辦不到,比在京城伯爵府裡更受拘束。

    帶來的丫環們也不許隨意出門,連住在前院的方青哥,也不能想見就見。而那些管事的,又推說不好讓客人做事,拒絕了方青哥幫著出外採買。若不是方青哥機靈,在門房裡哄得幾個老人開心,她們連外頭有什麼消息都很難打聽到。這別院的下人丫環,也叫人生氣,不論她們怎麼收買,都只是笑而不語,逼他們收好處,他們也收,要他們幫著做事,卻只是不肯。一回頭,就有管事的來說話,還把那些好處還回來,讓婉寧主僕亂沒面子一把的。


    婉寧天天說悶,淑寧就乾脆把她拖到蔡先生跟前一起上課。蔡先生還很高興。只是課程一開始,婉寧臉色就開始難看起來。

    比如說琴,婉寧這些年倒也沒丟下,只是愛彈後世的歌曲,雖有些記不清了,倒也讓她自行編順了。因她只在自己房中彈,並沒人說什麼。但蔡先生的課,教的卻是正經古曲,婉寧覺得不好聽,興致缺缺。

    比如說棋,府中沒人陪她下,她就只愛和丫環們下五子棋,圍棋水準比起當年十歲時,還要差一些。

    書法倒罷了,她時不時的練練,寫得還行,只是比不過天天用功的淑寧。

    至於畫,淑寧本已學到工筆樓臺了,蔡先生為了將就婉寧,另行教她花竹山水。但婉寧除了花畫得不錯,其他的卻都大失水準,甚至連那花,都更像是繡花樣子。

    她看到蔡先生臉上的失望之色,覺得在堂妹面前丟了面子。便避重就輕,在畫上題些詩詞。這都是她自己想出來的,倒也對得起那“才女”之名,頗得蔡先生誇獎。但這種事太費腦子了,誰耐煩天天想去?因此沒兩天,她便推說病了,不肯再去上才藝課。


    不料蔡先生擔心她,遣了個小丫頭去問,卻正好撞破她裝病的實情。蔡先生黯然歎了口氣,默默回了自己的住處,第二天,就傳出他病了的消息。

    淑寧知悉後,忙叫人去請大夫,又勸蔡先生道:“二姐姐這幾年都在專心學規矩針線,功課上略放鬆些也不奇怪,先生不必太難過了。”

    蔡先生卻歎道:“我不是為這個傷心,而是令姐明明有好天賦,卻不肯認真用功,落得如今這樣,又是一個仲永。仲永是被家人所誤,令姐卻是自行放棄了。我不過是感歎一聲罷了,過兩日就好了。”

    淑寧便也不再多話,只是另行托了楊先生,多開導開導蔡先生。楊先生自從蘇先生搬走後,便搬進這院裡與蔡先生同住,老少相得,自是一口答應了。


    婉寧卻是一次也沒來探望過蔡先生,見蔡先生病好後沒再催自己去上課,也鬆了口氣。最近方青哥哄得前院一個孤老婆子開心,認了乾娘,偶爾也能出出門了,她抓緊時間要方青哥去打探雲居寺的消息。

    等消息期間很無聊,她想起前些天遊花園,都是淑寧帶著,只逛了一半,見天色正好,便帶了兩個大丫環,施施然往園子去了。


    淑寧正在二院正房料理家務,卻聽到小丫頭來報,說二姑娘在園子裡與牛小四擰上了,請她快去看。淑寧忙趕過去瞧,果然遠遠的就看到俏雲在與牛小四拌嘴,過去把人拉開,問清楚了,才知道是婉寧想帶人從樹林子過枕霞閣去玩,卻被牛小四攔住了,俏雲認為他冒犯了自家姑娘,才吵起來的。

    淑寧暗暗遞了個讚賞的眼光給牛小四,便擺出笑臉來對婉寧說:“這小子是沒把話說清楚,倒不是故意衝撞姐姐,還請姐姐不要見怪。這林子、水閣還有對面的山坡,平時是不許閒雜人等前去的……”

    她話還沒說完,月荷便不陰不陽的插了一句:“三姑娘這麼說,難道我們姑娘也是閒雜人等?”淑寧皺了皺眉,道:“我與你姑娘說話,你插什麼嘴?”

    月荷一窒,婉寧先幫她說話了:“三妹妹怎麼這樣說?我一向都當月荷與俏雲是親姐妹一樣,她們也是幫我說話而已。”

    淑寧笑笑,也沒理會,繼續道:“之所以不許人去,是因為去年與今年都有人在林子裡被蜜峰蟄傷,傷情嚴重;山上有蛇蟲鼠蟻,怕會咬著人;而小湖裡的水也很深,有幾個人被淹過,雖沒出人命,到底很危險,因此我額娘才會下令,不許人隨意到這些地方去。這牛小四的哥哥,就是被蜜蜂蟄壞了頭臉,因此他特別盡忠職守。”

    牛小三的傷早好了,不過牛小四非常機靈,順著自家姑娘的口風點點頭。


    婉寧的臉色多雲轉晴笑了:“原來是這樣,直說就行了,一個勁兒的攔我做什麼?其實我是看到那水閣挺漂亮的,所以想去看看罷了。”

    淑寧眼眯了眯,覺得現在枕霞閣橫豎沒人,讓她去看看也好,免得反激起了她的疑心,便笑道:“那我帶姐姐去看吧,咱們走竹橋那邊好了。”

    等走到枕霞閣,婉寧裡裡外外看了一遍,覺得地方果然很漂亮,又見有床鋪,便問:“這裡可以住人麼?那我可不可以來住?”

    淑寧仍舊笑著道:“只怕不太方便。這裡是特別收拾了,專門接待哥哥的好友的。二姐姐大概也聽說過,就是簡親王府的桐英輔國公,他有時會過來小住兩三日,只要天氣暖和,就會在閣中下榻,說是這裡景致好,地方寬敞,對著水眼睛也清亮。”

    她順手就把桐英拿出來當擋箭牌了,想著他與自家相熟,想必不會介意。雖說自從他在閣中翻出四四的腰帶,佟氏就很注意這裡的衛生打掃,務必保證不留一點四四來過的痕跡。但事情總有萬一,要是真露出什麼破綻,推到桐英身上也說得過去。

    婉寧對桐英不太有興趣:“哦,我見過,是一個畫呆子,剛開始還不覺得,後來才發現他一說話就會提什麼墨啦什麼紙啦,哪裡出產的顏料好啦,還有誰誰誰擅長畫人物,誰誰誰的花鳥畫得最好,真悶死人了。”

    淑寧默然:她說的是桐英麼?認錯人了吧?


    等出了園子,淑寧要與婉寧分手,才壓低了聲音對她道:“先前二姐姐說的將俏雲和月荷當作親姐妹一樣的話,日後還是不要說的好。若丫頭都成了你的姐妹,我與大姐姐、四妹妹還有絮絮表姐卻又是誰?今兒幸好是我聽到了,若是別的姐妹,只怕要惱呢。照我說,姐姐把俏雲當姐妹,有些過分了,倒是月荷還罷了,她畢竟不是簽了死契的,過兩年放出去,仍舊是良民,認一聲姐妹倒也不算太離了格。”

    她“苦口婆心”的說完這番話,也不給婉寧機會辯解,便自回二院去了,心中冷笑:我今天再提醒你一次,若你這樣還繼續被月荷糊弄,我就不管了。

    不知婉寧聽了這番話有什麼想法,暫時似乎沒什麼變化。


    她最近跟小劉氏去慈雲庵裡吃齋,雖然齋菜好吃,但小劉氏與姑子們的話題卻很無聊。想到庵堂附近逛逛,又是一堆人跟著。叫他們別跟,那些人卻說是奉了老爺的命,要照料好二姑娘。婉寧不禁有些氣悶。

    不過她總算是到了離別院比較遠的地方了,而且還很快的說服了小劉氏,帶她到雲居寺去上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25 07:54 PM

一四九、陰差

    也許是婉寧的“誠心”感動了上天,她在寺裡雖沒撞著什麼人,卻在專門記錄大額募捐者名字的功德碑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林夕,對比方青哥打聽來的消息,再從寺裡僧人處旁敲側擊到林夕捐錢的日期,她推斷出那是四四借侍衛名義捐的錢。那一刻,她心情忽然激動起來。

    那功德碑共有三塊,豎立在寺裡極顯眼的位置,打的是為江南災民捐款的招牌,也不知是誰想的主意,居然引得不少人慷慨解囊。林夕的名字按捐的額度大小被歸到第二塊碑上,大概是因為捐的錢比同一塊碑上的其他人多,字也比別人的大。婉寧細細盤算過,咬了咬牙,將母親讓她帶在身上的二百兩銀票全部捐出來,換得在那塊碑上刻一個最顯眼的名字。不論是誰到寺裡來,都能看到。

    她現在想明白了,照雲居寺的佔地面積來算,她想跟什麼人“偶遇”,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何況照三房的那些該死的規矩,自己不可能天天到寺裡來,就算真的巧合碰到四四,若對方依然對自己冷淡,那也沒什麼用。自己與四四已有許久沒見面了,現在應該先改變對方心裡對自己的看法。他從前似乎有些嫌棄自己行事輕狂,那就該讓他知道現在的自己已經不一樣了,不但溫柔穩重,還特別慷慨善良。只要有了好印象,就會更容易產生好感。

    她躊躇滿志的回到了別院,卻不知道小劉氏對她的出手大方咋舌不已,把它當成奇聞告訴了淑寧,還道:“先前聽二姑娘身邊的丫環講,她在府裡管家務,在銀錢上一向是很緊的。幾個老家人貪了一百多兩銀子,她二話不說就攆了。沒想到私底下花錢這麼大方。”

    淑寧卻滿腹疑慮,她可不會那麼輕易相信婉寧是真心在做善事。但她為什麼要捐那麼一大筆錢呢?要知道,一般寺院募捐,一般人不過是捐幾兩、幾十兩罷了,上百兩的已是少見,她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沒兩天,淑寧正在園子裡看著人採摘玫瑰,準備曬成乾花,留一部分自家用,剩下的就賣到茶店去。同時也讓人清理一下湖面上的雜物,免得遲些時候荷花開了不好看。婉寧特地來找她,請她安排車輛明天送自己去雲居寺。

    婉寧擺出一副笑臉道:“本來說好請劉姨娘帶我去的,可小寶昨夜裡著了涼,劉姨娘說不去了。我都盼了好多天了,乾脆我一個人去吧?多帶幾個人也無所謂。”

    淑寧事正多呢,家裡人手不足,便勸她改期。婉寧不死心,不知在張保面前說了什麼,張保有些頭痛的對女兒道:“你這姐姐花樣太多,我這邊正忙著,沒空去理會她。乖女兒委屈一下,陪她走一趟吧。本來讓她自個兒去也成,多叫幾個人跟上就行,但她要是真擺起主子的款來,那些僕婦卻不好說話,你跟去看緊些,免得她做出什麼事來,我們三房面上不好看。”淑寧只好無奈應了。


    第二天婉寧倒是一直很安份,行動舉止也很大家閨秀,添香油錢時數額很合理,聽人講經時也沒什麼出格的地方。淑寧正想鬆一口氣,卻被婉寧拉到功德碑前,道:“方才和尚們說我的名字已經刻上去了,咱們找找吧。”看她神色,似乎很興奮。

    名字的確已刻上去了,卻是“順天府塔塔拉氏”七個字,婉寧一看,就彷彿吃了個蒼蠅似的,臉色難看不已。淑寧道:“這名字還真大,姐姐這手筆可真大方啊。”她轉頭看到婉寧的神色,又瞧瞧那碑,有些了然的道:“難道姐姐不知道這功德碑上刻名字的規矩?男子一概是連名帶姓的,若是女子,就只會刻某的某某氏罷了,這裡是寺院,不可能把女兒家的閨名刻上的。”花這麼多錢就為了刻個名字?婉寧不會傻了吧?

