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明月聽風 -【三嫁】《全文完》
頁: 1 2 3 [4]

寒玥 發表於 2012-11-9 11:25 AM

  89.布暗局針鋒相對
  
  “不錯也沒用。酒是爺喝的,你負責彈琴。”
  
  “彈琴讓相公樂了就能去歸山縣嗎?”
  
  “不能。”
  
  “可我懂琴,也許能從琴音上查出什麼來。”
  
  “又不止你一人懂的。”
  
  “龍府除了我,只有寶兒懂了。難道二爺打算讓寶兒去?”
  
  龍二又白她一眼,說他不懂便罷了,還把他全家帶上,雖然是大實話,可也不帶這麼擠兌夫家的。他這媳婦兒,真是越來越囂張了。再說了,還敢說寶兒懂,這寶兒那水準,他打賭,他比寶兒強。
  
  居沐兒不用龍二說話,便能想像他的表情,她忍不住偷笑。那笑意卻落在了龍二的眼裡,他一戳居沐兒的額頭。“就會搗亂。”
  
  “我不搗亂,我想快些找出真相來,讓我們一家老小平平安安。”
  
  這話他也說過。龍二心頭一暖,握了她的手,認真道:“正因如此,你便不能去。如今你一舉一動定是有人盯著,去歸山縣的動靜太大,打草驚蛇。你躲在龍府閉門不出,才是最好的應對之策。你說的道理我知道,有個懂琴的去查,確實有用。這點我想到了,所以我讓林悅瑤去了。”
  
  “悅瑤姑娘?”
  
  “她知道是為師伯音一案,是為華一白冤死昭雪,所以定是全力以赴的。你莫擔心,她得華一白指點,聽琴辯音不是問題。況且又與那雅黎麗相處了這麼些時日,對你彈給雅黎麗聽的曲子也略知一二。她失蹤多時,沒有人防備她,刑部那些探子不會查覺的。她去,比你去要有用得多。”
  
  居沐兒想了想,點點頭:“你說得有理。”
  
  “自然有理。”龍二得了誇,立時囂張起來。“爺運籌帷握,成竹在胸。先前是我太大意,才讓你遭遇如此兇險。你信我,我絕不會讓他們再有機會傷害你。”
  
  “還有龍府。”
  
  “那當然,無論你還是龍府,我都會守得好好的。”
  
  居沐兒笑笑,忽道:“既如此,那二爺讓人把琴譜帶去給悅瑤姑娘吧。有譜子在手,她也好打探些。”
  
  “什麼琴譜?”
  
  “就是師先生臨終所彈的絕世琴曲的譜子。”
  
  “你有?”
  
  “我有,我藏起來了。”
  
  “在哪?”
  
  “在相公手上。”
  
  “我可沒幫你藏著什麼琴譜。”龍二說完這話猛地一頓,他想起來了,他手上是有琴譜。可是……
  
  “你那時用來氣我的娃娃琴譜,就是鬧得天翻地覆的破譜子?”
  
  “那可不是什麼破譜子,我花了很多心力,將它簡化了反著繞著重寫一遍。夾在孩童琴譜裡,乍看之下定是看不出有什麼不妥,但若是知曉那曲子的,琢磨琢磨,就能看出來了。你把琴譜交給悅瑤姑娘,讓她反著看,隔著一兩頁便有一張是那譜子。她既是知道那琴曲,那這琴譜她也能看出端倪。”
  
  這下龍二是目瞪口呆了。“你居然在這麼早之前就把物證送到我這來了?”
  
  “因為相公不懂琴,與那案子完全不牽連。而且龍府沒人會查,所以放在相公這似乎挺安全的。”
  
  “安全?”龍二揚高了聲音:“你那破譜子我差點就撕了。”
  
  “相公偷了我的竹杖,又送了回來,沒有丟棄。而後我給相公的琴,相公也沒有砸。所以我想,我再給相公一本琴譜,也許相公也會好好收著。”
  
  “也許?”龍二真想打開他家這媳婦兒的腦袋瓜看看,到底都裝了什麼。“也許我就真撕了呢,那你該如何辦?”
  
  “狡兔三窟,這自然不是我唯一的一本。一白兄死後,我很害怕。於是趁眼盲之前,我拼命存下了三本琴譜。把它們放在安全的地方,希望有朝一日,有貴人出現,這些琴譜能派上用場。所以如果相公真是不巧把它撕了,那我還有兩本。如果相公沒撕,而我莫名死了,若是有人追查我的死因,定會尋找相關人等問話。那時相公與我鬥氣,鬧得滿城皆知,有心人也許會問到相公我是否給過相公什麼,若老天註定這事該得昭雪,那琴譜興許就會重見天日,查出真相。”
  
  “你的興許倒是挺多。”龍二很不高興,那琴譜於他是定情物呢,結果卻是他被媳婦兒利用了一把。
  
  “相公。”居沐兒軟軟的喚他,伸手想牽他的手。龍二把手遞過去,讓她牽住了。“那時寶兒學琴,我不是還跟相公確認了那琴譜去處嘛,相公沒丟。”
  
  “那另兩本呢,在何處?”
  
  “一本在我的琴室裡。我把它拆開了,在其它琴譜裡按內容一本書夾了一頁,再重新訂好冊子。前後勉強能順得上。我把我琴室裡的每一本譜子都做了記號,哪一本有,哪一本沒有,在哪一頁有,我都標上了,尋常人不好分辨。”
  
  龍二聽得有些呆,這得費多少心力去琢磨。“所以別人來借書看書,你也不擔心。”
  
  “擔心的,只是我若表現出不安,就怕被別人察覺。如今我的琴室被燒毀,那些書冊琴譜俱不在了。”言辭中透露出深深的惋惜,好多藏本,怕是再找不到了。
  
  龍二心思轉啊轉,不能跟她再談琴室了,她相中一把琴就八萬八兩金,要是想再找回她那些被燒毀的藏本,那得多少錢銀?
  
  龍二趕緊換話題:“那還有一本呢?你又埋地下去了?”
  
