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海飄雪 -【木槿花西月錦繡】《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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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liping3410 發表於 2009-9-4 03:4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3-5 12:25 PM 編輯

第四卷 昨夜寒蟄不住鳴 第一百二十七章 驚回千里夢(三)

    我幽幽地醒來,耳邊隱約有人說話:“義父,你沒有事吧?”

    那聲音溫婉憂鬱,我腦中的病美人躍然而現。

    “無妨,不過是皮外傷罷了。”這是果爾仁的聲音沉沉道:“可惜我那帶來的那一般武士都死了。”

    “你且不用擔心,我現在要同卡瑪勒去密室拿銀盒,有了這個銀盒,那撒魯爾便不能奈我何了。你同香兒在這裏等著,莫怕,我已將神獸關在第七天,在我們歸來之前,斷不會前來傷害。”

    “看好這個花木槿。。。。。。。我要讓段王付出代價。。。。。。”

    聲音時斷時續,我的頭痛似裂,過了許久,我動了一下手指,漸漸地睜開了眼睛,碧瑩坐在我的身邊,細細地看我,她看到我睜開了眼睛,好象受了驚嚇,一下子便站了起來,眼睛依然盯著我,卻離得稍微遠些。

    我想站了起來,這才發現我被點了穴道,根本動不了。

    我環顧四周,香芹混身流著血,在那裏喘著氣,碧瑩好像在替她上藥。

    香芹接觸到我的視線,冷笑著:“花妖精醒了。”

    我麻掉的雙手雙腳漸漸動了起來,我使勁掙了一下,終是坐了起來,香芹驚恐地看著我,碧瑩略微停了一下,然後繼續她手頭的工作。

    “花妖精,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吧!”香芹猛然掙脫碧瑩,沖上前來,甩了我一把掌。

    碧瑩喚了一聲香兒,可是香芹卻沒有停手,露著一張滿是刀痕的臉,正欲甩第二掌,我一把握住,然後微一用力,踢向她的小腹,將她蹬得老遠,冷冷道:“你的今天也不怎麼漂亮啊。”

    香芹的臉扭屈起來,卻掙到傷處,軟軟地倒下來,我正欲過去,卻見迎面一柄利劍相向,銀光閃閃,那晶瑩剔透的雙瞳冷然地看著我道:“花木槿,莫要忘了你身上的舊傷,要鬥狠也支持不了多久,我手裏的比阿劍削鐵如泥,你若不想死在這裏,那就往後退。”

    “碧瑩,”我凝注了她許久,終是顫聲道:“好歹我們也曾相交六年,你病重之時我也曾日夜不眠地照顧你,你何苦這樣對我?”

    沒想到碧瑩卻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響了許久,直笑得身子打著顫,淚水都笑了出來,她猛地收了笑容,然後就冷在哪里,仿若靜默冷酷的死火山,讓人禁若寒蟬,她高昂著頭,向我走來:“你知道紫園裏是怎麼說你妹妹的嗎?”

    “碧瑩。。。。。。”一切都是為了錦繡嗎?我哽在哪里,滿是酸楚,根本不知道該對碧瑩說些什麼,那一腔歉疚湧上心頭。

    “她是一個不要臉的賤女人,為了攀高枝,在紫園裏睡了一個又一個,最後終於攀上了原青江那棵大樹了,”她對我笑著,眼淚卻流了下來,“她為柳言生相迫,為了逃出升天,將二小姐的玉佩放在我的枕下,限害於我,換來了紫園的恩寵,可惜,錦繡再無恥,再下賤,又如何比得上你花木槿半分呢?

    “你說什麼?”我也站了起來,憤怒地看著她,漸漸我的腦中變得旋暈。

    我無視她的銀劍,上前一步,不顧肩頭衣衫割破,血絲湧出,對著她那泛著冷光的美目。

    她的笑猛然一頓,“你的妹妹陷害我,是為了攀上富貴榮華,每個人都知道,你是莊子裏有名的賢人善人,為了照顧義姐,在德馨居一待就是六年,為了照拂於我,不讓我在戰火中受苦,讓果爾仁帶我到西域避難,多好的姐妹啊,我常常對自己說,我姚璧瑩何德何能,定是前世修來的福份,有這樣一個德高重義的好姐妹啊。”

    “然而,我到西域的中途就病倒了,那個時候,二哥和義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回了我,這才發現我一直是被下了一種慢性毒藥,而那種毒藥叫作流光散,”碧瑩的眼中流露出恐懼:“這是一種前朝皇家毒藥,紫園的暗人也有,是給保護貴人的死士拼命之際用的,用之便可瞬間聚集幾十年的功力,代價是耗盡十年的陽壽,那流光散在我常年吃的藥物中混服,因有大量的人參和三七花,故爾那藥性又被減淡了很多,所以導致氣血不足,五行不順,長年體虛,受盡折磨。”

    仿佛有一個驚天的響雷,又似有神的咆哮,從天而降,直直刺入我腦海,辟開了我所有美好的回憶,不知是她淩厲的氣勢,還是我震驚所致,不由得倒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嘴唇哆嗦了許久,終是流淚道:“你胡說什麼?”

    我話未說完,她卻厲聲說道:“是我胡說?還是你的演技太好了,那六年的藥物不正是你負責調配,全是你和錦繡幫著從紫園搞來人參養榮丸的嗎?”

    “為了權利,地位,榮華富貴,這幾年花錦繡什麼都可以犧牲,確然她至少從不演飾她的野心和奸妄,”她輕哧一聲:“你們幾個都以為我是個什麼也不知道,一心只是依靠小五義的病癆,真以為我看不懂花錦繡那雙紫眼睛裏的鄙夷兇狠之色嗎?你們真得以為我會看不懂你們心中對我的憐憫嗎?花木槿,你知道那種躺在床上像個廢,看人眼色卻連自殺的力氣也沒有的滋味嗎?”她湊過來,對我吼道,那滿腔的悲憤恨意從她身上迸發出來,我口中喃喃說著:“碧瑩。”

    然後我便再也說不出來了,只能定定地看著她,腦中的映射卻全是當年大雪粉飛的夜裏,瘦骨粼峋的病美人,喘得生生咬破了嘴唇,差點翻白美麗的雙眼,她那柴火似的手死死地掙紮著抓著我的胳臂,對我喊著:“木槿,好苦,你讓我去吧,你讓我去吧。”

    淚水自她滿是恨意的眼中滑落:“你還記得嗎,錦繡害我那年她八歲,八歲啊!才八歲的小女孩如何會應付像柳言生那樣的惡魔?又怎麼會懂得這樣的手段來害我呢?可你一進紫園便語出驚人,留下了你的好妹妹,是你,一切都是你,是你把妹妹推進了紫園,好為你鋪下富貴之路,後來她飽受禽獸的淩辱,你便將錦繡推在前線,替你遮風擋雨,一邊下藥害我,讓我那幾年生不如死,可是你卻借著照顧我之名,退到安全之所,另一邊勾引二哥,又眶騙大哥,讓他們為你們姐妹倆買命,你的好妹妹終是惹怒了夫人,你再也藏不住了,就讓二哥求原非白照顧你,於是一個勾引老子,一個勾引兒子。”

    她譏諷道:“可笑的是。。。。。。。你伴我在德馨居那幾年,我還天天都為你感謝上蒼,心想一定是上天感我姚碧瑩自糼父母雙亡,遭人陷害,所以才賜給我這麼好的一個姐妹啊,卻不想我遇到這麼一個犲狼之心,狠絕人寰的人。”

    “夠了,姚碧瑩,你休要在這裏血口噴人。”我憤怒地大叫出聲,血腥味在喉頭湧現,可是她卻在那裏輕蔑一笑,繼續道“那些年你害我生不如死,但我從沒有真正地恨你,因為必竟你還是讓我活了下來。”

    香芹在那裏擦著口角的血跡,眼中閃爍著瘋狂的興災樂禍。

    “你知道二哥有多可憐嗎?以他的本事,本來根本不會著了柳言生的道,可是為了保護你的好妹妹,他。。。。。。他。。。。。。他被柳言生。。。。。。。,”琥珀的眼瞳淚如泉湧,泣不成聲,“那年你在館陶居吐血,昏迷不醒,那黑了心的原非白便拷問二哥,把二哥打得體無完膚,他受了這樣的折辱,卻一言不發,一心只想著你有沒有事,還忍著傷痛求原非白允他來看你,你終是醒了,二哥卻倒下了,發起了高燒,眼看人也不行了,來來去去口裏念得還是你,還是你,”她對我唾了一口,輕蔑道:“我姚碧瑩此生最最恨的就是你這樣利用二哥,永業三年,他冒死陪你下山,轉眼你卻賣身投靠了南詔狗,做了大理太子的婊子。”

    “碧瑩,我花木槿也許不是什麼好人,可在此二個月之前,我從來沒有聽過流光散,更不要說殘害你,這其中必有隱情。。。。。。。”我輕輕擦了擦我的臉,忍住滿腔冤屈,艱澀道:”永業二年我確累二哥陪我下山,差點屍骨全無,的的確確。。。。。。。。是我對不起二哥,可是,“我從牙逢裏迸出話來:“我沒有投靠南詔,更沒有做段月容的女人,你明明知道我身上有生生不離,在德馨居,我也從未害過你,若我真是狼子野心,口蜜腹劍,掩示得天依無縫,你我相交六年,日夜相對,時時相守,演技再好的人也會露出破綻,以你的聰慧也看得出來,你怎麼可以相信果爾仁的挑拔離間?果爾仁一心想讓你做撒魯爾的枕邊人,他對你示好,你必忠心於他,然後安排你在撒魯爾身邊,撒魯爾專寵于你,自然也會被他所掌握。”

    她向我鄙夷一笑:“你果然知道這個道理。”

    我一時語塞在那裏,久久地才迸出話來:“那好,你口口聲聲愛二哥,那麼你為何要頂著我的名字,變成了熱伊汗古麗,變了非玨的妃妾?”



第四卷 昨夜寒蟄不住鳴 第一百二十八章 驚回千里夢(四)

    淚水弄花了她的妝容,那瘋狂地眼神,映著極度的驚恐,帶著那種秘密被揭穿後理虧的驚恐,她的胸膛起伏,我向前一步,她卻微微後退了一步,取出絲巾,慢慢擦淨了臉,走到香芹身邊,換了一幅飄乎的笑容,她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淡淡道:“你永遠也見不到可汗了,我也見不到了,不僅是可汗,任何人都見不到了,我答應過二哥不會傷你的性命,所以我也不會害你,反正。”她又恢復了優雅聖潔,她輕輕笑著,那美麗的笑容漸漸從她的嘴邊漾開,就好像多少次在德馨居,我拼命找樂子逗她笑時,她對我淺笑的模樣,以前我多喜歡看她笑,然後如今她的笑卻比毒蛇還要可怕,她輕輕說道:“我們都活不了多久了,你再也不能傷害我了,木槿。”

    德馨居的點點滴滴在我腦海重播著,可是我與她之間卻橫著道道心防,被人深深傷害之後,陰暗的罪惡將她傷害,如今她為了報復也變成了一種新的罪惡,那紫棲山莊所有美好的東西,一直在我內心深處最真實的回憶,都化為虛有,我感覺我的人就像掏空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憤怒在我的心中燃燒。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是誰下藥害碧瑩?那藥確是從錦繡,宋明磊,或于飛燕手中遞來,還有那個為我們配藥,送藥的趙孟林,他也經常查驗這人參養榮丸,難道會是他?他是非白最重要的私人醫生,如果是他,那非白。。。。。。

    我的手腳冰涼,口幹得要暈過去一樣,我穩住心神,咬牙切齒道:“姚碧瑩,你,我還有錦繡之間有多少恩怨,暫且不提,你要恨我一生我也沒辦法,你且回答我剛才的問題,為什麼要答應果爾仁那個老匹夫,冒我的名騙非玨,當年在玉北齋對你也甚是禮遇,他又如何對不起你了,你為什麼要害他?”

    “我沒有害他,我是為了救他,”她一仰脖子,理直氣壯道:“當年他得知你命赴黃泉,已然心碎欲絕,尋死覓活的,後來好不容易練成神功,人也是一言不發,看到你的花姑子,人已顛狂,我若不答應果爾仁,陛下已經承受不了第二次打擊了,說來說去還是你害了他!”碧瑩看著我詭異地笑了:“試問你的心裏真得愛非玨嗎?如果是這樣為何你不回來找他?”

    她極優雅地走進我,染血的織錦袍上閃著珍珠碧玉的光輝,仿若段月容送我那毒蛇王身上的花斑,峋爛多姿,卻又讓人心身寒栗:“木槿,說說那段月容為何會為了你單槍匹馬地闖到弓月城來?你身上若有生生不離,你們的女兒又是從哪里迸出來的呢?”

    我血腥味漸漸地湧了上來,她的眼瞳映著我憤怒鐵青的面容,似乎更快樂了:“你我相交的那六年裏,你夢裏哭泣的名字不就是那個長安嗎?木槿,其實你根本不愛非玨,你愛的只是一個影子,一個永遠不會背叛你的癡兒,一個滿足你虛榮的影子,沒有人知道你心裏究竟愛的是誰,究竟是那個鬼魂長安,昔日的原非白,還是買身投靠了荒淫殘暴的段月容?但我卻敢肯定,你愛的不會是非玨。”

    我語塞,定定地看著她,她的話劃開了我心上的一道口子,我只覺氣若遊絲,仰頭卻哈哈笑了一陣,硬是咽下了血,定在那裏對她冷笑道:“我怎麼會有你這樣一個黑了心的姐妹?”

    香芹卻又撲過來,想打我,我憤恨地將她甩到碧瑩的身邊,她便在那裏害怕地連連罵了好幾句水性楊花的花妖精,然後又似悲從中來,痛哭失聲,碧瑩輕拍著她的背,她才漸漸安靜了下來,香芹抱著碧瑩,哭泣道:“大妃,我們該怎麼辦呢?阿紛和木尹怎麼辦,我們難道真的在這裏等死不成?”

    碧瑩的瞳黯淡了下來,輕聲道:“不,我瞭解陛下,這麼多孩子裏,他最喜歡阿紛和木尹,斷不會虐待他們,至於我們。。。。。。至多不過流放涼風宮中淒涼老死,皇后定然不會讓可汗再眷顧於我,可是她也不會讓我死的,因為她想要看著我活受罪,生不如死,那樣她才會開心,所以也不會殺了我們,可惜我們現在落到義父手裏,這卻又比在撒魯爾或是皇后手上更糟糕。”

    我和香芹俱是一愣,碧瑩流淚輕聲道:“義父留著我們是為了我肚子裏的孩子,”香芹抽泣著,更加緊地抱著她:“等我生下這個孩子,我也便沒了用,可汗不再寵倖於我,你以為義父便會留我性命嗎?”

    “世人爭榮辱,富貴能幾時?”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琥珀琉璃瞳也失去了光彩,只是一片惘然:“香兒,你我在紫苑結怨一場,不想在這突厥相伴七年,想來也是緣份,如今大難臨頭,你看等會有機會就沖出去,然後找可靠的男人嫁了吧,富貴人家萬惡窟,今生來世都莫再做那富貴黃樑夢。”

    說罷淚如泉湧,香芹也是放聲大哭。

    忽然遠遠地傳來一股腥臭,香芹停止了哭泣,腫得像核桃的眼睛開始流露出恐懼:“聽,這是什麼聲音?”

    我背後的石壁仿佛有東西在彼端拼命撞擊,發出有節奏的巨響。

    三個女人醒了過來,恐懼掩蓋了新仇舊恨。

    “神獸來了,怎麼回事?”碧瑩的臉上也現出恐懼,“義父不是說把它困在第七天的,不可能會這麼快來。”

    怪獸的嘶吼巨響著,石壁轟然倒地,一個怪物闖了進來,口裏嚼著一人的胳膊,胳膊上的衣袖看,應是兵變中慘死的突厥士兵。

    它進來到處嗅著,香芹駭然尖叫著,怪獸便沖向她,香芹奪過比阿劍奮力砍殺怪物,不料怪物一甩尾巴,像哥斯拉似的甩掉寶劍,那鋒利無比的寶劍便插在石壁,所有人一愣神間,香芹猛地將最近的碧瑩推向怪獸,自已猛施輕功跳到另一邊,從怪獸撞進來的那堵破牆間逃了出去。

    我大叫著碧瑩的名字,萬不敢相信這個香芹會這樣做,碧瑩沒有武功,一下子撞上怪獸的嘴巴,怪獸叫著沖向碧瑩,我從牆上使勁拔著比阿劍,砍著石地,濺出火星,我卷著破布沾著怪物身上流下的原油滴,燃起自製火折,向正在咬著碧瑩手臂的怪獸吹了過去,空中滑過一串火焰,那怪物駭然而退,口中卻依然咬著碧瑩。

    碧瑩的眼中看著我,嘴唇因失血而變得煞白,卻仍在怪獸嘴中忍痛傲然道:“我不須你救我,反正我也不會相信你,不會感激你這個虛偽的女人。”

    “姚碧瑩,你以為我很想救你嗎?”我咬牙恨恨道:“你且放心,我也不想救你這種是非不分的蠢女人,我只是要留著你複我名譽,可憐你肚子裏無辜的孩子罷了。”

    她一時激奮,卻暈了過去,我繼續吹著,也不管燒到姚碧瑩的頭髮,只是不停地吹著,終是燃到碧瑩的身上,怪物一下子甩碧瑩,向我追來,我暗叫不妙,眼看那手中的火折燃光了,怪獸憤怒地大吼著,我縮著膀子,拿著石塊擲它,它躲著石塊,不斷地咬過來,我本能地大聲呼救。

    話說我已經很多年沒叫救命了,一急之下,叫出聲來,具然還是非白,一出口就覺得心涼透了,想起碧瑩的話,天祭臺上非玨對軒轅皇后吼的那句話,不覺悲從中來,腳一軟,就摔倒在地,只好眼睜著眼睛看著他那滿嘴人肉血腥的大嘴。

    一條銀灰的光芒呼嘨著卷來,夾著火光,正卷在怪獸的舌頭上,怪獸大叫著後退,我快速倒爬向我的救兵,一抬頭,原來是那個張老頭,高高在上地看著我,問道:“夫人沒有事吧!”

    我搖搖頭,才見他揮著一條三米多長的鐵鞭,上面纏著火星,如一條火龍霍霍有聲地逼退那怪物,那個怪物也認出了張老頭,可怕地嘶吼著,渾濁的眼睛變得赤紅。

    我躲在張老頭的身後,稱機溜到碧瑩身邊,把碧瑩拖了出來,行到一半,那怪物咬住碧瑩的腳裸,往後拖,碧瑩痛叫出聲,醒了過來,對上怪物的紅眼睛,嚇得尖聲大叫起來。

    張老頭無法施展長鞭,冷著臉,跳到我們那裏,揮出長槍,直刺怪物,那怪物甩尾巴撩倒張老頭,向我撲來,我耳邊只聽到有人焦急道:“木槿!”

    千鈞一髮之際,我來不及睜開眼,只是回身拼命地抬腕,護錦射向怪物,它掃向我的尾巴暴炸了起來,狼狽地嗚嗚叫著,向撞進來的地方逃去。

    我混身的力氣用盡了,吐出一口鮮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張老頭過來扶著我,又給我塞了一顆藥丸,我和著鮮血咽下這顆藥丸,抓著張老頭的衣襟,使勁喘著氣,碧瑩驚懼地坐在對面看著我,大口大口地捧著肚子喘著氣。

    “你可好?”我的意識有些迷離,張老頭的聲間將我喚回來,我喘著氣也驚懼地看他,他睜著一隻眼又關切地問了一聲:“夫人可好?”

    我搖搖頭,只覺心酸得發疼,說實話,我一點也不好,然而回過神來,又愣愣地點點頭,張老頭擔心道:“夫人可是舊傷復發,肋骨發疼?”

    這人果然不簡單,連我的舊傷也知道,我看著他看似渾濁的眼,搖搖頭。

    張老頭扯著滿臉摺子笑了,那眼中竟有溫暖:“夫人和大妃娘娘快隨我來吧。”

    我站起來向張老頭躬身道:“多次蒙前輩相救,感激不盡,敢問前輩姓名!也好讓花木槿銘記於心。”

    “老朽不過天下庸人一個,”張老頭搖搖頭,蒼涼道:“亂世無道,天涯淪落之人,賤名不提也罷,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現在不是時候聊這些,夫人與大妃娘娘快來吧。”

    張老頭不理我,只是往前在牆壁上摸了摸,一塊石壁移了開來,露出黑幽幽的道路來。當先用力一甩長鞭,染著火舌照亮了前的路,竟然全是烏黑的兵器叢生,上面橫七豎八地戳著各種各樣的屍首,屍首上的衣衫各種各樣,有些年代竟然已經非常久遠,當中有一條被峰利的兵刃人工硬開的路,應該是果爾仁開的。

    張老頭點燃火折,前面走著,我緊緊跟著,一回頭卻見碧瑩的美目猶豫地看著我們。

    我也慘然地看著她,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張老頭在前方微側頭冷冷道:“如果大妃娘娘還想見到這世上的太陽,還是跟著老朽和花夫人吧。”

    說罷頭也不回地疾步前行了,我也硬起心腸,往前跟著,過了一會兒,後面傳來蹣跚的腳步聲,碧瑩終是一瘸一拐地跟來了,卻微微同我們保持一點距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chenliping3410 發表於 2009-9-8 09:35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3-5 12:27 PM 編輯

第四卷 昨夜寒蟄不住鳴 第一百二十九章 長恨水長東(一)

    我們慢慢地穿過石洞中的冰冷的兵器森林,拐七拐八地到了盡頭,眼前三面石壁,正對著那一面卻見是一片極大的空地,迎面又是一巨型飛天壁畫,畫上的人依然是上次所見的酒瞳美人,叢嘉王妃和她的夫婿,突厥始祖阿史那畢咄魯,兩人腳下踩著姿態各異的西番蓮。

    地上滿是橫七豎八的屍骨殘骸,從他們的穿著和使用的武器看來,似乎是兩隊人馬,一隊用弓,一隊用刀。

    值得探究的是有一隊人馬好似帶著一堆白色的陶器,陶器的碎片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或是碎裂在一些骷髏的身上臉上,似乎是某種面具,而從姿勢上看來這兩分人馬臨死前經過激烈的爭鬥,很多屍骨皆為巨力所折彎,或是為對方的利器所劃斷,可見至死,這兩方都圍持著互相拼鬥的樣子。

    我走到一個衣飾最為華麗,身形也最為高大的骷髏旁邊,拾起身邊的火把,試著從張老頭那裏借點火燃著,沒想到還著了,我低頭看到那骷髏身邊還有一把黑乎乎的鐵弓,看上去樣子十分古舊,心中一喜,隔著衣衫用手檢了起來,撒下破布微一擦試,在火光下一看,咋然一驚,卻見金光燦爛,精美致極,漸漸地把我們所在的石洞也照亮了,絢爛無比地耀著我們的眼。

    我這一世也算酷愛射擊了,以前瓜洲家裏也曾經比較腐敗地廣收良弓,那該死的張之嚴就是不肯還我那些可愛的收藏品,然而眼前的這把華貴的金弓卻是我此生所見最華麗的弓箭了,我那些名貴的收藏品同它相比,簡直就如石頭在鑽石面前一般平凡而普通,就連我身上段月容送的那把銀弓也剎那間黯然失色,那張老頭在我對面贊了一聲:“好一張黃金弓。”

    碧瑩慢慢地出現在我們的視線中,打斷了我們的談話,她的臉色十分蒼白,似乎想靠著牆稍作休息,但又礙著四處是腐臭的骸骨,便眼露懼意,戰戰驚驚地站在那裏,留意到我在看她,又故意逞強地站直了身體,昂著頭髮蓬亂的腦袋,斜睨著我,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就跟小時候第一次在牛車裏見到時一模一樣。

    她的腳裸腫得像個饅頭,還在汩汩地流著血,我橫了她一眼,撒下布,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替她包起了流血的腳,她在上面輕微地掙紮著:“你放手,我才不要你可憐。”

    “誰會可憐你?誰要可憐你?。”我越聽越窩火,大怒道:“你這個沒有心肝偏又愚蠢至極的女人,走得這麼慢,知不知道耽誤我們逃命了。”

    我結束了手中的工作,立刻站起,還是覺得氣惱萬分,接著對她冷笑道:“我花木槿何時何地可憐過你姚碧瑩,你若自已要輕賤自己,我也沒法,你愛怎麼樣,怎麼樣去吧你。”

    我重重地哼了一聲,不去理碧瑩滿面辛酸欲泣,扭頭卻見那個張老頭一眨不眨地看著我,似乎充滿興味,我便斂聲低眉快速地收了幾支黃金箭,細細看那燦爛的箭簇卻發現,簇尾上刻著西番蓮的記號。

    我嚇得手一顫扔掉了,然後又拾了起來,再細細看,這回才發現這金箭箭簇上的西番蓮似乎同司馬家的西番蓮不太一樣,我記得司馬家的西番蓮是十枚單瓣花瓣,樣式也比較簡單,而這金箭上的西番蓮是重瓣的,細長的絲瓣間著菱形的短瓣,密密數來似有二十來片花瓣,腦海中浮顯與齊放在冬宮地宮所見紫紅相間的西番蓮,再細細看眼前的這幅壁畫中西番蓮,樣式甚是相似。

    我自言自語道:“莫非這是司馬家的西番蓮?”

    話一出口立刻後悔,抬頭見張老頭,他卻目光如炬地看著我:“非也,夫人,”他搖搖頭:“這並不是司馬家的西番蓮。”

    我暗驚此人是誰,竟然知道原家同司馬家的舊事。手不由地摸著黃金大弓,忽然感到弓身處隱約有個小字,我湊上去看,竟然是個中原古字,這個古字只有一半,仿似日形,另一半好像被什麼利器劃傷了,難以辯認,那個張老頭伸手拿過來看了一陣,說道:“夫人請看,這便是個古體明字。”

    我一愣,明?

    他在那裏似是限入沉思,我注意到他的手指甲乾淨細潔,根本不似前面做粗活的老人!

    張老頭見我盯著他的手看,便討好地一笑,將手抽回,歎息道:“這些骸骨看來已有上百年之久了。。。。。。難怪啊。。。。。。,”沒想到,真沒有想到明家的人還真得是查到這西域來了。”

    “明家?”我大驚,原青舞瘋狂的笑聲猶在耳邊,我定了定神,問道:“前輩說得。。。。。。可是東庭開國的一字並肩王,吳王明鳳城的明家?前朝因為謀逆而被滿門抄斬的明家?”

    “正是,”張老頭看著我的目光閃爍,:“史書曾述‘將軍掛紫袍兮,明月映紅蓮,楓露續梅緣兮,花雨動京城,’”張老頭道:“開國之初有四大家族,當今軒轅氏的皇族,還有的便是三大豪族,原氏,明氏,司馬氏,四大家族未反先朝之際,皆以花為族徽,司馬氏貴為將軍,喜紫色單瓣西蕃連,明氏好重瓣紅蓮,而原氏以梅花楓葉為記,軒轅氏卻愛牡丹富貴,後來軒轅氏貴為皇族,便將族徽中的牡丹定為國花,當時司馬家與明家這兩大家族互相聯姻,官場相通,偏又互相攀比,窮奢極侈收集西番蓮,京都城中也因此四處盛行西番蓮花會,布衣百姓亦不能免,哄動了整個京城,堪堪壓過了皇族牡丹,結果引起了軒轅皇氏的警醒和猜忌,間接地造成了差點令司馬氏毀家滅族的亂宮之案。”

    我心中大驚,這個張老頭果然不是武夫那麼簡單啊!張老頭指著我手中的金弓繼續說道:“老朽不才,若沒有猜錯,夫人手中這把神弓應是明家傳家寶的至尊武器-真武候。”

    “軒轅東庭的第一代開國功臣正是吳王明氏鳳城字真武者,人稱真武大將軍,天賜神力,身形卓絕,擅射無比,手持一把黃金大弓,穿揚百步,神勇非常,常常帶頭沖向敵營,射斷敵方旌旗,曾夜攻十城,直搗帝都,為軒轅氏立下汗馬功勞,明家第二代族長是也,軒轅世祖有愛女軒轅紫彌,酒瞳美人,傾城國色,號開國平律公主,下嫁明家,彼時明真武剛剛裘下明家吳王封號,不過二十出頭,正當盛世好年華,世祖遂將吳王這把從不離身的黃金大弓賜名真武候。”

    “明真武?”我奇道:“照前輩這麼說來,這豈不是吳王明鳳城本人的遺骸?”

    張老頭在這具遺骸對面的骸骨上拔出幾支箭擦亮,亦露出金黃色,然後又察看了持弓者的身形和中指,“尋常男子七尺鬚眉,八尺好漢,此人身形高大,足有九尺,腿骨比一般人發達,可見輕功卓越,而左手中間三指指骨發達,乃是神射手,恐是真武大將軍本人。”

    明鳳城為何帶著真武候到西域之地來?”我奇道:“吳王告老還鄉後,不是攜著軒轅紫彌公主回到江浙封地安度一生了嗎?”

    “唉!”張老頭搖搖頭歎息道:“可惜沒有,世人常惡明鳳城貪財好色,然而其人不過性喜冒險,年糼時常帶著四方鄉鄰,結義兄弟行俠仗義,四處尋寶,遊歷獵奇,卻為世人所曲解。”

    “司馬氏亂宮之案後,明氏與原氏聯手救出了司馬氏,先帝將兩個雙胞胎女兒分別嫁給了原家和明家,傳說軒轅紫彌的到來,給明氏家族帶來了最光輝的榮譽,也為明鳳城帶來了最悲慘的命運。”

    我暗歎一聲問道:“可是那軒轅公主的嫁妝無淚經惹得禍?”

    “夫人從何而知?”張老頭疑惑地看著我,我微歎一聲,苦笑道:“機緣巧合。。。。。。。罷了,”我咳了一聲:“還請前輩賜教這其中緣源。”

    “司馬將軍飛揚跋扈,吳王驕傲專權,唯秦中王沉靜忍耐,殷殷告誡族人謹受本份,不與其他家族爭列,司馬氏常常打壓原氏,然而當亂宮之案發生時,司馬氏萬萬想不到是秦中王遊說吳王聯合營救司馬氏,遂願意以其中一支為暗人伺奉秦中王為十世。司馬氏沒落之後,世祖賜婚,秦中王一開始並不願意接納平甯公主,秦中王欲拒婚,勸吳王同他一道帶家人離開京都,然而明家與軒轅早有婚約,明鳳城從小與平律公主青梅竹馬,且吳王心高氣傲,又自持重兵在握,軒轅家不敢拿他怎麼樣,便拒絕了秦中王,”張老頭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明氏左傳中記載‘公主沉魚落燕之貌,真武驚天方略之才,琴瑟合鳴,令人豔羨,有使來自西夷,於宴上獻至寶無相真經,上分賜于平甯平律二女,無笑經遂入秦中王,無淚經納於我族,使見主母驚豔,乃長留京中,秘授真武君,經書夾頁中乃有巨寶圖,君笑而譴之曰:吾有彌如至寶也。經書高擱書樓,一日君小寐,信登書樓,見一書蛛網高結,明皇絲籠之,隨手翻閱,乃不能停,忽忽如狂,一日竟癡,不日暴屍于長江畔,主母悲呼,修書秭平寧相協入京,於宮前叫駡辱聖,聖怒之,賜庭仗,皇后苦求乃免,奪平律封號,永不得入宮面聖,於東吳鬱鬱而終’。”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這個張老頭背得怎麼這麼熟,莫非是明家的人,我便問道:“前輩如此熟悉明原兩家掌故,莫非是明家後人。”

    “明家確有後人,”張老頭目光一閃,冷了下來,冷冷道:“明家三百六十口滿門抄斬,其實只有三百五十九人問斬,原氏曾嫁妹于明風揚,原青江以死囚換出了其妹原青舞,而明家少主明風揚不知所蹤,明家的暗人九死一生救出了明氏長孫明仲日和二小姐明風卿三人,至今原家暗人仍在全力搜索,然而,”他扭頭看了一眼碧瑩和我,傲然一笑,“老朽不是明家的後人。”

    是啊!就沖您老易容的年齡,沖其量也就是原家的老管家吧,我木然的看著他,心下卻對他的身份腹誹不已。

    看來同齊放掉下去的地宮中所見的酒眸飛天,便是那苦命的平律公主了。

    明家的往事讓我想起原青舞還有關於陽兒的夢,心下越來越心煩氣燥,回頭看碧瑩,她好像也很不喜歡待在這裏,倉晃地站起,捧著肚子一瘸一捌地越過了我,跑到老頭身後,面露駭色地坐在一塊嶙峋的大石上。

    我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其時的西夷就是突厥建國之初,東庭史書上皆稱之為西夷,可汗是阿史那家的畢咄魯,其時西夷並不強大,故而獻出寶書以求和,看來這個明鳳城並沒有溺死在長江畔,還是偷偷攜著家臣跑到西域來尋寶了,而軒轅紫彌公主也根本沒有如明氏左傳所說,在江南守身終老,鬱鬱而終,而是一路跟著夫君潛入了西域,最後卻被其時草原的主人阿史那畢咄魯看中了,並被迫嫁給了阿史那家做了王妃。”

    “夫人果然聰慧,此地不宜久留,”他淡笑著點點頭,轉頭檢起幾支黃金箭和其他鐵箭放入箭袋,遞給我道:“夫人和大妃娘娘請跟我來。”



第四卷 昨夜寒蟄不住鳴 第一百三十章 長恨水長東(二)

    我將箭袋掛上,伸手試著打開黃金弓,心想此弓如此珍貴,前任主人又是開國名將第一人,一定打不開,沒想到卻被我拉開了。

    張老頭和碧瑩看著我也有異色,張老頭訥訥道:“真想不到。。。。。。。夫人神力,竟然能拉開此弓。”

    我緊崩的內臂只覺一股強大的真力自黃金弓弦中反彈回來,貫穿整個拉弓弦的左臂,直擊我的胸腹,隱隱發痛,但礙著碧瑩,不想讓她看笑話,便儘量慢慢將弓弦收了回來,曬然而笑:“一切皆是緣份吧。”

    扭過頭去,暗自調息了一會兒內氣才險險地壓下了一口翻湧的甜腥。

    看到明鳳城的遺骸,又聯想起明風揚來,心想為何我所知曉的明家男人都是死得這般不明不白,如此淒涼悲慘?

    石洞內另一方的骷髏,帶著白色的面具,極像司馬家的人,如果說原家的人聯合明家的人保住了司馬氏,司馬家理應對明家的人也感恩戴德,為何要同明鳳城作對呢?

    我開口問道:“敢問前輩,這司馬家人為何要同明鳳城作對,其時司馬氏的人應該成為原家的家奴了,難道是原家派出家人來追殺明鳳城,可是原理年和明鳳城不是連襟嗎?

    沒想到張老頭卻搖搖頭:“這老朽也不明所以,開國之初,明家和司馬家為了爭強好勝,所到之處皆以西番連花為記,原氏族記中提到平甯公主得信親妹被擄,不想皇室顏面掃地,便秘密派出五十個頂尖暗人前去西域查探,然後失蹤了,再沒有消息。夫人請看這壁畫之中,無論是婚宴或是這位王妃御用之物,到處飾以紅番蓮,平律公主身陷西夷,便在這石壁中以紅蓮為記,恐是一種求救信號,平甯公主可能通過紅蓮得知妹妹身陷囫圇,而明家又三斂其口,便派出司馬家的暗人前來營救親妹,然阿史那畢咄魯強悍,這三十個司馬暗人便命喪這弓月宮中,而平甯公主和其夫此時已葬生在紫陵宮中,再無人能救得了平律公主,於是一代傾城紅顏,縱有閉月羞花貌,縱有突厥王萬般寵愛,金枝玉葉之身終是淪為蠻夷後宮眾妃妾爭寵淩辱踐踏的對象,不出一年,生下皇太子後便香消玉隕了,只是。。。。。。為何明鳳城與要救平律公主的司馬氏相鬥?確實匪夷所思”

    我大驚,此人竟然還知道當年連原非白都沒有看過的原家族記,他莫非是司馬家的暗人?

    他卻盯著明鳳城的手指骨看著。

    我疑惑間,目光也沿著明鳳城蒼白而修長的指骨,遊移到他臨死前指著被一支黃金箭釘在對面壁畫下方的骷髏,那人身材也想當高大,整個人被雙腳騰空地釘在壁畫上,帶著完整的面具,這個面具同我曾經的惡夢暗宮的暗神大人所戴的很相似,面具額頭上還戳著一支黃金箭,在箭的根部,那張面具開裂著。

    為什麼明鳳城要指著那個骷髏,莫非是臨死前,明鳳城在指著他破口大駡?

    “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原家秘密下了格殺令,故而兩方人馬同歸於盡,再要麼。。。。。,”樹妖臉上忽然浮起一絲冷笑,他冷冷道:“就是明鳳城發現了他一直追查的東西所以他要殺人滅口獨佔寶藏。”

    明鳳城的另一隻手骨裏攥一樣東西,露出一端,好似有暗暗的光在閃,我正要探手過去,忽然一陣風從身後來時人路吹了過來,我們手中的火把火苗焦燥地躥動著,差點被吹滅了,眾人心皆一驚,莫非是那個怪物去而複反嗎?

    毫無欲兆的,地面開始有了一絲震動,眼前疾速地飄來一股股看似黑色的浮煙,所到之處,便是一片烏黑,明鳳城的那只手骨一下變成了一堆粉末,我的手心裏立刻滑入一塊冰涼的東西,然而不及我多想,身邊所有的骷髏全都如多米諾骨牌一般,因為這股黑煙的侵擾,空氣密度地驟變,開始慢慢碎裂開來,化作粉末。

    “食人黑蜂,是食人黑蜂,”碧瑩驚恐地尖叫起來:“這是騰格裏的地獄使者,快離開這裏。”

    可能是碧瑩身上的傷口洩出血腥味,無數的黑煙向她沖去,電光火石之間,一條虎虎生風的火龍甩來,打散了黑煙,張老頭護在我們前面,不停地揮著火龍,那黑蜂卻越來越多,最終密集地聚在張老頭的長鞭上,由鞭開始,慢慢地撲滅了火龍,最後漫延到張老頭的手上,他不得已甩掉長鞭,揮舞著火把,最後我們所有人的火把都撲滅了,我們陷們前所未有的黑暗。

    我感到無數的翁翁聲響在耳邊,拼命揮舞著手臂,卻擋不住巨痛嗜身,黑暗中直聽到碧瑩的恐怖痛苦的呼喊:“救命啊,夫君救命啊!”

    我心中萬分恐惶焦灼,握緊了手中之物,驚覺手心中明鳳城的遺物開始慢慢變得灼熱,然後變得如火一般燙,我大叫著扔了出去,隨著我甩出的方向,一股強光閃了出來,照亮了整個石洞,我瞥見地上一塊寶石正在發出紫瑩瑩的光芒,我的心一動,仿佛段月容的紫瞳在我的眼前。

    我們三個人的身上都是累似大蟑螂的黑油油的生物爬來爬去,似在四散退去,好像很恐懼那光亮,那光芒也由紫色轉為熾光的白色,最後越來越亮,耀得我們根本睜不開眼,不得已拿手去擋。

    過了許久,那光芒退去,我慢慢放下手來,卻見地上的寶石正放著柔和的光芒,折射在石壁上,壁上出現一個白衣人影行在壁上,含笑看我,衣帶當風,栩栩如生,宛如真人立在我們對面。

    我們三人皆癡癡盯著那個青年,都再不能言語,那人俊美如斯,那抹笑若春花燦爛,天人之貌與我心中的孽障不謀而合,卻似原非白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對我款款柔笑。

    明鳳城至死都要緊握在手中的寶石為何會有原非白的影像?

    非白,是你又救了我一命嗎?

    過了一會兒,才醒悟過來,這個影像不可能原非白,應是明鳳城那個時代的人物,想來想去,似乎只有原家的原理年有這個可能性。

    這樣一個男人,開國的少年大英雄,赫赫功勳,權可傾天,富可敵國,身邊美人如雲不說,本身又是絕世的美男子,妻子還是最尊貴的公主,皇上最心愛的女兒。

    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很難想像真得是為了一本破書裏面寫的一些不著邊跡的內容,當真拋下榮華和嬌妻不遠萬裏地跑到這種永遠也見不得光的地方,寂寞無聲地躺坐在這裏整整五百年。

    像他這樣的人真得只是為了尋找寶藏嗎?至始至終,他似乎都對手心裏的這塊寶石萬分著迷,臨死前必定緊緊攥著,想再看看寶石裏的人。

    如果那人真得是原理年,那個時代同明鳳城齊名的少年英雄,從小一起長大,一起打下天下,一起尚了公主,一起保住了司馬家,卻在原理年練了無笑經的同時,明鳳城遠走他鄉,走上了這條不歸路。

    可是他至少死之前見到了他心中的人,那麼我呢,我在臨死前還能見到非白嗎?

    這個念頭閃在我的腦海中,我自己也嚇了一跳,同時也強迫自己從思絮中回過神來,心中暗嘲連命都保不住了,還想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做什麼?

    寶石的光芒柔和地消失了,張老頭點燃了火炬,寶石又變了一塊看似普通的紫晶琉璃石。我拔開旁邊成群的黑蜂屍體,把寶石檢了起來,

    碧瑩害怕地看著我,張老頭則盯著我手中的石頭垂頭沉思,不過他們的衣衫都不怎麼整,混身叮出很多紅痕,碧瑩漂亮的左面上還被咬出兩個泡來,不過估計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因為也是混身又癢又腫,和他們一樣慘不忍睹。

    我剛抬手,碧瑩著急地喊道:“別抓,黑蜂的傷口一抓便毒入肌皮,滲入血體中,五時三刻便毒發身亡了。”

    她似乎又有點後悔說出來,瞪著我再不說話了。

    張老頭掏出一個小瓶子放到我手上,輕聲道:“請夫人拿著這瓶靈芝丸,裏面還有十丸。”

    “原家的靈芝丸,你是原家的人?”我驚問,他對淡笑著點點頭,從袖中遞來一張小帖寫著:“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這是當初我被鬼爺囚禁之時寫下的接頭語,我看著他輕聲吟道:“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他也笑了:“夫人的才華,老朽欽佩。”

    “原來前輩是鬼爺的人?”

    “鬼爺?夫人說得是那個賣主求榮的鬼頭王?”他又笑了,眼中閃著我看不懂的一絲淩厲:“夫人在這裏幾月,可能不知,鬼頭王早已被明心錐淩遲了,現在的東營暗人頭領是青王。”

    我一驚,青王,莫非是青媚,正要追問,他卻正色道:“請夫人先服了靈芝丸,既然連大妃娘娘都知道這黑蜂,想必是阿史那家的獨門武器了,萬萬擔誤不得。”

    說罷從藥瓶裏倒出一顆,放到我的嘴邊,意思要我立刻吃,我一愣,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逾舉,默然地又放到我的手心,離開了我,蹲下自己包紮起來。

    我拿著那顆藥丸放到他的手裏:“前輩也被黑蜂咬到了,理應也吃一丸。”

    沒想到他卻淡淡一笑,晶亮地眼睛看著我:“夫人不用怛心老朽,老朽另有靈藥,這是為夫人準備的。”

    我看著他從懷中掏出一顆烏黑的有些詭異的大藥丸服下了,才將那顆珍貴的靈芝丸給服了。然後走向碧瑩,沒想到她戒備地看著我,像只受驚的小免子,我遞又掏出一丸遞給她,她滿臉不屑正要開口,我卻搶著冷冷道:“現在生死之際,別跟我又來你那一套,不然你信不信我現在立刻打掉你肚子裏的孩子,一屍兩命,管你現在心裏到底是二哥還是阿史那撒魯爾,一準讓你死也見不到他們最後一面。”

    她被我嗆在那裏,委屈而害怕地看著我,流著淚吃下我的藥丸,縮在角落裏抱著肚子低聲哭泣。

    我心裏也不好受,張老頭立起身來,我這才注意到他比我高出了很多,體格健美勻稱,實在不像一個耄耋老者,鬢角的烏髮如墨,想是新長卻還沒來得及易容。

    我納悶:莫非此人是我熟識的人,所以才要易容來騙我?

