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海飄雪 -【木槿花西月錦繡】《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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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guin 發表於 2011-10-3 07: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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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七十九章 風雨故人歸(三)

  她漸漸平復悲傷,我也停止了安慰,我們兩廂坐定,只見她猶帶淚珠的麗瞳深幽的看著我,一時沉默是金。

  過了一會,我聽到她歎了一口氣:「方才說了這麼多話,木槿一定口喝了吧!」
  
  說著便撫著肚子站了起來,替我倒了一杯茶水。

  「這是你大哥製的三七麗顏茶,裡面還加了玉竹、玫瑰花什麼的。」珍珠柔聲道:「原是針對我身子虛弱的花茶,你大哥還說是有美容的功效,反正用的全是自家藥園子裡種的草藥,因裡面有三七,孕婦不能用,所以我一直給乾娘煮著吃,今天看了你的樣子,想起來給你也煮了一些,方才聊初畫入了神,茶都涼了,我再去溫一遍吧!」

  「不用了。」我趕緊起身,讓一個大肚子半夜裡伺候我喝茶,而且還屬我嫂子的輩份,這算什麼?

  我一下子叫住她,接過杯子喝了一口,「大嫂快歇著,我正好有些冒汗,有點溫用著正好。」
  
  這個茶真好喝,味道還透著些熟悉,珍珠還是像以前一樣平靜淡定的看著我,卻多了一份令人難以琢磨的審視感,我憶起了這個味道。

  我看了看外面的月色,微笑道:「大嫂,天晚了,身子要緊,您先休息吧!」
  
  「不要緊的。」珍珠的妙目依然盯著我的眼睛,笑道:「這自從嫁了你大哥,他就一直在我耳邊叨著你。」

  果然我的頭微微眩暈了起來,眼中孕婦的身影也漸漸起了模糊。

  「……他每每說起你在西安大亂時失散了,便會暗自傷神,惦記著你在外面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

  我倒在了坑桌上,杯子碎在地上的聲音聽不見了,她的聲音也漸漸地變了調在我的耳邊嗚咽著,最後沒有結果。

  大約半炷香後,我如同在清水寺中一樣,慢慢從安眠散中回過神來,這一年來無憂散給我的抗藥性,讓我很少會中麻藥,更何況是原家最一般的安眠散,她的劑量最多只能讓我昏厥,我漸漸清醒,感到有人在拖我,我微開眼,感覺到我被人慢慢拖著,來到一個大土坑前,那人俏麗的額頭滿是汗水,似是拖我走得累了,便微彎下腰抱著肚子使勁喘著氣。

  目光一側,陡然心驚,卻見那個大坑裡橫七豎八的躺了幾十具屍首,皆是白日裡被打死的東籬山匪及竇周士兵。

  此時適逢浮雲幽蔽妖月,珍珠拖在地上的影子,漸漸地變了形,只見那個影子靜靜地從死人堆裡閃了出來,化作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影,那人抖了抖塵土,吐著長聲道:

  「媽呀!你可來了,躲這坑裡可憋死我了。」

  珍珠沒有答話,那人復又緊張道:「你可覺得好些,拖著她沒累著身子吧?」

  這個聲音很熟,然後聽到珍珠努力平息了呼吸,淡淡道:

  「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先是被放到關外,後是被忘記在汝州這地方,好在升了紫星武士,卻連個孩子都抓不住,還讓花西夫人在你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對方一陣長長的沉默,倒也沒有爭辯,只是慢慢遞上一樣東西,冷冷道:「哪!這是本月的解藥。」

  珍珠靜靜地接過那一丸烏黑的大藥丸,想了一會兒遲疑道:「初信她……當真殉國了?」
  
  那人略一點頭,歎聲道:「你說得對,我的確是原家最沒用的暗人,保不了初信,眼皮子底下丟了孩子和夫人,卻還不如你一壺六日散來得利索。」

  「你……無需自責,你是原家少年的好手,奈何重情重義,是故大好年華,卻被發配到這汝州來監管我們夫妻,卻不想這麼多年我夫婦二人,還有幾個孩子一直承你照顧至今。」

  珍珠的聲音有一絲後悔,輕聲道:

  「大理段氏此次派精英前來,豈是好相與的?誰讓初信奉命帶著小少爺前來汝洲,當了個活靶子,一切皆是命,是我……言重了,還望你,莫要往心裡去。」

  「無妨。」那人搖頭歎息道:「你、我、初信,去了的初蕊,還有死在異鄉的初畫,皆是原氏家生子,如今活下來的故人,也只有你我二人罷了,是故我明白你心中難受。」
  
  「這幾年初時嚴守著你與于將軍還有燕子軍諸位,亦有得罪的時候,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如今花西夫人重現於世,我帶著她出了這神谷,便是輪到我做活靶子了,總之我的逍遙日子算是過到頭了。」

  那人的聲音忽然輕鬆起來,「不過,赫雪狼說得有理,英豪只在亂世出,沒準我能帶著花西夫人活著回來,原三爺即了位,便把某位原家宗族小姐指給我,彼時我便能像西營貴人那般攀上高枝,便能成就一方氣候。」

  夜半起風瑟瑟,吹得二人衣袂飄蕩,那人仰天輕笑一番,珍珠卻低下頭,悄然抹去眼角流下的一滴淚珠:「你打算帶她回去原家嗎?」

  「天有異像,這花西夫人果然是不祥之人。」那人打了一個噴嚏,向我蹲了下來:「我得快走,若是于將軍發現我便走不了了。」

  我再也忍不住一躍而起,揮出籠在袖中的酬情,直指他的咽喉,那人一個鷂子翻身躲過,他身後的珍珠一驚,抱著肚子跌坐在地上。

  我長身立起,冷笑道:「大嫂,你肚子裡懷著孩子,多吃藥丸對孩子不好。」
  
  那人立了起來,向我一揖首:「夫人息怒,且慢動手。」

  我藉著月光,將那人看個清楚:「真沒有想到,原來是法兄,別來無恙啊!」

  那人正是汝州慘案的難友法舟,我淡笑道:「法兄這是要帶我去哪裡?」
  
  法舟站起來,出乎我意料,他的眼中竟然藏著一絲尷尬,「夫人,屬下不知,只是接到命令,送你出谷,到時自然會有接應的人。」

  一陣輕風吹過,偶有磷火飛舞,不遠處的池邊青蛙呱呱開始歌唱,我們三人怔怔地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珍珠瞪了他一眼,有些著急的恨恨道:「你多嘴些什麼。」

  法舟後悔的看著我,我心中暗納,他的確不似一個好暗人,就連沿歌這毛孩子都比他機敏萬分。他怎麼這麼老實。

  「你不是無意間進入神谷的。」

  珍珠藉著法舟,慢慢地撐著站起來,美目在月光下泛著冷靜而慘淡的光,「我不知你現在究竟是原家人還是大理的走狗,確然你斷斷不能否認,你是來勸夫君出山為你和你背後的主子打天下的吧!」

  我一愣:「何出此言?」

  「看看這個坑裡的屍首,除了今日犯我桃花源神谷的人,便全是這些年來遊說夫君出山的說客,而這些人全都是我與法舟解決的。」她大方的承認了,挺著肚子走到我的面前。
  
  「飛燕這輩子心中始終對當年沒能救得了你而耿耿於懷,故而我絕不會害你,而你可以殺了我以洩心頭之恨。」

  她籠了籠頭髮,略平息了一下淡笑道:「可是你不能殺了我肚子裡的孩子。」
  
  哈!她還是和以前一樣,腦子冷靜的可怕,這麼繞來繞去的還是在強調我不能殺她,典型的原家思路啊!

  我心中暗恨,卻不想她話峰一轉,朗聲道:「原家是個是非窩,萬惡窟!」
  
  她恨聲道:「我和飛燕都過夠了那裡的日子,好不容易全身而退,侯爺卻派人盯著我們,多虧遇上好心的法舟,對上面瞞述了我們桃花谷的一切,總算太太平平地過了七、八年,你又出來撓亂我們的生活。」

  「你也是女人。」她抬頭平靜道:「當知女人為了她的男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原來如此。」我看著她的明眸,恍然大悟:「珍珠,若我沒有猜錯,其實你是原家派來監控我大哥的吧!可是你到後來終是真心愛上了我的大哥,為了不讓原家起疑心大哥,對他不利,故而除去那些軍閥巨頭的說客,安心與大哥偏安於這與世無爭的桃花源神谷。」

  「隨你怎麼想。」珍珠冷哼一聲,傲然的抬首看我,「無論你究竟是何居心,我終是問心無愧。」

  「大嫂,我只是這世間一抹亂世幽魂,沒有你想得那樣有權利和野心,須知什麼都是浮雲也。」

  我收了酬情,拍拍衣服的塵土,對她笑道:

  「我到得桃花源中,只是機緣巧合,我確是有事相求,不過只是想請大哥護送我回原家,因為我想再見一次我心愛的人,如今有了法兄引路,倒也省心了。」
  
  「夫人說得可是真的?」法舟傻傻地看著我:「夫人當真願意跟我回去?」
  
  我對著法舟點頭道:「花木槿賤命一條,只求法兄再讓我見一次三爺便罷了,到時無論武安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女人為了她的男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回轉身看向珍珠,重複著她的話,對她露出一個笑容:「有了大嫂這句話,我也放心了,大哥真是好福氣,有了大嫂這樣的人在身邊護佑。」

  我對她一躬到底,珍珠狐疑的看了我幾眼:「你若是能這樣為你大哥著想,自然是好事,誰叫我們身在這個強權凌弱的亂世,各人只為保命,望你能體諒我的用心一二。」

  我正要啟口勸慰她幾句,身後卻傳來洪鐘一般的聲音:「這確是個強權的亂世,然而,便是有萬般不公,千般不平,卻終有公理正義存在。」

  我和珍珠驚回頭,卻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向我們走來,月光下勾勒出那人極高壯雄健的身影。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八十章 風雨故人歸(四)

  那人雄腰虎背大步來到我們面前,渾身沾滿露水,法舟身影一晃,正想飛離,早有兩個身影堵住他的去路,一灰一白,正是東子與雪狼,兩人正在月光下對他嘿嘿冷笑,表情猙獰。
  
  「見過于大將軍。」那法舟倒也處變不驚,乾笑著連連拱手道:「程東左參軍,赫雪狼右參軍,一向可好啊!小人法舟這廂見禮了。」

  「有禮,有禮。」

  「大哥?!」我看著于飛燕走到珍珠面前,沉著臉看了她一陣。

  「珍珠,你可還記得我們當年入谷之時,你當年對我說過什麼?」于飛燕淡淡道。
  
  「你素惡原氏雖為一代梟雄,卻枉顧家臣性命。」珍珠帶著一絲害怕,低聲道:「你對我說過,我等雖出於原氏,卻絕不許步其後塵,不得欺凌良善,草菅人命。」

  「那你為何如此背著我草菅人命?珍珠。」于飛燕沉聲道:「今日,你還要這樣將好不容易找到的四妹送出谷中。」

  「你如何判定她便是你真四妹?且不說你與她少時分離,八載之距,必是長相行止大異,如今更別說此女紫瞳毀面,僅有一把酬情,怎可武斷即是?」

  珍珠捧著肚子流淚道:「我們便讓原氏中人先來鑒別豈不更好?我何錯之有?」

  話一出口,珍珠面上一陣後悔,卻依然倔強的看著于飛燕,于飛燕怔怔地看了她一會,額頭青筋隱現:「那她果真是四妹怎麼辦,若原家當真殺了我四妹又該如何?」

  「這幾年我們和虎子一群孩子,還有燕子軍眾人,雖清苦些,卻圖個平安,有桃花源神谷裡佈陣,除了昨日潘正越破了此陣,東籬山的匪人也從未進來過,我們平平安安地過完這輩子,難道不好嗎?」珍珠一陣氣苦,強忍淚水哽咽道:「我與你何苦攪入這亂世,你當知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入亂世我等便是全軍覆沒,原家連眼睛也不會眨一下。」

  「我半世為奴,不過是一婦人,好不容易嫁作人婦,原家尚且對我下蠱來脅迫我不得背叛。」

  珍珠殷殷勸道:「更何況你領著一群當世豪傑,若是出山,無論是否歸順原家,他豈有不疑忌你之理。」
  
  此語一出,眾人一陣沉默,個個陷入深思,我心中不由暗暗佩服珍珠的見識,正要開口,赫雪狼卻冷冷笑道:

  「大哥,休要聽大嫂危言聳聽,我等燕子軍也是刀尖上淌血活過來的人,大嫂想是被原氏下蠱所迫,故而驚懼異常。」

  「我從未懼怕過原家。」珍珠流淚大聲道:「亦不為這蠱蟲,只為我孩兒丈夫,還有谷中各位兄弟姊妹,天下哪裡還有比自家性命更珍貴的麼?敢問各位兄弟,若真是馬革裹屍而還,空留那孤兒寡婦,何等淒涼?我等何不在此等閒度日?」

  眾人面面相覷,一陣感歎。于飛燕卻朗笑出聲。

  「你口口聲聲說不在乎原家,可是三句卻不離原家。」

  于飛燕慢慢走向珍珠,溫柔歎聲道:「你是我賢德的夫人,這幾年跟著我受了多少罪,我不是不知,自我看著你夥同法兄弟殺了第一個進谷遊說的人,你便整夜整夜的做惡夢,我一直想等著你自己說出來,卻終是沒有機會,珍珠,你恨原家,可是你難道沒有發覺你其實是一個真正的原家人麼?」

  「珍珠,你可曾想過,當初若我沒有衝進紫園解救於你,你便有可能是今日的四妹啊!」

  于飛燕斷然喝道:「你可曾想過,這天下有多少如我四妹一般女子和千千萬萬的百姓受盡戰亂之苦,家破人亡,嘗盡人世艱辛?」

  「原家視家臣為芻狗,卻保得一方百姓平安,我等自命清高,這七年來卻一直苟且,視萬民於水火而等閒?」

  于飛燕環顧四周,大聲說道:「我燕子軍當初橫掃西域之時,便曾立下誓言不為功名,不為強權,只為這天下蒼生,只為如同我四妹那樣受盡戰亂磨難,無家可歸的百姓而戰。」
  
  「俺沒有讀過什麼書,卻也懂得若為一己之私,在這民不聊生的亂世卻貪圖妻子溫柔鄉,苟活於世,可如何算作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屋裡頭你說可是與不是?」

  于飛燕朗朗說來,字字擲地有聲。
  
  這一番話下來,在場眾人皆是動容,我感動得淚流滿面,眾男兒亦是滿面悲慼,恁是珍珠再冷漠倔強的臉亦起了波動,明眸落淚,如泉奔湧,「夫君,你……」

  真想不到!我的大哥還是這樣一心只為天下蒼生著想。

  忽然珍珠面色一下子煞白起來,摀著肚子,艱難道:「夫君,我的肚子……」
  
  「不好。」東子大聲道:「嫂子這是要生了,大哥你又要當爹了。」

  于飛燕收了滿臉豪氣,換作了一肚子緊張,他一下子抄起了珍珠就往回趕:「媳婦兒,你要挺住,我不是要故意氣你的,我本來是來找你告訴你,神醫進谷來了。」

  于飛燕一路絮叨使輕功向森林暗處回去,我正要趕過去,腳一扭痛,這才想起我的腳受了傷,方才是珍珠把我拖過來了,一旁早有人扶住我,扭頭一看,卻是赫雪狼,臉上略顯尷尬:

  「前日多有得罪,夫人請跟我走。」

  我一下子被他攜帶而起,騰躍空中,回首卻見程東抓起法舟,一起在地下快步疾走,跟在我們後面。

  未到屋門口,已聽到珍珠生產時的痛叫,月光下站著二個明朗的高大人影,一人正來來回回地焦急暴走,另一人隱在月影中,可奇怪的是我卻能感覺到那人正對著半空中的我,迎風而笑。
  
  那來來回回暴走的人自然是我大哥,拉著我的手,痛苦道:「四妹這可如何是好?那神醫說,這個孩子在肚子裡待太久了,這回子臍帶纏住了孩子的脖子,得須剖母腹得生。」
  
  我要答話,他卻自顧自憂慮滿面道:「方才大哥實在不應該當著眾人說那些話刺激你大嫂,她要有個好歹,這群毛孩子,還有你大哥我怎麼辦?」

  說著說著,眼眶紅了起來,我心中不忍,不想那隱在月影後的那人卻大方的走了出來,安慰道:「將軍無憂,有林神醫在,當是無妨。」

  浮雲散盡,空朗的星空下,我看清了那人,驚喜道:「蘭……生?!」

  這個神秘的小和尚,在一個神秘的夜裡,變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神私特工,神秘的救走了我,然後告訴我明原兩家那神秘的所謂三十二字真言,然後指點我在一個神秘的菊花鎮裡暗藏著神秘的驚世猛將,最後終於在我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更神秘的同林神醫一起出現在這桃花源谷中,為我那當年丫環頭頭的大嫂接生?!

  而此時此刻,當事人僅僅是對我疏離而淡然的一笑:「見過夫人。」
  
  他也不細問,甚至也不正眼看我一眼,仿似前世裡吃過晚飯在弄堂中閒時散步,抬頭便見了鄰居,打了聲招呼:「阿X,吃過飯了?」

  「啊!吃了。」

  「好!明朝會!」便擦身而過了。

  我便被他這樣的客氣堵住了,實不好意思當著眾人的面詢問當日離散的緣故。

  他也只回頭同于飛燕討論珍珠的產事,並不看我。

  「夫人這七年來一直服著的原家蠱蟲,名曰金羅地,此蠱本無毒性,相反還有強身健體,延年益壽之功,只是發病之時若無解藥,便心絞難忍,我等算好月圓之日前進谷,便是怕金羅地發作,刺激胎兒。」蘭生款款而談,倒像是個婦科大夫,「不想晚了一步,好在如今又有了解藥,林大夫已伺侯夫人服下,必是無妨了。」

  于飛燕緊張稍解,與眾人在外面等了大約兩個時辰,卻聽聞裡間傳出一陣嬰兒的啼哭,眾人大喜,須臾,紅翠乾娘便抱著一個瘦弱的嬰兒出來,黑黑的臉兒,猶自掙扎著哭泣,後面跟著一個大腦袋的老人,卻是滿臉疲憊道:「還好送得及時,總算母子平安。」

  紅翠乾娘喜極而泣道:「燕兒,瞧瞧你又多了個小子。」

  眾人一陣熱烈哄笑,大呼燕子軍又添一位爺們,于飛燕放下心來,便要竄進產房,被眾媳婦以產房不淨為由搶白一番,接著被不顧情面的推了出來,他便只顧和眾人在門外站著傻樂一陣。

  「將軍大喜了,蘭某道賀。」蘭生正色道:「潘正越此前招安東籬山匪,並遣之來襲,恐是打探桃源谷戰力虛實,還請將軍早作打算。」

  他向我飄忽的看了一眼,又對于飛燕道:「七年已過,也是該天下聞名的燕子軍出山之日了,是戰是降,是歸附原家,還是獨佔山頭,號令天下,全聽憑將軍意志。」

  眾人面色凝重起來,亮如白晝的火把下,于飛燕將蘭生上上下下打量了許久:

  「飛燕實在好奇,兄為何人,如何能盡知當年我小五義及燕子軍的舊事,且帶著林神醫輕鬆走進菊花鎮?又與我四妹相熟?」

  「我不過是一個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小鬼兒罷了。」

  蘭生自嘲的笑了一下,正色道:「只是花西夫人,命中注定要回歸原氏,還煩請將軍引送,以助渡其命中之劫,亦可助這位法兄好向上家交待。」

  「呃!對啊!」法舟諾著:「這大兄弟說得老對了。」

  「今日若要飛燕出山,便請法兄交出我妻的解藥。」于飛燕冷笑道:「不然,別怪飛燕手下無情了。」

  法舟嚥了一口唾沫,艱難道:「這可為難死俺了……」

  「恐怕他亦沒有最終的解藥。」蘭生搖頭道:「法舟雖為紫星武士,卻也只是個外侍,真正的解藥只在他們主子手上。若你是東營中人,那也只有你的上家,鬼爺手上,哦!我差點忘記了,東營的上家換成青王了,那就得向青王問藥了。」

  「看起來,哪怕是為了珍珠夫人,將軍亦要往原家走一遭了,靜伏七載,燕子軍果然要在這亂世有一番作為了。」

  蘭生在月光下歎息而笑,輕風拂起他的頭巾,那桃花眼便向我看來,這總算是相逢後第一個看我的正眼,卻令我驚覺那透著溫暖的目光中,偏偏滲著一絲淡淡的悲愴。
  
  我心中疑惑更深,這小子怎麼什麼都知道?!不想法舟卻反問道:「啊!俺們上家換人了嗎?俺咋不知道。」

  我忍不住歪嘴一樂,不想赫雪狼和程東異口同聲的對法舟道:「一年前就換人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3 07:5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3-13 01:12 AM 編輯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八十一章 風雨故人歸(五)

  清晨,我在狗叫聲中醒來,感覺有人在舔我的臉,我睜開眼,小忠兩隻黑爪子正趴在我床頭細細舔我,看著我醒了便搖著尾巴,對著門口叫了一會,一串小孩衝進來,七、八隻閃亮亮的小眼睛盯著我,此起彼伏的叫著:「四姨媽醒了,四姨媽醒了。」

  後面跟著光頭少年和林老頭,林老頭過來為我把了把脈,嚴肅的問了一下我的感受,然後便要拆開我臉上和腿上昨夜上的紗布,我那一群侄兒、侄女很勇敢的不願意離去,結果那鮮血淋漓的場面把一群小孩懵了半天,最後白著臉作鳥獸散,連那最高個的虎子也不例外,打著趔趄出了門。

  老頭子的手還是那麼重,我忍著痛,朝蘭生遞來的鏡子看了看。

  唉!林老頭的醫術實在高,我的視力不但還在,還消了腫,不由扶上傷處,裂開嘴對著鏡中一陣傻笑,不想餘光放處,蘭生也正對著鏡中的我微微一笑,我一怔,因為沒想到他那笑容竟是說不出的溫情俊朗。

  一炷香後,我得以自由,輕揉著疼痛的眉骨,我惴惴道:

  「蘭生,你是怎麼如何知道桃花源谷佈陣的菊花鎮?你是怎麼找到林神醫的?還有你如何知道我大哥在這神谷中,莫非你以前認識我們小五義?」

  「誰叫我是小鬼兒。」蘭生遞上我的藥,看似俏皮的說笑道:「死人自然把他們的秘密全託付於我了。」

  我嘿嘿乾笑了一聲,卻不由自主的嚥了一口唾沫,這個玩笑話可真冷!

  林老頭應該是聽到了我們的對話,只是面無表情的快速瞟了蘭生一眼,自顧自默默地收拾著醫務箱,端著一堆瓶瓶罐罐進進出出,似乎對這個答案一點也不意外。

  蘭生取回小土碗,說給我弄點吃的,我看他掀簾子出去了,便低聲問道:「林先生,您那日突然走後,是如何遇到蘭生的呢?」

  林老頭對我淡淡地看了一眼,平靜的笑道:「一切皆是命。」

  呃?!猜謎,又見猜謎?可惜我連著兩世每回猜謎語都準輸。

  我滿心疑惑的看著林老頭。

  林老頭卻呵呵笑了一陣,拂開我的手,斂了笑容長歎道:「他……只是一隻可憐的小鬼兒啊!」

  我木然的看著大腦袋的老人,再次確認我最最痛恨猜謎。

  「夫人還是別問了。」對方不覺又歎了一口氣:「有些秘密還是不知道為好罷,於你於他皆有好處。」

  說著也走了出去,我仔細回味他的話,不妨有人無聲無息的遞來一碗高粱粥,把我給嚇了一跳。
  
  「你又走神了,這毛病怎麼老不改?」俊雅少年輕聲埋怨著:「不然怎麼能著了珍珠的道?」
  
  接過高梁粥,香味飄來,我低頭喝了一口,便覺一種特殊的香甜湧向舌尖,然後快速變作一股暖流湧向全身四肢百骸,本來那一肚子的懸疑、害怕卻最後幻化成一種淡淡的喜悅浮向心頭:

  「這裡面……放桂花糖了?」

  「方才去灶間,聞著桂花的味兒了,問了紅翠乾娘,原來還真有桂花糖,怕吃多了會上火,對傷口反倒不好,便不敢多放。」

  蘭生對我笑了,坐在床沿上接過我手中的碗,幫我吹涼高梁粥,柔聲道:「你且將就些,等全好了,咱們便去紫園,那兒的桂花糕甚好。」

  話一出口,他便煞白著臉閉了口,而我的往事被連根扯起,那熱淚便一下子湧出眼眶,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不讓他走開,一手拿著酬情扣住他的脖子,看著他的眼低喝道:

  「快說……你到底是誰?怎麼知道我那麼多事連紫園裡的桂花糕你都知道?」

  「所謂富貴如雲,人生如夢,一併那恩愛情仇到後來不過是那金銀污寶光,火中化灰燼。」

  我一滯,他那淡笑中卻有了一絲看透世情的苦澀,「更何況小鬼本不該來這人間,你又何必執著他是誰呢?」

  「四妹可好些了?」一個壯漢滿面春風的闖了進來的時候,我和蘭生離得有三尺遠,一站一臥,各自佔據坐炕頭兩端,面上都帶著適度的微笑。

  「這是咋整的,四妹又哭了麼?」于飛燕蹲在地上向上看著我的眼睛。

  于飛燕同我拉了幾句家常,同時為珍珠的事來向我表示歉意,我則向于飛燕不停的道賀,卻又羞於手頭連一個像樣的賀禮也沒有,不免有些窘態。

  等于飛燕一出門,蘭生便掏出方才輕巧從我手中奪去的酬情向我遞來,淡淡道:「夫人可知,自古以來這把酬情便是不祥之物,歷任主人皆不得善終。」

  「其實老天早已注定每個人的命盤,這把酬情倒像是老天爺來警示人命的,只可惜凡人皆忠言逆耳,而喜阿諛奉承,便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這把華美的利器身上了。」

  他復又端起那放了桂花糖的高粱粥碗,用粗木勺舀了勺粥放到嘴邊輕輕吹涼,看著我的眼充滿玄機道:

  「命盤雖有定,然亦有人定勝天這一說,這幾日,蘭生忽發奇想若是極硬的命格卯上極惡的命盤,倒也許能闖出一番新天地來。」

  「你老人家何必拐著彎罵我呢?直說我命不好不就結了。」我拿回酬情,亦對他冷笑直言道:「你是在諷刺我明知活不過而立之年卻還要瞎折騰怎的?」

  「我只是錯入此世的一縷幽魂,亂世一介女流。」我看著他的眼,清朗道:「就算我只剩幾年的命了,卻也要為了自己的心而活。」

  蘭生倒似被我逗樂了,噗哧笑出聲來,那雙桃花眸便對我放了光,笑道:

  「我若真要諷你,豈會答應陪你回原家?我是想你這幾年歷經磨難倒像是越挫越勇,也許真能改變你的命運,甚而改變我們所有人的命運呢!」

  我愣在那裡,他卻收拾了碗筷掀簾就要走,鬼使神差的,我出口相問道:「這世上真有所謂極硬的命格嗎?你可是也有這硬命嗎?」

  「能卯上惡運的命硬之人通常被人稱為『破運之星』。」他在門口停了一會子,在陽光的逆影下,回首對我冷冷道:「我卻不是,只是一隻鬼罷了!」

  八月初十,木槿花愈加繁盛,桃花源中人人忙著修復幾次大仗後受損的堡壘,而我則同于飛燕、蘭生一起研究如何改良錦繡一號。

  自首次潘正越挑撥東籬山匪挑釁桃花源失敗,于飛燕決定聯合別的山寨武裝抗擊潘正越侵入汝州,于飛燕本不願意提起往事,以免原東主原氏的疑忌,奈何燕子軍成名已久,輕易被人認出,且周邊山頭人馬皆不屑東籬山所為,這時候蘭生同志展示了驚人的才華,不但單人匹馬的到東籬山招降了險些被殘害的烏八喜,同于飛燕結為義姓兄妹,且獻出良策擊退了潘正越幾次正規軍的進攻。

  而他自那破運星的深奧道理後,除了商談大事,便極少與我說話,似是有意避著我,怕我進一步盤問他,看到他寂寞的背影,我總是沒由來的感到一陣憐惜和悲傷,便也隨著他去,暫時不與他作理論,卻暗中打定主意,總有一日要挖出他心底最深的秘密。

  我託于飛燕派可靠之人給信遊山莊送了一封信,想報個平安,沒想到回來的人報說,信遊山莊就在我落水的第二天被汝州守備掃蕩,裡面的人一夜之間消失,只剩下偌大的空宅子。

  我又請探聽軍情的赫雪狼在附近留下君氏的印記,果然第二天,齊放在谷外帶了一箱金子求見,齊放告訴我段月容受了重傷,加上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宋明磊派人來救重陽君,便連夜轉移,段月容身體上次在弓月城受了重傷,落下病根,這次受了重創,受到嚴重刺激的段王發了雷霆之怒,將所有君氏隨行人員下了大獄,並下旨將段月容幽閉大皇宮中,在傷完全好之前不得出門。

  這時候夕顏一向討厭的卓朗朵姆出乎意料的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在探望段月容受阻時,假意同洛洛爭風吃醋,並再一次發揮其西域公主的剽悍,她公然率領身邊會武功的藏女同洛洛的手下動起手來,當著段月容的面把洛洛的房間砸了個稀爛,段月容假惺惺地大聲呵斥時,她便跪地大哭,彼時洛洛和宮人的注意力都在照顧段月容和洛洛身上,她的手下便偷到洛洛的兵符,救了君氏中人,並在佳西娜的默許下安全送回君家寨,受其兄長多吉拉的保護。

  等到洛洛醒悟,為時已晚,卻偏偏有段月容的佐證,尋不著卓朗朵姆的把柄,便含恨在心,一心對付卓朗朵姆起來,偏偏吐蕃公主母憑子貴,也不懼她,從此葉榆大皇宮的東宮裡這兩位貴人便明爭暗鬥,不得寧日。段月容鬱悶的發現,他養病日程便無限期的延長了開來,他只得讓身邊孟寅傳口喻給齊放,讓齊放繼續秘密尋訪我。
  
  「夕顏還好嗎?那個洛洛有沒有殘害於她?」當于飛燕和蘭生進來的時候,我著急的如是問齊放。

  齊放看了于飛燕一眼,歎聲道:「太子與公主寸步不離,洛洛根本沒有機會下手,請小姐放心。」
  
  于飛燕皺了皺眉頭,想要開口,一直不同我說話的蘭生去找了個借口,將他拉了出去。

  「卓朗朵姆娘娘讓我帶句話給小姐。」

  齊放忽然笑了,這是我自弓月宮以來第一次見他笑:

  「她說弓月宮之恩無以為報,而這世上能有資格同她分享殿下的唯有小姐一人,她會在您不在的時候,好好保護殿下和長公主,替您收拾那些佛面蛇心的惡婦,請您不用過份擔心。」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八十二章 咫尺千山隔(一)

  我給逗樂了,同齊放相視而笑。

  齊放讓下人把大箱子一個個搬進來,我一眼便覺得頭一個搬運工長相甚是俊秀,再定睛細看果然是孟寅,齊放微微凝神細聽外間一會,向孟寅略一點頭,孟寅便斂眉躬身道:

  「小人孟寅見過娘娘,傳殿下口喻,卿逢家兄,寡人甚欣慰,特賜象牙十對、珍珠一箱、珊瑚二尊、黃金一箱、銀一箱、各色小玩意一箱,聊做日常用度,亦可做與家兄見面薄禮,本待親躬接卿回宮,奈何身體抱恙,望卿念吾兒夕顏念母之痛,早回黔中娘家靜候寡人佳音。」

  他沒有讓我回葉榆,而是先回君家寨,可見大皇宮中的確情勢有些緊張,估計是大理王還真給逼急了,奇了怪了,以往他兒子同我拌嘴,被我氣得上竄下跳時,他也就在旁邊樂呵呵地幫著勸段月容女人一定要疼,一定要寵,但就素不能同她們的長頭髮一般見識,有一次我同一大幫子生意場上的商業夥伴聚會,一開始說好是玩高雅的曲水流觴的賽詩會,沒想到到了晚上就不放我走,一定要讓看瓜州最出名的『春戲』,也就是男色女色表演,我推拖不得,陪了一天一夜,等回到府裡,臉上的肌肉已經全笑僵了,回到房裡還要對著段月容那張臭臉,一個勁地嘰嘰歪歪的質問我到底做了什麼,還罵我喜新厭舊,水性揚花,TMD我最煩他翻來覆去罵我這兩句了。

  我忍無可忍,大聲吼回:「臭娘們,你知不知道做個男人很累啊!你給爺安靜點。」話一吼出立即後悔,段月容氣得就要摔我的寶貝汝窯茶杯,我奮力搶救國寶,在與歹徒的殊死搏鬥中,無意間帶著鋼護腕的左肘撞上了歹徒的臉正中,當晚他的鼻子血流了一地,他氣得一天吃不下飯,任我萬般解釋,道歉就是不聽,哼哼唧唧地揚言必要我十倍奉還。

  當時的我心中暗暗冷笑:還什麼?你還倒欠爺好幾年軍費,心理創傷費以及青春損失費,爺都沒要你吐出來呢!

  沒想到第三天大理王的密詔十萬火急的到了,措詞極其嚴厲的責怪段月容擅離軍隊過久,並且來攪亂我的生意,並召段月容立刻回前線,乍一聽好像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可仔細聽來又在字裡行間暗示我得給他寶貝兒子下跪認錯才行,當時我以為以段月容的脾氣不會這麼快回心轉意,沒想到段月容已主動收了悍婦的臉,收拾好行裝,跑到我這裡來沉著臉同我辭行了,那時的他腫著臉定定地看著我,眼中除了流露出萬般不捨外,還有一種難言的恐懼。

  後來他讓孟寅偷偷把大理王的幾個眼線查出來,然後以各種名義調到前線或是前往險惡的高棉叢林走貨,當然這些大理王的心腹此後沒有一個活著回來過。

  那時可能大理王已經開始對我嚴重攪亂段月容的使命而生氣了,但也不至於搞得要像這次又是下死手殺我,又是把他寶貝兒子圈禁起來,好像有點太過了吧!

  我輕聲問道:「太子身體怎麼樣了?」

  孟寅抬頭,杏目隱有淚痕:

  「殿下身體甚虛,弓月城之變所受大傷尚未全癒便堅持要來汝州,此次大傷雖未危及性命,但扯出舊傷來,且太醫擔憂殿下晚上淺眠驚覺,影響傷口正常復癒,王上甚憂。」

  他欲言又止,看了看齊放,最後鼓起勇氣道:「奴婢私忖,殿下其實只為思念娘娘,擔心娘娘無人護佑,且現今洛洛貴人寵冠後宮,進言王上應誅惡婢,清君側,而王上甚是器重於她,又及真臘有光義王舊部叛亂,兩頭不暇,故而王上不容殿下冒然北上。近日殿下觀星象有將星復出,且南巫亦算得一卦,三國南北朝將有大變動,請娘娘一定早回君家寨為妙,不出一月他會親自來接您回家,彼時無論您想見誰皆易如反掌,只是現下萬萬不要插手漢朝爭霸為妙。」

  孟寅說完,忍不住淚流滿面,摀著嘴嗚咽起來。

  我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安慰他,齊放往門外看了看,似乎確定沒有人在圍觀或是探聽消息,便露出兩個酒窩,「我出得匆忙,殿下只來得及讓我還轉告姑娘一句話:真正的仇恨如何能夠輕易得解?」

  段月容這是怎麼了?囑咐了這個,又囑咐那個,哎!哎?!叫我聽哪一個的?

  「真正的仇恨如何能夠輕易得解?」我喃喃地唸著,這句話很熟,好像在哪裡聽過?