  居沐兒搖頭:“一個地方只能藏一樣。另一本我放在一位信得過的朋友那了。”
  
  信得過的朋友?龍二腦子裡立時飄過陳良澤的名字。
  
  居沐兒卻是笑:“不是阿澤。”
  
  龍二有些訕訕,有個心意相通的娘子雖然時時讓他得趣,可有時候也是令人著惱啊。
  
  居沐兒說了一個人。龍二驚訝得挑了挑眉。
  
  龍二想起當初要娶她回來時,是要讓她見識見識他的才智,不曾想卻是相處越久,越發現她的聰慧。他不禁又恨起那個毒瞎她雙眼的人,若她未盲,該是如何一番風景。
  
  居沐兒終究還是沒有去歸山縣,正如龍二安排那樣,她就躲在龍府未出過大門。而居老爹過完了年節開始著手修復酒莊。那夜襲的兩人賊人被府衙判了罪,收監待斬。
  
  一切似乎都平順起來。只有刑部和龍二龍三知道,他們之間的事情鬧大了。
  
  三月,就是師伯音當初被問斬的時月。皇帝借著居家酒鋪被夜襲之事做了文章,加上碰巧京城裡又有些不太平的事,所以皇帝上朝之時發了頓脾氣,直言他登基三年來,一直國泰民安,怎地近期行惡之事一樁接著一樁,定是官府們鬆懈不勤。
  
  於是勒令府尹刑部嚴查嚴打,將過去沒解沒審明的案都要審辦清楚,各府各縣均要嚴辦,所有重案大案,全部上報朝廷。
  
  皇上發了龍威,那些個惰性不勤的大小官員著實是嚇了一大跳。連忙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應付。
  
  府衙方面還好辦,重案要案陳案積案,實在破不了的,可上報刑部。然刑部卻是忙亂了手腳。丁盛原本就是個看人辦事的,許多事壓著,人他護著,糊塗辦過去的,自然是有他的利益所在,如今皇上忽然擺起龍威,弄得他一下措手不及起來,這憑白添了許多事,日日留在刑部,糾著他的那些部屬派系人馬,補東牆補西牆。
  
  其實原本也無甚大事,當初他每一樁敢辦下的,自是想好對策,有些埋得也相當乾淨。只是經不住同時間一口氣全被翻出來問訊的。這次朝上的那些人,似約好了似的,竟探究的都是他的短處軟處。而他手上單件事能結的漂亮,全排出來連成串就不好辦了。再加上刑部養的那些私營暗探,接二連三的出事。
  
  丁盛很早之前就開始部署他自己的暗探,算起來是違律養了私卒。但他此舉不為謀反,只為保權。當今皇朝根基太深,他動不了,所以他只要安穩做他的刑部尚書就好。一個尚書而已,他也同樣能翻雲覆雨。
  
  他能知道江湖裡朝堂上的每一個動靜,他要滅掉每一個對他不利的人和事。他的派系越來越穩,他的人馬越來越多。這麼多年來,從未出過大差錯。
  
  他甚至為自己找好了許多對策。
  
  其中一條,他準備了許多私探為朝廷立下的汗馬功勞,他的卷宗就累了好幾本,每一樁每一件就說明了,如果這些私探不私,身份公開,這些事就不可能辦成,朝廷必將蒙受許多損失。他是一人負天下人責難而一心只為朝廷效忠。
  
  而另一條對策是,如果形式不對,他還有條後路。自雲青賢做了他女婿後,這些私探的事,都是他經手的。如若事情揭開的方式不適宜自稱英雄,那他就把雲青賢推出去。不止雲青賢,替死鬼要好幾個才有說服力。這些,他全想好了。
  
  丁盛擔心過暴露的一天,雖然他對這些探子很有信心,但他也知道沒有不透風的牆,他等著。
  
  東窗事發的一天終於來了,可結果與丁盛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他以為會有敵對朝臣在朝堂上揭發他,向皇上告狀。
  
  可是沒有。所有的一切都很平靜。
  
  但是他的探子一個一個的被悄悄地幹掉了。
  
  他養的私探,被對手私下裡慢慢一點點的解決。他們壓根沒想擺到檯面上來招事。這讓丁盛很憤怒,因為他沒辦法解決。他不可能動用明面上的勢力來處理這個,被人揭發是一回事,不打自招又是另一回事。
  
  這不會是朝臣做的事。這種手段對他們無益。而且,他想了一圈,他那些朝中對手,還沒有誰能在江湖裡有這般勢力。
  
  丁盛知道這事是誰幹的。
  
  是龍二,是龍府。
  
  在丁盛拼命想擺脫眼前困境的時候,還有一個人也在琢磨。
  
  那是丁妍香。
  
  這段日子,刑部忙亂,雲青賢常常宿在刑部,回得家來也是一臉憔悴,眉頭緊鎖。她問得他是何事,雲青賢只稱皇上嚴令加緊查辦各案,他累了些。
  
  可丁妍香卻是個機靈的,嚴查刑案也不至把她相公熬成這樣。過去再難辦再兇險的案子,他也沒有這般過。細細追問之下,竟是聽得刑部有私探,而這事居然被人知道了。也許不多日便鬧開了。
  
  雲青賢沒再往下說,丁妍香卻是明白了。丁盛素來是把不光彩的事讓雲青賢去做的。這一次,若然東窗事發,那首當其衝出去頂罪的,怕就是雲青賢了。
  
  丁妍香急發鐵鍋上的螞蟻,雲青賢卻是勸她,說丁盛向來不做沒把握的事,他定是準備好了後著的。不到最後一步,自然不會用到替死鬼。
  
  “後著?”
  
  “就是他一定準備好了脫罪的證據,比如這些私探的用處是為忠心,這些私探做了哪些對朝廷對皇上來說了不得的大事。但我在刑部找過了,沒有那些卷宗。”
  
  “這些他當然不會放刑部,定然是放在家裡了。”丁妍香一咬牙:“我明日便回娘家,找一找去。”
  
  第二日,趁著丁盛又到了刑部去忙,丁妍香回了娘家。
  
  回到丁府,看到丁妍珊正在繡塊帕子,丁妍香好一頓笑話,直說這妹妹如今真是沉穩懂事,靜得下心習女紅了。兩姐妹敘了會話,又一道吃了午膳。然後丁妍香道她累了,要回房睡一會。
  
  丁妍珊也回房午歇去了,但她睡不著。周家公子與她偶遇幾回,昨日遞了帖子,想約她去遊湖。丁妍珊為這事苦惱,她對周公子稱不上喜歡,也稱不上不喜歡,但她知道自己名聲不好,年紀也不小了,再拖下去,真就沒人要了。
  
  丁妍珊心煩意亂,乾脆起了身去花園轉轉。走著走著,想起當初在院子裡發現那兩個假捕快就是丁府護衛之事。她歎口聲,覺得很揪心。她不知道別人發現自己的爹爹為了某種目的而犧牲自己的時候是什麼心情,她知道她害怕,自卑,憤怒而無奈,她能怎麼辦呢?她只能時時留心,希望如果有天探聽到自己爹爹要對居沐兒不利時,能去提醒她一聲。
  
  丁妍珊站在陰僻角正發愣,忽然看到丁妍香匆匆走過。丁妍珊想叫她,卻被她臉上的神情震住了。她下意識地跟在她的身後,然後看見她鬼鬼祟祟地走進了丁盛的書房。
  
  丁盛的書房在丁府是塊禁地,除非丁盛招呼,否則誰也不讓進。就連雲青賢來了,就是在偏廳議事,少進得書房裡。結果丁妍香居然趁午間大家偷懶打旽闖了進去,這是為何?
  