    婉寧扯著嘴角勉強笑笑,心裡更鬱悶了:就這幾個字,誰知道誰是誰啊?光是這個碑上,就有兩三個字小些的“順天府塔塔拉氏”了,也不知道是哪個親戚呢。


    正鬱悶著,她卻突然隱隱聽得旁邊一個和尚吩咐小沙彌道:“今兒送來的供品不對,雖說也很貴重,但這回要祭的是一位未滿月就過世的女嬰,不能按成人的規矩。”

    “那麼上回錢大老爺退掉的那份用上不就行了?紙紮和香燭都是現成的。”小沙彌問。

    “不行不行。”那和尚道,“這位施主是京裡的,來頭很大,人也挑剔,所有東西都必須是新的。你快去催人送來。”


    婉寧聽到這裡,心中一動,正要喊住那和尚問個究竟,卻被叫住了:“兩位女施主安好,貧僧法慧有禮了。”轉頭一看,卻看到一個中年和尚,圓圓的臉,笑起來極和氣。她匆匆回了禮,掉過頭去尋方才那和尚,卻已不見了蹤影。

    淑寧認得這是附近有名的“宰人和尚”,不是說他兇惡,而是他一出現,必會“宰”人許多錢財,平時卻是輕易不出面的。這次來找她們,可能是因為看到婉寧出手大方,想再“宰”她一回。她略略後退半步,不作聲。

    婉寧滿心都是方才聽到的事,沒怎麼留意那法慧說話,只不過是隨意應付著。那法慧見她不上套,便轉而吩咐小沙彌們準備上好的齋飯,請她們姐妹享用。淑寧皺皺眉,正要拒絕,卻被婉寧搶先一步應了。


    法慧一離開,淑寧就急急對婉寧道:“二姐姐糊塗,這頓齋飯吃下來,只怕又要送一大筆銀子出去,姐姐怎麼就應了呢?”婉寧卻不在意的擺擺手:“我先前花了這麼多錢,吃他一頓齋飯也是天經地義,只要我們嘴咬緊了,他能拿我們怎麼辦?”說罷就喊俏雲來,在她耳邊如此這般吩咐一通。俏雲便到外頭找跟車的方青哥去了。

    吃齋飯期間,姐妹二人都遵守“食不言”的規矩,等吃完了。婉寧才道:“感覺上似乎慈雲庵做的要好吃些。”淑寧心道那是自然。這時法慧進來了,笑咪咪的問她們吃得可好。姐妹二人只是與他虛以委蛇,任他說得天花亂墜,也沒答應再添香油錢的話。

    法慧不久便說聲失陪,出去了。俏雲瞧見方青哥在外頭招手,出去一趟回來後。在婉寧耳邊如此這般講了一通,婉寧眼中忽的閃過一絲精光。


    淑寧正感奇怪,法慧回來了。他拿來一個大箱,裡頭有許多金銀財寶,道:“後日是藥王菩薩聖誕,寺裡要為信眾百姓免費贈醫施藥,因財力有限,便求各位施主們出力相助。這裡都是施主們施捨的財物,有的施主因手頭不便。便把隨身的物件捨了,全寺僧人都感激不已。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此乃行善之事,兩位女施主若有意,不妨也隨意放些東西。”

    淑寧看去。見那箱裡果然除了有男子的帽飾、玉佩等物外,還有不少女子首飾。有的貴重,有的卻只是尋常百姓用的,只有一支翡翠珍珠簪,十分名貴,看上去格外顯眼。

    那法慧見她留意那簪,便道:“這是一位姓盧的小姐前些日子捐出的,這位女施主不但才貌出眾,連心地也極善良,佛祖必會保佑她一生平安。”然後他又介紹了另兩樣比較貴重的首飾,也是兩位“才貌雙全”的小姐捐出的,其中一位還是本地縣令的千金。

    這和尚真會說話!淑寧猜想那翡翠珍珠簪大概是對門的盧小姐捐的,記得她曾戴過這簪子到自家別院作客。雖然淑寧不認為佛祖真的有保佑那盧小姐,但雲居寺口碑不錯,不是胡亂斂財的,既然是行善,出點錢也沒什麼。


    她把荷包中的兩個銀錁子都拿出來放上,又添上隨身帶的十來兩碎銀,卻冷不防旁邊的婉寧咣當一聲,將手上的一雙玉鐲子褪到箱子裡,法慧目光一閃,合什道:“阿彌陀佛。”

    淑寧大吃一驚,那對玉鐲子,她們姐妹四個各有一對,是用上好的藍田玉製成,色澤青翠,上頭有一圈銀環,刻了各人的名字。這種東西,是不能隨意送出的。

    她忙對婉寧道:“二姐姐隨意捐什麼東西都好,這鐲子還是收回去吧。”月荷也皺著眉頭,出聲勸了婉寧幾句。婉寧卻道:“這樣的善事,正該大力支持才是。我身上就這對鐲子最值錢,捨了就捨了吧。”

    淑寧皺著眉還想勸她,那法慧卻大大的說了一通好話,親自把那箱子拿下去了,她沒攔住,看到婉寧一臉不在乎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索性撒手不管了。

    她們離開的時候,連方丈都來送了,法慧還笑咪咪的告訴她們,後日藥王菩薩聖誕,寺裡會舉行大法會,還請了名醫在山腳下贈醫施藥,十分熱鬧,她們若有興趣可以來玩玩。淑寧早參加過幾次法會,興致不大。婉寧卻眼中一亮,忙不迭的應了,還問活動幾時開始。

    法慧笑得更深了,道:“時間卻有些早,是卯時三刻就開始了。因前幾次贈醫,人太多了,有許多信眾輪不上,因而這回特地提早進行,一直延續到日落時分。不過不是來看病的信眾卻多數是到了辰時再來,經會是巳時一刻開始,女施主可自行決定時間。”婉寧笑著應了。

    回家路上,淑寧問婉寧為什麼突然對這些佛寺的活動感起興趣來,婉寧道:“我今天才發現這些事其實也很有趣,怪不得大姐姐去年在這裡住時總是來參加呢。藥王菩薩……是管治病的菩薩吧?”

    淑寧默然:的確是管治病的菩薩,不但管身體的病,還管心裡的病呢。



    回到別院,淑寧十分吃驚的發現佟氏回來了,正與小劉氏在正房說話,同時在場的還有絮絮和大房的金媽媽。絮絮本來談得正高興,一見婉寧,就閉了嘴,很快的藉口要休息回房去了。金媽媽是來接婉寧回京去的,據她說,五阿哥來過家裡一趟。聽說婉寧不在京裡,很失望,昨天就回軍營去了。

    婉寧愣了愣。才想起當初是拿五阿哥做藉口才到房山來的,便有些心急的道:“金媽媽,讓我多住幾天吧。我才來了十天不到呢。”

    金媽媽卻道:“好姑娘,家裡事兒正多,太太還指望你替她分憂呢,這幾日也玩夠了,還是早點回去吧。”

    婉寧眼珠子一轉,道:“金媽媽,其實是這樣的。今天我去雲居寺上香,聽那裡的和尚說,後天是藥王菩薩聖誕,寺裡有法會。我想著,也該為阿瑪額娘祈祈福,還有二嫂子,她這胎不是不穩麼?我要好好為她多念幾遍經。我也是一片孝心,金媽媽你就答應了吧。”

    佟氏不為人所察的皺了皺眉,低頭喝茶。


    小劉氏道:“原來二姑娘也想去那裡麼?正好,我聽說這次雲居寺請了好幾位名醫去坐台,有一位徐大夫,專會治男孩子體弱的,我正要帶我們小寶去看看呢。乾脆一起去吧?”

    婉寧頓了頓,勉強答應了。金媽媽見狀,只好鬆了口,但要求大後天一定要回去。得到婉寧再三保證,她便告了罪,出去叫人回京報信去了。

    佟氏又喝了口茶,才狀似無意的問女兒道:“我聽說上次雲居寺免費向百姓贈醫施藥,弄得很晚還有人沒輪上,這回早就有人提議說要提前開始,不知具體的安排到底怎樣?”

    淑寧回想了一下那法慧和尚的話,便一一說了。佟氏眉頭一皺,歎道:“這卻有些早了,只怕天才亮吧?聽說上回有人午時去等,結果天黑了還沒輪到,就是因為人太多了。”

    小劉氏聽了有些不安:“這卻如何是好?那裡隔著十多里的呢,難道半夜就要動身?”

    佟氏道:“半夜動身太累人了,可要是去晚了,等的時間長些不要緊,但小劉妹妹和小寶都是體弱的,大太陽底下如何經得起?還是不要去了,乾脆把大夫請到家裡來看算了。”

    小劉氏道:“我原也曾這麼打算過,但那位徐大夫是外地人,說是除了雲居寺的台,一概不接外診,而且事情一完就要回去了,上回派人去請,不是也沒請過來麼?”