    “自夫人被擄以來,老朽便一直查探地宮,實不相瞞,夫人應知,四爺身邊一直有三爺眼線。”他垂目道:“故而也一直在追查明鳳城和原家失蹤的那批暗人。”

    “其實原家也是想知道明鳳城找的那批寶藏究竟確有其事否!”我介面道。

    “正是。”他輕聲哧笑,指著那石壁道:“這面應是地宮的斷龍牆,也就是其另一個秘密出口,這個地宮原先只是地下通道,是後宮外戚互相秘密走動的地方,直到軒轅紫彌嫁給了阿史那畢咄魯,才大規模地改建這個地下通道。”

    “如果老朽沒有猜錯,果爾仁放心將夫人和娘娘留在這裏是因為這裏是一條死路,”張老頭繼續道:“本是一條用來困住明鳳城的死路,既便你們無竟見發現機關進來,也無法打開這面斷龍石,可是沒想到黑蜂湧進,卻為我們打開了條生之路。”

    “夫人可記得明鳳城的手指骨指著對面的石壁嗎?”

    “其時明鳳城定然動不了了,只了射出金箭標識,看上去是指著那面具人,其實是指著他的金箭所標的位置。“原本金箭上掛著的骸骨也粉碎了,便露出了那個位置,四處皆是黑蜂的屍首和白灰般的骨粉,黑灰相雜,根本難已分清,我長歎道:“原來如此,原來明鳳城指著的卻是打開斷龍石的機關?”

    張老頭點點頭:“地宮改建之初,可能是因為平律公主自己也是懷疑前夫死在地道裏了,找這個藉口好搜尋地道好找到前夫,只可惜阿史那畢咄魯如何會讓她知道明鳳城就死在她的腳底下,便封了這個石洞,永遠鎖住了他心愛的女人,那明鳳城便也白骨長埋異國他鄉,一縷幽魂卻難回故里。”

    “這個石洞定然方封死了數百年不曾開啟,斷龍石壁的另一面極有可能是出口通向地宮,甚至是明鳳城所搜尋的財寶,當然亦有可能是另一個死穴。”

    我咬咬牙:“置之死地而後生,一切聽憑前輩吧。”

    張老頭再不廢話,走到石壁前,站定在那支黃金箭下,看著我,我走向碧瑩,扶著她站了起來:“待會兒萬一有流矢射出,記著抱緊我,我身上有寶衣可護我們不被傷害。”

    碧瑩垂淚點點頭,不再同我鬥口角,依言抱著我的肩膀,混身抖得厲害,眼淚灑滿了我的前襟。

    張老頭慢慢轉拔著那支黃金箭,箭剛剛離開石壁,一塊方石凸了出來,張老頭猛擊方石,那機關轟然作響,仿佛驚起了沉寂的歲月,喚醒了無數沉睡的靈魂,在我們周圍唳聲呼喝,震盪著我的耳膜。

    隨著石門慢慢沉重地開啟,一片耀眼的光芒射了出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henliping3410 發表於 2009-9-8 09:37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3-5 12:34 PM 編輯

第四卷 昨夜寒蟄不住鳴 第一百三十一章 長恨水長東(三)

    一片光明,我幾乎睜不開眼睛,卻是一個空空如也的大宮殿,寬敞得驚人,高高的穹頂上雕樑畫棟,壁畫上描繪的好像是一紫一紅兩個飛天在空中盤桓戲嬉,宮殿的四壁嵌著燦爛的寶鑽和夜明珠,光芒四射,明明這是一個封閉的宮殿,卻亮如白晝。

    然而這令人感到詭異的是,這個華貴的宮殿卻空無一物,唯有中間聳立著一處蓮花台,台中似盛放著一個圓包似的東西,高臺四周圍著一圈黑色的液體,發出熟悉的原油臭味,汩汩地冒著黑泡,。

    我們幾個愣愣地站在空曠的宮中,沒有想像中的無數的寶藏來耀著我們的眼,也沒有任何的埋伏。

    周圍零零落落地有幾個楠木鑲寶櫃子翻倒在地,敞開著大門,像是一隻只張大口的怪獸看著我們。

    散落在地上的是一些零星的金銀碎片和腳印。

    我在四周轉著,東看西看,張老頭卻在地上研究著腳印。碧瑩膽戰心驚地站在原地捧著肚子,看著我倆。

    “前輩,這裏。。。。。。。好像沒有寶藏啊,”我搔搔腦袋,走到張老頭身邊蹲下來與他平視著:“看樣子,明鳳城沒有進入這裏吧。”

    張老頭對我面色凝重地搖搖頭,正要開口,忽然地面有了微微地震動,張老頭趕緊拉著我和碧瑩,躲到一排大櫃子後面。

    “賤人,你快說,大妃娘娘在何處?不然我就擰斷你的手。”是卡瑪勒的聲音惡狠狠地傳來,緊接著是一個女子的慘呼:“葉護大人饒命。”

    我縮到張老頭身邊,心中暗罵,正正怨家路窄。

    我以為碧瑩會想掙扎著逃出去,沒想到她竟也滿臉害怕,十分合作地地跟著我們躲在張老頭的另一邊。

    幾個人影出現在高臺之下,在銀盒下露出臉來,為首一人是光頭灰瞳,鷹鼻銳目果爾仁,身後跟著卡瑪勒正反擰著一個醜女人的雙手,正是香芹。

    香芹嘴唇發紫,嘴角帶血,手臂早已被擰彎了,腫得像一根粗大的蘿蔔,顯是被動了重型。

    “奴婢沒有說慌,奴婢和大妃娘娘還有那花木槿在一起時,神獸撞破了石壁沖了進來,那花木槿為了保命,把大妃娘娘推向了神獸,奴婢被那神獸傷了,來不及救護娘娘,只好拼死逃了出來,不想卻遇到了葉護大人。”香芹的嘴唇哆嗦著,疼得幾欲不能言。

    果爾仁輕笑道:“香兒,神獸明明被我關在第七天了,怎麼會如此快地出現,還有你說你被神獸所傷,為何你身上沒有任何傷處?”

    卡瑪勒微一用力,香芹慘呼一聲,摔倒在地,果爾仁冷笑道:“你這個蛇蠍心腸的賤人,明明是你恩將仇報,棄主逃生,還要巧言令色,不愧是紫園出來的賤人,同花木槿一樣不要臉。”

    你才不要臉哪,我在心中暗罵果爾仁,卻見他複又扯起香芹的頭髮,低聲喝道:“你為何逃到這個碎心殿來,是誰告訴你這條路的?”

    “奴婢慌不擇路,才到這裏的,斷想不到會遇見葉護老。。。。。。。。”

    她還沒來得及說完,果爾仁狠狠抽了香芹一個嘴巴,唾了她一口:“我最最討厭撒謊的賤人,你以為老夫不知道,你也在找銀盒。”

    香芹混身一震,驚懼地看著果爾仁,卡瑪勒訝然道:“叔叔,這個賤人怎麼也會知道銀盒,這個地下宮殿只有葉護,女太皇還有陛下三人知道,莫非是陛下放她到這裏,好替陛下取到銀盒?”

    果爾仁看著地上的香芹,沉思片刻,猛然了悟,眼中聚著驚濤駭浪:“果然是惡魔的野種,撒魯爾。。。。。,竟然會使出這種卑劣的手段。”

    他的面上卻扯出一絲可怕的笑來:“香兒,說說可汗陛下是何時開始寵倖你的。。。。。。。真想不到,他為了對付老夫,連你這樣的女人也要了。”

    我的心一驚,微轉頭,張老頭面色沉凝,碧瑩卻如遭電擊,面色慘澹。

    連卡瑪勒似也駭然道:“真沒想到,陛下原來早就懷疑我們了。”

    “果爾仁你這個狗賊,你說我棄主求榮?”香芹死死盯著果爾仁,哈哈大笑了起來:“姚碧瑩算什麼東西,你這個突厥蠻子又算什麼東西?你們也配做我的主子?”

    她搖搖晃晃地爬起來,用沒有斷的一隻手,指著果爾仁恨恨道:“當初明明你知道南詔要偷裘原家,你不但知情不報,還要乘機引東突厥入侵東庭,好讓西突厥迎回陛下,你才是棄主求榮的小人!是你讓香芹難歸故土,賣到西域做了營妓,過著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她複又媚笑道:“果爾仁,你知道陛下有多痛恨你們嗎?你以為你利用秘道進出女太皇的寢宮,陛下真得不知道嗎?很久以前陛下就對你和你的假女兒起疑心了,每次寵倖完你的假女兒,便來同我好。”

    “花木槿那個賤人,同她妹妹一樣是個欺上媚主的花妖精,可是她總算也做了一件好事,是她讓陛下徹底信了你和姚碧瑩的真面目。”

    香芹嘲笑道:“你以為你一切都安排好了嗎?你以為你能打敗陛下,的敗原家嗎?你這個老不死的蠻子,你癡心枉想。”

    卡瑪勒將香芹又摔在地上,果爾仁睥睨著香芹,如看著一隻骯髒地螻蟻,冷冷道:“原來如此,是你告訴陛下銀盒之事。”

    “你從來沒有信任過陛下,果爾仁,你藏起了這個銀盒,好毀去陛下。”香芹吐著血道:“陛下自然也不會放過你,等著瞧,陛下會抓住你,讓你死無葬生之地。”

    “愚蠢的漢婦,”果爾仁的嘴角溢出絲冷酷的笑意道,令人不寒而慄:“你和你的可汗陛下恐怕都不知道,這裏的這個銀盒是須要先活祭女人的鮮血,方才能取下,你既來了,倒也算大功一件。”

    香芹的眼睛如死灰一般,手指顫得如同狂風中的樹葉:“果爾仁,你早就想到了,你在天祭之上啟動機關救我,就是為了要將我活祭,如果那時我死了,莫非你還要用姚碧瑩來活祭不成。”

    這個疑問永遠地落在香芹的心中,她的恐懼也感染著挨在我身邊的碧瑩,我明顯到感到了她的發顫地身子。

    卡瑪勒冷笑著,從背後一掌打去,直打得香芹狂吐鮮血,腰椎折斷,混身的筋脈廢了,銀光一閃,見血封喉,卡瑪勒把香芹像只雞似地軟軟地倒提起來,然後殺雞取血似地扯起脖子,讓她的血流進蓮花台下的護池中,那臺上的苞壯物仿佛是心臟一般,詭異地開始發出脈博一般地跳動,慢慢地打開千重萬瓣,竟是一朵紅紫相間的西番蓮。 從中隱隱地似乎藏著一隻古樸花紋的銀盒。

    果爾仁面露喜色,正要施展輕功,那開了一半的花瓣忽地又合了起來。

    果爾仁和卡瑪勒的臉色都變了,卡瑪勒說道:“沒想到,他說得卻是實話,這碎心殿的西番蓮果然要用他們族人的血言能打開。”

    我心中疑竇叢生,“她”?“他”?誰?“他”的族人的血?

    忽然想起果爾仁和女太后的對話,果爾仁身邊有個奇人異士,想必那個“他”或是“她”應該是便是那個奇人!

    我看向碧瑩,心中又疑惑地想道:“聽碧瑩的意思,這幾年分明同二哥時常聯繫,上次在女太皇的宴上也分明見到了小五義的記號,為何至今二哥和其他小五義不曾現身?”

    卡瑪勒憂慮道:“大妃娘娘不知去了那裏,莫非是撒魯爾擄走了,方才有人放黑蜂來裘擊我等,莫非也是陛下所謂,萬能的騰格裏在上,叔叔,我們這該如何是好?”

    果爾仁冷笑道:“黑蜂許是他放的,但是大妃卻未必是他擄走了。”

    卡瑪勒奇道:“聽叔叔口氣,莫非是知道大妃娘娘的去處了?”

    “雖不知道,卻也有人能告訴我們,”果爾仁冷冷地笑了,忽地手一翻,一道銀光便射向們躲藏的方向,我面前的黃金大櫃竟然應聲而倒,張老頭拉我一閃而出,才險險躲過了櫃子的壓覆。

    果爾仁,卡瑪勒,我和張老頭七隻眼睛,你看我,我看你,沉默了一會兒,果爾仁笑了:“漢人有一句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這回可全明白了,木姑娘。”

    我冷冷道:“漢人還有句話,果先生,也不知道您聽沒聽過,叫做亂臣賊子不得善終。”

    果爾仁卻哈哈一笑:“木姑娘的嘴巴還是一樣能說會道,老夫記得可汗陛下小時候是如何地癡迷於你。”

    “我也記得可汗陛下小時候,果先生是如何地忠誠果敢,您雖是外族人,全紫園上下的人都道果先生是原家忠勇第一人,可是如今卻變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叛臣。”

    “哼,”果爾仁的臉一變,恨道:“老夫沒有背叛突厥,撒魯爾才是突厥的罪人,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老夫從小護他如親生,如今卻為了忌憚老夫而引入了南賊大理,真正的叛徒是他。”

    “哦?!”我正要破口大駡,身後去傳來長長地一聲哦。

    原來是那張老頭悄無聲息地走到我的身前,擋在我的前面,他看了我一眼。

    呃?!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他竟然是讓我閉嘴,聽他說。

    “葉護大人說得對,也許,撒魯爾可汗的的確確是突厥的罪人,只是,”卻聽張老頭道:“葉護大人也是非等閒之人哪,早在決定阿史德撒魯爾練那邪門的功夫時,便早早地想到將來有一天,他兵強馬壯,翻身作主之時若對你不利,於是葉護大人早早地聽了異人的話,瞞過了所有人甚至是女太皇,原來天下無敵的無相真經,還是有破綻的,而這個破綻卻是這個銀盒?”

    “敢問這位高人是誰?”果爾仁微微一笑:“想必是出自暗宮的原家暗人吧。”

    張老頭也微微躬身,向果爾仁行了一禮,歎道:“初時在紫園中,曾聽聞葉護老大人乃是千古難見的忠勇之人,卻不知連原家的當家人也漏算了,原來老大人還是一個智勇雙全的梟雄。”



第四卷 昨夜寒蟄不住鳴 第一百三十二章 長恨水長東(四)

    果爾仁有些變態的得意,對張老頭點頭道:“這位高人也不錯,不但能易容在女主陛下身邊這麼久不被發現,在宮變之時,活了下來,可謂勇將,又能從碎心殿的斷龍石,也便是死路那一端進來,活著帶木姑娘到了這裏,可謂是亙古未見的智星,只可惜到如今,智者也罷,勇將也好,似是受了重傷,這裏的機關繁重,帶著個女人,敢問高人有幾分勝算,能逃出老夫的掌心?”

    “葉護大人所言甚是,”張老頭卻輕鬆笑道:“那可否敢問老大人,這銀盒究竟盛著何物,讓老大人如此看重呢?”

    “好說,”果爾仁上前一步,撩起皮袍綢面擦了擦手上香芹的血跡,“老夫就給木姑娘和這位高人講一個故事吧。”

    呃!?講故事?

    果爾仁卻開始了他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無惡不做的紫瞳妖王,貪戀騰格裏正義的仙子,仙子因為妖王而被貶下界,妖王為了討好仙子,便也化身為凡人同她共度此生,為了能讓這一世兩人的生活以及他們的後人能過得好一些,那妖王四處搜集財寶,他太貪心了,那成堆成堆的財寶裝滿了小洞,然後又變成了一座山,最後化為了一個珠寶之城。”

    “然而,妖王卻忘了,騰格裏是不會這樣輕易寬恕妖王的無禮,那貶下界的仙子會喝下孟婆湯,重新投胎後卻忘了前世的一切,也忘了妖王,妖王苦苦等了仙子好幾世,也無法喚起仙子的記憶,更別說再次得到仙子的愛,無奈的妖王便流下了一滴傷心的紫色眼淚,化作了這世上最珍貴的紫色寶石,妖王的門徒稱之為‘紫殤’。”果爾仁淡淡地看著我,如嘲似諷。

    紫瞳妖王?紫殤?

    我怔怔地想著,偶的神啊,他們不會說得是紫浮大人的前世吧!

    “這顆神秘的紫殤能夠洞悉所持之人最隱蔽的心事,能喚起那人心中最深最深的回憶。”果爾仁繼續說道:“絕望的妖王重新化身為魔,攪得人間一團糟,騰格裏便讓他的天使利用這顆紫殤,打敗了妖王,將他的魂魄打散,人間又恢復了平安寧靜,但是妖王的追隨者們卻仍在暗處渴望妖王的復活,傳說只要練到無相真經者便擁有了像妖王一般天下無敵的力量,那妖王的尋魂亦會回來。”

    “騰格裏的一位神將把這顆紫殤藏在地底深處,變成了騰格裏最大的秘密,唯有神將後人的血能打開這裏的結界,妖王的門徒也將紫殤的秘密寫在無淚經的夾頁中,以提醒他們的新主人,那紫殤已變成了寶藏的結界,無相真經的練成者必須必使門徒從這銀盒中取出紫殤,方可取出寶藏,繼承妖王的一切。”

    仿佛是撲食獵物的鷹隼利瞳,果爾仁灰色的眼睛發著湛湛寒光,嘴角帶著冷酷的笑意。

    原來如此!

    我怔怔地看著果爾仁接著道:“然而繼承了那妖王的一切,也意味著繼承了他唯一的弱點,只要練成無相真經的人拿著這顆紫殤,心底最深處的回憶便現於眼前,於是便記起了所有的前塵往事,記起了為了練那無相真經,殺死無數的可憐人,甚至是至親至愛之人,於是。。。。。。。,”明明這地下宮是如此寒冷,我卻感到仿佛在火焰山上炙烤,胸喉間一片血腥翻湧:“於是便自然而然的散功了!變成了一個一生。。。。。。一生都生活在悔恨中的普通人。”

    我混身冷汗淋淋地思忖,果爾仁卻淺笑道:“木姑娘就是這般聰敏,”他慢慢走近了我的身邊,輕聲歎道:“故而,無論如何,老夫是不會讓你伺候陛下的。”

    “果先生,你很久以前,您就全都盤算好了吧,您恨原青江,所以讓非玨練那種武功,就是想讓非玨好有朝一日錯手殺了原青江,然後又怕非玨真得練成了神功便無法控制,總有一天會阻撓您同女太皇的交往,對你不利,所以在明家取走寶藏後,你又千萬百計地藏匿了另一半紫殤在這個銀盒之內。”

    “一派胡言,”果爾仁厲聲道:“老夫那時根本沒有想這麼許多,可汗陛下一出生便生命垂危,古麗雅的眼睛快哭瞎了,老夫再恨原青江,可是陛下終是我女主的孩子,狼神之子,只有無相真經能救他,於是我才帶著陛下遠道來到那罪惡的紫棲山莊,”果爾仁長歎一聲:“老夫也希望永遠也不會來取這顆紫殤的一天。”

    “撒魯爾,他小時候是多麼乖巧聽話,那麼勇敢剛強,為了練功,無論我讓他吃多大的苦,他都不會有任何怨言,傷痕累累也不會叫聲,不虧是狼神之子啊,直到遇到木姑娘,”他無限感慨地長歎一聲,然後目光冷冷向我掃來,話音一冷:“自從他認識你之後,便開始魂不守舍,練武也不專心了,功課也不好好做,總是走神,沒事就往外跑,每次都被我發現,他偷偷跑到德馨居去,與姑娘耳鬢斯磨,浪費大好時光。”

    “老夫為了古麗雅沒有任何子肆,又是一手把他帶大,心中早已把他當作自己的親生孩子,老夫本來是想在陛下行成人禮時將無相真經所有的秘密告訴陛下和古麗雅,”他冷笑一聲:“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他卻瞞著老夫在給原青江和古麗雅寫信,要取你為妻?!”

    “木姑娘,陛下小時候本來是從不會瞞老夫任何事的,確然為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我和古麗雅的決定,於是我決定要保留這個秘密,你以為老夫很高興拿這紫殤,與陛下翻目成仇嗎?。。。。。。一切的一切,歸根結底,還是要算到你的頭上。”

    我的胸中怒濤翻湧,上前一大步,大聲吼道:“住口,你這個傷盡天良的老匹夫,是你把非玨害成這樣的。”

    他咬牙切齒道:“我沒有害他,都是這個小野種疚由自取。”

    “萬能的騰格裏護佑我大突厥,”他複又驕傲地朗聲道:“我突厥偉大的狼神阿史那畢咄魯統一了突厥諸部,適有人天竺僧人進獻無相真經,不出一年,著手造弓月城時,又發現了這個秘密的碎心殿,映證了紫殤的故事。奈何紫殤守護寶藏,無力奪取,後有叛臣歸附漢人,洩露了無相真經于漢王,遂漢王命畢咄魯可漢獻上真經,自此便常有人遠自中土而來,欲擅闖地宮,曾有一名勇將竟然進入了碎心殿,最後也只用一把黃金大弓將紫殤射成了兩塊,只來得及取走了一塊,然後便被偉大的可汗封在死亡地道之中,再也沒有辦法出走出去了,也沒有人找得到他。”

    我恍然大悟,原來明鳳城千里迢迢到這裏來,對那些寶藏視而不見,只取走一半,可見只是為了找到這顆紫殤,極有可能便是為了替原理年散去無笑經的功力,可能時間緊迫,他只來得及拿走了一半,也就是我懷中的這半塊紫殤,然後便中了機關,活埋在這個地下之城,永世不得再見這個世上美好的陽光。

    難怪那些食人黑峰見到紫殤便全部嚇得退卻,這紫殤估計是有很厲害的放射線或是磁場之類的吧!

    忽然又一想,那明鳳城又是如何進入了這個結界,莫非明家是神將的後代?

    我暗自思忖著,覺得一切似乎在很久以前都有了因,結了緣,那事實的真相是如何讓人震驚。

    紫殤在我的懷中又開始發著熱。我努力平復著心中的波濤洶湧,耳根又漸漸熱了起來,那如此說來,剛才寶石的影像之人是原非白,不是原理年?

    “只可惜,人算終不及天算,到後來卻是這樣一個結果,”他話峰一轉,恨聲道:“說來說去,這一切全都是原青江的錯,而如今走到這一步,亦全是可汗陛下逼老夫這麼做的。”

    忽然一陣鼓掌之聲傳來,我回頭,卻見張老頭使勁地鼓著掌,笑道:“果先生未雨籌繆,私藏‘紫殤’,情有可緣,只是,老朽也有一點不太明白,”他的一隻眼忽然發著從未有過的威嚴光芒,“您為什麼要同明家聯手,讓他們得到這批財寶,助他們翻身向原家復仇。”

    果爾仁笑得愈加開心了:“老夫真是越來越好奇了,這位英雄究竟是何人,如何聰明的求證這幾百年前的故事?現在又能猜到明家往事。”

    我去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這果爾仁現在與我們如此熱烈地討論這些往事,看樣子是絕對不會放我們出去了。

    我看向張老頭,那張老頭謙虛地呵呵笑了兩聲:“葉護謬贊,老朽慚愧。”

    張老頭道:“這幾百年前的往事雖然封存已久,葉護當知事實終歸是事實,終有大白於天下的那一天,既然這裏有一個城的財寶,若沒有一年半載,沒有可靠的內應,暗中有權杖相護,如何運得出去,”張老頭微笑道:“這裏看似已有經年未有人踏足此地,可是當年搬送拖拉的痕跡猶在。”

    他彎腰拾起一塊黃金碎片:“這裏遺失的一隻小小金臂釧的碎片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可見當初運送之時,旅途艱險。”

    “葉護既是突厥重臣,又日夜防著原家,東庭時政當是瞭若指掌,”他歎聲道:“十四年前,明原兩家相爭,明仲日與姑姑明鳳卿僥倖還生,東庭已沒有他們的立足之地了,彼時原家棄臣司馬蓮便別有用心地收留了他們。”

    “那司馬蓮不尊族規,圖謀不詭,勾引主母,死不足惜,他是一個地道的瘋子,卻也是一個少見的能人智者,”張老頭收了笑容,正色道:“他私闖地宮,偷練無笑經,僅憑紫蠡公主的手紮,竟能推算明原兩家的過往,苟合原青舞,騙到了明家的傳家寶無淚經,從經書的夾頁找到了藏寶圖,於是他慫恿明仲日和明風卿去西域尋找財寶,所謂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彼時仇恨不亞于司馬蓮的人便是你果先生,於是他又建議明家後人秘密與你結盟。”

    “想必那明仲日也萬萬沒有想到,他在你的幫助下,還有無淚經中藏寶圖,竟然真得找到了那匹財寶。。。。。。而葉護大人您也是驚訝地發現,這個傳說竟然是真的?那明家的血果然打開了這個結界。”

    “於是明家利用這匹財寶創立了幽冥教,以圖東山再起,繳滅原家,報仇雪恨,而作為答謝,也作為結盟的誠意,明風卿將她唯一的女兒,作了您的人質送進了原府,送到了您的身邊,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一年正是元武十一年臘月初七。”

    張老頭客客氣氣地對果爾仁說著,果爾仁光光的腦門也是不住的晃著,嘴角噙著笑意,兩人一來一往,像是菜市場嘮磕地兩老太太。

    元武十一年臘月初七?那不正是我,錦繡還有小五義被賣進原府的日子嗎?如此說來,那一年明風卿的女兒也進了原府?...<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henliping3410 發表於 2009-9-8 09:53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3-12 11:16 PM 編輯

第四卷 昨夜寒蟄不住鳴 第一百三十三章 長恨水長東(五)

     我正暗自流汗,碎心殿內珠寶的幽光下,一個人影卻從暗處跌跌撞撞地隱現出來,發絲不整,滿面惶恐的淚水,卻是碧瑩。

    “你說什麼?”她蹣跚地走向張老頭,混身發著抖,臉色蒼白得嚇人,發青的嘴唇顫抖著:“你說那個姚姓的文林郎的名字叫什麼?”

    張老頭似是輕輕一歎,仍是直視著碧瑩道:“大妃娘娘,那個文林郞姓姚,名世昌號九貞居士,是一個江南頗有名望的學者,只因為人正直,不懂阿諛奉迎,終其一生,也只得了個文林郎差使,元武五年,因為明家謀逆之案受了牽連,九貞居士革職還鄉,髮妻病死途中,家道中落,兩年後自己也得了傷寒,撒手人寰,膝下只遺一女姚氏碧瑩,也就是您大妃娘娘,便被突然冒出來的親舅,極有可能是明家的暗人送到了紫棲山莊,明為賣身,實為人質。”

    “住口,你胡說,我娘是王氏,江南王家女兒,怎麼可能是明家千金呢,你胡說,我爹娘死得早,可是我記著,他從未對我說過他當過明家的教習,你胡說。”

    碧瑩的臉色白得像鬼,嘴唇鐵青,眼神渙散,頭髮亂得像草一樣,還挺著個大肚子,讓我想起小時候被大黃追得滿地掉毛的老母雞,狼狽不堪,甚至有些滑稽,可是在場的人沒有一個笑得出來。

    這是一個局,明家人精心布的一個局,早在我,錦繡,于飛燕,碧瑩,宋明磊被送進西安原家之時便早已策劃好了,也許那時我和錦繡的命運還未可知,然而碧瑩的將來,早已是被殘酷地設成了定局。

    這就是為什麼果爾仁這樣討厭我,總是在非玨面前抵毀我,這樣地不願意我和非玨在一起!

    這就是為什麼碧瑩六年臥床不起,無意間遠離了紫苑的是非!

    這就是為什麼他一定要讓碧瑩來玉北齋,那年牛氓事件,其時他完全能夠同時帶走我和碧瑩,可是他卻故意讓韓修竹帶走了我,因為這樣碧瑩順利成章地到了非玨的身邊,然後又利用碧瑩對宋明磊的愛,對我恨之入骨。

    我滿腔憤怒:“果先生,原來是你給碧瑩下的毒!當初是為了讓碧瑩在你的掌握之中,然後又嫁禍給我,離間我們小五義,果先生,你好狠毒的心哪!”

    果爾仁卻冷冷道:“住口,果爾仁從來不是善類,卻也不恥做這種惡事,德馨居離玉北齋最近,是以明家的人安排碧瑩同你在那裏,剛到玉北齋,老夫便發現了她身上被人下了毒,也曾疑心是你木姑娘做的,老夫一邊試著替她解毒,一邊暗中調查,後來碧瑩到西域就病倒了,直到那時我才知道一切都是。。。。。。。”的c2

    他猛然閉著嘴,看著碧瑩,她正搖搖晃晃地走向果爾仁,顫聲道:“義父,您和二哥說過,瑩兒身上的毒是從人參養榮丸裏混著的,是花錦繡做的,您又說是木槿和她的妹妹合謀的。。。。。。。。”

    二哥?二哥說是錦繡做的?

    當年的錦繡確實一直嫌棄碧瑩拖累我,她成天想著的就是讓我上紫園去幫她,然而如果錦繡想要下手,以她的手段,必定將碧瑩立時剪除,調我去紫園,那樣我必不會幫宋二哥,專心助她青雲直上,何必毒倒碧瑩,每個月送解藥,豈不是太過麻煩?

    那二哥為什麼要撒謊,僅僅是簡單地為了在紫園與錦繡爭寵嗎?

    我的冷汗直冒,我們小五義畢竟不是等閒之人,如果碧瑩六年生不如死,誠然是果爾仁下的毒,就算有趙孟林這樣的神醫在一邊相護,遮蓋地天衣無縫,那像宋明磊這樣精明之人,如何會漏過他的法眼?

    我看向碧瑩,碧瑩也正直直地看向我,在那近乎瘋狂的美目裏,我竟然讀到了同我一樣的心思。

    莫非,莫非一切都是二哥設下的局?!

    碧瑩卻神經質地笑了起來:“不會,我不信他會騙我!我怎麼可能是明家的後人?”

    出乎我的意料,果爾仁卻別過眼去,似是逃開了碧瑩的淚光,歎聲道:“熱伊汗古麗,我的孩子,這一切都是命,都是騰格裏安排的命運。”

    他複又走近她:“你雖是明家人,卻也是我突厥的兒媳,老夫的義女,自老夫第一眼看到你,便中意你的德貌,雖是明家人將你託付在老夫身邊,老夫卻視如已出,你仔細想想,自到老夫身邊後,何時苛待過你?”的9b

    “葉護大人說得是,大妃娘娘,葉護確未虧待過你,相信就連你的家裏人,那明家的後人也不想傷害你。。。。。。。。”張老頭雙手抱胸,不停地冷笑著。

    “你住口,你住口,”碧瑩用盡畢身的力氣方才站住,聲嘶力竭地喊著無數個住口,到最後連嗓子都啞了,人也晃個不停,美麗而蒼白的臉上涕淚縱橫,我不忍再看,難受地別過頭去,只聽她悲憤道:“你胡說,我哪里是明家的後人,我根本沒有見過什麼明家的後人。”

    “大妃娘娘,儘管你是明家的私生兒,確然自你一出生起,便沒有逃離過明家的眼線,”張老頭長歎道:“九貞居士為人正直,不願迎上,生活也頗為清苦,自從髮妻生病,更是借據,明風卿常常暗中派人接濟,你到了紫棲山莊,你的表兄他。。。。。。。。”

    “你胡說,誰是我的表兄,我沒有表兄,我姚家子孫不旺,到了我父親這一輩都是一脈單傳,沒有任何親戚,連幾個結義的妹妹和哥哥都是人販子牛車上認來的,哪里來的撈什子表兄。”碧瑩大吼著,額頭汗水淋淋。

    我轉過身來,張老頭卻冷哼一聲:“說起來您的表兄,明仲日,”他看了我一眼,挑眉道:“咱們大家都還認識,。”

    “別說了。”這回輪到我和碧瑩一起大聲說了出來。

    “我不說,難道您和花西夫人就猜不出來?那麼可見明仲日確然厲害啊,”張老頭冷笑連連,看著我的眼睛,冷然一字一句無比清晰道:“他。。。。。。就是您和花西夫人的結義二哥宋明磊。”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迴響著,讓我感到有些旋暈。

    永業三年上元節上,渾身浴血的青衣少年,在華山頂上的山洞裏緊緊擁著我,過多的失血令雙唇沒有一絲血色,然而那雙天狼星一般明亮的眼睛裏充滿了幢景,他對我說道:“我們忘掉一切,忘掉所謂的國仇家恨,離開這個亂世,去浪跡天涯,就我們兩個人,去過那自由自在的生活,木槿。”

    在這以後的歲月裏,我只要一想起他,耳邊便全是那天他說得話,眼前便是天空飄著紅色的雪,那玉女峰上的皚皚白雪,亦被子弟兵的血染得鮮紅,成為我這一生最可怕的惡夢,然而當時的他卻笑得那樣快活,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那樣快樂:“二哥知道,你不愛功名利祿,不愛綾羅綢緞,你一直向望的就是那樣的生活,二哥的心中也一直渴望那樣的生活,可是這一路走來,沒有人給過我任何機會來選擇。”

    二哥啊二哥,當初你對我說的國仇家恨,原來指的根本不是什麼南詔奇裘,西安淪陷,你一心所想的卻是明家敗于原家之後滿門抄斬的血海深仇,避走他鄉。

    二哥,這就是為什麼在德馨居那六年,只要碧瑩出了什麼事,你必定會出現在我們的視線範圍內,那時的我何其天真,居然真得以為我們小五義的友情,感動了那大名鼎鼎的趙孟林來為碧瑩看病,這一切想必也是你的安排。

    那一年,我剛滿十五,碧瑩和非玨同年十六,都不知不覺地到了適婚的年齡,於是躺在床上六年的碧瑩,居然慢慢好了,我去找你報喜,你卻毫不驚訝,因為這一切本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二哥啊二哥,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啊!

    我的眼前早已模糊,唯有耳邊張老頭冷清的聲音沒有停止:“他所做的一切大約為了保護您,不讓您淌進原家同明的家混水,可惜,直到最後,他卻不得不利用了您心中的軟弱之處,一個女人應有的嫉妒之心,做了一生都無法挽回的事,徹底改變了你的命運,於您,這很難說究竟是件好事還是壞事。”

    張老頭的聲音如憫似悲,仿佛一個超脫于世人之外,冷眼看世界的精靈一般,清冷華麗卻又如此冷酷:“他知道他說得每一句您都會相信,無條件的相信,他也聽得懂你冠絕天下的琴音之中所隱含的野心,因為你和他都是明家的人,自古以來,明家無論男女,皆是代代英才,世世豪傑,作為明家的人,你如何安于平凡,又如何能做到平凡呢?”

    “於是他慢慢地引導你,造就了光華四射的大妃娘娘,讓您走向榮華富富,權勢榮寵,而其代價便是最終讓您傷害了一個最不應該傷害的人,她本是這世上待你最好的人,你卻強迫自己將她想成了世上最不堪的人,同她反目成仇,因為只有這樣,他們,甚至是您自已才能說服您自自己,有勇氣去取代她在您夫君心中的位置。”

    碧瑩不由看向我,淚如泉湧,混身抖得要散了架,我從她的眼神裏分明看到了她的世界是已然崩解,她一直所擁有的一切,驕傲,自尊,名聲,權利,地位,良心,執著,人生的情愛,甚至是恨,傾刻間土崩瓦解,化為虛無,變得如此可笑,我本該興災樂禍,大聲嘲笑她,可偏偏心中那一股強烈的不忍和辛酸湧起,我定定地看著她,流淚顫聲說道:“別說了。”

    然而張老頭卻不顧我繼續冷冷說下去:“其實,大妃娘娘,以您的才貌本無須這般借著花木槿之名在撒魯身邊終日戰戰競競,殘害偶得寵倖的宮人,以保全大妃的地位,”他不動生色地走到碧瑩面前,似是替碧瑩擋開了果爾仁,“七年前葉護順水推舟地救下了娘娘,認下了大妃娘娘做義女是因為明仲日,如今葉護又在天祭宮變中救下娘娘,不僅僅是因為娘娘的身體裏流著明家的血,葉護要再一次利用大妃娘娘的血打開這個銀盒,取出這最後半塊的紫殤,好軾殺撒魯爾陛下。”

    “還有一個最重要也是最無奈的原因,”他的眼中閃著冷嘲,瞥了我一眼,然後說道:“正如同花西夫人之見,上面那個也快被弄瘋了的可汗陛下對您還是動了真情了,他必竟還是愛上您。”

    卡瑪勒慢慢移動身形,我翻身取出金箭,架在金弓之上,對準了卡瑪勒,充滿了殺氣,而張老頭的混身似也緊崩起來,口上卻依然笑道:“葉護老大人,關鍵時分,如果老朽沒有猜錯的話,您還想在最後時刻將大妃娘娘做人質去要脅撒魯爾吧。”

    話音還沒有落,果爾仁冷笑不變,長矛長卻已刺出,張老頭手中的長鞭已化為一條烏龍,霍然有聲地地甩向果爾仁,擋開開果爾仁的長矛,卻不想果爾仁的袖中甩出兩道銀光,閃向碧瑩的左腳和張老頭的左肩,張老頭身手敏捷地閃開,碧瑩卻慘呼著倒地。

    她想掙扎著爬起,卻不停地打著趔趄地滑倒在地,每次掙扎,腳踝上的血便越是洶湧,最後連身下也開始流血了,她捧著肚子,痛苦地嘶叫了起來,華貴的衣袍沾滿了從身下流出的血,那觸目驚心的紅色慢慢彙聚成流,詭異地淌向那護壇池中。

    果爾仁對卡瑪勒叫道:“快些,結界馬上就要開了,快些取走紫殤。”

    卡瑪勒口中諾著,長刀也襞向了我,弓箭須要射程和距離,我延著四壁飛奔,仗著輕功比遊牧民族出生的卡瑪勒高一些,稍微拉開了一些距離,回頭張弓即射,黃金箭處,卡瑪勒的手腕釘在那裏,他嘶聲痛叫著,我正待射出第二箭,結果了他,果爾仁卻冷笑著射出一枚暗器,打偏了黃金箭的方向,卡瑪勒驚懼地看著流星般地黃金箭險險地劃破他的脖子,釘在他的耳邊。

    果爾仁左腳踢飛了張老頭,身影一閃,晃過我射向他的金箭,閃電般地來到我面前,當胸一掌,把我打飛了出去,落到碧瑩的腳下。

    張老頭也搖搖晃晃地爬了起來,嘴角也是流血不止,看來受傷不清,我吐著鮮血,銀盒周圍的光圈開始發出紅光,似是慢慢地變弱,慢慢消散,果爾仁來到我的身邊,看了看高臺和我,仿佛是在斟酌先殺我,還是先取銀盒。

    最後他的眼中殺意又起,我忍住胸口的痛苦,暗中捏緊了一支黃金箭。

    果爾仁對我舉起了長矛,陰惻惻地笑道:“木姑娘,老夫沒有看錯,你同你的妹妹一樣,皆是禍水,無論在紫園,還是在弓月城,你一日不死,便會來阻我一日,還是讓老夫送你上路吧。”

    正要向我刺來,忽在空中一頓,他微皺眉,向下看去,身上的碧瑩卻掙扎著反身抱住了他的腿,她臉色臘黃,分明已是疼得汗如雨下,卻強忍痛意,哆嗦著嘴唇說道:“義父,瑩兒求您不要傷害她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henliping3410 發表於 2009-9-8 09:55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3-12 11:17 PM 編輯

第四卷 昨夜寒蟄不住鳴 第一百三十四章 長恨水長東(六)

    果爾仁用力掙了幾下,碧瑩死命地抱著果爾仁不放,對我啞聲喊道:“你。。。。。。你快走。”

    我叫著碧瑩的名字,她卻仿佛什麼也沒有聽見,只是維持著抱著果爾仁的姿勢,身下的血盡染裙擺。

    烏玉般的青絲散亂地蔓延在碎心殿上,發梢沾著血絲,絲絲縷縷粘在她滿是汗水和血水的臉上,琥珀眼瞳依然盯著我,卻已然開始渙散,慢慢失去光彩,只是反復說道:“木槿快走,木槿快走。”

    果爾仁的腦門青筋暴裂,終是歎了一口氣,跪了下來,探身撫向她姣好而慘然的臉上,歎聲道:“孩子,我本不想傷害你,只是想借你的血條開結界罷了,你放手罷,不要逼我。”

    碧瑩仰首淒然道:“我這一生本就是個錯誤,可今日卻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您傷害她,因為如果她死在這裏,陛下也會凶多吉少。”

    她俯在果爾仁的腳上氣若遊絲:“這幾年我承蒙義父關照,今日就把這條賤命給你,請您放過木槿,放過陛下吧。”

    只可惜她的話音未落,果爾仁早已眼露凶光地一掌拍下,碧瑩狂吐鮮血,終是被果爾仁狠狠地踢到我的身邊,鮮血飛濺到我的臉上,那雙清澈含淚的栗瞳裏映著我驚恐的表情。

    我放聲尖叫著碧瑩的名字,奮身撲過去狠狠向果爾仁的大腿紮上金箭,果爾仁痛叫著踢開碧瑩,後退了三尺。

    這時,卡瑪勒掙脫了黃金箭,來到了果爾仁的身邊。

    張老頭也搖搖晃晃地立到了我們的面前。

    “葉護大人連婦孺也不放過嗎?”張老頭冷冷道。

    我流著淚,向碧瑩爬過去,抖著手掏出靈芝丸,塞到碧瑩的嘴裏。

    曾經有個女孩為了證明我的清白,竟然撞柱自盡,血濺榮寶堂,七年之後,因為誤會,這個女孩莫名其妙地搶走了我的初戀,也曾要致我於死地,如今,她又為了救我,不顧身孕,身受重傷,眼看又是活不成了。

    榮寶堂上的一幕還有在紫園裏碧瑩對我的微笑在我腦海中不停地閃著,我幾欲瘋狂,口中連聲喚著碧瑩,可是碧瑩身下如血崩一般,血流成河湧向神壇,她美麗的雙目淌著恐懼和悲傷,看著我用盡力氣才哀淒地出聲道:“木槿,我。。。。。。我究竟是誰?”

    這個問題仿佛是投入死水的深石,激起了我半生的悲幸與滄涼,我的眼淚奪眶而出,只是緊緊抱著她,咽著自己的淚水,含笑道:“你是碧瑩啊,小五義中的一員,我的結義三姐,你忘了嗎?碧瑩?”