  我使勁的想著,卻一時想不起來,當時的我也沒有往心裡去,只是回過神來,他語氣鬆動,似是同意我去見原非白了?心中不由暗中舒了一口氣。

  暗想,段月容若真來接我,打死我也不信他會讓我想見誰就見誰,如今的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罷了。

  齊放不放心我,堅持要同我在一起,於是我們便一起送走了孟寅。

  孟寅臨走時再三向我保證,一定會好好保護我君氏族人,他同時出示了多吉拉的信物,卻是一隻漂亮的熊形銀佩,正是他們布仲家族族徽,當年在龍盤山上也曾同他把酒言笑,說是如有一日需要他幫忙,必使人示熊形銀佩,以明心跡。

  我往回走時,卻見一壯漢正盤腿坐在一棵大槐樹下,閉目沉思,似是聽到了我的聲響,對我睜開眼來。

  「大哥還沒有睡嗎?」

  我微笑的向他走去,于飛燕銅鈴大的眼啪嘰啪嘰地眨巴了幾下,拿起披衫鋪到旁邊的土地上,輕拍正色道:

  「彼得見四妹偏遇潘賊來襲,這幾日更是忙著谷中改良兵刃,一直未得機會同四妹懇談一二,不如過來陪大哥坐坐吧!」

  我依言便坐過去,心想大哥恐是要問我同大理的關係了。可是過了許久也沒有開口,就在我以為要一夜清坐了,他卻忽然輕輕開口道:「這些年,四妹,過得可好?」

  「託大哥、大嫂的福,木槿一切安好。」

  「四妹這些年來可怪過你大哥?」于飛燕轉過身來正色問道,轉而又轉過臉訥訥道:「你大嫂人其實人不錯,就是多心了點,你也知道當初她在紫園就那樣。」

  「大哥休要胡說。」我輕搖頭,「當初若不是大哥和三爺抗令折回西安,衝進紫園救出木槿,早已是白骨露於野了,這次又承大哥相救,也許,也許,這也許便是天意吧!」

  「大嫂不但美貌賢惠,且心細如髮,能得之長伴左右,必能護佑大哥及燕子軍左右,四妹我甚是為大哥高興,且記以後凡事,大哥倒是聽聽大嫂之言非虛。」

  于飛燕的眼中升起了一陣奇異的喜悅之意,臉色也好轉了起來,他略起身左右看了半天,似乎在確定周圍沒有人,便猛地施輕功竄上樹,等下來時,手中多了一個葫蘆。

  「來點嗎?陳年女兒紅。」他對我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嫂子不准我喝酒,嫌身上全是酒味,我偷藏的。」

  其實林畢延不讓我喝酒,但我不好拂他的意,便取過來沾了沾唇。

  于飛燕接過咕嘟咕嘟喝了幾口,臉上紅暈漸顯,對我神秘道:「四妹,其實一開始,俺很不喜歡你大嫂,想想當年她在紫園裡不是成天管著咱嗎?當初俺們見了她,還得給她行禮呢!」

  我心上一鬆,看樣子于飛燕的注意力不再是我過去八年,而是現任愛妻。
  
  卻聽他輕哼一聲:「還記得嗎?有一年俺們倆到紫園給老三摘些石榴,偏是被她看見了,好傢伙,落得好一頓說,正好戴教頭路過,連著戴教頭也給說紅了臉,後來俺還被抽了十鞭子。」

  我記得是有那麼一回事,那時幸好于飛燕健臂一揮,把我翻牆扔出去了,逃過那十鞭子,不過在牆根的確聽到珍珠這丫頭教訓得于飛燕十分慘烈。

  我和于飛燕想著想著,不由自主的同時嚥了口唾沫,當初的珍珠嚴肅起來真得是挺恐怖的,誰叫人那時是咱的主管。

  「她那張臉,美則美矣,總像俺欠了她好幾兩銀子似的,永業三年,俺在紫園沒見到你,卻無意救了她,她便說要跟著我報恩,那時候把俺嚇得,你說成天讓債主跟著,這做人還有什麼意思呢?」

  月光下他的鬍子上沾滿了酒水,隨著他的笑聲滴到他的前襟暈了開來,他全不以為意的大笑出聲,反手擦了兩擦,一派灑脫。

  酒香瀰漫在空中,同槐樹的清香混合在一起,如夜沁人。我也放下心結伸直了雙腿,背靠槐樹,如同當年在德馨居裡一樣,望著于飛燕盡情的笑出聲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4 12:19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3-13 01:16 AM 編輯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八十二章 咫尺千山隔(二)

  「東子和雪狼都說她是原家佈給燕子軍的眼線。」

  忽地于飛燕冷冷一笑,眼光一凝:「眼線又怎的,不就是怕老子反了,擋他家他皇帝的大路嗎?可老子從來就沒看上過那點心事,怕個女人怎的?」
  
  他又喝了幾口,臉頰微紅,歎聲道:

  「再說以她的人品相貌,俺總覺得嫁於俺有些委屈,我總對她說,我待罪家中,可能便是將死之人,你我二人以兄妹相稱便是,實在無須主僕之分,她卻拘謹得很。」
  
  于飛燕長歎一聲,大手拍拍自己的鬍子臉,沉浸在回憶中,那樣子很是可愛:「那後來大哥是怎麼喜歡上債主了呢?」
  
  「唉!誰讓她將俺照顧得實在太好了,這個叫啥日久生情吧!你大哥俺過了半年就不能沒有她了,再說當年我于飛燕也是一精壯童男,一大美人放在眼前晃來晃去的,當然亦有好色之流前來生事,我一生氣就說這是我媳婦,再來調戲便小命不保。」
  
  「沒想到我這麼一說,你大嫂反而更順水推舟的粘著我了。可惜那時候誰都……我乾娘覺得她雖是丫頭,卻是大富大貴人家出身,倒比一般小家碧玉更強些,只是心思太縝密了些,若是能對我死心踏地的倒是我的福氣。所有人都讓我跟她斷了,還有老二……」于飛燕停了下來,向我側目望來,虎目一陣激動。
  
  我暗想,依宋明磊的個性,必是讓你給她下慢性毒藥或是找個機會殺了她。
  
  不想,于飛燕卻慨然道:

  「就在原家讓珍珠跟隨我的第二天,他就讓張德茂送信讓我收服珍珠,讓她為我所用,珍珠與原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最好將來有一日將她收了房,亦好為我小五義開枝散葉……原氏亦會忌憚我小五義幾分,我當時心中為你和老三難受,哪裡有這心思,暗中只是罵恨他,兩位妹妹屍骨未寒,而這小子卻只顧追名逐利,攀龍附鳳,卻不想後來我還是真讓她過了門,讓所有人都看傻了。」
  
  于飛燕抱著酒壺,紅著臉對著月亮傻笑:「就在我同珍珠結親之日,送了兩份大禮,一份是新皇赦免我燕子軍的聖旨,另一份則是這桃花源谷的地圖……」
  
  我聽了陡然心驚,扭頭看他,「這桃花源谷原來是二哥指點你同燕子軍眾人的?」
  
  「老二真是乃神人也,夠義氣。」

  于飛燕點點頭,歎道:「永業三年原家下詔令我等燕子軍將令皆待罪家中,張德茂便送來接濟,這些年來若非他幫襯著大哥隱匿行蹤,也不會過得那麼太平。」
  
  「有人說清泉公子攀權附貴,我卻說他重情重義。」于飛燕肅然道,「這幾年我與他少有書信聯繫,卻承他照顧。」
  
  「老二這孩子其實心裡很苦。咱們這些賣身為奴的,若想發跡,總是比尋常人要辛苦些,難免催眉折腰事權貴,更何況在這凶險的原家。」

  他蹲坐到我面前,充滿疑問道:「木槿,那叫蘭生的孩子同我提了點老二的事兒,你確定那是老二嗎?咱們會不會是有誤會呢?老二他……打小就喜歡你,想是好不容易得見四妹,不想再讓你拆上原家那些爛事了,故而做了些錯事,無意間亦傷了咱們兄妹感情……」
  
  我定定地望著于飛燕真切期望的臉,微微笑了起來:「大哥,我……也真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夢罷了。」
  
  那一夜,我們談得很晚,等到蘭生、珍珠他們找到我們倆的時候,我們倆正相互扶著大唱著亂七八遭的歌,于飛燕吼著秦腔,我唱著男人的傷心情歌。

  總之場面混亂,後來齊放告訴我,東子想把我和于飛燕分開,各自去就寢,可是于飛燕卻湊著大腦袋熊抱著我的腰傷心大哭,我卻哈哈大笑。然後兩人都不省人事,直睡到日上三竿。
  
  我頭痛腦裂的醒來,映入眼臉的便是蘭生板著嚴肅的臉。
  
  然後這十天來不同我說話的人兒,一開口便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罵:

  「你不要命了麼你?明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撿回這條小命,就想一頓酒全廢了嗎?你對得起林畢延還有我嗎?難道又不想見你那情郎了麼?」
  
  我揉著發疼發麻的腦袋,心裡卻暗想我花某人何時何地曾經還對不起你麼?什麼情郎不情郎的,說得人像花癡似的,你有什麼了不起的,倒教訓我像是我父兄輩似的。
  
  他罵了一陣,見我只在那裡沉默不語,可能意識到說得夠重了,便歎了一口氣,緩了一緩,默默遞上一碗高粱粥,我瞄了他一眼,喝了一口,桂花香氣飄來,心氣稍解,只是低頭不語。
  
  然後他又遞來一藥,我皺著五官一口氣喝了,就在我感歎我的老天爺呀!果然人毒、手毒、藥也毒,他蘭生熬出來的藥就是這麼的苦,他已經凝著臉遞來一塊桂花糖。
  
  我快速接過往嘴裡塞,不由咧嘴一笑,且忘記他的惡毒,奇道:「你又打哪兒搞來的桂花糖?」
  
  他卻答非所問,依然板著臉道:「今日會有貴人進谷求見,你且收拾一下。」
  
  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我梳洗後,于飛燕早已腫著眼站在議事廳裡,同大伙商議如何安排新來的羅家軍。
  
  我聽了一會,直到赫雪狼來報:「貴客到了。」
  
  于飛燕便滿面喜色的拉著我和蘭生,還有東子來到鷹巖崖。
  
  卻見一人束著紫袍蟒帶負手挺立崖邊,烏髮高束,略有一絲披肩散髮似墨緞隨風逆飛,那人面如冠玉,天狼星一般的明眸無波的看向我們時,已帶著一絲冷冷清清的淺笑向我們轉來,寬大的袖袍隨崖風翻飛,當真一派風流權貴,令人一見傾心。
  
  我的笑容卻是一滯,身側蘭生的肌肉僵硬起來,于飛燕撫掌大笑著快步走了過去:「二弟,你可來了。」
  
  于飛燕回頭,發現我與蘭生離他們足有四米多遠。
  
  宋明磊對我淡笑著:「四妹果然一切無恙,最後找到了大哥。」
  
  走進議事廳,我們兩廂坐定,于飛燕同宋明磊道了幾句寒暄。

  宋明磊開門見山道:「駙馬與我鎮守汝州,率麟德軍拖延潘正越進攻洛陽,武德軍一路熄襲錦城,武安侯便可駕天德軍安心直取晉陽,須知自古來,晉陽乃是兵家必爭之地,又是進入京畿的要道,同時麟德軍掩護王爺平定州,武德軍進伐州,突厥可汗助伐磷州,愚兄可斷定不出三月,便是一月,便可攻破竇周。」
  
  天德軍乃是原青江的兵馬,元德軍是原非白的直系,麟德軍則是原非清、宋明磊的心腹,奉德軍卻是原奉定的兵士,武德軍是錦繡的直系,原來原青江打算先襲晉陽?
  
  「大哥與四妹皆是當世懷瑾瑜而握蘭桂之士。」

  宋明磊朗聲道,看向我和蘭生的目光閃著凌厲的光,「光潛欲求四妹,大哥出世,共破潘氏,以建奇功,如此一來,大哥回原氏自然榮光有加,武安王亦不會反對四妹與踏雪公子的破鏡重圓了。」
  
  他口口聲聲似是為我與于飛燕著想,可那天狼星一般眼中卻滿是爭奪天下的雄心,我彷彿又回到了當年他在紫棲山莊與我竹居論天下,只是當初那清澈的布衣少年如今已被一身耀眼的貴氣所籠,倒像是失了那身靈氣,我暗自一歎,反正我從來也沒有真正瞭解過宋明磊。
  
  轉向蘭生,他的目光也似是凝神細聽,並且不時跟隨著宋明磊不停移動,偶爾還插一句,不想宋明磊不以為意,反而認真的同他十分有默契的往來迎答,把燕子軍同麟德軍在汝州的部署倒定了個七七八八,不虧是幽冥教的舊相識,我心中忽然一動,天下人只知四大公子文治武功,驚才絕艷,卻不知眼前這個布衣少年僧人眉宇間倒也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氣宇軒昂,握瑾懷瑜之意來。
  
  「我們小五義現在雖是各為其主,卻還是不出原氏,現下我們小五義中三位妹妹都嫁與原氏中人,我亦與原氏結親,有了子嗣,現下原氏有難,豈有不助之理,光潛以為我等仍是同氣連枝兄弟姐妹。」
  
  卻說他們越說越投機,越說越多,我漸漸趕不上他們倆的節奏,更別提等我再去琢磨他們倆的關係,周圍的爺們卻全給他們的高論吸引住了,赫雪狼在一邊聽得仍是面無表情,但雙目卻無法掩示的熱血沸騰,我那于大哥同蘭生、宋明磊擠成一作堆,在地圖前指點江山,說著原青江戰略大反攻的得失問題,全無居家好男人的氣質了,只剩下躍躍欲試,果然戰鬥就是他老爺們最愛的遊戲!
  
  「現下原氏看似風光,背後卻隱有危機。」

  于飛燕走到那幅殘缺的地圖前,拿起筆墨略點了幾筆,「俺這幾天時時在想,如若原氏攻破這幾處,則大勢定矣,老二、蘭生,你們說是與不是?我就一直納悶,難道主公不擔心東吳偷襲嗎?」
  
  于飛燕最後連對原青江的舊稱都用上了。
  
  這時程東子進來,附耳在赫雪狼耳邊說了幾句,赫雪狼又跑到于飛燕那裡說了幾句,于飛燕看了看我和宋明磊,笑道:「又有貴客上門,二弟和四妹且聊著,我去去就回。」
  
  屋裡熱絡的軍事會議氣氛稍事休息,屋裡只就剩下我,宋明磊和蘭生三個人。
  
  「看樣子,你心意已決了。」宋明磊對我淡笑著,如水的眸光一轉,瞥向一直默不作聲的蘭生:「只是……四妹,你確定跟著這個廢人,便能助你回到白三爺那裡嗎?」
  
  不想,蘭生一改原來的忍讓,對上宋明磊的目光一凜,冷冷道:「小人看花木槿回原家,侯爺最該擔心的是您的枕邊人吧!如果再這樣一意孤行的話,您多年的心願恐怕就要落了空了。」
  
  「你這根廢木頭也配直呼她的名諱。」宋明磊的右手摩著左手大拇指帶的那隻翡翠大扳指,笑若春風:「你連男人都算不上。」
  
  空氣中瀰漫著一種無形的硝煙,好像兩隻好鬥的獸狹路相逢,明明宋明磊還是微笑著,卻能感到兩人赤紅著眼相對。
  
  「二哥,以前的蘭生也許是幽冥教的弟子,既然貴教已拋棄了他。」我替蘭生擋住了宋明磊的視線,盡量平和道:「你看,你現在也直呼他叫廢木頭。」
  
  「可蘭生卻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走近一步說道:「所以哪!我作為君氏族長,便收他作為黔中君氏中人,賜名無顏。請二哥記住,我們現在有著共同的目標,既然如此,就請二哥和我一樣在天下未平之前且忘記過去的恩恩怨怨,且記蘭生是我的朋友,二哥再不要想污辱他或是傷害他了。」
  
  「四妹可要想清楚。」宋明磊冷冷道:「他不但是一個活死人,還是一個練無淚經的獸人。天天必以活食度日,若是一時半會兒沒有活食,你便是他第一個要生撕活剝的人。」
  
  蘭生的臉一下子煞白,看著我不再言語。
  
  「我的命算是無顏給的。」我對蘭生深深看了一眼,冷冷道:「若是他要去,隨時可以,絕無怨言。」
  
  宋明磊一時語噎,最後陰冷道:「四妹就這麼想做原三的女人嗎?即便跟個禽獸一般的活死人在一起也樂意嗎?四妹聰明一世,難道不知道婦人貌不修飾,不見君父這個道理嗎?」
  
  他說的是漢武帝的寵婦李夫人,病死時深恐貌醜而惹漢武帝厭棄,故至死不見,當時她蒙著被說著這句話,趕走了漢武帝。

  我像是被人擊中了一般,猛然驚醒,他說得對,我如此模樣,會不會惹非白厭棄?!
  
  「他是原三的女人,可也是你的四妹,你這輩子除了復仇,你還能想點別的嗎?看看你把她逼成什麼樣了。」蘭生猛地過來揪住他的衣領狠狠道,「陽兒,這樣你心裡就真得好受嗎?」
  
  「我沒有辦法。」宋明磊沒有任何表情的看著蘭生,意氣沉沉道:「姑姑想要她的命,我沒有辦法放她回原三的身邊受苦,我只想讓她快快樂樂的。」
  
  「二哥真得是為了復仇嗎?比起蘭生來,反觀如今的二哥!還有身後的明家,其實已然並非為了復仇了。」

  我忍住憤怒,大聲道:「榮華富貴、權欲名利對於你而言才是最重要的東西,可是我想要的卻還是二哥摔下山崖下時一樣,二哥還記得那時說的話嗎?」
  
  宋明磊定定地看著我,清澈的雙目忽然起了一絲猶疑,我的心中更是淒然,潸然淚下道:「看來,還是那時的二哥更瞭解我一些,也更可愛些,時光果然殘酷,腐蝕人心。」
  
  「說得好,這時光果然更殘酷些。」有人在簾外輕輕說了一句,我不由渾身一震,有人掀了布簾,一個一身白緞衣的男裝麗人手握青鋒劍柄,窈窕娉婷的含笑站在門口細細看我,額心一點美人痣,如血珠凝滴,更添風情,她的出現一下子點亮了整個房間,竟比窗外的陽光更耀眼。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八十三章 咫尺千山隔(三)

  清晨的陽光流動在她未束起的披肩長髮上,我記得那時候的她總是喜歡著白緞男裝,我曾經毫不留情的嘲笑過她,裝文藝青年!

  然而在以後的歲月中我才明白其實她穿著一身潔白,是為了紀念那細雪一般的人兒。

    那時的她還喜歡左耳上單帶著一串花,有時是茉莉,有時是鳳仙,我也曾經嗤笑過她臭美,後來終於有一天,她換上了亮閃閃的翡翠鑲金長墜子,驚艷所有人的眼。

    我細細端詳著她,小時候那甜美的微笑和分別時的淚容在我眼前不時交錯。

    等到她走近我,輕顫的手撫向我的臉頰時,我這才驚覺我那蜈蚣眼被鹹濕的淚水沾得生疼,就這樣我毫無準備的同我那唯一的親妹妹重逢了。

    入夜時分,趁著月色正好,紅翠乾娘為我們小五義在大槐樹下擺了酒,我自然被放了一罈子蜜花津,宋明磊和于飛燕敬長者,便讓紅翠乾娘入了首席,然後依小五義長幼之序入了座,宋明磊又執意請出林畢延老夫子,說是要當面感謝救妹之恩,可是我和蘭生都明白他是替趙孟林和幽冥教打探原氏的秘密武器。

    出乎我的意料,林畢延大方而淡然的坐在下首,瞇著老眼,讓蘭生在一邊伺候著喝酒,宋明磊也不以為意,倒是大方的和于飛燕把盞言笑,說著這幾年離別的趣事。

  因錦繡和宋明磊帶來的原家部隊與燕子軍有許多是舊相識,酒杯被搶去了大半,于飛燕自己倒只好拿了一堆老土碗與眾兄妹把酒言歡。

    「想不到我等小五義還有相聚的這一天,來,各位弟妹且聽大哥一言,今日裡便忘記各自貴賤之分,還有平日裡彼此的爭強好勝,只當我們失散的眾弟妹們久別重逢,好好地乾一杯。」

  于飛燕豪邁的大喝著,我們在他的鼓舞之下也大喝一聲,一飲而盡。

    于飛燕抹了一下鬍渣上的酒漬,顫聲道:「可憐三妹妹也不知道在突厥過得好不好?她從小身子就弱,聽說這兩年過得不太順當。」

    我冷冷地看向宋明磊,他的目光空洞無物,淡淡地移開了視線。

    「大哥放心,三姐不過是因為叛賊果爾仁的關連受了些冷落,如今可汗皇威正復,不過多久,姐姐必會榮寵有加。」錦繡淡淡道。

    眾人不由看向她,沒想到林老頭一邊自斟自飲,一邊點著頭,淡淡道:

  「王妃說得不錯,大將軍請放心,小人機緣巧合,為大妃娘娘也診過脈,應是無性命之虞,還有昊天侯爺手下的趙神醫想必也為大妃娘娘診過脈。」

  他嘲笑的看了一眼宋明磊,輕歎道:「像她這樣的貴人,便是蠻夷的突厥人亦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奔向黃泉。」

    眾人沉默了下來,唯有于飛燕舒了一口長氣,端著酒杯向林老頭致謝去了,順道想多問問碧瑩的近況。

    我也想跟過去聽聽,錦繡卻伸手拉我與她坐在一起,錦繡為我倒了些蜜花津,自己端起先嘗了一口、舒了眉心,才遞於我,低聲道,「我曾聽司馬(原奉定的官職)提起過,王爺帳下有一林姓異人,堪比當年的趙孟林,這些年將其養在秘林深處好對付幽冥教的活死人,據說他會釀造這種能醫白骨,活死人的花釀。」

    「他懂得豢養一種蠱蟲,大公主也曾秘派紫星武士去查探究一二,竟是一無所獲,不想竟是真的。」

    「我也是機緣巧合罷了。」

  我反手替錦繡在大土碗中倒了半杯酒,錦繡只瞟了一眼,瀲灩的紫瞳便白了白我,毫不客氣道:

  「聽說君莫問可也是富可敵過的江南雅人,如何連這酒也捨不得予親妹,竟同小時候一樣小氣,還不快快滿上。」

    嘿!你個臭丫頭,七年不見你親姐,也不見你親親熱熱地認親,倒先搶白我一頓,不過聽她說出我的底牌,可見她將我這幾年的經歷都調查個清清楚楚,宋明磊知道的她肯定也知道了,這倒同小時候一樣,但凡有事不經我口頭或書面而事先讓她知道的,她必同我直來直去的興師問罪。

    我忍不住抽了抽臉皮:「錦妃娘娘恕罪,這並非是小人小氣,而是此乃大哥的珍釀,統共這一壇,且方才林大夫同我說了,你眼袋略黑、腳步輕浮、吐氣乏力,恐是少年時內傷未癒爽利而落下的病根,平生又好酒貪杯、憂思慮竭所致,須知酒多傷身呢!故而只許你半杯,如今看來,這半杯也該省去方好。」我佯裝要收了她的土碗。

    記憶中的錦繡自習武之後一般不會讓我碰到她想要喝的任何一種酒,並且有本事將我手裡剩下的統統搶走,然後一飲為盡,再跳到我對面大聲的哈哈嘲笑我,沒想到七年後的我竟然輕輕巧巧地從她手上抽去了那土碗,她的手甚至有點打顫。

    她的紫眸定定地看著我,驚濤駭浪之後便是那熟悉的一絲狼狽,夜風吹拂著她的幾絲亂髮,明明沒有飲過酒,可是拂過她的紫瞳,出現了狀似醉酒的一絲凌亂。

    我印象中的她總是打扮的整潔而華美的,紫眸冷酷而意氣風發的,不像今夜如同兒時一般無辜而柔弱。

    這樣的目光實在有點刺眼,看得我心頭好一陣疼,我把那土碗又倒了一半酒出來,不好意思的送回她的手中,帶著些許陪笑道:

  「林大夫可是當世神醫,你即知他底細,也當知他是看在王爺面上不會害你的,咱們就真少喝些吧!」

    錦繡收了目光,轉過完美的側臉,一飲而盡那半碗酒,冷冷道:「他是神仙在世又如何,醫得了我一時,便救得了我一世嗎?」

    我陡然一驚,她卻長身立起,向崖邊走去。我莫名的跟著,這與我夢想中的認親實在大不相同。這丫頭年歲長了,脾氣卻恁地不長進,又在我面前耍威風。

    山風吹動著我的長髮,夜幕蒼穹下的錦繡細細地看我,星光落在紫眸,點亮了她眼中的我,我正柔柔地看著她。

    她自髮間摘下一支瑩潤的白玉簪來,「姐姐還記得嗎?這是已故主母謝夫人的遺物。」

    她輕輕抓起我的手,放在我的掌心:「三爺託我給姐姐的,想是讓姐姐明其心志吧!」

    我愣愣地看著掌心那支久違的白玉簪,心潮澎湃間,錦繡卻不等我答話,已從我掌中拈起,輕輕巧巧地插入我的鬢邊,略略轉動了一下,調整了一下位置。

    她紅著一雙寶石般的紫眸,動情而慢慢道:「對不起,木槿。」

    她輕擁我入懷,身上的香氣密密地籠罩著我,我感到有熱淚沿著她冰冷的側臉滴淌到我的鬢角邊上。

    一種濃重的傷感和辛酸伴著對妹妹的一堆回憶慢慢湧上我的心頭,我閉上了眼睛,也環住了她的香肩,滿腹悲愴卻是流不出淚來。

  她俯在我的肩頭,輕輕啜泣著,好像回到小時候,她總是趁嚇哭的當口,向我飛奔而來,柔弱的俯在我肩頭,然後悄悄告訴我欺負她人的名字好讓我揮拳去為她出氣,或是傳遞一些只限於我倆的秘密。

    果然她的櫻唇自然的貼近了我的耳邊,慢慢地一字一句道:「格殺令仍在,原非白命不久矣,速回大理。」

    我睜開了眼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4 12:21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3-13 01:19 AM 編輯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八十三章 咫尺千山隔(四)

    非白,可憐的非白,你果然時日無多嗎?

  當時我只覺得眼睛好一陣黑,周圍只是嗡嗡地響著,好一陣子我才覺著眼前微微亮了起來,錦繡正緊緊挨坐在我右側,臉上淚痕早已吹乾,月色下倒也看不出來任何悲傷的表情,只是那絕色麗容卻清明了很多,一碗接著一碗沉默的喝著酒。而對面于飛燕和宋明磊想是不知道我們方才說了些什麼,只是聊興正濃,不時的發出哈哈大笑之聲。

    我舉著土碗的手一沉,這才發現光頭少年在我一邊為我倒蜜花釀,清澈的眸目滿是關懷:「你……夫人一切可好?」

    「還好……」我支吾著,越過他的臂彎,看向淡淡喝著酒的林老頭。便盡量不動聲色的慢慢走到他那裡,故意背對著錦繡和宋明磊,幾盡艱澀的開口道:「先生,請問三爺他身……」

    林老頭正喝了個半醉,紅著臉有些迷茫的向我轉過頭來,剛要開口,蘭生卻猛然趁倒酒的功夫說道,夫人:「慎言。」

    他給我施了個眼色,我醒了過來,便跟著他走了出去。

    「可是你妹子說了些什麼,可是原非白身子不怎麼的了,想是你要問林老頭,那原非白的近況?」他沉聲問著,我凌亂的點了一點頭,這才發現我急得一頭汗,一臉的淚。

    「傳說中的君莫問是商場裡的油子,可為何你卻只有這點腦子?」蘭生輕嗤一聲:「好不容易來到這裡,拋夫棄女的,還搭上我這隻背叛神教鬼,就為了一句話,把自己的陣腳全打亂了?你怎麼知道你妹子說得全是真的,你難道就沒想過她其實同你一樣想知道原非白的病況嗎?你難道就不曾想過她會是第一個巴不得你情郎死的?」

    「你住口,別污辱我妹子。」我抬起臉,使勁摸了一把淚,擦痛了臉也不顧,慌亂道:「我……我一張好好的臉沒有,一路衝動到這裡是想給幫他打下天下,然後留個念想,可是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這條路該怎麼走下去,你不知道我同他分別的時候他連站都站不起來了,我從來也沒有想過,如果他死了我可怎麼好?我現在心裡全亂了……」

    「住口。」蘭生牢牢抓住我的肩膀,桃花眼中一陣凌厲,對我低喝道:「這麼多年捨家棄業,創出一番天地的人,到現在就只為兒女情長活著啦?你看看人家于大哥,為了你,為了天下蒼生,不記前嫌要打回原家,放棄平靜幸福的生活,回到刀光箭雨的戰場廝殺,那是為了天下太平,人間大義!也許那個瘸子就真真這麼重要了?可我就不信他比整個天下都重要了?」

    「沒有一張好臉,沒有完壁之身又怎麼樣?沒有了心上人又怎麼樣?你以為就你一個人是可憐蟲嗎?在這亂世裡,人人家破人亡,生不如死的,誰又比誰強一些?」

  蘭生定定地看著我,滿面淒然:

  「你忘記你說得嗎?要為自己的心而活,那怕沒有肉身,只要這顆心還跳著,就得活著,既然千難萬險的活下來了,那就請你再熬一熬,再忍一忍,哪怕為了我……為了像我這樣的人,順帶為了我好好活下去,再不要回頭,一直往前走,直到親眼看到踏雪了,能有一天開心的笑了,不要去聽別人的,有你這樣的女人在等他,我就不信他會這麼短命。」

    說到後來,蘭生已是淚盈滿面,我淚眼模糊間,只覺得他同我說得完完全全是兩個主題,可是卻又句句如那萬般鋼刀在戳我心尖,我定了定神,這才想起方才錦繡談起非白沒有用任何敬語,猛然想起我與錦繡分離的時候她並不確定我已然心中有了非白,那時就連我和非白兩人都沒有辦法確認彼此的心事,更何況是別人。

    蘭生說得確有道理,我與錦繡八年未見,無論當初的錦繡是為了什麼樣的目的成了原青江的妾室,八年後的她有了原青江的骨肉,成了原氏最有權勢,最得榮寵的女人,她有了原家最強大的依靠,自己的原姓骨肉、心腹僕婦、暗人,甚至是原氏四分之一的精銳部隊,她昔日的初戀情人成了她親生兒子的競爭對手,如今的她與非白還剩下多少情誼?

  非白向來動心忍性著稱,是以敵手往往不知其動向深淺,我方才冒失的去探問非白的病情,沒準真得著了錦繡的道,所以很有可能錦繡是騙我的。

    如今的她有充分的理由不想讓我回去幫非白,然而必竟是自己的親妹子,共同生活過一十五年的感情基礎,她方才頭起一句話又真真切切是擔心我的處境,她所說的什麼格殺令沒有撤銷云云,卻不無道理。

    如果格殺令沒有撤銷,那就是宋明磊要活捉我回去受封賞,可是我不能讓他連累于大哥。當時的我和蘭生都自然而然的這樣想著。

    我們回去的時候,錦繡、于飛燕、宋明磊三個人正圍著紅翠乾娘一起說著話,旁邊坐著林老頭,紅著鼻子呵呵笑個不停,好像主題是孩子,聽紅翠乾娘正說著:

  「……這話老對了,那孩子斷了奶,最好還是跟著丫頭睡了,沒日的粘著父母,會壞了兩口子的恩愛的,是故每回燕兒的孩子一斷奶,我便拎了去替他們養著,好讓他們再事生產。」

    眾人一陣大笑。

    錦繡笑意盈盈:

  「大哥,你且不知,二哥和大公主有多喜歡重陽,恨不能床上排上四個丫頭子陪他睡呢!可不像競兒打小就懂事,不愛丫頭們粘著他,喜歡一個人習文練武的,連王爺也說競兒像他……」

    宋明磊歎了一口氣,目光一陣落寞:「重陽這孩子性子是太老實了些。」

    「姐姐去哪裡了?」錦繡淡淡地問道,紫瞳藏著一絲閃爍,飛快的看了一眼站在我身邊默然侍立的蘭生。

    「方才不勝酒力,是蘭生扶我回來的。」我回到座席上,盡量淡笑道:「蘭生是我的救命恩人,姐姐給他取了一個字,名無顏。」

    我回首對大哥笑道:「各位兄妹,無顏對我恩重如山,木槿想結他為異姓六弟,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八十四章 咫尺千山隔(五)

  十四年前,一群被運往西安賣身為奴的小孩,苦於前途難測,便在一個月圓之夜,偷偷下了人販子的牛車,結成了野地小五義,以求結伴共度難關。

  十四年後的今天,五個苦孩子皆際遇大變,最高個的黑小子成了威風凜凜的燕子軍首領,統率著一支即將出山徹底改變中原戰局的大軍,最聰明的老二成了武安王府的駙馬,而且還有著前朝名臣明氏遺孤的身份,最婀娜的老三成了失心瘋的突厥可賀敦,最美艷的老五也就是我的妹妹成了武安王妃,她的老公是這天下最有權勢的男人之一,而我成了多重身份且富可敵國的君莫問。
  
  在場諸位人人面上笑意濃濃,對著我的建議只差沒有歡呼雀躍,只是結拜的心境卻大變,可能當場諸人,除了于飛燕以外,沒有人心裡真正樂意。

  於是我們野地小五義在十四年後的又一個月圓之夜,莫名其妙的變成了小六義。
  
  八月的天氣大雨一場接一場,毫無預兆的下著,像是老天爺不時倒下一盆盆洗腳水,漸漸澆透了這暑氣。
  
  夜半,隆隆雷聲中,大雨又澆了下來,我在床上輾轉反側,心想小時候的錦繡有擇席的習慣,又最怕雷電,不知現在如何?

  思緒才起,就聽到吱呀一聲,有個身影快速閃了進來,我抬首,閃電照亮了一雙圓睜的紫瞳,果然是錦繡,我挪了挪身子,示意她擠裡間,她遲疑了一會兒,我便將傷眼向她湊了湊,讓她明白了我的傷眼只能睡在外側這樣轉頭不會碰到。

  她似乎鬆了一口氣,輕輕巧巧地跳進來,我欲替她蓋上棉被,可她聞了一聞那被子,微推拒了一下,皺眉道,「那珍珠以前也是大管事,怎麼盡給傷者蓋這種有霉味的被子?」
  
  「此處谷底,長年陰濕,所用物件難免潮霉些。」我溫言道,便取出段月容箱籠裡的紅狐皮披風輕輕給她披上,我平素喜用沉水香把物件熏過了,但段月容卻喜歡玉檀香。

  這同錦繡的香倒是相似,她自小也愛玉檀香,這次他送來的物件裡皆用玉檀香熏過了,我反正沒得挑了,好在錦繡不會嫌棄。

  「八月裡先冷不著你,先將就披這件吧!」
  
  錦繡滿意的點了點頭,蓋著那件紅狐皮和我一樣平躺著,盯著天花板,一起聽著耳畔隆隆的雷聲。
  
  過了一會兒,她悄悄伸出手來,碰了碰我的指頭,我便輕輕反握住她,她便悄然挪過身來抱著我的脖頸,跨著大白腿如小時候一樣八爪魚般抱著我。
  
  「這幾年他對你好嗎?」錦繡頭枕著我胸口,低低地問道:「他有沒有強迫你、打你?」
  
  我明白過來,她講得是段月容。我便輕拍她的肩膀,斟酌了一會兒,誠實道:「我不打他已經很不錯了。」
  
  錦繡的肩膀微聳,悶在我胸口輕笑了好一陣,又澀然道:「為什麼要回來?」
  
  我在黑暗中微笑,「那你為什麼又不要我回來呢?」
  
  錦繡霍然起身,趴在我胸前,紫瞳瞪著我:「我想你活著。」
  
  「我是花木槿,不是那麼容易死掉的,你且放心。」我平靜的看著她,笑道:「如今武安王側妃花氏是我親妹子,燕子軍大將軍可是我的大哥,左右後台硬著呢!」
  
  「你還像以前一樣,不怕死的大傻子!」她的聲音悠悠傳來,「你難道不怕宋明磊會騙你回原家邀功嗎?」
  
  「不就是格殺令嘛!反正你說他也活不長了,那我正好先去黃泉路上等他好結伴同行,這樣不也挺好。」

  我一下一下的摸著錦繡的青絲,就像小時候安慰害怕雷電的錦繡:「我只是想見他一面說說話罷了。」
  
  其實這些話也許原非白全知道。
  
  「他有什麼好?」她遲疑了一陣,紫瞳清清亮亮的,猶豫道,「我記得你以前不是喜歡那個四傻子嗎?」
  
  我伸手細細撫著她的臉頰,溫笑道:「他有什麼好你還不知道嗎?」
  
  錦繡愣了愣,對我淡淡笑了一下,垂下了眼瞼,復又趴回我胸前。
  
  接下去的那一夜,錦繡再沒有回答,只是緊緊抱著我一夜沉默,窗外唯有雷聲閃電狂舞一夜。
  
  第二日,出乎我們所有的意料,沒想到八百里飛騎傳來大庭朝的聖旨,當然嚴格意義來說其實就是原青江的口喻,曰國難當頭,聖上惜棟樑之材,于飛燕不但官復原職,還加升了一級,擢升左驍衛大將軍,舊部恢復燕子軍番號,入編麟德軍。
  
  我和于飛燕暫時成了宋明磊的手下,宋明磊站起來的時候劍眉微鎖,臉色有點發白,看著錦繡的目光閃過一絲恨意,轉瞬即逝,而錦繡卻看著他淡淡笑道:

  「看樣子,大哥和姐姐倒要叫二哥多擔待了。」
  
  「五妹說哪裡話來。」宋明磊誠摯的溫言道:「莫說四妹是三爺的夫人,錦妃娘娘你的親姊妹,便是看在小五義的情份上光潛亦會好生保護於她。」
  
  「不愧是錦妃娘娘啊!」

  我那新認的六弟蘭生手裡拿著韁繩,牽著馬兒遠遠地看著宋明磊,嘴角彎出一串冷笑:

  「你妹子這一著棋真高,現下潘正越欲攻汝州,宋明磊正缺人手,不會拒絕燕子軍,且有聖旨,等於王爺親授燕子軍在其麾下,更不便下手了,你跟著于飛燕他亦不會動你。這樣錦妃即保了你,若有一日發現你了,也可裝作與你毫無干係,宋明磊窩藏之事毫不知情。」
  
  不遠處的錦繡纖纖玉手微掩朱唇,同宋明磊親熱的聊著天,陽光下的紫瞳卻閃著冷意。
  
  錦繡梳了烏墜髻,斜插一支金鳳銜珍珠步搖,身上穿了一件八幅仙裙,腰高至胸部,長曳拖地,更顯錦繡修長的身姿婀娜高貴,恰如詩所云:裙六幅湘江水,髻挽巫山一段雲。
  
  那時貴族婦人多愛長裙十二破,即裙幅褶,又名仙裙,然其時帛幅面較窄,寬大的幅褶裙往往要用幾幅絲帛相連縫製方成,幅褶越多,越費布料,錦繡的八幅長帛正是上好的金線蘇繡團花拼褶,然而在此國破之時、山野之地,其實有些過於奢靡了。
  
  蘭生冷聲道:「你的命果然不大好,剛認親,你親妹就把你放在對頭宋明磊那,擺明了她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就算重出江湖,也不會成為她的弱點。」
  
  我的心一片悲涼,的確,錦繡從昨天到現在就根本沒有提過半句要同我在一起的話。
  
  我剛想開口,『新六弟』又不知死活的對我皺眉道:

  「你怎麼就同你妹子完全不一樣呢?你現在就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而她卻依然高高在上,完美無缺,講不定將來還能博個大義滅親的美名,你怎麼就這麼蠢,真白活……」
  
  「錦繡再怎麼算計我,她也是我妹,我自有辦法對付她。」

  我忍無可忍的打斷他,插腰對他喝道:「而你現在是我結義六弟,我是你四姐,你長輩!我再不完美,也用不著你來對我吆喝。」
  
  說畢我挑釁的對他瞪了半天,他也回瞇著那雙桃花眼瞪回了我。小忠坐在我們身邊,疑惑而有些驚懼的看著我,嘴裡嗚嗚叫著。
  
  我以為他會繼續拿我的阿Q:那你說說你有什麼辦法,來對付你那位高權重、心狠手辣的紫眼睛妹子?
  
  不想他倒是什麼先沒說,只是先移開目光,然後輕笑了起來。
  
  「瘋子!」我鄙夷道,「你又笑什麼?」
  
  「我可不是瘋了,才會想護你這樣不知死活、目中無人的回原家?」他毫無顧忌大笑起來,我一陣氣結。
  
  他向前走了幾步,然後向我轉過身來。
  
  陽光照在他頎長的身上,在他英俊的臉上灑下一片金光,真如傲竹磊落、清洌動人,他的眼中閃著飛揚的笑意:「不過這樣很好,這才是我所認識的花木槿,威武不懼、傲骨嶙峋。」
  
  處暑時分,炎夏終是低了頭,我們告別了兩位貴人,妹妹錦繡和宋明磊。
  
  臨別之際,宋明磊授虎符於于飛燕,准其自行招募勇士之權利,于飛燕便開始著手整編所投一眾軍士,其中最大的三支為就近山頭的烏氏、梁州倖存百姓的自發組織,由羅文靜領頭的羅家軍、還有就是齊放為我招來暗中訓練的君氏暗人,人數唯有兩百多人,卻是這三支中受過正規訓練,且戰鬥力最強的,可以勉強算作古代的特種兵吧!
  
  于飛便把所有軍士分為四股,烏八喜所率烏字軍,羅文靜的羅字軍,原來的燕子軍交由程東子率領,因赫雪狼極擅練軍,且羅字軍多為苦難流民所組,缺乏正式訓練,便遣之隨二十幾個親信來到羅字軍日夜練兵。
  
  于飛燕又觀羅字軍中有幾個會武的婦孺要為家人報仇,便挑出來交於烏八喜訓練,不想烏八喜索性請于飛燕准許她公然招募女兵。
  
  「當家的。」烏八喜這樣說道:「我親眼看到哥哥挑了幾個侍女送給潘正越做通房,本想順道套些軍情,不想第二日全都被抬著出來,身上沒有一塊好肉。」
  
  烏八喜眼中閃著陰冷的仇恨:「戰場之上只有強弱之分,強者生、弱者辱,哪有男女之別。」
  
  于飛燕和我都同意了烏八喜的建議,珍珠想起被擄去的初畫,也同意了烏八喜的建議,於是燕子軍中出現了一支娘子軍。
  
  九月露凝而白之時,于飛燕領三軍軍資,制定方略對付即將到來的大會戰,出山公然招募兵馬,對能開弓四鈞(30斤一鈞),腰引弩九石(120斤為一石),不問來歷皆入選,募得五千餘人。齊放調出我暗中畜養多年的奇人,獻上裝備精良兵器,著手南渡洛水。...<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4 12:22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3-13 01:22 AM 編輯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八十五章 咫尺千山隔(六)

  燕子軍方來自汝州城內安頓,宋明磊的飛鴿傳書早已傳達,計劃一切順利,潘正越之右翼已接受戰書正浩浩蕩蕩往此處殺來,其部因麾下蒼頭鐵角大力士而聞名,士皆身長八尺,臂力絕倫,妙於弓弦,並配有當時打造最精良的明光鎧甲,擅打前鋒,由潘正越手下能將尉志所領,其鋒甚銳。於蟒川之地紮營,當日便給于飛燕下了戰書。

  意味著燕子軍正式出山所面對的乃是一場硬仗。
  
  「兵之情主速。」于飛燕如是說道:「潘正越用兵重、狠、詭,我等若想贏之,要麼更甚於之,要麼避其鋒芒,出其不意,詭詐勝之。」
  
  「尉志乃是外地人,不熟汝州地形,可引其至一險要之處,左右夾擊,先失之大意,耗其銳氣,挫其鋒芒,再狠擊之。」程東子靜靜地站在角落中說道。
  
  然後大家的注意力便往險要之處想到,最好的自然是桃花源谷,但誰也不願意暴露燕子軍的老巢。
  
  「吾知曉汝州有一處絕地怪坡,其怪哉『下坡如逆水行舟,上坡如順風揚帆』。」一直保持沉默的蘭生忽然發聲,「此處可為疑兵之上選。」
  
  我想起來了,好像前世我曾讀過一本旅遊書籍中說過中國有幾處怪坡以汝州為勝,此處確曾有下坡的汽車不用發動會慢慢往坡上爬的現象,而雨後水往高處流,牛頓『萬有引力定律』在這裡絲毫不起作用,後世稱為姊妹怪坡,原來竟離此不遠。
  
  有專家說是『重力位移』,亦有科學家說這是『地磁現象』,也有人說這是『視覺差』,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於是留下了『如此奧妙誰造化』的懸念,更為怪坡蒙上了一副神秘面紗。
  
  不想『問題老少年』赫雪狼立刻跳起來,灰眼閃著疑惑的光,「離此幾十里,確有一坡,傳積香寺中逃出的蛇妖所化,得名蛇妖坡,但因山林過密,唯有我等當地山中樵夫知曉,尊駕究竟何人,自稱是肅州人氏,如何詳知這隱蔽之所?」
  
  眾人斂聲屏息的盯著他,而他的瞳孔忽地收縮起來,像是真得在苦苦思索一陣,然後愣愣道:「確實想不起來了,但我就是知道。」
  
  這個問題沒有得到答案,大家都有一絲洩氣,但是戰略最終被秘密定了下來,作戰會議結束後,我同問蘭生這個問題:「你裝得真像,是幽冥教那裡得來的訊息吧?」
  
  「非也。」蘭生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疑惑道:「實話告訴你,我來過汝州,來過桃花源谷,當初是我幫著教主為燕子軍尋得那桃花源谷以作小五義退路,一併作神教的退路,不想神教在教主的指引下發揚光大,根本用不著退隱之地,後來燕子軍忽地銷聲匿跡,我便猜到教主將燕子軍藏到桃花谷中,卻實未記得我自己來過或是差人來尋訪那蛇妖坡。」
  
  我來到屋中,林老頭早已等在那裡,他照例為我檢查身體,我便說起日間情形,林老頭卻似毫不驚訝,淡淡地冷笑一陣:「夫人九死一生,也是從鬼門關回來的,想是見過孟婆吧!」
  
  我渾身輕顫一下,快速看向林老頭,他的雙目沉如深海,滿是溝壑的臉上雖掛著笑,卻讓我感到害怕,他繼續說道:

  「他雖是一隻小鬼,卻是去鬼門關,可能不小心喝了一口孟婆湯,遺失些記憶吧!」
  
  那一夜,我的夢裡全是那萬年森冷的孟婆端著孟婆湯對我微笑的樣子。
  
  元慶三年中秋節,燕子軍遣烏氏娘子軍前往挑戰尉志,故意令娘子們以小弩發箭,驚慌欲逃,令尉志以為燕子軍士兵不足,以女子充數,並裝備極差,便放心追擊,烏氏引尉志大軍來至蛇妖坡,正中飛燕埋伏。
  
  據後世《大將軍策》記載:

  燕軍作扁箱車,上置木屋,以蔽風雨,擋矢石,隱於蛇妖坡,燕於夾道壘磁石,吸阻身著精銳鐵鎧之尉部,使其難以前行,燕軍均披犀甲,進退自如,如此且戰且進,殺傷甚眾。
  
  那尉志三代武將,乃是三國名臣,驚破漢界三國,尉志首級被程東子斬下後八百里快騎送往洛陽武安王帳內,武安王大喜過望,命人以仕女服裝尉志送回潘正越,以示譏諷,潘正越怒斬逃回的所有尉部軍士,欲親自領兵攻汝州,正中原青江之計。
  
  然而中秋過後忽然天降暴雨,汝州連接鄭州、洛陽、鷹城、禹州、宛城五城,境內多泥山,多日大雨引發大型泥石流,潘大軍不得進入,乃止於邊境,各自陳兵重新部署。
  
  汝州城自是大為興奮,各地富商、官宦忙著宴請于飛燕,巴結討好,以求苟安,于飛燕一概以戍邊練兵為由推脫了去,而事實上,他的確同赫雪狼趁此機會開始大練兵。
  
  「人有千斤之力,始能於馬上運三十斤之器,其有五百斤力者,但能舉動而已,為兄觀新兵尚火候,你看若平時所用之器,當重於交鋒時所用,重者既熟,則臨陣用輕者自然手捷,不為器械所欺矣。」于飛輕鬆的揮舞著一把重達三百斤的鐵錐說道,「雪狼乃鮮卑人氏,同你大哥還有東子同是伍間小卒開始,故甚有體會,尤其是雪狼,乃是『真將』,於練兵甚是在行。」
  
  我細細琢磨,果然赫雪狼頗有心得,令三軍訓練時足囊以鐵砂裹之,且漸漸加之,戰時將砂囊換去,行走時自然輕便自如,平時習戰,人必重甲,習千斤重器,戰時換上輕裝,則行動迅速,此謂練手力、足力、身力也。
  
  我那冷面的大長隨齊放依然面無表情,可是眼中卻閃起戰鬥的火苗,一方面加強緊訓練我的特種部隊,一方面同我的奇人異士一起搗鼓新式武器。
  
  出乎我的意料,蘭生以『未來戰士』的本領,接受了普通士兵的訓練,再苦再累亦毫無怨言。
  
  每每口吐鮮血時,瞳孔都快放大時,林老頭便歎氣著遞上藥丸子,躺個半天一天後又上了點兵場。
  
  有一次暈厥了整整二天,面色蒼白如紙,渾身不停冒著黑血,我守在他身邊,著實擔心。
  
  「夫人不必過份擔心,由他去吧!」林老頭嘲諷道:「這個死心眼,還想趁死之前用自己的身體實驗幽冥教的人偶極限。」
  
  說罷,沉重的歎著氣走了出去配藥去了,我給蘭生擦著黑血,那血好歹止了,心中不由想起那天問起林老頭關於非白的身體,林老頭什麼也不肯說,只是沉重的歎著氣,那時我也是膽顫心驚了好一陣。
  
  我把頭埋在雙手中,暗想我得快些見到非白才好啊!
  