    佟氏瞥了聚精會神聽她們說話的婉寧一眼,微笑道:“我倒有個法子,那雲居寺山腳下,有一處寺裡開的別院,專門接待女香客,京裡去的官家女眷多是在那處落腳的。我讓人拿了老爺的帖子,到那裡定下幾個乾淨的房間,你提前一天去那裡過夜,橫豎贈醫施藥的地方就在旁邊,你早上按平常的時辰起身,時間也還充裕。”

    她轉向婉寧,道:“不過二丫頭倒是不必提前過去,第二天再去也不遲。”婉寧忙道:“何必多費事?我乾脆與劉姨娘和小寶弟弟一起去住一晚就行了,我不怕在外頭過夜。”根據方青哥打聽到的消息,這樣的安排可說正中她下懷。

    佟氏卻正在等她這句話,當下便拍了板,命人拿帖子去雲居寺別院訂房。



    等眾人都散了,淑寧才問母親為什麼讓婉寧在外頭過夜,還道:“若是怕劉姨和小寶排隊等候的時間太久,可以叫人幫著排,他們在屋裡等,差不多輪到了再換他們上就是了,何必特地提前一天去?還有二姐姐的事,平時她出門我們都要嚴管的,如今讓她在外頭過夜,要是有什麼事,大伯母一定怨死我們了。”

    佟氏微微笑道:“傻孩子,這都是你二姐姐自己要這麼做的,我們可沒有逼她。還有,你劉姨也曾在庵裡過夜,那雲居寺的別院不比外頭的客棧,接待的都是官家女眷,絕不會有事。至於我特地要安排她們過去,卻是另有原因。”她招招手,讓女兒靠近自己,才小聲把原因告訴了她。

    四阿哥居然要來!!!

    佟氏對著一臉震驚的女兒道:“我原本以為他不會來的,但宮裡下了明旨,將內大臣費揚古的女兒指給他當正福晉,九月大婚。消息才傳出來沒兩天,那位宋格格就提出要到雲居寺去為夭折的小格格做法事,算算日子,後天正好是小格格去世滿一個月的日子,想來那宋格格是想藉以固寵吧?四阿哥讓人悄悄帶信給我,說可能要在這裡過一夜,我只好應了。”

    淑寧怔怔的道:“他該不會想把宋格格也帶來吧?他就不怕消息走漏麼?”

    佟氏笑了:“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四阿哥會有分寸的。你也知道,二丫頭心裡很有些古怪念頭,與其冒險,不如讓她避開。”

    淑寧點點頭,的確,要是讓婉寧發現四四有時會到她們家裡借宿,日後就別想有清靜日子了,這次是她自己要到外頭過夜的,可不能怪她們母女二人。淑寧有些壞心的想,要是婉寧事後發現自己與四四擦肩而過,一定會很鬱悶吧?


    不過,她忽又想起,四四這頭正打算到雲居寺做法事,婉寧就要到雲居寺去,莫非是事先得了信?不過她很快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這些日子婉寧一直困在別院很少出門,京裡也沒傳什麼消息來,連自己也是剛剛才從母親處得知四四要來的消息,婉寧卻是在離開雲居寺時就已經計畫好後天的行程了,怎麼可能會是事先得到的消息?

    還是不要胡思亂想了,現在首要的任務,就是阻止婉寧發現四四住在房山別院。

    淑寧很熱心的安排婉寧與小劉氏母子的出行事宜,事事都安排得妥妥貼貼,為保險起見,還安排了足足十二個男女僕役跟車,讓婉寧眉頭大皺,心想到時候還怎麼自由行動啊?



    四月二十七,藥王菩薩聖誕前一天下午,載著小劉氏母子與婉寧的兩輛馬車駛出了別院大門。

    一個時辰後,園子夾道的側門敲響了,早在此等候的馬三兒迎進了一行人,夕陽餘照之下,可以看到為首那位的腰間,系著一根黃腰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25 07:55 PM

一五零、陽錯

    按照慣例,四阿哥一行人在枕霞閣安置下來,吃過晚飯後,就會到臨淵閣中與佟氏談話。端寧因為明日要考課,沒有跟母親回來,因此這一回,是由淑寧陪佟氏到園子裡去的。

    四阿哥的樣子成熟了許多,不過態度仍然很溫和,一點都瞧不出後世所說的那個刻薄皇帝的樣子。

    他看到淑寧,微笑道:“自打前年八月後,就沒再見過淑寧妹妹了,如今已經長成大姑娘了。”

    淑寧微微一笑,行了個禮,便不聲不響的縮回母親身後去。佟氏慈愛的望了女兒一眼,道:“咋一看是像個大姑娘,實際上還是個孩子呢。”她轉而對四阿哥正色道:“這一次怎麼來得這樣突然?要做法事,京裡有的是大寺廟,偏偏跑到房山來辦,宋格格身子還沒養好吧?四阿哥做事怎麼也糊塗起來?!”

    四阿哥聽了,苦笑道:“其實原本就是打算在京裡辦的,但宋氏一再堅持要到雲居寺辦。她和李氏都知道我隔兩三個月就會來一趟,卻從不帶女眷,大概是想掙個臉面吧。宋氏是我第一個妾室,如今沒了孩子,我又要大婚,心裡難免不好受,我就遷就遷就她吧。”

    佟氏道:“你能體貼身邊的人,這很好,只是你把她丟在外頭,自個兒卻來我這裡過夜,她難道就會好受?四阿哥笑了:“不礙事,我讓府裡的總管把她先一步送到寺裡去了,自然有她住的地兒。我託辭說要辦差,明兒才能去,她並不知道我已經來了。我暫時沒打算讓她知道姨母的事。”他頓了頓。又道:“昨日容保大人在御前立了大功,皇阿瑪讓我去威遠伯府上傳旨嘉獎,我本來還打算見姨母一面,把要來房山的事說說清楚的。沒想到姨母已經起程了,為了我的一點小事,卻累得姨母兩地奔波,都是我的罪過。”

    佟氏道:“四阿哥怎麼說這種話?這有什麼,你既然要來,我怎麼能不親自照管?你跟我客氣什麼?”

    四阿哥笑了,兩人又談了些家常小事。佟氏考慮到他大婚前可能都不會再來了,便格外仔細的囑咐他許多事,四阿哥一直笑著聽她講。

    不知過了多久,佟氏說得口乾,喝了口茶,才發現四阿哥臉上有些倦色,忙道:“困了吧?是我粗心了,你趕路一定很累,還是快去休息吧。明兒還要早起呢。”然後她又提醒他枕霞閣裡備有新配的安息香,讓他臨睡前記得點上;架子上有點心匣子,肚子餓了記得吃;桌上茶壺裡有茶。如果要喝熱的,一樓有小瓦爐……



    淑寧跟佟氏回到前頭宅院裡,才剛到一更時分。淑寧給母親揉了揉腿,打量得西廂燈火還亮著,便道:“絮絮表姐還沒睡呢,我去和她說說話吧。”

    佟氏點點頭:“也好,從昨兒開始她就避著二丫頭,縮在房裡不肯出來,活像耗子見到貓似的,看了就可憐。今晚二丫頭不在,想必她會睡得好些。等後天二丫頭走了,再讓她移進芷蘭院去吧。你陪她聊兩句,我去瞧瞧你弟弟。”

    淑寧應了,行過禮便往西廂去了。

    絮絮與彩兒說閒話說得正高興呢,心情似乎很好,見淑寧來了,也很熱情。淑寧一直陪她聊了足有半個時辰,才勸她睡下了,離開的路上還在暗歎,這孩子一離了婉寧,就格外興奮,看來還是早點讓婉寧回京城去吧。


    第二天,淑寧醒得比平時早,梳洗過後,見還沒到早飯時間,便打算到練武場去慢跑兩圈,無意中發現了月荷有些鬼祟的身影。

    婉寧這次出門,並沒有帶上月荷,留她照顧腿風犯了的金媽媽。她表現得倒還老實,據芷蘭院的婆子說,她入夜後做了個把時辰針線便早早睡了。

    淑寧叫住月荷,問她為什麼在後院徘徊。月荷起初有些目光閃爍,但很快就鎮定下來:“回三姑娘,我們姑娘房裡插的花殘了,我正打算到園子裡摘幾朵換上。”淑寧盯著她道:“這種事你去找長貴家的就行了。各房裡插的花,一向是她管著,免得有人不知道規矩,錯把不該折的花給折了。”

    月荷低著頭道:“這些天都麻煩貴嫂子,我實在不好意思。如今只是要去折兩支尋常花兒,便沒敢打攪她。”

    淑寧笑笑:“現在太早了,園門還沒開呢,你也太心急了些,過了辰時再去吧,那時候花開得也好。”月荷低低應了聲“是”,便回芷蘭院去了。

    淑寧看著她的背影,皺了眉頭。這丫頭不知是不是起了疑心,想來自家雖然門戶嚴謹,但叫人打掃枕霞閣和準備豐盛晚餐之類的,總會留下些蛛絲馬跡,心細的人總會有些察覺。不過,就算月荷起了疑心,也斷不可能猜到園子裡住了什麼人。宅中各處日夜都有人看守,剛才就算月荷真能走到後門,也會有人攔住她的。進不到園子,一切猜測都是白搭。

    想到這裡,她便沒再理會這件事,慢慢圍著練武場跑起來。


    吃過早飯,淑寧拖著絮絮去上蔡先生的圍棋課。下午,又拉她一起做玫瑰餅,小姑娘開心了大半天,可惜,到了申時二刻,絮絮的好心情便消失不見,因為婉寧和小劉氏母子回來了。她躲著陰氣逼人的婉寧,只管坐到小劉氏身邊說話。

    小劉氏很開心,那位徐大夫給小寶看過了,還給了一張“強身健體”、“固本培元”的秘方。淑寧看了看那張“秘方”,覺得都是溫補之物,沒什麼特別的地方,便悄悄問佟氏。佟氏又悄悄對她說:“你別作聲,你劉姨就是瞎操心罷了,小寶身體好著呢。前幾天只是不小心著了涼,其實沒事。那位大夫估計也看出來了,所以弄個方子哄你劉姨呢。橫豎是不花錢的,你就讓她高興高興。”淑寧便不作聲了。


    婉寧從進門時起便陰著個臉,一點笑容也無。佟氏問她話,她都只是勉強應對著。佟氏見狀,眉頭一皺,便問她是不是累了。婉寧也樂得順著口風回房休息去了。

    佟氏問小劉氏婉寧是怎麼回事,小劉氏道:“這個我也說不清。昨兒晚上她就是這個樣子,問她怎麼了也不說。”

    佟氏聽了沒說什麼,等小劉氏母子與絮絮都離開了,才把自家派去跟婉寧的幾個丫環僕婦叫來,問她們事情經過。其中有一個叫小蝶的,是王二的女兒,年紀雖小,卻很伶俐,回話道:“昨兒晚上吃過飯後。二姑娘說要出門散散食,半路遇著了一個丫環,才知道有位認識的小夫人也在那裡留宿。二姑娘很吃驚。但還是向那小夫人問好了,只是那位小夫人有些冷淡,匆匆說了兩句話便要送客,二姑娘回房路上就開始生氣。第二天早上到了寺裡,二姑娘又遇著那位小夫人,只是人家沒理會便走了。聽完法會後,二姑娘在寺裡逛時,遠遠看見那位小夫人在做法事,哭得極難過,二姑娘想去安慰,卻被人家的下人攔住了。後來二姑娘就板著臉下山了。”

    淑寧與佟氏對望一眼,便猜那位“小夫人”極有可能是宋格格,宋氏昨夜在寺院附近留宿,而她又與婉寧不和,以她如今的身份和心情,不理會婉寧也不奇怪。

    佟氏沉吟片刻,問:“你看到那位小夫人時,可見到她身邊有夫婿相伴?二姑娘被攔住時,他們可有看見?”