    她似是受了極大的震憾,呆在那裏,她的目光閃著無比的愧悔,間又夾雜著那一種我熟悉的光輝,如同小時候,她躺在病床上,我們誇她的手藝巧,一個一個認真地把要縫補的衣衫交給她時,她眼中折射的欣喜而雀躍的光芒。

    哆嗦著嘴唇也對我笑了起來,淚盈滿眶的她摸索著抓緊了我的手,欲語還休。

    然而就像天空的流星一般,她的笑容被撕心的痛楚所代替,猛地閉上了眼睛,沉在我的臂彎中。

    我的腦中一片空白,大聲叫著:“碧瑩,你快醒來,撒魯爾會救你的,你快醒來,不要睡了,你不是想見他嗎?”

    我叫了好幾聲撒魯爾的名字,到最後已變成大聲哭叫,然而碧瑩卻還是沒有睜開她美麗的眼睛。

    我抱緊了碧瑩,感覺她的心臟越來越微弱,我慌張地四處張望,卻看不到任何援兵,誰來救救碧瑩和她的孩子。誰來救我們!

    我懷中的紫殤又熱了起來,灼燒著我本已痛苦萬分的胸腹,誰來救救我們,紫殤,你還能再救我們一次嗎,非白,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我恨這個殘忍混亂,冷酷無情的世界,可是卻也不想就這樣死去,像明鳳城那般埋在這個地下宮裏面一輩子!

    不遠處,張老頭同果爾仁和卡瑪勒纏鬥的影子模糊了起來,唯有果爾仁獰笑著向我們走來,他的目光越地我們,凝向高臺之上,縱身越向高臺。

    眼看他的手就要觸及銀盒,忽然輕嘨傳來,就在果爾仁和卡瑪勒進來的石門又一閃,出現了幾個人影。未到跟前,早有人射出五支銀箭,逼退了果爾仁,那結界又轟間關閉。

    果爾仁躲閃不及,紫色的衣袍被燒焦了一片。

    然後我恍惚間感到有人要將我懷中的碧瑩拖了出來,是誰?是敵是友?

    我混身發抖間,緊緊抱著碧瑩,心中發狠地想著:“果爾仁,你敢再傷害我和我的姐妹,我就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我向那人狠狠刺出金箭,那人咒駡著後退了一下,然後輕易格開了我無力的雙手,只聽一個熟悉的聲音恨恨道:“你這惡女人,就是喜歡謀殺親夫。”

    我微愣間,懷中一空,有人抱走了碧瑩,然後自己也被人摟進懷中:“木槿,你沒有事吧!”

    我抬起頭,依稀是紫色的光環,那人給我嘴裏又塞了一粒不知名的藥丸,又替我推宮輸入真氣,我的眼前漸漸清醒了過來,卻見眼前一人琉璃紫瞳,瀲灩生姿,充滿焦灼地看著我,正是段月容,口中卻劈裏叭拉吐出幾句:“沒見過你這號傻女人的,我早說過你的一腔熱血會送你的命的,人家恨不能生食你的骨肉,你還去救她?蠢貨,傻瓜,無用之極。”

    我想告訴段月容,這回不是我救碧瑩,是碧瑩救的我,可是張口欲言,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快點閉嘴調息吧你!別擔心那女人了,人家的老公來了,你快點怛心你自己吧,不然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了,”他對我低吼著,不顧我的反對,點了我的啞穴,又助我輸入真氣,我這才注意到,碧瑩正被一個紅發之人抱在懷中。

    那人滿臉血跡,混身是傷,紅發飛揚,酒眸似血,還真是碧瑩的相公來了,當今突厥第十帝,阿史那撒魯爾。

    阿米爾跳過去與卡瑪勒糾緾在一起,我無力地倚在段月容的懷中,阿米爾進來的地方又閃出身手敏捷的四人,前二人是我認得的沿歌和春來,後面一人目光如炬,身材異常高大,身手矯健,卻是小放,接著又湧入四個人,為首一人卻是風情俏麗的男裝佳人,我盯睛一看,正是悠悠。

    唉?!怎麼全來了?

    沿歌和春來跑到我這裏,嘴裏焦急地喊著:“先生沒事吧!”

    小放也不急著同我說話,只是著急地給我把脈。

    悠悠帶著另三個高大的暗人快速來到張老頭那裏,恭敬道:“青媚來遲,罪該萬死,望主子恕罪。”

    卻見張老頭滿臉是血,愈是猙獰,雙肩微顫,站在那裏微喘著氣,青媚緊張地想上前去扶住他,張老頭卻冷冷地甩了她的手,高高在上地睨了她一眼。

    “小人萬死難辭,”她立時面色蒼白地後退一步,冷著臉抽出長劍,帶著另三個暗人沖向果爾仁:“請主子略作休息,待小人滅了這個膽大妄為的果爾仁。”

    “木丫頭,”我的耳中飄進夢嗌般地話語,回頭,卻見撒魯爾正抱著碧瑩,口中依然喚著木丫頭,他的目光淌著無限的傷痛,碧瑩卻沒有醒來,他往碧瑩的嘴裏塞著藥丸子,碧瑩咳嗽著,吐出幾口血,睜開了渙散的眼。

    “我不是在做夢嗎?”她的聲音那樣輕,可是我卻聽得見,撒魯爾對她笑了:“不是夢,傻丫頭,我來了,你不會有事的。”

    她的眼淚湧了出來,虛弱而艱澀道:“對不起,我。。。。。。。”

    “噓!”他如哄著心愛的孩子,抱緊了他,展顏笑道:“你什麼也不用說,我早就知道了。”

    果然如此,非玨早就認出了我,可是你卻愛上了碧瑩,我分不清身上或是心上的痛哪一個更痛一些,只是惆悵地看著他們,碧瑩的淚湧得更多,只是問著我心中同樣的問題:“為什麼,為什麼,我。。。。我不是你的木丫頭,”她勉力抬起一隻手,指著我道:“她才是真正的。。。。。。。”

    “傻瓜,”撒魯爾挽住他的手,放的唇邊,冷冷瞥了我一眼,輕而對碧瑩溫笑道:她是原非玨的木丫頭,你卻是我的木丫頭。”

    他的眼睛再度向我瞥來,如惡磨般殷紅兇惡,竟滿是惡毒的殺意。我兀自一驚,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他提起以前的自己是這樣的冷淡,就好像是提起一個不相干的人?

    我駭然莫名,不由向段月容挨去,耳邊傳來段月容在上面的冷笑,我一抬頭,卻見他的紫瞳若有所思地盯著那臺上的銀盒。

    他低頭對我笑道:“你且等我一等,我倒想看看這個撈什子鐵盒,到底有什麼東西。”

    呃?!這小子怎麼這個時候起了這麼個念頭。

    其時我已說不出話來,只是抓著他的袖子,他卻狡黠地一笑,掙開了我的手,狀似親著我的臉頰,在我耳邊輕道:“這撒魯爾反復無常,須拿到這鐵盒才好挾制他,這原家人打得也是這個算盤,你且放心。”

    他抬起身子,對我輕浮笑道:“愛妃莫怕,寡人這就去將那所謂的紫殤取來,送你作禮物,為汝壓驚,何如。”

    他讓齊放扶著我,長身站起,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猛然躍向那高臺,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瞟了過去。



第四卷 昨夜寒蟄不住鳴 第一百三十五章 長恨水長東(七)

    他讓齊放扶著我,長身站起,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猛然躍向那高臺,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瞟了過去。

    果爾仁虛晃一招,躲過悠悠,騰空輕點那個暗人的肩頭,飛向段月容,段月容回手一揮堰月刀擋開果爾仁,果爾仁剛剛落地,張老頭的長鞭就到了,可是一到結界,鞭梢立刻哧地被燒焦了。

    仿佛是宿命的牽引,他的眼神閃著我從未見過的興奮的戰慄,我且驚且怒地心想,這個蠢貨段月容,這個結界如何厲害,你連天蠶銀甲都給我了,莫非也想像前世一樣打得魂飛魄散你才開心?

    我大呼:“朝珠快回來。”

    段月容剛剛落地,恰好轉過頭來,對我眨了下眼睛,倡狂道:“愛妃莫怕,寡人有佛祖保佑,斷不會有事的。”

    我又氣又急地看著他,這位兄弟啊,佛祖大人保佑誰都不會保佑你的啊!

    果然話未說完,一股強勁無比的力量向他掃來,黑影一閃,卻是那個帶面具的原家暗人手持著雙勾,霍霍揮向段月容。

    這個暗人帶著的白面具好熟啊,我暗自心驚間,段月容長刀一揮,眼看那人人頭落地,我驚呼:“月容快住手,不准再傷原家人。”

    其實我的怛心實在多餘,因為白面具暗人刀峰微錯,段月容的頭髮被削落數縷,段月容的偃月刀在空中同雙鉤相纏,火花四濺,他冷靜地飛起一腳,掃向白面具的下盤,可張老頭的長鞭揮向段月容的勁項,同白面具二人出手似老友故交多年,合作得天依無縫,段月容面色緊崩,目光雖不曾慌亂,卻早已收了方才的囂張。

    “怎麼,還沒過河,原家人就要拆橋了嗎?”段月容冷冷道。

    “哼,無論是紫殤還是撒魯爾陛下,皆出原家,還請太子退回去,莫要淌這混水。”張老頭冷冷道,手下卻招招淩厲:“方才分明是殿下先出狠招吧,莫要逼我們先來算算永業三年西安屠城的血債。”

    瞬間,我這才猛然間意識到,段月容同原家是敵非友,本就是你死我活,就算段月容不殺原家人,原家人亦會拼死殺了段月容,我的心活活地跳到了嗓子,眼看段月容就要血濺滿身,身後的齊放不知何時,人影一閃,擋開了白面具。

    “真真想不到,金谷真人的關門弟子,成了大理段氏的走狗?”白面具的聲音嘶啞難聽,可是我卻心一動,這人的聲音我以前聽過的,腦海中猛一驚醒,這個聲音是那個愛戴著白面具的變態。。。。。是他,是多年前那個原家的暗宮主人?

    沒想到,他不但沒有死,還親自出馬了!

    “放乃一江湖浪客,不理這亂世紛爭,但求我家小姐無恙罷了,”齊放冷冷道:“現下敵我不明,還請原家的好漢先忍一忍。”

    場面亂作一團,伴著碧瑩痛苦的叫聲,空氣中的血腥味濃重了起來,我一回頭,卻見碧瑩捂著肚子大叫著,恐是臨盆了,撒魯爾的酒瞳也有著慌張:“木丫頭,你怎麼了?”

    碧瑩的下身又開始流血了,那帶著詛咒的鮮血仿佛受著某著誘惑,慢慢地彙聚在一起,宿命地流向蓮花台,我爬過去,分開碧瑩的雙腿,撒魯爾一把扼住我的喉嚨,冷冷道:“你想做什麼?”

    我瞪著他,艱難說道:“我要給她接生。”

    撒魯爾冷哼著把我甩給兩個毛頭小子,我按住要撲過去拼命的沿哥和春來:“救人要緊。”

    我爬過去,顫著手分開碧瑩的雙腿,我眼前一片血色,什麼也看不真切,這個孩子能生下來嗎?明明只有六個多月啊!

    即便生下來能活下來嗎?

    我幫碧瑩輕扶小腹,用前世看到的孕婦知識,還有那的替母馬生小馬的經驗,硬著頭皮上陣。

    她猛地捏著撒魯爾的手,大叫著,可是撒魯爾的眼睛卻魂不守舍地不停看著碧瑩身下的血流向蓮花台,然後不停地看著果爾仁同悠悠相鬥。

    我胸中升起一種可怕的感覺,正要喝斥撒魯爾,驚覺有人抓破了我的手背。

    “木槿,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碧瑩痛苦的叫著,緊緊抓著我的手,看著我的眼睛哀哀流淚道:“木槿,我不想呆在這裏,我想回家,我想帶著孩子回家。”

    “好,那你加把勁,咱們生下這個孩子,一起回家,遠離這西域的破是非。”我安慰著,胸前的紫殤卻熱了起來。

    碧瑩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放聲大呼間,雙腿間露出了一個微小的頭顱,與此同時,轟然巨響,蓮花台的結界發出強光,再次盛開。

    段月容一躍而起,如鷹隼一般快速飛入結界,眼看就要抓住銀盒了,那結界卻突然轟轟作響,閃著從未見過的紫光,把段月容生生地逼出了結界。

    眾人驚得大汗淋漓,段月容摔倒在我旁邊,陰著一張俊臉,恨然看著那個結界。

    我正把所有的心思打著顫,發著抖地放在碧瑩和嬰兒身上,我手忙腳亂地替孩子絞斷肚臍,幫碧瑩儘量作好清潔工作,又替她喂了粒雪芝丸。

    手中托著一個皮膚緊皺的女孩,我拍了一下女嬰的小屁屁,沒想到竟然聽到她弱弱的哭聲,我驚喜交加,旁邊段月容喘著氣睨了我手上的女嬰一眼,從鼻子裏輕哧一聲:“瞧你樂成這副德性,又不是你生的,有這樣忘恩負義的爹娘,長大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旋即又想起什麼來,湊過來看著像小貓似的女嬰幾眼,又看了碧瑩幾眼,皺眉道:“又是臭東西,比夕顏長得還醜,木槿,你可不准把我們的孩子生得這麼難看。”

    “你懂什麼,孩子一出生都這樣,以後長開了就會越長越好看的,夕顏不也這樣嗎?”我信口答道,然後慢半拍地驚醒他後面半句話,立時白了他一眼,臉上卻紅了起來。

    “這個孩子的生命力好強,將來一定會有所作為的。”我站了起來,不理會段月容在那兒瞅著我直樂,向碧瑩走去,把孩子遞到她眼前,她喘著氣,倚在我身邊,淚盈滿眶。

    我正要對撒魯爾說,讓他先帶碧瑩和孩子帶到安全地方找大夫看一下。

    我剛剛抬頭,卻見一雙殷紅的眼瞳對我懷中的孩子,閃爍著如惡夢最深處最可怕的血光,從此成為我此生永遠盤桓不去的最最可怕的夢魘,他嗜血地盯著女嬰,一步步向我走近,口中卻柔聲道:“讓我看看這孩子。”

    我混身的汗毛一根一根地豎了起來,父親看剛出生的女兒,本來是最正常不過的,我甚至應該向他道喜的,然而我卻感到發自內心的害怕和寒意,我轉頭看了看有點迷惑的碧瑩,人卻不由自主地往後退。

    段月容似乎也發現了不對勁,猛然擋在我的面前,笑容也有些僵:“陛下何必這麼急嘛,我已然遵守了諾言,出兵烏蘭巴托,助你進繳火拔部,只等這老匹夫一死,我等便可一同進攻大遼,既如此,也請陛下應允先放我和我的愛妃。。。。。。。”

    段月容後面的話沒有來得及說完,因為撒魯爾的速度快得根本不可思議,他的手像利刃一般插入了段月容的左肩,然後像甩垃圾一樣甩了出去,只眨眼之間,他站在我的面前,眾目睽睽之下,一手五指如爪,硬生生地紮入那個剛出生的幼嫩生命之中,另一手將我打飛了出去,我重重跌在地上,不及調息,只是放聲尖叫:“撒魯爾,你不是人,那是你親生的孩子。”

    碧瑩瘋狂的哭聲傳來,她向撒魯爾爬過去,身上的血又在掙紮間流了出來:“夫君,求你,都是我的錯,你要殺就殺我吧,求求你放了我們的孩子。”

    撒魯爾僅只瞥了她一眼,冷若寒冰間,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不帶任何猶豫地將手上早已血肉模糊的女嬰甩向那個結界。

    碧瑩的慘叫聲中,結界放出從未有過的強光,整個碎心城一片耀眼的紫光,然後發出一聲巨烈的爆炸聲,硬盒暴露在我們的眼前,電光火石之間,那個帶面具的原家暗人早已飛身探入,身輕如燕,反手一抓銀盒。

    剛剛躍出,結界轟然關閉,碧瑩也已心碎地不醒人世。

    果爾仁早就挑了一個原家暗人,青媚結結實實地受了果爾仁一掌,口吐鮮血,面上卻依然笑著,眼神興奮:“能同突厥第一勇士相鬥,真是青媚的榮幸。”

    阿米爾和卡瑪勒駭然愣在那裏,看著滿地的血肉。

    卡瑪勒眼中閃著恐懼,轉頭向似釘在地上的阿米爾顫聲說道:“看見了嗎?阿米爾,他是一個魔鬼,他早已不是人。。。。。。。”

    他的話音猛然頓住,因為撒魯爾早已閃到他的身後,他的手極快的穿過卡瑪勒的左胸,然後面不改色地掏出了他尚在鮮活跳動的心臟,截住了他所有的話語。

    果爾仁痛聲呼著:“卡瑪勒,我可憐的孩子。”可是人卻不停地踢中了白面具的穴道,上前劈手奪向銀盒,張老頭的長鞭甩向銀盒。

    我向不遠處趴著的段月容爬過去,卻見他左肩汩汩流著血,臉白如紙,狠戾地看著撒魯爾,一副就要奔上去拼命,我喊著他的名字,一邊使勁摁著他,一邊連點他止血的穴道:“別戀戰,他。。。。。不是人,我們快走。”

    段月容擦著嘴角的血跡冷笑道:“你以為我們能出得去嗎,這個魔鬼會讓我我們出去洩漏他的秘密嗎?他早把進來的門給封死了。”

    張老頭和果爾仁以內功相拼,手中銀盒如拔河中的拔疇,僵持一時間,撒魯爾由遠而近奮力沖出,用力揮出一掌。

    只聽著撒魯爾的長嘯,伴著強烈的掌風,所有人都感到一陣胸口鬱悶難當,堪堪吐出鮮血,我無法仰制的旋暈,果爾仁和張老頭兩個人被撒魯爾突如其來的攻擊,各自吐著鮮血向後倒去,而那個銀盒在我們眼前爆炸開來。

    所有人的心驚地停在這一刻,仰頭看向爆炸的銀盒。期待著傳說中的紫殤爆裂或是顯形。

    然而,卻見無數的碎片在我們的頭頂散了開來,仿佛一夕之間,滿地血腥的碎心城中卻下起了潔白的大雪,而我們所有的人只是呆愣在那裏。

    “這什麼玩意啊?”段月容冷笑地看著空中飄飛的碎片:“究竟是紫殤還是紙殤啊?”

    春來和沿歌在空中跳著摸到了一張比較完整的碎片,似是一頁書紙,春來看了看,不由念著:“東風夜。。。。。花千樹。。。。。。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什麼。。。。。。。什麼暗香去。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什麼。。。。。。。什麼卻在,燈火闌珊處。”

    我猛然抬起頭,心中如遭重擊。

    春來抬起頭來傻傻道:“先生,這好像是一首詞吧,不是什麼密籍,也沒見什麼寶貝石頭啊,這些紙上好像還被人戳了好多小洞洞啊。有人耍咱們吧。”

    沿歌打了春來一記毛栗子:“笨蛋,你懂什麼?越是秘密的東西,就越是要裝得普通些。”

    沿歌跑過來,遞上那張紙,我拿著那張發黃的紙,淚如泉湧間,跪在一地血腥間。

    木槿灣邊的紅發少年,溫暖的大手被我握著,輕輕拂向那本花西詩集,垂柳飄飄,我們在陽光下一起讀著那首青玉案,當我們念完了,他反手抓住了我的手,有些癡迷地說:“木丫頭,這首詞作得真好,是你作的吧…。”

    我的眼前全是櫻花飛舞,耳邊卻回蕩著他的喃喃細語:“這首詞說得對,有些人你一直在找啊找,急得你晚上睡不好,吃不香,練武時候也老走神。。。。。。其實那個人就在你身邊,一回頭就看見了,我明白了,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木丫頭,原來一直都在我身邊。”

    忽然一聲巨吼,撕碎了我所有的幻念,我驚回頭。

    “不可能?”只聽果爾仁在那裏咬牙切齒地大叫著:“不可能,明家人最後一次進入這個宮殿時,我同他們一起驗收的。”

    “銀盒裏明明就是那塊能勾人心事的紫殤,怎麼可能會變成了這兩本花西詩集?”

    撒魯爾似也專注地在看著那些紙片,眼中閃著深不可測,然後是一片不可思議。

    張老頭蹲下來,撿起半片紙凝神細看半天,卻是曬然輕笑出聲。

    我們都好奇地看向他,他卻止住笑聲,對果爾仁搖頭道:“果先生,你輸了。”

    果爾仁青筋暴跳:“你說什麼?”

    張老頭拍拍手上碎紙屑,長歎道:“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欲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

    他輕笑道:“果先生,您沒有輸給眼前這位撒魯爾陛下,你輸給的人是非玨,事實上,我們所有人都輸了,就連。。。。。就連老朽也輸了,輸給了所謂癡兒的原非玨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henliping3410 發表於 2009-9-8 10:07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3-12 11:17 PM 編輯

第四卷 昨夜寒蟄不住鳴 第一百三十六章 長恨水長東(八)

    他輕笑道:“果先生,您沒有輸給眼前這位撒魯爾陛下,你輸給的人是非玨,事實上,我們所有人都輸了,就連。。。。。就連老朽也輸了,輸給了所謂癡兒的原非玨了。”

    結界受了撒魯爾的攻擊,開始不穩,瑩瑩的紫光球裏四散串流著血紅的閃電,結界跟著不停地膨脹縮小。

    然而所有人的心思卻並沒有在不穩的結界上。

    我們所有的人的視線跟著他的思路,一起看向果爾仁,然後一起掃向陰沉著臉看著一張碎紙的撒魯爾,最後又回到了張老頭的臉上。

    不想那一直不說話的白面具宮主卻忽地啞著嗓子歎了一口氣:“原非玨,原家當今家主人流落在突厥第四子,從小體弱,故而練習無淚經,自八歲起雙目不識一物,性格癡傻愚鈍,時而狂性大發,傷人無數,故而原家主人賜其玉北齋,無非是為了讓其修身養性,去其戾氣,可歎世人無知,不但歧視他那酒瞳紅發,在紫園裏上至主子,下至僕人無不對其又驚又懼,視之如洪水猛獸,常常稱其迷路之際欺辱嘲笑,其時除了玉北齋眾人,唯有一個雜役房的丫頭與他深交,那個丫頭不知道原四爺會練成了忘情負愛的無相神功,便私相授授這兩冊花西詩集作了定情信物。。。。。。。真沒有想到。。。。。。主子,你說得對,我們果然輸了,四爺果然不一般。”

    “那時紫園裏上上下下都以為原非玨不過是練無淚經練得的癡癡傻傻的呆子,對於男女情事不過是過眼雲煙,除了那個整天刷糞浣衣的傻丫頭,誰也沒有當真,就連當時的原三爺和您葉護大人也沒有把這當回事。”張老頭瞥了我一眼,介面道:“可是原四爺卻是心如明鏡,他早就預知神功練成之時,會前塵盡忘,便護住這兩冊詩集,老朽確然不知四爺是如何知曉紫殤會廢去無相真經,他定是早已心中有數了,便想盡辦法在神功練成之際將紫殤換去了。”

    “葉護大人,您沒能讓他帶著心愛的女人回到突厥,從此原非玨日夜思念心中的那個女子,”張老頭又長聲歎道:“可歎原四爺其時可能得知他的心上人在秦中大亂時死在亂軍之中,心也跟著去了,是故將這兩冊詩集放在銀盒之中。”

    他複又頓了一頓,看著果爾仁道:“葉護大人,您是看著他長大了,您現在應該明瞭他當初的心了,那時的四爺已然知道您對他相瞞紫殤之事,定是禍心深埋,為何他從沒有對女皇陛下提及?是因為怕您與女皇陛下的關係不相信他,還是為了自保呢?老朽以為這些都不是答案。。。。。。。”他對著果爾仁搖搖頭道:“紫殤是原四爺最深的秘密,他將自己的心事同紫殤埋在一起,是想著若有一天,葉護大人真得起了反心,看到這兩冊詩集,也許便能知難而退,知錯而去反心,真心助日後那個他也無法預知的撒魯爾陛下振興突厥,匡扶社稷,無論眼前這位撒魯爾陛下心中做何所想,確然在真正的非玨心中,你始終是他最尊敬的養父啊。”

    非玨,非玨,原來你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吧,所以你要送我那根銀鏈子,是怕你認不出我來!

    你把花西詩集放到銀盒之中,若是果爾仁起了反心,後來的撒魯爾有機會能拿到這銀盒,看到這兩本花西詩集,也許能記起我來,也好對我手下留情。

    我抬頭看向張老頭,沒想到他正垂下頭用那一隻眼深不可測地看著我。

    我心中一動,這人的思路如此清淅,當世中唯有兩人可與其相比,一人是眼前妖裏妖氣的段月容,還有一人。。。。。。卻是原非白。

    果爾仁仿佛被人重重一擊,整個人怔在哪里,眼中閃陰晴不定,口中卻顫聲喃道:“非玨,少主。。。。。。。你,難道當真如此。。。。。。。”

    場中靜得可怕,所有人都靜默著,青媚悄悄挪了過來,下巴向撒魯爾揚了揚:“想不到無相真經練成之後,人格竟會變幻如此之大。”

    張老頭向撒魯爾看過去,冷冷道:“陛下,你現在可放心了,原非玨早已料到今天,為您做好了一切,您實在無須犧牲您可憐的女兒。”

    撒魯爾輕輕一揮手中的廢紙,我從他的臉上毫無愧悔痛苦之意,相反,那雙酒瞳中充滿鄙視地冷笑:“可憐蟲。”

    他輕笑出聲,如冰水椎心“果爾仁,原非玨是個可憐蟲,像你這樣的逆賊,早就應該在發現之初除掉你,不然,又何來今日之禍!”

    他滿面鄙夷,提起非玨的名字,全然就像兩個人。

    我內心的恐懼漸漸被憤怒所代替,猛然想起自己的懷中還有半塊紫殤,要不要現在就拿出來?

    可是看著滿地血腥和地上不省人事的碧瑩,又放了手,悲涼地想著,如果非玨想起這些,要讓寬容善良的非玨如何自處啊。

    撒魯爾伸了一個懶腰,看了看不停爆漲的結界,走向碧瑩,轉身對張老頭笑道:“方才的故事甚是有趣,不過你應該說全了,那原非玨的心上人,也就是那個洗衣服的小丫頭,後來被調到你家三爺的西楓苑,被原非白收了當妾,失散在秦中大亂,天下皆傳原非白一片癡心地出版了花西詩集,成就了大名鼎鼎的花西夫人,而那兩本詩集的原版便是這硬盒中的兩冊書,而那位俱說貞烈的花西夫人,卻成了這位段太子的情人,大理商人君莫問。”

    他的話讓所有人都暗中捏緊了拳頭,他抱起碧瑩,眼神微動,阿米爾便施輕功站到他身後:“原家的暗人,我不殺你們,且回去傳我原話。”

    其實他不說,我也知道他說不出什麼好話來,他的後顧之憂已解,自然要挑動大理同原家的內鬥,而最好的藉口便是花西夫人。

    這時青媚,白面具,還有另一個原家暗人漸漸聚在張老頭周圍,四人的眼興不時瞥向我和張老頭,似乎在等著張老頭一句話,就要行動,若我的理解沒有錯,那便是:抓住我,或是殺了我滅口。

    那張老頭握著鞭子的手青筋崩現,口中冷冷道:“請陛下明示。”

    撒魯爾依然輕薄地看著我:“你且對他說,原非白,雖有踏雪公子之名,卻真可謂是天下最丟臉無用的男人,搶了弟弟的女人,把個整日洗衣淘糞的婦人當寶貝似的捧上了花西夫人寶座,卻不知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讓他帶上了多少回綠帽子,可知在瓜洲之時,她勾引朕的醜態,到現在朕還記得,這個女人朕也嘗過,不過如此。。。。。。。。”

    “陛下說話實在應該小心,什麼花西夫人,花東夫人,君莫問是寡人的愛人,僅此而已,莫要說出讓你後悔的話來。”段月容冷冷地說道,走到我的身邊,春來和沿歌和齊放漸漸靠近了來,果爾仁一個人目光在左右間逡尋,似是在思索那幫人馬更強些。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出乎意料地猛然沖出,大聲喝道:“你這個連親身女兒也要殺的魔鬼,憑什麼污蔑我家先生,什麼花西夫人,我家先生是好人,你這個無恥的惡人閉嘴?”

    齊放跟著飛出,嘶聲驚叫著:“春來快回來。”

    與此同時,張老頭忽然將長鞭揮向撒魯爾,然而還是晚了,沒有碰到,

    撒魯爾輕笑出聲,春來連他的衣角都沒有碰到,就被他的真氣反彈出來,撞到結界上,隨著物體烤焦的哧聲,春來痛叫著。

    撒魯爾單手劈斷張老頭的烏鞭梢,隱向一處石壁,嘲諷地看了我一眼,就這樣同阿米爾消失了。

    我大聲呼叫著春來的名字,齊放接下春來軟綿綿的身體,我同沿歌跑過去,春來混身被灼傷,發著焦味,我流淚喚著春來的名字,春來黑呼呼的臉上,慢慢睜開兩點光明,他緊緊拉著我的手,滿目悽惶,似有重要的問題問我,沿歌磨著牙,大聲罵道:“你這個苯蛋,師傅武功比我們高得多,他都沒有急,你急什麼?”

    我顫聲道:“春來,好孩子,你現在傷得很重,有事我們回家再說吧。”

    春來卻忽然裂開乾裂的嘴唇,對我憨笑起來,就像無數次,沿歌拉著他做壞事,被我發現了,沿歌這小子要麼就是甩下他逃走了,要麼就是躲在他身後不做聲,可是他總是還不知道禍到臨頭,這樣對我憨笑著,喚著我:“先生。。。。。。。”

    他的眼睛閃著年青的光輝,這個我最喜歡也是最憨厚的弟子,就這樣艱難地對我說出了此生最後一句話:“先生。。。。。。還是穿女裝好看。”

    他的眼睛睜著大大的,放大的瞳孔裏映著我的淚容,如同往常一樣,猶帶著一絲快樂的笑容,卻悄悄停止了呼吸。

    我緊緊抱著他發黑的身體,放聲大哭。

    沿歌淚流滿面,只是在那裏圓睜著眼睛,訥訥喚著:“春來,春來,你這個傻子,苯蛋。你還說要同我一起取媳婦,怎麼就這麼死了?”

    齊放搖搖晃晃地站過來,一向冷漠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悲戚。

    段月容遠遠站著看到春來慘死,也是滿面陰沉,見我痛哭出聲,不由對我歎著氣,似要走過來,青媚的寒光湛湛的劍指向段月容:“朝珠夫人這是要哪里去。”

    我跪在地上,心疼得無以復加,紫殤又開始熱了起來,結界猛然發出一陣從未有過的強光,忽然砰然爆炸。

    整個宮殿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光明,就連那原本鑲在宮牆之上的夜明珠也暗了下來。

    一片黑暗中,只聽到沿歌瘋狂的痛叫聲,間或夾雜著兵器的碰撞之聲,火花四起間,又一聲刺耳的刀劍相撞之聲,青媚的妖斥傳來,然後看到果爾仁站到了白面具的背後,似要出陰招,我同段月容四目相接,然後火光暗去。



第四卷 昨夜寒蟄不住鳴 第一百三十七章 長恨水長東(九)

    我聽見白面具的冷笑,心中焦急萬分,除了我和沿歌以外,其他都是一等一的殺手高手,黑暗之中四方混戰,傷了他們這可如何是好,忽聽得齊放的利嘨傳出,沿歌的聲音立刻輕了下來。

    有人忽然過來重重撞了我一下,把我懷中春來的屍首撞走了,我流著淚,摸索著春來,一邊想著如何聯繫段月容,有人握住了我的手,我正欲擊殺,那人不緊不松地捏了一下我的手,似是沒有惡意,拉著我往前走,我放下心來,應該是段月容吧。

    我回握住他的手,跟著他往一個方向去,忽然黑暗中的後方宮中長笛聲起,我記得這首曲子,竟是段月容版的長相守,顯然這廝沒事,在向我訴平安,我心中一松,然後冷汗淋淋地想,那拉著我手的這個人又是誰呢?

    我開始掙紮著想放開那人的手,那人卻緊緊拉著我不放,黑暗中拉著狂奔起來,我暗想,莫非是果爾仁,我害怕地驚呼:“月。。。。。。。。”

    那人卻暗點我的啞穴,飛身越起撞向一片黑暗。

    我直感覺心臟蹦到喉間,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唯有耳邊段月容的長相守不停地吟唱,仿佛無限的悽惶,我無力掙紮,想起春來的慘死,那天下最憨直純實的陽光少年同明鳳城一般,永遠地待在這個冰冷的地宮裏,甚至無法為他收屍,更是悲怒交加,我再也忍不住喉間湧起一股腥甜,張口吐在那人的胸前,陷入暈厥。

    “姐姐!”

    “姐姐!”

    有人喚我?我睜開眼睛,發現我正臥在櫻花樹下打著盹,我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一個輕脆的聲音在我身後輕喚:“姐姐。”

    我回過頭去,一個粉衣少女俏生生地站在一棵櫻樹下,抿嘴對我輕笑。

    我也展顏一笑,輕輕喚著她的名字:“初畫。”

    初畫笑著,走向我,在離我一步之遙停了下來,我正要走近她,她卻出聲相阻:“姐姐,別過來,現在姐姐還不能跟我走。”

    我一愣,這才想起,初畫早在永業五年在蘭郡去逝了,這是在夢中啊,不由一片惆悵,我歎了一口氣,難受道:“初畫,你可好。”

    她笑道:“托姐姐的福,一切都好。”

    我們輕輕聊了幾句,她收了笑容,左右看了看,正色道:“這裏已不再是姐姐該來的地方了,稱他沒有回來之前,您趕緊回去。”

    他?誰,是非玨,還是撒魯爾?

    我詫異地看著她,而她卻面色嚴肅地看了看我的身後,指著我的胸前道:“姐姐莫要忘了胸前的紫殤。”

    話音剛落,初畫平空消失在我的面前,我驚異地往前走了幾步,四處尋找初畫,忽聽得耳邊一陣熟悉的呼喚:“木丫頭。”

    那是非玨的聲音,我驚喜地回頭,卻見眼前一個青年,金絲滾邊的黑鍛王袍,金冠壓著紅發,酒瞳銳利,又帶著一絲睥睨,陰陰地看著我。

    我駭得滿身是汗,卻發不出聲音,我想挪動,卻根本動不了,眼睜睜地看著他向我步步走來,每走一步,他身邊的櫻花樹便隨之倒下,化為一片血海,慢慢地凝聚在他的周圍,酒瞳越來越紅,最後化為兩簇血紅的幽光,仿若地獄蒸騰的魔鬼,。

    “來呀!木丫頭,”他手中緊握的彎刀不停地滴著鮮紅的血,那刺鼻的血腥直沖的我腦門,我幾欲嘔吐。他猙獰地對我笑著:“快到我身邊來,你在怕什麼。”

    我放聲尖叫,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木槿?”

    有人在輕輕拿著一塊涼布,抹著我的額頭,我的眼前漸漸清淅了起來,有人正拿著一塊潔白的帕子,沾著冰涼的水滴輕敷我的額頭,微轉頭,卻見一個獨眼老人坐在我身邊,正焦急地喚著我。

    “夫人,可好些了嗎?”

    四周光線很弱,全靠一個小火把亮著,我靠在一塊石壁之上,眼前是一片岩壁,早已不見了碎心城的境象,循聲往細微的滴答聲望去,卻見高高的一處岩縫間正極緩極緩地滲進的水滴來,俗話說滴水穿石,那水滴下方,果然是當中凹去並光滑已極的一塊巨石,那水滴盛滿了巨石,然後流進一小方深潭。

    怎麼回事,難道是這個張老頭救我出來的?那別人呢?

    腦中立刻湧現春來的慘死,不由心如刀割。

    “春來,春來,”我流淚問道:“請問前輩。。。。。,春來,沿歌,我的弟子。。。。。。還有段月容和小放他們呢?”

    張老頭淡淡道:“恕老朽不知,方才忙著救夫人,老朽也同來的人失散了。”

    我失望地看著他,他卻用那一隻眼犀利地看著我。

    我不喜歡他的目光,不由垂下眸,輕道:“多謝前輩答救。”

    他並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為我敷額頭,只是站起身到那圓處絞了絞手巾,兩人一片沉默間,唯有岩縫間滴滴答答地水流聲,滴穿人心。

    我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心中盤算著他會將我怎麼樣?

    也許他在等原非白的手令,那個撒魯爾既然這樣挑動原家暗人,想必會將我還活著的消息傳遍天下,最重要的是他絕對不會放過我這幾年都在段月容的羽冀之下生活。

    那非白會怎麼處置我?

    我的喉間又有甜腥回逆,微用力咳嗽,胸口便鑽心地疼起來,忍不住低吟出聲。

    張老頭聽到動靜,飛奔回來,急道:“可是。。。。。。舊傷疼痛難忍?”

    我淡笑道:“老毛病了,不要緊的,再怎麼疼,忍一會子就過去了。。。。。。。”

    眼前忽然想起那次在錢園他別前,原非白發病的樣子,不由低聲問道:“你家三爺,他。。。。。。。他身體可好?”

    “夫人放心,我家三爺一切安好。”張老頭那只小眼睛炯炯有神地看著我。

    “前輩跟著三爺多久了?”

    “夠久了。”他的聲音十分平靜。

    “前輩可是青王?東營暗人的新首領?”

    “是。”他微微垂眸,他的眼睫毛如畫扇輕展,遠遠望去,竟然秀麗動人。

    我心中暗訝,慢慢道:“木槿在弓月城多謝前輩多次搭救,感激不盡。”

    他在那裏應酬了幾句,我們又陷入了沉默,唯有水聲攸長地滴滴答答,灑在人的心間。

    我的心平靜了下來,輕撫著傷口:“這兩年。。。。。。。東營的兄弟們,跟著三爺吃了很多苦吧!”

    我輕輕道:“鬼爺說過,原家暗人向來是主人敗,暗人死,不能逃,三爺在地宮之時,很多東營的兄弟遭了難,前輩也吃了很多苦吧!”

    張老頭抬頭看了我一眼,淡淡一笑,卻不作回答。

    又是一陣沉默,我望著他的側影,輕聲道:“前輩是在等三爺的諭令還是候爺的密令?”

    他平靜地看了我一眼:“夫人何意?”

    “前輩是在等上邊處置我的口諭或是手詔吧?必竟,死去的花西夫人是個貞潔烈婦,活著花木槿卻是身敗名裂的君莫問,試問我活著回到三爺的身邊有何好處?”我對他淺笑著:“當年,候爺不正是為了讓我守貞才對我下了格殺令了嗎?”

    我忍痛一手撐地稍稍坐直了身子,他的一隻眼緊緊盯著我,似要將我擊穿一般,我避過他的目光,看著火把靜靜地說道:“這火把快燃盡了,前輩可用那深潭裏的原油再續燃,只是您若不抓緊時間聯繫您失散的東營兄弟,早日見到三爺,只怕撒魯爾真得會散佈那些流言了。”

    張老頭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樣說,看了我許久,緩聲道:“那夫人呢?”

    我飄忽一笑:“我大陷將至,不如就讓我在這裏自生自滅吧。”

    沒想到張老頭忽地放聲大笑起來,把我給嚇了一跳,然後他又忽地收了笑容,沉著臉,向我微側身,嘴角似是裂開了一絲弧度,“夫人,是怕三爺或是候爺對你下格殺令嗎?”他混身散發著一陣可怕的壓迫感來:“抑或,你是在等段太子的接應?”

    我愣在那裏,萬萬沒有想到他會這樣想,卻聽他一聲冷冷的哧笑:“夫人認為方才黑暗之中,齊放和你那毛頭弟子為暗宮高手所截,段月容一人為青媚和西營好手相攔,可有勝算?”

    我冷冷地看著他,撫著傷口的手漸漸捏緊了衣衫,摸到了懷中齊放為我準備的小短劍。

    他冷笑道:“夫人同段月容還真是情深義重,生死相許,莫非,夫心中還真想著候爺伺下密詔,好同段太子二人上窮碧落下黃泉,比翼雙飛共生死不成。”

    “原非白若能對你下格殺令,十個八個花木槿便也橫屍江南,何苦等到現在,”他對著我冷笑數聲:“夫人太看得起原非白了,他根本對你下不了手,踏雪公子便如傳言所說,色欲熏心,難成大事,豈止是難成大事,他簡直便好色無能之輩,今生註定。。。。。。。”

    他忽地硬生生地停住了對原非白進一步的污辱漫駡,從地上一躍而起,躲過了我向他背後刺去的短刃,他靈巧地躲在一邊,我無力地倒在地上,他高高在上地俯看著我,捏著我短刃的手有些發顫,他捏得那樣緊,甚至顧不到手已為我的短刃所割破,那殷紅的血絲便如那岩縫的水滴一般,極緩極緩地滴下來,看著人的心仿佛也要難受地滴出血來,他的眼中有著不可明狀的恨意和蒼涼:“你。。。。。。竟然想殺我?好,好,好。”

    他連連說著好字,悲憤的聲音在石洞中回蕩,我天旋地轉地爬將起來,向後靠在壁上,再也無力去拾那喘著氣艱難道:“前輩,我只是想請前輩帶我去找我的弟子和朋友。”

    他站在我的對面,對我冷笑著:“夫人果然是天下有情有義的奇女子啊。”

    他的語氣充滿了諷意,我只是閉著眼睛慘笑一下:“不過,我的確想在見到我的朋友之後殺了你。”

    “哦?這又是為什麼呢?”他的聲音近在耳邊,我睜開了眼睛,正對著他佈滿血絲的一隻眼:“殺了我,好去找你那心愛的段月容再為你扮作女人,繼續哄你開心嗎?”

    我冷笑道:“東營的鬼爺是怎麼死的,前輩忘了嗎?”

    他凝著那只眼,冰冷地看著我,而我無懼地回視著他,坦然道:“初時,鬼爺與青媚囚禁我時已生反心,我便以恩威並壓,財寶為誘,安撫其心為三爺繼續效力,你當真以我不知,以三爺的能力不會覺察這樣三心二意的暗人?”

    “我穩住鬼爺,讓他慢幾天行動,是為了能給三爺時間,我給鬼爺送去這二十萬兩白銀,便是送給三爺時間。”我冷冷道:“花木槿不敢稱自己是什麼貞潔列女,但是身為家臣,你方才辱駡主人,又該當何罪,以你這等持才狂悖,目無尊長的小人,長久必反,我又如何能讓你待在三爺身邊?”

    他看著我向後退了幾步,慢慢在我對面坐了下來:“那你現在全都說出來了,你不怕我殺了你麼?”

    我慵懶地笑了:“我這等殘軀,能撐多久?你殺與不殺俱是一樣,有何懼之。”

    “色欲熏心,難成大事?你根本不瞭解原非白?”我輕哧一聲,腦中卻是當年在月桂林中錦繡與非白秘會的情形,胸腹中又開始了翻騰。

    “雖是生在鐘鳴鼎食之家,他卻並沒有過著像其他王孫公子那般奢侈的生活,也沒有浮華紈絝之氣,”我閉上了眼睛,眼前卻是一個白衣少年坐在梅雨中對我微笑,我也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他是一個多麼優秀的孩子,卻因為母親是庶出,被世俗所輕視,後來連他的母親也被人害死了,他從天之嬌子,眾星捧月墜落到人間地獄,在輪椅上度過了童年和少年時代,這幾年,每每我一個人舊傷發作的時候就會想,一個十歲的少年,是以怎樣的心情在輪椅上去度過那樣寂寞和痛苦的整整七年。。。。。。尋常人早瘋了,他一個少爺,卻能經受這樣的磨煉,他的心如磐石,動心忍性,凡事謀定而動,無往不利,所謂智者無雙,勇者無敵,便說得是他,你真以為你瞭解原非白嗎?可笑!”我輕哧一聲,“為解西安之圍,年僅十七歲的他私盜魚符,救了整個西安城的百姓,這是需要多麼大的勇氣,僅憑一人之力為母報仇,又是幹得如何的漂亮?”