  抬頭看向蘭生,他帥氣的臉上緊皺著眉,擰成了個深深的川字,口中好像輕輕念著什麼,我湊上去聽了好一陣,才聽出來是「木槿快逃」。
  
  我心中感慨良久,便絞了巾子,替他寬了衣,給他擦個身體,擦到一半,他忽然睜開了眼,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腕翻身爬起,警惕道:「你想做什麼?」
  
  我乾瞪著眼:「你渾身都是血,替你收拾一下子罷了,我想幹什麼?你以為我能對你一個毛孩子幹什麼?」
  
  他愣了一下,臉上飛快的湧起了一陣紅暈,立刻放開了我,然後急急地奪過我手中的巾子,衝了出去。
  
  我吃痛的揉著手腕,上面五個手印十分清晰。
  
  此後他更是躲避著不見我,見面也快步低頭走過,比以往更是冷淡,行同陌路。
  
  林老頭寬慰我,不要與小鬼見識,好吧!於是我便不與他見識了。
  
  直到雨季過後,各地開始打通道路,意味著大軍又可進退,于飛燕欲派人化妝再往蟒川探聽消息,我頭一個報名,齊放第二個報名,蘭生第三個報名。
  
  這一日,趁著天氣有些小雨,能行路,齊放點了六個精幹的暗人,一行八人分成三組,化妝普通逃難的農戶,我與齊放、蘭生裝成姐弟三人,來到積香寺附近。
  
  卻見周圍群山夾道,萬木蔥蘢,間有流水潺潺,迤儷北行幾里,方能發現寺院,正是『深山藏古寺,曲境通幽處』。

  寺院群山懷抱,周圍幾條山脈逶迤相連,朝向寺院,有『九龍朝風穴,連台見古剎』之譽,然而此時的積香寺只是一個小寺廟,並未如後世得到高祖御賜法名,更別說香火鼎盛了,翻過群山只依稀看到其稀稀拉拉的幾個院落,依山就勢而建,且在戰時那些沙彌皆逃難出走,不知所蹤。
  
  我們剛往回走,行至半山腰,天色驟變,狂風大作,閃電交加,一場所大雨即至,衝倒幾棵大樹,那山水直洩,幾欲沖走行人,昏天黑地中我們便跑回積香寺,不想剛進得寺內大雄寶殿,蘭生便低喝,殿內有人。
  
  一陣狂風吹得寺門哐哐撞牆,因天色極暗黑,看不清對手,只知道當時雷雨聲中有人罵了一句,拔劍之聲霍然而起,迎著閃電,刀影閃閃,劍器劇烈相撞之聲驟起,眼看一場血戰將至,忽聽得有人叫道:「潘毛子的營兵來了,快躲起來。」
  
  所有人不由自主的收了兵器,各自往暗處藏匿,蘭生拉我躲到如來大佛背後,不想有一人正躲到我身邊,那人斂聲閉息,持著一把利器直抵我的喉間:禁聲。
  
  幾乎同一時間,我緊握酬情,反手抵住他的下腹,全身緊繃。
  
  一個閃電猛地落下,隨著震耳欲聾的驚雷聲,我看到了那人。
  
  那人猿臂蜂腰,體格勻稱健美,氣宇軒昂,滿面鬍渣,卻難掩鳳目如炬,天日之表,我只覺一陣狂喜湧向心間,不由手下一沉,放下酬情,想開口喚出那個心心念念的名字,可是他手中卻依然持著那把短匕。
  
  這時我身後的蘭生為了保護我,也飛快的將手中的青峰劍架在他的脖子上。
  
  雷聲大作,閃電狂亂的照著蘭生驚詫的眼神,我想他同我一樣認出眼前人來。
  
  那一年西楓苑的梅園裡,有一株名種胭脂梅,好端端的開著,忽然間莫名的爛根枯死,原非白看上去一臉漠然,不置可否看著那株梅花,默立許久,可我知道他心裡其實有點難過。
  
  然而那時的我對於他的悲傷很不以為然,心想,這位少爺的調調怎麼跟個林黛玉似的,整日傷悲秋月的,雖然這是棵名種植物,雖然我早年為了碧瑩的醫藥費,也曾覬覦過,但不就是一株梅樹麼?至於難過成這樣嗎?
  
  資,真資,實在是太資了!
  
  「姑娘有所不知,三爺早年腿疾復發,疼得死去活來之時,侯爺賜下那株胭脂梅,命人移栽過來,三爺曾用胭脂梅占卜,若挪活了,便能活下去,若不活,就是不成了,後來這樹竟活了,且當年便開得旺盛,三爺倒真挺過那年冬天了。」謝三娘憂心忡忡地看著那梅樹,不時絮叨著:「好好地,這幾年每年都開著花的,怎麼就……想是今年冬天過長了吧?硬生生給凍死了呢!」
  
  我聽著心中發毛,這什麼人哪!以梅樹卜命,聞所未聞哪!

  需知往年我幾乎年年都琢磨著翻牆來摘幾枝梅花,也曾經成功過一、二次,當然每回都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現在想想,幸虧早年沒把這樹給折騰死,不然豈不是我把原非白給活活逼死了?
  
  於是我那幾百年沒有啟動的罪惡感開始甦醒!

  那夜我做了一夜的夢,夢裡都是他看著枯死梅樹時的那蒼涼眼神,輾轉反側間直到雞鳴報曉,我腫著兩隻眼睛醒來,下床第一件事便是在黑乎乎的清晨裡穿得像隻大胖企鵝,蹣跚的冒著大雪,偷摘了另一棵胭脂梅上的幾朵梅花,然後把那些梅花夾在他一本不大讀的詩集裡。
  
  我知道他有個習慣,睡覺前要讀一會書,大約一個月後,我故意把夾著梅花的那本書塞到他要讀的書冊裡,當他無意見翻開了那本書,看到了那些仍是保存著艷色芬芳的乾梅花瓣時,不禁默然出神,我偷眼瞧他,不想他卻忽然轉過頭來,定定地看著我很久,好像第一次認識我花木槿似的。
  
  就像現在,那人的鳳目定定地看著我,像是要看到我的心裡,看穿我的靈魂。
  
  他手中的尖刀微顫,略一放低,蘭生也放低了長劍,卻依然指著那人,桃花眸中燃起熊熊火焰。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八十七章 咫尺千山隔(七)

  他認出我來了嗎?我想我應該對他笑一下,或是鎮定的點點頭,可是我腦子卻偏偏全是宋明磊說的那堆臭狗屎:婦人貌不飾,不見君夫。
  
  我左眼上的傷疤雖然收縮,周圍的肌肉已然消腫,但依然有一條明顯的疤痕盤旋在眼睛周圍,我自認為非常醜陋。
  
  我無措的看著他,完全怔在那裡,就在這猶疑的一剎那,我感到腰間一緊,原來是非白伸手把我拉離了蘭生的保護圈,緊緊揉著我的腰,尖刀改抵身後的蘭生,蘭生想奪卻晚了一拍,只是拉著我的右手,卻又怕硬扯會傷了我,不敢用力。
  
  原非白的鳳目似寒冰利刃一般看向蘭生,比手中的尖刀更似鋒利萬分,滿是宣示主權的睥睨,不可侵犯的尊貴,蘭生不由咬碎一口銀牙,犀利的盯著我和非白,看到我急切的眼神,只得黯然放手,原非白一下子把我扯到自己的陰影下,我立刻被他的男性氣息所籠罩,這樣溫暖,充滿了幸福的悸動,彷彿同周圍的世界完全隔離開來。
  
  佛像後面只容得下一人轉身而已,齊放隔了一個蘭生更看不到,急得施輕功來到屋樑上,看到非白的一個手下,臉色鬆了下來,雙眸微露驚喜,應該是舊相識。
  
  我埋在非白的脖頸,雙手緊緊抓住他的前襟,聽著他強壯有力的心跳,心中竊喜非白的身體不像是孱弱無力的樣子,放下心來,感到有人在撫我的眼,我抬頭,看入一雙充滿溫柔心痛的鳳目,才驚覺臉上全被淚打濕了。
  
  我細細打量著原非白,說實話我第一次看到原非白留這麼濃密的鬍子,他的臉頰和整個臉龐都極度精瘦,好像打了一場叢林仗回來,我曾聽法舟說過,原非白領兵向來和普通士兵在相同艱苦條件下同吃同住,絕無特殊待遇,在關鍵戰役時甚至連個伺候的人也不需要,是以在軍隊中威信極高,即便是在西營的麟德軍中,提起這位主子們的對頭,哪怕是對最忠心的暗人,每天制定著不同的暗殺原非白的計劃,卻都打從心底裡對這位Engaged target由衷佩服。
  
  『你一切都好嗎?』我用眼神問他,對他使勁擠出一絲溫柔而好看的笑,盡量不想扯到傷口,因為我這幾天對著鏡子練過,皺起眉來會看上去很可怕。

  我便略側過頭,把好的那邊臉露出來。
  
  他卻輕輕把我的臉掰過來,執意要看我的傷口,他輕撫著我的臉,心疼的輕點我的左額骨,盡量不去點到傷口,鳳目之中一片沉痛自責,最後眼眶也紅了,微微濕潤,卻勉強扯出一抹安慰的笑,對我鼓勵的點點頭,似是在表示他不介意。
  
  我卻心中更加難受,顫著雙手摸上他的臉,情潮洶湧中再也忍不住吻上他的唇,悄悄閉上了眼,而原非白緊緊揉住了我,似要揉碎了我,那淚沿著鼻滑進口中,混著那舌尖如蜜的溫柔吮吸,極致的甜澀參半!
  
  當時只覺人生永遠在狂喜的此刻沉淪下去,該有多麼美好?!
  
  然而,可惜的是,人生沒有永遠二字。
  
  喧鬧之聲傳來,破廟裡進來一隊著周朝軍服的士兵,速度極快的搜了整間大雄寶殿。
  
  「大人,此處無人。」有傳信兵言道。
  
  立時又有嘈雜之聲傳來,蘭生凝神細聽,然後比了一個手勢,來者共有三十五名士兵,一個軍士,這該是陣前探哨的偵察兵。
  
  「這死老天,啥日子能停下雨來?」有人小聲的埋怨,「如此庭軍之跡更難尋了。」
  
  眾人斂聲屏氣,只見那幾個軍士訓練有素的搜查了一陣,確定沒有人安全了,便生了一堆火烤衣服。
  
  「你說說,那尉將軍也是一員老將,帶了五萬兵馬,怎麼會著了區區二萬燕軍的道了呢?」

  有個士兵輕輕說道:「聽人說那燕軍這七年來就是偷偷藏起來練妖術,原青江秘密派了個妖和尚來帶頭使法的。」
  
  「有活著的人回來,我聽他們說了,是有個和尚使法,放了塊鬼石,把大伙的魂魄給吸了,那上坡便成下坡,明明要下坡逃卻怎麼也逃不了……」
  
  「慎言。」有個粗嘎的聲音低喝道,「擾亂軍心者可是要被亂石砸死的!」
  
  眾人一陣噤聲。

  於是便扯開話題,聊些戰場上分得的財物云云,又提到潘正越的營帳又抬出女人的屍體云云,他們想去找些年輕女子,卻苦於周圍人家全部逃難而走,我心中一動,那潘正越,如此殘暴之人卻為何是這樣一個用兵如神的軍神?
  
  過了一炷香時間,大雨稍停,他們便整裝出發,眼看最後一個人踏出大殿的門檻,卻有人忽然回頭道:「待我拜上一拜菩薩,好保佑我平安見到我那剛出生的兒子。」
  
  在眾人的一片取笑聲中,那人便回轉身來到我們面前,剛剛下拜,抬起頭時便如驚弓之鳥一般大叫:「佛像後頭有人……」
  
  這個小兵永遠也沒有機會見到了他的嬰兒,因為原非白早已揮出一鞭,正中他的咽喉,蘭生也衝了出來,揮刀刺向那群衝回殿內的士兵。
  
  原非白和蘭生幾乎同時出手,用內功滅了火堆,一片黑暗中耳邊一片打殺之聲隨著一堆慘叫之聲此起彼伏,原非白始終緊緊抱著我。
  
  空中又響起一個閃電,我看見抱著我的人已渾身是血,鳳目滿是令人震攝的殺意。
  
  一陣巨大的響聲傳來,所有人微抬頭,卻見紫霄峰上一股黑色的泥漿捲滾著巨大的山石向我們衝來。

  當我們奔出大殿時,泥石流彷彿一頭兇猛的野獸咆哮著吞噬了積香寺的大雄寶殿,瞬間邪惡的妖靈盡情作惡,剛才掩護我和非白的巨大佛像被黑色噁心的泥石流艱難的推了出來,佛像那平靜安詳的面上流動著褐色的泥淖,好像佛祖在悄悄地流淚一般。
  
  巨大的聲響中,我和非白一下子被沖開了。所有人停止了廝殺,無論非白的手下,我和我的暗人們,還有倖存的最後幾個潘正越的士兵都在奮力自救。
  
  我努力劃著粘綢厚重的泥流,口中不停吞嚥著泥漿,眼看力氣不濟,我看到暗人們紛紛向我奮力施輕功奔來,對面的原非白被一個滿身是泥的青年人一手拉起,他另一手拉起一個獨臂英雄,我認出來了,是素輝和韋虎。
  
  我被人攔腰截起,施輕功飛到佛頭之上。
  
  「木槿等我。」我看到原非白的口型這樣對我一張一闔,我想追上去,卻被人攔腰抱起,飛掠到更高處,眼看著非白驚痛的眼越來越遠。
  
  非白, 非白,我大聲喚著他的名字,不甘心的眼淚奔湧而出,死命的捶打著那個攔住我的人。
  
  「小姐,息怒。」又有另一人也按住了我,我清醒了過來,是齊放。
  
  他歎了一口氣:「下面是泥淖,幸虧蘭生拉住你,不然就給沖走了。」
  
  我驚回頭,這才發現蘭生的臉上除了黑黑的泥漿,便全是我抓打的痕跡,傷重處,連皮肉都翻了出來,我傻傻地看他,臉上掛滿了泥,淌滿了淚,只覺萬分迷惘悲傷,一時間竟然忘了道歉。
  
  蘭生倒也沒說什麼,齊放遞給他一塊巾子,他只是垂下了長睫,掩住了情緒,冷冷地道了聲不用,便轉身獨自往回飛去,我注意到他一邊走一邊用袖子擦了一把臉。
  
  我們回到營地,于飛燕聽了我們這天的匯報,不由替我感到萬分驚險,但又細聲細語的鼓勵我道:

  「三爺既與四妹相認,那可大喜了,如今他的兵馬亦駐紮在宛城,汝州離宛城又不遠,等山洪泥災一過,大哥便陪你去尋他。」
  
  「夫君不必勞師動眾的。」珍珠掀開簾布進來,笑道:「木槿也不必擔憂了,你們有所不知,這宛城是三爺生母的娘家,故而三爺一直派心腹家人照看著謝家血脈呢!」
  
  我明白,她說的家人必是指暗人了,難怪,永業三年,非白讓我前往宛城避難。
  
  「此處雖是麟德軍的天下,三爺亦可來去自如。」

  珍珠的眼神微微閃爍,親自為我端來一杯茶壓驚,對我柔柔笑道:「既已證實你尚在人間,且與你大哥在一處,想必不出幾日,他便會親自來接你呢!」
  
  一旁湊熱鬧的法舟望著我充滿信心道:「夫人放心,小人亦能護送夫人去見三爺。」
  
  等眾人退去,法舟雙手籠著袖子悄悄靠近我,努力平復著激動,低聲問道:「夫人,咱們三爺長得是長臉還是圓臉啊?這天人之顏可是看著長得像人嗎?這天人到底長得啥樣啊?」
  
  蘭生站在角落裡靜靜地看著我和法舟對話,我尷尬的走上前去,剛要張口道歉,他卻對我冷笑一聲:「恭喜夫人與夫君他鄉重逢。」
  
  然後便冷冷地轉身走了,害得我口張了半天,一句也說不出來。
  
  「夫人這個大兄弟的身手倒有些意思。」

  法舟站在我身邊,伸出了一隻手摸著自己的下巴,因瞇著眼、躬著身,盯著蘭生遠去的背影,因而同我一樣高了:

  「小人老覺著他有那麼幾分西營的狠勁來呢!不過可偏又混著江湖邪教的招式來。」
  
  不管怎麼樣,于飛燕的話讓我看到了希望,我便沒有怎麼細細琢磨法舟的話語,加上這一天折騰,便一沾床便睡了,齊放擔心我睡眠不足,便沒有叫醒我,這一睡便連晚飯也誤了,可是到了二更天又懵懵地醒了過來,桌上有齊放幫我放的一碟點心和茶,他知道我有夜驚的習慣,總會為我準備些夜宵,我便用了夜宵,接下去便睡不著了,便翻來覆去的腦中全是折騰人的往事,有非白的,非玨的,小五義的,甚至還有段月容那邪佞的笑容,腦中全是打打殺殺,怎麼也停歇不了,直至四更天,方迷迷糊糊入了睡,忽覺有人使勁抓我,我駭然驚醒,卻見是小虎在使勁搖我:「四姨媽,有生人來了,爹爹和雪狼叔叔他們也在,我聽他們老在說您的名字。」
  
  許是非白來接我了!我精神一震,也顧不得梳洗,衝出門外,守在門口的小忠一下子立起,跟在我後面跑著,我一時沒有注意蘭生的身影,心中只是雀躍。
  
  我施輕功飛奔著,把虎子遠遠的丟在後頭:「四姨媽,爹說您昨天又崴著腳了,倒是跑慢點啊!」
  
  來到谷前,于飛燕正和神谷中人正同對面一方十數人嚴陣以待,我隱隱感到事情不對。
  
  來到近處,卻見那群人中最高個的那人黑袍被山風吹得衣袂飄渺,長身玉立的搖著一把象牙骨絹扇,神情高貴淡漠,周圍一眾皆繃著臉,緊握兵器。
  
  一隻黃金俊猊正金毛倒豎,站在那人身邊,不停的低吠,小忠原本歡快的跑在我前面,看到俊猊立刻逃到我身後對著它呲牙咧嘴。
  
  站在于飛燕對面的是一個略顯女氣的俊美青年,一身絳色禮袍:

  「雖說大理同庭朝有諸多誤會,但大將軍仍與我家主公姻親相聯,小人以為不如請將軍將夫人請出,一家人坐下來,慢慢細聊家務如何?」
  
  我看到于飛燕額頭的青筋暴了暴。
  
  當中最高個的那人忽然對我轉過頭來,卻見那人一雙紫瞳隨朝陽初展,熠熠生輝,瀲灩生姿。
  
  他一下子收了手中的絹扇,對我揚起一抹絕艷的微笑,宛若冰雪淡消融,春水映梨花,照得當場諸人一陣眩暈。
  
  就這樣,他對我平靜而拈熟的淡笑著,好像昨天他才同我看完午夜場電影分手一般:「木槿,你可來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4 12:25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3-13 01:27 AM 編輯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八十八章 長是人千里(一)

  一個梳著總角的女孩兒從段月容的腳下鑽了出來,瘋狂的奔向我,我蹲下來一把緊緊抱住她,那孩子哇哇大哭:「娘娘,夕顏可見到你了。」
  
  然後那隻黃金俊猊也撲過來,直起快有我一人高的狗身子,使勁舔著我的臉,似在感慨的嗚嗚叫了半天。
  
  眼淚從眼中湧出,心中卻平靜下來,並沒有感到害怕或者尷尬,因為我知道這是我必將面對的一切。
  
  在場所有的燕子軍石化的看著這一幕。我曾經告訴過于飛燕我在大理有過一個女兒,而我也知道段月容是一定來的,只是我與于飛燕都不知道的是他敢冒險把夕顏帶在身邊。
  
  來到議事廳,珍珠把茶端來,看著段月容臉色有些發白,小虎自告奮勇的接下珍珠手中的茶盤上了正堂,正要放到段月容的桌幾上,小玉立刻跳出來,板著臉接了過來,小虎睨著眼覷了眼小玉,黑黑的小臉難得紅了起來,愣愣地看著小玉,差點連茶都忘了遞過去。
  
  小玉偷偷地往頭上掏銀簪欲試毒,我還沒有開口,段月容早就淡淡開口道:

  「真真沒有眼力見兒的,大將軍乃是天下英雄,恁是光明磊落,那裡會這等下流手段?你師傅全白教了你們了。」
  
  小玉的師傅有兩個,一個是我,一個是齊放,當時我和齊放都覺得很冤,看著小玉乾瞪眼的份。
  
  小玉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慚愧的把茶端來,奉給段月容,段月容接過慢慢飲下。

  夕顏早就趁窩在我懷中的機會把于飛燕偷偷看了個遍,趁大伙喝茶時節,掙著下來,悄悄來到于飛燕跟前,撲到于飛燕的膝頭,粉妝玉琢的仰頭對他一個勁地甜笑,七夕慢慢跟在她後面,離于飛燕和夕顏不遠處趴了下來,謹慎的看著。
  
  于飛燕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七夕,倒並不十分在意,但很快發現他無法忽視眼前這樣一種純真而甜美的笑容,尤其對於自己是一個有七個孩子的父親。
  
  夕顏歪著頭甜笑著:「大舅舅好威武,跟娘娘說得一樣呢!」
  
  小萬人迷的一句話,于飛燕再嚴肅的臉也繃不住了,憐愛的摸摸夕顏的腦門:「乖孩子,你是叫夕顏嗎?」
  
  夕顏聽了,立刻得寸近尺,用力點著頭,跳上于飛燕的大腿,大聲道:「夕顏要大舅抱。」
  
  眾人不覺莞爾,于飛燕樂呵呵地抱著夕顏,夕顏摸著于飛燕的大鬍子,咯咯樂了半天。氣氛緩和了許多。
  
  「娘娘說過,大舅舅力大無比,是天神下凡,二舅舅是諸葛再世,三姨媽身體不大好,但是彈得一手好琴,小姨是這世上少有的美人兒,就是不讓人省心。」
  
  于飛燕聽了歎了一聲,溫然看向我:「四妹帶夕顏坐一會兒吧!我同……」他看了看我,微笑道:「我同夕顏他爹爹嘮個磕,你不必等我們用飯。」
  
  我抱起夕顏,夕顏抬頭看著我,又看看段月容,緊緊掛著我的細脖頸,單眼皮的大圓眼中藏著愁苦和驚慌。我心中一緊,現在的女兒懂事。

  段月容走到我跟前,安慰的摸摸夕顏掛滿銀飾的總角,又點了一下我的鼻尖,眼瞳泰然的看著我道:「去吧!帶女兒見見大舅公家的眾位親人,這遲早都是要見的。」
  
  也許,段月容這次帶上夕顏來是為了提醒我有夕顏,也是為了歷練她。
  
  夕顏終身都將在漢家和白家之間掙扎,這是她無法擺脫的命運。
  
  我抱著夕顏來到院子裡,『動物園』正在練武,看到我便陸陸續續停了手,齊齊地叫了聲四姨媽,然後一齊看向夕顏。

  我把夕顏放下來,為她一個個介紹一下子多出來的堂兄弟姐妹,我看到夕顏低眉順目,難得溫馴,眼神認真,似在努力記住每一個孩子的名字和長相。
  
  孩子們一陣安靜,我想可能是陌生,便讓小玉和沿歌陪著夕顏,自己去廚房取些吃的。
  
  等我拿著一堆烤紅薯出來的時候,正看到眾孩兒圍著七夕,想摸毛,小忠在不遠處緊張的看著,結果七夕低吠了幾下,把孩子們嚇跑了,夕顏想挽回有些尷尬的局面,就把手上的小銀鐲摘下來,遞給小雀,小雀滿眼歡喜的欲接過,被小狼一瞪,便悻悻地收回小手,夕顏歪頭想了一想,拔出腰間佩帶的小銀刀,小銀劍,一把把皆是大理頂尖的能工巧匠打製,自然是耀眼奪目又稱手,夕顏把小銀刀遞給小狼,小銀劍遞給小豹,小狼、小豹只是看著夕顏不收,眾孩兒僵持著,夕顏的手蕩在空中,小臉垮了下來,眼看眼淚就要掉出來,小兔子卻蹣跚著撲到夕顏腳下,咧著小嘴抓過小銀鐲,「小兔要。」
  
  小玉便順水推舟的抱起小兔,笑道:「小兔乖,大公主這就給你帶上。」
  
  小狼乾瞪著眼,一向衝動的小豹忽然衝上去,推了一把夕顏:「俺們不要大理狗的東西。」
  
  夕顏練過武,但必竟沒有防備,退了三步,一屁股跌下來,幸好沿歌在一旁扶了一把才沒摔著,可手裡的小弓、小箭還有銀鐲子撒了一地,我趕緊叫住欲撲上去的七夕。
  
  我心痛的跑過去時,小虎也正端著茶從旁邊跑過來,見狀放下茶盤,跑過去也扶了一把夕顏,把小豹狠狠推了一把,對眾弟妹瞪眼道:

  「你們幾個怎麼這般不懂禮數的,忘記阿爹、阿娘說過的了?夕顏妹妹的爹爹雖是異族人,你們莫要忘記她娘親可是我們的四姨娘,哥幾個忘記了四姨娘救過咱們了?」
  
  小豹虎著嘴,哼哼地走了,小狼和小雀低頭不語,小虎彎腰對夕顏抱歉道:「夕顏妹妹不要往心裡去……」
  
  夕顏的小臉滿面悲慼,淚珠兒成串成串的往下流,小虎徹底窘在那裡。
  
  「你們為什麼老說我爹爹是異族人,是殺人魔,大理……虎子哥哥,在大理,漢家、白家、布仲家,我爹爹和皇爺爺都一視同仁,爹爹還特別叫人善待他手下的漢將,齊放叔叔,小玉姐姐,沿歌哥哥,族長老爺爺,君家寨的叔伯阿姨、兄弟姐妹都是漢人,可我們從來都是一家人,夕顏從來沒想過漢家人和白家人是不一樣的。」

  夕顏淚流滿面:「爹爹說大舅舅你們還有娘娘都恨爹爹在夕顏很小的時候在西安做了錯事,可是那年帶兵的是個叫胡勇的大壞人,爹爹也很後悔,就在那一年,這個胡勇也殺了沿歌哥哥、小玉姐姐還有春來哥哥他們的爹娘,娘娘老說,冤冤相報何時了,原來先朝的軒轅家人也曾經殘害過我大理的百姓,這兩年,爹爹和娘娘也為東庭的原叔叔做盡了好事,希望小學的同學們也都是漢人,可是原叔叔的弟弟,那個撒魯爾是原家人,卻害死了春來哥哥,還有那仙人一般的原叔叔讓人用箭劃破了娘娘的臉。」
  
  這時于飛燕和段月容也走出房來,大家聽著夕顏的哭訴都沉默不語,我緊緊抱住了大哭的夕顏,離開了人群,走到我的房裡,安慰的輕搖著她,「夕顏不哭。」

  自己的心中卻疼得無法呼吸。
  
  我該怎麼辦?如果有一天我再也見不到夕顏,夕顏該怎麼辦?我的學生們會怎麼辦?段月容會把他們帶到哪裡去呢?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門簾吱呀一聲,有人走了進來,然後我感到有個高大的身影籠著我,似在細細看我,我沒有抬頭也知道是他,可是我不想看他,只想緊緊抱著夕顏,他輕輕坐到我的身邊,夕顏掙開了我,爬到他的膝頭。
  
  我用袖子擦著眼淚,有人輕抬起我的臉,又端詳了半天,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嗯!這臉是比上次好看多了,總算能拉得出去見人了。」
  
  我板著臉打掉他的手,轉過去不理他,他便抱過夕顏嘻嘻笑地逗了我半天。我架不住給他們爺倆倒了一點蜜花津。
  
  「看起來那林畢延醫術了得,還有你大哥還真是個厚道人,把你照顧得挺好的。」

  他靜靜地抱著夕顏抿了一口蜜花津,「原家人把你大哥這樣的良將忠臣名為流放在此,實為隱匿,養精畜銳,著實棋高一著。」
  
  我驚抬頭,他歪頭睨我,傲然道:「你真以為我會什麼都不知道麼?」
  
  「然這次潘正越帶領的百萬雄師,實在棘手。」

  他攬過我的肩膀,輕輕將我和夕顏摟在胸前,我把頭埋進他的胸前,一起沉默著,「只要攻下汝州,他便能取道汝州,攻入西京(西安)和新都(洛陽),原家的天下便也做到頭了。」
  
  他扯出一絲冷笑:「錦官城、梁州、汝州、興州連成一線,勢不可擋也。」
  
  「我方才同你大哥商量,汝州離金州甚近,我大理願以金州和巴州之羌兵二萬,助其攻下汝州。」
  
  我瞪了他半晌,也學他冷笑:「你……什麼條件?」
  
  「果然夠瞭解我,相公大人啊!」他呵呵輕笑出聲,趁我不注意,忽然湊過來啄了一口我的唇,逗得夕顏咯咯笑了半天。
  
  「我答應你大哥,讓你見他一面,只是見過之後我便讓你選擇,無論回大理還是附原氏,我絕無怨言。」
  
  他凝著一雙冰冷的紫瞳:「當著夕顏,你得答應我,只見一面,說了該說的話,然後隨我回大理,不再同他們有任何瓜葛。」
  
  「須知緣份是不能強求的。」段月容對我淡淡地笑道,輕拂我的臉龐:「你和他的緣份在弓月宮下的碎心殿中便盡了,強求來的,對你和對他都沒有好處。」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八十九章 長是人千里(二)

  九月初七,段月容把夕顏送回了金州,離別之際,小萬人迷通過短短十幾天時間,實現了大滿貫,動物園竟然全體流著淚送別大理永烈公主,壓根沒有任何小朋友還記得敵人與異族人之分,夕顏終身的私人收藏中多了小雀自己繡的帕子,上面沾著小兔的口水,還有小狼的四書,和小豹做的彈弓,小虎把自己多年的摯友蜘蛛阿黑送給了沿歌,小玉把私人武器綠袖箭送了一把給小虎。

  沿歌綠著眼睛接過阿黑後,便抓耳撓腮的琢磨了半天,一時捨不得懷中的毒蛇,又放不下袖中的金蟾,最後自己這裡什麼也沒送出去,倒從小玉那裡偷了一堆名貴的大理名茶,什麼水仙、梅占、蒙耳月芽等,外加一套精美的貢瓷茶具送給小虎,八歲的小虎其實並不懂茶經,但還是出於禮貌,微笑著豁達收下,惹得小玉灰著張俏臉,一直嘮叨沿歌小氣,丟了大理人的臉,沿歌好像在小玉面前越來越沒脾氣,這回又沒有同小玉回嘴,只是紅著一張臉跟在她身後同我道離別。

  臨別之際,段月容以一國儲君之尊對于飛燕躬身道別,作為花木槿的丈夫再次拜託于飛燕好生照顧他的家子婆。

  于飛燕待他仍是冷淡而疏離,但對於紫月公子軍事天分的認可,以及他對他親四妹的認真勁,眼中已看不到深深地恨意,再恨他的燕子軍士都相信了他對漢人的一片歉意,有人開始諒解了大理,而把仇恨留給了滅亡的南詔,甚至沒有經歷過那場戰爭的新一輩燕子軍開始遐想和平年代,前往大理旅遊的念頭。

  珍珠曾和于飛燕單獨詔見過蒙詔,沒有人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麼,偷看他們的小狼說,他看到大理蒙九贊的眼睛通紅,而他那一向冷靜溫婉的娘娘淚流失控,最後悲傷的暈厥在于飛燕的懷中。

  蒙詔隨段月容走時,本想把長年戴在腕上的紅瑪瑙手鏈替初畫還給于飛燕,留個念想,那副手鏈的紅絲線都已經磨破了好幾絲,他卻從未捨得換去,于飛燕歎了口氣欲接下,沒想到珍珠卻沉默著伸出一隻纖手擋住了于飛燕,然後又板著臉把蒙詔的手擋了回去,蒙詔一向冷然的臉出現了一絲激動,感激的拱了拱手:「多謝夫人。」

  我暗中感激的流淚,心想這正是九泉之下的初畫所樂於見到的。

  然而法舟卻在暗中對著段月容身邊的仇叔冷笑。他的左腳有些不自然的歪扭,我知道他一定暗中挑戰過仇叔,果然他對我說,只恨如今學藝不精,終有一日他要為初信報仇。

  離別之日。我站在半山腰望著含笑遠去的段月容和夕顏,心中暗暗悲傷,忽然明白了段月容讓小放轉達的那句話,真正的仇恨如何能夠輕易得解啊!

  這愛便如烏雲蔽月,需得千般尋覓,萬般供奉,有時便是要究其一生以至誠之心方得霧中一瞥,而那仇恨卻像野草,隨意一個火星便能熊熊點燃,燒殆不盡,尤其是這殘酷的亂世,更是折磨人心,至死不休。

  元慶三年重陽之後,燕子軍和百姓開始提前挖紅苕(紅薯)、收稻種、打草等籌措打仗用的糧草。

  我同我的異人們也把手榴彈的研究工作進入了秘密調試階段,第一個踴躍報名參加試驗的是法舟,也是眾多體驗者中武功最高強的一個,我讓他做投彈練習了很多遍,科學工作者鄭品又反覆解釋可能會出現的反應,如巨響、飛彈片、煙霧等等,當時法舟可能仗著自己的武功卓絕也沒有當回事,但是當他把手榴彈扔出後施輕功躍到空中時,仍然因為耳邊那可怕的巨響聲,驚恐萬分,而從空中掉了下來,不僅滿面黑煙,還摔斷了一條腿,一不小心成為了最悲情的試驗者。

  寒露時分,伴著一片寒流,燕子軍便收到了潘正越的戰書:請君之士戲,君憑軾而觀之,君降得苟安,同袍享富貴,敗為芻狗喪,天下寓目焉。

  (我請求同您的士兵們較量一番,您可以扶著車前的橫木觀看,如果您投降了可以保全平安,您的軍士也能享受榮華,若失敗便淪為我的狗,全天下的人都會來觀看我們這一仗。)

  齊放很想為于飛燕寫一封激情澎湃、義正言辭的回信,好挫挫潘正越的銳氣,我看得出來,蘭生的桃花眼也燃燒著熊熊火苗,可是于飛燕只是淡淡一笑,親自作了回信,就二個白話文大字:來吧!

  傳潘正越讀此信時大笑出聲,笑日:無知豎子,老夫必使汝挫骨揚灰。

  而眾人與我對于飛燕皆欽佩之極!可是當時的人們,即便是人中翹楚的宋明磊和原非白,都不敢想像,三國南北朝時代就因為于飛燕的這兩個字而轟然改變!

  元慶三年的霜降時分,寒氣已是逼人,我們像是一頭扎進了冰湖,燕子軍諸人都披上了厚厚的棉服,然而再寒冷的天氣卻不能阻止那庭周兩軍悄然布陳於蟒川之地。

  潘正越以左、中、右三路兵佈兵蟒川平原,有了尉志的前車之鑒,自然不會輕敵,于飛燕用我的千里望遠鏡看了看,對我搖頭道:「那中路軍的主帥是假扮的,絕非潘正越。」

  他冷笑道:「他同我們一樣隱於軍中,想誘我們到他的包圍圈中。」

  那一日宋明磊前來巡營,我等一眾議事完畢,待于飛燕等眾人走出帳後,只餘我同宋明磊時,他輕歎道:「大哥的戰法果然同潘正越肖似,不愧是親生父子。」

  我大驚:「你胡說什麼?」

    「你可知大哥的生母是山東府的名妓于晚晴,她乃是被潘正越欺辱而生下于大哥的。」

  宋明磊對我淡淡地嘲諷道:「可還記得元武十一年,我們幾個一起進了原府?大哥那時說過,他沒有爹爹。」

  「你以為原青江那老匹夫會讓陳玉嬌去隨隨便便找五個孩子入原府嗎?如果不是個個有著離奇的身世,又怎麼會入了貴人爺的青眼?!」

  他的眼中一陣扭曲的恨意,左手修長的手指習慣的撫著右手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我冷哼一聲,不以為意的說道:「原家固然可惡,想想可憐的碧瑩,不過是個私生的孩子,卻還不是因為你受了一輩子的罪!」

  他冷冷地反擊道:「我知你恨我害了碧瑩,可至少我沒有讓我明家女子像你妹妹那樣被人欺辱,所以你別指望我會像你一樣後悔終生。」

  好像有一把利箭刺進我的胸口,我衝上前去,狠狠搧了他一巴掌,他竟然沒有躲,默默受了,然後無聲無息的欺近我,擊落我手中的酬情,將我按倒在地,我恨恨道:

  「我不是個稱職的姐姐,可是我也不會把我的妹子往仇人的懷抱裡推,把妹子當作籌碼嫁給仇人的兒子,害她一輩子孤苦伶仃,故土難歸。」

  宋明磊的星眸閃爍著冰冷的怒火,嘴角忽地漾出一絲詭異的笑,猛然低頭狠狠地吻上我的唇,就在掙扎不得幾近窒息之時,蘭生的長劍閃過,宋明磊放開了我,蘭生將我護在胸前,冷冷地盯著宋明磊:「這裡還是于大哥的地盤,小人勸侯爺發春之前要三思。」

  宋明磊倒也不生氣,站直了身體輕輕拂了一下前襟,翡翠扳指滑過明藍青裘上的白貂羽領,笑得令人發顫:「廢木頭,他的情郎快要來了,我倒要看看你能護她到幾時?」

  他走出帳前,陰冷的瞪了一眼我和蘭生,蘭生蹲著身子,替我拍拍身上的塵土:「他一進軍中,我便同你講過,別與瘋狗單獨待在一起,恁是不聽。」

  這是他自段月容來後第一次同我說話,又是滿腹抱怨,我卻驚魂未定,沒放心裡去,那時我只是在想:

  如果小五義個個都有著不一般的背景,所以才會先後落入原家,那我和錦繡呢?為什麼原氏要我們姐妹,難道僅僅是所謂紫瞳天女的後人,能生出平定天下的貴人嗎?