  丁妍珊在外頭僻角等了很久,都沒有見丁妍香出來,正疑惑間,忽見一年輕護衛匆匆跑到書房門口,丁妍珊一驚,正著慌姐姐被發現的事,卻見那護衛輕聲喊:“大小姐,巡府的護衛換崗了,正往這邊來。”
  
  很快丁妍香出了來,塞給那護衛一錠銀子。兩個人飛快散開,各走各路,書房門前恢復了靜悄悄的模樣。
  
  丁妍珊有些呆愣,她雖然也是小姐,她也不乏對府裡的下人呼呼喝喝的,但她從來沒想過,原來還可以收買爹爹的護衛。收買來做什麼?進書房做什麼?
  
  丁妍珊等巡府的護衛走過去了,這才從僻角出來。她去了丁妍香的房裡。丁妍香雖是嫁出去了,但丁府還保留著她的屋子。
  
  丁妍珊過去的時候,守院的丫環說大小姐還在午睡,丁妍珊不理,她進了丁妍香的房裡。丁妍香正坐在床邊穿衣裳,見丁妍珊進來笑了笑:“我聽到你聲音了,都這會了,也該起了。不然娘又該說我回娘家沒個樣。”
  
  丁妍珊看著姐姐,忽然覺得她很陌生,就如同當初她看到那兩個護衛後覺得爹爹很陌生一樣。
  
  丁妍香又笑笑:“你怎麼了,怎麼不開心?”
  
  “我……”丁妍珊對上姐姐的笑顏,終於也笑了出來:“我是想找姐姐幫我拿個主意。有人想邀我遊湖,我在猶豫該不該去。”
  
  “咦,是哪家公子?”丁妍香穿戴好,拉著妹妹坐下,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有興趣。丁妍珊努力維持微笑,她知道自己必須微笑,她必須象姐姐那樣,要裝成什麼都沒發生過。
  
  日子便在這明爭暗鬥中度過。
  
  四月,嶄新嶄新的居家酒鋪修築好,重新開業了。
  
  而刑部繼續焦頭爛額中。
  
  五月,雅黎麗以私人身份來京,找了幾位琴友切磋琴技,其中一位,便是龍府二夫人居沐兒。
  
  因為刑部的表現讓皇帝不夠滿意,敵對派系趁亂踩低,翻出幾件刑部舊時辦案草率令人冤死的醜聞,天知道其中還有兩件是丁盛前任幹下的蠢事。一時間眾臣對冤假錯案激憤難平,紛紛上諫陳情,皆覺刑部辦事令皇帝蒙羞。而皇帝被無能的刑部蒙蔽欺騙,一時間仿若成了最大的苦主。
  
  六月。
  
  丁盛私養密探的事終於被揭開。卻是雲青賢大義滅親,帶著刑部十幾位忠臣,將密探之事抖了出來。雲青賢所報卷宗,詳細記錄了丁盛組織訓練部署密探的過程,還有好幾位探子人證。所有事情清清楚楚,丁盛百口莫辯。而所有雲青賢經手之事,因為他是聽令于丁盛,一開始並不知曉這些密探是私養違律,於是還帶著探子們為朝廷做了許多事,後終於發現真相,可屢勸無效,不得已才收集了證據向朝廷稟告。
  
  丁盛在朝廷裡素有惡名,而雲青賢卻是認真做事,一板一眼規規矩矩的人。論名聲,這女婿要比岳父強上不知多少倍。再加上之前被人翻了刑部許多醜聞惡事纏身,丁盛終是氣數已盡。免了官職,關進刑牢,待查究後再行定罪。
  
  多事之秋,人心慌慌,雲青賢於一片混亂中破了兩件陳案,令刑部揚眉吐氣,刑部尚書一職空缺,雖未定他為任,但刑部眾人已以他馬首是瞻了。
  
  丁府的天塌了,丁妍珊似乎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丁妍香再不返娘家,而雲青賢帶人來丁府抄了丁盛的書房。在丁夫人斥駡他的時候,他只淡淡地說了一句:“我不過,是先下手為強而已。”
  
  丁妍珊在一旁把這話聽得清楚,她心頭一顫。待過了段時日,風聲不那麼大的時候,她悄悄去了一趟龍府,她是來警告居沐兒和龍二萬事小心。她雖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總歸覺得要小心防範才好。
  
  七月了。
  
  龍二很不喜歡七月,上次他被人算計,就是在七月。
  


  90.暗爭鬥含冤入獄
  
  雲青賢每日忙碌,分不得身。丁妍香獨守空房,心情倒也還不錯。因為她知道最兇險的那一關已然過去。如今相公再是繁忙,也是仕途光明,前路看好。
  
  相公不能相陪,她就自己找樂子。於是這日她帶了丫環上街選購脂粉新衣,卻在歇腳飲茶時聽得旁邊有對年輕夫婦在拌嘴。
  
  拌嘴的內容,居然是居沐兒。
  
  丁妍香側頭看去,那夫婦中的男子她認得,正是居沐兒的青梅竹馬陳良澤,而為了他關心居沐兒而壓低聲音在罵的,想來是便是他娘子陳柳瑜。
  
  這罵的事很無趣,不過是陳良澤給居老爹送水果去,看望了一下。那陳柳瑜便覺自家相公還惦記著舊人,有水果怎麼不留著給自家孩子多吃幾個,送去給個與自己無關的人。怕就是為了惦記居沐兒,想打聽打聽她的狀況。
  
  丁妍香看著陳柳氏凶巴巴的樣子,不禁冷笑,善妒女子的嘴臉啊,真是難看。
  
  那柳瑜罵了幾句不好聽的,似乎怒火難消,甩袖走了。陳良澤巴巴跟了上去。兩人越行越遠。
  
  丁妍香看著他們的背影,默默記下了他們。
  
  丁妍香自己過自己的日子時,丁妍珊正陪著母親艱難支撐著父親倒臺,家僕魚散的困境。如果說被自己家人指使的劫匪劫持禍事讓她成熟起來,那父親被罷官入獄則讓她一夜之間強壯起來。
  