    我的喉間一片腥甜,正待再說下去,眼前卻是一片黑暗,跌了下去,有人接住我,焦急地喚著我:“夫人快醒過來。”

    有人在替我背後輸入真氣活血,那人的手打著顫,我的鼻間一片男性的氣息,難道是我大陷到了嗎?為何我還隱隱地聞到一股香氣,那是龍涎香,原非白的龍涎香,還是我剛才對原非白的回憶錄做得太好了,以至於產生了幻覺?

    我眼開了眼睛,眼前是醜陋不堪的張老頭,那只獨眼佈滿血絲,藏著驚恐。

    “他經歷過人世間最深沉的痛苦,所以。。。。。。所以一般人只要一舉手,一投足,甚至只要一個眼神,他便能知道其為人如何,明明他心深似海,可是他的笑容卻似在這世上最明媚的陽光一般,能溫暖人心,他喜歡梅花,因為那是他母親最愛的花,平時總要親自去照顧那些梅花,”我的腦海裏不由想起那一年西安皚皚大雪,碎瓊亂玉中,他在梅園裏拿著剪子仔細地修著凍枝的樣子,那時我們還不熟,他對我也很冷談,當時我明明覺得他比那西安的風雪還要冰冷,然而當我幫他扶著梅枝時,就是忍不住偷偷看他。的a5

    我一次又一次地在心中感歎造物主的神奇。

    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俊美飄逸的少年!

    然後等到他狹長的鳳目轉向我時,我趕緊心虛地挪開了眼,等到要離去時,這才發現我的雙手挪不開了,於是只好抱著梅枝對著他乾瞪眼,他等了一會兒,終是不悅道:“愣著做什麼,還不快過來推我回去。”

    我苦著臉說:“三爺,我的手給凍住了,動不了了,怎麼辦哪。”

    琉璃世界裏,梅花紅得異樣燦爛,細雪般的少年在梅花雨中怔怔地看著我,同我大眼瞪小眼。

    那是我第一次發現他原來也有除了冷漠沒好氣以外的表情呢,想到這裏,我不由微笑了起來:“人們稱他為踏雪公子,實在是名副其實,”我凝視著他的那一隻眼,腦中想像著第一次見原非白的樣子,不覺柔柔地笑了起來。

    可是張老頭卻低下頭,側過身子,不再讓我看到他的表情,只聽到他顫聲說道:“夫人別說了。”

    我卻看著他話音一轉:“然而你有一點說對了,他的確算不上什麼好人。”

    他的身體崩緊了,卻依然沒有回頭:“求夫人別說了,你的身體很虛弱的,且休息一下吧。”

    “確然,我恨他同我的妹妹一起聯手騙我,禁錮我,折散了我和非玨,他總能猜到我的心思,然而,”我的眼前漸漸模糊了起來,滾燙的淚水終是滑落我的臉頰,我抓緊了張老頭的衣襟,逼著他轉過頭來,我卻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咬牙切齒道“然而。。。。。我總是琢磨不透他,猜不透他到底怎麼想我,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呢?他究竟是為了救我還是為了替母親報仇才孤身一人潛入暗宮的呢?他明明是因為愛錦繡,所以才收留了我,為什麼又要寫信求候爺納我為妾呢?為什麼要出版花西詩集,搞得天下沸沸揚揚,難道沒有想過,手下的門客會像你一樣鄙夷其為貪色之流而離他而去的嗎?我死了正是他尚公主的好時機,為什麼要拒婚而嚴受家法呢?這樣他至少可以少奮鬥十年!不是嗎?”

    我一口氣說了這些,胸口疼得像撒裂一般,大喘了幾口氣,面上的淚痕未幹,卻忍不住自嘲地笑道:“每每想到這裏,我又偷偷想,莫非他心裏還真得愛上了我?”

    張老頭垂下的眼瞼,抱著我的雙手似有些不穩,只聽他訥訥道:“那夫人這幾年為何不回來,為何不親自問問他?”

    “我確實想問他的!可是後來。。。。。。後來那亂世終是燒到了我們身上,我再也沒有機會問他了”我凝神細看著他發亮的眼神,那額角微露的烏黑發根,心頭卻有一角猛地塌陷下來下,壓得我整個人都似酸痛得幾乎不能再說下去,我哽咽了許久,默然凝視著他如水的目光,幾乎語不能聲,流淚長歎道:“他是個我所見過最愛乾淨的人,但是如今卻不惜忍受汙穢惡臭,他明明是這樣一個驕傲的人,現在卻不惜忍受屈辱,扮作個獨眼駝背的糟老頭子,整日在最最瞧不起的突厥人面前卑躬屈膝,點頭哈腰。。。。。。。我真得很想問問他。”

    我抖著雙手伸向他,他似乎退無可退,混身亦顫得厲害,看著我的那一隻綠豆眼亦是深深濕潤,我終是顫巍巍地摸上他臭陋不堪的臉頰,感受著粗槽的人皮面具下那溫熱的脈博,淚如泉湧,再不能聲,抽泣許久之後,方才啟口道:“我想問。。。。。。我想問,原非白,原非白,原非白,你。。。。。。是不是人,你是不是人。。。。。。我。。。。。。。你為何到現在還喜歡這樣折磨我,你太過份了,你不是人,不是人你。。。。。。。你為何這樣捉弄人啊,你。。。。。。。。"

    我沒有問出我想問的話來,也許一切早已有答案,也許我已經不再去想這些答案,此時此刻,我還是像七年前一樣,撲在他身上無力地踢打,最後撲入他的懷抱放聲痛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henliping3410 發表於 2009-9-8 10:54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3-12 11:18 PM 編輯

第四卷 昨夜寒蟄不住鳴 第一百三十八章 長恨水長東(十)

    我挽著他的脖勁,他的脈博跳得飛快,混身也顫得厲害,他並沒有回我的話,而我只顧埋在他的胸前,沒有看他的表情,只是感覺他慢慢地環上雙臂,然後慢慢地圈緊了我。

    他這樣緊地圈住了我,仿佛和我有莫大的仇怨,抱得那樣緊,幾乎讓我有些窒息,

    我止住了哭聲,趴在他的胸前聽著他結實有力的心跳,緊緊回抱著他,心頭酸澀難當。

    我撫上他的臉,輕輕地沿著人皮面具的邊緣,輕輕地撒開,他的一隻眼睛脈脈地盯著我,如一汪春水無聲靜流,再一回味卻又似情潮無邊暗湧。

    不一會,一張無瑕但略顯憔悴的天人之顏露在微暗的火光之下,正是我朝思暮想的夢中人。

    眼流又忍不住流了下來,無聲地探出雙手細細撫摸著他的容顏,一堆的問題哽在喉間,出聲的卻偏是:“方才我弄痛你的臉了麼?”

    他依舊盯著我,輕輕拂去我眼淚,也不說話,只是輕搖頭。

    又是一陣沉默,我怯懦了許久,問道:“你怎麼會暗中看到我的?”

    “暗宮。。。。。。養病那陣子燭火經常不濟,便索性練出黑暗中視物來。”

    他所謂的養病,其實正是軟禁在暗宮,受盡家法的那幾年,想不到他們連燭火也不願意供給他!無法想像他到底吃了什麼樣的苦。

    我心中難受,很想問他:我沒有回來,你可怨我。偏偏出口的卻是:“你。。。。。。。為啥易容成一個獨眼人?”

    他纖長的香扇睫毛微垂,躲開了我的目光,他微側臉,澀澀道:“在暗宮那幾年,西營的暗人潛入暗宮對我下藥,好在韓先生發現的及時,這只眼自那以後便不太好用了,事物也只可見一個輪廓罷了,尤其到了夜晚,便如瞎眼一般。於是索性便扮作這個獨眼花匠了。”

    我心疼地扶上他的那只左眼的眉毛:“是二哥派人作的嗎?”

    他略點了一下頭,我的眼淚又流了出來:“二哥怎麼這樣狠啊。”

    “你不用難過,”他嘴角微勾,眼中忽地凝上了冰屑般的冷意“那下藥之人已被我處死了,我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大少爺現在中了一種叫春蠶的毒藥,只要一有欲念,便雙目失明,行。。。。。。。行房不便,至今還在找人配解藥。”

    我怔在那裏,想到原非清同宋明磊之間曖昧的傳聞,非白此舉豈非要讓他們。。。。。。。。

    那廂裏他看似無波地含笑凝睇,我的心中卻不寒而慄,想起齊放段月容他們,不由焦急道:“那小放他們。。。。。。”

    “你莫要擔心,”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他悄悄握緊我的手,抵上我的額頭,閉上眼軟聲細語道:“小青和阿遽他們都接受過特殊訓練,在暗中也能視若平常,我囑咐過不可傷他們,故而齊放和你那弟子定是無恙。”

    “阿遽?”我問道,“莫非你是指那個暗宮宮主,原來他的名諱是遽!”

    他有些訝然地看了我一眼,轉而嘉許地點頭,含笑道:“正是司馬遽。

    正想問他,他們的關係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鐵了,然而卻猛然意識到他並沒有提到段月容的名字,心頭開始亂如麻,他定然是不會放過段月容了,那段月容在黑暗中會不會真被原非白殺了。

    我抬眼看他,他一臉無害,鳳目卻似閃著一絲冷意,淡淡道:“段月容那妖孽自然不會如此容易的掛了,你急什麼。”

    我不喜歡他的口吻,卻不知道該說什麼,那種滿溢到胸口的幸福感正在一點點的冷卻,我別開臉,局促地欲抽回手,他卻握緊了不放,一手攬起了我的腰,毫無預兆地一口咬上我的勁項,我“哎喲”一聲痛叫,使勁推開他,捂上我的脖勁,果然咬開了,還留血了,火辣辣地生疼。

    我望著他,驚懼而不明所以。

    七年已過,這只惱人的波斯貓怎麼還是那麼喜歡咬人哪!?

    目光所及,他微喘著氣,目光灼灼,仍舊摟緊我的腰,嘴角卻悄然蜿蜒下細小的血絲。

    不待我回答,他又吻了上來,這回選擇的是我的唇,卻比方才溫柔得多,他的唇齒間殘留著血腥,有些倉促又帶著霸道地滑入我的口中。

    不過令我的心情稍霽的是他的吻技同七年前還是一樣,清澀難當,他慢慢吻上我的耳垂,最後又落到我脖間的傷口處,使勁舔啃吮吸了一陣,像是吸血鬼似的,絲絲痛楚卻混著一絲情欲的戰慄,等他氣喘吁吁地挪開臉,我也睜開了眼睛,他將臉扭到別處,卻讓我看到他秀氣的耳廓紅了個透。

    “等我們出了這突厥,便再不分開!”他喃喃地說著,對我轉過頭來,鳳目的眸光蕩漾著星光璀璨,眉角眼梢俱是幸福的期盼,難掩滿腔情意。

    他的鳳目中映著我柔柔的笑臉,我正要開口,卻聽石壁哄然一響,一人倚在石壁上,慘白的臉上掛著冷然,紫瞳幽冷地看著我們,衣衫帶著血跡斑斑,他哧笑著站直了身體,立時欣長的身形堵住了洞口。

    原非白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站了起來,擋在我的面前。

    段月容停在原非白的面前,紫瞳卻盯著我說到:“見到本宮無恙,你很失望吧。”

    我無由地生出尷尬,卻見他的目光回到非白身上:“踏雪公子。”

    我這才明白,他是在對原非白說,原非白揚頭無聲而笑,鳳目隱著乖戾警惕。

    “讓公子失望,本宮實在心有不安,”段月容也笑了:“公子那個女暗人,叫青媚的,不,本宮應該叫她無恥的賤人才對,武功真是不錯啊,可惜,現在被本宮關在那個碎心殿裏?”

    他似乎想繞過原非白走向我,原非白冷著臉一甩鞭子,將段月容掃在一丈之外,皺眉道:“段太子這是想做什麼。”

    “多謝原公子為本宮照顧愛妃,”段月容詭異地一笑,我看到他握緊了手中的偃月刀:“現下本宮想看看愛妃傷勢如何,踏雪公子有何異議啊?”

    “心肝兒,你莫怕,”段月容眼波微轉,輕挑地掃向我,滿臉矯情:“本宮這就過來好好親親你,給你壓壓驚。”

    原非白鳳目殺氣一顯,烏龍一閃,烏鞭直奔段月容,段月容滿面冷笑地揮出偃月刀,烏光纏繞著銀光,一白一黑兩個人影糾纏在一起。

    我叫著:“快住手,月容快住手。”

    “莫問,你偏心,明明是他先動手的?”段月容稱著間隙,冷冷地瞪著我,一扁嘴,面上可憐兮兮:“真掃興,天下聞名的踏雪公子,如此沒有修養。”

    我憤然,明明是你故意先激怒原非白的,現下還要來假作無辜。

    原非白凝著臉,長鞭揮得水洩不通,似恨到極處。

    看似落在下風的段月容紫眼珠子一轉,忽地右手閃電般地抓住了原非白的髮髻,然後極其卑鄙地踢向原非白的命根子。

    我張口結舌地看著段月容,這招看上去怎麼這麼熟啊!

    原非白的反應比我想像得要快得多,左手一擋要處,長鞭反手揮向段月容的下盤,段月容的腕間的鐵護腕勾走了原非白的長鞭,兩人糾緾在一起,鳳目絞著紫瞳,一時狠戾非常,仇深似海。

    原非白低吼一聲,五指抓向段月容的腳裸,段月容悶哼一聲,一邊鬆開了右手,左手手腕一抖,原非白的長鞭已然在他的左手,兩人攸地分開。

    他五指張開,指間悠悠落下幾縷原非白的烏髮。

    紫瞳眸光一轉,似是勾逗又似挑釁,風情無限的嘴角彎起無盡的嘲意:“踏雪公子的雲鬢真正比女子還要烏黑柔軟,難怪莫問總愛摟著我,一遍又一遍地撫著我的發,朝珠真真羨慕。”

    原非白的臉色鐵青,額頭青筋直跳,半晌,口中緩緩吐出話語,如嘲似諷:“如此說來,內人不在身邊的這些年,真真難為段太子啦”。”

    段月容的笑容驟然消失,劍眉高挑,右手一抖烏鞭,揮向原非白,勾住了的腿腳,向前一拉,絆倒原非白,左手閃電般地拔起偃月刀,紫瞳閃著絕然的殺氣,向原非白毫不猶豫地刺去。

    我的腦子哄地一下子充滿了血色,想也不想地撲過去,抱住了原非白的身邊,我的臉埋在原非白的懷裏,根本不敢看段月容的臉,心中卻想,殺了我也好。

    段月容的刀尖停在我的背上,隱隱地刺破了我的肌膚。

    “你快點讓開,”我甚至能聽段月容的咬牙切齒:“不要逼我連你一起殺。”

    我默然,依舊不敢面對他,淚流滿面間只是更加緊的回抱住原非白,哽咽出聲。

    身後的段月容也似乎猶豫了起來,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原非白微抬左腕,暗箭已閃電飛出,我驚回頭,段月容已閃身向後跳開,收勢不住,跌坐在地上,面色雖然慘澹卻滿是恨意。

    他似要站起來再同非白拼命,卻忽地又跌坐地上,吐出一口黑色的血,我一驚,他好似受了極重的內傷,而且還中了毒,莫非是青媚在暗中傷了他?

    “你也算男人嗎?讓暗人毒我,”他嘲笑道:“現在又躲在女人身後,放冷箭的無恥懦夫。”

    他狠狠唾了一口:“你今日可以殺了我,卻永遠改變不了一個事實。”

    原非白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段月容厲聲道:“這八年來,我與她傾心相愛,她身是我的,心是我的,連女兒也是我的,而不是你原非白的,你永遠也改變不。。。。。。。。。”

    話音未落,原非白早就狠狠甩開我,沖上去,同段月容扭成一團。



第四卷 昨夜寒蟄不住鳴 第一百三十九章 長恨水長東(十一)

    我想讓同志們明白,現在我們應該團結一致,走出這該死的地宮,而不是算七年帳的時候。

    然而捲入第二次美男大戰的結果,便是我的屁股上被原非白踢了兩腳,臉上被段月容甩了一拳,重重摔在一邊。

    “哎喲!”我哀叫連連,可惜此時此刻沒有人有空來憐香惜玉,這兩個天人,平日間只要腳那麼輕輕抖一抖,就能令天下南北各震三震,如今便同民間好狠鬥勇的平常男子無二,扭打著,翻滾著。

    我胸口悶痛,張口又吐出一口鮮血,沾滿了胸前的衣襟,血腥氣直沖鼻間,眼前兩個扭打的人影模糊了起來我的眼前又開始模糊,隱隱聽到有人在莫問,我痛苦地抓胸前的衣襟,口中喚著:“月容,非白不要打了。。。。。。。?”

    兩個人影同時向我沖了過來,其中一個抱起我急退一步,另一個人影似是撲了一個空,恍惚中只聽一個清冷的聲音冷然道:“妖孽,你中了我原家獨門的秋日散,如今自身難保,還是快些放開她,原某或可留你一條生路-莫要忘了,她本就是我原非白的女人。”

    我努力撐起沉重的眼皮,眼前重又輕晰了起來,原非白俊顏蒼白,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帶著一線悽惶,那根烏鞭又回到了他的手上,而抱著我的那人正用一雙焦灼的紫瞳,細細地看我。

    “你原非白的女人?”他攔腰抱著我哈哈大笑了起來,輕蔑道:“真真好笑,你先是將她當作錦華夫人的替身,後來又讓她替作你的姐姐,送她上了死路,原非白,是你先棄了她,如今居然還有臉來說是她是你的女人,”段月容垂下瀲灩的紫瞳注視著我,眸光閃處,滿是悲憐:“當年若不是你原家棄她如弊履,還痛下殺手,我與她逃難途中。。。。。這才落下病根,可憐她的身體又怎麼會如此一日不如一日?”

    “可還記得當初的約定,我助你們原家出兵誅殺果爾仁,你助大理奪回多瑪和我的女人,”他複又抬頭冷冷道:“怎麼,現下她發大財了,你們原家如今又返悔了?又要從我大理來搶人了?”

    “你這喪盡天良的妖孽,她明明便是我的妻子,原家的花西夫人!永業三年,你南詔屠戮西安,姦淫擄掠,無惡不作,害得多少西安百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屍橫遍野,”原非白的聲音充滿悲憤,說到後來竟是顫抖了起來:“你無恥地搶走了我的妻子,藏匿了整整七年,現在也該是歸還的時候了吧!”

    我映射中原非白一向是無論在什麼樣的險境皆能鎮定萬分,心如磐石,就連當年中了玉蝴蝶的迷香險些被辱,也沒有看到他這樣的激動,失去了所有的冷靜。

    我向他伸出了手,想對他們說,不要再爭了,讓我們出去再說吧,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然而,腸斷處,那滿腔話語卻全化作熱淚滾湧,段月容摟緊了我,他溫柔地用臉頰摩挲著我的額頭:“說得好,你口口聲聲說她是你的妻,我倒要問問,為何花木槿嫁我時,卻是完完整整的清白之身?”

    他舔卻我的淚水,在我耳邊呢喃著:“你莫怕,我斷不會讓任何人從我身邊奪走你,我段月容起誓,”他的紫瞳狠戾地看著原非白,閃爍著從未有的絕然的堅定,一字一句切齒道:“這世上。。。。。。。能陪著你花木槿一起死的,只有我段月容而已。”

    出乎我的意料,原非白並沒有勃然大怒,只是那鳳眸分明冷到極點,他慢慢上前,仿佛天上的神祗一般,高高在上地以最鄙夷的目光看著段月容,同樣一字一句道:“癡心枉想的妖孽!。”

    伴隨悲戾地一聲長嘨,他使出全身力氣甩出一鞭,段月容向後急閃,卻躲不過那一鞭挾帶的勁風,卻依然微側身,用背部替我擋了一擋,立時,沒有天蠶銀甲的背後衣衫盡破,血痕累累。

    我只覺胸中疼痛難當,淚流滿面,我不能看著任何傷害原非白,然而,那八年的情誼,又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原非白殺了夕顏唯一的親人。

    當下心中作了一個決定,我對原非白艱難道:“非白住手,你先等一等。”

    我扭過頭,看向段月容,天人的顏上濺滿從自己嘴角湧出的鮮血,他抱著我的雙臂仿佛是鐵鉗,如同逼入絕境,不顧一切的野獸。

    我轉向段月容流血的容顏,示意他低下頭來,他一愣,但仍然微低下頭。

    我俯在他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他看著我陰晴不定。

    我又對他點了點頭,他猶豫了一陣,慢慢放下了我,而我則扶著他的肩,走向原非白:“非白,請你給我秋日散的解藥,”我對他誠摯道:“非白,你聽我說,我花木槿,你,還有段月容,諸多恩怨,不是一日一夜一時一刻能說清楚的,眼下更不是時候,不如我們一起逃出生天之再慢慢來算,可好?”

    此時的我無力支撐我自己,隨意地靠在段月容身上,而他堅定地摟著我的肩膀,如同過去七年,無數個打鬧嬉戲,我沒有回頭,卻知道段月容癡癡地看著我。

    原非白這樣久久地望著我,他鬢邊的一縷長發落在頰邊,讓人不易察覺得顫抖著,瀲灩的鳳目那樣沉靜地看著我和段月容。

    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儘管我對於原非白的瞭解可謂甚少,可是此時此刻,卻知道他深深地受到了傷害,就如同前世的我,親眼看到長安的背叛,驟然間整個世界已然破碎。

    不一樣的是,那時我想得只有逃避,而此時此刻的原非白既沒有轉身就走,也沒有沖過來把我和段月容都宰了,只是那樣安靜地看著我,我卻覺得比被他用那明心椎千刀萬刮還要難受萬分。

    可是我已經做了我的決定,在他的凝注下,只是靜靜地流淚,等待著他的回答。

    忽然石壁一響,一個混身是血的人影站在段月容剛才進來的地方,我們三人正要扭頭望去,那人早已淩一腳,踢向段月容,段月容猛哼一聲,被撞在牆上,然後那人一拎我的衣領從石壁處飛快地閃入,原非白厲聲喚著:“木槿。”

    長鞭向我的腳裸揮來,可惜石壁哄然關閉,只聽到他的長鞭擊向石壁的巨大響聲,可見他用力之猛。

    我驚回頭,那人光頭上滴著血,猙獰的面目上亦是殷紅一片,唯有一雙戾瞳充滿殺意地盯著我。

    我的心臟一陣收縮,暗自咬牙,真沒想到,他居然沒有死在碎心殿中的混戰之中?

    “木姑娘,別來無恙?”果爾仁探身對我陰森森地說道。

    我強自鎮定,微笑道:“托果先生的福,一切安好,不知果先生想要要脅我做什麼?”

    “如今紫殤已失,自然撒魯爾不再害怕於我,現在能保我的也只有原家或是段家的人了。只要木姑娘在手,哪一家不乖乖聽話呢?”

    他對我冷冷笑著,我也學著他冷冷笑道:“說雖如此,葉護大人剛剛才傷了這兩家的統帥,如何還會讓他們聽命於你?”

    他仰頭一笑,眼中竟有瘋狂:“那是因為我要請木姑娘陪我去找一個人。”

    “果先生原來還想著帶著女太皇出去?”

    “正是,”他拖著我往前不停歇地走著,口中輕笑:“姑娘在,這兩人不一定打得起來,只是姑娘不在,自然會爭個魚死網破,除非有奇跡出現,等兩人見了分曉,我再帶姑娘回去豈不更好?”

    我們慢慢前行,前行數裏,旁邊的溪流變粗,黑色的油污愈重,轉過數道粼峋怪石,隱隱聞到一股腥臭,空中漸漸飄來綠色的鬼火。

    我心中一動,果爾仁拉著我一個拐彎,果然滿眼正是層層疊疊的屍骨山丘,磷火冷冷地圍在我們周圍,似惡魔的眼睛,不停地窺視,我們又來到了上次同齊放無意間掉下來的地方,我混身汗毛倒豎了起來。

    “姑娘可知這裏是何處?”果爾仁在我背後不可察覺地歎了一口氣。

    我回頭冷冷地看著他。

    “此處乃是少主研修無相真經之所。”

    那最大的屍骨山丘頂上那朵碩大的西番蓮花似乎比我和齊上次看到時開得更盛更豔,花它所在的那個宮人屍駭似乎已經撐不住了,我們經過時,微有響動,那個宮人頭骨便輕微地自眼眶處爆裂開來,那朵大西番蓮便代替了那屍骸的頭顱頂在上面,向我詭異地側過花盤來,仿佛是在陰險地嘲笑著世人。

    我看著那花盤,心臟還始收縮,剎那間怒火中燒:“果爾仁,你。。。。。。。你怎能如此待他?”

    “木姑娘,其時他已然練成了無淚經,他已然走上了這條路啊,”果爾仁淒然地搖著頭:“少主剛剛開始練無笑經時的時候,那明家後人給了我一包花籽,只說撒在練功之所,待開出第一朵花,便能生出異香,而這異花的香氣正助少主提升功力,乃是練成無相真經的關鍵。”

    “當初老夫還不信,此處無泥無土,唯岩壁艱冷,如何生根發芽,更枉論開花散香。”果爾仁冷冷一笑。

    我冷冷道:“司馬家的記號是紫色西蕃蓮,明家的是紅色的西蕃蓮,這株蓮花紅紫相間,恐是司馬蓮同明仲日共同培育出來的新品種,亦是一種結盟記號,他們想讓這蓮花生長在這裏,是打算以弓月城為基地,以圖東進,攻下皇城。”

    果爾仁並沒有回答,他沉默地走了幾步,來到最大的那朵西蕃蓮花下,歎道:“老夫把少主關在這裏,每日送入活人和普通食物,一開始少主只吃普通食物,可是七天之後,他便只吃活人,再不碰其他普通食物,而且食量越來越多,有時連送食的人也有去無回。”

    我駭然地望著這座屍山,這些。。。。。。。這些都是非玨殺的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henliping3410 發表於 2009-9-8 10:56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3-12 11:19 PM 編輯

第四卷 昨夜寒蟄不住鳴 第一百四十章 長恨水長東(十二)

    “九九八十一日之後,我們開啟洞口,這裏已是屍骨堆積如山,”果爾仁長長一歎,抬手一指那朵碩大的西蕃蓮:“老夫這才注意到這可怕的西蕃蓮早已開遍了花,想是那些花籽同他一樣靠著吸食活人的血肉,竟然在屍體上生根發芽,然後開出了這無比妖豔的花朵,老夫永遠也忘不了,第一次剛剛打開這洞門時,那撲鼻而來的怪異的香氣混和著那令人作嘔的血腥之氣,還有這滿眼的屍骨,是如何觸目驚心,很多隨行的武士忍受不了場景,當場發瘋的也有。到處是屍骨,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活人,哪里是死人,我當時急得快要瘋了,後來注意到在這朵最大最美的西蕃蓮花下,有個人滿臉滿身血污,似在靜靜地打座,我一開始還只道是普通的屍骨,直到那具屍骨慢慢睜開了眼睛,對我森森地露出一對血眼,像惡鬼一樣。”果爾仁不易察覺地混身微抖了一下:“他注視我許久,然後對我微微一笑,喚了我一聲果爾仁,好像我們只是昨日才分手一般,老夫幸喜若狂,然後我發現他徹底變成了另一個人,不但無比的冷靜,同時無比的殘忍,他似是依稀記得我和古麗雅,還有阿米爾是以前親近的人,也只同我們三個說話,其他時候便是終日沉默,常常跑到樹母神上,獨自眺望遠方出神,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就連同公主大婚,也是意興闌珊,對與性事似是了無興趣,老夫一方面暗自高興,突厥有了一個如此睿智聰慧,節身自好的可汗,另一方面又怛心那無相真經會不會令狼神之子的阿史那家無後?然而老夫萬萬沒有想到,一見到姚碧瑩手中的花姑子,便立時抱緊姚碧瑩,肆意哭笑,再不放手。”

    “從此他開始流戀美色,然而除了姚碧瑩,無論任何美人皆不會專寵超過一月,就連公主,也只在公主房中待了一晚,然後便立刻去看姚碧瑩,有了姚碧瑩,他竟然漸漸恢復正常飲食。”果爾仁冷哼一聲:“有一天他忽然說要再回這石室故地重遊,一見到這些慘景,就當著我的面一下子就嘔個半天,老夫清楚地記得那時少主面色蒼白,顫聲說要獨自一人祭奠亡靈一會,如今再想想,他練成了無淚真經,其實前塵往事記得一些,他故意假意認錯姚碧瑩,想是試探我和古麗雅,而他在進這洞之前曾讓姚碧瑩連侍三夜,想必是為了想盡辦法弄到她身上的血,好打開結界,那兩本詩集便也是那時放進去的吧。”

    果爾仁長歎一聲,走過那朵安靜而詭異的紫紅西蕃蓮,我默默注視著他的背影,昏黃的火把下,長長的身影無力地拖在地上,蒼涼而蕭瑟。

    又行了一會兒,洞壁四周,漸漸又有了壁畫,阿史那畢咄魯與軒轅紫彌在天空上靜默地看著我。

    我有一種奇特的感覺,好像就在這些壁畫中,有人正在冰冷地注視著我們,難道是阿史那畢咄魯和軒轅紫彌兩人的靈魂

    眼前是一處看似死胡同的石壁,但光滑果爾仁按了一下石壁的機關,一截石門打開來,露出一段階梯,我們順著階梯往走,幾個拐彎,眼前的石壁的縫隙中滲出淡黃的光芒來。

    石門再次打開,不由眼前一亮,我微擋眼睛,等適應了突如其來的光明,再次睜開,卻是滿眼所及的皆是金絲銀繡狼頭花紋,亮閃閃的水晶珠簾,映著千重萬疊的簾帷低垂,粉紅的宮燈高掛,靜得連根針也聽得見。

    果爾仁對這裏似是極之熟悉,拉著我連轉幾個彎,我慢慢醒悟過來,原來這裏就是上次我同齊放在壁畫下偷窺的房間

    可是不對勁哪!

    為什麼連一個侍婢也沒有?顯然果爾仁也意識到了,灰瞳萬分警惕地看著周圍,卻依然走入內間。

    一個人影倚在紫羅蘭花雕紋的窗櫺前,那是女太皇的身影,她還是一身天祭的吉服裝束,頭上梳著高高的百鳥朝鳳髻掛著金燦燦的鳳冠,她的纖手戴著各色寶戒,輕輕搭在一隻半人高的藍田玉雕狼的腦袋上,那紅瑪瑙狼眼森冷地看著我,似血欲滴。

    果爾仁似是松了一口氣,走到她的背後,喚了一聲:“古麗雅。”

    女太皇沒有動,空氣中洋溢著一種奇怪的氣息,讓人感到很不舒服。

    他連喚了數聲,女太皇還是沒有轉身,甚至沒有動一下,我向後看了看,殿中的侍女也不見了蹤影,唯有玉雕狼靜默無聲。

    果爾仁也感覺到了,面色也一變,我們走近了些,輕輕嗅到從女太皇的身上傳來一股血腥之氣,他的腳步開始發顫,卻仍然上前輕扶女太皇的肩,柔聲喚道:“古麗雅,別怕,我來接你了。”

    果爾仁的臉開始巨變,因為女太皇的身體猛地倒了下來,他卻驚駭在那裏,灰色的眼珠滿是傷心絕望,他及時地扶住女太皇,可是她盛裝華服上掛綴的玉飾卻著地摔個粉碎,脆得讓人的心都驚了起來。

    女太皇美麗的酒瞳緊閉著,面色蒼白,而她的胸前直插一柄利刃,匕身深深沒入女太皇的胸口,唯有鑲滿名貴寶石的刀柄留在外面,竟然是我失落在怪獸口中的酬情。

    我心中大驚,為何我的酬情遺落在此,難道是皇后遣人行刺了女太皇嗎?

    “古麗雅,古麗雅。。。。。。。。”果爾仁哭喊著女太皇的名字,他灰色的眼珠淚如泉湧,我掏出胸中的雪芝丸,還有四顆,拿了一顆欲塞到女太皇的喉中。果爾仁灰瞳赤紅,怒瞪我:“你這妖女,要給她吃什麼?”

    “這是原家的雪芝丸,有起死回生效果,果先生,你還記得嗎?”果爾仁奪過來嗅了嗅了,然後立刻放在嘴裏嚼了起來,然後小心翼翼地用嘴喂到女太皇的口裏。

    我微歎,女太皇的睫毛微動一下,睜了開來,看清了眼前的果爾仁,血色的嘴唇微微顫著,勉力出聲道:“果爾,是你嗎?”果爾仁咬牙切齒道:“是誰擊傷了你,是誰?”

    女太皇看著果爾仁,微笑變得苦澀,果爾仁的灰瞳開始收縮,聲音也有些不穩:“難道是他,是撒魯爾嗎?”

    女太皇苦笑連連:“我的玨兒,可憐的孩子啊,”她的手顫顫地撫上果爾仁心碎的臉,慘然道:“你不要怪他,他是被我們逼的啊。”

    果爾仁泣不成聲:“騰格裏在上,我只是想取你回烏蘭巴托,我帶兵來只是為了防止葛洛羅部的偷裘,可是他卻聯合大理外賊入侵我火拔家,說來說去,都是原青江,惡魔的孩子,才會這樣的喪心病狂,無情無義。”

    女太皇忍痛微微搖搖頭:“不要怪然之,不要怪玨兒,不要怪任何人,小時候的玨兒是多麼善良,如果我們沒有逼他練那無相神功,逼他離開他心愛的木丫頭,如何會變得如此疑忌,我們用姚碧瑩騙了他這麼多年,如何會不憤怒。”

    果爾仁面色慘然,喃喃道:“他這是在向我報復。”

    他摟緊女太皇,使勁擠出一絲笑:“好,好,好,我不怪他,古麗雅,我來帶你走,離開這個皇宮,我們去烏蘭巴托,我們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你會沒有事的。”

    然而女太皇彎長的香睫掛了下來,果爾仁連連點著她的穴道,女太皇這才又睜開了眼睛,酒瞳無神地看著果爾仁:“然之,是你麼?是你來看我了麼?”

    她的眼中慢慢升起一陣奇異的明亮,仿佛熱戀中的少女想著自己的心上人,口中也喃喃唱著我聽不懂的歌聲,那曲調溫和柔轉,似是初戀的少女在向情人訴說衷腸。

    果爾仁愣在哪里,滿眼的心碎不信,傷心的淚流不停,女太皇又看了看果爾仁,笑容消失了:“是你,果爾,我剛剛見到然之來了,怎麼他又走了?”

    過了一會,她似乎又醒悟過來,無限傷感地輕歎著:“原來只是一個夢,一個夢,是啊,原清江終是一個夢,可是。。。。。可是,我好想見到他最後一面,”她的聲音輕了下去,看著果爾仁傷心的灰瞳,眼角一滴淚滑落在那鮮紅似血的禮服上:“對不起。。。。。。。果爾。。。。。。。”

    她絮絮地輕聲對果爾仁說著對不起,哽咽難忍:“可憐的果爾。。。。。。都是我累你一。。。。。。。。

    她定定地看著果爾仁,帶著無限的悲辛和憐憫,永遠地離開了人世。

    果爾仁擁緊女太皇,努力壓抑著自己,埋首哭泣,他的聲音如冬天雪夜裏的烏鴉,嘶啞難聽,一向挺得筆直的身體佝僂著,顯出無限的老邁和疲憊,一下子老了幾十歲,哭泣的臉上涕淚交流,溝壑間佈滿血跡斑剝,甚是難看,讓我聯想到吸血驚情四百年,影片中那個為愛人而背叛上帝的孤獨的老吸血鬼,無盡的歲月裏忍受著思念的煎熬,最後卻眼睜睜地看著轉世的戀人另嫁他人,他躲在陰暗的角落裏,哭得稀裏嘩拉的,那張無限悲幸而醜陋變形的老臉。

    他曾是突厥最有權勢的人,這種權勢甚至超過了撒魯爾,然而成王敗寇,一夕之間他失去了一切,甚至連最後的愛人,阿史那古麗雅也失去了

    他真得輸了!可是我和他心知肚明,他輸給了原非玨,而不是撒魯爾,如果不是非玨藏起了那半塊紫殤,今天敗在這裏的便是撒魯爾。

    撒魯爾殺死親身女兒的畫面還血淋淋地留在我的腦海中,我的弟子春來那燒焦的屍首,那成堆的屍山,還有眼前女太皇的蒼白的臉。

    我無力地僵坐在地上,看著女太皇的屍首,心中痛得無法呼吸,非玨,非玨,你為什麼讓這樣一個殺子弒母的惡鬼佔據你的身軀。

    背後忽然傳來侍女的尖叫聲,我的腦中一片混亂,宮人尖利的叫聲從四面八方響起:“果爾仁行刺女太皇,果爾仁行刺女太皇。”

    我一回頭,這才驚覺身後無數的兵士湧了進來,領頭的那個揮著一把明晃晃的彎刀,那張年青的臉興奮得扭曲起來。

    “狗賊果爾仁,騰格裏的罪人,你背叛神聖的可汗,行刺女太皇陛下,理應受到騰格裏最嚴曆的懲罰。”

    “我和女主陛下如何信任你,你為何要出賣我?”果爾仁回過頭直視著依明,帶著極度的不可至信和憤怒:“為什麼?你原本是個奴隸,我給了你自由,一手將你帶大,讓你入宮侍候女太皇,你為何要出賣我?”

    “你老了,果爾仁,”依明從果爾仁身上抽出利刃,同果爾仁肖似的灰瞳冷如冰,嗜如血,咬牙切齒道:“竟然忘了,你把我的父親活活下了油鍋,你把我一夕之間變成了一個閹人,還問我為什麼?”

    “你的父親參與叛亂,死有餘辜。”果爾仁冷笑著,奔上前揮刀疾砍,可踉蹌間卻被一個士兵從背後砍了一刀,前方幾個人也砍了他好幾刀,一瞬間,他的渾身流著血,拿著刀手打著顫,一代英雄的果爾仁剎那間如被野狗圍咬的狼,再驕傲卻已然血肉模糊。

    果爾仁終是倒了下去,他喘著粗氣,慢慢地爬向倒在地上的女太皇,依明卻中途踩住了果爾仁的手,一刀砍下,斬斷了整個握刀的右手臂,果爾仁悶哼一聲,傾刻間右臂血流了一地。

    依明那灰色的眼瞳裏發著殘酷的光:“騰格裏在上,阿塔您可看見,我手刃仇人,果爾仁,你當初如何折磨我阿塔,我今天便如何折磨你,你在天之靈,可看見,果爾仁,你這個老鬼,你和你的冒牌賤女兒殘害了多少宮人,以勤王之名又吞併了多少部族?”

    果爾仁滿臉是血,卻依然鄙夷地看了一眼依明:“你這無恥的閹人,憑你也配殺我果爾仁?”

    依明正待揮第出二刀,果爾仁一個躍起,左手臂奮力擲出彎刀,正中依明的大腿根部,果爾仁撲到女太皇的屍體上,一敲床邊的藍田玉雕狼,我和女太皇腳下的石板立刻蹋陷了,依明捂著傷腿,怒吼著:“該死,果爾仁遁下秘道逃跑了,快去叫阿米爾伯克。”

    轉眼間我的眼前又是黑暗,果爾仁拿了雪芝丸吃了一顆,快速地點了止血的穴道,將女太皇綁在背上,我抬起頭,滿洞壁畫,正是以前和齊放誤入樹母神後進入的走過的女太皇的地宮。

    果爾仁咬牙拔出女太皇胸口的酬情,立時血流如注,他看到了,不由滿面淚痕,努力忍著抽泣撕下布條縛住女太皇的胸口,然後冷冷地對我道:“木姑娘,你看著老夫失了一臂,可是覺得老夫罪有應得。”

    “果先生,很多事情,在一開始做的時候,便註定了它的結果。”我淡淡地說著,目光看向永遠沉睡的女太皇,沉聲道:“可歎這弓月宮中深埋的無塚枯骨,還那些死在無相真經下的無數冤魂,與其說是撒魯爾或是非玨的累累血債,不如說是您一手造成的,因為是您創造了撒魯爾,喚醒了這個魔鬼。。。。。。。。如今報應到了您的身上,也不算太晚,只是可憐了這些無辜的人罷了。。。。。。。”

    我站了起來,向果爾仁躬了一躬身:“果先生,我要走了,我只想離開這裏,不想再理突厥的是是非非了。”

    “老夫阻止不了你,可是你也別想活著離開弓月宮!”果爾仁卻輕哧一聲:“木姑娘你真是天真,他借著大理外族的力量陰謀破了火拔部,這場仗贏得不光彩,突厥人最服英雄,接下去,他會挽回他的面子。”

    我一怔:“怎麼挽回他的面子?”

    果爾仁哈哈一笑,那笑容如何蒼涼,看著我的灰瞳有著一絲瘋狂:“現在所有人都說我殺了女太皇,可他必竟是聯合了大理前來,接下來,以我對撒魯爾的瞭解,既然段月容人在弓月城,他必會轉頭對付他,所以他用你這把酬情殺死了古麗雅,借此機會轉移眾人對政變的疑忌,轉而也嫁禍到我火拔族身上,他早就想取吐蕃了。依明這個蠢孩子,他只是一個閹人,知道得太多了,接下去倒楣的第一個人便是他。”

    “至於你,木姑娘,你是唯一個不用紫殤而能喚醒非玨的人,對於他,你比紫殤更可怕,即便有原家和段家,你也無法活著走出這裏。”

    他滿面蒼涼,再不理我,單臂緊緊抱著女太皇,微笑道:“古麗雅,你可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樣子?”