    小蝶想了想,答道:“先前兩回遇見時,並沒見那小夫人有夫婿陪著,但後來做法事時,的確有個男子在安慰她,看樣子像是她的夫婿。當時他們兩人都沒留意到二姑娘,只是他家的幾個婆子在攔人。”

    佟氏心中有數,交待她們不許把話外傳,便讓她們下去了。

    興許是遇上了“情敵”兼對頭,精心策劃的“偶遇”又沒成功,還白白花了一大筆錢,婉寧一直陰沉著臉,連晚飯都是在自己房裡吃的,還只吃了半碗粥而已。金媽媽有些擔心,還特地挪到她屋裡問長問短,確定她明天一定能上路,才放心的離開。

    晚飯過後,淑寧正陪絮絮在院子裡散步,卻突然被佟氏叫去,並被告知四阿哥今晚還要再住一夜。原來那宋格格產後身體一直不好,今天做法事時又哭暈過去了,幸好附近就有好幾位名醫在,都勸她多歇一晚才趕路。當時天色也晚了,四阿哥便只好安頓好宋格格,自己仍舊帶了人到房山別院來,想著今晚對付一夜,明天一早走人。


    但佟氏卻有些擔心,婉寧如今正在前頭住著,須得瞞住她才是,於是便對女兒說:“今晚由二嫫陪我上園裡,你到芷蘭院穩住二丫頭,別讓她發現端倪。”

    淑寧應了,便直接去找婉寧,到了芷蘭院門口,卻正好遇見她帶著月荷出來。

    淑寧笑著問她要到哪裡去,婉寧有些悶悶的道:“沒什麼,只是心情不好,想到花園裡走走。”

    淑寧咪咪眼,微笑道:“二姐姐莫不是忘了?我們家一向是日落閉園的,如今酉時都過半了,二姐姐上那裡做什麼?”

    婉寧有些不耐煩:“我只是想隨便走走罷了,開個園門有什麼關係?不放心就多叫幾個人跟著,我又不是小孩子,哪會那麼容易掉進水裡?”

    淑寧皺皺眉,按捺下心中不快,仍舊笑道:“其實,晚上進園裡玩,我們家也不是沒試過,只是今天有些不湊巧,剛剛我額娘才叫了人去園裡熏蚊子,今晚是去不得了。”

    “熏蚊子?”

    “對啊,現在天氣越來越熱了,園子裡又是花草又是水的,蚊子最多,大白天在水閣裡坐一坐,不一會兒就有十來隻蚊子來叮你,所以我額娘才想趁著沒人在,先用藥香熏一熏。”

    婉寧信了,有些掃興的打消了遊園的念頭。淑寧陪她在附近兩個院子四周走了一圈。又陪她回房說話,話題都是素日婉寧比較感興趣的,從梳頭打扮講到衣服佩飾,從胭脂頭油講到護膚心得,從甲家的女兒即將嫁的夫家,講到乙家的兒子新娶的刁蠻媳婦,直說到二更天過,婉寧不停的打瞌睡了,才告辭走人。


    她忙忙走進正房,見父親已在裡屋睡下了。母親還在桌邊等她,來不及行禮,先急急倒茶喝了兩大杯下去,才鬆了口氣道:“渴死我了!額娘,我這輩子都沒說過這麼多話。”

    佟氏忍笑道:“她可是睡下了?”

    “睡下了,我瞧著她房裡熄了燈才過來的。”

    佟氏也鬆了口氣,指指桌上的一個綢布包,道:“你看看這是什麼。”

    淑寧打開一看,居然是婉寧的那對藍田玉鐲子!佟氏道:“這是方才四阿哥交給我的。說是在寺裡看見,覺得婉寧雖然是好心,但這種刻了女子閨名的貼身首飾還是不該流落在外,便買下來了。我自打聽了你的話,已有心要買回這東西,只是不知那雲居寺肯不肯。如今四阿哥代勞了,倒省了我一番功夫。”

    淑寧問:“這東西如此珍貴。四阿哥花了不少錢吧?”

    佟氏淡淡笑道:“以後我們多送點好東西過去就是,總不會叫他吃虧。這鐲子我先收著,明兒二丫頭走時,我再當著金媽媽的面還給她,免得再生枝節。”

    淑寧點點頭。



    第二天一大早,金媽媽就去催婉寧,拖拉了好久,才終於出發了。佟氏果然當著金媽媽的面把鐲子還給婉寧,還道:“這是我叫人買回來的,付的錢都讓寺裡用來做善事了,侄女兒就放心吧。只是這種東西非比尋常,日後還是不要再捐出去了,要是落到登徒子手裡,反而壞了侄女兒的名聲。”

    婉寧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瞪著那鐲子不知在想什麼,金媽媽皺著眉頭接過鐲子,半推半扶的把婉寧弄上了車,匆匆說了幾句好話便走了。

    婉寧覺得自己的腦子彷彿成了漿糊一般,一路上都在想三嬸佟氏還鐲子時的神情,還有,她是什麼時候買回鐲子的,四四有沒有看見鐲子,然後又回想起四四安慰宋芝草時的溫柔神情,還有宋芝草那付冷淡高傲的樣子……她用牙齒咬著下唇,都快咬出血了,幸好俏雲及時發現,才制止了她。

    半路上在茶棚裡歇腳時,她們遇上了保定莊子上的莊頭,帶著幾個人回京去見那拉氏。其中有一個,打聽得車裡的是府裡的二姑娘,便特地尋空過來請安,自稱是老太太生前陪房王嬤嬤的孫子。

    婉寧本沒什麼心情理會他,聽說是老太太那邊的人,勉強聽他說了幾句,才知道他原是分配到三房的,因為發現了主人家的秘密,才被趕到保定去。

    她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那人訴冤,越聽下去,眼睛睜得越大,便覺得有一股氣衝上腦子,再不發洩出來,她就要爆炸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怪不得三房原本一直限制她外出,卻忽然很爽快的就答應讓自己外宿;淑寧近來明明對自己冷淡,昨晚卻很熱情的拉著自己聊了一晚上;還有那莫名奇妙的日落閉園的規矩,今天早上她房裡忽然增多的婆子媳婦……

    三房一定是和四四常常來往,甚至昨晚上就可能招待四四在園裡過夜了,說不定現在四四還沒走!雖然不知道淑寧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但要她相信這個堂妹真的對四四沒一點心思,不可能!虧三房一家還扮作清高正經的樣子,實際上也不過是存了攀龍附鳳的心思!!!最可惡的是,他們居然騙了自己!!!

    婉寧生氣的大喊一聲:“我要回去!”便下令車夫往來路折返。待茶棚裡的金媽媽發現時,她已走出百尺以外了,金媽媽嚇了一跳,忙招呼眾人追上去。


    婉寧的車駕回到房山別院時,已經臨近中午。淑寧與絮絮上完課,正說說笑笑的往正院走,看到婉寧直衝進來,都吃了一驚。淑寧上前問她怎麼回來了,婉寧卻惡狠狠的道:“你騙得我好苦!!!”然後一把推開她便往後面跑。

    絮絮被她帶得跌倒在地,淑寧掙扎著站起身來,又扶起絮絮。確定她沒傷著,才一邊叫人去通知佟氏,一邊去追婉寧。

    婉寧一路上不知穿過多少扇門,也不知嚇到了多少丫環僕役,她就只是憑著一股氣一直往裡衝,直衝進園子裡,衝上竹橋。然後在枕霞閣前,聽到裡頭有年青男子說話的聲音,心中一喜,一把推開了門。


    她望著桐英發呆,端寧皺皺眉頭,道:“我早已吩咐過不許人來打攪,你進來做什麼?!”

    淑寧與俏雲月荷兩個這時才趕到,她輕輕喘著氣,對婉寧道:“二姐姐。你這樣太失禮了,我們家正有客人呢!”

    婉寧呆呆的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明明應該是四阿哥,怎麼會……”

    淑寧愣住,卻聽得桐英道:“婉寧姑娘弄錯了吧?四阿哥怎麼會在這裡?一向都只有我偶爾會來此小住罷了。”

    婉寧聽了桐英的話,又看到他一臉莫名其妙的樣子。再聞到屋裡似有若無的一絲藥香味道,只覺得心頭一片茫然。

    她弄錯了?


    淑寧只覺得心頭如明鏡似的,近來婉寧奇怪的言行都有了答案。她暗暗慶倖四阿哥早早就走人了。桐英與端寧又剛好來到,不然還真不好說。

    她回頭看到月荷與俏雲二人只會跟在後面傻站著大喘氣,便沒好氣的道:“還不快把你們姑娘請下去,難道還要讓她繼續丟臉不成?!”兩個丫頭這時才驚醒過來,忙去扶婉寧。而婉寧也呆呆的任她們扶著離去了。

    等她們走得遠了,桐英才撲哧一笑道:“看來你們家保密功夫不到家啊,居然讓人發現了。幸好我機靈,才幫你們圓了謊呢。”

    淑寧歎了口氣,鄭重施了一禮謝他,倒把桐英嚇著了:“別啊,大妹子,你這是做什麼?”端寧也正色道:“你今天可幫了我們家大忙了,這個禮你受得。若有什麼所求,只管開口。”桐英眼珠子一轉,笑道:“若你們真要謝我,不如讓淑寧妹子把上回做的那玉米松子的菜再做一回給我吃,再加一倍的份量,如何?”

    淑寧笑了:“自然沒問題,只是如今材料不齊全,少不得要另尋別的代替,我竭盡所能就是。不過現在去做是來不及了,要晚上才能做好。”

    桐英樂了:“有得吃就行,晚些不要緊。”

    三人說笑兩句,淑寧記掛前頭的事,便告退了。回到正院,佟氏正冷笑著看看婉寧,又對金媽媽說:“看來是我思慮不周了,金媽媽年紀大了,腿腳又不好,所以連照看姑娘這樣的小事都辦不到,我索性把二嫫派去幫你一把吧?”

    金媽媽又羞又氣,看到婉寧還不知道賠禮,更覺丟臉。


    淑寧想了想,問婉寧道:“二姐姐為什麼突然跑回來?還說四阿哥住在我們這裡?可是有人對你說了什麼?”她掃了月荷一眼,心想該不會又是這個丫頭說的吧?月荷縮了縮,有些緊張的道:“姑娘路上遇見保定莊子來的人,其中有個說是王嬤嬤的孫子,說了……說了這些話。”

    佟氏冷哼一聲:“王貴?那小子天天不做事,還偷主人家的錢去買酒喝,我早就把他攆走了,沒想到他還敢胡說八道!”