  她安慰母親,喝止了姨娘們的呼天搶地,與外祖父那邊相議此事後續,應付來探消息的各色人等,管理著家僕,振作著丁府。
  
  她與管事一起,算明白了府裡留下的財銀。遣了一半僕役,又招集了所有護衛,留下了對丁家忠心耿耿的一批。
  
  她還揪出了當初她親眼所見被丁妍香收買的那個護衛,拷問之下,那護衛全都招了,但他也只是知道大小姐讓他把風,盯著其他護衛的行蹤,確保別人不會發現她偷偷進了書房而已,其它的,便是堅持什麼都不知道。
  
  丁妍珊在自己屋裡坐了一夜。第二日,她收拾裝點,托了關係,進了刑部大牢,見到了丁盛。有些事,過去她覺得對父親難以啟齒,今時今日,她卻是一定要問了。
  
  丁妍珊去刑部大牢的那一天。龍府出了件大事。
  
  居沐兒剛剛午睡起來,小竹伺候她洗漱,為她梳好了頭。龍二卻是偏偏要來湊熱鬧,他堅持要親自給沐兒畫眉。
  
  居沐兒笑著躲。龍二爺每次給她畫眉的結果都是一團糟。不是畫一遍洗一遍,就是畫著畫著又要拆她的頭髮玩,說也要練練為她梳髮式,最後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有次還把小竹嚇到。再不然的,就是畫著畫著又回床上去了。
  
  這次龍二信心滿滿,說一定會給居沐兒畫得美美的。
  
  關於這個,居沐兒是一點信心都沒有。只是她家相公有這雅興,她也只得配合配合。但閑坐無事,龍二又畫了那許久也沒好,居沐兒便沒話找話。
  
  “相公這兩日怎地不去巡鋪子?”
  
  “日頭這般大,把你家相公曬壞了,你不心疼?”
  
  “那生意這般放著行嗎?要是相公賺得少了,相公不心疼?”
  
  一指頭戳她腦門上:“你相公我是這麼財迷的嗎?”
  
  居沐兒眨眨眼,沒敢說“是”。卻道:“相公,我知道為什麼你兩邊眉毛總畫不齊了。”
  
  龍二停下手,看著被他畫得一高一矮的眉毛皺眉頭,他還真是總對不齊。
  
  “為什麼?”其實他不想知道,他就是隨便問問。
  
  “因為相公總看算盤,算盤珠起起伏伏,所以相公就對不齊了。”
  
  龍二一丟畫眉筆,“哼”的一下轉身走開。
  
  “相公不畫了?”居沐兒摸摸眉毛,可以休息了嗎?龍二卻走了回來,手裡拿了塊濕巾子,用力把她那兩道扭蟲子的眉毛擦乾淨了。然後拿起筆繼續畫。
  
  居沐兒心裡歎氣,她還跟小竹寶兒她們約好了玩瞎子捉魚的,這也不知要畫到什麼時候。
  
  “畫到它對齊了為止。”龍二似聽得她心裡所想,沒好氣的說。
  
  “那對齊了,一粗一細又怎麼辦?”居沐兒乖乖仰著臉任他畫,卻是很認真地潑冷水。
  
  龍二手一頓,停了下來。不止一粗一細,還畫得平平的,怎麼辦?
  
  龍二有些不開心,他明明拿了支筆比劃著對齊的,哪知道把眉畫好這麼難的?他曾偷眼看過大哥給大嫂畫眉,那“刷刷”兩下便畫妥了是怎麼辦到的?
  
  龍二把畫糟的眉再擦掉,重新再來。
  
  居沐兒忽然笑:“相公,原來你不止不會彈琴,畫畫一定也不太好。”
  
  龍二“哼”了一聲,道:“我管教娘子的本事最好,你要不要試試?”
  
  居沐兒撇嘴不說話了。龍二心裡不樂意,乾脆也刷刷兩下,亂比劃著畫,想著反正要再擦掉的,先練架式好了。
  
  結果,居然畫好了。
  
  上下對齊,左右工整,有弧度,又細緻。龍二大喜,原來真的是得“刷刷”畫才行。他在居沐兒唇上一印,大聲宣佈:“好了,畫得很好。”
  
  居沐兒動了動眉,實在沒什麼信心。不過,完了就好。她應該可以出去跟小竹寶兒玩了吧?結果龍二卻道:“反正閑著無事,不如我幫你抹抹胭脂。”
  
  還抹胭脂?他怎麼閑得這麼可怕?生意都沒了?居沐兒嚇得跳了起來。“相公!”
  
  “作甚?”龍二當真在認真翻胭脂盒了。
  
  “那什麼,如今歸山縣的消息也回來了,東陽城的消息也回來了。事情我們也能想通順了,接下來該如何辦?”
  
  “不是說好了事情讓我處理便好,你安心養身子嗎?”
  
  “那也得讓我知道是什麼打算,每次問了你你都沒說。我知道如今情勢微妙,丁大人入獄,雲大人勢如中天,而我們雖然想通一切,但實際卻無拿得出手能斷案的證據,如果他象對付自己岳父一樣,我們又該如何應對?”
  
  龍二蹲在居沐兒面前,握著她的手,輕聲問:“沐兒,你信我嗎?”
  
  “信。”所以她才沒有參合,只乖乖每天喝藥休養。
  
  龍二滿意點頭:“你要信我,一定能讓所有傷害過你的人受到嚴懲。”
  
  “還要還師先生一個清白。”
  
  “好。”那個是順帶手的,給媳婦兒報仇才是重點。
  
  龍二撥了撥居沐兒拂在臉上的碎發,越看越覺得自己畫的眉漂亮。他笑了笑,正要說話,外頭卻是李柯火急火撩的報:“二爺,府尹大人和刑部雲大人帶著官兵來了。”
  
  龍二一挑眼,看了居沐兒一眼,慢吞吞地問:“來做什麼?”
  
  “說是……”李柯也看了看居沐兒,磕磕巴巴道:“說是,要帶夫人回去審案。”
  
  “啊?”居沐兒很驚訝:“審什麼案?”
  
  “審夫人在居家酒鋪殺人一案。”
  
  居家酒鋪屋毀人亡之夜,那是去年九月的事了。如今過了近一年,卻又被翻出來說了?
  