    他帶血的手指,顫抖著輕拭女太皇的額頭,輕輕道:“也許你不記得了,可是我卻永遠也忘不了。”

    “你的紗裙上繡著金線玫瑰,你咬著指頭,躲在門邊看著我,那時的我也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以為你是一個小宮女,根本沒有想到你便是皇儲。。。。。。。我逗你說著話,你的聲音就像春天的百靈鳥那樣好聽,你的眼睛就像是最醇美的佳釀。”

    他哽咽了許久,眼淚一滴滴地灑在女太皇的臉上。灰瞳卻漸漸閃現光彩,許是回憶到以往與女太皇相處的幸福時光。

    “少主,此時此刻,我終於明白了您的心情。。。。。。。,”他的嘴角漸漸勾起一絲傷感而了悟的微笑:“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若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

    時字還未出口,果爾仁單臂將那柄酬情深深刺入胸口。

    “果先生!”我出聲喚道,果爾仁坐在那裏,微微低下了他的光腦門,灰瞳失去了光澤,卻依然盯著女太皇的面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henliping3410 發表於 2009-9-8 10:5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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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昨夜寒蟄不住鳴 第一百四十三章 花開花落時(一)

    我靜默地站在那裏,看著果爾仁和女太皇,許久無法挪開我的步子。

    不知從哪里吹來的風,撩起我的衣袍,我驚醒了過來,前方隱隱傳來說話聲。

    我左右看著,往一旁的石階躲去。

    一隊突厥士兵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領頭一個士官長,看到果爾仁和女太皇,先是本能地亮起兵器,滿臉戒備地將他圍在一起,嘴裏吆喝著把他圍起來,不要讓他逃跑什麼的。

    有幾個士兵大著膽子過來從背後重重地捅了果爾仁幾刀,然後嚇得連刀也不拔,跳開了去。

    不一會,果爾仁鐵塔似的身體插滿刀劍,如刺蝟一般,那些突厥士兵等了許久,見果爾仁沒有反應,眾人大喜,眼中閃著貪婪的目光,興高彩烈地商量說要對撒魯爾報功,可以得多少美女和牛羊,然後放心地接近果爾仁。

    不斷有人從果爾仁身上拔出刀劍來,他的身上血流滿地,慢慢地倒了下來,那些士兵嚇得又一哄而散,然後又神經質地笑了起來。

    過了一會,他們似乎才發現女太皇,安靜地躺在果爾仁的獨臂中,有人又嚇得跪了下來,依明卻毫無懼色,大步上前,極其無禮地睨了一眼女太皇,鼻子裏輕哼一聲,然後就伸手想去把女太皇給拉出來。

    果爾仁將女太皇抱得很緊,似是想讓人將他和女太皇合葬在一起,依明怎麼也拉不開,面上扭曲起來:“果爾仁老匹夫,你還想同你的淫婦死在一起?”

    有一個士官長模樣的人嚴肅地走過來,對依明說道:“請伯克慎言,莫要忘了,詹甯太皇依然是我大突厥尊貴的國母,你不可……”

    話未說完,他的頭顱已然落地,所有的士兵嚇得面如土色,看著滿臉都是血滴的依明。

    依明獰笑起來,瞳似厲鬼:“誰還有異議?”

    眾人斂聲躬身而退,卻見他立刻一刀接著一刀,不停歇地亂砍著果爾仁的身體,一併傷到了女太皇的身體,轉眼華貴的吉服破裂,鮮血橫流。

    他的臉上掛著扭曲的微笑,眼神憎恨地幾近瘋狂,嘴裏也不停地咒駡著,我看得膽戰心驚,果爾仁的身軀被生生剁成了肉醬。

    眼看要砍到詹寧女太皇的臉,橫地裏飛來一支銀箭,依明閃身一路躲過,地上濺滿鮮血。

    “依明,適可而止吧,復仇和憎恨把你變成了一個魔鬼。”一人的聲音從地道的那一頭傳來,不消一刻一隊人馬擎著亮晃晃的火把湧了進來,當前一人身形高大,同樣血濺滿身,黑甲束身,卻比依明更多一絲壓力。

    “阿米爾,你難道忘了嗎,”依明舉著滴血的彎刀,空洞地笑著:“拉都伊是他和他的賤人女兒害死的。”

    “我沒有忘記,依明,”阿米爾藍色的眼睛流露著哀淒,微微搖頭道:“可是女太皇畢竟是所有突厥人心中的聖母,你這樣會傷害所有突厥人的感情。”

    依明冷靜了下來,收了彎刀,描了一下臉:“好,阿米爾伯克,那我去搜索花木槿的蹤跡了。”

    轉身欲走,阿米爾又喚住了他:“依明。”

    依明冷冷地回頭,阿米爾欲言又止,歎聲道:“你忘了嗎,依明,陛下正等著你的好消息。”

    “而且……你傷得不輕,必須得讓禦醫立刻為你治療,這裏機關重重,你地形不熟,讓我來替你搜花木槿吧。”

    依明冷哼一聲,走到早已血肉模糊的果爾仁那裏,手起刀落,哢嚓一聲,砍下他的人頭,喚人抬起女太皇,拉著果爾仁沒有腦袋的身體,帶著人馬轉身離去。

    “伯克大人,如果不是您告訴依明侍官下來的路,他怎麼能找到果爾仁,立了大功,您為何讓他一個人回去獨吞這功勞,”阿米爾身後走來一個長髮武士,顴骨高聳,在阿米爾身後不屑道,“看看這個忘恩負義的閹人,越來越不把咱們放在眼中了。”

    他的突厥語帶著濃重的口音,似是靺鞨人。

    “骨力布,莫忘了他現在是陛下眼前的紅人了,”阿米爾冷冷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長髮武士骨力布點點頭,“伯克大人,我們分三路去搜索那個女人吧。”

    阿米爾若有似無地向我藏身處掃了一眼:“這裏是陛下的禁地,就你跟著我就成了,其餘人等到上面去保護陛下吧。”

    耳邊鎧甲聲一陣作響,然後靜了下來,那個長髮武士咦了一聲:“伯克大人,依明大人他們好像掉了一把匕首。”

    血泊中微微閃著光芒,長髮武士向血泊中彎腰,不久拾起一把匕首來,用袖子擦淨,即使在微弱的火把光芒下,一陣炫目的亮光射了出來,匕首柄上的各色寶石也相繼閃耀著神秘的貴氣,原來是果爾仁用來自盡的酬情。

    正巧那個武士的一根頭髮掉了下來,結果立刻應驗了名刃關於吹發即斷的壯觀場面,他發出輕微的驚歎聲,用一種我所聽不懂的語言說了半天,可能是在讚歎酬情的精巧和鋒利。

    阿米爾伸手接了過來,沉思片刻,然後竟然向我這裏走來,我撫著傷處,摸到一塊石頭,準備拼命。

    行到離我的藏身處,一步之遙的地方,阿米爾忽然停住了:“骨力布,你可知這把匕首的來歷?”

    骨力布地愣愣地搖了搖頭。

    “阿史那家的第一代先王畢咄魯曾經寵愛過一位漢妃,這位漢妃美得像天仙一樣,然而他對這位漢妃的專寵引來了其他可賀敦的強烈的嫉妒,於是後宮時時傳出漢妃娘娘被人行刺的消息。於是偉大的畢咄魯可汗專門派人到黠嘎斯找到最好的工匠打造了這把匕首,然後又尋到世上最名貴的珠寶,讓最好的首飾匠用了半年的時間細細把那些珠寶裝飾,還為這把匕首取了一個漢名,叫‘酬情’。”

    骨力布滿眼神往:“不虧是草原上的狼神之子,是如何的富有四海,擁有天仙一樣的美人啊。”

    阿米爾歎了一口氣:“畢咄魯可汗將這把名器送給漢妃是為了保護她,然而……”

    骨力布搔搔腦袋,似乎對他的伯克大人忽然開始口若懸河地講故事而感到有點懵懂,卻依然小心翼翼地開口道:“然而什麼呀……伯克大人。”

    “畢咄魯可汗萬萬沒有想到,那位漢妃卻拿著這把匕首想行刺他,當然狼神之子有騰格裏保佑,毫髮無傷,於是那個漢妃就拿著這把‘酬情’自盡了。”

    阿米爾藍色的眼珠,淡淡地看向骨力布,後者不易察覺地抖了一下。

    “從此這把匕首就成為一個可怕的詛咒,凡是成為這把匕首的主人,不是死了,就是瘋了,或是在這世上永遠地消失了,最好的結局算是上一位主人谷渾王。”

    “哪位谷渾王?”骨力布喃喃道,“莫非是被東庭俘虜的那位前西突厥谷渾王嗎?”

    阿米爾一笑:“前日中土的探子傳來消息,那個被關在黑色地牢裏整整七年的谷渾王死了,屍體拖出來的時候,俱說已經黑瘦得沒有人形了。”

    骨力布在那裏發呆:“難怪依明侍官根本沒有將這把匕首放在心上。”

    阿米爾向他遞去那把酬情:“骨力布,恭喜你,像你這樣的勇士,擁有這樣的神器,當之……。”

    骨力布向後跳了一大步:“萬能的騰格裏保佑我,我才不要這樣的凶刃,果爾仁就是用這種兇器行刺女太皇的,最後說不定也是用這把匕首自盡的,我勸伯克大人也不要碰它。”

    阿米爾歎了一口氣:“你說得好像也有道理。既如此,就丟下它吧。”

    骨力布如釋重負,阿米爾向匕首微微躬身,口裏念著:“騰格裏保佑。”

    他似是將酬情隨意一放,卻處於離我不遠的地上:“骨力布,我們要向地宮深處前進了,這裏關著與騰格裏對立的兇殘妖魔,萬一有什麼事,千萬記得只要跟著風的使者,便能找到出口,不過你一定要保守秘密。”

    阿米爾朗朗地答道,然後只聽到骨力布使勁地回答,腳步聲漸漸遠去,我伸出腦袋,唯見兩點火光消失在黑暗的盡頭。

    我順了順氣,慢慢爬了出來,酬情在地上靜靜地看著我,

    我撿起了酬情,它的刀鞘早已遺落在這弓月宮的某一處,不知所蹤,唯有刀柄上的五光十色的珠寶依然在黑暗中發著光。

    這把酬情當真是受過詛咒的不祥之物嗎?還是這世上的人心太難測?

    我自嘲地笑了一聲,想起那阿米爾說的話,他似乎是在幫我?

    為什麼呢?是因為我幫過他可憐的妹妹嗎?

    我該走哪條道才能找到原非白和段月容?等找到他們倆時會不會如果爾仁所言,已是兩敗俱傷,又或是一死一傷。

    我的心慌亂了起來。肋間又是一陣巨痛。我扶著牆努力站著,想起阿米爾說只要跟著風的使者,何謂風的使者?哪里才能見到所謂的風的使者呢?

    我靠著牆等肋間疼痛稍歇,便取了牆上的一個火把,彎腰在地上尋了一把弓,又在血泊中撿了幾支圍狩果爾仁留下來的鐵箭,擦淨血跡收好,又往阿米爾消失的方向照了照,黑暗的通道沒有盡頭。

    也許跟著阿米爾和那個骨力布,會找到出口,我作了一個決定,跟著阿米爾的方向前去。

    一路扶著牆壁,忽地感覺手上觸感奇異,我取了火把,細細一看,是一個錘子般的記號。

    忽然想起在涼風殿軟禁的那幾個月,沒事研究突厥的文化,裏面提到過風的使者總是提著他的權仗,而那把權杖的樣子好像有點像一把錘子。

    我激動了起來,求生的欲望讓我不由一陣興奮,這個記號有點熟。啊!我想起來了,這好像以前在那棵樹母神樹上見到過。

    對了,那棵樹母神是地宮的一個入口,所以便亦有這樣一個記號,這些記號絕不會古老到百年之久,感覺好像也就是這五六年前加上去的。

    難道是非玨嗎?

    我幻想著是非玨神機妙算到七年後我的窘境,然後留下這些符號幫助我的嗎?

    我苦笑著我自己的天真,搖一搖頭,打散一腦子的胡思亂想,咬牙一路在黑暗中摸索過去,果然每隔五步便會有一個小錘子。

    眼前有一點光明閃現,越往前走,越是耀著我的眼,讓我心中一片雀躍。

    我加快了腳步趕過去,前方竟隱隱有談話聲傳來,我貓著腰,輕輕往前走,只見前方坐著一撥人圍著篝火,右邊站著一個帶白面具的高大黑衣人,旁邊慵懶地坐著一個俏佳人,竟然是那個司馬遽和青媚。

    左邊的便是一臉冰冷的齊放,沿歌坐在旁邊,呆呆地看著懷中抱著的一個包袱,那是春來平時愛穿的一件衣衫,我心中一陣難受。

    “此處乃是音律鎖,我們四人當中唯有本宮會奏,齊仲書,所謂識實務者為俊傑,你若歸降原三爺,我便帶你們一起出去如何?”

    這是司馬遽的聲音。

    這小子什麼時候那麼死忠原非白了?還替原非白勸降我的人?

    “你不必擔心你家主子,當初在紫園當差,本宮就看得出來,她是個少見的伶俐丫頭,現在身邊又有原三爺護著,想想這幾年沒有原三爺庇護,雖說不男不女,倒也活得有聲有色的,不但生財有道,成了全國的富商,還老婆媳婦娶了一大堆麼?”

    “那些女子皆是我家姑娘一路上遇到的可憐之人,受盡亂世淩辱,無處可去,姑娘才收留他們的,還有那些希望小學的孩子,亦是這些年戰亂的孤兒,你可知我家姑娘這些年救了多少人,又為原三爺拿出了多少錢?”齊放冷冷道。

    “哼!”青媚撅了撅小嘴:“若沒有大理段家在後面撐腰,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哪有如此神通?”

    齊放冷冷看了她一眼:“你不也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可是原三爺不也承認了你的才華,讓你淩遲了你的主上兼情人,成了東營暗人的統領麼?你也不簡單哪!”

    “喲!這話要擱在別人嘴上,興許我再淩遲他一千遍,不過既是江南的冷面書生,我可當做是一種讚美,”青媚美目一轉,俏臉綻出一絲笑意,“謝謝你哪!”

    齊放微瞪著青媚,似乎沒料到青媚會這樣說,司馬遽從面具後面冷冷道:“小青。”

    “反正等夫人回了原家,咱們便是一家人了,冷面書生,你那些個暗人以後就由我來調教吧。”

    “不勞費心,況且我家主子家大業大,還是讓主子自己來做主吧。至於暗人,我絕不會把我的人放到像你這樣心狠手辣,卑鄙無恥的女人手裏。”

    青媚一陣仰天大笑,像是聽到最好笑的笑話一般,然後猛地閉嘴,跑到齊放面前,一攤五指:“如果暗人不夠心狠手辣,卑鄙無恥,如何稱之為暗人?”

    “那個裝成你家姑娘的蠢女人,是你的相好吧!”青媚昂著脖子,從鼻子裏輕哧道,“一看就知道平日疏於練習,既做替身,便要熟知所替之人的習性,喜好,既便不知,聽民間傳言,也當知君莫問是何等人物,為何到了她的手裏,怎麼就變成個泥人了?連個小孩兒都看穿她是個假扮的,我做暗人也算做了一輩子了,就沒見過像她這樣爛的暗人,若不是落到三爺手裏,她早就不知道死了幾次了,我若是你,便到治明街買塊老豆腐撞死算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henliping3410 發表於 2009-9-8 10:59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3-12 11:20 PM 編輯

第四卷 昨夜寒蟄不住鳴 第一百四十四章 花開花落時(二)

    齊放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說實話我同小放相處那麼多年,第一次知道原來他的臉部色彩也可以這樣豐富。

    齊放一把扣向青媚的衣領,青媚不但沒有閃躲,反而順勢倒在齊放的懷中,在齊放健壯的胸前畫著圈圈:“她還真是你的相好啊?”

    她媚然一笑,口中卻吐出惡毒之語:“那你可真得快些到東營去找她,沒有三爺和我的庇護,像她這樣的美人兒……你也知道沒有幾個男人能按捺得住?”

    “你也算個女人!”齊放冷聲道,一把甩開青媚。

    青媚在半空中如燕兒輕靈,反身單足點地,一手微扶雲鬢,扯了扯衣衫,抿嘴笑道:“心疼啦!”

    “青媚,莫要再鬧了,齊仲書,快隨我等出去吧。”司馬遽擋在兩人中間。

    “請您先將我的這位弟子帶出去吧。”齊放忍了怒氣,“我要再去找一下我家小姐和段太子,萬一撒魯爾先找到他們,就麻煩了。”

    “不用怕,既便如此,反倒是件好事,”青媚一笑,“反正夫人手裏有紫殤,碰到那撒魯爾,正好給那人魔一點教訓。”

    “什麼?”一旁一直沉默的沿歌忽然站了起來,來到青媚那裏,眼神有些崩潰,“你方才說先生有紫殤?”

    青媚冷冷一瞥:“沒錯。”

    “師傅,方才我們都在那個碎心城裏,都看到了,那禽獸為了要找那個破紫殤,才把剛出生的女兒都給殺了,先生有紫殤,那為何先生不拿出來,這樣春來就不用死了?”春來看著齊放,眼神卻沒有焦距。

    齊放的冷臉也出現了痛意,緊緊拉著沿歌:“莫要聽那個妖女的謊言。”

    “齊仲書你這個大白癡,”青媚朗聲道,“就在碎心城混戰之際,青王便留下線索,說紫殤已經到手,我等只需出這地下城與之會合便是了。”

    “你若想死在這裏,青王自然是樂得少一個對手,”青媚複又輕笑出聲,“只是你口中那姑娘,還有你的相好,以後誰還會來保護,就憑你這些濃包弟子麼?”

    沿歌虎目含淚,翻來覆去地喃喃道:“先生,你為什麼不拿出來,是為了保護那個魔鬼?為什麼。”

    “為什麼,”青媚燦然一笑,“小兄弟,你家先生同那個禽獸是青梅竹馬的昔日戀人,念著以前的情分,所以間接地害死了你的朋友。”

    他哆嗦著嘴唇:“春來不是我朋友,他是我兄弟,他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轉而他無比憤怒地垂淚看齊放,大聲道,“先生為什麼不拿出來。”

    “師傅,春來死得那麼慘,變成了一堆骨灰,他是為先生死的,可是先生卻沒有救他,”他抱著春來的骨灰大聲哭喊著,“先生你為什麼沒有拿出來啊,君莫問,你為什麼不拿出來啊,你是我最敬愛的老師,可是你卻讓我失去了最要好的春來,這是為什麼呀。”

    他的話語如利劍穿透我的心臟,我淚流滿面,蹣跚前行,拍打著那透明的牆壁,卻沒有任何反應。

    “我要去找先生,我要去找先生,問她為什麼不把紫殤拿出來。”沿歌激動了起來,一手抱著春來的骨灰,往那塊明亮的石壁上拼命地撞,眼看額頭撞出血來,齊放從身後死死地攬腰抱著沿歌:“沿歌冷靜些。”

    他目光瞪著青媚,咬牙道:“妖女,你還不快閉嘴。”

    青媚滿面惶然:“原來你也不知道?”

    說罷,卻又面色一變,興災樂禍地仰天大笑了起來,司馬遽在一旁雙手抱胸:“夠了,小青。”

    他的聲音陰沉可怕,青媚頓住了笑聲,輕蔑地輕哼,拿了火把,往前走去。

    司馬遽輕搖了搖頭,抬手從篝火中抽出兩根來遞到齊放和君沿歌手上:“齊仲書,你的弟子傷心過度,你也莫要逞強了,先隨我們出去,再說吧。”

    說罷,又拾起一根火把,頭也不會地往前走了。

    沿歌平靜了下來,冷然地甩開齊放:“師傅,你知道嗎,春來想娶小玉,他說和我一起活著回去,就立刻跟先生回了,可是我都沒敢對那個傻瓜說,小玉其實喜歡那個土包子田大豆。”

    “先生老說,好人一生平安,可是為什麼這世上的好人都沒有好報呢?”他忍了許久,終是淚流滿面,“當年的胡勇同我們無冤無仇,卻血洗了盤龍寨,害死了我和春來他們的爹娘,現在這個喪心病狂的撒魯爾連女兒都要殺,我糊塗了,這個世道是怎麼了?”

    “我君沿歌在此發誓,如果先生果真為了保護那個禽獸,藏著紫殤,而害死了春來,我便從此與君莫問恩斷義絕。”

    我痛哭出聲,跪坐在那塊石壁上,幾不能聲,真想沖進去,抱著沿歌,向他說著對不起,請求他的原諒。

    “傻孩子,亂世當道,本就是群魔亂舞。”齊放長歎了一聲,“孩子,不要怪君莫問,怪只怪為師的命太硬,克死了春來吧。”

    沿歌一陣恍惚,齊放的面色黯淡,我從來沒見過他如此傷感,他卻攜起沿歌的手,分了一根火把在他的手上。

    沿歌目光空洞看向齊放,愣愣地抱著春來的骨灰,由齊放拉著向司馬遽和青媚出去的方向走去。

    我大叫著:“小放,沿歌,別把我一個在丟在這裏,不要啊。”

    我的眼前只剩一堆漸漸熄滅的火堆,沉默地看著我,如同我心中的希望漸漸破滅。

    我大聲哭泣著,徹底絕望了。

    沿歌的話在耳邊迴響,是我害死了春來,是我害死了春來,小放,不是你的錯。是我這個罪人犯下這個永遠也無法彌補的過錯?我正要再擊打石壁,那石壁卻一下子失去了光彩,變成了一塊沒有鏡像的普通石壁。

    我駭在那裏三秒鐘,顫著手再去觸摸那面牆,那石壁又有鏡像出來。

    一個渾身是血的紅發少年,快步地逃到這裏,一雙殷紅的血瞳帶著恐懼和絕望,不停地往後看:“你們不要過來。”

    他縮著肩膀躲在角落裏,抱著頭,捂著耳朵,不停地哭泣,口裏反復哽咽著:“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木丫頭,”他大聲哭泣著,“救救我,救命啊,木丫頭,我為什麼要練這種武功呢。”

    那哭泣聲不停地衝擊著我的靈魂,在我的耳邊不停地響著,我淚流滿面,再睜眼時,眼前站著一個紅發少年,他比原來長高了很多,眼神清明,身穿皇族金紅華袍,愈現英俊,身上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

    “木丫頭,”他對石壁淡笑著,好像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從懷中掏出兩冊快要翻爛的詩集,“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若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

    他依然微笑著,眼中卻流出紅色的眼淚。

    我欲站起來,胸前猛地抽痛萬分,我頹然倒地,心中不由一片悔澀。

    為什麼會這樣,非玨,為什麼會這樣。

    遠處有腳步聲輕微地傳來,我忍住抽泣,隱在一旁。

    “你可聽到哭聲了?”一個聲音擔憂地輕輕道,“好像是木槿。”

    另一人的聲音略帶冷意,聲調微微上揚,似帶著大理口音:“你的耳朵出問題了吧,何來哭泣之聲?”

    我高興起來,我認得這兩個人的聲音,是,是,是原非白和段月容的。

    兩個天人之姿的青年轉眼來到我的面前,一個似雪中寒梅冷豔,青絲如墨玉錦緞披在腦後,狹長的鳳目隱著無限的睿智和心機,一手握著烏鞭,胸背金光閃耀的大弓。

    另一人恰如中秋滿月,紫瞳瀲灩,含著輕佻,偏偏不笑而含情。正是原非白和段月容。

    他們站立在那面透明的石壁前,段月容的手剛剛碰到那石壁,這時眼前的鏡壁變了。變成了一個哭花了臉的披發女子,正拍打著牆壁:“小放,沿歌,別把我一個在丟在這裏,不要啊。”

    我恍然,這面牆可以記錄剛才發生的事,那剛才非玨的影像一定是他在練無笑經受罪時錄下來的。

    段月容興奮地高叫著:“木槿。”

    然後他似乎想穿牆而過,結果撞了一個包,跌倒在地上,望著那石壁有些發呆,“咦”了一聲:“這是什麼機關?”

    原非白冷然道:“這面牆叫做鏡壁,裏面暗藏海市蜃樓的幻像,須靠音律來解,又有人稱其為音律鎖。”

    “你所看到的,全是音律紀錄下來的幻像,,”原非白一陣皺眉,自言自語道,“奇怪,為何這裏也有我原家獨門的音律鎖?”

    海市蜃樓的音律鎖?我慢慢一手扶著牆,一手扶著傷口走了出來,可是他們倆好像全副心神全在那面牆上,還在那裏皺眉鑽研。

    “這鎖少說也有幾百年了,為何一定是你們原家獨門?難道就不行你們原家老祖宗從西域偷學來的?”段月容滿面嘲諷,斜肩靠在石壁上。不經意地朝我出來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跳了起來:“什麼人?”

    原非白的長鞭早已向我甩來,我啊地大叫起來,原非白似是聽出了我的聲音,立刻卷向我咽喉的烏鞭梢變了方向,卷向我旁邊的石壁。

    原非白和段月容同時奔了過來,異口同聲地問道:“你如何?”

    我苦笑地搖搖頭,眼淚卻流個不停。

    原非白在我胸口摸到了雪芝丸,喂了我一粒,然後為我注入真氣。

    我緩了過來,段月容坐在我旁邊一個勁地問我發生了什麼事。

    我簡單地把發生的事講了一遍,原非白陷入了沉思,段月容卻陰側側地冷笑著:“撒魯爾,我定會讓你生不如死,一生後悔。”

    “你們兩個,”我抽泣地抓著原非白的手,看向段月容,怯懦著,“不要再打了,我不想看到再有任何人在我眼前死去了。”

    原非白的鳳目垂了下去,段月容的紫眼珠子一轉,狀似誠懇道:“你且放心,我不再同踏雪公子嘔氣便是了。”

    原非白看著段月容彎出一弧冷笑,對我輕聲道:“你且在這裏歇一歇,我同段太子把這個音律鎖解開。”

    原非白對段月容淡淡說道:“借段太子竹笛一用。”

    段月容冷冷笑道:“莫要以為這世上只有你踏雪公子才能妙解弓商,能打開這音律鎖。”他探手入懷,取出竹笛,傲然道,“只要你報得曲名,沒有本宮不能吹的。”

    原非白也不與他計較,思索半晌,報了幾個古曲名。

    段月容吹了幾首古曲,鏡壁紋絲不動,原非白冷笑幾聲,段月容恨恨地吹起了長相守,但還是沒有用,最後他也不耐煩了。

    “這突厥毛子真真奇怪,為何要用這種邪門的鎖。”

    原非白這次沒有開口反駁他,只是在那裏靠著牆壁,緊閉著雙目,似閉目養神,過了一會猛地睜開了眼睛。

    “木槿,”他嚴肅地問道,“姚碧瑩最拿手的曲子,是不是廣陵散?”

    我想了想,搖了搖頭道:“非也,碧瑩最愛彈的是高山流水覓知音,她本不喜歡廣陵散的曲調,覺得太費精神,可是二哥說他最愛稽康高潔的品性,自稽康後,廣陵散便從此絕矣,碧瑩便說一定要讓二哥聽到真正的廣陵散……”

    我猛地住口,看向原非白和段月容,原非白微微一笑,段月容則一臉恍然。

    是了,那開鎖音律乃是稽康的廣陵散,廣陵散緣於聶政刺韓王的悲壯故事,而明家的先祖軒轅紫彌,如阿米爾所言,最後選擇行刺畢咄魯而失敗自盡,在明家人的眼中正如聶政的壯烈事蹟一般,故而選用了廣陵散作為鎖音律。

    段月容閉上眼睛似是平靜了一下,將碧玉笛放在唇邊,立刻一陣激昂慷慨的韻律飄了出來,滿是戈矛殺伐的戰鬥氣氛,段月容娓娓吹來,竟滿是深情和悲傷。

    原非白凝神細聽,微一點頭間,看著段月容的鳳目竟然閃過激賞之意。

    民間對段月容的音樂才能的吹捧,常常同原非白聯繫在一起,就連東庭名儒陸邦淳在世時有幸聽過段月容和原非白的演奏,亦曾讚歎過:“大理紫月,操樂聖手,鳥獸聞奏,三日不離,光耀星輝,堪比踏雪……”

    我陶醉在那美妙的笛聲中,昏昏然間眼皮不由下墜,只聽哄然巨響,眼前那幅鏡壁沉重地打開,段月容後退一步,仍未停止,卻見眼前竟是滿目櫻花林的花海。

    我無法克制地目曠神怡,最前面的段月容,也是滿面癡迷,同我一樣忍不住向前走去。

    身後原非白暴喝出去:“快止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henliping3410 發表於 2009-9-8 11:00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3-12 11:21 PM 編輯

第四卷 昨夜寒蟄不住鳴 第一百四十五章 花開花落時(三)

    原非白猛地將我甩到後面,可是他自己卻無法止步,跌了下來,我清醒了過來,卻見眼前是什麼櫻花林,耳邊傳來湍急的水流聲。

    那鏡壁打開之後,竟然是一片危崖,那幻像之後便是一條幾百丈深的地下澗水。

    我膽戰心驚地飛跑到崖邊,看著兩人同時掛在崖邊,一時間腦中一片空白,我該先拉誰?

    段月容不會游泳,這是我當時腦中閃現的最先的一條指令。

    於是我本能地一探手將段月容拉了上來,段月容那死小子,拼了命地死抱著我的手臂,紫眼珠子死死地看著我和百丈高危崖下的幽深水流,滿是懼意。

    渾小子,瞪什麼瞪,你怕個什麼勁,誰叫你是個永遠也學不會游泳的旱鴨子,水中大白癡。

    永業三後年他隨大理王回了播州,我一直以為他學會了游泳,直到我永業七年買下了杭州的府邸,正琢磨取什麼名,他老人家趾高氣揚地趕過來了,一臉風雅地說道“本宮”他要為園中名景一一賜名,遊園中大湖時,得意揚揚地說要更名問珠,我一臉木然地瞪著他,而他卻得意地仰頭大笑起來,這時湖中圈養的最大的一隻仙鶴硬被他那可怕的笑聲給驚飛起來,可能是那時的武功還沒有完全恢復,那只大仙鶴飛過拱橋時,竟然把他生生給掠倒,吧唧一下掉進了湖裏。

    他老人家沉啊沉啊,一眾人等看得直乾瞪眼,後來還是翠花最先反應過來,跳了下去,等撈上來時就跟一隻落湯雞似的,先是死抱著翠花,然後是死抱著我,看著不遠處優雅的仙鶴,咬牙切齒了半天,厲聲呵斥著命人把仙鶴全宰了。

    他的人在我的地頭上,自然是不敢真去捕殺珍稀禽類,最主要的是他很快在我懷裏很沒用地暈了過去,我一開始以為他故意裝纖纖弱質。

    唉!?我打了他半天臉,都腫了,還是沒醒,然後我意識到了他老人家是真暈了。

    他發了兩天的高燒,在我這裏哼哼嘰嘰地養了十幾天的病,翠花滿面心疼地說,太子在播州曾經天天努力地學習在水中憋氣,泅水,然而遺憾的是殿下愣沒有學會,一氣之下就不學了。

    我這才明白,原來世人口中一旦提起便是又驚又怕的紫月公子,那無惡不作的大理太子,天地人神共憤的大妖孽段月容還是有弱點的!

    他——乃是水世界一大白癡!

    他幹嗎抱那麼緊,我使勁甩開他,正待去拉原非白,他卻輕巧地躍了上來。

    瀲灩的鳳眸再看我時,已然沒有了溫度。

    我知道這一準又傷了他了,便疾步上前:“非白,你沒事吧,我剛才先拉他是因……”

    我不由停了下來,因為他的眼神讓我心酸,好像他根不認識我一樣,甚至有了一絲鄙夷。

    他往深崖下急湍的水流凝視了片刻,面色有些慘澹,口中似是喃喃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這裏乃是一條死路,還是往回走。”他不再看我們一眼,取了火把,獨自往前走去。

    我的心上像是裂開了一道口子,疼得讓我開不了口。

    遠遠地看著段月容:“你能走了麼,快站起來吧。”

    段月容的紫眼睛也冷了下來,從地上一躍而起,鼻子裏哧了一聲:“你就怕他怕成那樣。”

    有心想去看看段月容,又怕原非白冷臉子,想去跟原非白解釋,又不想激段月容,幾度心酸的眼淚欲落,我低下頭,抹著眼睛跟在原非白的身後。

    原非白根本沒有再回頭,甚至連看也不看我們,只是大步走在前面,我疾步跟上去,他似乎也不想讓我趕上他的步伐,我只得放緩腳步走在中間,段月容慢慢悠悠地在最後踱著步,有時還吹兩句口哨,三個人之間的平圴距離大得可以容納一台四人轎子。

    過了一會兒,有人走到我身邊,吊兒郎當地搭著我的肩,我一甩,他掉了下去,過了一會又笑嘻嘻地搭了上來,我甩不開,只覺他在我耳邊吹著氣:“看看,原家的男人就這德行,知道我的好了吧,跟著他讓你一輩子看他的臉色。”

    我使勁推開段月容,可能用力過大了,他摔在地上,卻抱著我的腳不放,我怒從心底起,惡向膽邊生,使勁地踢著他,可是他卻左躲右閃,哈哈大笑著,好像以為跟我鬧著玩似的:“打是情罵是愛,再狠點,木槿,本宮就喜歡你這烈性子。”

    前面的原非白轉過臉來,面色冷得可怕,他不屑地看著我:“看來你同段太子相處甚歡啊。”

    說罷冷笑數聲,段月容爬了起來,掛著笑意:“真是抱歉,原三公子,你也是男人,也當理解所謂小別勝新婚!”

    我大吼道:“別再玩了,段月容。”

    段月容斂了笑容,恨恨地哼了一聲,倚到一處石壁陰陰地看著我和原非白。

    非白一指前方:“若是我沒有弄錯,前面乃是斷魂橋,過了斷魂橋,便是地宮的出口:禁龍石,鎖著禁龍石的是音律鎖,紫月公子既能同我一起用琴簫合奏打開境壁的音律鎖,想必這也易如反掌。”

    他轉向我,冷冷道:“此處乃是我與家臣的暗號,非白似是不勞段太子相送了。”

    我皺眉道:“非白,小放他們同悠悠在一處,司馬遽從小在暗宮長大,亦通曉音律鎖,小放又善奇門遁甲,你無須擔心的,我剛剛在‘鏡壁’看到他們一切安好……可能已經都出去了,現在我們還是一起走出這活地獄要緊。”

    “王妃好意?非白心領了,只是在下實在不願意擾人好事。”非白卻猛地將我推向段月容,他看著我的眼神好像在看一隻骯髒的蟑螂。

    我著急起來,這個原非白怎麼忽然在此範起病來。

    他的力道極大,我站立不住,段月容及時地接住了我,不由地淚水奪眶而出,澀澀道:“非白,求你別這樣叫我,我和段月容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的。”

    “別這樣叫你?又該怎麼樣叫你?”原非白淡淡笑了起來,又恢復了踏雪公子的驕傲,卻讓人感到他發自內心的絕望和鄙夷,“我這一生都是為你所累,你在同他快活時,我在地宮裏受盡折磨,心心念念全是你的安全,可是你……花木槿早已賣身投靠……阿遽說得對,你同錦繡都是禍水。”

    “西安原氏向來有仇必報,西安屠城這一筆債,大理段氏最好早作準備,我原家遲早是要還的,花木槿,從今往後,你最好拉緊這個妖孽的手,我們再見面時,便是敵人,我必殺你同這個妖孽。”他說完,便將高貴的頭顱別了過去,甚至不再看我一眼。

    我被他的話給強烈地震住了,我這一生最不想聽到原非白嫌棄我,可是今天還是聽到了,段月容卻哈哈大笑,攬住我的腰,欣然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謝原三公子的成全,我自然會好好對待木槿和我們的孩子,哦,原三公子也知道,她叫夕顏,”段月容直起了身子,摟著我充滿帝王威嚴地正色道:“將來……若有幸沒有被西安原氏所傷,她……必會替本宮滅了西安原氏。”

    說罷,強拉著我的手走了,空氣漸漸悶熱起來,跑了一陣,卻見一座狹窄的石橋,可能前面接近地心熔岩,一路之上,我的腦海中翻來覆去的就是他嫌惡的語氣,嫌惡的表性,嫌惡地將我一推,一路淚水落到地上,很快地就蒸發了,段月容看了看我,也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抓著我向前跑著。

    花木槿,從今往後,你最好拉緊這個妖孽的手,我們再見面時,便是敵人,我必殺你同這個妖孽。

    記得上一次他放我走的時候,是讓暗神帶話說,只要他一有機會,定會將生生不離的解藥雙手捧上,渾蛋!你還欠我生生不離的解藥。

    不對!像他這樣驕傲的人,如果真的放我走,必然言出必行,會給我生生不離的解藥,即使事出突然,沒有給我,他剛才的面色好像也不太對啊!

    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若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

    我心中徹悟,我又被原非白騙了。

    段月容停了下來,原來最後一道門就在眼前,那門前卻是一幅飛天笛舞,雖然主角還是畢咄魯可汗和軒轅紫彌,但畫中的人物造型與姿勢,卻同原家紫陵宮門前的飛天笛舞圖案一模一樣,原家的地宮與這碎心城的地宮建築人必是同一人。

    我回頭,段月容的紫瞳透著對生的喜悅,對我柔情而笑,他舉起竹笛,吹起那首廣陵散。

    石門緩緩地動了起來,段月容的紫瞳充滿了生的喜悅。他正要回頭,我猛然點了他的穴道,然後把他使勁推出門外,段月容摔在地上,長笛掉在旁邊,曲調一停,石門又開始往下墜,我對段月容艱難說道:“對不起,段月容,我不能就這樣放下他,我若是有去無回,勞煩你幫著照看夕顏和大夥了。”

    紫瞳滿是不信和憤恨,我逼著自己回過頭,向原路跑了幾步,可終是忍不住回過頭,段月容似乎衝開了自己的穴道,向著石門以龜速掙紮著爬過來,眼看夠得著那根長笛。我趴在地上,淚水劃過鼻樑,滴向另一側臉頰,這一刻我忽然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因為我終於作出了我的選擇,這個我一直想作的選擇,即使以死作為代價,我也不後悔,我也再不能後悔,我對著極度驚痛憤恨的紫瞳笑了:“月容,你說得對,月容,這八年來我的心裏確實有你,有你,可是我……”

    我想對段月容說,如果沒有原非白,早在八年前我就向你投降,甚至會像卓朗朵瑪一樣,老老實實地做了你的第幾十房姬妾也沒有准,可是那石門卻遮住了我們彼此的視線,我只能聽到他難聽的嗚咽。

    我想對段月容說,這幾年你對我很好,我同你在一起很開心,你讓我做我想做的事,從來沒有逼我,也許對天下人,你是一代梟雄,冷酷殘暴,殺人放火,是一個無惡不作的惡魔。可是這八年卻從未這樣對待我,你對我的寵溺我不是不知,月容,月容,我早已不再恨你,然而我對你的感情卻也不是愛情那麼簡單……

    然而……然而我依然分不清我更恨你,還是更愛你……

    無論是恨也好,是愛也罷,就像你說的,我為自己的臉上帶著昆侖奴面具,在心中一直拒絕承認一個事實,那就是你狡猾地利用這八年時間,終是堂而皇之地進入了我的內心深處……

    月容,月容……

    也許你會永遠地容忍我帶著這個面具,長長久久地縱容著我對於感情逃避,可是我終是有面對自己感情的那一天,像我這樣的駝鳥,不到最後一秒是不會被逼出來的……

    對不起,月容,當我早年負了非玨,移情愛上了非白時,就註定了我這一生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這個錯誤如果無法彌補,我這一生也無法再去面對心中真實的情感。

    月容,我的左手寫上一個你,右手卻早已有一個他,他在感情上同我一樣,也是一個驕傲的傻子。

    不,也許更傻,白白頂著踏雪公子的名號,受萬人景仰,千軍萬馬,嚴刀霜箭前可以面不改色,但是於情之一字,受了傷只會悶在肚子裏爛掉,腐掉,然後帶上厚厚的面具,縮在殼裏,再不會去接受別人的感情,卻見不得對方受一點點罪,月容,你亦是我這一生的知己,你明白我就是不能這樣看著他一個人驕傲地去死……

    我張口欲言,卻只是顫抖地反復喊著他的名字,淚水噴湧,一遍又一遍地念著對不起,月容,我對不起你,月容。

    我使勁地對他揮著手,明明知道他已經看不到我了,可是我還是對著石壁綻出自以為最美麗的笑容,我所看到的最後景像是段月容顫抖的手剛剛夠到長笛,卻隨著石壁轟隆巨響,立刻消失在視線之內。

    眼前唯有一片斑駁腐舊的石門,畢咄魯和阿彌靜默森冷地看著我,仿佛在惡魔獰笑地看著獵物,我隱約聽得石門的另一側傳來撕心咧肺的大喊:“木槿,你騙我,你說好要跟我走的,木槿,你這個狠心的女人,你沒有心,沒有心的騙子……。”

    就在原非白同段月容相博時,我為了能讓他們停止自相殘殺,便附耳對段月容說,如果我們三個一起活著走出去,我便跟你走。

    喊聲最後混著哽咽的哭泣,我咬著自己的手背,不讓自己崩潰,努力定了一定神,向原路跑回那個血腥的石洞。

    也罷,月容,就當我花木槿是個狠心的騙子吧,再不要為我留戀,帶著卓朗朵瑪和你的長子回到大理,成為大理最偉大的君王,忘了我這個不祥的女人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henliping3410 發表於 2009-9-8 11:03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3-12 11:46 PM 編輯

第四卷 昨夜寒蟄不住鳴 第一百四十五章 花開花落時(四)

    我本想掏出紫殤,不想酬情華麗的刀柄上細小的夜明珠為我照亮了前方道路,我回到那間密室,卻見一個白影孤孤單單地躺在那裏,佝僂著身體,蜷曲成一團,緊抱著他的右腿,他果然是傷口發作了。

    我沖上前去,拿出懷中他給我的最後一粒靈芝丸,掰開他的口,硬塞了進去,然後在他背後替他運氣推拿,過了一會兒,他的臉色正常了些,慢慢恢復了呼吸。我便為他按摩那只傷腿,過了半個時辰,他睜開了眼睛,看到是我,有些迷惑,我大喜道:“非白,你好些了嗎?”

    他似乎意識過來怎麼回事,瀲灩的鳳目先是激動了一陣,然後冷了下來,冷冷道:“你以為你回來救了我,我就會接受你,你這個不貞的女人,根本不要想進我原家的門,我不想看到你,快滾……”

    他那個滾字還未出口,我早已一個巴掌甩出去,話說至今未止,原非白同學賞過我三個巴掌。

    第一掌因為他羞憤於自己這個天人,卻失貞於我這個紫園裏姿色平庸的女色魔丫頭,那一雙整日刷糞洗衣的蘿蔔手中。

    第二掌我發現了他與錦繡的私情,口不擇言地觸痛他心中的傷處,那時少年氣盛的他氣極甩了我一巴掌。

    第三掌是不久前,他扮作又臭又髒的張老頭,為了救已近昏迷的我甩出的一巴掌。

    回顧我的復仇史,這是第二巴掌,說起來,五局三勝,我花木槿還是稍遜一籌,我揚起手,正準備再打一掌,可是看著他蒼白的臉,五道掌印分明,驚訝悲傷的臉,傷心到晦澀的眼神,卻是再也下不去手來。

    我一下子洩了氣,跪坐在他面前,又是委屈,又是無奈,又是心疼,哆嗦著嘴唇難受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我淚如泉湧,悲幸地幾乎不能言,只是雙手撫向他的臉,口裏含著我自己也聽不明白的話,“對不起,非白,我剛才留下你一個人了,非白,對不起。”

    他的眼神滿是心痛地震驚,張了張口,似乎還要再倔強地再說什麼,卻是化作無語淚千行,緊緊抓住我的手,將我拉進他的懷中,顫聲道:“你……這個傻瓜,為什麼不跟著段月容走呢?我的流光散過效了,這條腿怕是再也動不了,只會成為你的負擔。”

    這一刻,我的心仿佛要化成水,我像八爪魚一樣,緊緊抱著他,大哭道:“原非白你以為你長得帥就可以這樣傷人嗎?”

    “當初是你把我帶到西楓苑的,你既然拆散了我和非玨,又為什麼老是要把我推開?既然把我推開了,為什麼又不找個女人好好過日子,玩你那爭霸天下的遊戲,總是讓我為你牽腸掛肚,為你痛斷肝腸呢?你這人怎麼這樣折騰人哪?”