  他拉我坐下,給我倒了一杯茶,我趁機抓住他的手臂問道:「你知道我同錦繡的身世嗎?」

  他的桃花眸良久的看著我,歎了一口氣,正要開口時,有人掀起厚重的簾子,眼前是林畢延和藹的笑容:「今日夫人該診脈了,蘭生這個小鬼頭也是。」

  這個問題就這樣失去了一個知曉答案的機會,然後忙於軍中事務,便再也沒有機會同蘭生討論這個問題。

  暗流湧動中,迎來了沒有星光的立冬之夜,迷離的大霧悄悄降臨,于飛燕的眼中卻暴出興奮的精光:

  「諸位弟妹,今晚做好戰鬥的準備,今夜天降大霧,拂曉之前,潘正越必會偷襲,快快傳信於昊天侯,天亮之際必使前後夾擊。」

  果然,三更時分,當戰鼓響起的時候,裝甲優良的潘軍像潮水一樣湧來,燕子軍中猛然亮起火把,燕子軍漸漸將潘軍引入中心,逐漸撲殺,將近天亮之時,燕子軍點齊兵馬,乘勝追擊,我在馬上提醒于飛燕:「大哥,窮寇莫追,可能是誘兵之計,不如等匯合二哥再前去!」

  「即便是誘兵之計,亦是戰機稀罕,時不我待,四妹往左路同雪狼而去,老二會在右路接應。」于飛燕一聲令下,一路同程東子隨逃軍而去,而赫雪狼則同我與蘭生襲向潘軍右路。

  然而當我們到達潘軍營地時,發現潘軍早已做好準備,立時遭遇麾前大力士前鋒的阻擊。一時慘烈應戰,而此時按原計劃在右路接應的麟德軍卻沒有來,以致燕子軍情勢危急。

  此時已深陷潘正越的步兵陣法,想要撤退已是不行,身在敵兵中心更是不能讓火藥隊使用火藥,正在這時,有人驚呼有異族援軍從右路而來,立時軍心大振,赫雪狼與我殺出重圍,聽到于飛燕也吹出撤退的信號角,心中大喜:「雪狼,快令火藥隊準備。」

  天將破曉,我同于飛燕會匯合後,向後撤退到鹿角溝,而潘軍正佔上風,因我們先中了計,同樣對勝利的渴望壓倒一切,尾隨著我們來至鹿角溝,于飛燕冷笑道:

  「向來只有他算計人,也該是我們狠狠算計他一回了。」

  我亦對著湧來的潘軍冷笑,潘正越,任你再強大的陣勢,再狠毒的戰法,你也阻止不了熱兵器的摧毀。

  鐵甲隊站在前面豎起重重鐵甲,錦繡百虎破陣箭射出第一撥彈藥,剎時血肉橫飛,潘軍的追兵一陣大亂,幾輪狂轟亂射後,法舟和齊放領著第一撥手榴彈隊開始反攻。

  辰時,我們藉著火藥隊又返回戰場,血雨腥風中,依稀見到一個帶著面具的紫瞳悍將,騎著一匹高大的油黑神駿,揮舞著百鬼偃月刀,熟練的避過火彈,飛馳而來,所到之處,片甲不留,遇神殺神,遇鬼殺鬼,無人可近。

  我心頭一震果然是段月容,話說我已經很久沒見他這般毫無顧忌的殺戮,一時之間不敢靠近,怕被他誤殺,這時一支飛箭射來,他側頭躲過,但頭盔被射落在地,露出冷酷猙獰的俊臉來,頭頂一絲血流滑過鼻間,流到面上,他反手一摸,便滿臉是血,更顯恐怖,如地獄中的修羅惡鬼一般,紫瞳微閃,似是也看到了我,向我側頭,舉起沾滿鮮血的百鬼偃月刀向我用力揮了一揮,叫我到他身邊來,我便向他殺去,卻見他臉色忽然大變,大力的揮著馬鞭,向我衝過來。

  「木槿!」段月容的厲呼傳來,卻見他的紫瞳變得赤紅,極度驚恐,彷彿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哎?怎麼了,我們不是好不容易佔上風了嗎?!

  他向我奔來,嘴裡咬牙切齒的喃喃著,他似在罵著兩個我極為熟悉的字。

  他為何罵這兩個字?罵自己麼?

  然後多年的默契告訴我,背後定有偷襲者!

  我抬頭看向地面,驚覺背後有人昂然站立,他的個頭定然比我高大許多,高大的陰影在晨光中重重籠著我,看影子的姿勢,他正向我揮出長劍,當時的我眼前唯有一片血腥,只是機械的蹲起,快速握緊手邊有人遺落的長矛,然後狠狠向後刺去,長矛深深地刺入了那人的左胸肩,鮮血順著長矛飛快的向下滴著,滴滴落在我的臉上,我抬頭。

  那久遠的梅花樹凋零破碎了,那一池盛放的荷花不知何時只是充滿了刺鼻的鮮血,那坐在梅花樹下對我柔笑的白衣少年,輕聲喚著:「木槿。」

  然而立時細雪般的天人變成了眼前萬般痛苦的臉,而此時的我正親手將武器刺進了他的胸肩,他的鳳目盯著我亦滿是不信、悲哀,可是轉瞬即逝,他揮劍依然向我劈來,我呆愣中只覺血濺滿身,我身後的偷襲者頹然倒地,他只是在保護我。

  我腦中所有一切的美好瞬間破碎,只剩下一片荒蕪的沙漠。

  我無知覺的抽出了長矛,他胸前的血濺到我的臉上,然後他的身形如玉山傾倒在我的懷中。

  他的鳳目還是牢牢地鎖著我,雙手顫顫地撫向我的臉,勉力道:「木槿!?」

  他的血如泉湧噴在我的身上,那本是光華四射的鳳目滿是悲淒和哀憐,最後漸漸散了開來,頭慢慢地倚倒在我的肩頭,我的腦中已是一片空白,甚至忘了拿起了武器與人撕殺。

  神啊!前世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的懲罰我,為什麼要這樣的折磨我的心?

  難道原非白真的是天上的神衹,是我永遠也無法觸碰的聖人,所以每每我與他相見,便是對他無比的褻瀆,讓他與我受盡折磨嗎?可是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呢?

  這是我一生最最愛憐,最最想保護的人啊!

  血色的餘光中映著另一雙陰蟄的紫瞳,他流星一般來到我們的身邊,他飛身下馬,陰著臉砍殺著我們周圍的追兵。

  「其實你都知道會發生什麼,對嗎?」我淒然道:「你早知道我是所謂的破運星吧!所以你不讓我見他,因為你知道我一見他,我就會剋死他的。」

  「這與你有什麼相干了?他早就該死了,敢搶我的女人,格老子的,死上他媽的一千遍都不算數。」他惡聲喝道:「趁現在潘正越沒有注意,咱們快走,夕顏他們在關外等我們。」

  他猛地拖起我,決然往回走。

  「不!」我恐懼的大叫著,奮力甩開他的手。

  我的天地在旋轉,依稀看到遠處有一群黑點向我奔來,彷彿是猙獰的魔鬼,黑色的盔甲,惡龍盤旋在他的胸前,他滿臉是血的對我們獰笑著:

  「活捉踏雪公子者,連升三級,金銀萬兩,美女如土。」

  在另一側,一路舉著『原』字旌旗的原家人馬向我們這裡湧來,跑在最前面的于飛燕滿臉憤怒的向我喊道:「四妹快跑。」

  那年冬天,他飄逸的坐在琉璃世界裡,一身白衣竟比那紫園裡的大雪都要高潔三分,映著瑰艷似血的紅梅,對我冷淡的笑著:

  「你不用謝我,既然今兒個我救了你,你須心中有數,這條賤命便是我的,終有一日是要討回來的。」

  「你可是我那苦命的妻?」他拉著我的手顫聲問著……

  原非白,你一定要等我,我對著緊閉雙眼的他含笑說道,我根本聽不到段月容在對我說什麼,只是用盡全力狠狠地推開他,拿起腰間的一顆手榴彈騎上絕影,向潘正越騎馬飛奔過去,我奮力扔出,巨大的爆炸聲中,我同絕影一起落地,耳邊一片寧靜。

  一切都結束了嗎?

  我渾沌的睜開眼睛,看到身邊一堆潘軍的屍體,壓在我上面的是段月容。

  鮮血劃過他的紫瞳流到我的臉上,那紫瞳似還看著我,半是惱怒,半是絕望,他的嘴唇哆嗦了一下,身邊的絕影一瘸一拐的站了起來,咬著段月容的袖子,似在拉他起來,我還是聽不見他在說什麼,我只好也對他抱歉的笑了一下,眼珠機械的一轉,看到渾身是血的于飛燕騎著馬向我們奔來,目眥欲裂,張著嘴似在撕聲狂叫。

  黑暗向我湧來,我閉上了眼睛,非白,你一定要等我。

  此役在後世的軍事著作《武經要略》中又名汝州血戰,為大原朝開國最著名的戰役,燕子軍、大理援兵,以及原家元德軍諸將,近四十萬人馬,為拖住潘正越的百萬雄師,所剩不足五萬餘人,改襲等餘部衝出戰陣時,皆人為血人,馬為血馬,驚破敵膽。

  而本應接應右路的麟德軍卻在戰爭最驚心動魄時,將鋒芒指向錦官城,後世的戰史學家評價汝州血戰中昊天侯的奇詭行為,有兩種主流意見,一是認為宋侯用兵確實當世英才,暗渡陳倉的使燕子軍拖住潘正越,暗中傳信給元德軍代替他從宛城北上助燕子軍抗擊潘正越,然後以比花氏武德軍更快的速度拿下錦官城,使得武德軍保存實力,與奉德軍有機會協助天德軍攻下晉陽,出奇不意的攻下進入京畿的必爭之地,減少人員的傷亡;另一種流派認為,宋侯再怎麼神機妙算,也不應該冒然背信的離開汝州,且其時宋侯同大將軍感情甚好,應該有太祖皇帝的秘詔,太祖擔心:「燕久離晚歸,向來持才擅行,且東營舊人,不服西營管教,恐中道謀逆倒戈,只可用之擋潘,不堪大任,密使往錦城助武德一支。」宋侯方才忍痛離戰,改攻錦城。

  最後亦有一種極少數派的言論,乃是根據宋侯同青王之間的信件揣磨而來,宋侯明知汝州之戰必損耗巨大,為保其羽翼,便改攻錦官城,既拔得頭籌,一方面羞辱了久攻錦城不下的武德軍,為青王打擊原氏第三位繼承人,另一方面密書踏雪公子,是因為知曉燕子軍在永業三年隨踏雪私盜魚符而遭貶,於情於理皆不會拒絕燕子軍的求救,且軍中傳言花西夫人正受燕子軍的保護,踏雪必出兵相助,此便可乘機耗盡元德軍的力量,為一箭三雕之狠計也。

  無論任何一種流言,對於『勝利便是一切』的原家而言,宋侯事後只被武安王斥責了幾句,緊接著便被皇上下旨大力封賞,並沒有人認真也不敢去深究這勝利背後,多少枉死的原氏將士那累累白骨所奠基的封侯台。直到太祖天德三年,第三種言論成為宋侯和太子的致命一擊,當然這是後話。

  那時汝州血戰卻真真實實地改變了庭朝和周朝用兵以來的戰爭風向,歸功於燕子軍的秘密火器『錦繡百虎破陣箭』,經過改良後,一次可發射百支火箭,再次進入了那個時代的史學家視野,如平地一聲驚雷,劃時代地改變了當時三國南北朝格局,汝州血戰中潘軍只餘炸去左臂的潘正越領五百精兵逃回平州,很快被原氏奉德軍、武德軍,以及後面追趕而至的燕子軍匯合元德軍四面夾擊,敗退定州。

  緊接著,上喻燕子軍戰功奇偉,入元德軍同獻前鋒,攻晉陽,克麟州,據定州,復伐州,戰績輝煌,次年臘月進駐桑干河,直奔京都的最後一個防線幽州。

  潘正越最後兵敗桑干河畔,幽州失守,潘正越同于飛燕在戰場上單挑,從天亮一直拼到天黑,直打了三天三夜,最後為于飛燕飛騎斬下馬來,其頭顱被快馬送往庭朝的洛陽神都,並傳視九州,燕素惡其平生殘暴肆虐,淫掠成性,然亦尊其為當世武士,用兵奇人,火化其屍後水葬之,令無顏唸經超度之,以滌其惡魂。

    《金陀粹編》載:越平生無子,嘗於舊庭同朝稱臣,驚燕才,乃數激燕,欲與之燕交鋒,無果,暗稱其子,謂家人若有能滅吾者,唯此子也。

  及至兵敗於燕汝州血戰,歿於桑干河畔,太祖天德元年,燕擢升至兵部尚書,生辰之日,有潘氏老家人自聊城一路行乞送燕府兵策二本,謂乃越臨終遺願,其平生所學,皆盡於此,傳於燕攘夷擊蠻,以報家國,燕思良久,默然收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12 12:3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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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九十章 長是人千里(三)

    元慶四年大年初一,前線八百里傳來汝州大勝仗的捷報,武安王為了提振全國勝仗的信心,故意誇張的命人將汝州大捷的消息以三次分別傳新都大辰宮的含元殿,一路之上故意擊鼓嘶喊,不久全國皆知,果然這一年的新年,久為哮喘舊疾所困的敬宗也因為這好消息精神大振,巧逢正是敬宗的本命年,便大赦天下,西庭舉國上下皆面有喜色,敬宗精神氣爽,這一年竟能親自主持大年初一百官大朝會,因仍是國事吃緊,民間不能舉行大規模的燈會,武安王便趁此機會,在正月十五上元節之日,在大辰宮中掌起燈海,以安撫皇室,敬宗欣然在麟德殿內擺下聖駕,與朝中近臣及皇室宗親同賞燈會。

    未入夜,太監們早早地點亮了今年的宮燈,由麟德殿起,一盞盞慢慢地閃亮了整個大辰宮。

    琉璃瓶映著美女奇花,雲母障並瀛州閬苑,就連在芙蓉湖、太液池等清流一帶兩邊石欄邊上,宮人皆繫上水晶琉璃各色風燈,一時間華燈竟起,如銀光雪浪,五夜起開,武安王又命宮人將萬株柳杏栽來,用各色綢綾紙絹及通草為花,粘於樹上,每一株又懸上琉璃燈萬盞,掛滿玲瓏珠玉,金銀穗子,只覺上下爭輝,水天煥彩,美輪美奐。

    內外命婦亦趁機翻出多年未著的奢華禮服,肩披彩帛,芙蓉面上貼著花鈿,塗了面靨,高髻上金銀步搖,叮噹作響,一眾宮女亦喜氣洋洋地在高髻上插上新製宮紗堆的春蛾,鬢邊掛著珠翠串著的雪柳,琉璃世界裡恍似香衣鬟影的天仙簇擁二三,香扇微掩朱唇,笑語盈盈妙目傳情,細聽空中燕樂鳧縈,迓鼓通宵,真如人在珠寶乾坤,瑤池仙境一般。

    敬宗久病初癒,體力不支,乘龍船遊嬉了一圈太液池便回到岸上,坐回龍御亭中,同群臣賞燈聽戲,太液池中臨水戲台上正演得熱鬧,翠玉珠簾內的那個旦角,身段婀娜,桃紅的朱目斜挑,水眸微醉,那天籟之音遠遠地直傳到天際,連丹鳳門守城的士兵也在大雪中凝神細聽。

    「羅衣香滲酒初闌,錦帳煙消月又殘,翠被夢迴人正寒,喚蠻蠻,一半兒依半兒懶……芳心對人嬌欲說,不忍輕輕折。溪橋淡淡煙,茅舍澄澄月,包藏幾多春意也……」

    那角兒唱得正是入了化境,眾人聽得如癡如醉,亦是動了真情,尤其是女眷們,有的雙頰暈紅,有的雙目淚垂,有的連懷中的銀熏冷了卻渾然不知,也忘責怪了那聽癡了的懶奴婢上前更換。

    「琉璃殿暖香浮細,翡翠簾深燕卷遲,兩個粉蝶兒飛,一個戀花心,一個攙春意,一個掠草飛,一個穿簾戲,一個拍散晚煙,一個貪歡嫩芯,君與奴前世為期,偏今生恨相隨,難離棄呀……」

    那旦角的目光情意款款地拋向台下,敬宗順著那旦角的目光看去,只見武安王下首處,乃是當朝太子軒轅本緒,旁邊坐著一位黑衣蟒袍之人,原來是宋侯。

    敬宗再看那旦角,好似有點眼熟,不知不覺唇邊揚起了一絲弧度。

    宋侯那天狼星一般的雙目微瞇了一下,隨即自然的微微將目光偏了,看向女眷中的夫人原氏非煙,原非煙幾不可聞的點了下頭,垂下目光,告了個諾,走了出去。

    敬宗皇帝向左首的原青江微俯身笑道:「原卿家是哪裡覓來的戲班?唱詞清新雅麗,這小伶倌不但身段柔媚,歌喉亦是委婉動人啊!」

    原青江低首恭敬道:「這是新都最有名的如意班,微臣特地請來為陛下、各位娘娘、皇子和公主們恭賀新年。」

    十一歲的軒轅復樂拍手笑道:「皇爺爺,您看那旦角可像淑儀嬸嬸的駙馬。」

    軒轅本緒立時變了臉,其妻王氏立時緊張的拉回了兒子,軒轅本緒厲聲喝道:「莫要胡說,怎將皇家駙馬同戲子相比,看來你娘該好好教訓才是。」

    軒轅復樂立時禁聲,嚇得小臉煞白。

    武安王倒是臉色如常,對軒轅本緒笑著擺了擺手。此時女眷列席中首席的軒轅淑儀優雅的起身,柔聲道:「大過節的,皇兄實不必苛責樂兒。」

    軒轅淑儀款款起奏:

  「父皇容稟,台上獻藝之人正是駙馬,想著父皇愛聽戲,恰巧前方大捷,他特特為父皇向如意班學藝二個月,好在上元佳節為父皇及父王獻上,以示孝心,望父皇早日康復。」

    敬宗嘉許的撫鬚而笑,對武安王道:「朝堂之上,朕常說愛卿堪為百官表率,盡忠報國,鞠躬盡瘁,不想愛卿能育兒如此賢孝,真不虧為古今賢能。」

    武安王如常固辭,兩廂坐定,此時原非清已然唱罷,下去卸妝。

    敬宗歎了一口氣:「原愛卿,你看朕這幾個兒子哪個可堪大任?」

    武安王心中一動:「各位皇子哪一個不是龍駒鳳雛,個個皆是我大庭朝百姓之福。」

    「然之啊然之。」敬宗睨向武安王的目光,帶上一絲嘲諷,略搖頭笑道:「你永遠便如這狐狸一般的狡猾,我早料到你會這麼說。」

    「聽說墨隱這孩子在前線受了重傷,本緒昨日打山莊回來,說墨隱這回還真傷得不清。」

    武安王輕輕笑了:「為國捐軀乃是臣子的榮幸,這點小傷實不足掛齒。」

    御座右下首的皇后卻皺眉開口問道:「原卿家,不知墨隱傷在何處?恁地讓人掛心。」

    「多謝皇后殿下關心,墨隱的胸肩處受了傷,現下已醒來幾日,只在靜養。」

    敬宗看了皇后一眼,笑道:「朕可否請皇后代朕前去告訴孩子們,讓他們多喝幾杯,朕與原卿今日絕不怪罪,只管盡興便好。」

    皇后微微地笑了一下,平日保養的再好,這一笑卻將那仔細描繪的眼邊魚尾紋堆了出來,她恭順道:「臣妾遵旨。」便起身由宮女扶了下去。

    「然之!」敬宗略一擺手:「于飛燕這一著隱棋入世,殺得竇賊措手不及,著實高明,宋侯暗渡陳倉,聲東擊西打贏了這場血戰,實是高明,可惜宋侯不是你的親生子啊!」

    「朕雖不如卿懂兵法。」

  敬宗看了看武安王的臉色如常,繼續說道:

  「可也聽說過,戰前最忌將士異心,汝州既為墨隱支援,同為前峰,本來非白便是東營之主,于飛燕也算是墨隱的老部下了,未若將燕子軍入編元德軍如何?」

    武安王想了一下,點頭道:「陛下所言甚是,臣這便讓于飛燕改編元德軍。」

    「這一年來,朕聽說太子數次宿醉在駙馬府中。」敬宗看著台上正是舞著太和樂,淡淡道:「朕本是下旨讓墨隱到新都養傷,不想中途被人伏擊,只好先回了紫棲山莊,本緒這孩子自小同墨隱要好,便擅自離宮,想親自接墨隱一同回來,他這嬌慣身子倒是受了不少驚嚇,看看,今夜他可一句話也不說。」

    「竟有這等事?!太子恭仁孝順,宣王(軒轅本緒的封號)素有賢名在外。」武安王沉聲道,「倒是臣家裡的這些逆子真該立立規矩了。」

    「這是家宴,原卿實不必拘禮,只是……」敬宗只淡淡一笑:「朕與卿都已不年輕了,該是想想身後事,就怕咱們不想,這孩子們倒是急了。」

    敬宗輕笑出聲,武安王沉吟片刻:「臣恭聽皇上教誨。」

    「朕原也不該管卿的家務事,不過,墨隱倒真是個人才,朕也是看著他長大的。」敬宗笑起來時雙目微瞇,看不見裡面的顏色,只是一派慈和。

    武安王豁然了悟,「陛下是想臣立非白為原家世子?」

    隨即恨聲道:「可惜……此子是個情種禍胎,不堪大用。」

    敬宗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傳到下座,眾人不知天子為何大笑,只是陪著更大聲的笑起來。

    「男人年少時,誰不做幾件荒唐事,何況是為了女人,原卿不覺得墨隱很像年輕時候的你嗎?只怕當年的你比他要更癡上三分吧?朕一見這孩子,便想起當年你看梅卿時的那股傻勁。」

    武安王終是忍俊不禁,也笑了起來,連連拱手道:「大過年的,陛下可饒了老臣吧!又來揭老臣年輕時候的醜事。」

    君臣二人笑了一陣,這時駙馬換了身大紅吉服,高束墨髮,急急地來駕覆命,敬宗自是誇讚其孝心可嘉,賞下一對鶴鹿同春碧玉屏風,二對天祝長春琺琅花瓶,駙馬惶恐的同軒轅淑儀跪地謝了賞,便退了下去。

    「朕倒覺得,對自己的女人,大丈夫當仁不讓,方顯英雄本色。」敬宗笑著側首看向武安王,戲謔道:「更何況,卿與朕皆知,那花西夫人亦不是尋常女子啊!」

    君臣二人相視一笑後,正巧皇后回座,敬宗便拉著皇后問問下首眾皇子及諸臣之事,武安王便獨自舉杯凝神細想。

    此時三更鼓打起,武安王正要勸敬宗擺駕回宮休息,天空中卻揚揚灑灑地飄起鵝毛大雪來,宮人便趕緊換了暖爐,加了炭火,敬宗卻放下暖爐,起身仰望著星空,不覺有些恍惚:

  「原卿,可還記得永業三年上元節的那場大雪。」

    武安王的臉冷了下來,望著珠簾外的大雪,敬宗斑駁的老手無意識的抓住御座的龍首,微顫了起來,慢慢地青筋一根根地暴起來。

    敬宗啞聲道:「那年昭明宮的大雪比今年的大多了,朕記得那雪快沒了膝蓋吧!朕還記得那地上的鮮血……淑琪的血流了一地,我還記得她的眼睛瞪著我,等出了神武門,一回頭,她還瞪著我,還有我那可憐的芮兒……」

    皇后的臉上早已淚流滿面:「那黑了心的竇賊,把孔妹妹和芮公主……」

    皇后的聲音微響,身邊的太監、宮女早就慌忙揮手,四周的宴樂嘎然而止。

  眾人皆知庚戌宮變中,敬宗愛妃孔昭儀及其女軒轅本芮不及逃出,被竇英華折辱而死,且死後裸屍焚燒,極盡污辱之意。

  德宗的眼瞳收縮,慈祥的臉猛然扭曲起來:「也許朕等不到親手殺賊的那一天,但一定要讓朕的兒子們殺回京都,將賊挫骨揚灰,復我軒轅的榮譽。」

    武安王同群臣皆肅然下拜大聲道:「敬諾。」

    元慶四年的春天就這樣迎著風雪姍姍來遲。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九十一章 長是人千里(四)

  我又回到了櫻花林,可是這回櫻花林中一片寂靜,所有美麗的粉色花瓣凝在空中,我慢慢穿越前行,一經觸碰,美麗的花瓣便化作粉色的灰燼,掉落於地化為塵埃。

  遠方有一個紅髮少年和一個大辮子的少女一動不動的背對著我坐在櫻花樹下,含笑的摸著一冊滿是針眼的詩集。

  「看看,那個可憐蟲眼中的你?」

  一個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轉身,卻見血瞳的撒魯爾正坐在河邊同我一起看著黑河裡的倒映,他可能是剛剛擺脫惡鬼的糾纏,正微喘著氣,使勁平復呼吸。

  我這才注意到那河裡的畫面中,那少女的臉上不時拂過燦爛的花瓣,可是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她沒有表情,甚至沒有五官,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張空空的臉。

  果然非玨從來就不知道我長什麼樣。

  我微笑的喚著他的名字,手剛剛觸碰到他的身子,他便化作片片櫻花飛舞,所有的場景全部化為櫻花瓣漫天飛舞,漸漸那片粉紅的世界化作殷紅似血的粉塵,最後那個世界變作一片黑暗。

  我一驚,使勁睜開眼,依稀看到錦繡傷心欲絕的伏在我胸前哭泣,哭紅了一雙紫瞳,反覆的說道:「你這大傻子,為什麼要去送死。」

  白面具靜默的站在她身後,他身後跟著個小孩子,那個孩子抓著他的衣袖,也帶著個面具,對錦繡探頭探腦的,像一個幽靈似的。

  司馬遽在那裡幽幽道:「別太傷心,林畢延還沒有發話,許是有救。」

  可是錦繡卻沒有理她,只是埋頭哭,哭得髻落釵鬆,妝容俱毀,涕泣亂淌,連聲音都變了,好像她很久沒有這樣哭了,好像她人生的支柱轟然崩塌。

  「你把她放到那人手裡,應該料到這個結局的,也許,你只是在難受,她居然爬回來了。」

  司馬遽又忽的換了一種口氣:「畢竟這回子,她死在他面前,便會永遠留在他心底,你是徹底沒希望了。」

  錦繡終於有了反應,慢慢直起身來,止了哭,卻對他回首吼道:「你閉嘴,像你這樣的原家狗怎麼會懂得我們姐妹之間的感情。」

  錦繡頭上的黃金鑲翠步搖被大力甩向那個孩子,那孩子嚇得大叫一聲用手擋開,然後逃開了去,而我則很混亂,不知這是永業三年的惡夢,還是現時發生的惡夢,因為我一直都不喜歡暗宮宮主,我討厭他的囂張跋扈,隨意污辱我和錦繡,還有草菅人命。可是我怎麼也無法醒來,對不起,錦繡,我實在太累了。

  也許現實就是惡夢,惡夢也就是現實,我轉世的這個世界裡現實與惡夢之間本沒有太大的界限,於是我選擇閉上了眼睛,最後又選擇回到了撒魯爾的血河邊上,沉默的蹲了下來,同他一起默默地坐在河沿上。

  「咦?!你今天不逃了嗎?」他喘著粗氣,一邊驅趕著拉都伊的惡靈。

  我迷離道:「逃哪裡去?」

  「你不怕我了嗎?」他驅散了一眾惡靈,好奇的坐在我身邊:「你怎麼了?」

  我沒有說話,只是迷茫的望著冒著血泡的血河。周圍的惡靈似乎也跟著我平靜下來,只是唱著憂傷的歌,在血河上漫無目的地飄浮,他看了我一會兒,也坐到我身邊,同我一起沉默。

  過了不知道多久,血河中我看到許久未見的前世,蒼白的病房裡,一個女人的臉更為蒼白的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管子,一個禿頂的男人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百無聊賴的煲著電話粥:

  「你別鬧了,今天我老丈人要來,不能過來。」

  「不管怎麼樣,她是因為你跑出去出事兒的吧,現在搞成個植物人,你明知道我最討厭醫院了,她爹媽不同意拔管子,我又有什麼辦法呢?喂!別發火了,乖,寶貝等我明天來看你。」

  他剛掛完電話,一對老年夫婦相互蹣跚的走進來,他立刻改了一臉悲痛的挽著一位看似眼熟的老者坐到病床邊:

  「爸爸,你和媽身體又不好,這是最好的病房,穎她什麼也聽不見,你何苦再來呢。」

  「俞長安,你給我住口。」老者暴怒的吼了一聲,轉而心疼的看著那個病床上的女人道:「穎兒啊!你什麼時候醒來呀?」

  我不覺怒火中燒:俞長安,你如何能夠這樣欺負人?

  忽然我看到那個病床上的女人對我微一側臉,對我睜開浮腫的眼,她那空洞的眼神對我說道:「回來。」

  不錯,我要回來,好好教訓俞長安這個人渣,我向她伸過手去,血河的中心忽的裂出一個大口子,變成了黑色的漩渦,漩渦的中心卻是那個明亮喧囂,車水馬龍的21世紀。

  身邊的撒魯爾大叫道:「你要到哪裡去,不准走,別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

  我感覺我慢慢升起,飛向那個漩渦,我使勁甩開撒魯爾拉著我的手,眼看就要回到孟穎一心嚮往的新世界。忽然有一個聲音把我拉了回來:「木槿,你為什麼還不醒來呢?」

  那人的聲音很低沉,彷彿死了一般,「這幾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所以累了,要睡這麼許久嗎?」

  「別傻了,她不會醒來了,林畢延說了,她醒不過來,白優子只能保住她的身體不死,可是她的腦子完了,魂已然歸去。」

  有一個人的聲音嘶啞難聽,是那個司馬遽,他使勁壓低聲音:「你這是在白費力氣。」

  我一下子進入了那具生活了24年的身體,噢,鬧了半天,我兩頭都變成植物人了?

  原非白沉默了一會兒,微微抬高聲音:「你出去,我現在不想見你。」

  可是司馬遽的聲音卻悠然近了。

  「你這個只會誤事的蠢貨。」只聽他咬牙切齒的壓低聲音道:「老頭子知道了,你我都完蛋了。」

  原非白冷笑一聲:「你且放心,我不會連累你的。」

  「還不連累?就因為她,我被你禍害這麼多年了。」

  他恨恨道,「這個女人不像她妹妹那般嬌艷迷人,可是她有點和她的妹妹一樣,都是心狠手辣的毒花,迷惑男人的禍水,而你,好像就是喜歡毒花禍水。」

  許久,原非白淡淡道:「我也不知道原來你這麼瞭解他們姐妹倆?」

  司馬遽的聲音停了一會兒,然後又粗裡粗氣道:「你怎麼不明白呢?這個禍水是大理段家的財神爺,也是段月容的外室,還有了個娃,你若想收了她威脅段氏,我可以理解,若是想破鏡重圓,你是在自掘墳墓,無論你作哪般想,你發動你的門客去西域救她,還有這回前往汝州前線,老頭子已經起疑心了,若是老頭子知道了,你我都要完蛋。」

  「你早知道她是花木槿,卻瞞了我五年。你這個混蛋。」非白繼續冷冷道:「我已經看在你沒有告訴我父侯的份上,饒你一命了,你還要得寸進尺?」

  「你不必擔心,我自然不會連累暗神大人,我勸你莫要再打這個女人的主意。」

  前方的身影霍然轉過身來,天人的容顏朦朦朧朧,幾不真切,他對暗神冷冷道:「不然,你莫怪我不念情份,撕毀和約。」

  白面具滯了一會,盡量柔和道:「我就不明白了,你讓她禍害段氏不挺好的嗎?利用她對你的感情,來降伏段氏,這有多好……」

  我有點累了,又想睡去,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

  「木槿,別睡了好嗎?」很久以後,原非白的聲音又起:「我很想你,我一直很想同你好好說說話。」他絮絮說著:「林大夫說你如果今天醒不過來,那就連白優子也沒有用了。」

  他似哽了許久,勉力出聲道:「我不信,你只是累了,只是在生我的氣,恨我同錦繡聯手騙你,恨我移禍江東,恨我拆散你和非玨,恨我沒能好好保護,恨我沒有認出你來。」

  我想開口,卻無法開口,他的聲音愈加清晰起來。

  「咱倆的緣份該從何時說起呢?」

  只聽他接著幽幽地笑了起來,輕聲道:「我在認識錦繡的時候,就去調查過你了,那時我心裡想著,明明是一個父母生的,為何你比起你妹妹來又臭又小呢?除了嘴巴厲害點,一輩子也就窩在北邊的小破屋子裡做著浣衣、刷糞的粗役,那時我只記得周大娘一直誇你會做一些奇怪的刷子來洗東西……洗得恁是乾淨。」

  「只是我打小就覺得你是個油嘴奸滑的孩子,恁是不喜歡你。」他低沉的笑了一下,「也許你不信,我們倆也算是一起長大的,因為你小時候每年冬天總愛到咱們苑子附近轉悠,你好像很愛摘西楓苑的梅花,為這個我沒少生你的氣,多少次想派人把你吊起來狠狠罰你,不過為了錦繡也就作罷了,後來你受了杖責,到西楓苑,我再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其實我心裡也明白,你一年比一年出落得美麗靈動,你看看,我從來都沒有誇過你長得漂亮吧?」

  他沉默了一會兒,又開口道:「可憐的非玨專門私自請人寫信給父王,求父王為他主婚,把你許給他,可是我卻故意半道上劫了這封信,然後使人送到果爾仁的手中,果爾仁自然震怒異常,狠狠地怒斥了非玨,於是他與果爾仁兩人便生了異心,然後我便稱此機會修書給父王求納你為我的妾氏。」

  「怎麼樣,你心中一定在想,我很壞吧?我總以為自己比四毛子更愛你,更瞭解你,更配得上你,我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讓你哭,我自問總有辦法保護娘親,可是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娘親在我手中斷了氣,我自問我瞭解錦繡,卻無法給她想要的東西,任她飛向別人的懷抱,錦繡傷了我的心後,我便對自己說,從此以後絕不再對女人用真心。」

  他自嘲的冷笑著:「可是老天爺卻讓我頭一個就遇到了你,我明明知道你是錦繡和小五義託付給我的人,我應該好好對你,可是我卻故意冷落你,不給你好臉色,你對我其實很好很好,從採花賊手上救了我,解了我的毒,可是我一點也沒有感激你,反而打你出氣,因為我心底深處一直把錦繡的帳全都算在你的頭上,然後我就害得你半條命也沒有了,你總是對我笑,我告訴你只有三十年壽命時,我以為你會像錦繡一樣在我面前傷心的哭,可是你卻只是苦笑一下,然後還是一直對我那麼燦爛的笑著,那時我忽然覺得你的笑容很刺眼,為什麼你一個整天浣衣、刷糞的臭丫頭可以笑得這麼開心呢?好像這骯髒的人世上每天都有讓你開心的事,我明明知道你是那樣良善的一個人,卻開始一肚子算計你,因為我想看看你痛苦的樣子,我故意拆散你和非玨,甚至設計你愛上我,什麼華羽宮燈,為哄佳人一笑,當你什麼也不知道的開始對著我臉紅時,我就知道你萬劫不復的愛上我了,可是我不知道的卻是原來我把自己也算計進去了,然後老天爺開始了對我的懲罰,你終於發現了我和錦繡的事,你再也不對我笑了,我的心裡從來沒有這樣難過。」

  我的淚水洶湧滑落,開始想掙開我的手,想離這個可怕的男人遠遠地,永遠永遠不要再見到他。

  司馬遽輕哧一聲:「沒用的傢伙。」

  唯有滾燙的液體滾落眼角,順著臉頰慢慢流了下去,一隻溫暖的手輕輕拂去我的淚珠,他趴在我胸前,悲傷的繼續說道:

  「你後來還是走了,一想到你在戰亂中受了那麼多苦,被人欺侮,甚至到死都不知道我的心意,我就心如刀絞。」

  他萬分苦澀:「木槿,你可知,這八年來我的心上、眼上,醒著睡著,一刻也忘不了你啊。」

  我的脖頸間有冰涼的淚水滑落,他撫上我的臉頰,哀傷的輕輕道:「歲月一年一年過去了,你生還的希望越來越小,我卻依然在幻想著,有一天你會出現在我的眼前,我天真得想著,如果上天肯把你還給我,我一定好好待你,再不讓你吃半點苦,我要讓你天天對我笑,可是,可是直到看到你為了救我跟著撒魯爾跳下去,還有在汝州戰場上,你滿身是血的樣子,我終於明白了,我不過是第二個原青江,我該死的出版了那本花西詩集,這八年來,其實是把自己心愛的人往死裡逼。」

  「木槿,原諒我。」他顫聲道:「我一直想對你說出這句話,你要怎樣折磨我都行,只是,你莫要再離我而去了,我已經受夠了沒有你的日子,求求你醒過來吧。」

  從我十五歲那年,第一次見到原非白起,我就開始不由自主的探索他的心理,今夜,我萬萬沒有想到,所有的答案卻源於我對他的那絲傻笑。

  以前我總是以為段月容是這個世上最瘋狂的魔,直到這一刻我才知道眼前這個天使一般的人,才是世上最深情,最癡迷,最瘋狂的人,也許他一直以他的父親為不恥,一直想做一個超越他的人,可是卻無意間陷入自己作繭自縛的情網,終於成了比他的父親更加偏執的人。

  我一直以為他愛著我的妹妹花錦繡,卻也對我多多少少有些特殊的感情,而我卻始終不能分辨這天人一般的原非白對我的示好中有多少是出自利益算計,多少是出於對我的好奇,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對我這份愛的份量。

  當我幻想用八年時光消磨這一段無望的愛時,他卻執著的把這一段孽緣徹底的化成了他的心魔,生生地折磨著自己。

  我睜開了眼睛,原非白憔悴的臉就在眼前,他狂喜道:「木槿你醒來了。」

  司馬遽的面具也出現在眼前,我聽到他非常驚訝的聲音:「哈,還真醒啦?」

  他立刻快步向外走去,大叫著:「林老頭,快點進來,禍害果然活千年,她醒啦。」

  他一片疼惜的看著我,扶著我小心翼翼道:「木槿你怎麼樣?」

  於是我怒向膽邊生,惡從心中起,我想大聲對他說:你這個大混蛋,毀了我一生,你知道嗎?你才是大禍水,人間大禍害。

  可是話到嘴邊,只覺氣若游絲,萬般艱難,我勉力抓住他的前襟,看著他的鳳目圓睜:「我要尿尿。」

  然後,我再一次暈了過去。再醒來時已是永業四年的雨水。...<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24 06:1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3-13 01:35 AM 編輯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九十二章 長是人千里(五)

  「你還想逃嗎?」夢中的紫浮總是這樣憂鬱的對我說。

  「我不逃還能怎樣?」第一次,我這樣淡淡地回答他,而他一徑沉默的看著我。

  說實話,前世的我煩惱極少,總算那時家庭條件還算不錯的說,雖不是富二代,但總算是個中產階級殷實之家,有房有車,留洋鍍金,於是我最常見的解壓方法有兩種,一件是敗家購物,還夠我揮霍一些女人家的小玩意,第二件便是睡覺。

  無論任何煩心的事,只要把荷包裡的銀子花完了,拿著一堆有牌無牌的長裙,短靴,首飾回家,我的心情就會好些,然後再撲上床狠狠睡上一覺,等醒來睜開眼時一切都將會是嶄新的開始,只是我的衣櫃裡衣服可能十年也穿不完。

  我認為這很管用,我總是這樣週而復始的對待我的生活中的『煩心事』,同時我也勸那些為我操碎心的父母和朋友們。

  事實也驗證,當前世的我面對重大變故時,我既沒有花錢,也沒有去睡覺,結果就被車給車撞飛了,然後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世界,然而在這個時代的童年的我再也沒有機會SHOPPING了,因為投胎貧窮,物質匱乏,然後也沒有機會睡覺了,因為那時候我總是擔心我睡著了再醒來時,碧瑩就會變成一具冰冷的死屍。

  這一次總算給我逮著個機會睡覺了,我睡得昏天暗地,睡得前世今生所有的故事在腦子裡連演五遍,連腦子都似乎變木了,沒有醒來;後來睡到我夢裡沒有夢,我又沒有醒來,睡到春雷隆隆地敲震著大地,喚醒世間所有的生物,我依然麻痺著自己,還是沒有醒來,直到睡到西安的春雨淅瀝嘩啦的下個不停。

  朱自清那篇傳世的春雨,曾如何如何的讚美那春雨的生機和柔婉,我卻一直都討厭下雨天,無論是前世還是混亂的今生,春雨猶甚,於是終於我無法再進入夢鄉,甚至不能裝睡,便慢慢轉動著眼珠,睜開了眼。

  我略動手,摸到一個毛茸茸地物體,側頭一看,卻見拔步床踏上趴著一個梳著總角的少女,我正摸到她一個總角,嬌俏的面容看去也就十二、三歲的樣子,眼眶黑了一大圈,睡夢中也似是不太平靜,可愛的小嘴不停的無奈嘟著,我的手微一動,那女孩睡眼矇矓的揉著眼睛,接觸到我睜開的紫瞳,一下子蹦起來,歡快的向外跑去:「快來人,夫人醒了。」

  很顯然,這是一個缺乏丫環基本素質的新手,後來我才知道,果然她是軒轅本緒為了顯示友情而送來的藝妓,她這歡快一走,就只剩我一人,我揉了一揉發暈的腦袋,慢慢下了床,只覺腿腳發軟,便扶著花梨木大書桌,我抬頭,冰冷的白玉鎮紙老虎正冷冷地俯視著我,桌上靜靜地放著一副春閨賞荷圖。

  一股辛酸從心中升起,我硬生生地別過頭,看向晦暗的天空,這時窗外雨聲漸消,我推開門,零星的雨絲飄在我的頭上,肩上。

  周圍偶有侍衛看到我,都驚訝的愣了一小會,可能沒想到一個昏睡了整一個月的病人可以忽然出現在眼前,行禮後,便想過來『請我』,我便施輕功飛去,他們可能不願意下重手傷我,只能眼巴巴地看著我施輕功離開,不知不覺繞過一個大湖,懵然的來到一棵熟悉的大槐樹邊上,我終於覺得累了,我倚著樹靠了靠,喘了一口氣。

  古質虯勁的梅枝向天際,高潔的紅梅映著雨過青藍的天空,煞是純淨溫雅,我不由看得癡了。

  我的手碰到一塊突起的異樣,微低頭,卻不知是誰在這棵大槐樹上刻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小字:變態原非白,大混蛋。

  原非白,我無意識的嘴裡重複著這三個字。

  記憶像洪水般湧來,當年被迫作妾,未明心跡之前,曾大咒原非白,便在這裡偷偷刻下這些罵語,其實本想說大混蛋你快死掉,本姑娘將會踏著你的屍體嫁給非玨,當然這只是氣話,給原家人看到,我豈有活命在?而且刻到一半,小素輝便蹦躂過來了。

  夢裡的紫浮接著對我淡笑道:「這次該看看你的心吧。」

  他說得對,我自認我是懂得我的心的,可我想一直以來我在感情上卻是個膽小鬼,我那兩種引以為傲的解壓方法,其實是一種逃避,內心深處的我從來都沒有勇氣去做選擇,因為我總是怕選錯了,最後傷不起。

  如今命運之手再次將我牽回一切苦難的原點,想起原非白說的那些話,雖然很早便知他並非善類,可是親耳聽到他那些對我的心機,那一種無比尖銳的疼痛從心裡升起,好像心底最深處那塊連皮帶肉被極慢極慢的扯起,隱隱地,還有那一絲絲令人極度慌張的恐懼感。

  烏雲漸漸聚集,天空晦暗起來,雨水應景的漸漸下大,我慢慢坐倒在樹下,分不清臉上流的是淚是雨,最後反身抱著大槐樹痛哭出聲,只哭得聲聲斷腸,幾欲傷心而死,卻忽聽到一聲極細的輕歎,我抬頭,一人一身白衣,身姿挺拔,臉上帶著冷峻的白面具,撐著油紙傘站在我身邊。

  我懵然的抽泣的看著他。

  「喂!」他冷冷道:「你哭夠了沒?」

  我慢慢地爬起來,冷冷地看著他,為何他總在你最最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呢。而且把你所有情緒無論是愛、恨、悲、憤都打斷的毫無道理,讓你的激情結束的毫無餘地。

  我冷冷地看著他,他卻嗤笑道:「瞪什麼,再瞪也是一隻蜈蚣眼,一點也不好看,真不明白他看上你……」

  他沒有機會完成他一貫的嘲笑演講,因為我大吼一聲,一腳踹向他的心窩,他武功高強,自然是躲開了,他嘰嘰咕咕的繼續大笑道:

  「我就說你比那段月容妖孽千倍,他還不信,受了這麼重的傷,你現在還能踢我了你。」

  我想他應是發自內心的愉悅著,因為我正發自內心的痛苦憤怒著。

  我撿起一根樹枝,狠狠向他揮去,大雨漸漸地又起,本來我的武功就不敵司馬遽,更何況方才舒醒。

  我摔倒在泥濘的泥土裡,看著司馬遽的腳悠悠踱到我面前,一滴泥都沒有,可是卻泥漿濺到我臉上,他俯□,歪著那張面具臉:「老實點吧,我扶你回賞心閣吧。」

  我猛然間抱住他的腿,狠狠咬上,他低哼了一聲,卻沒有放開我,反而抓緊我的雙肩,他的意圖不明,於是我把所有的力氣撲上,一頭撞向他的胸口。

  他似乎沒料到我會出這麼一招,被我撞倒在地,油紙傘掉了下來,我正欲拍開他的面具,他似乎也沒有躲閃的意思,眼看就要得手,卻聽耳邊有人疾呼:「木槿。」

  油紙傘在半空中被一個清秀青年單手接住了,正是素輝,他正攙扶著那白衣似雪的天人,旁邊有個女孩子趕緊跑過來:「夫人,您快回去吧,才剛醒來,可別受寒了。」

  那女孩子為我披上厚厚地蓑衣,打上傘,我認出來,是那看護我的小丫頭,我再回頭,驚覺身後空無一人,那暗神就這一回頭間,早已不見了影子,好像人間蒸發一般,他是怎麼做到的?