    淑寧對婉寧道:“不管那王貴說了什麼話,還請二姐姐記得,桐英輔國公到我們家來,是瞞了外面的人的,怕有人打擾他,還請姐姐……”她掃了一眼兩個丫環和金媽媽等人,“以及諸位,都把嘴閉緊些,不要告訴別人,免得攪得我們家不得安寧。”

    金媽媽忙忙應了,就拉著婉寧要走。佟氏還皮笑肉不笑的問她們要不要吃了午飯再上路,金媽媽哪裡還敢耽擱,只陪笑著要了些乾糧點心,就重新上車走了。二嫫也跟了去。


    這一回金媽媽親自坐了婉寧的車,緊緊看守,直到進了伯爵府的大門,才鬆了口氣,一面麼喝丫環們照看姑娘,一面趕緊趕慢的去向那拉氏報告。

    婉寧一路下來已清醒了許多,只是有些手軟腳軟的。經過外頭大廳時,她無意中看到堂上供著黃澄澄的聖旨,便問那是怎麼回事。

    來迎接的管事忙答道:“那是皇上嘉獎四老爺的聖旨,大前天才送來的。真真好體面,比封爵時還要風光,四阿哥親來頒旨,家裡的老爺太太少爺姑娘們都齊齊穿戴了出來相迎,那場面可氣派著呢。”

    婉寧只覺得心裡甜酸苦辣四味俱全,眼前一黑,便向後栽倒下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25 07:56 PM

一五一、春暉

    日暮西山,竹院正房中,那拉氏面無表情的端坐著。綠雲上來點燈,見她這樣,便小心翼翼的問她要不要用飯。那拉氏驀然驚醒,先問婉寧醒了沒有,知道她已清醒,還吃過東西了,才歎息一聲,讓綠雲去把女兒叫來。

    婉寧帶著有些蒼白的臉色進來了,行過禮,才小心在旁邊坐下。那拉氏木木的問:“吃過了吧?吃了什麼?”

    “吃過了,吃了一碗粥和兩個豆麵卷子。”

    “以後記得要吃飯,不能因為心裡難過就不吃,哪怕吃一點也行。金媽媽明明帶了點心上車,你怎麼就是不吃呢?”

    “女兒以後再也不敢了。”婉寧小心翼翼的應答著,偷偷望了那拉氏一眼。她有些摸不著頭腦,本來還以為那拉氏會大罵她一頓呢,沒想到會如此和顏悅色。


    那拉氏察覺到她的目光,暗歎一聲,道:“事情我已經聽金媽媽講過了。”看到女兒忽然繃緊了直起身來,她忍了忍,繼續道:“看來你是聽了保定莊子上來的那個叫王貴的下人說的話,誤會三房騙你,才會做了這麼失禮的事。你先說說,那個王貴都告訴了你什麼?”

    婉寧連忙說了,是王貴無意中探聽到主家在園中接待貴人,行蹤可疑,而且很可能有攀親的意思,才會讓三姑娘淑寧天天到水閣裡去,但他要再探時卻被主人家以莫須有的罪名攆到保定莊上。婉寧說完了之後,還小聲道:“我是見四阿哥這幾天出現在房山,卻沒和宋格格住在一起,然後三叔家的園子裡有些古怪,才會……才會弄錯的……”

    那拉氏閉上眼。好一會兒才睜開道:“二嫫都跟我說過了,那些日子裡簡親王的二兒子要借用他們家的園子畫什麼畫,怕被人打攪才不許人靠近的。至於讓三丫頭去送飯,那時端哥兒也在,至於那個王貴……”她頓了頓。便揚聲吩咐綠雲叫王貴上來。


    王貴上來後恭敬的磕了頭,婉寧卻發覺他望向自己的目光似乎隱隱的帶了憎恨,便感到有些奇怪。那拉氏叫他把對二姑娘說的話都重說一遍,婉寧在一旁聽著,越聽越覺得不對。

    那王貴居然說,他向姑娘請安時,姑娘聽說自己是三房攆出來的,對於自己的遭遇很是不平,還要為自己伸冤;還問自己知不知道別院園中有古怪,以及那裡住了宮裡來的貴人的事;還逼自己承認那人是個皇子,三房是存了攀附的心思……

    婉寧火冒三丈,當即就跳起來指責王貴說謊,王貴卻冷笑道:“二姑娘,你怎麼糊塗了?這明明都是您說過的話。不然,我一個小小的下人,哪裡知道什麼皇子不皇子的呀?”

    婉寧氣極,還要再罵,卻被那拉氏制止了。那拉氏命那王貴下去,又命個婆子叫人把他看好,不許他和人說話,才回頭來看女兒。

    婉寧咬牙切齒的道:“額娘,他撒謊!我真的沒有那麼做!明明都是他說的!他為什麼要陷害我?!”

    那拉氏道:“也許他路上真跟你說了那些話,但你可知道他的底細?他的確是王嬤嬤的孫子,但王嬤嬤已經放出去了,他的父母,卻是茶房上當差的。前些日子,你不是在那裡尋了幾個紕漏,抓住了幾個中飽私囊的人麼?其中就有他的父母。因你說該嚴懲,我都攆出去了,想來這王貴是回府後知道這事,才故意改了口。”

    婉寧聽了更氣:“明明是他們自己做了壞事,卻來怪我?真是豈有此理!”

    那拉氏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道:“我問過二嫫了,這王貴在他們那邊,總是偷懶,又愛惹事生非。因他手腳不乾淨,本來要打一頓的,你三嬸看在王嬤嬤的面子上,才攆到保定去。他說什麼莫須有的,卻是瞎話,府裡都知道他的為人。本來這也是小事,我沒打算管的,但他既然敢明裡害你,就容不得了!”

    婉寧張張嘴,遲疑的道:“那個……把他趕走就行了吧?”那拉氏冷笑:“放他出去亂說話?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就不用管了。”她看了看女兒,又道:“你三叔三嬸都是知事的,知道該怎麼做,其他人我也會安撫好,不會讓這件事傳出去的,你不必擔心。”



    婉寧本來還想說點什麼,但一想到那王貴的可惡,便沒再張口。過了好一會兒,她見母親沒有動靜,便小心問道:“這麼說,這事就……沒事了?”

    “怎麼會沒事?!”那拉氏忽然爆出一句,把婉寧嚇了一跳。她惡狠狠的盯著女兒,怒道:“就算那王貴說了謊話,難道你就是傻瓜嗎?你怎麼會信他的?!還闖到人家園子裡衝撞了客人?你叫我以後怎麼去見你三嬸?!他們夫妻本來就幫了你阿瑪和我不少忙,你三嬸還幫著管了一個多月的家,等你二嫂的胎一穩下來,我還沒開口,她二話不說就把大權還回來了。還有,為了端午送禮的事,家裡銀錢一時周轉不靈,你三嬸不聲不響就掏了一千兩銀子歸到賬上。我欠你三叔一家的人情本就夠多的了,你現在做了這種事,你叫我還怎麼有臉去見他們?”

    婉寧微微顫抖著,瞪大了眼望著發飆的母親。


    “還有,如果你三叔三嬸真的存了攀附皇子的心思,何必那麼麻煩?你三嬸娘家就是四阿哥的母族!宮裡還有他家一位娘娘呢!要攀親,你三嬸回娘家求一聲就完了,還要讓女兒與阿哥私會麼?!你怎麼就總抓著著這種念頭不放?”

    那拉氏停下喘了口氣,望著女兒,忽然哽咽出聲:“我的閨女啊,你怎麼就這麼糊塗啊?對五阿哥冷淡就算了,四阿哥心裡根本沒你,你卻巴著要粘上去,他都快要娶嫡福晉了,你還對他念念不忘的做什麼?難道真要上趕著去做妾麼?我們這樣的人家,女兒居然去給人做妾,你叫你阿瑪和我以後怎麼見人?石家的小姐,別人都說她是內定的皇太子妃,可她的父親,也跟你父親一樣是個伯爵啊。”

    婉寧張了張口,又咬住下唇,眼中含淚。

    那拉氏繼續哽咽道:“你哪裡知道這皇家的厲害?五阿哥心裡想著你,你怎麼對他都不會計較;四阿哥看在你三嬸的面子上,只要不過分,他也不會與你一般見識。可宮裡的娘娘們,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物。你以為那個文翰已經娶了妻,你就不用擔心了麼?別忘了,京城裡有的是紈絝子弟。本來,你要是真的嫁了五阿哥,那倒還罷了;若是繼續想著四阿哥,他們兄弟間有了嫌隙,不用那些娘娘們對付你,只要皇上派個小太監,送來一壺毒酒,給你灌下去,你阿瑪和我就只能磕頭謝恩,然後對別人說你是急病死的。誰能救你來?我的兒,你是我親生的骨肉,你叫我怎麼能看著你一個勁兒的往死路上走啊……”

    她說罷大哭起來,婉寧抖得更厲害了。她不是沒想過這種事,只是不認為自己會有那麼一天罷了,小說裡也有過這樣的情節。但是,她真的能相信在那種時候會有人來救她,讓她假死麼?她連續幾次與四四錯過,難道說,他們真的有緣無份?四四真的不是她的真命天子?

    那麼,她至今為止,所作的一切努力,又都是為了什麼?


    她顫著,抖著,終於忍不住撲到母親懷裡大哭出聲。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哭什麼,只覺得一定要哭上這麼一場。那拉氏輕輕撫著她,陪她一起掉眼淚。

    良久,婉寧才止了哭聲,哽咽著問道:“額娘,我該怎麼辦?”

    那拉氏拍拍她,道:“如今也沒別的法子,額娘只好先想辦法探聽宮裡的意思,如果宮裡願意把你指給五阿哥,你就認命吧。若宮裡沒那個意思,我們家就給你報個逾歲,再仔細替你尋個好人家,絕不會叫你受委屈的……”她忍了忍淚水,才繼續說:“只是你以後不能再犯糊塗了,要安安份份的,知道麼?”