  居沐兒驚訝又忐忑,她握著手杖,跟著龍二一起去見了雲青賢和邱若明。
  
  府尹邱若明臉色陰晴不定,但仍硬著聲音對龍二道:“九月二八,居家酒鋪內燒死一女子,身份不明。而此案抓捕到的兩名男子,經嚴審,近日終於招供,道是龍家二夫人龍居氏指使,讓他們到樹木小屋內殺死一名叫林悅瑤的女子。不料林悅瑤察覺逃脫,沖進了居家酒鋪。那兩個匪類怕出變故,便喚來幾位兄弟幫手,誰知竟遇到龍家護衛,大打出手。而林悅瑤躲入龍二夫人房中向她求救,怎料夫人便趁此機會,親手將她殺死。這才出了那幾條人命的大案。仵作查明,那林悅瑤先是被毒鏢所傷,後被匕首連刺兩刀斃命。兇器與龍二夫人當時所用手杖一致。而當日夫人為脫凶嫌,放火燒屋,毀屍滅跡。”
  
  居沐兒聽得大吃一驚,事情怎會顛倒至此?
  
  龍二大怒:“一派胡言。江湖宵小,亡命之徒,為了保命瞎說八道,顛倒黑白。分明是他們當日見酒鋪無人,想入內劫財,卻遇我龍家護衛經過,這才打了起來。那死在沐兒屋內的,是其同夥女賊,這些大人那時不是都審明白了嗎?沐兒為求自保這才動手,當日九死一生,我找到她時,大人也是知道的,這會子怎麼倒是反咬一口。”
  
  邱若明應道:“二爺,那兩位殺人重罪已是事實,無論是否受人所雇,他們所犯之罪皆是一般,又何必多此一舉,血口噴人?”
  
  龍二冷笑:“你這多此一舉倒是說對了。我家沐兒要讓哪些人消失,犯得著花錢雇人?我龍府這裡的人手護衛探子全死了嗎?”
  
  “相公莫要胡說。”居沐兒急急喝阻龍二的口不擇言。近來舉國嚴查刑案,龍二這胡說八道怕是得招來麻煩。
  
  邱若明咳了兩聲,也是提醒龍二慎言。然後又接著道:“當日犯案之時,龍二夫人是剛被二爺休棄,二爺可還記得?若認真計較起來,當時龍二夫人在居家酒鋪無依無靠,精神也備受打擊,一時衝動犯下事來,也是合情合理。何況若是林悅瑤雇凶,龍二夫人眼盲不能視物,又如何躲得過?這也說不通不是?”
  
  “怎麼說不通,事實便是如此。我家沐兒聰慧過人,大人也是見識過的。”
  
  邱若明似聽不到這個,他咳了咳,又道:“本官相信,若龍居氏想借用龍府人力辦些不合律法之事,也必遭二爺的訓斥。所以無論當時情形如何,若要殺人,怕也只能雇用外人。”
  
  龍二冷笑:“大人還真是好心,把我龍二說得如此奉公守法,持家有道。敢問大人,只憑那兩個小賊一面之詞,便要定我家沐兒的罪嗎?公理何在?若說我家沐兒要殺那林悅瑤,動機為何?”
  
  邱若明道:“並非這就定罪,只是人證物證皆在,依律法,需請夫人到府衙審訊。至於動機,那兩名罪犯招供,受雇時也曾問過夫人,夫人含糊其詞。他倆怕惹禍上身,在受雇前偷偷觀察了兩日。似乎是因為林悅瑤姑娘發現龍二夫人身懷一本絕世琴譜,而這琴譜還牽扯到了數年前的一樁驚天命案。但具體是什麼他們並沒有打聽到。後來夫人似是著急,便加了價碼,那兩人見錢眼開,終是心一橫接了這事。所以,按供詞,龍二夫人是為了滅口才雇兇殺人的。”
  
  “一派胡言。”龍二目光向刀子一般的射向雲青賢。
  
  此時雲青賢面若冷霜,眉頭輕皺,但一直不言不語,龍二竟也一時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二爺。”邱若明雖身為府尹,又帶著官兵而來,可對著龍二,那還是算得上客氣。“請二爺放心,若是夫人蒙冤,我一定能查出真相,還夫人清白。只是如今,還請夫人與我們走一趟。”
  
  “若是不去呢?”龍二態度強硬,擋在了居沐兒的身前。這哪是過去問問話聊聊天的事?命案凶嫌,到了府衙就是進大牢。要想出來,那得事情查了個清楚明白,定了無罪才行。
  
  鐵總管、余嬤嬤、鳳舞、龍三全都在,圍在了居沐兒的身旁。龍府的護衛家僕也全都刷刷圍了過來。刑牢惡地,哪能讓夫人去?
  
  雲青賢還是不說話,只看著居沐兒那嚇得有些泛白的臉。
  
  邱若明歎聲道:“二爺,我也知道龍二夫人身份特殊,她的婚事是由太后親點,所以出此狀況,我也不敢輕率妄為。故此稟告了刑部,將兇器、證詞、案卷全都上稟,並有皇上口喻親批,我們方才過來請人。”他頓了頓,上前兩步,壓低了聲音與龍二道:“若是夫人不去,那只怕龍府全府難安。”
  
  居沐兒聞得此言,倒抽一口冷氣。
  
  “相公。”她下意識去找龍二的手。龍二轉過身來,握著她的。
  
  “我……”居沐兒心跳得厲害,“我去便是了。只是與他們對質對質,我沒做過的事,他們冤枉不了我的。”話說的半點底氣都沒有。
  
  這事原本說是入室劫盜本就不是太周密。哪有江湖賞金殺手集五人之眾去一小破酒鋪子劫財的。只不過當初靠著龍二的打點才將事情壓了下來。如今翻出來,把事由倒了個說,反倒更合情理了。
  
  要怎麼對質?要怎麼辯駁?
  
  除非她說出所有的一切。說那個人不是林悅瑤,是假冒的。那她是如何得知的?真的林悅瑤在哪裡?為什麼會有人假冒林悅瑤?她是怎麼知道的?為什麼假林悅瑤要殺她?絕世琴譜是什麼?關乎幾年前的案子是哪件?為什麼會發生這一切?
  
  在沒有找到確鑿的證據之前,說出這些就是前功盡棄。尤其這案子還是雲青賢在審。居沐兒咬緊牙關,她有完整的推測,她知道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但她怎麼證明?
  