    這幾年來,我一直以為花木槿所有的痛苦,傷心,委屈都已經沉澱,甚至腐爛,永遠地不會再願意提起和麵對,然而直到這一刻,卻全都爆發了,我根本不知道他是否聽清了我的說話,因為連我自己也聽不清我的話:“你說過,你再也不同我分開了,為何還要這樣騙我,這樣騙我。你為什麼總要這樣騙我呢?”

    我緊緊地抱著他,而他也緊緊地抱著我,兩個人渾身都在戰抖,卻再也不願意放開彼此,我聽著他激烈堅實的心跳,哪怕此時面對刀山火海,我卻感到了從未有過的發自內心的平靜和安寧。

    原來女人的心真的這樣小,原來女人的幸福竟是這般容易。

    我的淚水沾滿他的前襟,他哽咽著:“傻丫頭,這個傻丫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平靜了下來,我埋在他的懷裏,柔聲道:“非白,我們真的出不出去了嗎?”

    “我身邊沒有帶古琴和竹笛,所以我是想讓你同他在一處,可保安全。”他長聲一歎,“更何況,流光散的反效用太過劇烈,我亦不知能陪你多久。”

    我抬起頭來,撫上他憔悴的容顏,柔柔笑道:“只要有你在身邊,哪怕只有一刻,便是一生一世了。”

    一抹絕顏而無奈的笑容浮現在他的唇邊,他的鳳目似也跟著笑了起來,眉間的愁雲不知不覺地消散開來,他俯下身吻著我的額頭,吻上我的唇,輾轉反側仿佛在品嘗一生的思念,完全不似我認出他時那種有些霸道侵略的吻。

    我熏熏然地想著,這才是我記憶中的踏雪公子啊!

    分開的時候兩個人都有些赧然,我扶著他站起來,低聲說:“還能走嗎。”

    他臉色如常地點點頭,額頭卻滲著汗水,我心疼地拭著他的額頭:“忍一忍,非白,我扶你走。”

    “木槿,這個禁龍石沒有音律,斷不能打開,我的長簫在阿遽那裏,既然這個出口已經行不通,我們只能往回走了。”

    我點了一下頭,讓原非白持著火把,我則扶著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七年已過,原非白的身材比之以前更是猿臂蜂腰,強壯健美,我幾乎扶不住他,他身上的男性氣息飄入我的鼻間,我一陣口乾舌燥。

    我甚至有點胡思亂想,他是不是故意往我身上蹭,來誘惑我。

    我咽了口唾沫:“非白。”

    我這才發現他的臉色蒼白,呼吸急促,然後傲藏的身軀猛地全部壓在我的身上。

    我大驚,喚著他的名字,非白氣息微弱:“你莫要管我,快走吧!”

    原非白的頭一偏,我的心臟停跳了一刻,顫著手探去,他的脈搏還在,可是人已陷入暈厥。

    我流淚喚道:“非白,你一定要活下去,你我好不容易才重逢的,你不能這樣對待我。”說到後來已是泣不成聲,可是原非白卻依然沒有醒過來,我看了看周圍,努力定了下心,便從非白身上取下真武候,將非白綁在我的身上,重又燃起火把,在牆上摸索了一陣,卻再沒有錘子記號。

    我的心仿佛沉入了絕望的大海,死亡的恐懼緊緊圍繞著我,胸前的傷口也隱隱地如針刺一般疼痛起來。

    明鳳城死時可是這般絕望?

    非玨一個人被扔在這地宮中伴這一堆屍骨可是這般痛苦?

    “誰來救救我們,”我流著淚在心中祈求著,“神啊,我只是錯入這個時空的一縷幽魂,您要讓我今日死去,我沒有怨言,可是非白,求求您一定要救救他。”

    行了一陣,通道愈見黑暗,不見出口,流水之聲慢慢傳來,鼻間傳來一陣刺鼻的腥臭。

    身邊漂來綠色點點,原來我們又回到了非玨練功的地點。

    心中猛然驚懼地了悟,既然這裏是非玨的練功場,亦是他進食的地方,自然會設計成迷魂陣,絕不會讓他的“食物”走遠,那些不懂機關的“食物”,逃來逃去,最終都會回到這裏來。

    我渾身已被汗水浸透了,胸口疼得像裂開似的,一下子倒了下來,我解開非白,艱難地趴在非白身上,忍痛又喚了聲非白,卻毫無反應。

    萬念俱灰,看著這成堆成堆的屍骨山上那盛開的西番蓮花,心想,當真要同原非白死在一起,索性一把火把這罪惡之地連同這西番蓮一起燒,反倒乾淨。

    我主意已定,便將身上纏上引線,一頭放到一旁的原油溪中,然後拉著原非白坐到一端,含笑說道:“非白,我能同你死在這裏,是我花木槿的福氣。”

    摟緊了原非白,正要點燃引線,看著火光下原非白昏迷中絕美而痛苦的容顏,又忍不住淚如泉湧,心上還是捨不得看著原非白死在這裏,不由放下了火摺子,抱著原非白絕望地痛哭了起來。

    一陣鳥叫傳來,我抬頭一看,卻見一隻五彩的鳥兒,飛到西番蓮的大花盤上對著我咕咕叫著。

    竟然是那只我放在外面的鸚鵡,我開心地叫著“小雅”,它飛到我的手臂上,蹭著我的袖子,我大喜過望,人類貪新,動物念舊,小雅一定是飛回自己的窩中,只是它怎麼會飛到這裏來呢?

    無論如何,既然這只鸚鵡有辦法飛進來,自然會想辦法飛出去,那我們只要跟著鸚鵡出去就行了。



第四卷 昨夜寒蟄不住鳴 第一百四十六章 花開花落時(五)

  我想了想,還是將引線留在此處,又從屍堆裡翻出幾支鐵箭帶上,然後摸摸鸚鵡:「小雅帶我們出去吧。」

  鸚鵡只顧同我親熱,根本沒有理睬,我著急起來,把鸚鵡往空中一扔,它又飛回我的身上,我來回扔了幾次,它似乎意識到我的用意了,往黑暗處飛去,我複又把原非白綁在我的身後,忍住傷痛向前走去。

  我照著火把,鸚鵡在前面飛飛停停,不離我兩步之遙,過了一會兒,前面真的出現一絲曙光。

  我大喜,背著非白快步向前,前方是一堵破舊的石牆,我走入時,煙塵累累,似是很久無人啟動,牆面唯留一小洞,鸚鵡開心地穿過那個小洞,飛了過出去。

  我愣在那裡兩三秒,那只鸚鵡又從那個小洞回了進來,然後又飛了出去,來回幾次後,停在那個小方口上,好奇地轉動著腦袋,似乎是疑惑,我為什麼不能同它一樣飛出去。

  我一屁股坐了下來,恨自己此時不能把原非白變成一隻鸚鵡給送出去。

  我用我的腦袋撞著石牆,滿心沮喪,沒想到嘩的一聲,洞口打開了。

  我後退一步,怕有什麼兵器射出,等了許久,這才放下心來。

  我拿了塊石頭扔了進去,沒有什麼反應,就背著原非白輕輕走了進去,然後待在那裡。

  這是一個十分奇異的世界,放眼所及是一個紅色的世界,紅木椅子,紅木圓桌,大紅幔帳,紅色流蘇帷幔,就連裹著銅鏡的錦鍛都是用紅色的。

  然而這個房間只有一半,到書桌這裡卻是一片怪石嶙峋,峭壁危崖,崖下水流之聲比之方才更急,給人的感覺便是原本是一片溫柔浪漫鄉,猛地被一隻上帝之手給折斷了一半,只剩一半永遠地留給了這個靜止的世界。

  我放下原非白,走到床邊,用原非白的烏鞭輕輕撩起紅紗帳,卻見帳裡睡著兩人,一個身形偉岸的男子,抱著一個絕代姿容的女子,竟然是我在壁畫中所見的畢咄魯可汗同軒轅紫彌。

  象牙床上兩人紅色的衣衫雖是綴滿寶石珍珠,卻十分古老,略有退色,面容有些乾澀,那個畢咄魯渾身有些發黑,像是中了巨毒而死的,然而兩人的面容卻依然稱得上栩栩如生。

  我暗想,這兩人身上必定有水銀之類的化學藥品方可保持容顏不老,突厥人流行火葬,那畢咄魯可汗理應同所有的可賀敦和寶物焚燒在一起,化作天靈啊。

  阿米爾說過,軒轅紫彌曾想用酬情行刺畢咄魯,結果失敗了而被迫自盡,那麼這個畢咄魯又是如何中了毒的?

  目光下移,卻見軒轅紫彌懷中抱著一支碧玉短笛。

  我心中一喜,心想等非白醒過來,便可折回來時路,利用這支碧玉笛,吹奏廣陵散,便可逃出生天。

  心下,摟住鸚鵡親了好幾下,然後在兩人床前跪下來,認認真真地磕了幾個頭,心中暗念:「民女花木槿,借用軒轅公主您的長笛一用,如若逃出生天,必定想辦法歸還。

  我深吸一口氣,上前極輕極輕地抽出那支短笛。

  我輕輕用衣衫一角擦淨那支短笛,卻見那短笛似翠竹欲滴,在火光下折射出一汪剔透的凝碧,握在手中也是溫潤透心,也不知是哪裡采來的上等的翡翠。

  我微微一轉,卻見笛聲背後,刻著兩個極小的古字「真武」。

  我心中一動,這是明家的短笛,軒轅公主至死都要抱著這把短笛,原來是明鳳城送給軒轅公主的信物?難道是公主看到了這把短笛,猜到明鳳城同她在一個宮殿嗎?

  我有了一種奇特的想法,也許公主到死抱著這短笛,是想如果明鳳城還活著,哪怕找到她的屍體,也能吹動音律鎖,逃出生天。

  我歎了一口氣,其實兩人相隔不遠,卻是咫尺天涯。

  我轉回身,跪在原非白麵前,正要再試一次喚醒他,給他看這把短笛。

  「他醒過來也沒用了?」

  這個聲音如魔鬼的歌唱,優雅性感,卻帶著一絲冷意,讓我的肌皮一層層地戰慄了起來。

  我暗中將碧玉笛塞在原非白的懷中,慢慢地轉過身來。

  「可汗萬歲,可汗萬歲。」五彩鸚鵡唧唧咕咕地叫了起來,似是很開心,飛到那人披散著紅發的肩上。

  「真想不到,你竟然還活著。」

  酒瞳閃著兩點血紅,性感的唇對我笑著,我看著他,心頭也平靜下來:「讓陛下失望,花木槿實在很抱歉。」

  他的身上早已換了一身乾淨的紅色皇袍,那紅色倒是同這裡的紅色主題很相稱。他摸著鸚鵡身上的長毛,可是鸚鵡卻忽然害怕地飛回到我的肩上。

  他的身後傳來吧嗒吧嗒的腳步聲,一隻類似大鱷魚的大怪物顯從撒魯爾的身後轉了出來,對我低聲咆哮著,像是要向我沖過來。

  撒魯爾摸著怪物的頭顱,柔聲道:「小乖,別急,他們都是你的。」

  大怪物低聲吼著,不停地看著我,撒魯爾微笑著:「你要吃它嗎?」

  我渾身開始打著顫,這個怪物是要吃我嗎?

  就在疑惑地一剎那間,撒魯爾的身形動了一動,我根本沒有看清他的動作,我肩上的小雅已經到了他的手中,害怕地尖叫著。

  撒魯爾還是笑著,把鸚鵡甩向怪物,那個怪物一張口把鸚鵡吞了下去。

  「小雅。」這些僅僅發生在瞬間,我叫著鸚鵡的名字,心中涼透了。

  同時,我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情:「拉都伊……拉都伊是你讓香芹殺的對嗎?」

  「這樣……阿米爾就會下決心來助你對付果爾仁了。」

  他對我開心地點著頭,血瞳似也帶著笑:「你果然聰明。」

  「原來這是你的怪獸,這個怪獸從我手上奪去了酬情,你用這把酬情殺了你的親生母親。」

  「誰叫那個□□懷上了孽種,還要幫著果爾仁來對付朕,」他淡笑著凝注著我,「這裡很奇怪吧,像不像騰格裡將這個房間砍下了一半?」

  「的確很像。」我淡淡回著,目光隨著他不停移動。

  「朕第一次到這裡也很驚訝,」他俯下身看了一眼軒轅紫彌,「這個女人真漂亮,你不覺得木丫頭長得有點像她嗎?」

  經他這麼一說,我才意識到,軒轅紫彌同姚碧瑩那憂鬱嫺靜的氣質還真有兩分相似。

  我微一點頭,依舊看著他:「碧瑩怎麼樣了?」

  他的眼神微黯:「血止住了,大夫說她可能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我心中一陣難受,他複又無所謂地聳聳肩:「好在她已經有兩個孩子了,木尹還是太子。」

  我冷冷道:「陛下不擔心晚上睡覺做噩夢嗎?」

  撒魯爾大笑了起來:「你這是在嫉妒,花木槿,這原本是你的一切。」

  「陛下,我是不會去嫉妒一個錯愛上了禽獸的可憐女人。」

  他對我冷笑著:「你只要夠膽子就繼續說下去。」

  「陛下是撒魯爾,是為了身家性命,連親生女兒都要殺的惡魔,而不是紫園的那個癡兒非玨。」

  「陛下不愧是天之驕子,您犧牲了能犧牲的一切,陛下,那夜您闖到我的房間欲對我非禮,其實是想試探我,是否能為你所用。因為我無法如你所願,於是您讓人縱火焚燒宮殿,那樣便能嫁禍給碧瑩和她身後的火拔一族,可以逼迫段月容同您一條戰線,共同對付火拔家,然後您打算把我的身份公諸天下,便能挑拔大理同原家的關係,讓他們自相殘殺,你亦可以借此擺脫原家。可是你沒有想到在最後一刻原非白救出了我,而段月容不但同意了您的結盟條件,並且親自到了弓月城,於是您就放過了我,讓我離開弓月城。」

  他扯出一絲微笑,站到我的面前,猛地一甩手,給了我一個耳光。打得我眼冒金星,臉頰酸疼,跌倒在非白的身旁。

  「漢人有一句話,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行,你為什麼偏要回來呢?」他的微笑不變,口氣卻變得森冷,「你同那原非玨,都一樣,是個可憐蟲。」

  「原非玨練成了無相真經,不但成就了天下無敵,還成為這世上最精明睿智的人,可是他卻不敢面對練功的過往,於是他躲了起來,讓我來助他面對這一切。」

  他輕歎一聲:「他的腦中有著一抹紅色,叫做木丫頭,也牢牢地烙進了我的靈魂,我們第一次見到姚碧瑩的時候,是她拿著那個娃娃紅著眼睛來到弓月城,當時我們感到那個布娃娃看上去很熟悉,卻不記得你的長相,因為原非玨這個可憐蟲從來沒有機會見過你長什麼樣。」他哈哈大笑,笑聲無限嘲諷。

  「別人都說她是木丫頭,可是我和非玨卻知道她是個假貨,雖然她有著一雙很美麗的眼睛,長得同軒轅紫彌有幾分相似,那樣的悲傷,可是她的眼神總在閃爍,卻又包藏著無限的野心,我和非玨的周圍全是一群陌生人,我們難辨敵友。他們對我說,我是撒魯爾,我信,他們說我是西突厥的可汗,我信,他們讓那個陌生的女人做我的母親,我也信,他們說她是果爾仁同漢人婢女私生的女兒,是我平時最寵愛的木丫頭,我更是信了。」

  「我能不信嗎?」他聳聳肩,「女人的心最是善變,想徹底得到一個女人,她的身體是最好的籌碼。更何況她是這樣一個絕世美人兒。

  「出乎我的意料,她竟然還是一個完美的處女,於是我想盡辦法讓她對我死心踏地。我不喜歡軒轅家的女兒,整日在我耳邊嘮叨兩國和平,我最不喜歡她同我所謂的母親永遠站在一條戰線上,不准我做這個,不准我做那個,不過現在她終於被馴服了,知道只有我才能滿足她的□□,給她兒子,給她幸福。」談起軒轅後後,他的語氣飽含輕蔑:「既然他們沒有一個人願意我想起過去,一心想讓我做一個傀儡可汗,那就做吧,反正人生在世不過百年,我是大突厥的可汗,人人羨慕的人上之人,嬌妻美妾,榮華富貴,應有盡有,如今更是統一帝國,民心所向,擁有了一個男人最寶貴的一切,我何故還要執著於過去的羈絆,那無望的記憶?」

  我緩緩站了起來,走到他的面前,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你說得對,人生在世不過百年,擁有的不過是具醜皮囊。可是,人生這一世最保貴的不是錦衣貂裘,美女香車,而是那最不堪的記憶,」他的笑容斂住,血瞳犀利,我繼續說下去,「無論功名權勢,愛恨欲憎,百年之後,一碗孟婆湯讓你忘記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將歸為塵土,唯有這些記憶可以證明你活過這一遭。一切不至於淪為虛無,便是禽獸狗豬相處久了,尚且認得主人朋友之說,依戀過往,更何況是人,你不記過往,敵友不分,連豬狗亦不如。枉為人世一場。」

  我話未說完,撒魯爾又揮出一掌,我的左臉如火燒一般疼痛,然後貼著明亮的大理石,刺骨的冷。

  我的長髮遮住了撒魯爾猙獰的表情,喉間的血腥漸漸漫延開來,紅色的液體沿著長髮,滾到金磚之上,瞬間這個精緻瑰麗的屋舍裡彌漫著血腥氣。

  我喘著氣,用長袖指去嘴角的血跡,努力爬起來,眼前是那張陰沉邪惡的俊臉,他的眼瞳如我身上的鮮血一樣豔紅。

  他蹲了下來,與我平視,忽地一笑:「夫人搞錯了,我是撒魯爾,突厥的皇帝,不是原非玨那個可憐蟲,」他猛然抓起我的頭髮,拽到一面銀鏡前,迫我抬起我的臉對著銀鏡,「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只有鬼才會喜歡你。」銀鏡如新,幽暗陰森的燭火下,顫抖地印著一人長髮如瀑,面色如鬼蒼白,容顏扭曲,淚眼顫抖。

  他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字慢慢說道:「有一點非玨同我一樣,平生最恨背叛,也許我沒有記憶,豬狗不如,那你呢?在紫園裡欺騙非玨,暗中勾搭上原非白,為了苟活,委身于大理段氏,請問花西夫人又比豬狗好多少?

  「每一次我看著你的臉,就會讓我想起原非玨是個多麼可悲又可憐的傢伙,原家竟然欺侮他到這種地步,送給他你這樣的又醜陋,又刁滑,而且還水性楊花的賤人。」

  銀鏡隨著我的淚眼慢慢扭曲了,裡面的紅發君王漸漸化成魔鬼,對我狠狠地嘶吼著,無情地咆哮著,他一鬆手,我像破布一樣癱在地上,我發上的血沾到他的手上,他嫌惡地用我身上的衣袂擦了擦,然後一甩頭髮,傲然立起,高高在上地看著我在地上痛苦的蠕動。

  「我要謝謝你,」他笑彎了那雙大眼,「你的出現終是讓火拔家族著急了,木丫頭害怕了,於是寫信給果爾仁,他忍耐不住便親自露面到弓月城來探個究竟,我有了理由聯合其他部族來削奪果爾仁的勢力,果爾仁這麼多年一真利用木丫頭在我的身邊作眼線,於是我便利用香芹反過來作了他們的眼線,我本就打算對付火拔家族,還在擔心這個孩子的去留,現在一舉數得,也算她的造化。」

  非玨已經死了,真的已經死了,我看著他,悲涼到了心底,我的手扣著地面,生生折斷了指甲,卻毫無痛覺:「那個孩子是你的親骨肉,那個女人是你的親生母親。」

  他輕聲一歎:「果爾仁太囂張了,自從我立了太子,火拔部落就不停地掠奪弱小伯克的土地,壓制王權,他還敢同那個女人,有了孽種……我忍了這麼多年,我的母皇被火拔家的果爾仁行刺了,我便可以有機會進繳他的部落,於是我將順利地收回帝國調兵的信節,重掌全國的兵權,實現了我夢寐以求的親政實權,這難道不值得慶賀嗎?然後我自然再會實現果爾仁的心願,出兵河朔,進軍中原,吞併大理。至於孩子,我多得是,雖然她不會再有孩子,可是我會像畢咄魯可汗愛軒轅紫彌那樣一生寵她愛她,」他仰天得意地大笑了起來,這個樣子像極了當年在槐樹下,我說要他把自己送給我時,他那得意的笑容,可是他的眼中早已不復清澈,他的笑聲亦不復少年的清朗,那酒眸只是跳動著罪惡的火焰:「花西夫人,一切都要謝謝你,是你在瓜洲 對我的邀請,讓我對過去又產生了興趣,於是揭開了這長達八年的秘密。我怎麼能不謝謝你呢?」

  瘋子,這個撒魯爾是個瘋子。

  「萬能的騰格裡,」他走向畢咄魯的寶座,癡癡地撫摸著上面精美的狼圖騰雕紋,「萬能的神啊,您助我發現了這個秘密,完美地利用了它,然後又讓我成功地埋藏了它,為我保守了這個秘密。我將會把這個寶座安到中原去,把您的榮耀撒播到愚蠢的漢人那裡,讓他們為他們的無知付出代價,以實現我歷代大突厥皇帝的夢想,」 他扭頭看向我,酒眸跳躍著邪惡的興奮,「首先從你的血祭開始吧!」

  「這樣吧,讓小乖來決定,先吃哪一個,是你還是踏雪公子呢?」他似是煩惱地拍拍怪物的腦袋,酒瞳卻興奮示意著怪物。

  果然怪物咆哮著向我們跑過來,我早已拉弓上弦,射出四支,二支皆為怪物的身體彈開,另兩支,全部射中他的兩隻眼,怪物開始亂跳,朝我的方向亂撞,我伏低身子,凝住呼吸,護著非白,拾起一個酒杯,向撒魯爾的方向擲去,撒魯爾冷笑著揮手打開,可還是驚起了聲音,怪物在劇痛中向撒魯爾沖過來,撒魯爾對怪物叫了幾聲,怪物依然亂沖亂撞過來,撒魯爾冷笑著揮出一掌,怪物渾身爆裂開來,紅色的房間沾滿了怪物的血污。

  撒魯爾嫌惡地擦著身上的血污:「這只野獸是雌,還有那只被阿米爾燒死的那只是雄獸,都是軒轅紫彌王妃從中土帶來的,很奇怪吧,看似這麼溫柔美麗的人卻能馴服這樣兇殘的野獸。」

  「軒轅紫彌死了,畢咄魯也跟著服毒自盡了,而這兩隻野獸卻不願意離去,永遠地留在地下,為軒轅紫彌王妃守陵。」

  「原非玨在這裡練功,有時把剩下的食物留給他們,他們便認了我們做主了,帶我們來到個秘密宮殿,讓我知道了這個地宮的出口。」 他看著怪獸搖搖頭,「可惜畜牲就是畜牲,永遠只能這麼蠢。」

  「好吧,」他無奈地拿起了彎刀,「你也算是原非玨喜歡過的女人,本不想親自殺你的,可惜現在小乖死了,只好我來了。你放心,我會儘量快一些,讓你的痛苦少些,然後再把這個原非白送上路,讓你們也好在黃泉路上相伴,我會把原非白的屍首交給原家,你的屍首交還給段月容,這樣大理段家同西安原家仇恨愈深,我也好實現我的願望,你說好嗎,花西夫人?」

  他興奮向我走來,酒瞳殺越深,我抹著嘴角的血跡,忽然覺得好笑,事實上也的確笑出聲來,然後化作大笑。

  撒魯爾冷冷地看著我:「你笑什麼。」

  我止住了笑聲,站了起來。

  「非玨,我知道你在,你聽得到我說的話,」我的眼中淚不停,然而那心中反倒平靜了下來,我慢慢說道:「對不起,非玨,這世上,我花木槿頂頂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原非玨,我沒有遵受我們的約定來弓月城找你,才會讓你這樣痛苦。你無論要怎樣懲罰我,都沒有怨言,可是我卻不能讓你傷害原非白,因為我真的愛上了他,我……並不後悔,也無法後悔。」

  我看向原非白,就在這個時候,原非白的鳳目長睫微顫,似是悠悠醒轉。

  不要醒啊,非白,我不想讓你看著我死去。

  我向撒魯爾走去:「謝謝你,撒魯爾。」

  他的眼中閃著鄙夷,淡淡嘲諷道:「謝我什麼,讓你和這個瘸子可以死在一起了嗎?」

  「不,我不會和他死在一起的,我是不會讓他死的,撒魯爾!」我猛然砍出一酬情,撒魯爾自然輕輕一格,我不停地向前攻去,他的內力強大得驚人,每一次我的酬情與他的大刀相格,我渾身血液好像都要被他的內力給震出來似的,我對他淡淡笑著,儘管我認為此時的笑容一定萬分難看和狼狽,「我要謝謝你終於讓我可以問心無愧地說出我心裡一直想說的話來了。」

  我側身讓過撒魯爾的彎刀,然後讓他的彎刀順利刺進我的左肩,他在我對面嘲諷地笑著我的不濟,眼中卻對我肩上流出鮮血感到興奮,我一咬牙,往前奔進,任由刀峰在我的骨肉間穿行,那骨骼肌肉的撕裂聲中,我聽到原非白瘋狂地大吼著我的名字。

  我在極端的痛苦中,靠近撒魯爾,他似乎不有想到我會用這種決絕的方法靠近他,可是他那空著的一隻手閃電般地握住了我刺向他的酬情:「可笑的女人。」

  他悲憐地看著我,微一用力我的手骨斷裂,他的臉上閃著殘酷的笑容:「唉!像你這樣的女人歸順我不好麼?何必自討苦吃呢?」

  「一萬年,原非白,你聽好了。」我用盡力氣握住了懷中的紫殤,盯著撒魯爾不解的血眸,大聲說道,只感覺到自己周身的血液在沸騰,我想回頭再看原非白一眼,卻沒有勇氣看到他心碎的樣子。於是咬牙抱緊了撒魯爾。

  一陣耀眼的紫光從我和撒魯爾的懷中發出,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甚至害怕地忘記了掙扎,我大笑道:「花木槿愛原非白一萬年。」

  我抱緊撒魯爾,將他推向懸崖。

  非白,我一直在想我是什麼時候愛上你的,我同非玨在一起耳鬢廝磨六年,可是我卻只同你相處了短短的一年。

  是我從第一次見到你,就愛上你了?

  是因為你驚為天人的外表?

  是因為你的神秘哀傷的眼神?

  是因為你的宮燈華羽?

  是因為你那絕豔的笑容,還是那朝夕相處漸生的感情?

  難道還是前生你我有緣,冥冥之中,我要註定今生今世為你魂斷神傷?

  這些都是我八年來想破了腦袋都不得而知的問題。

  看來我們之間是緣?是劫?或是孽?已然不得而知了,只是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這八年來我午夜夢回所見的,卻是你我相處的點點滴滴,回憶越來越多,未來變得越發渺小,思念已是等閒。

  我聽見耳邊撒魯爾在大罵著賤人,我卻死死地抱著他,墜落中,我翻過身來,看到懸崖上非白探出的臉,他的眼睛血絲密佈,神情恐懼似發了瘋,整個人都在發著顫,他似是想要跳下來同我們一起去,可是他的身後出現一張無限風情的俏臉和一張白面具,正是悠悠,她死死護著非白,看著我充滿了驚詫震憾。

  我不由微笑了,此刻我終於明白了二哥當年被段月容砍傷掉落山崖時的心情,能看著自己喜歡的人活下去,雖是犧牲自己,未嘗不是一種幸福,我向他們揮了揮手。

  黑暗開始吞沒了我,撒魯爾拿著酬情在我身上亂劃,好像在拼命擺脫我,好丟掉那塊紫殤。

  無邊的疼痛伴著渾身的血腥潮濕,可惜我卻無力再睜開眼睛,我的懷中陡然一空,撒魯爾似是掙脫了我,往我懷中塞入一樣東西,我的胸前立時一片灼熱,發燙得我慘叫出聲,混混沌沌的腦海中猛響起果爾仁的話來:

  「貶下界的仙子喝了孟婆湯,重新投胎後卻忘卻了前世的一切,也忘了那妖王,妖王終其漫漫一生也無法得到仙子的愛,無奈的妖王便流下一滴傷心的紫色眼淚,化作了這世上最珍貴的紫色寶石……

  我睜開眼,眼前卻是前世投胎前地府的過往總總,紫浮對我那莫名其妙的一笑,猛然驚覺,他的笑容原來是這樣的空洞和悲哀。

  隨即又是段月容伏在石洞口那絕望而心碎的嘶喊:「木槿,你這個狠心的女人,你沒有心,沒有心的女人。」

  月容,我如果死了,你會解氣嗎?

  未知的黑暗湧了上來,痛苦中的我終於失去了意識。

  尾聲

  「木姑娘,木姑娘。」我睜開了眼睛,一縷紅髮絲輕輕撩著我的臉頰,癢癢的,我坐了起來。
  
  陽光透過花叢,微灑在我眼中,我輕抬手,咦,我的手不疼了,胸悶也消失了,混身從來沒有這樣輕鬆過,耳邊百鳥婉轉,我正坐在厚厚堆積的花瓣上。

  一個粉衣少女,俏立在桃花雨中,正側頭抿嘴對我微笑:「姐姐。」

  「初畫,」我開心地跳了起來,向她走去,忽然注意到初畫的旁邊站立著一個秀氣的黑衣青年,他對我靦腆地笑著:「木姑娘好。」

  我停住了腳步,細細地看了一會,恍然大悟地喚著:「您是魯元先生?」
  
  魯元點點頭,對我似是笑意更深。

  「先生。」身後有人輕聲喚我,我轉身卻見一個滿面憨直的小少年站在那裡搔著頭,對我呵呵笑著。

  「春來,」我欣喜若狂,奔上去,抱著他淚流滿面。

  初畫笑道:「姐姐,時候到了,我們走吧。」

  「上哪裡去?」

  「你本不屬於這裡,姐姐忘了嗎?」初畫溫然笑著:「是紫微天王錯夾著你入了這個世界的,你同春來的陽壽已盡,我和魯先生是來帶你走的,去那往生的世界,彼岸花的樂土。」
  
  她微抬手,往事便在我腦海中一一閃過,可是我卻覺得我好像忘記了很重要的人或事,可是再一想起,卻是一片空白,心上隱隱地似冰錐在淩遲,痛了起來。

  桃花豔紅,紛芳的香氣令我恍惚地點著頭,拉著春來舉步走向初畫。

  「木槿,」忽然一個聲音在我身後輕喚著。

  我回過頭去,酒瞳紅發的陽光少年背負著雙後,一身紅衣飄飄的他,在陽光下對我朗笑著,他掛在胸前的銀牌子耀著我的眼,我微笑了:「非玨,你是來送我的嗎?」

  「不,木槿,我是來接你的!」他瀲灩的酒瞳反射著陽光的溫暖,他上前拉著我的手,我耳邊閃過一陣輕微的叫聲,再回頭,卻見初畫和魯元驚恐地看著我們,春來瞪著眼睛,大聲叫著惡魔,初畫身邊的桃花落得更猛,兩人微露痛苦之色,她一掩長袖,同魯元和春來漸漸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驚詫地喚著他們的名字,向她消失的方向走去,非玨卻拉緊了我。

  他還是那樣柔笑著:「木槿,你本不屬於這裡,讓我帶你去無憂城吧,」他一指遠處雲層中一抹縹緲的嫣紅,似有千萬株櫻花隨風搖落微笑,他快樂地對我說道:「去那沒有戰爭,沒有痛苦,沒有憂愁的地方,就我們兩個,再也不要有離別和淚水,你本不該來這世上,我也不該來這血腥之地,就讓我們永遠離開這些痛苦,去實現你心中的長相守,永不分離。」

  我心花怒放,我終於可以去尋找那長相守。

  方自舉步,心中卻一滯,奇怪地想著,何謂長相守?

  什麼是長相守,方才那心痛的感覺又起,我一定忘掉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可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不要去想了,這會讓你很痛苦的,」非玨拉緊了我的手,我感覺我和他漸漸飄浮了起來,往那滿是櫻花嫣紅的無憂之城飛去。

  我輕鬆地想著,對,不要再去想了,我要去那無憂之城。

  「不要去,木槿。」一聲歎息在我們身後響起。

  回頭看去,卻見一人站在木槿樹下,烏髮飄揚,紫色眸光閃處,悲憫萬分,這人長得很熟悉啊。
  
  我的胸口隱隱地痛了起來,哦!這是那個紫浮吧。

  他一臉祥和地站在木槿樹下,對我輕柔地歎著氣:「木槿,你不要跟他去。」
  
  我恍然大悟地笑著:「你是紫浮吧,我記得是你拉我下界的,不過一切都結束了,我該離開這個世界啦。」
  
  「傻瓜!」他憂鬱地笑了起來:「一切才剛剛開始,每次都是這樣,你總會想要逃開,這一次也不例外嗎?」

  他向我微一抬手,纖指優雅:「這一次,請問一問你的心吧。」

  我詫異地看著他,可還是不由自主地低下頭。

  我的胸前似有什麼東西在發著紫光,我探手入懷,方才觸到一塊溫潤凝滑的石頭。
  
  驟然間,胸口湧起一絲溫暖,我聽到我的心臟強烈地跳動聲。

  非玨驚恐地看著我,以至於俊臉扭曲了起來,他在旁邊瘋狂地哭喊了起來。
  
  我的胸口灼熱地燃燒起來,像烈火焚燒著我的心,我驚慌地扯開領口,一塊紫色的石頭發出白晝陽光一般耀眼的光芒,快速地吞嗜著我胸前的皮肉,嵌入我的心臟。

  巨痛中,我睜不開眼睛,混身每一寸肌膚都在痛,都在燃燒,一直我靈魂深處,我的心,我的心在燃燒。

  元慶二年元三月初二,天下傳聞,突厥第一名臣果爾仁帶領火拔部在突厥天祭之際公然發動叛亂,使人刺殺突厥萬人景仰的女太皇,並在弓月宮中埋下的炸藥,欲一併陰謀行刺突厥緋都可汗,宮中多處宮殿毀損,宮人受傷無數,所幸緋都可汗有騰格裡保佑,雖受了重傷,性命卻無憂。
  
  緋都可汗身心受闖,幾次痛哭於樽前,直至暈劂,最後仍然勉力親自舉行了詹甯皇太后的火葬儀式,西域諸國紛紛遣使前來紛紛哀悼,西庭亦派出踏雪公子親自出席儀式,並送來了西庭世祖親自寫的吊文,賜溢號寧帝。

  同日,葛洛部伯克阿米爾聯合大理擊潰烏蘭巴托的火拔黨族,火拔族無論男女老少,均遭野蠻的屠殺,無一倖免,而烏蘭巴托從此歸葛洛羅的阿米爾葉護所有。

  之後,突厥歸還了多瑪城及太子新妃洛果吐司之女於大理,並同意迎娶大理宗氏女為可賀敦,以修和好。

  緋都可汗最寵愛的可賀敦,火拔家的熱伊汗古麗,因為父兄的叛亂而受到牽連,受到了強烈的刺激,以至於小產,悲痛欲絕之下,得了失心瘋,連自己的孩子也不認識了,俱說整日抱著一個長辮子的布娃娃哭笑成癲,仁慈的緋都可汗,不但沒有將其打入冷宮,甚至沒有撤去她的大妃封號,但是為了大妃娘娘的病情,仍然將其遷入以前女太皇住的冬宮。可汗憐木尹太子及阿紛公主年糼失母,便讓皇后代為教養,並重新掌管後宮事物。

  元慶元年突厥的雨水略微嫌長,老天爺似有下不盡的春雨,如同草原上純樸的牧民懷念女太皇的淚水,又似在哀歎火拔家一去不復返的榮耀。

  已是驚蟄時分,春雨仍是不停,宮人的汗水混著雨水,不停歇地修復著被炸毀的宮殿,緋都可汗左手掛在繃帶之中,坐在金玫瑰園的涼亭中,聽著嗘嚦嚦的三月春雨,看著金玫瑰園中花朵在雨中調殘。

  「降夫既旋,功臣又賞,班荷元勳,蘇逢漏網,寧帝奇後,天降樂聖,名曲清樂,今古第一,萬古留芳.......」

  「夠了!」

  撒魯爾面無表情地打斷了阿米爾,仍是盯著金玫瑰園,口中滿是諷意:「只要先帝滿意不得了,先拿去祭了先帝再說吧!」

  阿米爾躬身曰是。

  撒魯爾微伸了個懶腰,若無其事道:「那些潛入地宮的老鼠可有蹤跡?」
  
  阿米爾單腿跪下,慚愧道:「偉大的可汗陛下,地宮已塌,沒有發現踏雪公子的蹤跡,西安那邊亦沒有踏雪公子消息。」

  「原氏的暗人可有異動?」

  「似是憑空消失了,我無法查到。」

  「他果然沒有死,」撒魯爾冷哼一聲,微側身間,似是牽動胸前傷口,眼中閃出一絲恨毒,口中卻念念有詞:「君不聞秦中踏雪,美而謙潤,敏而博聞,智者千里,舉世無雙,這個踏雪,素有傲名在外,卻扮個又臭又髒的老頭,潛在先帝身邊,還能看著自己的女人與朕周旋數月,隱而不發,斷非常人。」

  他的酒瞳瞥向阿米爾:「你且記著,這個原非白將會是我大突厥最可怕的敵人。」
  
  阿米爾不易察覺地微抖了一下,繼續說道:「段太子回到了葉榆,葉榆大皇宮內名醫如雲,至今不見太子面眾,似是受了重傷,唯一令臣怛心的便是大理同君氏的暗人仍在附近徘徊,似是在搜尋花木槿.......」

  「住口,朕不要聽到她的名字,」撒魯爾暴喝一聲,阿米爾立時噤聲,卻見撒魯爾胸膛起伏,然後捂著傷口頹然倒地:」阿米爾急忙上前監視撒魯爾的傷勢,所幸沒有崩出血來。
  
  撒魯爾平復著自己的呼息,強自隱下胸口的傷痛,對著阿米爾忽地微微一笑:「自今日起,嚴密搜索,原非白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至於那個賤人,」他冷冷道:「立誅之,提頭來見。」
  
  春雨似澆到了阿米爾的心底,讓他感到冰冷,他垂首看著大理石的地磚,只覺眼前從小一起長大的君主,原來是這樣的陌生。

  雨聲漸止,玫瑰瓣上顫顫的滴著水珠,如美人玉顏淚不止,君臣一陣沉默,撒魯爾癡癡看了一陣新雨嬌蕊,慢慢啟口道:「朕想重新為拉都伊舉辦葬儀,封為可賀敦,你去替朕擇個日子吧。」
  
  阿米爾眼中淚光隱現:「葛洛羅部替拉都伊叩謝陛下隆恩。」

  撒魯爾抬手讓阿米爾退去。

  他又看了一會碧葉晶珠,喚了聲:「阿黑娜。」

  不久一個老宮人前來,他低聲問道:「她可好?」

  阿黑娜跪啟道:「大妃娘娘還是日夜不眠,終日抱著花姑子啼哭不止,她想見太子和阿紛公主。」

  撒魯爾一陣黯然,久久不語:「大妃身體不適,還是由皇后代為教養宜,你切盡心照顧大妃,不得有誤。」

  阿黑娜似是有話要講,但看著可汗冷酷的眼睛,終是閉上了嘴,退了出去。
  
  撒魯爾心中一陣煩悶,便步出涼亭,信步向樹母神走去。

  紫殤的力量有多麼強大,越是離碎心殿近,越能感到前塵往事的干撓,當幾方人馬為打不開結界時,他果斷地犧牲了他剛出生的女兒,打開了結果,沒想到原非玨已經換走了紫殤,他越來越捉摸不透原非玨了。

  難道真得像花木槿說得那樣,原非玨遠比撒魯爾要強大?

  不可能,他是撒魯爾,他是勝利者,不是原非玨那個可憐蟲,就算原非玨的力量比他想像得要強大,而他的弱點也多,最大的弱點就是他心裡頭的那個連樣子也分不清的女人,花木槿,於是,他殺了花木槿,封印了原非玨。

  那麼,那塊紫殤到哪裡去了呢?應該也隨著花木槿沉到這個地宮的下面了吧。
  
  他蹲下身子,拍了拍樹母神下的土地,心中嘲道:「原非玨,你還是隨著花木槿在地下安息吧,而朕將擁有你的一切。

  「陛下有何吩咐?」一個脆生生地聲音傳來,他回頭,卻見一個卷髮美人,混身上下早已被春雨所濕透,胸前隱隱露出誘惑地殷紅,大膽的褐眸勾魂攝魄。

  「你叫什麼,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
  
  「奴婢叫朵骨拉,以前在大妃娘娘那裡服侍,現在在涼風殿當差。」美人的聲音銷魂柔轉,又微微帶著一絲憂怨。

  撒魯爾了然一笑:「今夜,便到神思殿來侍候吧。

  朵骨拉喜上眉梢,跪在地上,行了個禮,雙手微擠,令她飽滿的胸脯更加令人垂涎欲滴,然後擰著腰肢消失在玫瑰園。

  撒魯爾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來,微展輕功,人已躍上樹母神,如同往常一樣,心中愉快或是煩悶難解,都會躍上樹母神遠眺一會,心情便會舒緩起來,這一點倒是同那個原非玨一樣。
  
  忽地想起那個女人也曾經莫名其妙地爬過樹母神,一想起那個女人,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微抓身邊的樹皮,只聽輕微的一個聲響,那塊樹皮被他抓壞了。

  他有些歉疚,畢竟樹母神是他所最尊從的神樹,只要在樹母神,再煩燥的心情都能平復下來,因為他不喜歡坐在那個女人出現在屬於他的空間,他決定立刻下詔,任何人再不可近這棵樹母神三步之內,違者殺無赦。

  他想把那樹皮合上,這才發現那樹母神的枝幹似是中空,他又使勁扒開了下面樹皮,裡面竟然放著一個烏黑的鑲銀木盒。

  一種奇怪的感覺呼之欲出,他鬼使神差地慢慢地打開了那個木盒,只見裡面靜靜躺著一根普通的銀鏈子,墜子是一塊大銀牌,上面的花紋有點眼熟,他暗哧一聲,是了,是那個君莫問,也就是花木槿隨身帶著的那塊,也就是原非玨那個可憐蟲送她的那塊。

  她想抱著他和那塊紫殤同歸於盡,這個愚蠢的女人,若是他,既已近身,只要稱其不備,刺上兩刀,再將酬情扔入懷中,不就一了百了了麼?