    婉寧又忍不住流淚了,她把頭埋進母親的懷中,半晌,才閉了眼,道:“知道了……”


~~~~~~~~~~~~房山的分割線~~~~~~~~~~~~


    桐英這次到房山暫住,卻是為了躲清靜來的。今年端午,他已向皇帝保證過要畫一幅《龍舟競渡圖》呈上。他做了許多準備工作,又提前一個月動筆,畫已經畫了八九成,只剩最後一點了,卻總是沒辦法完成。

    他嫂子瓜爾佳氏已懷胎六月,娘家特地來人照顧,其中就有好幾位姐妹。她們都是芳華正茂,而且溫柔體貼,在給懷孕的姐姐做補品時,還不忘幫桐英小公爺也做一份,仿如車輪轉一般,隔上半個時辰便送個湯啊水啊點心啊宵夜啊。桐英不勝煩擾,私下求哥哥插手,但因嫂子挺著大肚子,極易動胎氣,愣是沒人攔住那些姑娘。桐英眼看著還有幾日就是端午了,那畫卻沒一點進展,還差點被撒上湯湯水水,便只好叫書童收了畫,直接向老友求助去了。

    端寧對他的遭遇大感同情,猛拍他背的同時,見伯爵府裡也是人多口雜,便帶著他回了房山。果然是熟門熟路,雙方都習慣了,不一會兒便都安頓好了。為了讓桐英安靜作畫,還特地將他安置到枕霞閣裡,那裡筆墨顏料也都齊全,不用桐英自備。桐英正感激的發表致謝宣言呢,就遇上了婉寧這檔子事。


    晚飯後,桐英滿足的向張保與佟氏道謝,並且特地給親自下廚給他做最愛吃的菜的淑寧道謝,還歎道:“每次來都過得那麼舒服,乾脆長住算了。”

    端寧笑道:“行啊,一天十兩銀子房錢,你愛住多久住多久,管把你侍候得像神仙一樣。”

    桐英笑罵:“那麼多年的老朋友了,你居然宰得這麼狠?!”

    玩笑開過。桐英再一次向張保夫妻致謝,佟氏笑道:“小公爺肯來,我們自然是歡迎的。難得你與我們端哥兒這般投緣,再說謝。倒顯得生疏了。”

    桐英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說。


    如今的張保與佟氏,已經跟當年在奉天時很不一樣了。不僅僅是官職封爵的位上的變化,大概是經歷的事多了,已不再把身份之別看得太重。尤其是佟氏,她把個皇子都當是孩子一樣說教,桐英是宗室,又與端寧是多年好友,她已隱隱的把他當作是子侄一般,說話的口氣,已有了不同。

    桐英本就是個心細的人,自然也發現了這當中的變化,心中暗喜。在這家裡更覺輕鬆。



    第二天開始,他便專心作起畫來。一連幾天都沒人打攪他,身邊只有書童天陽侍候。一日三餐,都由淑寧親自下廚做好,送到臨淵閣,然後由天陽接手。枕霞閣裡設備齊全,甚至在閣後一個隱蔽的小房間裡,還準備了浴桶和洗漱用具。

    環境清靜,心無旁騖,桐英只用了四天,便把剩下的部分畫完了。佟氏還親自帶人在庫房裡尋了好綾好羅,供他裱畫用。

    還有兩天才是端午,桐英也不著急,等畫晾乾的時候,他便與端寧淑寧在前宅閒聊,還把絮絮也請過去了。

    絮絮起初對桐英的身份有些畏懼,但見他態度親切,便也漸漸放鬆了下來,還隨淑寧叫起了“桐英大哥”。她自跟蔡先生學了幾日畫,便開始對這種藝術產生了興趣,因此對桐英十分佩服,聽他講起在蒙古草原上的經歷時,更是十分著迷嚮往。


    桐英開始見她愛聽,便興致勃勃的給她講了那大漠風光,無盡的草原、奔騰的快馬、熱情的蒙古人、香醇的奶酒……

    絮絮聽著聽著,眼中射出無限崇拜的目光,盯著桐英看,臉上還升起了紅雲。桐英看了,便聯想起曾有過類似神情的某些人,忽然覺得不對,便話風一轉,講起他亡命大漠、橫跨千里的艱辛。什麼水不夠,一天只能喝幾口;沒有糧,餓得快發狂;找不到東西吃,便去挖蟲子蠍子;烤過的蠍子非常香,不過要注意別被刺傷……

    他講得繪聲繪色,絮絮聽得面有菜色,淑寧見了,忙把話題扯開,聊起草原烤肉來。可惜顯然絮絮受到的刺激太大,並沒有把注意力轉到香噴噴的烤肉上,勉強支撐了一會兒,便找了個藉口先走了。

    她的身影一消失,淑寧便轉頭盯著桐英道:“桐英哥太過分了,你為什麼要故意嚇她?”以前他就曾對她做過這種事,她最清楚不過了。

    桐英苦笑,總不能對一個小丫頭說他是為了把人家小姑娘對自己的心思扼殺在搖籃中吧?他只好道:“大漠上的事嘛,總不能都是好的吧?誰知道她會被嚇著啊?上回你不也沒嚇到?”

    她當然不會被嚇到!雖然記憶已有些模糊了,但動物世界和探索頻道她也是看過的,還翻譯過昆蟲記錄片的臺詞呢。淑寧撇撇嘴,看絮絮去了。


    桐英苦笑著望端寧,端寧拍拍他肩膀,道:“我明白,你也是好心,不過這位表妹跟我妹妹不一樣,一向是個膽小的,只怕要難受幾天呢。”

    桐英只好歎道:“為什麼像你妹妹這般有膽色的女孩子會那麼少呢?平日遇見的姑娘家,聽我說好玩的就臉紅紅,我一說起吃蟲子她們就臉發青,還要擺出一副溫柔體貼的樣子。”


    不過淑寧眼下也正擺出溫柔體貼的樣子,只是對象是女孩子。絮絮喝了幾杯熱茶下去,總算好過些了,半死不活的道:“我算是明白了,大人物果然是不一樣的,那樣的日子我想想都覺得難受,可桐英大哥卻能熬上幾個月,實在太了不起了。”

    淑寧撇撇嘴:“他也是為勢所迫罷了,平時可挑嘴呢,一點都沒有大人物的樣子。”

    絮絮搖搖頭,托腮發起了呆,喃喃道:“我太傻了,居然有了不該有的念頭,果然是做夢罷了,那不是我配得上的人。”然後歎了口氣,起身從架子上拿下一本書,道:“我還是繼續做我該做的事吧。”

    淑寧起初聽得有些糊塗,心想難道這小妮子對桐英有了淑女之思?後來見她拿著那本書,便湊過去看,只見上頭寫著“宮禮手劄”四字,紙張已有些舊了。

    丫環彩兒泡了新茶,走過來道:“阿彌陀佛,姑娘可算想起這個來了。自到了房山,姑娘便沒再看這手劄,我真怕姑娘把它忘了,太太知道會打我板子呢。”

    淑寧忙問是怎麼回事,絮絮道:“這是我們族裡傳的東西,聽說是祖上一位進宮的姑奶奶寫的,講的是皇宮裡的所有禮儀規矩和禁忌事。額娘交待我要全部背下來,免得選秀時出錯。”她扁扁嘴,小聲說了句:“額娘還指望我選秀時給她掙臉呢。”


    淑寧有些咋舌。回房的路上,她不禁開始反省,自己會不會有些太過放鬆了?明知明年就要選秀,自己是一定要參加的,卻完全沒有做準備的意思,相比於治疤痕背宮禮的絮絮,和學規矩的婉寧,自己輕鬆得簡直快要天怒人怨了。

    關於選秀的事,她雖沒有正式和父母商量過,但也大概猜到他們的意思,自然是希望不要選中,然後自家再慢慢尋合適的親事。伯爵府明年有三人候選,根據慣例,一般不會三姐妹都選上的。相比於美貌過人的婉寧,和靠山穩固的媛寧,她是最有可能被刷下來的那個,因此張保與佟氏都沒打算讓她真的“出人頭地”。

    然而世事難料,誰又能說得准呢?

    她想起自己從欣然處得來的那份增肥功能表,覺得有必要徵求一下母親的意見。


    佟氏聽了卻忍不住偷笑,道:“原來你是打了這個主意,真想看看我閨女長成胖子是個什麼樣子。”

    淑寧抿抿嘴,搖著母親的手臂撒了個嬌。佟氏止了笑,摸摸她的頭髮,道:“傻孩子,你阿瑪和我不用你學那些宮規禮儀,是因為你平日就做得很好,只要臨近選秀時,請位嬤嬤教你些大致的東西,讓你參選時不至於失禮就行了。想要選上難,但想要選不上還不容易?我們佟家在宮中也是有些臉面的,那麼多秀女參選,只要你不出挑,自然不會有人留意到你,只要佟娘娘那邊露個意思,底下人自然知道該怎麼做。你別擔心,你外祖母早已答應了,年前進宮拜見娘娘時就說。你要想保險些,試試欣然那丫頭的做法,也不是不行,只是不許弄壞了身體,知道麼?”

    淑寧不好意思的道:“知道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夜微光 發表於 2010-4-25 07:58 PM

一五二、新貴

    桐英的畫很快就裱好晾乾了,端午節前一天,他便收拾好東西回京去。

    淑寧原本有些惱怒他嚇著了絮絮,但後來發現在那短短的一個時辰內,絮絮對桐英的一點子愛慕之心還沒長成花苞就已經枯萎了,才隱隱猜到桐英的本意。看到絮絮再見桐英時,臉上不再泛紅,態度也還算大方,淑寧便知她沒事了,所以連帶的,也不再生桐英的氣。送行時,她還特地送了一大籃子自家包的粽子,讓他帶回去吃。

    她道:“桐英哥整天說想念湖州的粽子,我們不會包,只好拿廣東的粽子充數了。但你記得要快些吃完,別放壞了。”

    桐英有些小感動,接過粽子嗅了嗅,笑道:“多謝淑寧妹子了。”不過他話風一轉,又問:“這是什麼餡兒的?不會……有什麼古怪東西吧?”

    淑寧咬咬牙,扯著嘴角道:“什麼餡兒的都有,上頭綁了白布條,每樣餡料都標得清清楚楚,你要吃時一看便知。”

    桐英咧嘴一笑:“好,多謝淑寧妹妹了。”他與眾人道過別,便上馬起程而去。

    淑寧回頭問哥哥:“為什麼……他就不能好好說話呢?偏要惹人生氣?”端寧摸摸她的頭道:“這是他的壞毛病了,其實沒有惡意。”然後便轉頭去問父母:“今年端午我們真不回府裡過了麼?不太好吧?”

    佟氏笑笑:“不妨事,前幾天才出了那件事,現在回府,只怕你大伯母臊得慌,還是在這裡過算了。就當作是避暑吧。”

    張保道:“照我說,現在天氣也熱,中午不如在園子裡擺飯吧?風吹著也涼快些。”

    妻子兒女都齊聲說好。連絮絮都露出了歡欣的神色。



    端午那天,張保與佟氏夫妻二人在院內大樹下坐著。邊吃著新鮮瓜果,邊打著扇子閒聊。不一會兒,有個婆子來報,說李家兄弟來拜訪。