  難道我剛才全是幻覺?旋即看到雨簾中那細雪天人,又猛然醒悟過來,我自嘲的冷笑著,我花木槿終於又他媽的回到這萬惡神秘的原家了。

  我推開了那個丫頭,背後抵著槐樹,退無可退,我的手發著顫,對面的他也推開素輝,拿過傘慢慢走近我,他渾身早已被雨打濕了,幾縷凌亂的髮絲被雨水黏在額角,雨水落到他的長睫毛上,就此凝住,然後不斷凝聚成一顆圓潤的水晶珠,大顆大顆的掉了下來,卻無法掩藏他眼中那深深地痛苦,絞著我的眼,灼傷著我的靈魂。

  我的腦中又是他說的那些話,不由哀哀地想著,為什麼你要把實情說出來呢,可憐的非玨,碧瑩,他們也許不會有機會互相傷害,還有我這些年來的悲辛愁苦,卻緣自於眼前這個天人少年時代的一個小小心機,憤怒似乎越出了回憶,跳躍到了空氣中的每一個角落,我揮出樹枝,抵向他的咽喉:「不要過來。」

  雨水灌進我的耳朵,我拿著樹枝的手狂顫著,渾身都好痛,痛得沒有辦法呼吸,眼前依稀兩個白色的人影,我跌坐在地上,眼前的人也跟著跪在我身邊,顫著聲音:「木槿,木槿。」

  這裡是哪裡?會不會是司馬蓮沒有死,是他故意說那些話來離間呢,我捧著劇烈疼痛的頭,慢慢向後爬去:「你不要碰我……別過來。」

  渾身雪白的天人早已渾身被水泥漿污了一身,他痛呼著我的名字,一聲聲木槿在我耳邊響著,他步履蹣跚的跨著泥坑裡,追逐著我的身影。

  雨越大了起來,眼前的風景花了起來,我看不真切,只能依稀感知眼前的人亦步亦趨的跟著我,我大聲說道:「別過來,聽到沒有。」

  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臂,我卻趁機撲上去,用膝蓋抵住他的胸前,將拿尖銳的樹枝直抵他的喉嚨:「司馬蓮,你敢碰我,我就殺了你。」

  雨水流進我的眼中,眼前一張天人之顏,憔悴的神情,心碎的眼神。

  「木槿。」他撫向我的臉,悲辛的哽咽道:「司馬蓮早在永業三年就已經死了,這裡是西楓苑,沒有人可以再欺負你了,跟我回去好嗎?」

  司馬蓮真得死了嗎?我的頭很疼,那我聽到的還是真的?心好痛,也許我還是在夢裡,也許人生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每一個人都是命運之神中草稿本裡所寫的一個小小角色罷了。

  「你真得成功了,看到了嗎?我現在痛苦的樣子。」我對他木然的說著,他好像受了重重一擊,僵在那裡。我默默地站起來,高高在上的看著泥水中的他。

  素輝大聲喝道:「木丫頭,你別說了。」

  我不想跟你回去,我要好好靜一下,我原本還想繼續這樣對他說著,可是我應該去哪裡呢?

  我本能的想到黔中的金海李紅,油菜花的原野,便茫然的轉身走去,身上的所有力氣抽乾了,猛地倒向黑暗。

  紫陵宮前,粉娟女子對我淡笑道:「木槿,你終於回來了。」

  「既然回來了,就進來吧!」她慢慢對我伸出了手,微笑道:「怎麼,不想進來看看嗎?」

  我想拉住她的手,身後卻響起了長相守,我一下子睜開了眼睛,長相守還在耳邊悠悠唱響,有人興奮的叫著:「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林畢延坐在我床頭,滿面微笑:「夫人醒了就好辦了。」

  那個看護我的女孩,手腳麻利的過來扶著我起身,對我抿嘴一笑,兩個小梨渦微微現在嘴角,甜甜道:「奴婢叫薇薇,是……那個林神醫囑咐我照料夫人起居。」

  她扶我倚在床頭,趁林畢延為我把脈,屏退左右之時,我拉著林畢延的袖子,在他手心中寫了一個月字,他了悟的對我輕笑,在錦被上行雲流水道:

  「太子與汝弟子等一切都好,真臘新亂,無暇爾,太子囑夫人定要活著再見。」

  我放下心來,輕輕放了手,接下去幾天,原非白沒有再出現,那個叫薇薇的女孩看護我的水平總體一般,但總算上心,人也活潑可愛,總愛找我說話逗樂,我看她體態輕盈,問起身世,她不無驕傲的告訴我:「奴婢是宣王殿下座下最好的舞者,前年荷花開時,奴婢獻了一曲拓枝舞,三公子誇讚了幾句,宣王便忍痛割愛了,奈何……」

  她又有些委屈的耷拉著腦袋,萌得像隻可愛的狐狸,不時偷眼看我:「奈何,三公子他只愛夫人,不愛看薇薇跳舞呢。」

  我終於輕笑出聲,欣賞了整整一天薇薇那出色的舞蹈,我終於明白了原非白何以敢讓她做我的看護,因為她的眼中滿是幸福的投入,這是一個純粹的舞癡。

  這一日我用過一碗清粥後,素輝忽然過來看我,也不說話,只是遞給我一支白玉簪子,我接過來,摩挲著那支簪子上歲月累積的包漿,心中微微有點訝異,這支看似脆質的白玉簪跟隨我多年,歷經炮火竟然未被折斷,幾經輾轉又安然的回到我的掌心,不由感概萬千。

  素輝思忖了一會開口道:「木丫頭,還記得永業三年,咱們分別時,你騙我把那支東陵白玉簪交給三爺嗎?」

  我轉過頭來看著他,漠然的望著他,永業三年……

  他說道:「三爺見了這支白玉簪像是著了魔似的看了半天,然後吐了一口血,苦笑說道,木槿啊木槿,你為何要如此折磨我?」

  「他私自盜了魚符和兵符,同於將軍一起偷偷潛入西安城去救你,他的腿那時還沒有完全好,他服了流光散,拼著命的站起來救你,那流光散能在六個時辰之內提起十年的功力和精氣,但藥力一過,本身反撲極甚,相當於折壽十年,等到韓先生趕到的時候,三爺不但站不起來了,而且花了六年好不容易有些眉目的腿又廢了。」素輝哽咽了起來。

  我的心如刀絞,別過頭去,咬住錦被。

  素輝繼續道:「那時候,王爺甚是生氣,萬萬沒料到三爺為了你不但當面與他頂撞,還會私調軍隊,又帶你進了原家最秘密的暗宮,便罰三爺在暗宮面壁思過,可是自打他一聽說你被竇英華轉送給了段月容,便一天也沒有消停過,想盡一切辦法要逃出去,親自救你,王爺這次也鐵了心了要治他,他每次被抓回來,便要吃上一百軍棍,可是他偏傷一好,便不停的逃,一年的家法生生地變成了三年。有一次,他甚至還服那流光散,好不容易逃出了暗宮,卻被大爺逮個正著,大爺一向視他為眼中釘,把他打了個半死,那一次,我們都以為三爺撐不下去了,他都快不行了,口裡念著的還是你的名字。」

  我望著素輝:「是他讓你來說這些的嗎?」

  素輝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忍著怒氣道:「木丫頭,現在的你為何這樣多疑,你明知道三爺這般高傲之人,斷不會做這種事來,更何況就算你恨原家,你卻不能懷疑謝三娘的兒子。」

  我一下子看向他,許久,方才吶吶地紅著臉,慚愧道:「我信你。」

  卻見他坐到踏腳邊上繼續說道:「我們都知道,這些年你一定在外頭吃了不少苦,三爺也知道你是為了保全他的名聲,所以不肯回來,便出版了花西詩集,想讓你明白他的一片苦心,也讓挾持你的人知道你是他的人,忌憚著不敢欺侮你,王爺很不開心,他想讓三爺娶軒轅家的公主,便許三爺世子之位,三爺就是不聽,我們都明白三爺是怕你得了消息,傷了心便再也不回來了,可那些唯利是圖的門客,看出三爺是個多情的種子,成不了大事,不到三個月就走了大半,木丫頭,你小時候對我說過周幽王峰火戲諸侯而失天下,紂王寵妲己而被誅,你總說這些個雖是昏君,倒也癡情得緊,三爺不是這些個昏王暗主,可是這份癡情又哪裡差些,你去問問趙先生,你走了以後,三爺在輪椅上又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又能站起來,聽說你被四爺擄掠到西域去,他又服了那該死的流光散。」

  素輝的淚水滑落:「木丫頭,三爺十歲被人設計從馬上跌下來,那麼小的孩子,渾身都是血,看到謝夫人時候,他還是忍痛對謝夫人笑著,想讓她寬心,可是她就死在三爺的懷裡,三爺從小孤苦伶丁的,對別人都是防心很重的,可是一旦真心喜歡那個人,就會對他實心實意,求你了。」

  素輝半跪在踏沿上,誠摯道,「木丫頭,莫要再折磨他了,他以前喜歡過錦華夫人,那只是小時候不懂事的喜歡,可你是他的魔障啊,一道他永遠也跨不過去的坎啊。永業七年從弓月城回來以後,三爺就像死了一樣,我們勸了多少天,他才振作起來,他現在活著的唯一目的,只是為了你,他就是為了找到你才撐到現在,木丫頭,他為了你連命都可以不要啊,這一回西營那位貴人爺臨陣脫逃,改攻錦城,卻又使絆子,引三爺棄宛城前往汝州,他明知道前往汝州必是損兵折將,凶多吉少,可他還是去了,他胸肩的傷到現在都癒合不了,要不是有韓先生及時趕到,奪回宛城,他便會留下千古罵名了,木丫頭!你問問林神醫,他這樣折騰還有多少命留給他折騰?……成嗎,木丫頭,你們倆九死一生,費了多少周折才能活著見面,不像我,再也見不到我娘了……你怎麼就不明白,他根本不會真正傷害你的,就算鬧個彆扭,你也別把他當回事了,成嗎?」

  「別說了,我求你別說了。」我泣不成聲。

  走入賞心閣的林畢延那張老臉上滿是感慨,拉開了素輝,沉沉道:「瞧你這蠢孩子,她現在不宜激動啊。」

  素輝扶著我,走到窗前,打開賞心閣的窗欞,我用手緩緩地擋了擋西安的陽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只覺肺腑間滿是梅花的清香。

  西楓苑的春梅悄悄地吐了蕊,壓在嫩枝頭上的冰雪慢慢地消融,冰霄被春風吹散了,揚揚灑灑的匯入莫愁湖粼粼地湖面,青蛙呱呱地爬出泥洞,蝴蝶掙扎的破繭而出,在青藍的天空展翅高飛,宮雪梅瑩澄澄地開了一片,小松鼠鑽出小窩,在宮雪梅枝頭歡快的跳上跳下,印證著西京的大地迎來了生機勃勃地春天。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九十三章 浮生論繾綣(一)

  這一日天氣晴好,碧空萬里,桃杏柳芽兒皆抽了嫩枝,在春風裡輕搖著,映著莫愁湖邊一片綠意盎然,空氣中也飄著青草香氣,我坐在湖心亭裡才坐著賞了一會兒景,薇薇趁我沉迷於往事之際,便溜著桃花眼珠倡議:

  「夫人,聽說這幾日三爺的傷口收口了,可薇薇看著那日裡三爺被夫人按在地上可流了不少血呢,也不知道傳話的人是不是渾說,不如我們去瞧瞧吧。」

  西楓苑裡的人敢渾說原非白的傷勢,這人定是不想活了。可是我卻點點頭表示同意她的建議。

  薇薇喜上眉梢,然後又狀似憂心的拉我到稜花鏡前:「夫人傾國之貌,只是傷才好,您看臉色略有青浮,且說既要去探望病人,亦得好好打扮一下子呢,這樣夫人走出去體面,病人看了心上也喜歡,講不定這十分的病就好了七、八分呢,不如讓薇薇給夫人些許捯飭捯飭吧。」

  我聽著極有理,便讓她動手,沒想到這一些許的捯飭便捯飭了整兩個時辰。

  薇薇為我梳了一個堆雲垂烏髻,插了支珍珠銜玉釵,又在明顯的左髻子上斜斜綴上東陵白玉簪,臉上因眼睛未好全,也就塗了薄薄一層珍珠粉,我在眼睛周圍輕輕貼上一圈水晶花鈿,不足之處用筆畫成小彎葉兒,看上去倒似纏枝木槿花紋飾在左眼邊,薇薇讚了半天,決定下次舞妝也要單眼上貼水晶花靨,最後幫我選了柔和的楊紅點了櫻桃唇。

  她堅持我換上鵝黃鍛窄袖開襟衫,緊身寬紅腰裙配寶藍長襦裙,好歹將我那精瘦精瘦的排骨身材險險地勒出個婀娜多姿的樣來,肩上環著瓔珞楊紅長帔,她又幫我加上水狸襖子。

  我差一點又成了肥胖的企鵝。

  西楓苑還像以前一樣,好像人手不夠,薇薇是跑著出去的,等了好一陣子才氣喘吁吁地回來,打聽到三爺今天將出沒在品玉堂,於是我們便往品玉堂前去,一路之上,僕從見我便恭身行禮,薇薇高昂著頭,狐假虎威的在前頭為我開道,一個禮也沒有答。

  行至品玉堂前,門口正被吳如途和韋虎把守著,兩人看到我來,都喜出望外,但是韋虎面有難色的告訴我,今天原非白在見一位非常重要的客人,暫時還不能進入通報,我便微笑著表示理解,當然不理解也沒有辦法。

  薇薇便陪我在左邊的廂房等了一會兒,好像這個會議很重要,從日頭當空一直等到到偏西,一直沒有人來通知我原非白結束見客,吳如塗和韋虎也有點著急,兩人輪番進來勸我先回去休息,我想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不想再打退堂鼓,便堅持要再等等,到後來,吳如塗差人送了幾碟小吃,什麼春餅螺丁,酒香羊肚,翡翠玉箏丁什麼的,我便同薇薇吃了,後來薇薇又端來我愛吃的桂花糕,吳如途同薇薇兩人輪番在我進食前先後試了兩遍毒,薇薇高昂著頭說這是她的榮幸,把我震了好一陣子。

  後來我實在乏了,又不敢隨便躺下,把薇薇好不容易整出來的那千嬌百媚,柔情密意,擦刮裡新的行頭給弄亂了,便想在貴妃榻上小睡一會,薇薇體貼的在榻上鋪了層狗皮褥子,身上蓋著水狸襖子,屋裡又加了個炭盆,可能是吃得太飽了,屋裡也暖,我很快進入夢鄉。

  才夢見謝夫人又要拉我進紫陵宮,感覺有人在動我的枕邊,我猛一伸手,抓到一隻小手,卻是一個戴面具的小孩正在偷黃花梨荷花案上的桂花糕,我想起來了,這是跟在暗神後面的那個小屁孩。

  那孩子見我醒了,唬了一大跳,另一隻手寒光一閃,我趕緊收回手,那件開襟衫的袖子給拉了一口子,我叫了聲別跑,那孩子卻溜的比老鼠還快,從後窗子一下子鑽了出去,我也不假思索的跟了鑽出去。

  初春的草地微微泛著青綠,那孩子的身影在小腿高的草叢裡竄來竄去,我一路追過去,不知道拐過幾個彎,卻見那個孩子越走越偏,穿過一個垂花門洞,終於來到一個荒僻的院子裡,停在一棵歪脖子老梅樹下,轉過身子面對我,一手握著把小匕首,戴著冰冷的面具的小腦袋向我揚著,畢竟身體剛復原,我且喘了一會氣:「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跑什麼呀。」

  那個孩子倔強的沉默著,也不逃,也不吱聲,就這麼揚著腦袋看我,有點像隻膽怯又餓透了的流浪貓,反覆的審查我是不是壞人,正僵持著,忽地那孩子的肚子咕咕一叫,我笑了起來,似乎那個孩子有點懊惱,摸摸自己的小毛腦袋,又摸摸肚子,轉身又要逃,我趕緊叫住他:「別走,你餓了吧。」

  我想起來了,老林頭哄我吃藥,曾給了我幾塊梅餅,昨天我隨手一取便放在荷包裡了,我便自胸口掏出來,遞給那孩子:

  「我手頭只有梅餅,糯米配上雪蓮花和梅花瓣做的,你嘗嘗,可好吃呢。」

  那孩子烏黑的爪子飛快的抓了一塊,跑到遠遠地那頭去吃了,我便輕手輕腳的走過去,柔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孩子只顧從我手上抓梅餅,然後就吃噎著了,我趕緊到旁邊一眼活泉用雙手併攏接了點水,遞給他,他半撩開面具快速的喝了口,然後迅速的關上面具,小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氣。

  我忍住笑道:「你是暗宮的人嗎?」

  那個孩子想了許久,便對著我點點頭,我繼續問道:「你今年幾歲了?」

  他伸出一隻左手,又加上右手的兩個,共七個手指頭,哦!七歲,為什麼不說話呢,我接下去問出個問題:「你是暗神的兒子嗎?」

  這個孩子搖搖頭,又慢慢點點頭,然後一步一步挪近我,試探性的依著我坐下,看我沒有反對的意思,還是笑著,便忽然牢牢抱著我的胳膊把腦袋靠著我,讓我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心上便淌過一陣柔軟來,我柔聲道:「你叫什麼名字呀?為什麼不說話呀?」

  還沒有開口,就聽到有人冷冷道:「他是個啞巴。」

  那個孩子一下跳起來,還沒跑開半步,就被一個同樣帶著白面具的白袍高大之人像小雞似地拎起來,果然是暗神,這人簡直無所不在啊,如今我又發現了他另一個缺點:虐待小孩。

  「快放他下來。」我冷冷道:「他不過是餓了,自己的兒子沒照顧好,不自省一下,倒還要來打孩子。」

  「不勞夫人費心。」他對我冷哼一聲,然後轉頭對那個孩子輕蔑道:「成天就知道吃,我就道別的功夫沒練好,輕功倒是比誰都強,原來是為偷懶。」

  那孩子也不示弱,凌空對司馬遽踢打了幾下,不過始終沒有得手,司馬遽更是惱怒:「還沒出師呢,倒敢打老子了,心術不正的小孽障。」

  說畢使了狠勁,把那孩子往地上狠狠摔去,我嚇得啊啊大叫,正要去接,沒想到那孩子早就靈敏的在空中一轉身,穩穩落在地,然後猛地跑過來,一頭撞在暗神的小腿,使勁踢了他腳踝一下報仇,看暗神紋絲未動,便生氣的啊啊叫了幾下,迅速逃遁了去,沒了蹤影。

  須知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完成這麼多的動作,在大人中已是武功高手了,更何況是這麼小的孩子。

  「早晚要實實地揍這小崽子一頓。」司馬遽惡毒的感歎了幾句,然後極自然的拿起我的荷包,挑著那肥大飽滿的梅餅吃。

  「你……」我指著他喝道:「你這人怎麼偷我的東西。」

  「不行試毒麼?」他從善如流的反問道。

  「你……」我氣結,正要反駁,看著他也跟那個孩子一樣的用食方法,微揭面具,飛快的塞進梅餅,便自然而然的聯想到了中東婦女在陌生人面前進食的模樣!哎,其實都挺不容易的。

  剛同情了二秒鐘,才發現他把我的梅餅全試毒試光了,還咂巴著嘴:「林老頭的東西還真不錯。」

  他把手上最後一塊梅餅扔到口裡時,幅度微大,在夕陽下我略微看到的好像是一張潔白無瑕的臉,忽然想起以前我見暗神的臉,長得不算難看,只是非常陰沉,而且上面有一條大疤來著,我本能的伸手過去,想掀他的面具,被他一手抓住,只聽他極機警道:「你想幹甚?」

  「你的面具上有隻吊死鬼(毛毛蟲的當地方言),我好意想幫你摘嘍。」我不動聲色的想伸回手,他卻握著我的手腕不放,我感到他渾身的肌肉緊張了起來。

  「撒謊,你想看我的臉作甚?」忽然他換了一種輕佻口氣:「要不,你晚上再到這裡來,連帶我把身子也一併給你看個夠,如何?這可是我們暗宮的規矩……」

  我使勁抽出手來,向他禮貌的欠了欠身,冷淡而高雅的微笑道:「閣下倒給我一萬兩金子,我都不想看。」

  我高傲的揚著頭向後轉身,卻忽然發現我的面前出現了一模一樣兩個腰花門洞,那腰花門洞上的長春籐夾纏著金迎春花,俗名叫金腰帶的,正開得盛,燦爛的一叢叢小金花顏色,花型,甚至朵數兩邊都一模一樣,我這才意識到我入了一個迷陣了,根本不知道往哪邊走,對哦,這孩子必是引我到了暗宮的陣法,覺得安全了,才敢停下來面對我。

  正尷尬間,身後傳來大聲的爆笑,一片白衣飄到我的眼前,夕陽下白面具耀著金光,只聽他在面具下嘎嘎樂了半天才道:

  「走啊,怎麼不走啦?還嘴硬啊,再不回去,你這花了半天才裝的行頭給誰看?」

  後來暗神送我回來的路上,我盡量同他友好的聊天,他告訴我這個孩子叫小彧,是他的獨生子。

  他口裡罵他是小崽子,可是語氣還是隱著一陣心疼,我大著膽子問道:「這孩子的母親可是暗宮中人。」

  「不錯。」他慢慢說道:「說起來,你同她母親見過面,也算舊相識。」

  「就是永業三年,那個伺候你泡溫泉的小丫頭。」

  「哦?」我記起來了,可是好像有兩個,我往不可能那方先猜,「是哪一個?難道是那個很瘦小的女孩,那個被你打傷的琴兒?」

  「喲,好記性,沒錯,就是琴丫頭。」他的聲音帶著一絲苦澀。

  當初他把那小丫頭打得那麼重,琴兒怎麼會願意嫁給他這種人呢?

  果然地球人已然不能阻止他的虐戀情深了嗎?想起原非白,又覺得這個問題很傻,不由苦笑起來,便開口道:「那琴兒可好,我還沒有機會當面謝謝她呢。」

  「你沒有機會再見到她了。」他歎了一口氣,沉沉道:「她生下小彧沒多久,孩子還沒斷奶呢,便走了。」

  「是產後風毒嗎?」我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個時代生產後的婦女多死於這種病症。

  「非也,是被毒死的。」他淡淡道。

  我停下了腳步,怔怔地看著他。

  司馬遽雲淡風輕道:「有人在她坐月子的補藥裡下了毒,等發現時已經晚了,不但做娘的救不了,連那奶水也著了毒,小彧雖被救回來,便從此不能說話了。」

  「什麼人這麼狠毒呢?」我兀自一驚。

  「你想知道?」他看了我一會兒,春風吹起他的白袍,拉長了他在地上的影子,使我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和冷意,我一回頭,我們已經到了品玉堂的西廂房後窗口了。

  周圍的春蟲微弱的嗚叫了幾聲,靜了下來,黃昏掙扎著最後一絲霞光,夜的腳步已經走得很近,那夜幕慢慢地吞下那最後的絢爛,夜風拂起我們的亂髮,星光包圍中的暗神彷彿像一個幽靈,完全溶入夜色,讓我看得幾不真切。

  他向我微俯身,我幾乎可以相像得到他那褐黃色的眼瞳正冰冷的注視著我,他的聲音完全收了所有的戲謔之意,唯能感到帶著絕然的恨意:「你還是不知道為妙。」

  悄無聲息的,他的手伸向我的喉嚨,我卻震懾於他悲慘的往事,那無邊的恨意,如腳生根,直挺挺地看著他,無法動彈半分,如果他出手殺我以洩心頭之恨,我根本無法反抗,他的手忽然改變方向,伸向我的臉,就在他觸到我的皮膚時,有人在身後叫著夫人,我回頭,是薇薇和吳如塗。

  就趁我回頭這功夫,暗神又消失了。

  「夫人,嚇死薇薇了。」薇薇喘著氣,肅著一張小臉,「夫人到哪裡去了,方才整個苑子都找遍了,都找不到。」

  我跟著薇薇走到品玉堂前,我想司馬遽故意帶我繞一條遠路,因為我記得來時的路沒走這麼長時間,也沒有經過西廂房後門的院子。

  暗神好似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個下午我好像也沒有見過那個戴面具的啞孩子。

  素娥初上,碧紗窗外靜無人,暮雲微遮,梅花浮香暗似雪。

  恍惚間,韋虎對薇薇使了個眼色,薇薇面露喜色。

  我感到薇薇抓著我胳膊的纖手在輕輕地抖動,她強抑著激動,大聲對我說道:「三爺請夫人去賞心閣,一起用晚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1-6 09:08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3-13 01:37 AM 編輯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九十四章 浮生論繾綣(二)

  我走得有點慢,無法理清心裡的緊張。

  薇薇性子恁是急,往前走五步,便要折回來三步向我噘著嘴輕聲抱怨一番,到最後,小丫頭也看出來我露了怯,再顧不得禮數,拖著我前行,就差讓韋虎單手將我扛回賞心閣了。

  來到賞心閣的院子,有琴音微微傳來,然後停了下來,我無措的低頭,舉步不前,薇薇拉著我的手安慰我,「奴婢為夫人補過妝的,很美的,不用擔心。」

  我其實並沒有太過擔心這個,可是心慌的厲害,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韋虎倒像個過來人,微笑著拉了拉薇薇,意思是你別勸了,說實話,我的確感到她越說越亂,越說我越想跑。

  我輕嚥了口唾沫,最後橫了心,挪進賞心閣時,素輝正幫著原非白在內間換傷口的紗布。

  賞心閣的下人正點上宮燈,我記得這宮燈還是當年原非白從洛陽帶回來的呢!

  我順著宮燈柔和的光芒看去,隔了珠簾,原非白直著身子端坐在椅子上,上身裸著,素輝正將左肩的紗布拆下來。

  我同原非白的緋聞鬧了整八個年頭了,可是這卻是我第三次看到他裸身的肌膚,其實就算第一、二次那也是少年時代的身體,當時腦子裡也全是純潔的救人,和對採花賊的恐懼,哪裡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呢。

  此時此刻他的肌膚在燭光下,猿臂蜂腰,肌肉強健,紋理勻稱,那左胸腹的紗布倒更填了幾絲男性堅毅的性感,只覺無盡的魅惑,我忽覺口乾舌燥,好像被人抽去了所有的思考行動能力,就這麼呆呆地隔著珠簾傻站著,一時忘記行禮了。

  他本來垂著眼似在思考一個重要的問題,眉間微皺,似是感應到我的注視,忽地向我一抬眼,對上我的視線。

  我的心怦怦跳個不停,立時醒了過來,低下頭後退一小步。

  西楓苑的規矩,沒有主人的召喚是不能隨意進入,薇薇便大方的站在我身後,脆生生地通報著:「夫人聽說三爺的傷好了,怕下人們渾說,今兒下午便想親自來看三爺,直等到現在呢。」

  我亦不敢步入珠簾內,只是隔著珠簾,給他納了個萬福,還是看著光亮的金磚,沒用的不敢去看他。

  我該說什麼呢?

    非白啊,很久沒見你了,可想死我了,真對不住,上次不小心扎著你了啊,聽說還挺重,所以我當時也不想活了,真激動哦,我們都活著,神的奇跡啊!

  今天我特地來看你,想同你好好聊聊,雖然是春天了吧,但還是怪冷的,最好能抱著你一起過一晚吧,別擔心哈,醫藥費回頭一定叫我的齊總經理給你開張高額銀票哈。

  我想像著這樣可笑而真實的台詞,想著也許可以讓心中輕鬆一些,結果越想越緊張,如果在汝州戰場上,我那一劍真得刺中他心臟,我豈能安然站在這裡?

  我冷汗淋淋地想著,不由回過身去,男性的氣息迎面傳來,原非白只著了件家常素鍛袍子,外面披了件繡金蟠螭紋外套站在我面前,烏黑的墨髮高束,插著一支鑲補金的東陵白玉簪,正微彎腰細細看我,似乎也有些意外我突然轉過身來,一時沒留意,頭上的珍珠銜玉釵那帶小金鏈子的翠玉被甩向無辜的原非白,不小心打到左眼。

  我後來發現,每次我們久別重逢打招呼的方法,都挺奇特的:

  永業三年,在暗宮裡陪著他跟武瘋子原青舞鬥智鬥勇。

  永業七年,在瓜州為個青媚同他爭風吃醋。

  永業八年,在弓月宮同裝成駝背老頭的他生死相隨。

  最近幾次,發展到了血雨腥風,利刃問候。

  他捂著眼睛,我驚慌失措,心中愈加難過,我真是失敗。為何我老是會無意的傷害到他呢。

  正要叫人,他卻一手抓著我,一手捂著眼睛,低低地笑出聲來:「沒事,不過迷到眼了,一會就好,他們陪著我都累了一天了,且讓他們歇著吧,有你就成了,扶我進去吧,木槿。」

  我哦了一聲,趕緊扶著他走進珠簾,到茶幾旁坐下。狀似輕鬆的說是迷到眼了,可我看到他捂著的手指縫裡分明淌出眼淚來,甩得不輕呢。

  我心疼的抽出一條手絹,略俯身替他輕輕揉著左眼:「對不起。」

  我充滿苦澀的說著,鼻子有些發酸。

  他卻輕鬆的笑說著:「無妨的,有女眷在的地方,男子們總會著了道。」

  過了一會,他拉開我的手,卻沒有放開,掌心傳來他手掌的力量和火熱,他慢慢抬起了頭。

  他拉著我的手示意我坐下,我終於得以平和的,仰起臉看向他,我便這樣認真的看他,他也凝視著我,我該說些什麼呢?

  他的眼中有著癡迷和驚艷,不知是不是由於我打扮過於隆重,左眼那華麗的花紋,還有我那妖異紫眼睛。

  我有些責怪薇薇讓我打扮成這樣!於是我的心又慌了起來。

  原來想好的一切彷彿都成了空,我的腦子一片空白,說不出一句話來,為何在他面前,我永遠這樣慌不擇路呢?

  我記得前世哪部電影台詞裡有一句話:人在面臨幸福時會突然變得膽怯,抓住幸福其實比忍受痛苦更需要勇氣。我覺得這句話再正確不過了。

  「餓了嗎?」他對我輕聲問著,打破了沉默。

  「有點兒。」我誠實的低聲回答著,一下午同司馬遽鬥智鬥勇,剛才又心思百轉,患得患失了半天,還真是餓了。

  原非白對著外間叫了聲素輝,立時素輝,韋虎幾個提著食盒進來,鋪了一桌子的菜,有芙蓉鵝肝配鴨信,紫膽翡翠羹,御製孺子牛,酒香羊肚等等都是我以前很愛吃的菜,還備了一套銀酒爐。

  然後當著我們的面,薇薇,韋虎,素輝還有吳如塗都輪流而快速的試了毒,一會兒,素輝回了聲:「三爺,夫人,小人們都試過了,請安心用膳。」便噤聲魚貫著退了出去。

  我微歎,在以前,原非白的飲食僅僅用銀針試過便可,如今的西楓苑防範比以往更甚百倍,可見非白生活之艱。

  「今日下午,因宣王到訪,有要事相商,便囑咐下人不可打擾,不想木槿前來,委屈等了半日。」

  非白充滿歉意的柔聲說著,灼灼地目光卻一刻也沒有移開過,「今晚木槿就陪我隨便吃一些吧。」

  我慢慢站起來,大著膽子慢慢伸手去拉他的手,在我的手還沒有碰到他的手,他早已攥住了我的手,非常緊,把我都捏得有些疼,我不得掙扎,便拉著他坐到桌邊,輕輕為他倒了一杯酒,遞了上去。

  非白想伸手去接,我卻挪了開,對他柔柔笑著,他的眼中有著淡淡驚喜,就著我的手,將酒杯裡的酒喝了,我放下酒杯,又倒了一杯,還是餵著他喝,到了第三杯,他卻搶了過去,瀲灩的鳳目柔得要滴出水來,他將那小酒杯遞到我的嘴邊,我低頭想喝,可是他卻挪著酒杯,一路逗著我的嘴,就是不讓我碰到。

  我終於笑出聲來,燭心爆了一下,勾勒著他臉部柔和舒展的線條,就好像八年前在梅苑裡餵我喝梅子酒,一邊逗著我。

  他的臉上笑意盈盈,我的心也鬆弛了下來,有些霸道的雙手緊緊捏著他的手,拉向我的嘴,我慢慢地喝下了這一杯酒,杯已見底,他沒有拉下他的手,我也沒有放開他的手的意思,還像當年一樣,淘氣的緊緊捏著他的修長的手,銀牙卻咬著小酒杯慢慢抬起頭來。

  他也凝視著我,眼神幽暗迷離,他上前一步,慢慢伸出一隻手,將酒杯從我的牙上拔了出來,卻手一鬆,任它落在繡花檯布上打著轉兒,他的手撫上我的臉頰,我看著他的鳳目,時光就此絞在這一刻……

  忽地一絲刺痛猛地從面上傳來,我本能的退縮了一下,原非白的手一滯,我的心黯了下去,會不會傷口崩開了,便捂著臉低下了頭,不由自主的想退後了一步,可是原非白早已攔住我的腰身,將我拉近了他,他身上的龍涎香撲鼻而來,伴著一絲酸痛感,然後是血腥味隨著鼻子衝了出來。

  我捂著鼻子輕叫了一聲,原來他用力過大,竟然將我撞得流鼻血了,原非白驚慌了起來,從懷中拿出一方絲帕,摁著我的鼻,細細地血腥味沖淡了流轉在兩人之間的微妙旖旎,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手忙腳亂。

  我高高地抬起頭,拿著他的絲帕使勁摁著鼻子,想止住血,正看著他懊悔的臉。

  他澀澀地問著:「很痛嗎?」

  還和以前一樣,從來不知道道歉。

  我的心也跟著酸了起來,昂著頭轉了過去,用帕子輕輕揉著鼻子,不想讓他看到我眼角淌出的眼淚,可是他卻早已站到我的對面。

  他,天下聞名的踏雪公子。

  六六文會的文魁,天下文人所崇拜的對象。

  曾經私盜兵符,一夜之間解了西安之圍,群雄為之歎服,西安百姓世代感激。

  那怕身負重傷,依然能臨危不懼的智鬥原青舞,為母報仇,江湖傳頌。

  甚至談笑間替原氏攻下鄭州的踏雪公子,此時此刻卻滿臉驚慌,正笨手笨腳的用寬大的袖口抹著我的淚,恨不能就用他的袖子作塊毛巾擦我的臉了,正如同很久以前,他在我的床前哄我吃藥卻嚴重燙傷我的口舌。

  可是我的淚卻越來越多,這麼多年來的辛酸如止不住的海潮湧向我的心間,我抽泣出聲,終是忍不住放聲大哭。

  我今夜原本是想作什麼來著,對啊,我本來是想色誘原非白,放縱一下我的靈魂,映下我的回憶,然後永遠的離開這個紅塵,離開所有人,然而我卻抑止不住心上的悲傷,撲在他的懷中,盡情的號啕大哭,我泣不成聲:

  「你當年既然口口聲聲說不對我放手,那為什麼要放我走啊,你為什麼要讓那個暗神給我賣身契,給我那幅圖,為什麼不讓他帶我去見你,你幹麼要這樣耍弄我啊,你這個混蛋。」

  「你知道這一路上,我有多苦嗎?你既然不要我了,為什麼又要找我呢?幹麼要發行那個花西詩集,讓我根本不能平靜的生活?」

  我狠狠捶打著他的胸口,他沒有抱怨我會將他打成內傷,只是緊緊抱著我,他的胸腔也在劇烈的顫動著,卻默默地承受著我的暴力。

  我掙扎著抬起哭花的臉,對他吼著:「原非白,你知道你把我害得有多慘嗎?你要道歉。」

  原非白面色慘白,哀哀地看著我:「對不起。」

  我愣了一愣,還真沒有想到天下最驕傲的踏雪公子真得會說出這三個字,原本繼續要發的火就堵在胸口,一時沒說出口來,他卻拉著我來到洗臉架前,絞了把毛巾,幫我細細擦了擦鼻子,毛巾上全是血,可能是剛才那頓吼把鼻血又衝了出來。

  估計我剛才對他又打又吼的,跟個母夜叉似得沒區別了吧!