  他還記得她的眼中滿是蕭瑟悔意,還有那無限的痛意,至死,她的眼神都望著那個原非白。
  
  他還記得她抱著他下墜時的溫暖,那是屬於他一個人,不,還有原非玨的秘密,就在面臨死亡的瞬間,既使隔著衣料和那塊可怕的紫殤,他依然能感到那個女人溫暖圓滾的胸脯蹭著他的前胸,他竟然起了反應,他感到很興奮,如果不是求生的意志喚醒了他,他可能還會沉醉,甚至想拉著她,回到崖上,狠狠地□□她的身軀,讓她在他的身下哭泣求饒。

  不,這匹水性楊花的劣馬是原非玨的弱點,是原非玨的愚蠢,他輕笑出聲,再一次在心中鄙夷地罵了句,原非玨,你這個可憐蟲。

  他正想用內力化去那塊銀牌,忽然感到這一塊與花木槿身上帶著的那塊其實花紋略有不同,手中的那一塊可能更為粗糙一些,心中不免一動,莫非原非玨當年手中有兩塊,一塊送給了花木槿作信物,自己卻還留著另一塊以作日後相認之物。

  原非玨難道真得比撒魯爾聰明?他輕哧一聲,手中不由一緊,頓感銀牌的另一面似有硬物,他翻轉過來,卻見在銀牌的另一面鑲著一塊溫潤的紫色寶石,在陽光下沉靜地看著他,然而那晶瑩剔透的寶石卻折射著他漸漸扭曲害怕的臉來,然後緩緩地發出灼熱的白光。

  「回玨四爺,奴婢的名字和這櫻花一樣,也帶著花,奴婢叫木槿,花的顏色也是紅色的,您可記住了。」一個青色的人影,在漫天的嫣紅中,她的聲音是這樣溫柔,就好像她悄悄塞到手中那柔軟芬芳的櫻花花瓣。

  「你.......你,玨四爺,萬一你紮死我可怎麼辦呢?」她站在河邊,似是指著手都嚇得發顫,下雪了吧,她的手上一片聖潔的白色,與雪天同色。

  「非玨,今兒個是我的生辰,不如你把你自個兒給我吧。」小巧的人影坐在那裡,含羞似怯,她的周身是一團紅影,靜靜地,卻讓人熱血沸騰起來。

  「我有你送給我的法寶啊,只要我帶著這根銀鏈子,無論我到哪裡,我變成什麼樣的人,我們都會認出對方的。」

  「裴兄,你可相信,如果因為時間和距離,改變了外貌,甚至沒有了記憶民,只要相愛的兩個人,還是能互相認出對方,找到彼此失落的那顆心嗎?」

  「對不起,非玨,這世上,我花木槿頂頂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原非玨,你無論要怎樣懲罰我,都沒有怨言,可是我卻不能讓你傷害原非白,因為我愛上了他,我......並不後悔,也無法後悔。」
  
  非玨,非玨。

  「啊!」樹母神上傳出一聲大叫,響徹弓月宮,守衛的士兵趕過來,大突厥的皇帝摔在樹母神下,雙目緊閉,胸口滲血,手中緊緊握著半塊紫色的寶石。

  永業三年,金玫瑰園裡的樹母神依舊蒼翠,靜默地看著遠處的輝煌宮殿。唯有宮人的焦急的呼喚聲此起彼伏:可汗陛下,可汗陛下。

  樹母神巨大的樹冠中鑽了一頭火紅的俊美少年,警覺地向外探了探頭,然後又縮了回去。
  
  樹冠裡,用將臉貼在樹杆上,紅色的眼瞳毫無距焦地望著前方同喃喃道:「怎麼辦,我一天比一天記不住事了,現在除了你,我什麼也記不住了,他。。。。。老是想讓我睡,怎麼辦呢。」
  
  「木丫頭,你對我說過,如果因為時間和距離,改變了外貌,甚至沒有了記憶,只要相愛的兩個人,還是能互相認出對方,找到彼此失落的那顆心,「他的聲音充滿了蒼惶:「可是我還是害怕,他們都想讓我忘記你,連他也是.......我不信你真得死了,不信。樹母神啊,求你保佑我再一次找到木丫頭吧,如果我真得記不起來了,求你讓這塊紫殤喚起我的記憶,哪怕是死了,我也不要忘記木丫頭。」

  他自懷中拿出那出一塊紫色的寶石,雙手緊握著,他握得是這樣緊,以至於關節漸漸泛了白。
  
  他抬頭眯著酒瞳往陽光耀眼處無盡迷惘著看了一陣,眼淚爭湧流出紅瞳的那一刻,心中暗暗做了一個決定。

  他抽泣著拿出一塊銀牌鏈子,抖著手用內功將紫色寶石鑲入吊墜的銀牌之中,他流淚笑著,聲音中有了小小的得意:「木丫頭,他們沒有人知道我送你的銀鏈子,其實有兩條,我買了兩根銀鏈子,我知道那個樓蘭老頭騙我的,我眼睛不好,可是我摸得出來,這不是什麼稀世法寶,可是……可是這也騙過了母皇他們,他們以為我真得是個傻子,他們沒有人把這個當回兒事,」他的臉上掛著淚珠愣愣地沉思著,溫柔而笑:「也就不會把它從我身上搶走,還有這塊紫殤……傻木丫頭,只有你把它當寶貝一樣帶著,也不知道三瘸子有沒有發現……」

  「陛下,陛下,」一個金發藍眸的少年從遠處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對著樹木神大喊:「果爾仁葉護親自找來了,我……屬下攔不住了,您。。。。。您快下來吧!」

  紅發少年收起了悲戚,胡亂地擦了擦臉,施展輕功跳下來時,已恢復了高貴,睥睨道:「來了就來了唄,瞧你急地。」

  輕風拂過,二人漸漸消失在一片綠色之中。

  樹母神隨風低垂的樹冠靜默地望著遠去的人影,微風擺弄著飽滿的碧葉,在西域燦爛的午後陽光下,微微泛著金光,那沙沙作響好似如夢的輕歎,原來這裡的春天本沒有櫻花似火。
  
  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

  若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

  (第四卷完)



外篇 第四卷末 番外

    「木姑娘,木姑娘。」我睜開了眼睛,臉頰癢癢的,我抬手輕抹,手心裏靜靜地躺著一抹豔紅的桃花瓣。

    陽光透過花叢,微灑在我眼中,我坐了起來,輕抬手。

    咦,手不疼了,胸悶也消失了,渾身從來沒有這樣輕鬆過,耳邊百鳥婉轉,我正坐在厚厚堆積的花瓣上。

    一個粉衣少女,俏立在桃花雨中,正側頭抿嘴對我微笑:「姐姐。」

    「初畫,」我開心地跳了起來,向她走去,忽然注意到初畫的旁邊站立著一個秀氣的黑衣青年,他對我靦腆地笑著,「木姑娘好。」

    我停住了腳步,細細地看了一會,恍然大悟地喚著:「您是魯元先生?」

    魯元點點頭,對我似是笑意更深。

    「先生。」身後有人輕聲喚我,我轉身卻見一個滿面憨直的小少年站在那裏搔著頭,對我呵呵笑著。

    「春來。」我欣喜若狂,奔上去,抱著他淚流滿面。

    初畫笑道:「姐姐,時候到了,我們走吧。」

    「上哪里去?」

    「你本不屬於這裏,姐姐忘了嗎?」初畫溫然笑著,「是紫微天王錯夾著你入了這個世界的,你同春來的陽壽已盡,我和魯先生是來帶你走的,去那往生的世界,彼岸花的樂土。」

    她微抬手,往事便在我腦海中一一閃過,可是我卻覺得我好像忘記了很重要的人或事,可是再一想起,卻是一片空白,心上隱隱地似冰錐在淩遲,痛了起來。

    桃花豔紅,紛芳的香氣令我恍惚地點著頭,拉著春來舉步走向初畫。

    「木槿。」忽然一個聲音在我身後輕喚著。

    我回過頭去,酒瞳紅發的陽光少年背負著雙後,一身紅衣飄飄的他,在陽光下對我朗笑著,他掛在胸前的銀牌子耀著我的眼,我微笑了:「非玨,你是來送我的嗎?」

    「不,木槿,我是來接你的!」他瀲灩的酒瞳反射著陽光的溫暖,他上前拉著我的手,我耳邊閃過一陣輕微的叫聲,再回頭,卻見初畫和魯元驚恐地看著我們,春來瞪著眼睛,大聲叫著惡魔,初畫身邊的桃花落得更猛,兩人微露痛苦之色,她一掩長袖,同魯元和春來漸漸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驚詫地喚著他們的名字,向她消失的方向走去,非玨卻拉緊了我。

    他還是那樣柔笑著:「木槿,你本不屬於這裏,讓我帶你去無憂城吧,」他一指遠處雲層中一抹縹緲的嫣紅,似有千萬株櫻花隨風搖落微笑,他快樂地對我說道,「去那沒有戰爭,沒有痛苦,沒有憂愁的地方,就我們兩個,再也不要有離別和淚水,你本不該來這世上,我也不該來這血腥之地,就讓我們永遠離開這些痛苦,去實現你心中的長相守,永不分離。」

    我心花怒放,我終於可以去尋找那長相守。

    方自舉步,心中卻一滯,奇怪地想著,何謂長相守?

    什麼是長相守,方才那心痛的感覺又起,我一定忘掉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可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不要去想了,這會讓你很痛苦的。」非玨拉緊了我的手,我感覺我和他漸漸飄浮了起來,往那滿是櫻花嫣紅的無憂之城飛去。

    我輕鬆地想著,對,不要再去想了,我要去那無憂之城。

    「不要去,木槿。」一聲歎息在我們身後響起。

    回頭看去,卻見一人站在木槿樹下,烏髮飄揚,紫色眸光閃處,悲憫萬分,這人長得很熟悉啊。

    我的胸口隱隱地痛了起來,哦!這是那個紫浮吧。

    他一臉祥和地站在木槿樹下,對我輕柔地歎著氣:「木槿,你不要跟他去。」

    我恍然大悟地笑著:「你是紫浮吧,我記得是你拉我下界的,不過一切都結束了,我該離開這個世界啦。」

    「傻瓜!」他憂鬱地笑了起來,「一切才剛剛開始,每次都是這樣,你總會想要逃開,這一次也不例外嗎?」

    他向我微一抬手,纖指優雅:「這一次,請問一問你的心吧。」

    我詫異地看著他,可還是不由自主地低下頭。

    我的胸前似有什麼東西在發著紫光,我探手入懷,方才觸到一塊溫潤凝滑的石頭。

    驟然間,胸口湧起一絲溫暖,我聽到我的心臟強烈地跳動聲。

    非玨驚恐地看著我,以至於俊臉扭曲了起來,他在旁邊瘋狂地哭喊了起來。

    我的胸口灼熱地燃燒起來,像烈火焚燒著我的心,我驚慌地扯開領口,一塊紫色的石頭發出白晝陽光一般耀眼的光芒,快速地吞嗜著我胸前的皮肉,嵌入我的心臟。

    巨痛中,我睜不開眼睛,渾身每一寸肌膚都在痛,都在燃燒,一直我靈魂深處,我的心,我的心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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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guin 發表於 2011-10-2 07:38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3-12 11:52 PM 編輯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四十七章 清水育蘭生(一)

  元慶三年,驚蟄過後,春風吹入玉門關內,萬物復甦。

  子時時分,玉弓隱入雲霧中,肅州境內寶路鎮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一片寂靜,蘭生送走了最後一個酒醉的客人,打了個哈欠,想去收起在黑暗中幽幽飄蕩的酒旗,慢慢跨過門檻,半途卻被一個黑乎乎的玩意兒絆了一下,差點摔倒,他飛快地穩住了身子,回頭一看,卻見那黑乎乎的東西似乎還會動,慢慢坐起來,對著他輕輕吠了幾聲,他唬了一跳,定睛一看,卻是一隻渾身烏黑的大狗,這隻狗常年在酒肆門口乖巧地等著他的主人,兩隻黑亮的眼珠盯著他,讓他無端地毛了一下,他拍拍胸脯:「原來是小忠啊!」

  黑狗兩隻前爪搭在他的手臂上,大舌頭哈哈地對他吐著,蘭生給逗樂了,坐在門檻上,摸著小黑狗:「你來找你爹吧!」

  黑狗汪汪叫了兩聲,算是回答了他,蘭生歎了一口氣:「真是好孩子,不過你爹好像從後門走了,去賭坊了。」

  黑狗若有所思地盯著蘭生的嘴巴,好像在揣摩語意,然後開始扭頭向賭坊的方向看了又看。
  
  蘭生向裡伸了伸腦袋,確定掌櫃的已經歇下了,便取了客人吃剩下的雞骨頭,遞到小忠面前,認真道:

  「還沒吃飯吧!吃點再去找你爹吧!我看你爹興致還不錯,保不住今兒就在那兒過夜啦!不吃可就一夜餓著肚子啦!」

  小忠乖巧地蹲在蘭生面前,嗅了嗅那個土盤子,然後開始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蘭生看著小忠的吃相,往手上哈著氣,不停搓著手,低低道:

  「我看你爹可能待會兒還會去秋香閣找相好的,上回讓他替俺給巧巧姑娘送的釵子,不知道送沒送哪?」

  蘭生對著黑狗,像對著一個老朋友似地絮絮地說著自己的心事,從小氣的掌櫃到愛慕的秋香閣頭牌巧巧,黑狗早就吃完了,跑過來挨著蘭生,耐心地聽他說完。

  黑狗對蘭生汪汪叫了聲,垂下腦袋開始向賭坊那裡嗅去,卻忽地停了下來,警覺得向四周看看,然後不安地跑回蘭生那裡,咬著他的袖子使勁往外拖,蘭生疑惑道:

  「小忠,你還餓哪?我再給你找點吃的去,不過將就點吧!我睏了,要睡……」

  黑狗的力氣忽然變大了,硬是把蘭生給拖了進去,好在秋末冬初衣服加多了,狗牙沒有咯著蘭生,但還是把袖子給咬破了,蘭生做伙計,累得賊拉半死,一年也不過是這幾件冬衣,饒是他再喜歡小忠,這回也惱了,正要發作,卻聽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

  不一會兒,門外喧嘩了起來,蘭生好奇地想出去看看,黑狗死命地咬著袖子,他氣呼呼地抄起椅子正要把狗趕開,本已躺下的老闆卻神色緊張地披衣出來,手裡拿著的燭台不停地晃著,驚慌地問道:「蘭生,這是怎麼了?」

  蘭生正要回答,黑狗卻害怕地放開他,一溜煙地朝後門轉去。
  
  十數個黑衣人停在門口,當先一人喝道:「後生,這裡可是寶路鎮?」

  蘭生點點頭,那大漢跑到中間一個戴黑紗的纖細人影處,恭敬地細聲說了幾句,好像是在說賭坊什麼的,夜風微擺,黑紗拂動間,蘭生瞥見那人一雙美目在幽暗的燈光下發出灼灼的紫光來,竟似野狼的眼睛,那大漢又走了回來,冷冷道:「我們要住店,找三間上等客房。」
  
  掌櫃的走了下來,結結巴巴道:「客房都滿了,都……」

  話音未落,那大漢的虎目一瞪,掌櫃縮了回去,只留顫顫的聲音拋向蘭生:「蘭生,你好生伺候著客人吶。」

  黑紗後面的紫瞳隱約地向蘭生掃來,他的心嚇得揪了起來,這幾年世道不太平,關內關外都在流傳著西涼馬賊和幽冥教的可怕傳說,他努力穩住心神:

  「客……官……官,小的不敢騙……騙……您,只剩下兩間中等客房,還有一間下等客房。」

  為首的大漢眉頭一皺,似要發作,黑紗女子又柔聲喚道:「喬萬,出門在外,莫要窮講究了。」
  
  那叫喬萬的大漢諾了一聲,斜著一雙吊睛眼自懷中拋出明晃晃的一物:「賞你的。」
  
  蘭生打著哆嗦,接過細看,雙手不由激動的抖了起來,原來那是一錠二兩的銀子。
  
  蘭生渾身的活力似又湧起,便屁顛屁顛地引著眾人上了三樓。

  那位黑紗夫人被眾位大漢護在左右,蘭生看著又不僅一呆,忽然想起前年有個讀書人住在他們客棧,曾經搖頭晃腦地吟過一篇文章,裡面提到佳人儀態翩纖也不過如此,這位夫人明明蒙著面紗,竟比自己的夢中情人,巧巧更美上三分。

  安頓了馬匹,蘭生又提了熱水送到各屋,最後來到那夫人房中,有一人截住他沉聲問道:「小二,你可聽此地有人天天買兩斤黃酒,半斗鹹鹽的人?」

  蘭生摸摸腦門想了想,一點頭:「客官您問那個焦大可是秋香閣的龜奴吧?現下只有他天天都來打兩斤黃酒,半斗鹹鹽。」

  那個大漢的雙目迸出精光,臉上的刀疤也更是扭曲起來,一把扯住蘭生,厲聲道:「他現在何處?」

  「他是本地有名的爛賭鬼。」蘭生結結巴巴道,手指如風中秋葉,指著賭坊:「現在八成在賭坊,莫非你們是追債的?」

  「喬萬放手!」 一個柔美的聲音傳來,竟是那位夫人,「這位小二哥如何稱呼?」
  
  喬萬依言放開了蘭生,他趕緊伏身答道:「夫人喚小的蘭生便成了。」

  「蘭生兄弟,不瞞你說,妾同家奴出來是尋訪失散多年的親人。」那位夫人歎了一口氣:「那焦大家中可有眷?」

  蘭生點點頭:「正是,這個焦大是個爛賭鬼,今年更是把祖宅也賭光了,還差點要把老婆給賣到秋香閣裡去,他老婆一氣之下便病倒了,這一年不大出來,他沒錢給妻子看病,便從前面的寺廟裡求了個偏方,每天都會到我們客棧打兩斤黃酒,還有半斗鹹鹽,說是用來摻著那紅柳葉子,給她夫人擦身的。」

  「莫非那焦大是夫人失散的親人?」蘭生疑惑地說道。

  那位夫人沉默了一陣,隔著黑紗看了一眼那叫喬萬的大漢,蘭生卻藉著火光確定無疑,那夫人果然長著一雙妖異的紫瞳。

  「蘭生兄弟,我們是外地人,行走在外,甚是不便,最怕驚撓貴地,還請你不要把這傳出去才好。」

  說罷,一抬手,喬萬又沉著臉賞了他二兩銀子。

  蘭生且驚又喜,當晚守著這四兩銀子不安地睡了一宿,第二天在雞鳴聲中醒了過來,蘭生跳下床,草草洗漱之後,拆開舖門做生意,卻見一個一臉老實巴交的村民正籠著袖子睡在客棧門口。
  
  蘭生喚了聲:「焦大。」

  那人打著鼾,翻了個身,蘭生又連連喚了幾聲,狠狠踢了焦大一腳,這才醒了過來,打了一個哈欠,紅著酒鼻子,睡眼矇矓道:「二兩上等黃酒,半斗鹹鹽。」

  蘭生鄙夷道:「焦大,你今天有錢付賬嗎?」

  焦大似是完全清醒了,重重哼了一聲:「小仔子,焦大爺我什麼時候賴過你?老子我有的是錢,不過是思量著怕嚇著你個黃毛小仔子。」

  蘭生哈哈一笑,然後面無表情地五指一伸:「拿錢來。」

  焦大對著青石板唾了一口,嘴巴裡嘰哩咕嚕了幾句,往懷裡摸了幾枚銅錢,然後一個一個地數了半天,然後心疼地遞上去:「都是那該死的婆娘惹得禍,拿去,正好八文。」
  
  蘭生心裡罵著爛賭鬼,從焦大那髒手裡奪了半天才拿到這八文錢,數了數,低聲道:「喂!你替我給巧巧姑娘送簪子了沒?」

  焦大支支吾吾了半天,腳底抹油就要逃走,沒走開半步,忽地停在哪裡,眼睛對著馬廄裡的八匹馬發呆。

  蘭生正要向他討回簪子,卻見焦大的眼中竟然流露出從未有過的恐懼,就連賭坊的打手追上門揚言要扒了他的皮抵債,都未見他如此的害怕,彷彿一下子見到鬼一樣。

  想起昨夜那位夫人講得話,蘭生方要發話,焦大卻頭也不回地走了,連酒也沒有要。
  
  「焦大,焦大?」蘭生大聲叫著,卻不見他回頭,望著焦大越跑越遠的背影只得罵了聲爛賭鬼。
  
  剛回身,卻見一人正近在眼前,卻是昨夜那個喬萬,蘭生嚇得一跳:「客官,您有何吩咐?」
  
  喬萬並沒有回答他,銅鈴大的雙目只是看著焦大消失的方向一會,眼神閃爍中,默然轉身離去。
  
  朝陽升起,掌櫃的起來第一件事便是向蘭生詢問昨夜的奇事,蘭生照舊答來,除了那四兩銀子。
  
  掌櫃的又親自到上房前去問候,卻被幾個外面侍候的黑衣家奴擋在外面,只好掃興而歸。
  
  清水鎮乃是一個小鎮,就連東家夫妻吵架,西家老公公身上長疥瘡都會被津津樂道很久,更何況來了這樣的神秘客,白日裡,掌櫃的打著算盤,同店裡伙計和幾個熟客悄悄地談論著昨夜的神秘客,蘭生不由想到那焦大似是忘了取那二兩上等黃酒,半斗鹹鹽。

  這日蘭生得了空,便提上那黃酒和鹹鹽前往焦大家中。

  明月似是同蘭生在捉迷藏,久久地躲在密佈的烏雲之下,這條平素走過千萬遍的小街,忽地變得長了起來,一路之上,萬籟俱寂,未到近前,一陣奇怪的焦味傳來,蘭生抬頭,卻見遠處一縷黑煙在微弱的月光下升起,在夜色中幾不可見,幾聲恐懼的狗叫傳了開來,鎮上有幾家燈火亮了起來。
  
  不好的感覺傳來,蘭生疾步奔跑了起來,來到焦大的家門口,那破棚早已化為一片焦土。
  
  蘭生摀著嘴,駭在哪裡,正要衝進去,焦土中卻有人影閃動,為首一人一雙紫瞳在黑夜中分外明亮,猶如獸魔,蘭生爬到一邊,伸頭一瞧,果然是客棧來的紫瞳貴婦人,她微啟朱唇,那世上最好聽也是最冷酷的聲音響起:「她不在這裡,我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了。」

  喬萬的聲音有些疑惑地傳來:「唯有二兩黃酒,半斗鹹鹽方能見效,咱們的暗人在這裡查了這兩年,確是無誤了。」

  「蠢貨,這個焦大明知嚴刑逼供,這才自焚身亡,可見他就是要將線索全斷了,讓我們查不下去。」

  她冷哼一聲,紫瞳在月光下爍爍有神:「這世上既有人買黃酒和鹹鹽藏匿她,那本是黃酒和鹹鹽的作坊反倒不能藏人了?」

  「還是主子想得周到,小人這就去。」

  紫瞳貴婦輕搖頭,歎聲道:「恐是已晚,你莫忘了,那個伙計提過,這個焦大養著一條極聽話的黑犬,如今焦大全家被焚,黑狗卻不知蹤影,想是我們到的第一刻,便報信去了,西營的那位貴人,擅馴野獸,你又不是不知道。」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四十七章 清水育蘭生(二)

  「主子,如今該如何是好?」

  紫瞳貴婦冷冷道:「你如今便只會問我了嗎?」

  「小人罪該萬死。」喬萬嚇得滿面驚慌,「小的查過,那客棧的酒與鹹鹽全是一處叫作含香雜貨鋪。小的這就派人去……」

  紫瞳貴婦一揮手,喬萬翻落在地,口角留血,臉上五指分明,眾家奴也慌張跪地。
  
  「一個雜貨鋪子何以取名取得如此風雅,如此荒地如何惹人注目,想想這一路之上,遇到多少伏擊,恐怕亦是引我前去的一個圈套。」

  她思索片刻,疑惑道:「這裡火光沖天,整個寶路鎮卻無人前來,你不覺得奇怪嗎?」

  喬萬站了起來,連連稱諾,眼神卻警覺起來,這時有一滿身是血的黑衣人從遠處飛來,跌落在地,驚呼道:「夫人快走,外面接應的兄弟全部死了。」

  說罷,已然渾身流著黑血而死,眾人臉色一凜,紫瞳貴婦卻臉色不變,只是自衣襟中牽出一方絲帕,極優雅地摀了摀鼻子,冷然地微一抬手,家奴立刻牽上馬來。

  「西營的狗奴才定是將她轉移別處了。」喬萬扶著紫瞳貴婦上馬,恭敬道:「夫人速速前往鳳州,公子已派人前來接應,小人在此處斷後,也好給那幫狗奴才一點顏色看看。」
  
  「莫要輕敵。」那貴婦紫瞳微睨,更顯風情無限,簡直比傳說中的狐仙更媚三分:「此地萬不可久纏,鳳州清水寺會合。」

  喬萬正要發話,夜空中厲嘯傳來,卻見數千支帶著火焰的利箭自空中射來,似要將這黑夜撕裂,喬萬大吼一聲,飛身上前,一揮大刀擋開利箭,趁此機會,那貴婦一掩披風,猛抽一鞭,座下白色神駒嘶聲一叫,向前衝出,瞬間同數十個勁裝黑衣家奴消失在夜色中。

  蘭生恐懼的叫聲淹沒在那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和箭嘯聲中,一個壯漢渾身射了個通透,滿身是血地倒在蘭生身邊,極度驚嚇中,蘭生失去了知覺。

  蘭生醒來,卻見週遭一片血色,他甩了甩頭,這才想起前因後果,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客棧,大聲喚著救人,客棧裡早已有人接上他,驚慌地問東問西。
  
  第二日,一早,一群膽大的鎮民跟著蘭生前去焦大的破棚子去,在一片焦土中翻出了焦大和一個女人的遺骸。

  眾人在收焦大遺骨時,意外地發現焦大的左邊第三根肋骨上隱隱似有黑梅花印記,適得客棧有一位過路的邋遢道人,道號喚作靜逸的,聽了蘭生的敘述便瘋笑說那焦大乃是被妖魔附身,而那紫瞳夫人便是花妖精化為美女,將焦大一家吸去了精氣。

  那時的蘭生還並沒有意識到這次詭異的紫妖事件,將徹底改變他的一生,仍在好奇的人群中唾沫橫飛地,反覆地,不停地敘述他在北坡所見所聞,直到有一日鄰居王奶奶家的小孫子聽了蘭生的故事後,開始晚上做惡夢,不停地抽風,三日後莫名其妙地嚇死,那王奶奶哭天搶地咒罵蘭生,靜逸道人說蘭生已著了妖氣,而那妖氣傳到了王奶奶的小孫子身上,任何人接近蘭生都會倒霉,只有到寺廟裡修行方可擺脫身上的邪氣霉運。

  人們開始害怕起了蘭生,沒有人敢同他說話,最後掌櫃的辭了他,而小鎮裡也沒人敢請他,走投無路的蘭生只得含淚挖出幾年的積蓄,包括那可怕的『紫瞳花妖精』給的四兩銀子,走上漫漫地流浪之路。

  才出小鎮五里,蘭生便嘗到了亂世的艱辛,首先座下的小毛驢讓狼叼走了,然後便遇到四個衣衫襤褸,瘦得不成人形的流民組成的花花隊搶匪,不但搶走了蘭生所有的財物,而且還扒光了蘭生所有的衣物,把他赤條條地綁在樹上,然後當著他的面小心翼翼地從破布包裡取出一隻人手,放在火上烤熱後,剁成四段分食。

  就在掛在樹上的蘭生肝膽俱焚之際,本地有名的馬賊趙阿大發現了這群食人花花隊的入侵,便帶著十人將其一掃而空,然後在樹下笑著研究了半天光溜溜的蘭生後,才解下了他。
  
  蘭生催動三寸不爛之舌,成功的說服了那還勉強搆得上濟貧劫富的馬賊首頭子趙阿大將他留下做了一名廚子,於是蘭生不但找到穩定落腳之地,還成功地實現了多年的廚子夢想。
  
  然而,靜逸道人的預言似乎不無道理,蘭生的好景非常非常短暫,春暖花開之際,西庭與東庭在肅州大戰,血染沙洲,東庭名將平魯大將軍潘正越只用三萬兵馬大破西庭忠顯王,原氏大公子原非清所率的六萬大軍,平魯將軍佔領肅州的第一件事,踏平蘭生所在的馬賊幫,將馬賊幫這幾年的賊贓及山寨供給,全部充作軍晌,蘭生混在投降人員中,重新編入平魯軍,險險地保住了一命,他的幾位頭領的腦袋包括趙阿大連同著安民告示,一起掛在了附近的寶路鎮上,而趙阿大那三位頗有姿色的壓寨夫人就在趙阿大正法的那天晚上送進平魯將軍的營帳,那天夜裡,蘭生的耳膜便充斥著令人窒息的女人的尖叫和哭喊,等第二天一早,平魯將軍的營帳中抬出三具女人屍首,蘭生萬萬沒有想到這三位壓寨夫人面目青紫,渾身骨折流血,沒等平魯將軍分賞給部下,便香消玉殞了。

  蘭生這才明瞭何謂『才子素有隱疾』之說,眼前這個素以『戰魔』之名橫掃天下的平魯將軍亦有這樣一個『特殊』嗜好—─

  他喜歡折磨女人,喜歡聽女人痛苦的叫聲,而且越漂亮的女人,聲音叫得越響,就越能讓他興奮,而那些跟隨平魯將軍多年的兵士們對此面不改色,眼中卻露出恐懼,馬不停蹄地去物色新的美女,原因無他,只為若是將軍沒有女人時,便會暗中拿俘虜或是士兵開刀。
  
  四月十九日,萍始生,鳴鳩拂其羽,寶路鎮上的女人個個自危,有女兒的人家快要逃亡絕跡之時,踏雪公子原氏非白,攜天下智者韓修竹,接任其兄回攻肅州,以九宮八卦陣法隱沒所率二萬兵力,包抄寶路鎮,擊破平魯軍,潘正越怒焚肅州,取所掠財物百姓退至甘州。

  蘭生久慕踏雪公子,作為俘虜第一個跳出來請降,然而誰也料不到,潘正越的降兵中有人藉機行刺踏雪公子,雖未成功,卻令剩下的二千降兵皆被廢為奴隸,於是蘭生才見到踏雪公子一個瀟灑的天人背影,便被流放沙州之地做苦力,築邊城。

  前往沙州行程剛行至一半,便遇強沙暴,二千降兵連帶押解的原家兵除了本地長大的蘭生因熟悉氣候而稍有準備以外,全部埋骨沙地。

  蘭生歷經千辛萬苦,一路行乞來到鳳州,已是不成人形。

  暮色將暗,剛剛被當地『丐幫』搶完食物的蘭生,飢腸漉漉地正準備露宿街頭,只聽遠處的夜空傳來陣陣空靈的佛音,方才恍若隔世地想起曾有個靜逸的邋遢道人說過,唯有到寺廟裡修行方可洗脫霉運,便跟著那佛音行至一座氣宇軒昂的廟宇前,不由流淚滿面。

    鳳州微弱的月光下,蘭生瞧個分明,露水微沾,泛著銀光,印著那寺名正是清水寺。

    第二日一早,小沙彌打開寺門,發現了一個衣衫破爛的乞丐餓暈在門口,蘭生不想就應了寶路鎮的瘋道人所言,際此因緣,果真遁入空門成了一個佛家弟子,在清水寺的伙房裡當上了伙頭僧,過上了一陣平靜的生活。

    自武安王原青江擁靖夏王一支軒轅氏復昱在西安稱帝,原家把法門寺讓度出來,變成了如今西庭的皇家寺院,專門接待皇家顯貴,原家轉而在清泉寺超度為原氏捐軀的死難忠骨,而原家子孫每到初一、十五便要到清水寺上香,禮敬,西庭朝臣中有近乎三分之一為原氏族人,剩下的亦不免依附原氏,說到底西庭的命脈其實掌握在原氏手中,而如今原氏族人中聲名蒸蒸日上者當屬原氏貴婿,昊天侯宋明磊,其人神俊風流,談笑圓滑,用兵如神,如諸葛再世,前朝曾御賜清泉公子,與原家第三子踏雪公子同樣少年成名,不但是武安王的左膀右臂,亦是朝庭炙手可熱之重臣,晉封一品西寧昊天侯,這些年來愈來愈有超過踏雪公子的氣勢,而清泉寺正是為了避諱這位貴人的榮稱,便於元慶元年更名為清水寺,如今的清水寺不但成為鳳州人氣最鼎,香火最旺的寺廟,甚至在整個西庭亦赫赫有名。

    人間四月尋芳菲,山寺桃花逐開顏。

    蘭生便在清水寺中過起了苦修的生活,在桃花樹下看金輪銀盤交互,聽憑樓僧語,任那流年似水,付與朝鍾暮鼓。

  -----------

  PS:就把青水鎮改為寶路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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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guin 發表於 2011-10-2 07:42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3-12 11:54 PM 編輯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四十八章 清水育蘭生(三)

  蘭生與清水寺中眾僧人漸漸混熟了,那日打開寺門發現他的小沙彌比他小上兩歲,法號慧能,因是他的救命恩人,兩人更是近些,慧能一一將清水寺規告誡蘭生,蘭生身體漸好後,慧能又帶著他到清水寺各處,熟習地形,蘭生心中感激,亦不管慧能小他數歲,乃以師兄相稱。

  清水寺依鳳棲山而建,風景秀麗,建築雄偉寬廣,蘭生初遊寺中,但覺各處皆是新鮮美景,每被慧能發現其胡亂遊蕩至北院,便厲聲告誡,清水寺同皇家寺院法門寺其實不相上下,其中貴客往來甚眾,偶有貴客留宿者,必有重兵把守,若被誤作奸細則闖下大禍了,尤其是北院最角落處有一片林子,那裡長年供奉著前朝慘死的淑德貞烈公主軒轅淑琪的牌位,閒人入則必誅。
  
  蘭生從未見過笑口常開的慧能這樣嚴厲,自是惶恐地諾著,過了不久,便被派往伙房,開始勞作,不但沒有機會出門,更遑論再遊北院,便漸漸地淡忘此事。

  慧能年紀雖小,資歷頗深,為人也靈巧,深得主持喜愛,每到初一,十五,總被派往前廳伺候貴人,然而每每迎送歸來,慧能便會跑到伙房來找蘭生聊天,每到此時,蘭生對他心中再是感激,卻是百般痛恨,只因慧能總是炫耀又見到了原家哪些重要人物,最多提及的便是原家清泉公子和踏雪公子那二人是如何豐神如玉,似青松俊挺,如朗月磊落,那些個貴婦小姐又是如何婀娜多姿,美艷動人,攪得蘭生心癢癢的,那顆世俗之心似又蕩起。

  這一日正五月初一,又值原家舉家前來禮佛,慧能照例前去伺候,蘭生正在伙房忙活著準備素食,有一個沙彌名慧明的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叫他去幫忙,原來這一日寺裡所來之原家香客及皇室宗親禮香者甚眾,連很多高貴的內眷也來了,前廳早已是忙得不可開交,急需一個送茶水的。
  
  那慧明來去匆匆,只說了上佛音茶,蘭生立時猜到恐是原侯爺親到了,那花茶乃是清水寺特產,獨獨給最稀罕的客人,茶葉本身便是選用極品高山銀針,配合西域紅玫瑰,紫羅蘭等名種鮮花,經十幾道工序精製而紮成圓狀,再用朵大潔白,香氣馥郁茉莉花窨制而成,銀針滿披白毫,沖泡後銀針內包含的各色花朵慢慢綻放,鮮靈的茉莉花香撲鼻而來,濃濃的花汁便會一絲絲的析出,染紅了整杯茶水,彷彿在佛音暗語,故取名『佛音茶』,深得原侯爺的喜愛,每來必點。

  蘭生趕緊換了一件乾淨的僧袍,用一個大托盤,托著七、八盞佛音茶前往前廳。

  繞過花廊,隱隱有羽林軍的軍旗飄揚,一旁太監宮人斂聲屏息地垂首而立,未到前廳,早有幾個錦衣華服的高壯健漢出手相攔,個個面目冷峻,神情肅然,腰帶上皆掛著紫玉腰牌,腰牌上纂著一個原字,顯是原氏家臣,長長的侍宴隊伍彎腰而立,靜靜等著那些人先是用細亮地銀針試了又試,然後下一排將所盛糕點、茶水皆取出一些放在銀碗中親口嘗試,用過無妨後,方才放行。
  
  蘭生一個苦命孩子,哪裡見過這種陣仗,嘴巴都差點闔不攏,在那些健漢地厲目下,嚇得趕緊閉上嘴,抖著身子進入迴廊,只聽得裡面陣陣談笑風聲,幾個女子的笑聲隱隱傳來。

  「夫君聽聽,連錦妃都說你應該多回家陪陪我和重陽了。」一個女子溫柔動聽,明明是笑聲連連,卻隱有不悅。

  「今兒個我不是專程陪你前來還願了麼,重陽都六歲了,你這做娘倒像個孩子。」

  那個聲音充滿權貴的慵懶,低啞動人,卻聽他用著戲謔的聲音繼續說道:

  「王妃倒是該操心操心咱們家三爺的終生,總這麼一個人,可知今日清水寺的女香客都快排到護城河,只為了瞧咱們三爺一眼哪!」

  一陣動聽的嬌笑又起,卻似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喲!三爺的事我可不敢管,說來說去,我可只是個側妃,還該姐姐來操這份心吧!」蘭生的心一動,為何這個聲音如此熟悉。

  來到廂房口,早有幾個穿錦著緞的標緻丫頭前來接過托盤,蘭生正要隨僧侶退下,卻見一個高大的陰影籠罩了他,有人高聲唱頌著,侯爺到,蘭生隨眾僧侶呼啦啦地跪了一地,蘭生不敢抬頭,卻見眼前一雙雙高底繡紋的羊皮小靴。

  過了許久,蘭生偷偷抬頭,為首一人乃是一個目光如炬的黃袍老者,五柳長鬚,俊美威嚴,後面跟著兩個青年,一黑一白,黑衣青年雖說眉目微有陰鬱,殺氣隱現,仍可謂俊朗有神,但是同旁邊的白衣青年站在一起,卻一下子比了下去,那白衣青年豐神有如天人下凡,朗月入懷。

  蘭生不由萬般感歎,這時眼角瞄到走在最後一人,正滿眼警覺地四處查看,回頭忽然望向蘭生時,一雙黑色的吊睛眼中映著蘭生驚懼的臉,卻是一年前那個紫瞳妖精的手下,名喚喬萬的,徹底改變蘭生命運的人。

  蘭生這才猛然醒悟到剛才聽到的嬌笑之聲正是那紫瞳妖精,汗流浹背中,已有嬌聲細語從廂房裡傳出,卻見一群人魚貫地從廂房中走出。

  那日陽光正好,一位風華絕代的佳人立在桃花香瓣舞中,只見她對著那為首的黃袍老者微一屈膝,那紫琉璃般的雙瞳卻是秋波未到笑顏濃,只聽得她嬌滴滴地喚了聲:侯爺萬福,那烏髻上紫金鳳冠的稀世紫晶耀著蘭生的眼,釵鈿隨著佳人蓮步輕搖,悅耳作響,紫錦袍上大朵大朵的白色富貴牡丹花開正濃,那牡丹花樣間的蝴蝶也似要迎風飛了起來,老者似是寵溺地一笑,摟過佳人,笑著入內。
  
  蘭生嚇得渾身直顫,那個吊睛眼的喬萬卻偏偏走到他的面前,似是盯著他的頭頂看了一陣,蘭生整顆心似要蹦出嗓子眼了,卻聽他大聲喝道:「武安王府內眷在此,生人迴避。」
  
  眾僧侶高聲唱著諾,回到後院禪房,年紀小的沙彌不由高聲談論著方才所見那原氏富貴顯赫。
  
  蘭生無心加入,滿心惶恐不安,直擔心那喬萬會認出他來,一整天縮在被窩裡,再不敢去前廳伺候,拿著佛經一遍又一遍地念著,好請佛祖保佑。

  午時,夕陽微墜,蘭生聽說侯爺攜著內眷回府了,只留昊天侯夫婦在此留宿作明日的法事,他再三確定那吊晴眼的喬萬亦隨同紫瞳貴婦離去,這才惴惴不安地爬起。

  作晚間功課時,耳邊全是僧侶經文之聲,蘭生卻心不在焉地想著那紫瞳貴婦,他萬萬想不到她竟然是武安王最受寵愛的側妃花氏。

  晚課頌畢,蘭生心思恍惚地竟然迷了路,走著走著,來到一處放生池邊,朗月映在波光中,蘭生微一低頭,藉著月光看到湖中一人光溜溜的腦門,尖嘴猴腮,瘦得不成人形,不覺悲從中來,想當年在寶路鎮上,蘭生也算是客棧的活招牌,尤其是對女主顧,甜甜一笑,喚聲姐姐,不知為客棧招來多少生意,偏這一年的流亡生涯早已把當年寶路鎮上的俊巧小二折磨得面目全非,亦難怪那喬萬認不得他來。

  過往種種苦難在眼前閃現,蘭生越想難受,忍不住一屁股坐在池邊,放聲啜泣起來。
  
  忽而有一人對著蘭生的耳朵吹氣,一手微搭蘭生的肩膀,蘭生嚇得一跳而起,回頭一看,並無任何人影,正疑惑中,又感到似有一人在他背後吐著呼吸,蘭生低頭再看池中,果然池水中除了自己的身影外,似有另一人模糊的身影正站在他的身後。

  頭頂正是一棵百年槿樹,新長的碧葉滾著夜露,滑過剛暴出的小花苞,輕輕滴在蘭生的光腦門上,混著蘭生的汗水,沿著蘭生的鼻尖滑進他的嘴間,他卻大氣亦不敢出,只得極慢極慢地回頭。
  
  月色融融,青草和著花香四溢間,眼前一人鼻對鼻,眼觀眼正對著蘭生,那人長髮披肩,及腰飄垂,身上寬鬆地套著一件月白袍子,袍子一角,隱隱繡著一種漂亮的花樣,似是並蒂西番蓮,隨夜風蕩起,鮮紅耀眼,同那女子一樣,沉默地看著蘭生,似是女鬼一般,蒼白的面目隱在烏髮之中,看不真切。

  蘭生腦中一片空白,呆呆地駭在那裡,那個人亦是極慢極慢地抬起頭,藉著月光,一雙紫瞳映在蘭生的眼中,發著幽幽的光。

  蘭生嚇得尖叫出聲,不想那人也嚇得尖叫出聲,兩人對叫一會兒,蘭生這才想起要轉身逃走,跑了幾步便被河邊小石給絆倒了,磕磕絆絆了好幾下,好不容易跑起來,那雙紫瞳又在眼前,她正彎腰看著他,這一回蘭生看清楚了,竟是一個紫瞳的清秀佳人。

  蘭生腦中響起的全是寶路鎮上的瘋道人說得那紫瞳花妖的傳言,腦中第一反應便是,為啥這輩子花妖精就是要跟他過不去呢?

  驚恐的瞬間,他左摸右摸,想拿什麼碎石雜物投擲,河邊只是鵝卵石鑲刻而成的岸堤,一片平整的碎石扔去,那白影也不躲,懷中一物,扔了出去,然後轉身再跑。

  蘭生跑到實在跑不動了,一屁股坐了下來,驚魂未定地左右望去,原來自己已然跑到放生池的對岸了,清水寺的放生池連著鳳州城的渭水,加之寺內有千年聞名的療傷聖泉,故而在二百年前得名,那放生池雖名為池,其實卻是一個人工大湖,水域寬闊,波光粼粼。

  白影立在湖邊對岸,遠遠地看著蘭生,默然無聲,蘭生一時也似定在哪裡,那女子月白的身影在浩淼的水面上隨月影聚滅無常,過了一會兒,她慢慢蹲下身撿起地上一物,似是放在月光下看了半天,又慢慢放在鼻間嗅了嗅,然後猛地一口咬下去,狼吞虎嚥地吃起來。

  在蘭生豐富的想像力的指引下,他不由自主地將那饅頭想像成他自己的腦袋,然後過了一會兒,才慢慢意識到,那個東西應該是剛才自己掏出來砸向她的粗面饅頭,今天一整天膽顫心驚,連飯也沒有心思吃,慧能擔心他,就在做晚課前偷偷塞給他的。

  蘭生心中一動,妖怪是不可能吃饅頭的,如此說來,那白衣女子不是妖怪啦?
  