  一旦把林悅瑤報了出來,把雅黎麗報了出來,把梅林村的老村民報了出來……那每一個知情人都會遭遇兇險。沒有物證,沒有人證,她怎麼證明?
  
  烈日炎炎,居沐兒卻是後脊樑發冷,陰謀這般措手不及的殺將過來,她如何應付?
  
  這時候一個熟悉的懷抱將她攬了過去,龍二附在她耳邊輕聲安慰:“沐兒,你信我,我定會讓你平安無事。”
  
  居沐兒有些無措地點點頭。
  
  邱若明看龍二似有軟化,舒了口氣,向捕快輕輕揮手,捕快上前,正要用拘具將居沐兒拘上。龍二卻是一瞪眼,生生將那捕快嚇退兩步。
  
  “誰敢碰她!”
  
  沒人敢說話。捕快衙役看著邱若明,官兵們看著雲青賢,可這二人皆是不語。反倒是龍二轉頭沖小僕喝:“備馬車!”
  
  真是太囂張了!
  
  邱若明偷眼看看雲青賢,他鐵青著臉,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
  
  龍二帶著居沐兒坐上了龍府的馬車。馬兒揚起四蹄,把他們往府衙送。
  
  一路上居沐兒不知道說什麼好,只緊緊握住了龍二的手。她緊張得心兒亂跳,但腦子還是飛快地把事情過了一遍。
  
  為什麼要誣告她?
  
  為什麼要扯上幾年前的大案?說到琴譜,那分明就是指的史澤春的案子,為什麼?
  
  居沐兒閉了閉眼,她不能招出林悅瑤,不能招出梅林村,更不能說歸山縣,她什麼都不能說。不能害了其他人。
  
  “相公。”居沐兒捏了捍龍二的手。
  
  “嗯。”龍二一路無語,該也是在想事。
  
  “你與我想的一般,是也不是?那兩個賊子是被人指使了,所有的供詞怕是會滴水不漏了。他想知道那案子裡如今我們都得到了什麼,對不對?”
  
  “沐兒。會有辦法的。”
  
  居沐兒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我什麼都不會說的,這牢房怕是要坐定了。但事關重大,也不會太快結案的。相公,你莫著急,我們再想想,有時間想的,會有辦法的。”
  
  龍二沒說話,只將她緊緊抱在了懷裡。
  
  一切都如居沐兒所想的,到了衙內,提堂開審。那兩個賊子的供詞頭頭是道,竟連居沐兒怎麼找到他們的,在哪裡談的交易。他們怎麼跟蹤偷窺到她與那叫林悅瑤的姑娘吵架等等,全都說得清楚。一時間竟也讓人找不到破綻。
  
  居沐兒只是喊冤,否認了所有賊子對她的指控。只一口咬定那日睡時,聽得有人夜襲,無奈自保逃命。
  
  邱若明審到了琴譜一事,果然提到數年前與琴譜相關的大案便是那史澤春史尚書被滅門一案。而居沐兒與師伯音俱是琴者,當日西閔國琴使團的雅黎麗大人更是提過,師伯音對居沐兒讚譽有加,問居沐兒與師伯音是否認識?
  
  居沐兒自然答不識。
  
  而兩賊子這時卻又道聽得居沐兒與林悅瑤爭吵時,林悅瑤曾罵居沐兒是幫兇,兇手等。居沐兒又說絕無此事。
  
  雙方僵持不下,一時間也無定論。可擺在明面上的,是居沐兒非但與居家酒鋪的命案有關,更與數年前史澤春一案有牽扯。邱若明一臉為難,他看了看雲青賢,宣佈先將居沐兒暫押牢房,容後再審。
  
  堂上沒有人說話。龍二自始自終沒有開口,辯駁全由著居沐兒自己來,而他只是盯著雲青賢看,雲青賢卻是盯著居沐兒看。
  
  認真在辦案的,好象就只有邱若明一人。
  
  待他宣佈居沐兒收監後,過了好一會,龍二這才拉起居沐兒,說要先去牢房那處看看。
  
  看看?牢房就長那樣,有什麼看的?
  
  不過雲青賢沒反對,邱若明自然也不反對。一行人一起去了牢房“看看”。
  
  邱若明算是對居沐兒照顧,給她安排了一間靠裡的單人牢房,有窗戶,透氣,以牢房來說,這間還算乾淨。
  
  可龍二不滿意,他招招手,龍家家僕立馬幹起活來,刷刷地把這屋子擦乾淨,鋪上了新褥子,擺上新被子,然後撐起了床杆,還布起了床帳。屏風一擋,放上了夜桶。旁邊支了小架,有小水盆有布巾子等洗漱用品。
  
  邱若明趁忙乎的這陣,轉頭看了看雲青賢,雲青賢鐵青著臉看著,但還是不說話。他不言聲,邱若明也不阻攔,隨了龍家去。
  
  好一通忙乎後,那小牢房收拾好了。雖然東西不多,但因為屋子小,所以顯得滿滿當當的。龍二把居沐兒牽進去,帶著她摸了一遍擺設位置。然後與邱若明道:“沐兒身子不好,長年喝藥調養,我家家僕會定時給她把藥送來。還有三餐飲水,我們也會自己準備,大人就好好專心查案,早日查明真相,不必為這些瑣事費心了。”
  
  邱若明張了張嘴,還沒等他說話,龍二又道:“我怕我家沐兒在這被毒死。”說這話時瞟了一眼雲青賢。雲青賢理都不理他。
  
  龍二也不管他,又轉向居沐兒道:“你莫怕,今夜我就在此陪著你。”
  
  居沐兒咬著唇,有些慌亂的點點頭。她是設想過各種遭遇,但確實沒想到有一天會嘗到牢獄的滋味。百口莫辯,不知所措,周圍也不知都是些什麼人,她確實是害怕的。
  
  她坐在床邊,緊緊握住了龍二的手。
  
  這時雲青賢終於開口:“這是牢獄,關押人犯之所。龍二爺以為這是你家別院,想住就住了?”
  
  龍二冷冷一笑,拍拍居沐兒的手背,放開了她的手。然後他轉過身來,二話不說,一拳就照著雲青賢的面門打了過去。
  
  雲青賢閃身一躲,龍二也不追擊,反手一掌,拍碎了一扇牢門。大家沒料想他會有這般舉動,全都吃驚看著,卻見龍二聳聳肩,上下拍搓了下手掌,對著邱若明道:“我襲擊了朝廷命官,又大鬧府衙牢房,怎麼都得判個收監懲戒吧?”
  