  心中萬分懊惱間,自己抽了毛巾到鏡台洗了一把臉,抬起臉時,原非白出去了,我正難受間,他又拿著一瓶藥進來了。

  他給我鼻子和眼睛又上了藥,動作輕柔細緻,同剛才完全不一樣。

  「你還是老樣子,身子骨這麼弱,可一定要小心些。」他靜靜地感歎道:「眼睛周圍的肌膚偏嫩些,現在哪怕是胭脂也會對皮膚有傷害,就這一次了,三個月後,再往傷口上畫畫吧。」

  我微點著頭,心中又有點委屈,明明是你撞我流鼻血的!

  真不解風情!我畫畫還不是女為悅己者容嘛,真得一點也不體貼,還跟以前一樣。

  窗外傳來三更鼓,這一晚上就快過了,我悵然若失的看著他幫我細細包紮著傷口。

  我這麼想著,他手頭的工作作完了,我偷眼瞅他,不想他那雙鳳眼也對我凝望著,一時間兩人都有些侷促,他飛快的收回了手,我縮回身子正襟危坐,於是我和他面對面站著又默默地凝望了半天,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你。」我扁著嘴開口道。

  「你。」不想他也同時開口道。

  我們閉上了口,然後又異口同聲的說道:「我……」

  我們只得又閉了口,我忍不住又笑了,他看著我也笑了,燭心又爆漲了一下,忽明忽暗的映著他絕代的笑顏,我不覺看得有些癡了。

  他向我伸出手來,攤開潔白的掌心,堅定的目光如萬年秋水,柔情翻湧,我的心魂霎時溺斃其中。

  如受蠱惑,我鼓起勇氣,慢慢向他走去,再次輕輕伸出手來,指尖與指尖慢慢碰觸,他的大手覆上我的,最後緊緊勾纏。

  我酸酸楚楚的撲進了他的懷抱,側過臉來傾聽他激盪的心跳,淚水悄悄地滑落,我顫聲道:「我恨你。」

  「我知道。」他在我耳邊低低說著。

  我抓緊他的衣袍:「我好恨你。」

  「我知道。」他還是苦澀的喃喃說著。

  「原非白。」我把我的臉埋進他的懷裡,一遍遍地呢喃著他的名字,最後哽咽道:「原非白,我愛你。」

  他渾身震了震,更加緊的抱住了我,細密的吻籠著我的耳垂:「木槿。」

  我抬起頭來,隔著我的淚花,看著他大聲說:「我愛你,原非白,雖然你愛過錦繡,又和錦繡聯手騙我,雖然你拆散了我和原非玨,可是我還是愛你啊,原非白,你知道嗎?就是因為你我才變成男不男女不女那麼多年的,你知道嗎?原非白。」

  「傻木槿。」原非白的鳳目閃亮著我從未見過的光彩,對我柔柔笑著,只覺他的眉在笑,眼在笑,嘴在笑,連帶我看到了他的心也在歡樂的笑著:「我都知道的,傻木槿。」

  他的唇覆了下來,輾轉反側,我緊緊揉著他,彷彿一個溺水的人抓住大海中飄浮的木板,又宛如我此生的甘露,無法放手。

  我沉溺了,等我驚醒時,他已橫抱起我,將我抱上了象牙床,那張我們曾經互相傷害的床上,他細細地吻著我的臉,衣衫不知不覺滑落,他那修長冰涼的手,輕撫上我微燙的肌膚。

  「非白,你的身子好冰。」我呢喃著他的名字,攀著他的肩頭。

  人初靜,月正明,紗窗外玉梅斜映。

  梅花笑人休弄影,月映槿枝露羞顏。

  這一夜,我心中的長相守終於為我吟唱了最美的歌。

  他完全沒我想像中那般技巧熟練,一如少年時代的吻一般青澀,我和他兩個很有默契的沒有點任何火燭,黑暗中我感到他的手,他的身體都在發著顫,以至於一開始怎麼也無法成功的進入我的身體,他喘息粗重起來,汗水滴落在我的乳溝間,我也萬分赧然,卻又對他的笨拙感到一絲欣喜。

  我對他微笑著,抬起手撫上他的唇,細細撫摸他光潔的後背,摸索著他灼熱的,引導著他慢慢進入我的身體,與我完全的契合。

  好熱,好像我的靈魂也著起火來,慾火中的原非白斯文不再,那絕世的溫笑也隱在黑暗中,彷彿變成了一頭獸,月光下他汗淋淋地身體發著神秘的光,不停的進攻著我的身體,他慢慢適應了那火熱的激情,極度快感的衝擊,他的手遊走在我的身體,一次又一次的引燃著我的,也不停的折磨著自己……

  窗欞外的天空隱隱開始泛白,我與非白緊緊相擁,我們面對面喘著氣,他卻依然沒有停歇他的愛撫,終於我的淚水滑落,低聲對他嚶嚀著無力再承受他的歡愛,最重要的是,他的傷才剛剛癒合,然而他卻吻去我的淚珠,在我的耳邊旖旎的低喃著:「好木槿,你可知比死亡更可怕的便是這分離的煎熬,我盼了你整整九年。」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九十五章 浮生論繾綣(三)

  天亮了,一向淺眠的我漸漸醒來,從非白的臂彎裡悄悄起身,撐著上半身細細看他,剛從慾海中休憩的非白看似平靜的熟睡著,絕美如昔,可是眉頭卻微皺,他在想些什麼呢?

  他的肩頭昨夜在歡海間掙出血來,我急急地下床又給他補紮了一下, 比起素輝的手藝,綁得略有些像饅頭,但好在不再有血絲滲出。

  我輕輕替他拉上被子,剛剛下床,雙腿酸痛險些站不住,趕緊扶住拔步床的柱子。

  我臉上微赧的回頭張望,可能是壓著饅頭肩膀了,絲幔間的他翻了個身,繼續甜睡著。

  我穿上衣物,輕輕打開門,外面立刻閃出一人,卻是素輝,他看到出來的是我,似乎有些驚訝,剛要開口,我立時摀住了他的嘴,一指屋裡,素輝立刻會意,我又對他指指外面,示意他到別處去說話,

  來到梅苑,當值的陌生武士看到我同素輝在一起,便躬身走開了去,我對他一笑。

  他長歎一口氣:「阿彌陀佛,菩薩保佑,你們倆可總算在一起了。」

  我臉上紅了一陣,他又忽地擰了我胳膊一下,我啊地輕叫了一下,不解的看著他,他卻氣呼呼道:

  「永業三年你騙我送簪子給三爺,可害得我好苦,這九年來我就一直想著要再見你報這仇。」

  他昂著頭,氣鼓鼓而得意的看著我,好像小時候同我鬥,我輕笑出聲,卻和素輝一樣,眼眶深深濕潤了:

  「當年情勢所逼,你也明白,我不能拉著你一起陪我死,好在我們都還走運,好好站在這裡,又能說上話。」

  我拍拍他的肩膀:「素輝,這兩年你過得好嗎?」

  素輝低低道:「還好,只是覺得對不起我娘。」

  想起三娘,心中也是一堵:「三娘葬在那裡了呢?」

  「後山。」素輝難受得說道:「木丫頭,這兩年你吃了很多苦吧。」

  我笑著搖搖頭,望著朝陽初展,映著梅樹古質虯勁,我只覺得一陣恍惚,多像八年前我每天醒來看著那朝陽。

  我在廚房裡忙著,後面忽然闖進披頭散髮的原非白,他一下子抓緊我的手,滿臉驚慌和怒意:「你。」

  我不慌不忙的甜甜一笑:「怎麼還沒有梳洗,我在給三爺做早餐呢。」

  他一愣,臉上浮上薄暈,鬆開了我的手,我依然笑著,撫著我發紅的手腕,他看在眼中,鳳目現著愧意,輕輕握上我的手,替我揉著,低低道:

  「早上不見你,還以為你又要離我而去了。」

  「木槿一直想為三爺準備一頓早餐,原來三爺心中不喜歡哪!」我低頭輕輕道。

  害羞的偷偷查看非白的臉色,他的眼中閃過狂喜,一言不發的雙手一緊將我帶入懷中。

  我的雙臂緊緊地圈著他,只聽他慢吞吞地低低說道:「我只是擔心晨寒露重,對你的傷勢不好,你可還好嗎?還痛嗎?」

  「傷口好多了,不痛了。」

  我對他笑著,可是他的鳳目一徑看著我,嘴角微勾,這才明白他指的之事,我一下子感到血上湧了起來,不自在的別過頭去:「你真可怕,好像這幾年你沒有碰過女人似的。」

  非白的低笑傳來,他笑道:「我也知道,你可知這幾年,我總是夢見你,可是一醒來,我的懷裡還空的,我幾乎要以為這一次我又做夢了呢,可是床上明明還有你的香氣,還有……」

  他的表情有了一絲恍惚,我的臉徹底成了一隻熟透了的蕃茄。

  他吻上我的面頰:「為什麼我還是沒有擁有你的實感呢。」

  「傻瓜,我不是在你身邊嗎?」我吻上他的脖子:「我都能聽到你的心跳,你可聽到我的……唉?什麼東西糊了。」

  我一轉腦袋,卻見荷包蛋糊了,我趕緊掙開他,把那隻糊了的蛋放在盤子裡,又往鍋裡放了油,正要卻取另一個蛋,卻見原非白站在那裡,鳳目追隨著我:

  「三爺先去梳洗吧,我馬上就把早飯給端來。」

  他搖搖頭,對我柔柔笑道:「我等你。」

  我的心上柔情湧動,便替他搬了竹椅子,將他摁下:「來,三爺,咱們排排座,等著吃果果吧。」

  他有些迷惑的看著我,但還是乖乖坐下,我偶爾一回頭,卻見他一身名貴的雪白緞子,坐在油膩的小廚房裡萬分突兀,還像個小孩似的披著頭髮,滿面微笑的看著我忙碌的背影,心中有說不出的柔情溫暖,彷彿我這一生就在等這一刻一樣。

  我煮了些清粥,做了幾個荷包蛋,抄了個黃瓜,蒸了個饅頭,我舉起托盤,轉過頭來笑說:「三爺,我弄完了,咱們回去吧。」

  他富有興味的盯著我的一舉一動,笑著陪著我回到賞心閣,我有些擔心他會吃不慣我做的早飯,卻見他津津有味的啃著,我癡癡看著他,他笑問我:「你為何不用呢?」

  我誠實的說道:「我喜歡看你吃呢!」

  他掰了一塊饅頭往我嘴裡送,我張口接著,咬住他的手不放,兩個人笑作一團,這時兩個青衣小婢端著銅盆和毛巾進來,左首那個小丫頭正是薇薇,看到我們互相嬉笑著餵食,有些不可思議的目瞪口呆,我趕緊站起來,端過來說道:「今天讓我來伺候三爺吧。」

  薇薇的眼珠子機靈的一轉,脆生生地說道:「是,夫人。」

  她拉了拉旁邊發呆的丫頭退了出去。

  我伺候著原非白梳洗,為他絞毛巾,他擦著臉,然後我笑迷迷地遞上毛巾,又拉他到鏡台前坐下,一切就像在昨天。

  記得以前剛作他的近侍丫頭時,我總要感慨一番,非白的頭髮像墨玉一般,可是今日翻開頭髮,卻發現了很多白髮,心頭不由一酸。

  這幾年我做男人對於梳頭也越來越有心得了,一會我替他在頭頂綰了個髻子,目光移向鏡台上,只有幾支玉簪,他果然還是只喜歡玉簪,我便拿起桌上那支用鑲金補的那支長長東陵白玉簪給他簪上。回看銅鏡,卻見他的鳳目瀲灩的瞅著我,我趴在他的肩上,雙手從後面圈住他,笑問:「三爺,木槿梳得好嗎?」

  「好,我最喜歡木槿梳得頭了。」他在鏡中看著我低低說道,漆黑的鳳眸有著一絲媚惑,十指與我勾纏,低聲道:「這莫不是夢吧。」

  他忽然轉過身來,我驚呼中已將我挪到他的腿上,急切的吻鋪天蓋地下來,好像要證明這不是一個夢,而我卻在他滿是龍涎香的吻中再次沉淪,又溫存半日。

  用過午飯,他本待拉著我逛著後山,未及出門,卻聽到苑子裡七星鶴的歡叫聲,好像有人進苑子的警報,我緊張起來,難道是原清江?

  非白側耳傾聽了一會兒,對我笑著搖搖頭:「莫怕,此刻父王正在洛陽陪陛下過上巳節。應該是韓先生來了。」

  他吩咐韋虎守著我,自己便前往品玉堂。

  我便信步在莫愁湖邊散步,站在老梅樹下遠眺對面的湖光山色,深深地吸了一口西楓苑裡飽含梅花的香氣,神清氣爽,想起昨夜的纏綿,心中一片柔情蜜意。

  粼粼波光反射入我的眼,正映著對面山腰處一片嫣紅。

  韋虎在我身後躬身道:「夫人大傷未癒,我們回去吧。」

  「韋壯士,那是櫻花林吧。」我收回了我的視線,對他笑著:「我想去看看。」

  我微笑的看著他,他凝視著我許久,微歎著點點頭。

  櫻花怒放,蜂蝶戲舞,我讓韋虎守在林外,癡癡地站在芬芳的櫻花雨中,腦中閃過非玨的笑顏:「木丫頭,我記得你是在這櫻花的樹下告訴我你的名字的,對嗎?」

  其實非白早就知道非玨練那無淚經,會忘了我,所以永業三年那年中秋之夜,他對我說非玨遲早會妻妾成群,等他回突厥他早已不記得我這個醜丫頭了。

  一隻野灰兔被我驚動了,奮力奔向一棵燦爛的大櫻樹,驚慌的一轉彎不見了。

  我走到那棵最大的櫻樹下,想起來了,就是在這棵大櫻樹下,非玨羞憤的將阿米爾他們踢下樹,然後紅著臉的對我看了半天,往事如潮,似櫻雪飛舞。

  我走到大櫻樹下,掏出酬情在盤根錯節的樹根下挖了一會兒,取出一個滿是泥土覆蓋的楠木盒,裡面是兩塊乾乾淨淨的白鵝卵石,兩塊各自歪歪扭扭的刻著花木槿和原非玨兩個人的名字,那是原非玨在我的要求之下,我握著他施著內功刻的,當時握著他的手感覺就像是拿著一根電鑽,我感歎這樣的奇跡,所以故意刻得很慢,連帶字也不怎麼連貫,可他看不清,又不敢嚷煩,所以總是不停的問:「好了麼?木丫頭,你別老捏著我的手,萬一傷到你就不好了。」

  非玨,對不起,永業三年,我沒有跟你一起回去,都是我不好,我輕輕地在心中說道:

  你雖把我給忘得一乾二淨,還在弓月宮中那樣的羞辱我,可是我不怪你,你後來又機緣巧合,治好了我的眼睛,可惜卻沒有認出我來,看來我倆終是錯過,而我永遠永遠會記得你的好,若再有來世,你一定不能忘了我,而我也一定會跟你走。

  我把兩塊鵝卵石又放回金絲楠木盒中,然後又放回原處,將泥土蓋上。

  可能附近有窩小兔,那隻跑走的野灰兔又從大櫻樹後折回來,離我一米遠處,謹慎的看著我。

  我對牠笑笑,正要伸手去捉牠,牠忽地受驚逃走了,我驚回首,卻見眼前正站著一個目光極犀利的長鬚美髯公。

  我心中微訝間已聚起精神,慢慢站起來,微微福了一福:「見過韓先生。」

  韓先生微還一禮:「很久不見了,木姑娘。」

  他禮貌的客套幾句,並未像素輝和韋虎一樣稱我為夫人。

  「其實……」他歎了一口氣,歎笑道:「老朽應該稱您為君老闆才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乂MAN哥乂 發表於 2016-10-1 03:0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0-1 07:47 PM 編輯

第一百九十六章 浮生論繾綣(四)&(五)

  “其實,”他歎了一口氣,歎笑道:“老朽應該稱您為君老闆才對。”

  他的話中有話,連傻子也聽出來了,我談笑道:“看來韓先生有話要對木槿說。”

  “夫人若真為三爺著想,就不應該回來。”他冷然道。

  “請韓先生放心,木槿只是掛念三爺的身體,是否一切安好。“我沒有想到當年如師長般溫和的韓修竹會這麼直白地趕我走,所以有些難受道:“韓先生就如此地不信木槿嗎?以為木槿回來是害三爺的嗎?”

  “那麼在木姑娘心中,這紫園是什麼,是女兒家的嬉戲之所,來去自由麼?”韓修竹忽然措辭嚴厲起來,“在木姑娘心中,三爺又算什麼?三爺不是您和錦妃娘娘的玩物!”

  “這話怎麼說?”我冷冷地看向他。

  “當年的錦繡姑娘若非有三爺提攜,如何能有機會入得了王爺的青眼,成為今日的錦妃娘娘,可惜人心難測,一旦登上高枝,便貪慕虛榮,背信棄義,甚至逼迫舊日恩主,若用寡廉鮮恥四字,實在算輕的了,”韓修竹冷冷道:“木姑娘是錦妃娘娘的妹妹,又是大理皇儲的外室,修竹如何能放心讓木姑娘來照顧三爺?即便我等相信木姑娘,木姑娘難道就願意同親妹反目,與親生女兒,親親丈夫恩斷義絕?”

  “想想當年三爺為姑娘所累,有多少義士為三爺盡忠?我等好不容易反敗為勝,使得花西夫人同三爺的□為天下傳頌? 夫人若真為三爺著想, 便不應該回來啊,”他長歎一聲,看著我的眼中精光畢現:“為今之計,老朽以為,夫人應擇日回到大理皇宮,效仿當年西施義舉,穩住段太子,暗中相助三爺,便如這過去九年一般…… 只要等三爺成就大業,哪怕主公下了格殺令!老夫承諾,必會想法子使姑娘再次追隨三爺身邊,何如?”

  再次追隨,說得真好聽的!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已經不是單純的“紅顏薄命”那麼簡單,現在的花西夫人就是女子操守的一種傳奇,再經過政治上有意無意的渲染,上升到一定高度,便是當世各位梟雄作為家臣忠誠教育的經典案例,當時的臨州城城主江舉面對東吳張閥的吞併,便曾經這樣對他的謀臣說過:如花西者,婦人尚知忠義,以死詢主,況汝等士大夫之流。後來江舉兵敗于張之嚴,便命人斬殺了所有的妻妾兒女,並自己的家臣焚城殉國,一時間被傳為佳話。

  我從來也沒有想過以我這種姿色能有機會像西施一樣去媚惑敵人,不僅如此,看樣子這幾年我的下落對於他,應該說他們,這些原非白手下這些忠誠的家臣都知道,連帶那個不見天日的司馬遽都知道我在段月容的保護之下,可是沒有人去通知原非白,因為沒有人想讓原非白再為我而犯傻,原非白三個字,在他的追隨者眼中,甚至在很多對手的眼中都已經神化了。

  “在韓先生的心中,女人是什麼?難道永遠只能做為政治的犧牲品,沒有感情的工具嗎?”韓修竹一愣,我接下去說道:“當年的錦繡為什麼會背棄愛情,想必是韓先生偷偷找過她,然後聽了這番韓先生這番話吧,也許有一天三爺真能榮登大寶,只是可曾想過他的心可能早已千瘡百孔,他這輩子也不會再幸福了。”

  “我對錦妃只是說了道理而已,這是一個亂世,即有像錦妃娘娘,宋駙馬這樣的奸詐之人,亦會有像三爺那樣的真龍降世,他命裡註定是為百姓造福,結束這個亂世而降生的,他不是他自己一個人的,”韓修竹殷殷地對我說著,最後提高聲音斬釘截鐵地莊嚴道:“三爺不能只為兒女情長而活,他必須為這天下作出犧牲,如同我等拿出全部身家,誓死追隨他一般。”

  我震憾于他的忠誠和決心,這亂世之中,有多少像韓先生韋虎這樣勇士謀臣,以一身血肉之軀,可歌可泣地成就了主公們的霸權之位,忠心耿耿地譜寫著戰國最嘹亮也是最值得尊敬的歌曲。我沒有任何一個藉口來反駁他,哪怕我得到了原非白全部的愛戀,卻不能貪心而自私地取走他全部的付出,韓修竹說得對,命裡註定他不是我一個人的,他甚至不是他自己的,他是屬於天下百姓的,這個道理我很久以前就明白了。

  “請放心,韓先生,”我對他笑道:“我一定會走的,不會給大夥帶來任何麻煩,可是我只是想給三爺一個美好的回憶,既然他同我一樣註定今生不能同最愛在一起,就留個彼此一個美好的念想,。”

  我離開櫻花林的時候,韓先生還站在裡面,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夫人其實不必太在意韓先生的話,”韋虎似是揣磨了半天我的臉色,躊躇半日方小心開口道:“ 小人覺得韓先生多慮了,一直把三爺當孩子,只是小人看三爺自有道理。”

  我對他低低道了聲謝,回到了賞心閣。

  晚上,我換了身顧繡的銀緞對襟背心,備下酒菜,等著非白回來,可是非白到很晚才回來,他的臉色有些蒼白,我熱情迎上去的時候,他卻冷冷地坐在桌上不看我一眼。

  我便吩咐薇薇將飯菜熱一熱,他卻冷冷道,已經在紫園用過了,然後轉過身背著雙手,隔著楠木梅花纏枝的窗櫺,向漆黑的遠山細細地看了一會。

  我走過去從後面抱著他,臉貼著他堅實的後背,心想以後恐怕便沒有機會這麼抱著他了。

  “聽說你今天去了後山的櫻花林,”他微側頭:“你去做什麼了?”

  “散個步罷了,有韋壯士跟著呢。”

  我聽到他的胸腔微顫,只聽他輕鬆笑道:“你跟櫻花林還有非玨說什麼了吧?”

  我嘿嘿傻笑著:“秘密。”

  他背著我淡淡地笑了下,轉過身來,然後我意識到我開錯玩笑了,因為他的鳳目一片暗沉,而且掃了我一眼便開了去,我的心中一滯,他淡淡道:“我猜你是在對他說,你不怪他忘了你,如果當年能跟著他一起回突厥了也許一切就不一樣了。“

  他的眼中已是一片冰冷:“那你有沒有想過我,這九年我會不會忘了你?如果我忘了你,你會不會難受成這樣,恐怕是開心得了不得了吧。”

  我卻感到一陣害怕,縮回了雙手,有點不知所措,他看在眼裡,冷笑一聲:“你不要拿我同他比,木槿。”

  我低下頭,心說,明明是你自個兒在拿來比,這又算什麼?

  “也不要拿我同段月容比,”我猛然一抬頭,他早已攬我入懷,粗暴地攫著我的雙手,眼中滿是厲芒,夾雜著痛恨和嫉妒,沒錯,是深深的妒,切切的痛,看得我沒來由得心涼了起來,我狼狽地躲開了他的目光,害怕地去開門叫人進來,他卻一把將我拉了回來,推倒在床上,用力過猛,我的左手撞得有些疼了,而他的左肩明顯有血絲滲出,我咬著嘴唇,看著他貼近我的身,狠狠地吻了下來,粗暴地撕開了我的衣襟,他冰涼的手撫上我的肌膚,熟煉地挑逗著我的肉體。

  我無力地攀附著他的肩,窗櫺被夜風吹開,偶而有梅花瓣飄進窗內,灑落在非白和我□的肩上,房裡彌漫著一股妖治淫霓的香氣。

  我們悶悶地躺在床上,非白無波地吩咐了一桶熱浴水,然後示意我進去,我抱著酸疼的身子起身,低頭道:“三爺先洗吧,我讓薇薇來伺候你。”

  剛到門邊,非白已一個箭步竄來,將我扔進水桶,我爬將起來,他也跳進桶中,我立刻跑到另一頭,他陰著一張臉,冷冷道:“你怕什麼?”

  我搖頭道:“非白,我不怕你,只是不喜歡這樣的你罷了。”

  他哦了一聲:“這樣的我?你又喜歡怎樣的我?莫不是要我像段月容一樣,整日扮個女了來哄你高興,你便喜歡了。”

  他滿腹恨意地看著我,我抬起頭,望了他許久,心中冷到了極點,今天早上的幸福宛若鏡花水月一般,忽覺與他攜手共老實在是癡心妄想,九年前的原非白本就是喜怒無常,而這九年的離別要令他如何地猜嫉呢。

  望了他天人般的容顏許久,終是失望地垂下了眼斂,沉默地脫去了衣衫,然後默默地走過去,輕輕地替他解開了衣衫,非白的眼神柔和了下來,輕輕抬起我的臉來,癡癡道:“木槿,你可知我有多恨這九年,多嫉妒段月容,我被困在暗宮的日日夜夜,心裡一遍又遍地想著,此時此刻,誰抱著你,他在對你做什麼?我就會變得發瘋,發狂,發癡。”

  他再次進入了我的身體,比方才要溫柔許多,卻依然瘋狂而霸道,這一夜他的肩膀又掙開了傷口,鮮血滴到我的胸前,他卻□更熾,全然不顧。

  五更天,我偷偷起身,替他掖上被子,靜靜地坐在床沿上看了他許久,然後悄然走出屋外。

  有人在屋外巡邏,見我行至中庭,一人閃出來:“木丫頭......夫人怎麼沒有歇息?”

  我抬頭,原來是一身勁裝的素輝,我對他微微一笑,他疑惑地看看我,又回頭看看賞心閣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問道:“昨天我聽到有動靜,你和三爺昨兒早上不是還好好的嗎?”

  我笑著搖搖頭,他正要再說,忽地動作一僵,停在那裡,從他背後閃出兩個人影來:“主子,您沒事吧?”

  來者一人氣宇軒昴,書生裝扮,面容俊俏,另一人光光的腦袋上燙著戒疤頭精瘦,目似流星,正是齊放和蘭生。

  我點點頭:“今兒早上就看見小放的信號了,咱們快走吧!”

  齊放同我幾個翻躍已然到了宛外,我們行了許久,到一樹叢中牽出兩匹馬來:“主子,朱寅在山下守候,到山下就沒事了,我在西楓苑的井裡下了迷藥,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

  天開始放晴,山下隱約可見正是我那另兩大長隨,朱寅和沿歌迎了上來。

  我們出了西安地界,正要取道東南,卻見幾騎飛奔而來,迎面正是原非白,我的心沉了下去,齊放面色嚴峻,我對他笑笑:“不用擔心,小放,一切都會沒事的。”

  我下了馬,原非白也下了馬,向我沖過來,一把抓住了我:“你這是要去哪裡。”

  我微笑如初:“回黔中。”

  他似乎沒想到我會這樣坦率,在那裡一滯,然後怒氣上湧:“為什麼要回黔中,你是我的夫人,理應同我呆在西安。”

  “不,白三爺,”我談笑著:“你的夫人花木槿已經死了。”

  “胡說,你好好活著。”

  “白三爺,如果你讓木槿活過來,你可知你會承受多大的壓力嗎?你的敵人會拿花西夫人失貞的事還有她同段氏的女兒來攻擊你,污辱你,你會受不了的,我也受不了,你會把這怨氣發洩到我的身上,就像昨天,最後我們就會像謝夫人和原候爺一樣,互相傷害,變成了一對怨偶。”

  非白的臉色一下子蒼白如紙,愣在那裡,我的淚水隨風滑下,走近他:“這幾天,我都過得很幸福......非白,可是我知道我待在你的身邊我會恨你的,我們倆一開始就是錯的,我根本不該來到這個世上,不該帶著錦繡來紫棲山莊,不該來西楓苑做你的丫頭,更不該遇到你,最不該的是愛上你。”

  “木槿,”他抓住我的手開始顫抖了起來,眼神凝滯成一片慘澹。

  “你放心,今生今世,木槿的身心都是三爺的,至此分手,莫問也罷,木槿也罷,都會在黔中孤獨終老,我也會傾我財力,助三爺成就大業,可是我再不會見你。”我望著他定定地說道。

  他站裡不說一句話,死死地看著我還是不放開我,我摸出胸中的酬情:“三爺既不願放木槿走,那就賞木槿一個痛快吧!”

  我遞上酬情,原非白愣愣地接過酬情,眼中閃著奇怪的光芒,仿佛看著一條毒蛇一般,漸漸地他鬆開了我的手,我看著他抽出了酬情,一片銀光閃耀著我們大家的眼。

  我的家人在東面大叫著:“主子,快回來。”

  原非白的家人在西面齊齊地跪在黃土中,苦苦哀求:“三爺息怒,求夫人給三爺陪個不是,跟三爺回去吧。”

  我對素輝和韋虎笑道:“以後,三爺就靠你們照顧了,韋壯士,素輝,對不起,永業三年我讓你們為我吃苦了。”

  我又轉回頭看向我的家人,霧氣湧上我的眼:“多謝各位這麼多年來對莫問的照應,莫問就此謝過,只是這是我與三爺的事,請大家莫要插手。”

  我回過頭,原非白還是看著我,我上前一步:“三爺,我是不會跟您回去的。”

  我仰起頭,淡淡地看著他。

  許久,卻聽到非白一聲歎息:“木槿。”

  他對我笑了起來,無限滄桑悲哀:“你說得對,我們倆一開始就是錯的,你根本不該愛上我這個不詳之人,那麼我呢?我為何要生在這世上,為何要是原家的人,為何要遇到你呢?”

  他的臉色白得像鬼一樣,氣是嘴唇也顫抖了起來,他依然笑著,可那笑容卻愈加慘澹了起來:“我等了你整整九年,如今卻要我來選,放了你還是殺了你?花木槿......你好狠的心啊......不虧是江南財閥的大老闆,君莫問。”

  我心如刀割,淚流滿面,淚眼中的白衣身影一片模糊。

  只聽他對我冷笑數聲:“罷,罷,罷,我原非白今日就成全了你,讓你我永世不會再見。”

  他說罷,便決然舉起匕首刺下,我閉上了眼,眾人的驚呼中,一片滾燙的液體濺到我的臉上,血腥味撲鼻,可是我卻沒有絲毫地疼痛之感,卻見原非白口吐黑色的鮮血,頹然地同那柄酬情一起跌落在黃土之中,血湧如墨梅怒放,不斷地漫延在他的白衣上。

  所有人都驚呆了,我放聲尖叫著,抱住了他的身體,狂呼他的名字。

  身後的韓修竹流滿面地過來,疾點非白胸前的大穴,他的前襟早已被血浸紅了,雙目緊閉,面色如紙。

  他的一隻手緊緊的拉著我不放,連韓修竹和素輝也掰不開他的手。

  這時林老頭騎著一匹毛爐,飛奔來到近前,一下子推開了所有的人,把了一會兒脈,痛心疾首地對朱英他們道:“你們這群人,他重傷未愈,加上宿毒未清,你們都瘋了嗎,有這樣逼人的嗎?”

  他可能以為是齊放他們要帶我走,而逼急了原非白。

  韓先生長歎一聲,並沒有辯解,只是命人趕緊扶原非白回西楓苑,他流著淚顫聲道:“夫人還是先跟三爺回去吧。”

  這是韓修竹第一次稱我為夫人,可是我卻辛酸得要命。

  一輪紅日蓬勃欲出,照見這人世間多少無奈。

  西楓苑裡一團亂,林老頭在賞心閣幫非白診治,我就站在旁邊,只因即使在昏迷之中,原非白也始終不願意鬆開我的手,然而明明他方才說要放開我的。

  我這才知道,原非白這幾年因為服用了過量的流光散, 毒於之氣便沉澱在五臟六腹之內,且長年憂思,急淤於心,身體便每況愈下,加之汝州戰場上我那一劍,沒傷到筋脈,不過傷口深,離心臟近,不能移動,一動就會鑽心疼,本來林老頭囑咐原非白且不可那麼早行房事,可是原非白非但不聽,還變本加強厲,這個傷口被扯得更大,牽出那些陳年舊疾。

  林老頭儘量委婉地陳述著,他沒有看我的眼睛,我感覺事情不是像他說得這樣簡單,果然蘭生冷冷地看了一眼原非白,冷聲直白道:“林老頭,你就直說,原非白再這樣下去,恐怕是燈枯油盡,熬日子吧。”

  林老頭瞪了他許久,成功地看到我的臉垮了下來,只得對我歎氣道:“夫人,三爺他,其實身子骨非常差,想必韓修竹他也知道,此人乃我多年舊識,老朽想許是他對夫人和三爺都說了些什麼,他其實也是為了白三爺好,想著夫人走開,白三爺便能心無旁鶩地去打天下,,只是方法用錯了吧。”

  我聽了淚流不止,滴在非白始終握緊我的手上,心中無限淒慌。

  素輝走了進來,給我端來一杯燕窩,我疲倦的搖搖空著的手:“小放他們呢,韓先生沒有為難他們吧?”

  “別擔心,我安排他們安頓下了,兩邊都交過手,也算舊相識,我剛去的時候,韓先生還在同小放說金谷真人的事,韋虎同朱英在切磋武藝呢。”

  半夜,非白動了一下手,我輕輕拿了濕巾潤了潤他乾燥的唇,輕輕喚著:“非白。”

  非白又動了一下,睜開了迷離的眼,看了看四周,鳳目的矩焦轉到了我的身上。

  看到他醒來,我如釋重負,正要叫人,他那漆黑的瞳也在黑暗中看著我:“你……還沒有走。”

  然後他看到緊握我的手,似是慢慢想去暈過去以前的故事,便面無表情地漸漸松了手。

  我複又坐了下來,他的手還是拉著我的,我抹了一把眼淚,問道:“非白,你渴嗎,我給你端些水來。”

  他吃力地搖搖頭,看著我又低聲道:“別走。”

  我點點頭:“我不走,你別擔心了。“

  他看了我一陣,我別過頭,躲避著他的目光抹了一會眼淚,再轉過頭去,他還是一霎不霎地看著我,我又問道:“傷口疼嗎,我叫林大夫進來好嗎!”

  我想掙開他的手,他卻用了力氣握住:“對不起!木槿!”

  他使勁起身把我抱住,他的聲音有氣無力,滿是晦澀:“我知道昨天我傷了你。”

  “你知道嗎,這九年來我最怕的是什麼?我最怕的就是像昨天那樣我會口不擇言來傷害你,可是當我聽韓先生說你在櫻花林中悲切異常,我便不由自主地心中妒恨,想到這九年來你對段月容也一樣的笑著,我就……”他越說越輕,慢慢地口中又流出血來滴滿我的前襟,他的眼神開始渙散,頹然倒在我的身上,我大聲呼救,韓修竹一干人闖了進來,看到原非白渾身是血地壓在我身上,都嚇得呆了一呆,林老頭點了非白的穴道,又重新包紮了一下。

  我摸上手腕上的紅痕,一夜落淚。

  二日來,我衣不解帶地照顧著非白,我沉默著,不提離開,也不對他驚心動魄的表白表示任何看法,只是一徑沉默著,而非白大部分時間昏睡著,然而無論醒著還是睡著,他都緊緊拉著我的手,甚至當著我的面,對韓修竹和素輝說要好好保護夫人。意思是不讓我走,我明白他的意思,他還沒有做好準備。

  這一日,林老頭說原非白可以到院子裡走動走動,原非白的臉色的確好了很多,我放心之余,林老頭卻稱沒人之機偷偷在我耳邊悄聲道:三爺和夫人須節制些,等我明白過來的時候,臉早紅透了,原非白卻輕聲道:“木槿,陪我出去走走吧。”

  我抬起他的手,扶他站起來,歎了一口氣:“三爺慢一點,小心扯痛傷口。”

  他微笑地對我點著頭,然而他的目光卻似乎有些尷尬,竟然避開了我的目光,想起他的話,我也似乎有些局促,兩人都專心致志地欣賞著那鵝卵鋪就的九曲香徑,慢慢地挪到了湖心亭,我規規矩矩地坐在離他一米遠的椅子上,而他倚在香妃榻上無波地望著遠處才露尖尖角的小荷,唯有水聲靜淌,兩人像認真上課的學生,一時沉默似金。

  日頭已上三杆,我放下一方的簾子,避開太陽直射入他的眼,然後拉了拉非白的衣衫:“三爺,差不多了,我們先回去用膳吧。”

  我轉個身,想去招素輝過來幫忙,不想身後早已人影全無,非白悄悄地從身後環上我,細密的吻落在我的耳邊:“木槿。”

  他的一隻手滑進我的衣襟,輕撫著我的□,我不由一陣顫慄,另一隻手卻如靈蛇探入我的□,我輕喚出聲,他咬著我的耳垂:“木槿,你好香。”

  意亂情迷間,我的衣衫盡退,被他壓在香妃榻上,我喘息地迎上他灼熱的眼:“三爺,不要,大白天,而且你的傷......。”

  非白卻用他的唇狠狠地堵住了我的嘴,進入了我的身體,他的目光不再逃遁,歡愛中牢牢地鎖視著我,男人的堅定體現無意,我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唯有無邊無際的熱意和快意沁入我的靈魂,他低喃著:“木槿,叫我的名字.......。”

  如受蠱惑,我啞吟著他的名字,他更奮力的挺進,在極致的快樂中,唯有龍涎香混著兩人身上汗如雨下,如中水中撈出。

  我緩睜開眼,他靜伏在我的胸前,大力喘息。

  湖心亭中三面竹簾幽垂,微風襲入,沖淡了歡愛的氣息,一股淡淡血腥漂了出來,我一抬手,果然非白左肩上的傷被掙開了,我趕緊推開他,披了件衣賞,熟練地箱倒櫃,找出了紗布,我拿了汗巾微微擦拭著他健美的身體,

  拆下他的染血的紗布,換上新的。

  “三爺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我都說了不要了。”我心疼地歎了一口氣,卻見他笑意盎然,猛然止住了口,卻見他眉眼舒展,他在手上用了力,含笑地緊緊摟著我。

  我的臉上燒了起來,他卻低低地笑了,雙手不老實地摩挲著我的乳,旖旎道:“以後你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以後......以後......

  我又沉默了下來,按下他的手,將紗布打了個結,再抬頭時,非白的笑容消失了,他攥緊了我忙動忙西的手,沉沉道:“你......為何不答我?”

  我別開臉,依然無聲,他抬起我的臉,目光中閃爍著怒氣和慘澹,沉聲道:“看來你還是要回到段月容那裡去。”

  我淡淡一笑,迎上非白的目光,坦然道:“非白,我確實想回到段氏那裡去,但絕非你想得那樣,這八年我雖為段氏理財,但我從來沒有降服于段太子,但是段太子對我確實很好很好。”

  我抽回我的手,為他披上衣裳,緩緩地說起了這幾年的遭遇,從我離開暗宮以來的一切,除了夕顏的身世和君家寨祖先的秘密,都如實友告。

  我靜靜地看著他,沒有放過他的任何細節,他似乎沒有料到我會這樣坦白,我走到亭邊,扔下些許魚食,湖中金不離跳躍著,有一條粗大的金不離躍起有一米多高,在夕陽下耀著金光燦爛的長蛇身,甚是壯觀,再回頭時,他已隱去了任何表情。

  我對他溫柔地無聲而笑,他也無聲地看著我。

  “好了,三爺,”我忽然感到舒心了起來,對他笑著伸了個懶腰:“木槿還是那句老話,我並不適合帝王豪門那勾心鬥角的生活。”

  “不要說了。”他忽然暴喝出聲,滿是難受地看著我:“你休想離開我.......”

  “三爺,花西夫人早已死了,我雖未降過大理段氏,但的的確確失身于段月容,三爺你如何能堵那悠悠之口?”我背對著他理著衣衫,不讓他看到眼中的淚花:“無論是三爺也好,木槿也好,我們都有了最美好的回憶了,不是嗎。”

  “其實命裡註定,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吶吶道,回過身來,早已隱去了淚花,換上一幅柔笑:“木槿要謝謝三爺,木槿到死也不會忘記這幾天三爺的恩寵的。”

  這幾天,我陪著非白,在湖心亭小樓裡,而他卻只是攬著我愈加沉默,潔瑜無暇一般的人卻仿佛忽然之間沒有了生氣,唯有夜涼如水間,他的紅唇似火,長指拂過我的身軀,不停地喚起我的熱情,仿佛要映證我是他的,永遠不會離去。

  又過了一日,朱英卻稱非白午睡之際,悄悄叫醒我,躬身道:“太子人雖在真臘,但皇上今年的身體有點報佯,太子亦會速戰速決,可能就此放過真臘,不過要些許進貢,派轄道司駐收真臘,便回葉榆,已派了蒙久贊在瀘州做了完全準備,不知君爺何日動身。”

  “什麼完全準備?”我看了看平時酒紅鼻子,如今卻滿目明亮警醒的朱英奇怪地問道。

  朱英垂目以傳音入密道:“皇架將於不久崩,現宮中禁衛軍由洛洛貴人所掌,幽卓朗朵姆與太子于內宮,太子妃已修書家兄,即日來朝,界時恐各部叛亂,是已蒙久贊在瀘州迎架,可即日登基。”

  我大驚,心想段剛老爺子那樣剛強的男人終久要迎接死亡嗎?