  心思百轉間,那個女子已經吃完了饅頭,復又慢慢抬起頭,一雙紫瞳漫無目的四處看著,最後,又掃向了對面的蘭生。

  蘭生的心裡又咯噔一下,忽然又有人在他耳朵邊吐著呼吸,他又嚇得一轉頭,立刻被濕漉漉地舔了滿臉,蘭生抹了一把臉,卻見一隻黑狗正親親熱熱地對他吐著舌頭,蘭生木然地又被舔了半天,終於訝異地喚出那隻狗的名字來:「你是小忠吶!」

  黑狗響亮地汪汪叫了兩聲,似是很高興蘭生認出了他,兩隻前爪趴在他肩上,對他哈哈樂著。
  
  蘭生見到寶路鎮的老朋友,不由激動道:「小忠,原來你也沒有死啊!」

  蘭生抱著黑狗,一時忘情地哭出聲來。

  「哮天犬!」有人輕輕笑著,蘭生抬頭看去,月光下站著那個紫瞳的女子,微微彎腰,笑吟吟地看著他和黑狗。

  蘭生啊地輕叫,害怕地抱緊了黑狗,心裡顫顫地對自己說道這個女人還是妖怪,要不然怎麼能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欺近,他結巴道:「它是小忠,你是誰?」

  「他叫哮天犬,不叫小忠。」她在那裡柔柔笑道,並沒有回答蘭生,只是對著小忠招招手:「哮天犬!快來呀!」

  小忠在蘭生和女子之間轉頭轉腦一陣,然後選擇歡快地奔向那個女子。

  她蹲下身子摟著黑狗,對著蘭生歪著腦袋看著蘭生想了一陣,然後恍然大悟地歎道:「二郎神……你是二郎神。」她咯咯笑著拍手道:「哮天犬認得你,你一定是二郎神。」
  
  何謂二郎神?何謂哮天犬?蘭生的小腦瓜飛快地轉著,其實的他還沒有機會讀過那本迷亂後世的西遊記,所以還無法瞭解這其實是劇中重要人物。

  於是當時的他再一次得出結論:

  第一,這定是一個到寺院來清修的富貴小姐;第二,她清修的原因,很有可能同她的腦子有點問題,理由是前個月就有個戶部官員的千金因為中了邪,到寺裡住了半個月才放出來。

  第三,她可能是西域人,所以她的眼睛是紫色的。

  蘭生站了起來,拍拍僧衣,冷哼一聲:「這位小……姐,大半夜的,您這麼晃來晃去,可把小僧給嚇死了。」

  那女子卻忽地直起身來,似是凝神細聽,並沒有答他的話,那黑狗也似支楞著耳朵。
  
  遠處一陣若隱若無的古琴聲傳來,那琴音空靈縹緲,又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淡淡的哀傷,似是有人在懷念無窮無盡的往事,蘭生悲傷的過往也被勾起,歷歷在目,甚至打開了他記憶中最深藏的一幕,好像曾有雪白溫暖的軀體躺在他的懷中,充滿了蘭花的香氣,那濃艷的紅唇在他的耳邊優雅而妖柔地說道:「你的名字就叫蘭生吧!去吧……蘭生。」

  急促的狗叫之聲驚醒了蘭生的迷夢,再抬頭時,卻驚覺自己的兩頰早已掛滿淚水。
  
  蘭生抹了一把臉,細細辨了辨,那琴音好似從西廂房的聽濤閣裡傳出。蘭生記得今晚昊天侯宿在東邊的流歆閣,而在西邊聽濤閣夜宿的是踏雪公子原非白。

  那女子似是癡了一般,跟著那琴聲慢慢向前走去,小忠在她身邊不停打著轉,焦急地仰頭叫著,似是阻止她的前進,最後咬住她寬大的長袖,使勁往後拖。

  一股鹹濕的風若隱若無地吹來,挾帶著西北的風沙,吹迷了二人的眼,墨黑的天際驀地閃過一道金光,如金色的游龍揮舞著利爪撕開了天際,對著人間憤怒地咆哮著,聽濤閣的琴音也嘎然中止。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四十八章 清水育蘭生(四)

  金龍般的閃電游過流歆閣雄偉的屋脊,劇烈的霹靂就像響在耳邊,原非煙猛地睜開了眼,從夢厴中驚醒,外床空空如也,一如往常,輕撫向屬於他的床鋪,凝脂玉般的溫手只是觸及一邊冰冷,想來那枕邊人離去已多時。

  「小姐有何吩咐?」早有一個家臣打扮的勁裝丫頭,跪在紗帳之前,輕聲細語地輕問著,聽候吩咐。

  小姐是屬於出嫁前的稱呼,並不如往常一般敬稱昊天侯夫人,敢這樣稱呼的,唯有原家陪嫁的暗人初信。

  原非煙淡淡地垂下了眼瞼,向床外微俯身,輕聲問道:「侯爺何時起的身?」

  「回小姐,丑時時分。」

  原非煙輕歎一聲,撩開芙蓉帳,示意初信伺候她起身。

  「小姐兩個月前才流了小公子,身體尚還虛寒,且歇著吧。」初信急急地上前扶起原非煙:「王爺囑咐過小姐,萬萬好好調養身子。」

  原非煙俏目一橫,初信閉上了嘴,給原非煙披上了一件狐皮褂子,又小心地將頸子裡的頭髮捋出來,立時黑黛似的秀髮批批淋淋地幾要墜地。

  原非煙坐到鏡前,初信便取了半月玉梳細細地攏了攏原非煙的秀髮。

  「最近父王總是叫你去麼?」原非煙微側頭。

  初信躬身道是,微覷了一眼鏡中的模糊身影:「請小姐放心,初信知道該說什麼。」

  一燈如豆,淡黃的光暈映著那鏡中出塵的絕艷:「瞧你急得,我又沒說什麼。」
  
  初信莫名地心漏跳了一拍,跪倒在地,惶恐道:「奴婢不敢。」

  原非煙抿嘴一笑,虛扶了一把初信:「信兒今年也二十有五了吧!」

  初信正要開口,窗外隱隱傳來一陣嘈雜,初信立時面色一凜,輕按腰間的軟刀,擋在原非煙面前,對著窗外喝道:「是哪個放肆的奴才在外面?」

  「稟初信姑娘,奴才是駙馬府的。」窗外有武士的身影晃動:「前廳有刺客來襲,駙馬打發奴才過來,問夫人安否?」

  原非煙微施眼色,初信笑道:「有勞諸位,我家小姐一切安好,侯爺及駙馬安否?」

  窗外答道:「駙馬及侯爺在前廳,一切安好,請夫人早些安寢吧!」

  窗外的聲音低了下去,一切似歸於平靜,初信扶著原非煙上了床,對著帳內輕道:「小姐,我去了。」

  原非煙均勻地呼吸著,似是睡著了,初信的身影剛剛消失,帳外又閃出一個青衫身影,同初信的容貌裝扮一模一樣。

  流歆閣前廳吹來一陣急風,流月被摭住了臉,千年古剎中那百年的蒼天巨槐亦被這狂風吹得東倒西歪。

  「人呢?」宋明磊靜靜地站在廊簷下,默默地看著家臣在收拾滿地屍首,復又抬首看著滿天夜雲,眼中醞釀著驚濤駭浪。

  身後站著一個相貌普通的家奴,跪啟道:「前方有刺客來襲,所有的家奴全部留在流歆閣保護侯爺和駙馬,故而還不及相尋。」

  「誰的命令,你竟不知會我一聲?」宋明磊冷笑道:「好大的膽子。」

  那人雙膝跪倒,卻有人大聲道:「你莫怪德茂,是我之命。」

  火把下一個錦衣青年,身著重重的鎧甲,頭戴金紗冠王帽,手握一把雕銀鑲玉的利劍,快步走向宋明磊,身旁的武士一一側身讓過:「駙馬安好。」

  駙馬爺原非清卻是滿目焦急:「你還不快進屋避著,站在這裡做什麼?」

  宋明磊霍然轉身時,臉上凝霜一片早已換作濃濃笑意,答非所問:「非煙,公主還有三爺那裡可好?」

  「非煙都睡下了,淑儀受了些驚。」駙馬明顯地心神不寧:「你管三瘸子作甚?」

  宋明磊微歎一聲:「我們這裡受了襲,若是三爺那裡一點動靜也沒有,那豈不怪哉?」
  
  原非清微愣間,左邊天際閃過一片驚雷,將院子裡的一棵槐樹劈了開來,立時燃著了,劈里啪啦地燒著。

  張德茂躍到宋明磊前面:「天雷引火,鬼樹崩裂,非吉兆也,還請駙馬爺及侯爺回房。」

  「太晚了。」宋明磊卻冷笑一聲,抬首一指庭中屍首,「這些刺客不過是掩人耳目,真正的高手會從聽濤閣那裡繞過來的,想必已經到了。」

  他不顧張德茂在一邊乾瞪眼,只是接過一邊奴僕遞來的軟甲,提了方天戟,來到中庭,果然四面兵刃之聲不絕於耳。

  宋明磊冷冷一笑,正要發話,已有四個黑衣人躍上牆頭,箭雨立時襲來。

  無數的死士衝過來擋在宋明磊前,箭雨穿透死士的胸鎧,倒在面前,張德茂揮舞的長劍舞得密不透風,一張張鬼面立在牆頭,陰森森地看著宋明磊。

  宋明磊被眾多的死士用鐵盾擋著,退至裡屋,張德茂喘了口氣,朗聲道:「川北雙煞既來,何不現身?」

  有人在空中咯咯嬌笑:「千面手,我當你十年前就死了,原來你是窩在昊天侯的門下啊!」

  「風隨虎!」張德茂抹了一把臉,冷冷道:「雲從龍還沒有拋棄你,那老天爺真正是沒有眼了。」

  一個風情綽約的女子隱現在黑霧中,雙唇性感的勾起一絲微笑:「你這是在嫉妒,張德茂。」

  一個健壯的身影從風隨虎的身後閃出,單手劈去張德茂發來的暗器,冷然道:「小虎,同他囉嗦什麼,還不快去宰了昊天侯。」

  「大膽,我主公也是你等可以碰得的。」

  張德茂探手入懷,掏出一支長笛,吹出一曲奇怪的曲調,四周開始安靜下來,原本同張德茂站在一列的死士也悄然隱去,風隨虎秀眉微擰,暗想這曲調為何如此熟悉?

  月黑風高,昏黃的燈光下,卻見一個個挺拔的人影憑空從院內四角竄出來,一個個健壯的人影如鬼魅一般躍到張德茂的身前。

  在慘淡的燈光下,暗夜的風中混合著奇怪的氣息。

  雲從龍一向冷然的臉上卻出現急度的恐懼:「虎兒,是活死人陣,快快閃開。」

  風隨虎擰腰急躲,她腳下的柳樹已化為數片。

  風隨虎腳下一痛,卻見腳踝處被銀絲勾出血來。

  雲從龍疾疾地向下俯衝,發出無數的柳言鏢,擊破幾個活死人,拉回愛妻,擠出風隨虎的血痕,卻見血色發黑,已然中了劇毒。

  正要給風隨虎復解毒丹,後者卻自己一點止血的穴道,甩開他復又衝向隊列,厲聲道:「張德茂,你同幽冥教攪在一起了,你現在還配你妹妹那千面手的英名嗎?」

  「亂世當代,怪得了誰?」張德茂陰陰笑道:「你們川北雙煞不也成了竊國竇氏的走狗了?」
  
  「閉嘴,快拿解藥來!」雲從龍大喝一聲,如大鵬展翅躍下屋角,手中銀光一現,卻見滿院的健壯武士,卻個個面容發青,頂著烏黑的眼袋,雙目無神,這群武士的背後,卻見一人眉目如畫,淡笑似春風拂面,貴氣逼人,心想此人莫非便是昊天侯宋明磊?!

  果然那貴人朗聲道:「光潛久慕川北雙煞,只是尊夫人中了原家的秋日散,實在不敢挽留二位,須知三刻之內若無解藥,必受亂箭穿心之痛而亡。」

  雲從龍手中扣緊火袍,咬牙道:「今日叨嘮已久,還請昊天侯爺賜藥,我等速去便是。」

  宋明磊微施眼神,張德茂自懷中扔出一物,雲從龍接過,沉聲問道:「我如何得知,此乃解藥?」

  宋明磊淡笑道:「就憑我昊天侯三個字。」

  風隨虎的面色發黑,勉力藉著雲從龍的身子:「莫要聽他的,殺了他,不然,就算有了解藥,我等回去,亦難逃一死……」

  話音未落,嬌軀倒在雲從龍的懷中,雲從龍看看懷中的嬌妻,沉聲道:「扯乎。」
  
  四周的黑衣人,如影消失。

  原非清從屋子裡走了出來:「你沒有事吧?」

  宋明磊微搖頭:「無妨。」

  「你何不索性殺了川北雙煞?」

  「你沒有聞到空中的火藥味了麼?」宋明磊冷笑道:「他們既然敢到東庭的地界來撒野,必是帶了火炮,作萬全的應對。」

  原非清一陣害怕,復又想起什麼來,俊美的臉上微微扭曲了起來,咬牙切齒道:「這個該死的三瘸子,竟然勾結竇氏行刺於我。」

  「勾結竇氏……我們的這位三爺倒還不致於。」宋明磊笑道:「不過故意放他們進來倒是真的,他也知道川北雙煞是奈何不了我們的,確然他想知道我們的實力,還有……」
  
  「還有什麼?」

  「你且親自去看看公主和非煙那裡。」宋明磊如清風一般笑道:「我擔心他這是聲東擊西。」
  
  原非清微一沉吟,點頭道:「好,你且小心了。」

  他解下身上的大紅猩猩氈,給宋明磊披上後,細細地捱了捱,道了聲:莫要著涼,便大步離去。

  宋明磊目送著原非清離去,笑容立時凝住,一側身,大紅猩猩氈滑在鮮血塵土之中,卻看也不看,只是對張德茂冷冷道:

  「原非白這是引開人馬好去找她,真正想不到,我們的這位駙馬爺還真乖乖地隨了我們的三爺?將所有的人馬調來保護自個兒?不想你也蠢成這樣?」

  張德茂跪在一地鮮血中,默然無聲。

  宋明磊歎聲道:「德茂,你終是告訴姑姑她了吧?所以她讓你伺機除了她,不是嗎?」
  
  「主公息怒。」張德茂深深俯在血地之上,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咬牙道:「破運星斷不能留!」

  這時有個小個子的暗人踏月色而來,對宋明磊耳語一番,宋明磊的臉色卻微鬆了下來。
  
  「你起來吧!德茂叔。」宋明磊親手相扶,盯著張德茂的小眼歎道:「反正你也想找破運星,且跟我來吧!」

  然後便轉身疾步走出流歆閣,不再同張德茂說話,張德茂默然地跟著宋明磊七折八拐,來到一處停了下來,抬頭一看,原來到了伙房。

  「喂!我給你弄那個仙露來啦!女施主。」

  黑暗中一個小沙彌提著一桶水哼哧哼哧的拐了出來,口裡還大叫著,忽然看到三個渾身是血的人影,立時嚇得手一鬆,一桶水就此灑了一半,然後人也嚇得攤在地上。

  張德茂正要點那小沙彌的穴道,伙房裡竄出一條烏油光亮的黑犬來,親熱地圍著宋明磊打轉,宋明磊拍拍黑犬的腦門,柔聲喚道:「小忠乖。」

  黑犬乖乖坐了下來,守在門口,宋明磊輕步走進伙房內,卻見一個白衫人影,烏髮披垂腰際,彎腰正在鍋灶處東翻西翻,最後似乎從鍋灶裡翻出什麼來,開心地拍拍雙手,轉過身來,看到華服沾血的宋明磊,立時嚇得手一鬆,掉下一物來。

  宋明磊眼明手快,雙手一抄,半空中攬了過來,細細一看,這才發現原是兩個粗米饅頭,尚有溫意。而對面的人影卻在眼中閃過一絲讚歎得近乎於崇拜的眼神。

  張德茂守在宋明磊身後,手中緊扣銀絲,如果眼前的女子稍有舉動,便立時命喪銀絲下。
  
  宋明磊凝神望著她,似千年萬載,再挪不開眼。

  她顯然受了驚嚇,微現蒼白的臉上沾著煙灰,嘴巴傻裡傻氣地張著,寶石一般的紫瞳在宋明磊的臉上和手上來回轉來轉去,最後視線還是落在宋明磊的手上,微微嚥了一口唾沫。
  
  宋明磊的眼神柔了下來,不知過了多久,他開口柔聲道:「餓了吧?」

  她似是細細地斟酌了一番,看著宋明磊手中的饅頭,輕輕一點頭。

  「怎麼?」他又柔聲問道,明亮的銳目卻瞟向張德茂:「他們故意不給你東西吃麼?所以出來找?」

  「孫悟空又來鬧天宮了。」她用力點著頭,狀似氣憤地說道:「人人都去趕他了,就沒有人給我送蟠桃,我就自己出來找了。」

  蘭生忍不住咭地一聲笑出來,張德茂手中寒光一閃,一根銀絲勒向蘭生的脖子,他立刻禁聲。

  宋明磊卻微微笑著,順著她問道:「那怎麼想到廚房來找蟠桃呢?」

  她傻傻地看著他俊美的微笑一陣,眼中閃過一絲驚艷,一指蘭生,老老實實地說道:「二郎神帶我來這裡,說這裡還有隔夜蟠桃。」

  宋明磊瞥了一眼縮在角落裡嚇得尿褲子的『二郎神』,唇邊的微笑更如春風一般和煦動人,他猿臂一伸,遞上饅頭。

  她顫著手接過來,然後立刻退後一步,張嘴咬上一個饅頭。

  蘭生緊張地看著那個怪異的女子,而她這回卻並未如他想像那般狼吞虎嚥,只是不緊不慢地一口接一口咬著,紫瞳深如海,泛著平靜地光,卻始終盯著她眼前那個高大俊美的血衣華服之人。
  
  而他也是面帶微笑,更不帶任何煙火地一徑回望著她。

  兩隻饅頭轉眼消失在她的嘴邊,她打了一個飽嗝,似是萬分滿足地愉悅道:「飽了。」
  
  然後似是噎著了,看著他直瞪眼,艱難道:「仙……露。」

  他微笑不變,向後一伸手,那修長的手指上的翡翠板指淌著綠瑩瑩的光,在蘭生看來正如毒蛇竹葉青的皮膚,只聽他頭也不回地喚了聲:「水。」

  張德茂一呆,但仍是立刻喚人取水來,蘭生只好抖著身子拿了個土碗,從水桶中舀了一碗水,遞上來,本想端給那女子,中途卻見宋明磊的看似溫和的笑顏,心中那股寒意陡生,只得將杯子遞給張德茂,不想翡翠板指在眼前一閃,那杯子被那宋明磊半路奪去了,就連張德茂也一呆,向後微退了一步。

  宋明磊拿著那碗水,放到嘴裡淺抿了一口,才輕輕走向前,像是怕驚嚇了她,柔聲道:「渴了吧!」

  她舉手奪了過來,一飲而盡,宋明磊忽然挺身向前,她嚇著欲退,後面卻是灶台,退無可退,手中的土碗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蘭生在外面也是膽顫心驚,欲站起來看看怎麼回事,卻在張德茂的銳目下,重又退了開去。

  她的眼中滿是懼意,宋明磊的眼神不易察覺地一黯,手中卻抽出一方絲帕,輕拭她的嘴角:「都這麼大的人了,為何還跟小時候一樣,這麼不會照顧自己呢?」

  「我認得你。」她愣愣地看著他,任由他擦淨她嘴唇,人卻漸漸地放鬆下來:「我認得你。」
  
  宋明磊的俊顏似又盪開了笑:「哦!我是何人哪?」

  她激動道:「你是龍君!青龍君!」

  蘭生心道:「還是一條剛殺過人的青龍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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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guin 發表於 2011-10-2 07:4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3-12 11:56 PM 編輯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四十九章 清水育蘭生(五)

  朗月露顏,輕灑人間,帶露的木槿花骨朵苞漲著,在月光下閃著神秘的光彩,清香飄進伙房時,燭心微微爆了一爆,竟然閃得那紫瞳女子的側臉一片恬靜嫵媚。

  蘭生微一愣神,伸頭看去,沒想到那個華服風流人物,竟然亦有些失神地細細看著那個紫瞳佳人。

  許久,他終是滿懷憐惜地輕聲一歎:「那你又是誰呢?」

  她滿面詫異地看著宋明磊,似乎對於他提出的這個問題很驚訝,「龍君,你怎麼不認得我了呢?當初還是你把我帶回天庭的呀!」

  宋明磊的眼神有著一絲悲慼,對於她的癡纏,再不回答,只是默然地低下頭,挽起她的那雙柔夷,輕輕替她擦著手上的鍋灰。

  她卻自顧自地挺胸抬頭傲然道:「我乃上天入地,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她用了無數讚美的詞藻,堆徹一氣,幾乎讓人暈暈欲睡之時,卻聽她停了下來,猛喘幾口,繼續說道:「天界第一名將,白虎星君座下木仙女是也。」

  蘭生忍得辛苦,嘴角都快抽歪了,宋明磊連頭也沒有抬,像是早已聽慣了這樣的瘋言瘋語,只是專心地將那雙手擦得乾乾淨淨了才抬起頭來。

  「方才你聽見了嗎?」她興奮地瞅著宋明磊,反握住他的手:「方才我聽到了白虎大人的仙樂,你也聽到了吧?他正在找我哩……咱們去找他……」

  宋明磊的臉色卻忽地微微發白,冷冷道:「都一個個杵在那裡作什麼?還不過來送姑娘回去。」
  
  張德茂這才過來,打了個響指,二個健壯的冷臉子丫頭過來,正要接過那『木仙女』,宋明磊卻反手一握她的手,頭也不回地拉著就走,蘭生眼尖地看到,她白嫩的手臂上一片紅痕。
  
  那木仙女卻似毫無感覺,只是在後面跌跌撞撞地跟著,還不忘哈哈大笑著:「龍君接木仙女回家嘍!回家嘍!」

  經過蘭生時,她猛然一手抓起蘭生的僧袍:「二郎神,二郎神,我們一起回家。」
  
  宋明磊停了下來,看了兩眼蘭生,嘴角裂開一絲弧度:「原來二郎神也降世了。」
  
  紫瞳木仙女點頭如搗蒜:「二郎神以前就對木仙女很好很好的,他還是龍君你的朋友,你不記得啦?」

  宋明磊怔怔地看了兩眼木仙女,思索了片刻,慢慢開口道:「二郎神幫過龍君對付大鬧天宮的孫猴子,對吧?」

  痛感從蘭生的手腕處傳來,低頭卻看到他的手腕早被她的指甲掐出血來,甚至能夠感到她的顫抖,他不由心中一動,耳邊卻是她輕脆的笑聲響徹夜空:「二郎神和木仙女一起回家嘍!」

  流歆閣裡芙蓉帳暖,原非煙伸了一個懶腰,微微向床外挪了挪,紅木床上更顯冰冷,她懶懶道:「初信,好冷呢!」

  有個俏人影諾著,往銅鼎中加了碳,又輕手輕腳地往床裡披上一層狐皮襖子,在原非煙的耳邊輕道:「信回來了,人的確在長公主的陵寢……姑爺……也在那裡。」

  原非煙的鳳目一下子睜了開來,閃過無比地冷意,立時睡意全消,只聽床外繼續道:「信說平時看守的人不多,很容易下手。」

  原非煙輕輕笑了起來,藕段般的手臂支起臻首輕歎道:「初仁,我們是婦道人家,何必造傷孽呢?」

  原非煙像貓兒似地縮了身子,迷迷糊糊道:「去,把這個信兒讓哥哥的人知道。」
  
  「是。」床外的人影一閃而逝,唯見銅鼎火光隱現,輕煙微籠,原非煙沉沉睡去,眼角猶似帶著淚珠。

  蘭生看到前面眾家僕手中掌著的羊角燈都纂著昊天二字,眼見眼前這位貴人如春風和美動人,便立馬醒悟過來這可能是昊天侯親自到了,心中不免疑惑這莫非是昊天侯的家眷嗎?
  
  不及細想間,昊天侯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對木仙女柔聲道:「好,那二哥就讓這個二郎神跟咱們一起回家玩!」

  蘭生戰戰競競地被前面那個瘋仙女拖著,怎麼也甩不開她的手,而她被前面那個昂藏的身影牽著手,樂呵呵地大聲唱歌,不久來到一座簡陋的竹居前。

  裡面有三、四個粗使丫頭出來,看到昊天侯都驚慌地呼啦啦跪了一地。

  木仙女使勁甩開了昊天侯的手,熟門熟路地拉著二郎神衝了進去:「二郎神,我帶你看我的盤絲洞。」

  剛進了竹居,就結結實實地滑了一跤,往地上一摸,原來絆倒他的是一顆拳頭大的東珠,發著柔和的光,蘭生從未見過這樣大而圓潤的珠子,不由抓在手裡,就再也放不了手。

  耳邊又傳來木仙女的笑聲,愣愣地抬起頭,立時眼前一亮,掛著紫水晶的紅鸞帳簾千重萬垂,明亮地金磚上散落著各色小巧的珠寶珍玩,屋內沒有燭火,各有四顆夜明珠鑲在四面粉牆的金花座上,木柱和屋頂都雕著一種紅色的十二瓣蓮花,他張著嘴巴站了起來,卻見花梨木桌上散落著幾個折散的西洋鐘錶,紅小的零件灑了一桌,

還有幾個零星的小機關,他湊上前一看,一愣,竟然形似軍中的大弓弩,不過縮小了尺寸,如巴掌般大,皆用金銀製成,可謂巧奪天工,裡面還扣著幾顆細小的珍珠和金豆子,像是作炮彈,蘭生細細摸來,只覺比軍中的弓弩作工更精巧,用手一按,那幾顆珍珠玉石立時彈了幾丈遠,且全都準確地飛到中央一座花架,那架子上正穩穩地擱著一個翡翠玉盆,色沉碧淳,連清水寺方丈的玉歆也沒有這玉的成色好。

  那個木仙女本來趴在翡翠台裡,臉都要湊到裡去了,蘭生發射的珍珠玉石正打到她的髮上,她就迷惑地抬起頭來,四處張望,發現蘭生正傻傻地玩著黃金弓弩,就對蘭生神秘地招招手,「二郎神,快來呀!」

  蘭生正玩得有趣,只得戀戀不捨地放下黃金弓弩,躑躅地向前,剛到近前,忽然迎面濺出一潑水來,迸入眼中,蘭生揉著眼睛,心中駭然:這又是整哪門子的妖娥子來?

  待擦淨了臉,蘭生再不敢上前,木仙女便硬拉著他上前,對著翡翠台拍拍,笑嘻嘻地說道:「阿朱、阿紫,我不在家,你們乖不?」

  但見碧幽幽地玉盆裡嘩嘩游著兩條一紅一紫瘦小的錦鯉魚,長長的鬍鬚甩呀甩,對著木仙女和他大口呼吸著,玉盆底下還是雕著那重瓣紅蓮花,美輪美奐。

  木仙女就從懷裡摸出半塊饅頭一點一點剝給它們吃,兩條鯉魚撲騰著接食物,又濺得蘭生一臉的水,木仙女又給逗得咯咯直樂,蘭生抹了一臉水,也不覺憨憨一笑。

  「在玩什麼呢?這麼高興?」蘭生和木仙女一回頭,但見一人似朗月清風扶著珠簾笑吟吟地站在玄關處,正是那昊天侯。

  昊天侯已然換了身月白常服,頭髮也鬆鬆地插了根銀簪子,身上少了幾分高居廟堂的威儀,倒像鄰家清徹似水的青年書生。

  蘭生這才想起到現在都沒來得及向昊天侯行禮,趕緊趴在地上,昊天侯朗笑著虛扶一抬:「二郎神不必多禮。」

  蘭生鬧了個大紅臉,正在分析當時的情況,昊天侯卻不再理他,逕直走到木仙女那面,微微俯身,同她一道看著那一紅一紫兩條鯉魚。

  木仙女亂七八糟地講著阿朱、阿紫的故事,什麼阿朱搶了阿紫的食物,阿紫就生氣了,用嘴咬阿朱的屁股什麼的,蘭生聽著聽著就打著哈欠,可是那昊天侯卻津津有味地聽著,嘴邊一直掛著清淺的微笑,不時點頭附和,眼神異常柔和,一點也沒有厭煩的意思。

  過了一會兒,昊天侯看了看天色,正要開口,那個木仙女忽然開口叫道:「咖啡,把牌拿來,我要玩牌。」

  一個面色偏棕的壯女僕冷著臉進來,昊天侯施了個眼色,方才出去取了一堆花花綠綠地紙牌,木仙女便拉蘭生坐在他身邊,嚷嚷著給他講解玩牌的規則。

  「牛排,你來同龍君做對家,我同二郎神玩。」說著便坐在波斯羊毯上。
  
  又一個異常粗壯的黑臉大漢跑了進來,昊天侯微微一笑,那人便恭敬地躬身坐在昊天侯的對面,四人席地開始了遊戲。

  這種紙牌遊戲叫做『升雞』,蘭生從未玩過,蘭生玩了幾副便掌握了要決,雖然贏少輸多,卻漸漸入了迷,木仙女不時的耍賴,偷看昊天侯的牌,後者卻總是微笑待之,從不拒絕,他似是非常熟悉這種遊戲,捻熟地出著牌,然而那雙天狼星的眼睛一刻不停地放在木仙女身上,像是一輩子看不夠似的,又不停地問她渴不渴,餓不餓,眼中滿是寵愛。

  每贏一局,輸者便要從身上掏出一物,算是『進貢』。

  輪到木仙女和蘭生輸了,木仙女只好使勁地搔腦袋,愁眉苦臉地沉思一陣,最後說道:「青龍君你什麼都有了,木仙女的進貢就算了吧!」

  蘭生心想,你也不傻呀!

  昊天侯朗笑出聲,好一陣才收了笑容,明明是輕鬆的語氣,目光卻似穿透木仙女一般:「木仙子賞我那黃金弓弩便成了。」

  木仙女看了他幾眼,然後滿面心痛地走過去,將黃金弓弩拿過來,不捨地遞於昊天侯。
  
  昊天侯彈了幾下,低頭思索了一陣,將那黃金弓弩遞給張德茂,然後回頭讚道:「木仙子果然是奇人哪!」

  木仙子依然笑著,蘭生卻發現她似乎笑得有些勉強,目光也有了一絲焦躁。

  過了一會,在木仙女的作弊和蘭生的聰慧之下,兩人開始贏了,木仙女便得意地問昊天侯要進貢,昊天侯便從懷中拿出璀璨耀眼的金鋼鑽手鐲來,親自握起木仙女的手腕,小心地戴了進去。
  
  「這是最強大的法寶。」他細聲安慰著,說得繪聲繪色,「最近妖魔會來偷襲,木仙子一定要帶著我送你的法寶,萬萬不要掉了。」

  木仙子發愣地看著手鐲,張德茂卻端著一碗藥走了過來,「侯爺,小姐該服藥了。」
  
  木仙子猛然如受驚地貓,從地上彈了起來,躲到蘭生的身後:「不要喝,木仙子不要喝。」
  
  「木仙子乖,快來喝了這碗藥。」昊天侯接過那碗藥,柔柔笑著,向蘭生走來,可蘭生卻分明感到他眼中的冷笑,「喝完了你就不會病了。」

  「木仙子是仙子,仙子不會生病。」木仙子開始同昊天侯打著太極,兩人繞著柱子轉呀轉,「這個藥讓木仙女不停地想睡,而且讓木仙女越來越記不得自己是誰。」

  那個叫咖啡的女僕從身後一下子反手擰住了木仙女,可能用力過大,木仙女痛叫出聲。
  
  「蠢奴才,下手怎麼這麼重。」那藥碗還是穩穩地端在昊天侯的手中,一滴未灑,那個叫咖啡的女僕已被他一巴掌甩到牆根,口吐鮮血。

  張德茂欲上前,昊天侯對他淡淡一笑,眼神卻是冷到極點:「德荗叔,你也下去吧!」
  
  張德茂張口欲言,最後只是選擇沉默地拉了那個女僕退了出去,只餘蘭生,木仙女他們三個在屋中。

  蘭生隱約覺得不對頭,正要退出,那昊天侯的俊臉已來到眼前,他沒有看清他是怎麼出手的,他的肩胛已被生生釘入兩枚細亮地銀釘,牢牢地釘在柱子上,動彈不得,蘭生只覺鑽心地痛傳來,又驚又怕,放聲大叫:「救命啊!你為何害我?」

  木仙子看著蘭生大聲慘叫了起來,眼中無限地恐怖慌亂,口中喃喃自語道:「妖魔,妖魔。」
  
  「乖,四妹。」昊天侯的笑容還是像春風一樣和煦,對著那木仙子柔聲道:「天快亮了,你快來喝了這碗無憂散,睡個好覺,不然你找來的二郎神便要死在盤絲洞中了。」



第五卷 雙生子誕 龍主九天 第一百四十九章 清水育蘭生(六)

  「妖魔現身了,妖魔現身了。」木仙女看著蘭生瘋狂地大叫:「二郎神快救救我,妖魔要殺我。」

  可惜此時的蘭生腦中想得便那瘋道人的預言,大哭:「為什麼我要碰到你這個紫眼睛的喪門星啊。」他忍痛求道:「求侯爺繞命。小僧什麼也沒有看見,什麼也沒有聽見。」
  
  「四妹,別裝了,這一年多來,你壓根就沒有喝這無憂散。」昊天侯卻根本不理蘭生,只是歎聲道:「你知道這滿屋子的好東西,若是明著賞人,二哥定會起疑,於是這一年多來你便一刻不停地來造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裝瘋賣傻隨意亂扔這些個玩意,藉機賄賂這些下人,趁他們一不注意,便將藥灑了。」

  一聲轟隆的驚雷劃過長空,閃過屋脊,仿若閃過人的耳邊,窗外猛地傳來的陣陣慘叫,似是那個健壯的牛排發出來的,蘭生駭然扭頭,透過紗窗,閃電將猙獰的人影拉得長長的,無數的人影閃動間,刀影斧聲,聲聲驚心,和著隆隆的雷聲,欲將人的心魂俱碎,木仙女的貝齒咬破了嘴唇,散亂的眼神卻漸漸清晰起來。

  「四妹,那些人好歹也侍侯了你一年多了,今日為你而死,你也該反省反省。」

  他滿口溫柔,像是諄諄教導的長者,人卻一步不停地走向他的四妹,褐色的藥汁沒有半點灑潑,泛著可怕噁心的光芒,「二哥知道你一向心地純良,所以還是喝了藥,二哥一定放這個小和尚回去,好嗎?」

  蘭生如聽天籟,忍痛點頭如搗蒜:「這位施主,你還是聽侯爺的話,乖乖喝藥了吧!啊?」
  
  「放他回去?」木仙女喃喃道:「想必是渾身插滿鋼釘,變成個沒有思想的人偶,你才會放他回去吧!」

  蘭生立時心臟停跳,白著一張小臉,抖在那裡,而昊天侯整個人隱於黑暗中,唯有天狼星那般漂亮的眼瞳悠悠向蘭生瞟去,在蘭生看來卻如金剛經中的厲鬼之眸:

  「四妹,你終於肯對我說話了。」
  
  「二哥,其實你不用把那些伺候我的人全處決了,他們確然對你盡心盡責,每月餵藥。」

  忽然那個木仙女一改無知的白癡樣子,閃電的利芒照進窗欞,照見了那雙清亮的紫瞳,湛湛有神地盯著昊天侯,「你讓他們拿著那些金銀珠寶來哄我喝藥,我便做些小玩意哄他們開心,他們中有些人雖然貪財好利,但總算對你和你背後的明家忠心耿耿,那每月一次無憂散,我能逃則逃,卻終不能完全逃脫,是以瘋傻的時候,遠多於清醒。」

  「看看,你老老實實的,那些人不就不用死了嗎?」

  昊天侯無限婉惜地走向她,眸光閃處,一片冷冽:

  「無憂散常人只要連服三劑,便五官昏聵,意識不清,你喝了一年多,卻清醒如常,想必是你胸前的紫殤起了作用,讓你記起前塵往事罷了。」

  「宋明磊,殺人不過頭點地。」木仙女扶著一旁的翡翠台,恨聲道:「更何況我們是生死相許的結義兄妹,你何苦這樣折磨我,一刀殺了我豈不痛快?」

  「這樣有什麼不好?木槿。」昊天侯輕笑出聲,閃電過處,欲加顯得他笑顏如清風朗月,光彩照人,「二哥早就對你說過,既入了原家,便入了這濁世中最骯髒的地方,我們活著都太痛苦,喝了這無憂散,便能忘情棄愛,做個永遠最快樂的木仙女,二哥會永遠護你愛你,說說這有什麼不好?」
  
  那木仙女也學著他仰頭乾笑幾聲,冷冷道:「二哥不用說得這樣好聽,也許原家是濁世泥淖,毀人無數,可是二哥不覺你現在的所作所為比原家更勝十分嗎?你可曾想過你害得碧瑩這一輩子生不如死,悔痛終生?而你留著我,無非是威脅他不要說出你骯髒的秘密吧!」

  「花西夫人果然聰慧過人,人人都說二哥我是諸葛在世,卻不知,花木槿才是我們小五義中的魁首,智者中的智者,我宋明磊的知己,從小到大,也只有你總能猜到我在想什麼呢!」

  昊天侯點頭讚道,一拂袖袍,風流無雙:「若是沒有四妹,這一年多來,我如何能過得這樣太平?」
  
  蘭生大驚,莫非這個怪異的女人是天下聞名的花西夫人?

  寶路鎮再遙遠偏僻,踏雪公子同花西夫人的忠貞情事卻依然傳得到這個最閉塞,最古老的邊陲古鎮,那時蘭生雖小,那向來敏感脆弱的少年之心卻已然被感動的稀里嘩啦,甚至為此落了一時半刻的淚。他萬萬沒有想到有機會能看到這個時代,亂世傳奇中最催人淚下的主人公?可是花西夫人應該是漢人哪!為何會長著一雙紫眼睛?
  
  蘭生萬分疑惑間,那昊天侯卻走上前,幾乎要緊貼她的身軀:「乖,二哥伺候你,快喝下了吧!」

  方自遞到她的嘴邊,花木槿忽然將右手伸到那翡翠台中,然後快如閃電地揮向昊天侯的喉間,銀光一閃,昊天侯急退,寬大的袖袍被削掉了一大塊,人雖分毫未傷,藥汁灑了一半。
  
  昊天侯側身,沒有拿藥碗的一手扭到花木槿的手,一聲叮噹脆響,她手中掉出一支尖銳紅亮的鑲紅寶石槿花銀釵。

  「還記得嗎?四妹,這支銀釵是四妹十二歲生日時二哥送的,不過二哥一直沒有告訴四妹,那上面的槿花其實是二哥親自雕的,那紅寶石亦是二哥派人專門從樓蘭找來親自鑲上去,四妹不在的這七年來二哥時時帶在身側,聊以思念,後來有幸得見四妹,便讓四妹拿著珍藏賞玩皆可……」

  口氣似是輕鬆地埋怨,那俊臉上卻再無笑意,他的眼中甚至有了一絲幾不可見的傷痛:「卻不知,二哥至今才知道,原來四妹這麼不喜歡哪?」

  昊天侯手中微用力,花木槿悶哼一聲,冷汗沿著鼻翼流了下來,卻始終倔強地不發一言。
  
  他眼中恨意難消,唇邊卻又綻出一絲醉人的笑來,輕輕一甩手,將花木槿連帶那翡翠台一起摔在地上,頃刻間,滿地是水,阿朱、阿紫在碧玉的碎塊中撲騰著,發出啪嗒啪嗒地響聲,大口大口地呼吸間做著垂死掙扎,如同水中坐著的花西夫人狼狽的身形,晦澀絕望的眼神,蒼白如紙的臉。

  窗外,蒼茫的夜色捲滾著狂躁不安的風,隱隱地一陣古琴之聲悠遠飄來,彷彿一個失魂的人飄在無垠地雪海蓮花中,飄渺而空靈,憂傷而雋永,眾人一愣,蘭生聽了出來,正是剛才他遇到木仙女時聽到的悲傷的古琴之聲,再看向木仙女,她早已聽得癡了,昊天侯的笑容一僵。
  
  「二哥……求你……求求你。」花木槿撐著左手靠坐在塌幾上,艱難地挺起身,蘭生注意到她的右手不自然地垂在身邊微微痙攣著,那本應是柔情蜜意的紫瞳中卻是珠淚滾滾,悽惶絕望,她坐在蘭生的對面泣不成聲,微仰頭,望向昊天侯,勉力出聲道:「求你……讓我聽完這一曲吧!」
  
  她單薄的身子不停地顫抖著,目光好像穿透了窗欞,飛向那琴聲傳來的彼端,她努力爬到窗前,凝神細聽那窗外悲傷的琴聲,對著沉沉的夜空靜默地流著淚。

  「四妹,莫非便是這琴聲勾走了你的心麼?」昊天侯一聲輕歎,如嘲似諷。
  
  他再一次慢慢走近她,那雙天狼星一般的兩點寒星卻讓人看不到任何情緒:「你可知……這幾年二哥最想做的是什麼嗎?」

  他將藥碗遞到她的嘴邊:「二哥真想剖開你的心,看看到底是為誰而跳的?」
  
  話音落到最後,幾乎是咬牙切齒,他的俊臉扭曲了起來,忽然一口喝光了玉碗中的藥汁,然後一手猛地揪起木仙女的頭髮,逼她張嘴,一手攬起她的腰肢,口對口地硬餵了下去。
  
  昊天侯乃是武將出身,在戰場上便是以猿臂蜂腰,強壯健美,機智過人而著稱,民間曾神話地傳言他獨戰西庭的平魯將軍三天而歸,這區區一個女人又如何是他的對手,果然那花木槿瘦弱的身軀可笑地掙扎著,卻掙不過那勇武男人的力量,褐色的藥汁從兩人相絞的口中慢慢流了下來,她傷心地哽咽聲漸漸傳來,最後無力地垂下了扭打的左手。

  看到這裡,蘭生再傻也看出來了,這兩位絕對不是兄妹那麼簡單了,而那個昊天侯現在也不是餵藥這麼單純了,他不但沒有放開她的意思,而且不停地宛轉親吻,粗重地呼吸聲中,卻似將她越摟越緊了,簡直要將她嵌進自己強壯的懷中了。

  木仙女的外袍滑落下來,兩個人滾在地上,昊天侯俯在她雪白的身上,擋住了蘭生的視線,木仙女的頭微側,蘭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眼中流下的兩行細亮地淚水滑過鼻間,淌到地板上,她的眼神空洞而沒有一絲溫度,滿是弱者被征服的絕望痛苦,如同那些從平魯將軍營帳裡拖出來的死不瞑目的女人,蘭生的耳邊迴響著優美而悲傷地長相守,胸中已是怒火中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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