    佟氏皺了皺眉,道:“我們跟李家也很少往來。他們突然來做什麼?”張保道:“是我前日在外頭與李老爺子碰上了,多聊了幾句,請他們有空過來說話的。這李家的侄兒父母都已亡故了,在山西守著幾間房屋和幾十畝田地,日子雖還過得,卻沒個親人依靠。他今科落第,李老爺子想讓他在附近謀個差事,好等下次再考。他不知是從哪裡聽說我在尋師爺,今天大概是想讓子侄們過來探探口風。”

    佟氏道:“既這麼著,你便去吧,只是別聊太久。今兒廚房買了兩隻極肥的野鴨子,我已經叫人採蓮子去了。晚上叫淑兒燉來吃。”

    張保聞言動了動鬍鬚,眼中精光一閃:“好。我知道了。”


    他果然只陪客人聊了不到一個時辰,便準時在開飯前坐到了飯桌邊,還吃得眉開眼笑。飯後,佟氏給他倒了杯熱茶,問:“今兒見那李家的侄兒,覺得怎麼樣?”

    張保喝了茶,才慢條斯理的道:“可惜了,才學是好的,文章也過得去,瞧著比楊先生還要強些,只是遠不如蘇先生老練。而且脾氣過於耿直了,眼裡容不下沙子,若能考中,是個御使的料,卻不適合給人當幕僚。”

    佟氏歎道:“自打蘇先生為科考準備時起,咱們就一直在找好師爺,怎麼就那麼難呢?”張保道:“其實大哥那邊也推薦過幾個給我,我也都見過了,那些人才學是有的,文書上的事還能對付,只是要指望他們出什麼好主意,卻是難辦。而且我瞧著他們都不是能安份守己的,就怕帶在身邊會給咱惹禍。”

    佟氏有些發愁:“可到了十月,你就要起復了,到時候要沒個人幫你,未免太不像話。”張保睨她一眼,笑道:“夫人記錯了,今年閏了一個五月,咱們是九月滿服呢。”佟氏一算,果然是,便不好意思的陪罪道:“是我記錯了。”

    張保擺擺手,歎道:“如今在京裡尋門路的讀書人,少說也有幾百人,但我要找的人不但要能處理文書,還要在公事上幫得了忙。如果實在找不到蘇先生那樣的能人,便只好多請幾個,分工合作吧。”

    佟氏想了想,便道:“夫君倒不必過於擔憂,今科落第的人不少,只怕有不少人想在京裡尋差事呢。等朝中風波略平些,你再回京細找就是了。”

    張保點點頭:“也只好如此了。”


    然而朝中的風波要平息卻沒那麼容易。幸好陳良本在江南抗旱,做得不錯,許多百姓都交口稱讚,消息傳入京中,皇帝便覺得沒看錯他,同時也是覺得煩了,便很快的把事情了結,只罰了陳良本三個月的俸,外加降了半級,卻仍原職留用。

    有的人不甘心,還想繼續鬧騰,不料戶部這時呈上奏摺說,陳良本上任近兩年以來,已為朝廷追回五十萬兩鹽稅,功勞不小。皇帝很高興的升了他協辦大學士的官職,又把那半級給升上去了。

    不過皇帝也知道老陳不容易,為愛惜臣子計,還是把他從江南調了回來,不過同時又升了一些駐紮江南的親信的官職,並派人去接替重病在身的江西總督,轉眼間,江南政局又恢復了平衡。

    這下朝裡的人總算是看清楚了,皇帝厲害著呢,他們鬧了幾個月,最後卻竹籃打水一場空,江南總督的肥缺還是沒能弄到手,只好暫時鳴金收兵,以圖後著。


    就在這時,廣州將軍武丹回京述職,還給皇帝帶來了一份驚喜。他獻上三座極精美的自鳴鐘,言道都是從西洋工匠處學得制鐘技藝後,由本土工匠獨力製成,還把製作工藝獻給了皇家。

    皇帝龍顏大悅,賞了武丹一個男爵。還破格任命他的次子崇禮為三等侍衛(正五品),同時賞了他家一大份田莊和地產,親自給他家長孫賜名。除此之外。還命武丹留任廣州將軍,並全權主辦在廣東開設自鳴鐘工廠事宜。一時間,武丹一家在京中風頭無兩。

    他的長子崇思已經娶妻生子,但次子崇禮與女兒真珍卻均尚未婚配,而且又都才貌雙全,便有許多王公大臣打起了聯姻的主意,想趁機拉攏這位皇帝親信重臣。

    武丹因隨皇帝出京巡視河堤。崇禮身為侍衛也要隨駕,京中將軍府裡便只剩下溫氏與真珍兩人。溫氏天天被上門來說親的人弄得頭痛不已,卻又不敢得罪別人,便只好推說病了,帶了真珍往新得的良鄉莊子上靜養。


    過了兩天,淑寧在房山別院收到了一封小箋,上頭寫著:“南園多酒伴,有約候新晴。”下面一行小字,寫的是良鄉一處名叫“南園”的茶莊地址。

    良鄉卻是在臨縣。坐馬車不用一個時辰便到了。淑寧稟報了母親,帶了丫環與幾個男女僕役,坐車到了那家南園茶莊。一進雅室。便看到真珍亭亭玉立的站在桌邊,笑吟吟的望著她。

    兩年不見。真珍長得越來越漂亮了。穿衣打扮都比當年更華美,整個人如同閃閃發光的寶石一樣。讓淑寧一見,就先呆了一呆,然後聽得對方笑道:“呆子,做什麼呢?難道不認得我了?”她才發現真珍還是那個真珍,也笑了。

    兩人手拉手互相行了禮,真珍上下打量了淑寧一番,便道:“果然不愧是淑妹妹,本就該是這個樣子的。”淑寧道:“我還以為你們要下個月才能回來呢,沒想到你們已經到了。可惜哥哥昨兒隨阿瑪進京去了,不然定要拉他一同來。”

    真珍抿嘴一笑,也不答話,拉她到桌邊坐下,細細問起別後事宜。兩個女孩子興致勃勃的說了半日,連飯都沒顧上吃,就著幾碟細點喝了三四壺茶去,才算是滿足了。


    真珍笑道:“好久沒說得那麼爽快了,在廣州自在慣了,回京後說句話走步路都要小心謹慎,真是憋死我了。要是我二哥見了,定要笑我成了個話簍子。”

    淑寧喝口茶,微微喘著氣道:“我卻發現近來自己越來越能說了,以後再不能笑話人家三姑六婆。”

    真珍嗔道:“好啊,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說你自己倒罷了,居然暗示我也是三姑六婆?看我不饒你。”說著就欺身上來,撓她癢癢。

    淑寧四處躲避,差點撞倒人家店裡的花瓶,引得小二在外頭問是怎麼了。兩人嚇出一身冷汗,忙七手八腳把花瓶扶好了,各自在丫環幫助下整理好頭髮衣服,相視一眼,都覺得好笑。


    淑寧道:“方才一看到真珍姐,還以為你變了許多,現在我算是放心了。”真珍瞄她一眼:“什麼變不變的,我聽不懂。”淑寧微微一笑,問:“你既然回了京,怎麼不叫人告訴我?直接送個信到我們京城府裡就行了,自會有人報到房山來。我家裡過了幾天才知道你們回來的事,本來哥哥要過兩日才考課,特地提前跟阿瑪進京,沒想到你們反而過來了。”

    真珍將鬢邊的碎髮別到耳後,淡笑道:“我們也是在京裡被纏怕了,才索性躲過來的。更何況,這新得的莊子也該過來看看。二娘本來昨天就打算去你家拜訪,因身上不大爽快,便推遲幾日。我想,再過兩天,就會派人到你家打招呼了。”她忽然笑了笑,瞥了淑寧一眼:“到時候,還會有個大驚喜呢。”


    果然,兩日後,溫氏帶著真珍前往房山別院做客,同行的還有“大驚喜”——大劉氏。




一五三、隱憂

    大劉氏脾氣仍像當初一樣爽利,但服飾打扮的檔次卻足足上了兩個臺階。她穿著寶藍色絲綢旗袍,兩把頭上插著點翠首飾,手上帶了明晃晃的金鐲子,完全是一個貴婦人。不過她說:“別被我這身嚇著了,我平日裡可不會這樣穿,今天是特意扮上,到親戚面前顯擺來的。”

    佟氏有些哭笑不得,小劉氏卻從姐姐一出現開始,便不停的在掉淚,從院裡哭到屋裡,從進門哭到丫環上完茶。大劉氏不耐煩了,道:“你怎麼還哭啊?難道你就這麼不待見我這個做姐姐的?一見我就哭?”

    小劉氏哽哽咽咽的道:“我、我我……我是太高興了,姐姐……”大劉氏頭都痛了:“行了行了,我還以為你這兩年有長進了呢,沒成想又活回去了,你看孩子們,都被你嚇著了。”

    小劉氏愣了愣,轉頭一看,果然,小寶和賢寧都許久沒見她哭了,正傻傻的盯著她看呢,小寶還把自己的帕子掏出來給她;再看另一邊,大劉氏三歲的兒子正由丫環抱著,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珠子朝她看。

    小劉氏臉紅了,忙忙擦乾眼淚,拉過兒子讓他拜見姨母。大劉氏哂道:“早拜過了,你快回神吧。”眾人都在旁邊偷笑,連淑寧真珍也不例外,小劉氏臉更紅了。


    待重新坐下詳談,眾人才知道大劉氏現在的丈夫榮志自從前年秋天調到武丹屬下,便專門負責守衛自鳴鐘作坊,忠於職守,很受器重,這次隨武丹回京。又新升了職,已經是正五品地步軍副尉。大劉氏如今有正經誥命,倒真是位貴婦人。

    大劉氏這次特地來看妹妹,是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看到她雖然只是穿了身石青色的家常袍子,頭上也只戴了一根素玉簪。但衣服是好料子,首飾也不是凡品,再看她的氣色,也跟自己一樣又白又胖,便知她過得不錯,也放下了心頭大石。

    小劉氏卻為姐姐過上了好日子而欣喜不已。正五品的誥命啊,要知道,當年她姐姐離開沈家時,那沈家的長子,也不過是個五品的郎中。如今也算是揚眉吐氣了,回想到當年姐妹二人黯然隨船南下時,哪裡想到有今日的光景?想到這裡,她又忍不住哭起來。

    大劉氏撐著腦袋,無話可說了。佟氏便道:“她的院子離得不遠。乾脆你陪她回自個兒屋裡哭去,就算哭得衣服都濕透了,要換也方便。而且帕子管夠。”

    眾人都笑了。小劉氏知道她這是讓自己姐妹二人有機會說說私房話,便轉哭為笑。告了聲罪,拉著姐姐和兩個孩子回自己房裡去了。佟氏也趁機示意雨歌將賢寧帶下去。

    她特地替小劉氏向溫夫人陪罪,溫夫人笑道:“這是喜事。喜極而泣,也是人之常情,何罪之有?”

    兩人便聊起來了。淑寧給真珍做了個眼色,尋機退出了花廳。