  我繼續問道:“你如何肯定我會跟你回去?”

  朱英跪倒在地,正色道:“我本山中漁樵人,若非太子相救,早已同親族葬身火海,這六年來跟隨君爺身邊,君爺聰慧機敏,驚世之才,朱英心順誠服,唯君爺心地良善已極,君爺即便能拋下相處多年的親隨僕從,如何能放下夕顏公主啊?”

  我凝神細聽,從不知這個一向裡醉熏熏的朱英有此等見識:“你家主子選的人果然是萬里挑一。”

  朱英的頭垂得更低:“小人不想逼君爺,請君爺見涼。”

  我回首看了看,簾內無聲,長歎一聲地:“就在這幾日。”

  朱英抬起頭來,面露喜色,點頭隱於花從。

  天邊一抹殘陽似血,仿似我內心的一道口子。

  非白悠悠醒來,我已含笑為他端上我做的糕餅點心,非白先是一愣,然後欣喜異常:“這不是雞心餅嗎?真想不到你還記得?”

  我笑道:“那還不快嘗嘗,我都很多年沒做了,也不知道你愛不愛吃呢。”

  非白取了一塊放在嘴裡咬了一口,一陣激動:“就是這個味,我和父王......遍請天下名廚,也做不出來。我都以為這一輩子再也吃不到娘親的雞心餅了。”

  我還讓素輝和韋虎也進來,素輝一嘗熱淚盈眶:“我娘死後,就再也沒有吃過雞心餅了,木丫頭,你回來了就好了。”

  我的笑容僵了僵,只是拼命往他嘴裡塞餅,就像小時候同他打鬧一般,偷眼望去,非白雖看我們笑鬧著,鳳目卻了無笑意,心中不由一痛。

  忽然門外的七星鶴乖戾地叫了起來,我趕到門外,卻見幾隻七星鶴被利箭射穿身體,跌入莫愁湖中,莫愁湖中幾條巨大的金不離也不停地翻騰在碧波之上,謹慎地浮出水面看著。

  原非白冷然道:“是父王架到了,看這光景,開道的必是司馬,他向來恨七星陣法。”

  他轉向素輝道:“你快去知會死士,全部放下武器恭迎主公,萬不可阻擋。”

  他的話音剛落,一陣喧嘩便起,一個聲音高聲叫道:“西楓苑的人好生大膽,候爺在此,還不快退下。”

  我呆在哪裡,手一松,雞心餅掉在地上,碎成一堆粉屑。

  狗聲狂吠間,原非白已沉著叫素輝為他換上衣衫,他對我微微一笑:“莫怕,一切有我,”我怔住了,卻見他喚著薇薇:“蠢奴才,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替夫人更衣,迎接主公大架。”

  薇薇替我換了身湖色水紋裙,幫我收拾了一下頭髮,我多年沒有梳髻,這幾天同非白在一起,也仍是梳一個長辮子,時間不及,我便攏攏頭髮,隨非白走了出去。

  一時間西楓苑中燈火通明,從賞心閣門口一直到梅苑的林子前頭,站滿了面容嚴峻的僕從武士,但人人皆挺直了身子跪倒在地,雙目垂地,聽不到一絲喧嘩,唯聞宮人惶恐而嚴肅地報喝之聲:“主公到。”

  不一會兒,幾匹駿馬飛馳而至,揚起灰塵如煙,嘶鳴聲中,為首一人,端坐馬上,蟒袍玉帶,長須美髯,薄唇緊抿,狹長的鳳目隱著驚濤駭浪,如鷹隼銳利,身後一人紗冠烏袍,一身勁裝,俊臉微沉,正是多年未見的原清江同與其義子原奉定。

  非白在我攙扶下,緩緩來到中庭,口中稱著,見過父侯,慢慢跪了下去,我跟著跪了下去。

  西楓苑一下子靜了下來,連春夏之際聒噪的蟲鳴之聲也悄然隱去,唯有馬匹不耐地在人身下轉來轉去,馬蹄焦躁不安,不停嘶鳴。

  我扶著非白伏地,他緊緊抓著我的手,他腕間有力穩定的脈博跳動傳到了我的手上,我不由自主地也平靜了下來。

  “兒臣恭迎父王。”非白領著西楓苑眾人一起滿是戒心地行禮,連伏在暗中保護的暗人也顯出身形,烏央央跪了一地。

  一個聲音在我們的頭頂響起,如絲緞優雅:“你剛才叫我什麼。”

  非白抬頭答道:“父王日夜操勞,聽聞近來玉體違和,深夜來訪,不知有......?”

  一股淩厲的掌風裘來,非白的兩頰結結實實地挨了兩巴掌,口吐鮮血,我驚抬頭,原青江又補上了一腳:“你還記得我是你父親?”

  所有人皆齊齊跪了下來,原青江聲音陰冷以極:“聖體違和?逆子,還敢同我玩虛的?”

  我驚呼出聲,擋在原非白的身前:“三爺身有重傷,請侯爺息怒。”

  原青江寒光一閃,直射我的身上,身後卻有人冷喝道:“大膽,哪裡來的賤婢,西楓苑的奴才越發不懂矩規。”

  身前高大的黑影一閃,擋在原青江的面前,冷冷道:“奉定兄,這是我與父王之間的事,還論不到外人來哆嗦。”

  “更何況,她不是賤婢,”他抬起頭,站直了身體,直視著原青江大聲道:“她是我失散多年的花西夫人,請父王明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乂MAN哥乂 發表於 2016-10-1 03:20 PM

本帖最後由 乂MAN哥乂 於 2016-10-1 03:52 PM 編輯

第一百九十七章 唯我大將軍(一)

  我猛地看向他,卻見他的鳳目正目不斜視地看著原青江,滿目堅定,他轉向我:“我與木槿失散八年,再不能讓人欺淩於她。”

  他瘋了嗎?先不管原青江知不知道我這八年的生活,八年前為了救我,已讓原青江認真考慮他作為繼承人地位的問題了,更何況單是這樣在原青江和其心腹眾人前維護我,已是給原青江下了面子,他難道真得不想爭霸原家的天下了嗎?

  我滿心想得就是原非白這個大傻子,可是他卻回我微微一笑,再單腿跪下,沉聲道:“請父侯原諒孩兒私去弓月城,容後單獨向父侯呈報。”

  原青江面色一凝,看向我,慢慢收回了手腳,驚訝之色一閃而過,立刻被長時間的沉吟所代替,身後幾個侍衛過來,把我們圍了起來,原奉定首當其衝,看著我陰晴不定,我恭敬的一低首,靜靜地伏地行了大禮,:“花木槿見過侯爺和諸位壯士 。”

  眾人都屏聲斂息,原青江冷冷道:“去上藥,我在品玉堂等你。”

  我先扶著非白進賞心閣裡上藥,這兩巴掌真狠,都齒頰留血了,肩膀上又掙出血來。

  我沉默地給他上藥,他卻攬住我的腰,看著我的眼睛:“木槿,不要再回頭了。”

  我怔在當場,他輕輕道:“我決定了,我不想再錯過你了,你我之間蹉跎了多少歲月,人生能有幾個八年?”

  我搖搖頭,淚水洶湧而出道:“你須知,你要面對.......。”

  “我知道我要面對什麼,”他冷冷一回頭,目光冷如冰霜:“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

  我一滯,他的手一緊,將我納入懷中:“若有人要將你從我這裡奪走,就先殺了我,你也一樣。”

  我心頭莫名地害怕了起來,手也抖著,人有些局促不安,他一抬我的下頜,犀利地看了我許久,終是目光柔和了下來,吻去我的淚珠,笑道:“答應我,同我一起面對,好嗎。”

  我微點頭,他的笑意更甚:“木槿,相信我。”

  夜風吹動他的一絲亂髮,他輕輕拂去我額頭的留海,對我綻出一絲無比溫柔而堅定的笑容:“我要同你一起好好活下去。”

  我和薇薇被帶到西廂房,沒想到林老頭和蘭生早在裡面等著我們,素輝坐在一邊陪著我們,外面被原清江帶來的高手團團圍住,那些人個個都身手矯健,腰帶上掛著紫星玉牌.

  蘭生鎮定地打著座, 而林老頭怔定地喝著葫蘆裡的酒,老眼無波地看了看我,對我微微笑了一下。

  “這次主公看樣子真得生氣了,”可是素輝有點緊張,他肅然道:”這些都是黑梅內衛,王爺的直屬,不但是原家武功最強的高手,亦可謂是整個天下一等一的好手。”

  薇薇的小臉煞白煞白, 巴巴地看著素輝和我,混身打著顫。

  “木丫頭……夫人別擔心,”素輝體貼地為我和薇薇各暖了杯茶,給我們拿來,稱遞給我的時候,輕聲道:“大理的朋友我們都已經秘密藏入暗宮了,你放心。”

  我握著茶杯的手略有一頓,心中松了一口氣,使勁擠出一絲微笑:“多謝素輝。”

  這時有一個健壯的錦服老者走進西廂房,身後跟著一個華服美少年,兩人對我恭敬地一揖首:“小人沈昌宗見過花西夫人。”

  素輝趕緊站到我面前,行了大禮:“沈教頭安。”

  “夫人,這位是現任東營子弟兵的教頭,沈昌宗,亦是王爺座下首席紫星武士。”

  我還了一禮,然後注意到那沈教頭正用犀利的目光盯著我看,而他身後那個美少年非常眼熟。

  那沈教頭非常客氣地問候了一下,然後躬身道:“小人少時曾習過醫術,可否容在下為夫人請脈。”

  林老頭向他皺著眉走了過來:“老朽不材,林畢延,夫人一直由我來診脈,這位沈大人有任何疑心問,問老朽便知。”

  沈昌宗卻冷冷道:“主公之命,望夫人和大夫體涼一二。”

  我看了眼沈昌宗,淡笑道:“沈教頭是想查看我身上的生生不離嗎。”

  沈昌宗可能沒想到我會這麼說出來,臉色竟然一紅。

  林老頭和素輝一臉了悟。林老頭的眼中有絲不忍,素輝皺著眉頭想要說什麼,可是我也知道反對無用,便伸出手來,大方道:”請。”

  那沈教頭微紅著臉略探我脈博,眼中狐疑了幾分,然後松了口氣,恭敬道:“請夫人早些安歇,今夜三爺應是同主公商議一夜要事了。”

  他走時對美少年說道:“你且留下。”

  那華服美少年彎臉更低,恭敬地諾了一聲,留了下來。

  素輝等那沈昌宗一走,立刻全身放鬆,走到那美少年那裡:“這啥意思?”

  看樣子他同這樣少年很熟悉。

  “估計是來看看花西夫人長什麼樣的。”那美少年木然道,然後一摘帽子,露出一張充滿風情的俏臉,還有那滿頭青絲,“平時那些子弟兵們同我在一起,最愛打聽的就是花西夫人長什麼樣。”

  “那為何讓一個男教頭把脈,也不怕逾矩。”素輝跟著那少年急急問著。

  他即不回答他,也不正眼看他,上上下下很沒禮貌地打量了一番快嚇哭的薇薇,輕哧道:“就這熊樣,也配伺候主子?”

  然後大喇喇地走到我面前,沒形沒狀了福了一福,嬉皮笑臉道:“青媚給夫人請安。”

  她對我一攤手掌,裡面赫然寫著原非白的筆跡:青山永延,媚我倉渡。

  她飛速地收回了手,這時薇薇站在她的身後叉著小蠻腰瞪她。

  “誰怕了,”薇薇扁著嘴對青媚嚷著,腳步卻不停,快速地繞過她,挪到我身邊,含怒帶懼地看著青媚,向我投訴道:“夫人,青媚這個丫頭老是仗著比薇薇進苑子早幾日,欺壓薇薇。”

  青媚橫了她一眼,然後用手掌狠狠推了她一下,手上的字也給擦化了,薇薇給推坐在地上,青媚蠻橫道:“你個不知道死活的賤蹄子,若是侯爺動了怒,西楓苑的奴婢一個也活不成,此誠非常之變也,你不思護主,倒還躲在主子身後,搬弄是非,我先給你個窩心腳,把那黑心黑肺腸子的給血淋淋地踹出來。”

  青媚做勢就真要踹她,素輝以為青媚真要動粗,趕緊過來拉著,薇薇嚇得跪爬著撲向我的懷中,號啕大哭:“夫人,青媚這壞蹄子又要殺我了。”

  青媚一邊推擋著素輝,向薇薇蹬著腳,一邊向素輝的懷中快速地塞進一塊紫色權杖,那眉毛明明倒豎著,眼神閃著興奮,嘴角亦使勁憋著笑,好像在做一種遊戲一般,素輝皺著眉,但眼中毫無異色,估計這種戲碼西楓苑時常發生。

  我明白了,青媚忽然過來,定是原非白做好救我們的準備,他那八個字的含意應是囑我可信任青媚,林畢延,倉指倉促,同遽相近,應該是告訴我那司馬遽做好準備,會從水路送我們走。

  可是非白,那你怎麼辦呢,我抱著痛哭的薇薇,不知為何,鼻子卻發了酸,非白,我怎麼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個萬惡的原家呢。

  這時外面又起了一陣混亂,只聽圍著我們的子弟兵警惕地喝道:“來者何人,通報姓名。”

  幾個軒昴的身影飄過碧紗窗,未見人面,已聞爽朗的笑聲:“沈昌宗,你個狗奴才,連本王也不認識了。“

  然後是沈昌宗的諾諾之聲:“宣王架到,小人有失遠迎。”

  然後沈昌宗恭敬地大聲唱道:“宣王架到。”

  厚重的簾子被兩個太監掀起,一個氣度不凡的青年慢慢踱了進來。

  卻見那青年穿著江牙海水五爪雲龍白蟒褂,裡面夾穿一件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金線蝶繡的黑緞寬腰帶上束著金絲攢花結長穗宮絛,那腰帶上掛著金珠算,銀魚袋,兩邊側腰上又各掛著一對黃玉麒麟,烏髮戴著紫金冠,冠身正中鑲著顆圓潤的大東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映著燭火下,面如美玉,鬢若刀裁,目似點漆,雖怒而笑,那雙明亮的目光快速地掃了一眼賞心閣眾人,最後落到我身上,微微一凝。

  薇薇像看到親人一樣撲過去,改跪在他腳邊,抓著他的王袍哇哇哭了:“宣王陛下,救救薇薇吧。”

  素輝肅然地大聲道:“見過宣王殿下。”領著眾人一陣下拜。

  我也趕緊跟著跪下,心想這青年應是永業二年在玉北斎見過的宣王軒轅本緒了。

  這位看似紈絝風流的俊俏王爺,卻是三國南北朝有名的辯士和說客,嚴格意義上說來他也算是我的幸福終結者了。他有兩位雙胞胎妹妹,是戰國時代赫有名的兩位美人軒轅淑環和軒轅淑儀,連帶當年慘死的前朝公主軒轅淑琪,史稱軒轅三姊妹,皆以美貌,多智以及貞烈聞名,而她們的婚事,他有幸全部參與了。據說他早年遊說了先皇英宗撮合了軒轅淑琪和原非清,然後把他其中一位親妹妹成功地推銷給了我的初戀情人,又差點把另一位嫁給原非白,眼看著非白不允,他又神奇的把手指一揮,瞄準了前朝駙馬原清江。化皇女恥辱為政治聯姻的奇跡,可謂鬼斧神功,實乃軒轅皇室的一枚智多星。奈何其不是皇后所生,而生母孔妃慘死在已酉宮變中,永遠被太子軒轅本昱壓得死死的,也許正是因為同是庶出之理,在原氏大族中,他同原非白相交甚厚,如同其兄同原氏長子原清江和宋侯走得很近一樣道理。

  我收回思緒,只聽那宣王嘿嘿的笑了幾聲,偷眼望去,他正扶起哭得稀裡華拉的薇薇:“可憐見兒的,我讓你來好好伺候墨隱,誰知成了這光景呢。”

  薇薇哭聲微收,而我的眼前飄來了那片帶著龍紋的白袍角,好一會兒,我的頭頂上方有人微抬手,對我柔聲道:“這位想必是弟妹吧,聽說身子不大好,薇薇還不快把你主子攙起來。”

  一雙柔夷比薇薇更快一步地扶著我爬將起來,側頭看去卻是青媚,她低垂的美目中看不到任何神色,只是扶著我的手微緊,把我微拉著後退一步,離那宣王和薇薇稍遠。

  那青年滿眼審視地盯著我的紫眼睛看了一陣,屋裡除了薇薇輕輕的啜泣聲,出奇地安靜。

  “本王渴啦,”那青年忽然大聲嚷嚷著,像入無人之境:“西楓苑的奴才們,快點把好吃的好喝的端上來,敢怠慢我,本王便叫你們主子把你們的屁股打爛嘍。”

  眾人一下子反應過來,一陣答應,西楓苑的人也仗著他的話,得了自由,那林老頭便拉著蘭生下去了,素輝稱著這個檔面色凝重地大步走了出去,估計是按照青媚的傳話去佈置了。

  薇薇歡天喜地說去給宣王倒茶去,出乎我的意料,青媚並沒有走,扶我坐下,為我和宣王遞上暖手銀熏,宣王早有小太監接過青媚手中的銀熏,沒讓她近身貴人,青媚便溫順地垂手恭立在我的身後,仍是一身男裝,卻儼然我的貼身女侍衛一般。

  宣王也不驚訝,想是同原氏親厚,素知原氏凡高位女眷者身邊必有兩個女侍,這兩個女侍平時裝扮必一文一武,一男裝一女裝,兩者交替,以護其主,想是那青媚得非白囑託,暫作我的貼身武侍,隨後見機應變。

  這時薇薇托著泥金盤進來,上面放著兩盞青花紅豆沙。

  “薇薇還記得本王愛吃紅豆沙呀。”宣王狀似輕鬆地同薇薇聊著,小姑娘手托金盤,巧笑倩兮,那小臉卻不由紅著低下來。

  青媚見了,眼中露出一絲不屑,轉瞬即逝。

  “弟妹這眼睛瞧著傷得挺深的哪。” 宣王看向我的左眼眶,一隻修長的手也摸向自己的眼眶,好像感同身受似地倒吸一口氣,皺著眉道:“啊呀,女子向來重貌,弟妹恁是不小心,想是要好好養護才能好。”

  我微微一笑,恭敬地低頭答道:“多謝王爺掛懷,皮外傷罷了,去歲春光裡為歹人所囚,出逃時不慎遇裘,能活著見到三爺,也算值了。”

  宣王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麼說,又沉默了下來,漂亮的眼睛閃過一絲陰沉,他依舊瞪著我,忽然出聲大叫著:“來碗燕窩。”

  我表面上鎮靜,卻也被他這麼一叫唬了一大跳,一個太監小心翼翼地過來,怯懦道:“王爺容稟,娘娘囑咐了,王爺胸口之傷未複,不可喝燕窩。”

  他俊美的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眼神一陣尷尬,嘴角綻出一絲微笑,微傾身柔聲道:“蠢奴婢,那是給花西夫人的。”

  那太監臉都嚇白了,拼著命叩頭,拼命叫著:“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另一個中年太監尖著嗓子無奈道:“沒眼力見的東西,還不快下去給夫人端來呀。”

  那被責駡的小太監飛快退下去,一會兒又端了一碗青花湯盅上來,這回輪到青媚擋在我面前接過,娉婷地轉身放在我的桌幾之上, 背對著所有人,用銀色小指甲尖飛快地沾了一下,然後才轉過側身,掂起銀叉攪動瑩潤的液體,櫻紅小嘴替我吹了吹涼,才向我遞來,像以前在瓊花小築那樣伺候我一樣,柔聲道:“夫人放心,奴婢已經吹涼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乂MAN哥乂 發表於 2016-10-1 03:21 PM

本帖最後由 乂MAN哥乂 於 2016-10-1 03:50 PM 編輯

第一百九十八章 唯我大將軍(二)

  那被責駡的小太監飛快退下去,一會兒又端了一碗青花湯盅上來,這回輪到青媚擋在我面前接過,娉婷地轉身放在我的桌幾之上, 背對著所有人,用銀色小指甲尖飛快地沾了一下,然後才轉過側身,掂起銀叉攪動瑩潤的液體,櫻紅小嘴替我吹了吹涼,才向我遞來。

  這時素輝進來了,後面又跟著二個小太監,其中高個的那個捧著一個大託盤,上面放著一捧厚厚的雪狸襖,另一個拿著拂塵的太監躬身道:“稟王爺,王妃聽說西楓宛子冷,王爺身子骨又弱,差奴婢給王爺送件番地雪狸子披風來。”

  宣王多看了那個捧著託盤的小太監兩眼,那風流俏目便眯了一下:“可是皇上今年新賞的那件嗎?”

  那太監啞著嗓子諾諾稱是。

  宣王“哦”了一聲,哈哈一笑,轉頭看向我道:“弟妹可是聽墨隱提過,我那元配沅璃十二歲便許給了本王,比本王還要大三歲,在她面前,本王老覺得像個孩子,你且說說你們女人可是老把夫婿當孩子,好生囉嗦!”

  我微微一笑:“宣王妃出於晉陽王氏,乃晉中第一大族,當年宣王娶宣王妃,亦是京都城一大盛事。”

  宣王對我的讚美不置可否,只是輕搖了搖頭,抿嘴一笑:“她快要了我的命。”

  他看向那個托著託盤的太監,那個太監直起黃金比例的大個子身材,面容清秀,回我淡淡的一笑,那是齊放特有的自信笑容。

  那件大狸襖子又大又長,還帶著大大的風帽,在燭光下流動著奇異的光茫,下麵也放著一套江牙海水五爪坐龍白蟒褂,同宣王身上的王袍一模一樣。

  青媚明顯目光閃爍,對我點了一下頭,我對宣王了悟地笑了。

  宣王也打了個手勢,那個同齊放一同進來的小太監便向我遞來,薇薇略一打眼便滿臉緊張地過來替我穿上那件王袍,不再同青媚撒潑打鬧,難為他們想得周到,那件王袍竟然為我貼身打造,著裝完閉後,這宣王便道:“天色不早了,弟妹請先歇息,本王先回紫園看看墨隱怎麼樣了,弟妹勿憂,必竟是一家人,再說梅姨到底是原叔最愛的妻,弟妹處還有錦妃的求請哪。”

  稱這個當口,青媚同後頭進來的小太監也易了裝,那個小太監也將青媚的衣服穿上身。她輕輕走到我身邊:“青媚伺候夫人休息吧。”

  我帶上風帽,向他揖首道:“木槿多謝宣王。”

  宣王呵呵笑了一下,那個中年太監忽地跪在他面前,嘴角微微抽搐著仰頭看他,老眼含淚,宣王含笑地拍拍他的肩膀,對他點了點頭,然後再不看我一眼,只是悄無聲息地伸了個懶腰, 昂首走向裡間,薇薇沉默地走過去,為他掀起床帷,伺候他睡下,舉手投足,老練嫺熟,仿佛經常這樣做一般,薇薇的眼中下了決心,可是小臉卻憂鬱地看著我,慢慢流下淚來,仿佛是在看我最後一眼,小身子微微發著抖。

  那個中年太監抹了一把臉,起身時,早已是一派清明恭順:“八福伺侯殿下回府吧,不然王妃可又不高興嘍。” 小太監戰戰兢兢地掀開簾子,他便大步昂首走出,一甩拂塵大聲道:“宣王起架。”

  他高高掀起自己身上的披風,看似為我擋去風雪,同時亦擋住眾人的視線,

  沈昌宗領著眾弟子跪安,我坐進大轎中,一路行去無人阻攔。

  行了約半個時辰,轎子停下,齊放讓我換上高頭大馬,那八福向我們躬身道別,自己領著宣王親衛往紫苑趕赴去,我們向南馳了一陣子,卻見前方一隊人馬迎接我,正是朱英,沿歌他們,還有法舟的身影也在其中。

  “夫人見諒,青媚只能送汝等到此地了,小人將回去了。” 青媚對我沉聲說道:“方才青媚同三爺秘密見過,三爺的境況不好,如果一時半刻宣王造訪, 必是……主公下了格殺令了,且……方才青媚見到了內務府管事的太監,秘密調了一瓶極樂散。”

  我奇道:“王爺這是要賜我死藥?”

  “非也,”青媚忽然淚如泉湧,看著我哀哀道:“這極樂散是只有原氏宗親才能用的極品毒藥, 夫人怎麼還不明白嗎?三爺即是要同您一起好好活下去,那又為何忽然送夫人走呢,還要請動宣王幫忙啊。”

  法舟愣愣地走到我們面前,只聽青媚泣道:“夫人……這是主公要賜死三爺啊,三爺本來以為想等於將軍攻下晉陽,同於將軍匯合,再向主公稟報夫人的事,以軍功抵罪,可是,錦妃娘娘的紫星武士向主公告發了夫人還在西楓苑的消息,她是算准了,三爺會拼了命地護著您。”

  我只覺腿腳一軟,幸虧齊放扶起我,青媚從懷中拿出一卷羊皮紙與一個小小的紫玉瓶遞給我:“這是三爺給的奴籍,從些以後青媚便是自由之身,還有這個便是生生不離的解藥。”

  這便是生生不離的解藥?我卻沒有去接,只是愣愣地看著,為什麼,非白,為什麼原清江要賜死你,就因為我嗎?

  “對不起夫人,卑職是東營暗人之主,既便三爺放卑職生路,卑職要回去與三爺同生共死!”青媚對我大聲說道,“這是自由的青媚,清醒的選擇。”

  “夫人,小人也要回去啦?”法舟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他笑呵呵地走過來,向青媚施了一禮:“小人碧水堂外侍法舟,見過青王。”

  青媚微微一笑:“原來是法侍衛,傳言法侍衛曾列紫星武士,只因生性剛烈,而被外放,果然人如其名。”

  法舟的眼在漆黑的眼裡特別亮:“夫人,我等這一去,便是永別啦。”

  “方才小人有幸得見上家踏雪公子啦,公子囑我定要終生伺候夫人。”法舟下跪道:“小人雖是個外放的暗人,但仍是西營的暗人,暗人天職便是死在戰場之上,而西營的暗人便是與主人同生共死。”

  我手上的雪貂披風掉了下來,他挺起胸膛慷慨笑道:“請夫人成全,小人亦要回西楓苑以身殉主,這是小人畢生的榮耀。”

  青媚的眼睛亮得驚人,也跪倒在法舟身邊,道:“自永業三年夫人流落亂世,多少貪生怕死,背信棄義之人逃離西楓苑,背叛三爺,使得西營還有錦妃的人害死了我們多少夥伴,多少親人,青媚的家兄,家嫂,還有父母雖是暗人,可小侄兒小侄女一個六歲一個七歲,最後全部被那個西營貴人給活活燒死了。”

  “這刻骨的仇,這切膚的痛,”青媚呀交切齒道:“如何能忘,而這一切唯一的希望便是三爺,如今主公要賜死三爺,那便是青媚報仇的最後時機,也請夫人允諾,讓青媚隨法舟壯士一起多殺幾個西營狗賊吧。”

  大理眾人一片噤聲,皆滿面敬意地看著西楓苑的二人。

  我早已淚流滿面,這兩年西楓苑犧牲這麼多家臣僕從,細細數來,始作俑者舍我其誰?

  “青媚,法兄,快快請起,”我抹了一把淚:“這九年來,連累西楓苑諸位壯士,皆是木槿之罪也。 如今三爺有難,為妻者豈能獨活?我與諸位一起回去便是了。”

  法舟豪氣地大笑道:“踏雪公子果然好眼力。”

  青媚愣了一會兒,終是對我綻開一絲純然而開心地甜笑:“請夫人上馬。”

  她扶我上馬,轉頭看向齊仲書道:“你家主子既做了決定,請君亦早做打算吧。”

  我重新跨上馬,對著朱英道:“謝謝諸位多年的照拂,讓莫問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和快樂,可是如今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人相互殘殺,看著原三爺就這樣死去。”

  紅鼻子的朱黃在西北的大風中吹得鼻子更紅,他喃喃道:“夫人難道是要與我等永別嗎?”

  我搖搖頭,示意他過來,在他耳邊輕輕說道:“請替莫問給太子殿下帶句話,倦鳥歸巢,有緣必見。”

  我拍拍沿歌的肩膀:“記著先生說的話,為自己的心而活.”

  我流淚抱住我的弟子,在他耳邊說道:“對不起,沿歌,先生沒能保住春來,先生這一輩子最不想見的便是大理同漢家相鬥,因為兩邊都是自己的親人……請你一定替先生保護好夕顏還有同學們好嗎。”沿歌虎目含淚,牙齒磨得格格響:“先生莫走啊。”

  我沒有回答沿歌,只是抹著臉複又騎上馬,同青媚,法舟向原路返回,不出所料,不過一刻,一身勁裝的齊放跟了過來,他對我點了一下頭。青媚輕嘯一聲,立刻周圍有無數的人影在周圍湧出。

  “夫人勿驚,這些都是三爺的鐵衛。”青媚傲然笑道:“主公想不知不覺處死三爺,然後再滅了我東營青木碧水二堂,卻是癡心妄想。”

  我心中一動,勒住了馬:“你要拉著大隊人馬回去救三爺,這好像有點不對,我且問你,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主公要賜死三爺?可是三爺親口相告?”

  “我同三爺分手之時,只叫我們好生保護夫人出西安。我方才出了紫園,便得了在紫園的親信來報,錦妃娘娘私自派了很多黑梅內衛前來,且宣王的探子也送來同樣的消息。”

  “這不對,這很不對,依王爺的實力,如果要賜死三爺,那必先對付的是你們這幫子暗人,而且絕對不會用東營的人馬來圍住西楓苑,這怎麼可能是來圈禁三爺,哪裡有拿自己兒子的兵士來圍困兒子呢?分明就是鼓勵兒子造反,我看王爺這是在保護三爺,絕無賜死之意啊,”我想了半天,恍然大悟:“必是有心人在背後攪局,如果你冒然帶著一群暗人前往,必會讓王爺以為是三爺是真的謀逆了,到時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此人為了讓你相信這個消息,故意讓宣王也得了這個消息,正是如此更顯可疑,你想想,哪有哪家父親要處死兒子的消息還會那麼容易讓兒子的家人,還有讓親家族人統統知曉的,且以王爺之力,想要處死三爺,何必要等上一天,讓天下人皆知?”

  青媚也面色霎白:“難怪錦妃娘娘沒有同司馬一起陪著主公回來,卻派了黑梅內衛隨侍,想是要洗去幹係。”

  我的心一沉,錦繡真的是你嗎,我也在西楓苑啊,難道我的死活你也不顧了嗎?

  我對青媚附耳道,快請於大將軍秘密回西安來一趟,什麼人馬也不要帶。

  青媚點點頭,又吹了一個口梢,那群人又忽忽地閃回了原地,只有兩個極高個的人影,施著絕頂輕功來到我們近前。其中一個身挑細長,雖有喉結,面容極俊秀,那似女子柔媚的五官上似是輕打了層薄粉,眼上還繪了精緻的眼線,鬢邊簪了朵銀水仙,而另一個肌肉強健,髻上插著一朵小小的金流星錘,我眯著眼認了半天,正是把我打落水的武士,好像叫什麼燦子來著。

  “青木堂金燦子見過青王和夫人。”那金燦子抬首迷著眼看我,特特地拜倒在我面前,磕了半天響頭:“卑職該死,請夫人見諒。”

  “碧水堂銀奔見過青王和夫人。”那銀奔斜目看那金燦子,目光如嘲似諷。

  青媚的坐騎不停地來回跑動,似是忍著極強的不安,她使勁按住座騎,低聲同他們耳語幾句,那二人面色不變,隱了回去。

  “我已安妥武士,隱在附近,先勿輕舉妄動。”大風吹起青媚的髮絲,拂向她的明眸:“眼下青媚還是要回去看看三爺,就怕連累上宣王,那三爺便少了膀子了,夫人意下如何?”

  “還請青媚帶路,我們先回西楓苑把宣王換回來,只是恐怕要走暗道了。”

  “今日之戰若得全身而退,從此夫人便是青媚的主子了,”青媚睨著一雙媚眼上下瞅了我兩眼,桀驁一笑:“若不得,夫人可想好了,三爺若有好歹,青媚必殺夫人和自己以殉主人。”

  齊放聽了,連連挑眉,冷笑著正欲開口,我笑著止了他,說道:“好,隨你便!”

  心中暗罵你個臭丫頭,我為你花了這麼多銀兩,你還好意思說過一會活下來才認我作經理,而且還有可能要殺了我,你便是那史上最難搞定的打工仔。你不是那刁民,誰是那刁民?

  黎明的腳步近了,一隊清瘦的僕婦提溜著一堆大桶小桶沿著屋沿下神出鬼沒的湧出,擋到我們面前,看到我們幾騎殺氣騰騰地飛馳而來,皆稟息驚恐的看著,那領頭的管事有張熟悉的胖臉,我便對她微一點頭,她看著我的眼睜得老大。

  果然是周大娘!不虧是紫園見過世面的老人,幾妙鐘後,她立刻肅著臉喝退雜役房的大隊人馬,全部退到一邊,恭迎著給我讓出大路。

  溫暖的陽光開始躍出地平線,新的一天就要開始了,而這是紫園很平凡的一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乂MAN哥乂 發表於 2016-10-1 03:22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0-1 07:48 PM 編輯

第一百九十九章 唯我大將軍(三)

  青媚同我們飛快地下馬,帶我們抄小道來到一處,有一眼活泉的垂花門洞那裡,我記得是那個孩子逃命時來過的,果然亦是另一個入口。

  青媚道:“這裡其實是一個出口,因我身上沒帶紫魚符,且我等無法回賞心閣入口進去,只好取巧從此入了,不過此處有百年高手把守此門,我等需小心了。”

  我剛點頭,青媚在那眼活泉中探手一撈,立時那扇牆向一旁移動了,我們進來,眼前盡是冷峭危崖,怪石陡立,同我們上面溫柔寶貴的紫園皆然相反,低頭眾人皆駭了一跳,原來底下卻是萬丈深涯,唯見一條深色的河流奔騰而過。不等我發話,青媚早已一拍我的後背,把我打落山崖,然後飛身而下,在半空中追上大叫的我,捉住我的左手一起下落,幾乎同時齊放飛馳而下,拉住我的右手,帶我平穩落地。

  “喂,你······!”我估計齊放想抗議青媚的粗暴手段,但是立刻無數的一寸的小箭羽射向我們所到之處,連帶那附近的山石夷為平地。那箭羽似長了眼,跟著我們一路射下,青媚便拉著我們躲在一塊巨石之後,等呼嘯之聲過了,這才小心翼翼地出來。

  這才發現我們已到了穀底,我眼前卻是一片極深色水面,紫瑩瑩的急流翻滾著白沫流過河中央一塊昏慘慘的巨碑。 這巨碑早已被沖刷得圓頭圓角,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四行古字:紫沙妖塚埋仙骨,緣得貪嗔癡欲苦,彼岸魂歸忘川水,此地生人猶歌舞。

  這看上去是一首勸戒到此地的闖入者詩, 凡是犯了貪嗔癡欲之人,來到此地,無論是仙是妖盡埋於此,在此地汝還可歌舞人生,一旦闖入過了彼岸便登鬼界了.可見此地的兇險.

  “這是忘川,又名紫川,因其色深紫而聞名,傳說飲下此水便可前塵盡忘,”青媚緊張地看著四周,一邊解說道:“不過至今無人敢試,因為這河裡還住著一種可怕的護宮大蟲。”

  話音未落,卻見那河水忽然慢慢平靜下來,水勢也緩了下來,那寬豁的河面如同一塊紫色的凝碧,偶而那紫色水面上有巨大的鱗身顯現,卻見一條條水桶般粗的金蛇蜿蜒地滑開水面,漸漸向我們這邊遊來,有幾條竟然扭曲著湧上岸來,高昂著身體對我們呲牙咧嘴,露出一寸長的大尖牙,細細看來,同莫愁湖中的金不離極像,只是這裡都比莫愁湖中的要大許多倍, 而且沒有血紅的大眼唯有具大的鼻孔和嘴巴。 齊放就要下手擊殺,青媚拉住他:“不可,這地宮的金不離比之上邊的兇惡百倍,你若攻一,必群起復仇,不必驚慌,我自有辦法誘退他們。”

  她巧笑倩兮地自懷裡掏出一物,我們幾個盯睛一看,當時便臉色全變了,就連齊放也白著臉退了一步,原來青媚竟提著一隻斷手,那手斷處血績未幹,想是從剛死之人處切下。

  “他們不吃不新鮮的, 夫人放心,這是西營的細作的,可不是普通僕役百姓的.”青媚認真地解釋一番,我們的臉更白.青媚挑了挑眉攜著那斷手向幾條金不離走去:“蟲蟲,畢畢,如如,快來呀,姐姐給你們帶好吃的了,要吃也吃那個大理的白面書生,可別吃姐姐我哦。”

  小放額頭的青筋崩了一崩,挾仇帶怨地看著青媚,青媚卻回她一個媚笑,一邊嬌柔哄著一群巨蛇,一邊用那只斷掌誘著那幾金不離,而它們好像聽懂了她的話,嗷嗷叫著扭曲著身體,爭先恐後地追隨著她手中的斷手。然後到離我們足夠遠的地方,她奮力把那斷手一扔,果然一堆金不離跟著躍進河中爭相游向那只斷手。

  她若無其事地走回來,在下擺上揩揩雙手,我便咽著唾沫過來:“哎!那個,青媚,我等如何渡河?”

  青媚嫣然一笑:“夫人稍候,梢公快來了。”

  沒想到這裡還有梢公,果然,不一會兒,河面漂來一陣蒼老哀傷的歌聲:“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

  寬闊的紫河河面上漸顯一個帶著破斗笠的老者,撐著一葉極窄的扁舟,臉上的面具傷痕累累,似是經年刀斧砸痕,露出五分之三的乾枯的面皮來,包括一隻黃褐色的老眼,和枯樹疙瘩一樣的嘴皮子,瘦骨嶙峋的身上只穿一身破舊的衣衫,可能是久不更換,一股刺鼻的惡臭傳來,且此陰濕寒冷,他卻只著一件絳色的單袍,腰間粗粗地用一根麻繩系了。

  那老者極慢極慢將船撐到岸中那塊巨碑旁,那舟邊的麻袋一散,卻見一堆人體肉塊,河中的巨蛇開心地一搶而空,果然這裡的主人專以人肉豢養這些金不離用來看守暗宮。

  我們的眼睛微花,卻見那個老者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近前,略伸頭,細細看了我們一陣,然後抻出一隻近似骨頭的手,對著法舟很慢很慢說道:”你是這群小鬼的頭吧,來此地是來做這金龍的食物麼”

  法舟正要開口,青媚早已冷冷地亮出一塊刻著紫星的紫玉腰牌:”我乃紫苑家主坐下紫星武士青媚,今天特地要借小舟一用,還請老丈放行。 ”

  那老頭森然笑道:“如今的原氏莫非後繼無人了,連你們這等小鬼都能作紫星武士了?”

  就這一句話,嚴重地傷害了在場所有80及90後的自尊心,青媚輕叱一聲仗劍出擊,然而沒有人看見這個老人是怎麼出手的,青媚便軟軟地倒在那裡,小放剛剛出手也被定在我的身邊,接著是法舟,眼看著一片冰冷的氣息撲向我,那老者冰冷的破面具停在我面前,他一支長長的黑指骨直指我的咽喉。

  “咦?!你的眼睛好生奇怪?”

  他冰冷的老手握緊我的咽喉,漸漸收緊。

  就在這時,有一個小影子撐著一葉小舟而來,然後借著長槁,飛奔到岸上,卻是那個白面具的小孩子小彧,他對那老者手舞足蹈地比了一通,然後遞上一塊魚符,那老者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慢慢道:“既然宮主允了,那你且來吧。”

  “那我的朋友?”