  邱若明這回不再看雲青賢臉色了,只道:“二爺你早點歇著吧。”言罷,囑咐獄卒認真看守,然後帶著屬下出去了。
  
  雲青賢未走,他瞪著龍二,龍二也盯著他看。兩人對視良久,最後是雲青賢轉身離去。走到牢門口,聽得居沐兒小聲問龍二“怎麼了”,龍二答:“沒怎麼,剛才就是雲大人與我互望對視而已。他以為我看得他久了便會歡喜他,結果我沒有。”
  
  雲青賢聽得腳下一頓,差點沒把牙咬碎。這般境地了,他還有心思調笑。
  
  雲青賢回了刑部,拿了居沐兒這案的卷宗看,一夜未歸家。
  
  龍二與居沐兒在牢獄裡,兩人擠一小床。居沐兒深恐隔牆有耳,什麼都不敢與龍二討論。龍二倒是只勸她安心,讓她好好睡。他說他白日裡會去張羅打點這事,換別人來陪她,但晚上他定會在這。總之絕不讓她落單,讓她莫慌。
  
  而這夜裡,奔波張羅事的另有其人。
  
  李柯帶了人去了居家酒鋪,把情況大概與居老爹說了。反正事情是瞞不住,與其明日他聽到市井消息一驚一乍,不如直接告之清楚來得妥當。李柯把事情說得輕鬆,居老爹雖是大吃一驚,但聽得女婿陪在女兒身邊,倒也放了一半的心。此時入夜了,李柯說不好再去探望,明日白日裡再來接老爹去。
  
  李柯把人手留在了居家酒鋪照應,自己去了蘇家,見了蘇晴。他讓蘇晴去找丁妍珊。如此這般的交代了一番。
  
  蘇晴很快出門,踩著月光敲開了丁府大門。
  
  丁妍珊見蘇晴火燒眉毛似的上門,大吃一驚。蘇晴也不與她客套廢話,直接道:“沐兒姐姐被府衙拘走了,是刑部督辦的,你可從你姐姐那處聽過什麼風聲?”
  
  丁妍珊心頭一顫,一把抓住蘇晴的手:“你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蘇晴把從李柯那處聽來的消息全說了。“你什麼都不知道嗎?那看來找你也是無用的。”
  
  丁妍珊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喃喃道:“他們終於動手了?”
  
  “你說什麼?”
  
  丁妍珊回過神來,鎮定情緒,對蘇晴道:“沒什麼,我知道這事該如何辦。你先回去,我打探打探,若有消息會告訴你的。”
  
  蘇晴走了,丁妍珊忙喚備轎,這深夜裡頭,她直奔雲府而去。
  
  丁妍香正為雲青賢這麼晚沒回來不高興,她看他太累,特意燉好了補身湯給他的。結果他昨日裡明明說好今日一定回家睡的,卻還未見人影。
  
  丁妍珊來了,兩姐妹不再象從前似的親熱敘話,反而一人坐在桌子一頭,安靜無聲。
  
  過了許久,丁妍珊開口了。“我今天去看了爹爹。”
  
  丁妍香垂眼沒吭聲。
  
  丁妍珊道:“我問他,當初劫匪劫我上山,是不是他幹的?”
  
  丁妍香眉尖一動,抬起頭來。
  
  丁妍珊盯著她的眼睛說道:“他說不是。”
  
  丁妍香靜靜回望她,還是沒說話。
  
  “我又問他,之後我又被那劫匪頭子抓住,來了兩名假官差把那劫匪頭子帶走了。那兩名假官差是不是他派的手下人?”
  
  丁妍香冷笑:“他又說不是?”
  
  丁妍珊點點頭:“對,他說不是。”
  
  丁妍香繼續冷笑:“有些事,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當初你還小,我也不過十四五的年紀。那日父親在家中宴客,一位他的派系官僚,喝了酒在後院裡竟然對我欲行不軌,我拼命掙扎大叫,可我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我被他毆打,只差一點便被他得逞。可後來我被救下了,我以為爹爹會護著我,可你知道爹爹怎麼做的?”
  
  丁妍珊聽得目瞪口呆,愣愣搖頭。
  
  “他笑著說沒事,他拉著那人繼續去喝酒,宴畢後還派人護送那人回府。然後他回房呼呼大睡,他甚至沒有來探望過我。之後的日子繼續忙碌公事尋歡作樂,這件事,好象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丁妍珊看著姐姐微笑的面龐,心裡一陣抽冷。
  
  “我與你一個爹娘生的,他能這般對我,你以為他便不能那般對你?”丁妍香臉色一狠:“你太天真了!我們的爹爹,完全就是那種只顧自己,六親不認的奸惡之人。”
  
  她罵完,頓了頓又道:“你知道當初若不是相公出現,我現在會是什麼樣嗎?是他救了我。那時他不過是個小小官差,跟班的,但他就有膽子對抗權勢救我,他甚至不認得我。我後來一直不敢嫁,我害怕,我不知道爹爹中意的人選會是多噁心的,他的確選了個噁心的,能夠當我爹的。這次又是相公救我,他來探望我,他向爹爹提了婚事。那時候他已有些名聲,正是前程看好,我有幸,才能嫁給了他。你只看到如今爹爹的結果,你可知他做了多少惡事,又有多少髒水是往相公身上潑的?他全忍下來了。這次之事,若不是相公揭穿他,這會子在牢裡當替死鬼的,便是相公與他的那幾個部屬。”
  
  丁妍珊說不得話來,她聽見丁妍香說:“不是姐姐姐夫心狠。珊兒,爹爹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他說不是他做的,你信?”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寒玥 發表於 2012-11-9 11:28 AM

  91.變故多風波又起
  
  剛聽得姐姐的那些話,丁妍珊那個“信”字不知怎地,竟然說不出口。她咬了咬牙,不答那話,直問了:“是姐夫做的是不是?”
  
  丁妍香瞪著她,不說話。
  
  丁妍珊又道:“就象這次扳倒爹爹一樣,那次劫人,你做他的幫兇了,是不是?”
  
  丁妍香冷笑:“你為爹爹不平,就總想著壞事是我與你姐夫幹的,是也不是?”
  
  “那時候龍二夫人將與二爺成親,姐夫心懷恨意,所以買通了那些山匪劫人。把我劫走,就是為了洗脫罪嫌,對嗎?在山賊再次劫我要報復時,他又派兩人假裝捕快將人拘走,以免官府捕到人追查到真相。而你,我的親姐姐,非但沒阻止他沒告訴我這事,還在送我回家的那天,故意安排讓我見到那兩位假捕快,讓我以為一切都是爹爹做的,是嗎?”
  