    淑寧帶真珍看了自己住的院子,又領她去園子裡玩,兩個小姑娘再做了一回話癆。只是淑寧稍稍有些可惜:“今日國子監裡要考課,哥哥脫不了身,不然早就回來了。你們自從兩年前在碼頭別過,就沒再見過面吧?”

    真珍垂頭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他如今學業很好了吧?我聽說你們再過幾個月便要滿服,他……他有沒有什麼打算?”

    淑寧便告訴她,今年科舉剛結束,端寧想等下一科再考,只是時間長了些,因此家裡人正有意讓他從恩蔭入仕,但具體怎樣,還要等父親張保起復後才知。

    真珍沒有說什麼,直到淑寧提起別的話題,她才再度開口。

    淑寧覺得有些奇怪,也隱隱有些不祥的預感。真珍對端寧的態度似乎有了些變化,卻又不像是改了情衷。每次她說起端寧的事,無論是學業、武功還是生活上的趣事,真珍都聽得很專心,還時不時追問其中細節。但一提起兩人見面相處的事,真珍就不答話。這實在很奇怪,他們這兩年時間一直有通信,差不多每一兩個月就有一封,上一次真珍寫信來,是春天時候的事,當時並沒有什麼不對啊?這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下午,溫氏帶著真珍離開了,大劉氏則暫時留在別院和妹妹相聚。淑寧幫著料理了大劉氏住宿的事,然後到正院向母親報告,卻看到佟氏獨自坐在桌邊,眉頭緊皺。

    淑寧問她是怎麼了,她抬頭望望女兒,歎道:“淑兒,你哥哥的婚事……怕是有些麻煩。”

    淑寧一驚,忙問是怎麼了。佟氏歎道:“方才和溫夫人說話,談起你哥哥與真珍的婚事時,溫夫人神色有些不對頭。詳細一問,才知如今要向真珍提親的人極多,而且非富則貴,甚至有皇子牽涉在內,因此他家現今不敢輕易定親,怕得罪了人。溫夫人的意思,是先把事情放一放,等日後再說。”

    淑寧眉頭緊鎖:“皇子?是哪位阿哥?不論是誰,以真珍姐的年紀,只有前頭五位可配。而當中,大阿哥和三阿哥已有正室,四阿哥即將大婚,太子妃也已內定,唯有五阿哥還未有著落。但他的心思,我們都是知道的,總不會是他吧?”

    佟氏搖搖頭:“我聽她意思,應該是三阿哥,太子那邊的人也有些意向。如今還要看皇上的意思,如果真有賜婚,武丹將軍是一定會遵從聖意的。”

    淑寧眉頭皺得更緊:“不會吧?那兩位都是有正妻或內定人選的,皇上不至於會讓真珍姐當側室吧?”

    佟氏歎了口氣,道:“就算不是皇子,也還有許多權貴子弟。你哥哥現下的情形,卻很難跟人比。如今的將軍府,可不僅僅是皇上重臣。單看那自鳴鐘工廠的好處,便足以叫人心動了。我只後悔當年沒把事情定下來,以致今日有了波折。我看溫夫人的意思,他們也有些後悔呢。”

    淑寧沉默了,回想起方才真珍的話,心頭沉甸甸的。半晌,才聽得母親說道:“你跟真珍見面時,想辦法探探她的口風吧。如果她拿定了主意,直接求皇上。想必皇上也不會逼她。”淑寧低聲應了。

    晚上,端寧急馬飛奔回房山別院,知道與真珍錯過,很是惋惜,但沒多久便恢復了,畢竟如今兩家住得挺近,見面也容易。只是佟氏連夜召他進房說話,淑寧在外間等得心焦,不知哥哥聽說後是否會難過。

    過了許久。端寧才出來了,瞧著臉色有些疲倦。淑寧擔心的看他,他卻微笑道:“哥哥沒事。晚了,快回屋休息吧。”然後便走了。


    第二天早上。淑寧再打量兄長的神色。卻發現他一點難過的樣子都沒有,除了話少些。也沒別的表現,甚至沒有即刻前往良鄉會佳人的意思,不禁為他著急起來。

    端寧見她這樣,心下暖暖的,但口中只是溫言相慰著,並沒有多說什麼。


    其實這一晚,端寧想了許多。當年是真珍對他先有了淑女之思,他才開始考慮娶她為妻的。起初,是真珍的美貌才華性情家世等吸引了他,因此,對於兩家父母的打算,他是樂見其成的。但自從碼頭一別,回京這兩年來,他對真珍的感情竟然深厚起來。大概是沒有其他外在的東西吸引他的注意力,又有了其他大家閨秀作對比,他反而發現了真珍的可貴之處,漸漸的,他已在心中把她當成自己未來的妻子了。

    而如今,事情有了變化,他心裡很難過。但深思過後,他決定要等待真珍自己作出決定,無論結果如何,他都會尊重。至於前往良鄉會佳人這種事,送妹妹去時見個面倒沒什麼,特地去就不好了。如果日後真珍嫁了其他人,被人翻出此事來胡說,豈不是反而害了真珍?所以,他便只是默默的傳達著自己的情意,而不明說出來。


    但他並沒有把這些想法告訴妹妹,每次送妹妹去見真珍,也一直表現得彬彬有禮,完全沒有逾越之舉,就連送禮物,也是以家人的名義送給真珍全家。本來真珍的二哥崇禮,擔心妹妹與端寧之間會發生什麼不體面的事,一回京便趕過來守著,見此情形,也在暗暗慚愧自己是小人之心。

    淑寧起初見端寧沒一點行動,心下著急,後來看到兄長每次出現,崇禮都要陪著,便隱隱猜到哥哥的意思。她雖然惱恨那崇禮年紀越大越道學了,但也明白他是愛妹心切,就沒說什麼。只是真珍的反應讓她有些不安。


    起初真珍見端寧,還會臉紅心喜,女孩子私下說話,她也會問端寧的事情。但時間長了,她提端寧的次數便漸漸少起來,進了七月後,甚至幾乎完全不提了。看到端寧,也只是面上淡淡的,全了禮數而已。偏偏端寧又忙於準備大考,沒時間過來。




    一天,淑寧終於忍不住了,直截了當地問真珍,心裡對與端寧的事是怎麼想的。

    真珍咬咬唇,道:“既然你問了,我也不想再把話悶在心裡。淑妹妹,你老實告訴我,你哥哥對我到底是怎麼想的?他心裡真的有我嗎?”

    淑寧睜大了眼:“真珍姐這話是什麼意思?這種事還要問嗎?”

    真珍苦澀的笑笑,道:“你別怪我多心。一直以來,都是我在說喜歡的話,他從沒說過他是怎麼想的,我心裡很不安。前些日子,很多人家來我家提親,就有人對我說,我這樣的容貌身家,阿瑪又有那樣的權勢,沒有一個官家子弟會不想娶我為妻。雖然這只是奉承話,但我還是忍不住想,你哥哥所謂的喜歡我,到底是喜歡我的家世容貌,還是我這個人?”

    淑寧驀的站起來,氣憤道:“真珍姐!你說的什麼話?!”她心中很是難受,端寧,那個她看著長大的少年,人品端正,溫和知禮,她怎能容忍有人這樣誤會他?而且還是他心上的那個人?

    “真珍姐真是糊塗了。”她厲聲道,“哥哥是什麼樣的人,你難道還不知道嗎?為什麼要這樣懷疑他?!我知你們家驟然顯貴,但心裡仍當你和過去是一樣的。若是我們想錯了,你認為我們配不上你,直說就是,我們絕不會厚著臉皮糾纏,只當往日是自己瞎了眼!”

    真珍嚇一跳,知道自己說話過分了,忙賠罪道:“是我說錯了,我給妹妹賠不是。我絕沒有瞧不起你們的意思,我……我……”她咬咬唇,道:“我是心裡著急。你哥哥一點表示都沒有,我跟二哥說話,故意提起三阿哥送來的棋譜,還有信郡王世子送的馬,就是想試試他。可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好像完全不在意。”



    怎麼會不在意?端寧那天回去,在練武場射了一晚上的箭。


    淑寧漸漸冷靜下來了,也察覺到端寧和真珍之間的問題在於溝通不良。但她仍有些生氣,便不答話,聽著真珍說下去:“以前是我先喜歡了他,兩家人才有了那個念頭。那時他對我雖極溫柔,但從沒說過喜歡我的話。回京以後,他對我也一直是恪守禮節,別說親近些,連句私話也不曾對我說過,更別提婚事如何。我真的很懷疑,他當年會不會只是因為我說喜歡,才會順勢應了的?其實,他心裡並不喜歡我,或許,他只是覺得我家世容貌都還不錯……”

    淑寧微微出了些冷汗。當初的端寧,只怕真有這樣的想法,但現在他對真珍的確是真。




    她想了想,便正色道:“你現在既然起了疑心,只怕我說什麼,你都會認為我是在幫哥哥說話。所以,我也不多為他辨解,要看你自己是怎麼想的了。不過……有兩件事,我須得說清楚,免得哥哥平白受了冤屈。”

    她對上真珍的一雙明眸,道:“第一件,我哥哥現在對你恪守禮節,不敢越雷池半步,卻是為了你著想。你如今也是京中有名的閨秀了,若與別的男子來往過密,只怕於閨譽有礙。再者,婚事一天沒有定下,我們也不知道你會嫁給誰,若是嫁了別家,往後有人把哥哥的事拿出來說你閒話,你又該怎麼辦?我哥哥不與你親近,正是因為關心你。”

    真珍愣住了,喃喃的道:“對不起,我……”


    淑寧不理,逕自說了下去:“第二件,如果我哥哥是因為貪圖你的容貌家世,那麼當年離粵時,就該早早訂下親事才是。而且現在你家正炙手可熱,他若真的存了那心,早就該粘上去了,又為何要故意與你生疏?若說容貌,他也不是沒見過比你更美的人,至於家世,我們家或許官職上差些,論門第卻未必比不上你家。你說這種話很沒有道理。”

    真珍早已聽得滿臉通紅,低頭吃茶。


    淑寧見她這樣,便放緩了聲音,道:“我知道哥哥的性子,是悶了些,有話也不說出來。你是個直脾氣,一日不得准話,就心中不安。但你猜疑歸猜疑,卻不該誤會我哥哥是那樣的人,這一點,我卻要生你的氣。”

    真珍拉住她的手,低聲道:“好妹妹,是我錯了,我以後再不會這樣了,你原諒我吧。”

    淑寧歎氣道:“其實我哥哥也有不對的地方。算了,這是你們兩人之間的事,總要你們自個兒說清楚,我插什麼手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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