  老者看也不看身後,用腳跟一帶兩顆石頭,飛向小放和法舟,那兩人便解了穴,但仍是軟軟地坐下地來,小放身體岸邊爬了起步又被金不離逼退了回來,只得抱起人事不醒的青媚,扶著法舟往後退。

  老者快速地拉著我施輕功來到那葉偏舟,小彧也飛到小舟上,對我伸開雙手啊啊叫著要抱,我便把小彧放在我腿上坐著,而我坐在放著一堆死人骨頭的地方,那小彧倒似很開心拉著我的雙手,時而用小手抓起剩下的肉塊喂金不離,時而拾起兩根腿骨玩互相擊著玩,似是同老者很熟悉。

  我不停地咽著唾沫抱緊小彧,儘量鎮定地看著那個老頭。那面具下不知是一副怎樣的面孔,總感覺他在盯著我的眼睛看。小舟在凝緩的紫色河流中行了一會,我發現這條所謂的紫川非常深,有時會有種前身長著爪的大金龍躍上,或是攀住我們的舟沿對我張著血盆大口,小彧便敏捷地不時擊打,那老者亦用船漿閃電出擊,那些被擊暈的金龍一落水中便被同伴當成扔下的食物圍著撕裂,血腥味更濃.最大的曾有一隻巨大的蛇頭隱現,似人頭一般大小,足有十來米長,看樣子像是活了幾百年了。受到老者的攻擊, 便像條巨大的金龍從一側滑過上空,躍過小舟,咆哮著落到我們的另一邊,猶對著我張嘴嘶吼,我看得膽戰心驚,小彧卻還咯咯笑著揮出一根人骨頭把它打得更遠.

  “請問前輩,這條紫川可是同上面的莫愁湖相通。” 我鼓起勇氣問道。

  那老者沉默地點了點頭。

  “請問前輩如何稱呼?”

  那老頭歪著腦袋想了一陣,一隻昏濁的黃眼一陣迷茫:“哎!記不得了。”

  這是一個有些詭異的答案,過了一會他忽然開口慢慢解釋道:“這條忘川,相傳是千年以前,一位紫瞳的原氏先祖骨血所化,這位先祖以自己的血肉之軀,誘妖魔進入紫陵宮同歸於盡,保得一方平安,從此之後,但凡喝下這裡的水便會忘記一切情愛,一切愁苦,消去七情六欲,成了為一個沒有痛苦的人,老朽就是長年行船於上,偶爾沾了些忘川水,漸漸地就忘記了姓甚名誰,過往總總了,唯記得奉宮主之命,守護這裡的出口,平日餵食金龍,擊殺擅入者.”

  說到最後一句,老者的黃眼一片清明,閃過狠戾.

  我胡亂地哦了一聲,心想這裡的先祖傳說人物可能說得是同原理年一起埋葬紫陵宮的軒轅紫蠡吧,傳說中這忘川以她血肉所化,我倒不信,但極有可能是這河底的沙石含有一種特殊的礦物質,染紫了此地的地下河,這條地下河連著上面的莫愁湖,這裡的金不離品種可能是從上面順水遊下,因為長年黑暗,然後發生變異進化,是故沒有眼睛。 原氏故意常年以人肉餵養,且終日與武功高手相博,那身軀便卻比上面的同類要強壯得多,自然是最好的守護者。

  我又想,也許這個老頭其實跟司馬遽一樣,在暗宮裡,尤其在這條河流上長年漂流,沒人陪他說話,結果一遇到人就說個不停。

  我略放心防,胡謅道:“原氏有獨門秘藥無憂散, 服之可使人五官昏潰,忘憂負愛,也許便是取材於此吧。”

  老頭忽地停了下來,任那一葉扁舟停在湖中央,自己卻盤腿坐了下來。

  一時間周圍那些強壯的生物游來遊去,不時輕撞舟沿。小彧似乎也有些不樂意了,用手裡的兩根骨頭敲敲老者,以示他快些前進 。

  “方才探到你的脈息,似是被下了生生不離?”老頭輕而易舉地按住了小彧的“玩具”,在面具下緩緩地呵呵笑了起來:“你是原氏的女人吧。“

  我微點點頭。

  老頭子忽然像是要開懇談會似的:“呵呵,你既是原氏的女人,為何要回去呢。”

  “我要去救人,事從緊迫,還請前輩高抬貴手,速速送我到對岸。”我耐著性子對他揖首道。

  “你難道不知道嗎,原氏中人皆是受過詛咒的魔鬼,他們是永遠不會得到真愛。”

  哎?!什麼意思?忽然想起原清舞也曾經對我說過原家的男人是世間最陰狠毒辣的男人,偏偏又多情的緊!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愣愣地看著他。

  那老者枯瘦的手卻掂起船槳柄搔搔稀疏的灰發,陰陽怪氣道:“因為他們是想得到一切的癡鬼,你跟著他們會倒大黴的。”

  這倒說得有幾分道理,原氏向來推崇佛教為國教,可惜佛教五戒中的貪、嗔、癡、慢、疑,原氏倒是樣樣都占了個全。其實紅塵中人,又有幾個能逃過這些欲望呢?

  我正胡思亂想間,卻聽那老者循循道:“如果你願意喝下這裡的河水,你確能忘記往事,我也能載你回頭,想你那些夥伴定是還在原地等你。

  我淡笑如初:“多謝前輩,木槿如今為心而活,請您成全。”

  他在面具底下粗嘎地笑了起來,滿是嘲諷之意,他再一次很慢很慢地爬將起來,骨頭一般的手用力撐開一槁,蕩開一葉小舟,低沉道:“很多年以前,曾經有一位勇武英俊的年青人闖了進來,他被我震傷了心脈,我好意對他說了同樣的話,他卻執意進來,後來我連他的屍骨也沒有見到過。不過我記得,他同你的回答一模一樣,你的神情同他甚是相似。”

  我不由微微歎了一口氣,他在對面慢慢咕噥道:“咦!你歎氣的模樣也同他有些相似,真奇怪,今天老朽想起了許多往事。”

  小彧似乎有些害怕,返身緊緊抱住我,我也回抱住他。

  他似是對我歎了一口氣,再一次撐開那小舟,速度快了很多,他自嘲道:“奇了,老朽想起了很久以前老祖先傳下來的一首歌來,原來一直只記得上闕,記不得下闕,今日卻忽然想了起來,你身上是不是帶了什麼符咒,可以解我喝下的紫川之水?”

  我抱緊小彧,使勁搖著頭。心中暗想莫非是我胸口的紫殤起了作用,讓這老者想起了許多往事?

  那老者卻呵呵笑了起來:“既然與你姻緣際會,便唱與你聽吧。”

  哎?!怎麼還要開水上個人演唱會呢?只聽他開啟嗓子,唱起一首歌來,他的聲音嘶啞悲傷,口音難辯.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似這般真情是假意,似那廂假意卻真心······休言花落紫川,卻道孤命殤還······ 似花還似非花去,破窗殘月緣盡時····。

  那歌詞甚是奇怪,音調卻是略微有點走樣的長相守,那曲調明明難以入耳卻偏偏如魔音一般鑽入耳中,勾起無數往事,還有一些我以前從不曾見過的畫面在我腦海中活躍,依稀看到紫浮裝扮的段月容抱著一個女子哭化了臉,待近一看,那女子一身火紅,窈窕娉婷,長得同我甚是相似,她忽然對我睜開了一雙紫眼睛, 對我哀傷地流著淚,我不由魂斷神傷,淚滴沾巾。

  正當我神志癡迷,向那紫河傾頹時,有人輕拍我的臉,原來是小彧,我擦乾滿臉的淚水,眼前漸漸亮了起來,卻見前方有一點溫暖的光茫,原來不知何時已到了岸邊。

  卻見一人長身玉立,一般半舊的綿袍,乾乾淨淨地在水邊軒昂而立,左手擎著一盞昏黃柔和的燈,袖口處微露一段強壯的小臂肌肉,上面隱隱地顯著西番蓮的紋身,如一團火光照亮了我的內心,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暗宮宮主如此雀躍。

  “青媚同我傳信,我還正準備替你和他收屍呢,沒想到你還真來了。”我正躊躇著說什麼同他打招呼,他早已身形一晃,躍到舟上,向我伸出手來,我和小彧便被他有力的手給拉上岸,“你的命太硬了,果然是破運星。”

  他在面具下愉悅地笑著,但□裡還是一如既往地對我如嘲似諷,我也懶得理他,趕緊立穩了,回他淡淡一笑,回頭卻見那老者既沒有對暗宮主行禮,也沒有說任何話,又像初見時一樣,雙手交疊擱在長槁上,歪頭看著我們,像是在看戲一般,司馬遽對他微躬身一揖道,恭敬道:“多謝妖叔。”

  那老頭歪著腦袋慢慢點著頭,恍然大悟道:“嗯,我想起來了,我叫司馬妖。”

  那妖叔對司馬遽點了點頭,暗宮下有暗風吹過,我不由打了個哆嗦,看那妖叔衣衫盡破,露著兩條枯瘦的長腿,不由動了惻隱之心, 便解下雪狸子披風,遞上去:“多謝前輩相助,暗宮陰冷,請前輩收下禦寒吧。”

  那妖叔枯骨一般的手慢慢接過來,低下頭用黑瘦的手撫摸那亮滑的貴重白毛,剎那間,黑白相間,貴賤相接,甚是觸目,他點點頭,慢吞吞道:“咦?你同那人一樣,臨走時也送了我一件衣服哪。”

  說閉也不道謝,只是閃電般地遠遠地蕩開了去。

  毫無預兆地司馬遽伸手拉起我的手使輕功向上飛去,小彧也飛身躍到一塊大鐘乳石上,電光火石之間那忘川猛地向上氾濫漲潮,如同方才所見,奔騰咆哮起來,那紫色的潮水已經淹過我們方才站的岸邊,他放下我時,我猛回頭,卻見一葉小舟已在紫色的河中忽隱忽現,耳邊微微傳來那奇怪的梢公那奇怪的歌聲:“似花還似非花去,破窗殘月緣盡時。”

  “你這賄賂行得挺好,”耳邊傳來司馬遽的戲謔之聲:“可惜,恐怕是沒有機會再請妖叔幫忙了,他一般只送活人進來,死人出去的。”

  我橫了他一眼,正要猛然驚覺他的手還在我的腰間,我便拍開他的手,離他一步遠,正色道:“茲事體大,還請快快帶路,送我回賞心閣。”

  他呵呵一笑:“假正經的東西,急什麼,有你在,他哪能那麼容易就死嘍?”

  嘿,你算哪顆蔥,我為毛要同你正經啊!

  他嘴上輕薄,腳上卻飛快地挪動了起來,他的輕功極好,連小彧也輕鬆地跟著, 而我只得拼盡全力方跟得上他們,他們只得飛飛停停,不時等我.

  一路上他還能快速地講述原委,侯爺的確調了一瓶死藥,看樣子確要賜死一位貴人,但沒正式說過要賜死誰,可能原非白也擔心這死藥是給我的, 便傳言讓青媚將我轉移出去,有人便稱此機會拿死藥作文章,假傳消息侯爺要賜死原非白和我,並且切斷紫園的一切消息,以鼓動東營暗人鬧事,幸虧我們及時回來,未釀成大禍.

  可惜我只能勉強跟上他們,聽了個大概。

  “我方才已經見過青媚了,你這女人倒是不苯,幸而折了回來.”他算是誇我吧,可惜我已經氣喘如牛,無法回答他的話.

  他不厚道地埋怨了幾句,最後實在忍不不住了,一把橫抱起我,往前掠去,我大驚:”你要幹甚.”

  “你這也太慢了,是想回去替原非白收屍嗎”

  嘿!這人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啊!可說實話,這人的武功是真好,不用等我之後,他的速度驚人地提了起來, 把小彧也甩在身後,小彧哇哇叫著使勁跟了上來.

  我便忍住不語,他的胸膛寬闊強壯又溫暖,我不由思念原非白,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心中便如刀絞一般.

  可能為了緩合我的尷尬,他對我說起方才渡我們的那個老梢公司馬妖是暗宮最年長的人,亦是武功最高者,經歷了暗宮很多風雲,沒有人知道他的年紀,甚至有人說他已經活了好幾百年了。

  想起那個妖叔,我便放柔聲音道:“宮主大人,我可否誠懇地請求您提高妖叔的福利待遇”

  “呃什麼意思”

  “他既為你們暗宮服務多年,作為宮主你是否可以派人照顧一下這些高齡老人的晚年生活…….”

  司馬遽在面具下嘿嘿悶笑兩聲:”真是個不知死活的, 都快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還關心別人”

  他便話音一轉:”不過,本宮可否也誠懇地請求君老闆帶著你豐富的嫁妝從此入主暗宮,幫助本宮做好家務,帶好小彧, 別到外面興風作浪,禍害咱們原三爺還有各方豪傑成嗎”

  蒼天啊!大地啊!我終於見到一個比我還要混蛋的混蛋了,我假笑道:”我誠懇地請求您打消一萬年不可能實現的妄想吧.”

  他輕鬆地飛奔笑道:“本宮誠懇地請求姑娘三思.”

  我咬牙切齒道:“我誠懇地請求您抓緊時間快帶我上去吧.”

  “本宮誠懇地准了.”

  “……!!”

  我們又回到了那個黑暗的通道,司馬遽開動機關,有光傳來,我們從一個小門貓腰鑽了出去.他把小彧留在裡面,自己同我一起出去.我們悄然落地,正是賞心閣的內間,非白的臥室.我小心地掀起簾子,裡面卻空無一人,心中暗想,難道宣王已經脫身了嗎

  忽然聽到前面有宣王的聲音傳來,司馬遽略擺手,示意我過去,他在後面保護,我便悄悄走到前廳,越過珠簾我看到宣王正鐵青著一張臉坐在方才我們談話的地方,身後站著瑟瑟發抖的薇薇,嚇得嘴唇毫無血,混身只靠扶著花梨木椅背才沒有倒下.

  “你這著棋好生厲害,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宣王冷笑著說道:”只是你不怕父皇和叔父發現了嗎?”

  在他對面有個年青的聲音呵呵笑道:”怎麼可能會發現呢三瘸子的暗人馬上會沖進來,謀逆作亂,叔父自然會派兵鎮壓,到時你們都將死在亂軍之中,我便可同駙馬安枕無憂.”

  “王兄妙計,”宣王淡淡道,目光向我這裡漂來,看到我身影的一剎那,眼神閃過驚喜,卻仍然面不改色地鼓了鼓掌:”臣弟自虧弗如啊!”

  我正思忖著該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宣王給換下去,忽然身後腳步聲起,有人低沉地笑道:”這可是木槿吧,既醒來了,為何躲在這裡偷聽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乂MAN哥乂 發表於 2016-10-1 03:23 PM

本帖最後由 乂MAN哥乂 於 2016-10-1 03:50 PM 編輯

第二百章 唯我大將軍(四)

  宣王的臉死灰一般,薇薇嚇得正要崩潰大叫,一個高大遒勁的黑衣人從後面力劈一下,立刻不醒人事,宣王對面的太子嚇得站了起來。

  我的眼前站著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宮妝婦人,看似四十上下,但資容秀美端莊,保養極好,烏髮滲著絲絲雪白,可那堆雲髻卻梳得極為得體高雅,玉容上敷著極白的粉,眉目細挑,描繪精緻,額頭貼著牡丹鈿,朱唇微點殷紅,正是宮中流行的櫻桃妝,身上只著一件棗紅的披帛襦裙,但覺通身雍容華貴。

  她的身後站著一個雙目淩厲的老太監,還有那個襲擊我和薇薇的黑衣人。

  只聽太子激動道:“母后,您如何來了。”

  那太子畜著八字須,長相清秀,身形卻略顯細瘦,喉結極為突出,消瘦的臉龐上,雙目顯得有些偏大,熬得通紅,有些神經質地看著我,帶著一絲恐懼:“你是何人,從哪裡崩出來的。”

  那位高貴的婦人冷冷一笑:“這位夫人已經在一旁偷聽多時了,你與你的侍衛竟未發現,愚蠢至極。”

  只因那人擊在我的胸腹舊傷處,我捂著傷口喘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在地上坐了起來,有人扶了我一把,我這才艱難地爬了起來,抬頭一看,原來是宣王。

  “你回來是極好的,不枉是他看中的人,”他歎了口氣,扶我站好:“可惜就是回來晚了。”

  說罷,再不理我,便下跪施了一個大禮:“兒臣見過皇后娘娘。”

  “兒臣嘗聞自古晉陽近狄俗,尚武藝,素有晉陽自古多英豪之稱,晉陽女子果是狠辣非常,”宣兒淡淡道,“皇后年近半百,又是皇室弱質,卻能騎馬千里自新都趕赴西京,真乃女中丈夫也。”

  王皇后溫雅一笑:“緒兒,你總是比複兒會說話得多,其實小時候本宮總希望複兒同你一樣,多得些你父皇的關愛。”

  宣王冷冷一笑:“兒臣少時尊皇后為母后,也曾同皇兄承歡母后膝下,為何母后如此仇恨兒臣。”

  王皇后似是想起宣王少時的模樣,歎了一聲:“本宮還記得你小時候出了痘疹,孔妹妹哭得淚人兒一般,.因本宮曾照顧複兒康愈,便降旨讓本宮親自照療於你,小時候的你真是可愛,後來你在我身邊長了好一段時間,總是叫我母后,差點連孔妃也不認得了。”

  “那時的母后對兒臣疼愛有加。”宣王點頭道。

  “沅璃乃本宮之兄晉陽節度使的掌上明珠,地位非凡,當年皇上指婚,本宮欣然應允,可是沅璃卻頻頻前來哭訴,你時常眠花宿柳,公然召妓。”

  “您把親族最近的侄女沅璃許給兒臣,當時兒臣的心中萬分感激,只可惜她有著高貴的出身,卻沒有一顆高貴的心,您可知兒臣的後花園裡種的牡丹花為何如此繁盛嗎?”

  王皇訝然道:“沅璃親自照拂軒轅族花?自然盡心盡力,有何不妥啊?”

  “只因下麵埋著的全是累累白骨,皆是沅璃所虐殺的寵妾!沅璃自小習武,有時甚至親自動手鞭撻,她故意使人將這些女子埋在我常去的後花園,便是要提醒兒臣不得再碰其他女子,有時逼急了,她連兒臣都要親自掌摑,想必皇后時常兒聞吧。”宣王咬牙切齒道:“沅璃果是皇后親族,一般狠毒。”

  我聽得毛骨悚然,這位王妃比外面傳說得猶勝三分啊,甚至超過了君莫問那凶捍的紫瞳妻。

  王皇后卻優雅地掩著嘴角大笑出聲:“這個孩子,行事作風還真有點像我。”

  “最讓兒臣心寒的是每次她無理取鬧,便到皇后宮中哭訴,把兒臣的一舉一動全告訴皇后。兒臣後來終於明白了,皇后將族中疑心病最重的侄女嫁給兒臣,便是為了監視兒臣,果然血濃於水,在母后的心中,為了大哥,母后甚至可以背著父皇毒害其他皇子。”

  “大膽宣王,敢對皇后出言不馴。”王皇后身後的太監兇狠地喊出來。

  “哎,長福。”王皇后輕笑著:“宣王殿下的日子不多了,就讓他說吧。”

  “您的本意是讓挑拔墨隱的暗人,沖進紫園救出花西夫人和墨隱,不明真相的叔父便會一怒之下殺了墨隱,而兒臣也因會同墨隱謀逆,不是死在亂軍之中, 便是被叔父和父皇賜死。”

  “說得好,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同你娘一樣聰明。” 王皇后和藹地說著,那慈和的眉目下卻看不清那黯沉的目光。

  “可是現在花西夫人折了回來,想必是非白的暗人也知中計了,卻不知皇后這部棋接下去如何下?”宣王淡笑道。

  王皇后歎了一口氣:“傻孩子,既然踏雪公子沒有為花西夫人闖進紫園行刺武安王,那便只能由另一個貴人來了。”

  “你聽?”王皇后輕輕將手放在耳上,面帶微笑,我也確聽到有喊殺之聲:“已經有人闖進紫園救主了,那應該是你的龍禁衛。”

  宣王的俊顏勃然變色:“不可能,我隻身前來,只帶了三十龍禁衛,且沒有我的虎符,誰敢造次。”

  王皇后含笑如初:“確不是你隨身帶來的龍禁衛, 而是你留在洛陽的三千府兵,他們雖沒有你的虎符,可是卻有宣王妃親自前來,誰敢不聽。”

  “什麼?沅璃?”

  “你忘記了嗎,她出身軍閥世家,自然懂得帶兵打仗,”王皇后歎了一口氣:“她雖好妒成性,但卻對你愛若珠寶,你平日裡還真的錯怪她了,她聽說你身限囫圇,便親自帶了龍禁衛三千還有自己陪嫁的一千子弟兵前來。”

  “這有勇無謀的蠢婦,”宣王汗如雨下,連連罵著蠢婦,臉色愈白,忽然張口吐出一口鮮血。

  我趕緊扶著他坐回椅子,心中著急地想著應對之策,這個皇后素有賢名,不想行事如此狠毒。

  太子在一旁張狂地大笑起來:“沅璃表妹好生可愛 ,本緒真是有福氣,當年本王也曾向母親求娶,現在本王明白為何母親沒有答應兒臣,反倒將沅璃表妹嫁于你。”

  我看著王皇后道:“皇后陛下無旨親至西京,背水一戰,不知為何?”

  王皇后瞥向我,平靜道:“問得好,等你有了孩子,也許便會明白一個做母親的心情, 本宮可以接受任何傷害,卻不能讓人奪去我孩兒的太子之位。”

  宣王冷笑一聲:“君主無能,必然亡國,以太子的資質,皇后即便扶他登位,打回京都,早晚亦會為原氏所滅,其實說來說去,是皇后自己想當皇帝吧。”

  王皇后笑而不答,太子卻氣得上前摑了一掌宣王:“你這逆賊,從小便不是本宮的對手,還敢狡賴?

  那個老太監掏出一隻小白瓶,輕哧道:“宣王陰謀敗露,便狠毒地殺了花西夫人,然後畏罪自殺,就讓奴才送宣王上路吧。”

  我心說不好,那黑衣人已如風一般擊向我的天靈蓋,我同時動了右腕,射出護錦,那黑衣人輕靈一閃,已如流星一般扣住了我的喉嚨。

  “慢著,”宣王面色慘澹:“求母后殺我二人前,再回答兒臣最後一個問題。”

  宣王看著王皇后的眼睛問道:“我母妃還有小公主當初為何沒有隨大夥一起逃離昭明宮,她明明是同皇后在一起的。”

  王皇后的眼睛閃過一絲陰狠,慈和的面目瞬間冷酷起來:“長福,還不快送宣王上路?”

  那黑衣人的手開始緊了起來,我正欲揮出酬情,一支銀箭已如離弦之箭飛來,正中黑衣人的手勁,那人的手腕立時血流如注,那手當時便廢了。

  “且慢,朕也想知道這個答案。”有一個滄老的聲音傳來,帷幕後慢慢轉出二個人來,走在前頭的一人有著一雙明亮的鳳目,嘴角帶著一絲諷笑,身後一人乃是六十開外的老者,一身明皇的五爪龍緞袍,步履緩慢,眼神黯淡。

  所有人驚呆了,竟是當今德宗皇帝同原青江?眾人連行禮也忘記了,好半天,宣王最先回過神來,勉力同我跪下,深施一禮:“見過吾皇,見過叔父。

  賞心閣的大門被大開,當前一人鳳目瀲灩,如皓月當空,身穿勁裝,血濺滿身:“見過吾皇,父侯,逆賊已全部誅殺。”

  是非白,我在心中長籲一口氣,非白的目光也向我掃來,看到我好端端地站著,眼神似也松了一口氣,代之是滿腔喜悅。

  宣王驚問:“何處逆賊?沅璃她……”

  “回宣王,欲行刺御駕的乃是皇后所帶鐵衛,已全部伏誅,”原非白大聲回道,“宣王妃帶著三千龍禁衛與一千王府兵甲護衛皇上前來,方才協同東營兵士誅殺逆賊,現正在前廳修息,宣王妃正往此處前來,請宣王放心。”

  宣王明顯地松了一口氣。眼中驕傲陡顯。就在大夥一愣神之時,那黑衣人如獸一般躍起攻向宣王,早已被非白身後的沈昌宗在空中迎擊,一掌劈下,那黑衣人委頓於地,所帶人皮面具被震下來,露出一張被火燒傷的女子容貌,正七竅留血,顯是被沈昌宗震死了。

  王皇后眼中一陣不忍:“翹兒。”

  那眼中流下淚來,沖刷了眼角的香粉,露出深深的皺紋和悲傷來,她施施然走過去,拿出手中的娟帕,覆在那黑衣人的面上。然後整了整衣衫,走到德宗面前,平靜地行了大禮:“臣妾見過皇上。”

  德宗抬頭將目光許久地放在皇后身上,過了好一會兒,走過去,將她扶起。

  那長福的太監對王皇后跪倒,磕了一個響頭,老眼中悲淒微顯,淡定地流淚道:“老奴伺候皇后一生,未及報答主子一二,今日拜別了,只求來世再報主子的大恩了。”

  說罷站起來,大聲道:“今日的一切,皆是長福一人協迫王皇后所為,與皇室豪無干係。”說閉猛地撞柱而亡,血濺滿堂。

  王皇后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廣袖輕掩唇角,任眼淚長流,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原卿,”德宗長歎一聲,“帶著孩子們下去,我欲同皇后兩人說幾句話。”

  原青江想了想,點頭道:“請太子與宣王移架。”

  太子早已嚇暈在地上,褲檔處濕了一大片,只得被人抬了出去。

  原青江又看向我,眼神閃過一絲嘉許:“西楓苑女眷本就少之又少,本王看這個丫頭八成不中用了,你且留下陪伺皇上,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非白的臉上閃過一絲異色,我也感到很奇怪,我以為德宗皇帝會拒絕,沒想到他只是對我招了招手:“木槿過來,扶我坐下。”

  早有幾個子弟兵過來,拖走長福和那黑衣毀容女子的屍身,將地板擦淨,我扶著德宗皇帝坐下,王皇后依然站著,德宗便歎了一口氣:“當年逃難途中,你受了腿疾,你這星夜趕路,必定疲憊不堪,快坐下吧,湘君。”

  王皇后輕拭淚水,斂衽為禮,輕輕坐在德宗對面,德宗也不開口,兩人只是靜靜地默然相對,我更不好開口,屋裡靜地連一根針都能聽得見。

  過了好一會兒,月光輕灑,雲霧散去,窗櫺外星空盡綻,德宗看向深遂的夜空,笑道:“湘君,你看今夜的星空真好,朕還記得你年青時很喜歡看星星。”

  “沒想到陛下還記得。”王皇后的目光閃過一絲訝異,垂目恭順道:“陛下也很久沒有呼喚臣妾的閨名了。”

  “湘君,你可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德宗溫柔道:“那時我並不認得你,只覺得你站在那十字橋邊,竟似畫裡的仙女那麼美,後來朕派人去查這是何方閨秀,方才知道你是晉陽名門王氏的長女,閨名湘君,無論女工品貌,還是婦容婦德,族中皆屬第一,本性慈和,平生茹素,不愛殺生,聽說你最愛看星星,因為你相信流星下許的願望都能實現。”

  王皇后的淚水洶湧而出,那笑容愈加溫柔:“陛下不虧是軒轅神族的後人,原來神機營早已把臣妾調查得如此清楚,難怪陛下年青時總愛陪臣妾看星星。”

  “可是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朕你的願望是什麼?”

  “那是因為陛下從來沒有問過。”

  “哦,”德宗點了點頭,淡淡道:“那我現在問了,湘君願意回答嗎?”

  “臣妾一直都希望陛□體健康,得償所願,誅殺竇賊,匡護社稷。”

  德宗又點了點頭:“皇后果然賢慧,既是匡扶社稷,為何要刺殺宣王。”

  “那是因為陛下自從見到孔妹妹,就再也不願意陪臣妾看星星了,再也不抱複兒了。”

  德宗淡淡地垂下蒼老的眼眸,“難道就為這個嗎?所以你故意撇下她和芮兒嗎?”

  兩人始終平靜地聊著天,客客氣氣地一問一答,看不出任何火氣和仇恨,有的只是優雅的歎婉和深重的悲傷

  “臣妾沒有想撇下孔妹妹,倒是孔妹妹想稱機行刺臣妾,”王皇后抬眼看向德宗,理直氣壯道:“她卻不知臣妾從小習武,便一腳將她揣下馬車,而芮公主跟著母親跳下去,臣妾根本沒有時間阻攔。”

  “你為何從來不對朕說起?”

  “因為陛下再也沒有時間來聽臣妾說話了,孔妃太自以為是了,殊不知陛下一心只想著社稷,在國仇家恨面前,臣妾與她都太小了。”

  “原來你這樣恨她,恨朕嗎?”

  “不,皇上,即便孔妹妹奪去了陛下所有的憐愛,在陛□後聯合其他夫人捉弄臣妾,在陛下面前進臣妾的讒言,臣妾從未恨過她,也未恨過陛下, 陛下是臣妾最愛的人啊,而她畢竟替臣妾為陛下帶來了歡樂,可是緒兒自小是同本複一起長大的,臣妾視如己出,您讓臣妾把侄女兒嫁給緒兒,緒兒卻一點也不珍惜,一心想的還是取代本複的位子。”

  “孔妃可以傷害我,卻不能傷害我的孩子,”王皇后驕傲的一仰頭,猛地站了起來,走到德宗面前,眼中迸出犀利的目光。“陛下想讓武安王立原非白為世子,便是助緒兒登上太子之位,陛下可以不愛臣妾,甚至廢臣妾,卻不能奪取複兒的太子之位,若有朝一日,緒兒登基,我同複兒必無生路可言。“

  “湘君同緒兒向來親厚,即便緒兒做為太子,生母已逝,也一樣為尊汝為太后,且我留下遺詔于顧命大臣,照拂你二人,你何苦擔心?

  皇后倒退一步,眼角的皺紋全都深深皺起,慘然笑道:“果然是緒兒同原非白合謀,皇上早已決意改立宣王為太子,也罷,妾今日並不後悔,若今日成功,踏雪公子一死,武安王畢竟少了一隻臂膀,複兒便可高枕無憂。”

  “還有這花西夫人,誰能想到呢,如此貌平之人,卻有個強大的情人大理段太子,背後還有個富可敵國的君氏集團,”她冷冷一笑:“原家究竟還有多少可怕的異人?吾觀這花西夫人絕非常人,今日留之,必鑄大錯。”

  “住口,”德宗忽然抬起頭,冷聲對著皇后大喝一聲道,額頭青筋暴了許久:“傻湘君,你怎麼到現在還不明白 ,那原卿是何許人也,怎會如此容易地受汝等的擺佈啊,朕假意讓原卿立非白為世子,本意是想試探原卿家對於太子廢立之意,可不想你如此沉不住氣,你這樣不僅僅是害了本緒啊,也害了整個皇族,你想想這一瓶死藥是為誰準備?正是為了你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乂MAN哥乂 發表於 2016-10-1 03:38 PM

本帖最後由 乂MAN哥乂 於 2016-10-1 03:49 PM 編輯

第二百零一章 唯我大將軍(五)

  王皇后面色一片蒼白,烏髮微有蓬亂,跌跌撞撞地回到對面的位子:“原來一切都是原青江的算計。”

  “我確有廢立之心,想那本複優柔寡斷,驕奢狂妄,體質孱弱,且喜好男風,至今無所出,即便有你和王氏在背後扶持,如何能成一個大有為之君呢?

  “是原青江對陛下所說嗎?”王皇后輕蔑一笑。

  德宗沒有理她,只是繼續說道:“只是本複必竟未有大錯,我如何能下詔?可是今日不想你卻終是沉不住氣……。”

  說罷,德宗再也說不下去了,雙唇哆嗦著,臉色慘白。

  兩人又是一片沉默,過了一會兒,王皇后忽然開口道:“皇上為什麼這麼喜歡孔妃?僅僅是因為年青貌美嗎?”

  德宗怒氣陡升,大聲喝道:“都這個時候了,你心裡還想著爭風吃醋之事嗎?”

  王皇后抿唇昂起潔白的額頭:“陛下難道不知麼?朝堂之上,男子為權為名為天下,流血五步,宮闈之內,女子為男子為孩兒亦可你死我活,變成魔鬼。”

  “我一直以為女子之於亂世便是努力活著,如同這花西夫人一般。”德宗平靜下來,輕搖頭:“即便你是母儀天下的皇后,那也須以夫為綱,如何能如此干涉朝政。”

  “我王家養女,皆從男兒,”王皇后輕輕道:“以便有一日,能陪同丈夫上戰場,我從小根本不愛舞刀弄槍,最大的心願也不過是能嫁給心愛的丈夫,可是自從嫁入軒轅家,一切都變了。”

  王皇后忽然啞然失笑:“軒轅太皇太后為皇上選了孔妃和麗妃,還一直賜藥,暗中打落我的胎兒,那時臣妾想,世上怎麼會有如此毒婦,不想,有朝一日臣妾會變成了魔鬼。”

  月光輕輕灑進賞心閣,德宗示意我扶他站起來,走向王皇后:“當年朕一看見十字橋邊的你便亂了方寸,就這樣冒冒失失地走過去,那時朕怎麼會知道你是豪族武家女子呢?只當是一介纖纖弱質,結果還未道近前,翹兒那丫頭便頭一個沖出來,一腳把朕踹下橋了……翹兒當年為了護架也是九死一生,好好一張花容月貌毀於一旦,說起來,朕也虧欠她良多。”

  “可憐的翹兒,”王皇后淒然道:“她為我盡忠一生卻落得如此下場。”

  “湘君,你問我為何如此寵倖孔妃?”德宗伸手撫向她的容顏:“你不覺得她很像年青時候的你嗎?”

  月光照著王皇后驚訝而幸福的臉,她撲到德宗懷裡,放聲痛哭:“陛下,臣妾錯了啊。”

  “湘君,你是一個好母親,好妻子,好皇后,卻實在不是一個好的陰謀家啊?”德宗無奈而心疼地揉住王皇后,老淚縱橫。

  “求請陛下寬恕複兒吧。”王皇后淚流滿面:“他是我的命根子啊,陛下還記得嗎,您給他起名,就是想複我軒轅的威名啊。”

  德宗卻一言不放,只是任眼淚橫流。過了一會,王皇后努力抑制悲痛,後退一步,直直地跪下,莊嚴地行了一個大禮。

  “臣妾這就拜別皇上。”王皇后收了淚容,笑道:“妾這一生自嫁給陛下以來,卻是最開心的一刻。”

  德宗不忍再看,他慢慢轉過身子,再不言語,唯見那雙肩委頓。

  “臣妾去了,請皇上多多保重。”王皇后以頭伏地,德宗始終沒有回過頭來,她略有些失望。

  王皇后飄逸的長帛拂過桌幾, 拂過那個本來要賜給宣王的小瓶子,據說那裡面裝著只有皇室才能用的毒藥鶴頂紅。

  她慢慢走向門口,早有人打開大門,一個身穿銀甲的年青將領正站在門口,那將領面容俊美,雙目滿藏悲痛和慚愧,呆呆地看著王皇后,猛地雙膝跪倒,淚流冷階:“姑姑……沅璃罪該萬死。”

  王皇后歎了一口氣,微笑道:“身為人婦,自然以夫為綱,你雖是晉陽王家女兒,卻是宣王嫡妻,何罪之有?”

  那宣王妃王沅璃頭重得更低,淚水也流得更兇猛,王皇后道:“宣王妃同宣王情深意切,姑姑為你感到高興,只是沅璃你當明白,既做天家女人,雖富貴一時,卻也兇險異常,你選了這條路便沒有回頭了,只能走下去,無論結局,只有走到盡頭為止了。”

  宣王妃抬起哭花的臉來,努力點了一下頭:“沅璃謹遵姑姑教誨。”

  王皇后輕扶起她:“你果然是我王家女兒,烈火柔情,又敢於領兵救架,確有皇后威儀,姑姑相信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好皇后,匡扶社稷,輔助新君,重振軒轅。”

  靜默的火把呲哮著衛士的額角,忽閃閃地把王皇后的影子在花林道上拉得長長的。衛士一個一個肅穆地跪倒,拜別著前王皇后,妍紅的梅花瓣飄過,落在王皇后挺直的肩頭,還有高貴的臉龐上,她的手中拿著那瓶死藥,面含微笑飄然而去。

  宣王妃滿面淚痕,一步一步跟著她,艱難地消失在西楓苑的花林道盡頭。

  也許,宣王妃對王皇后關於宣王尋花問柳的投訴,以及宣王常惡宣王妃好妒成性,仗寵侍嬌,不過是一個掩人耳目的屏障,讓王皇后一直以為宣王與宣王妃二人不和,便靠宣王妃將宣王掌握在她的掌控之下,輕易落入了他們的反間計,德宗說得對,其實王皇后的內心深處是一個賢妻良母,並不適合這紛爭的世界,相反倒是這個宣王,年紀青青便有如此深的城府。此人也許會是原家最大的敵人。

  表面上這一場皇室博弈的結果,宣王勝而太子敗,卻悄悄改變了原家的內部力量。

  但問題是像原青江這樣狡猾地老狐狸難道會看不出來宣王非池中之物嗎?他為何會輕易讓像宣王這樣可怕的對手得手呢,如果太子當政,豈不是比宣王更容易掌控嗎?

  忽然想起八年前原青江曾對我說過在他心中原非白是他最得意的繼承人,難道還是為了非白?我正思忖著,德宗卻轉過身來,九五至尊的臉上已看不到任何悲傷。只是一片冷寂,忽然出口道:“如果你是湘君,你也會這麼做嗎?”

  哎?!怎麼突然問這種問題?

  我想了三秒鐘,搖頭道:“不會。”

  “那你會如何?”

  “民女不知,請皇上恕罪。”我誠實道:“木槿一介草民,實在不敢枉想,但民女確能體諒王皇后的心情,也能體會她的愛子之心,是故實不知道會不會同王皇后一樣孤注一擲。”

  首先我不是皇后,我當然沒辦法做,如果我是皇后,還真不會這麼做,當然就算想這麼做,我也不會當面告訴你的。

  德宗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回答,也同我一樣想了三秒鐘,面無表情地看著我道:“已經很久沒有人對朕說這樣的大實話了。”

  我當場嚇得跪下。幸好這是時有人在外朗聲道:“一等照武將軍原非白求見。”

  我心頭一振,非白回來了。

  當即德宗宣非白進來,然後非白匆匆地護架離開了,走時,他給了我一個鼓勵的笑容。過了一會有二個驚魂未定的婢女過來,傳話說按慣例賞心閣今夜不安,住不得人,要請道士做法士,我才能搬回去住,讓我先回別處安寢,於是我又回到了前面的西廂房,那是我八前剛到西楓苑時住的小偏屋。

  苑外五更鼓乾澀地響起,那兩個小婢女又驚又怕地在外間睡著了,我走出房門,站在花林道上,一人孤零零的沐浴在月光下,倍感孤寂害怕,我正在想不知大理眾人是否已安全出了西京地界,還有如何送信讓于飛燕不用過來了,忽然有人應景地在我身後朝我的耳朵吹氣,我嚇得轉過身,正貼著一張白面具。

  我倒退三步,努力平靜下來,冷冷道:“宮主剛才不出來,現在又嚇唬我這算什麼。”

  那司馬遽也不生氣,在面具下咭咭咕咕地笑了半天:“明明是你方才走神了,我都在你身後站半天了,還來賴我。”

  “宮主同青媚其實是武安王安排好了吧,故意引我回去?讓王皇后自投羅網。”我對他假笑了一下:“請問宮主這回子又有何指教?”

  “你這女人可真會過河拆橋,若非我一路護你回西楓苑,如何會有如此奇遇, 夫人馬上就要富貴勝天了,也不謝謝本宮,只會在此埋怨?”

  “富貴升天?”我當時聽錯了,只是悲觀地一攤手,懊惱道:“武安王他老人家為嘛還要賜死我呀?嫌死藥太多了麼?”

  “您也抬舉自己了,須知只有原氏宗親才能得到紫園主人的死藥?!”我的話似又給他拿了個話柄,讓他又成功而愉悅地哧笑了我一頓,但我的心總算放到肚子裡。

  他忽而轉了個話題:“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西楓苑裡就只剩我來保護你了,我倒還真希望指教一下你的武功, 別讓我沒事當保姆。”

  “青媚呢?齊放和法兄他們呢?身體好些了嗎?”我詫異道:“他們不能來保護我嗎?”

  “小青和法舟這回傷得重了,得養幾天,齊放現在正在見一個重要的人。”

  “何人?”

  “那人倒也算你的貴人了,正是您那結義大兄, 二等神武將軍于飛燕?”

  “不可能!”我大驚:“此時大哥應該在攻打晉陽才是,再說我是二個時辰以前傳的話,哪有可能如此快便回來了?除非武安王一早便如他回西京!”

  司馬遽的白面具神秘地在月光下泛著光暉,微微歪著,看著我額頭冒了冷汗,我以我女人的直覺感到他在笑我:“夫人所料應是不差,今日一早,主公確發十萬火急之令,宣神武將軍回西京述職。”

  “敢問宮主,可否帶我去見我義兄,我著實擔心他的安危。”

  “好說,”司馬遽慢條斯理地坐到石階上,翹起個二郎腿:“本宮想向夫人討個賞!”

  就沖你這態度是討賞嗎?我看你就是個敲詐犯才對。

  我暗中跺跺腳,走近他,綻開一絲溫吞慈和的職業笑容,儘量和顏悅色道:“宮主說哪裡話來,方才蒙宮主保護,木槿這才虎口脫險,理當粉身碎骨報答一二才是正理,宮主有何難事,但說無妨,木槿必盡心為宮主達成心願便是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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