  丁妍香滿不在乎的表情。“隨你怎麼說,你既是認定了我與你姐夫的罪,如今我是說什麼都沒用了。”
  
  “你的確說什麼都沒用了。”丁妍珊咬了咬唇,“從前我是沒法查,如今爹爹入獄,家中裡裡外外我要打點。所以,我調了所有的護衛出來,又問過了總管。這一年,根本沒有外調或是離府的護衛。也就是說,那兩個我親眼所見大搖大擺在後院討論爹爹給他們一筆錢銀讓他們閉嘴讓他們遠走高飛的護衛,根本就不存在。”
  
  丁妍珊盯著姐姐,道:“那是外人!是故意演戲來騙我的!而那一天,正是你送我回家。你有機會把人放進來,有機會盯好了我的行蹤,讓他們演完戲,又從府門離開。沒有人察覺,沒有人懷疑。而我以為這事是爹爹做的,所以不再追究,不再去想根由,不再想知道真相。”
  
  丁妍香冷笑:“你倒是可憐,又是被劫又是被害的,堂堂的尚書千金呢?你想沒想過,這事你不能查,難道爹爹不能查?你口口聲聲說是你姐夫做的,難道爹爹查不出來?為什麼他沒有追究呢?你可是他的親生女兒呢。”
  
  丁妍珊吸了一口涼氣。
  
  丁妍香繼續笑:“你還堅信不是爹爹做的嗎?若不是他做的,他為什麼要放過兇手,堂堂刑部尚書,查不出一個小小的劫案?笑話!”她歪頭看了看丁妍珊:“又或者,真不是他幹的,不過他覺得兇手比你還重要。任何一個能給他帶來利益的人都比親生女兒重要。他是賣了女兒都不會眨一下眼睛的那種人。你今天沒問他嗎?不是他幹的,是誰?他為什麼不抓他?你問了嗎?”
  
  丁妍珊瞪著姐姐那一副譏笑的嘴臉,眼眶發熱。
  
  “他再不是,也還是我們的爹爹。你總想著他萬般對你不好,但無論如何,你們害他入獄,有生命之憂,你們還毀了丁家,那都是你的血脈至親,你怎麼還能擺得出這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來?”
  
  “那我應該擺出什麼樣子來?”丁妍香一臉憤憤:“我裝夠了。我在爹面前裝卑微,在娘面前裝乖巧,在你面前也要裝出一副溫柔賢淑的樣子來。我告訴你,我裝夠了!你們丁家完了!”
  
  “你們丁家?”丁妍珊不敢置信。“你們丁家?那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丁妍珊指著面前這個完全陌生的姐姐,氣得手都抖。
  
  丁家是完了,爹爹是栽了。雖然在官場浸淫了幾十年,但丁盛這次被揪出來的時機太糟糕。皇上督查全國大案惡案,朝中各派趁機互揭對方短處,正鬧得人人自危,丁盛這出頭鳥頓時讓大家找到放矢之地。
  
  誰敢保他?誰敢為他說話?丁盛的罪不止一樁,往下深挖,恐怕還有。這查下去,怕是死罪難逃。眼下非常時期,丁盛那派系裡被挖出的醜事不少,這會子全都縮了起來,只求別把自己也拎出來。
  
  這些都是丁妍珊母親娘家那邊去走動打點後回來說的。
  
  整個形勢分析下來,雲青賢給丁盛的這一刀,不但准,而且狠,還挑的絕佳時機。不但讓丁盛措手不及,避無可避,辯無可辯,甚至旁邊的援手支援全被砍掉。
  
  事發之後,丁妍香立時與娘家撇清了關係,再不出現。對娘家人的來訪也不理不睬。丁妍珊是沒空來與她相談,今日一見,卻是如此境況。
  
  丁妍珊心裡氣啊,往日相親相愛的姐姐,轉眼前,卻是毀家弒父的兇手。這便罷了,居然還一副趾高氣昂的德性。丁妍珊本也是小姐脾性,氣上頭來,話可就不那麼好聽了。
  
  “丁妍香,你就好好得意吧。你守著那雲青賢,以為便是賢好相伴?你醒醒吧。他是怎麼爬上刑部侍郎之位的?是爹爹提拔的!先不說他忘恩負義,心腸歹毒,過河拆橋。便是花言巧語騙你嫁他,借著你博取爹爹信任,爬上高位,又借你之手,竊取機密行暗算之事。這種騙女人謀權勢的男人,你還視他如寶?他利用你,你好生歡喜嗎?”
  
  “丁妍珊!”丁妍香重重一拍桌子,怒了。“你少胡說八道,相公對我的好,豈是你能明白的?”
  
  “我明白著呢。”丁妍珊冷笑:“他對你真是好,家裡擺著個如花似玉的娘子,心裡頭惦記著琴藝超凡的盲女。你還傻子似的想幫他娶妾。啊,對了,那時我想不通,這會子卻是明白了。你不是真心想幫他娶的,對不對?你想讓那居沐兒進了雲府大門,你就能就近對付她了,是不是?你連位高權重的刑部尚書都能弄垮臺,整死一個盲女算什麼,對不對?只可惜你觸了黴頭,沒想到那居沐兒不傻,你生生把她往龍二爺懷裡逼去,雲青賢那傢伙歡喜嗎?他心裡怕是惱了你千百遍……”
  
  “你閉嘴!”丁妍香大聲喝,那丁妍珊說的,正是她的痛處。
  
  她那時確是沒安好心眼,想著相公惦記著外頭的,還不如她給弄回來。表面上討了相公歡心,實際把人放自己身邊,她想怎麼對付就怎麼對付。反正相公時常出遠門公幹,家裡若有人染個病意外去世也不是什麼說不通的事。
  
  她只錯了這一步,只錯了這一步!
  
  她是萬沒想到那瞎眼女人居然敢拒婚,居然敢找上別的男人。若是旁人便罷了,她還能再想法對付。可偏偏是龍二!
  
  於是她闖下了禍事,非但沒能幫雲青賢把居沐兒娶回來,還鬧得他顏面掃地。這事對丁妍香來說一直如刺在心,不見傷卻疼得很。她甚至一度懷疑因為這事相公厭惡她了,但好在時間過去,他仍待她如初。
  
  此時丁妍珊舊事重提,似在她心口重重一擊。“你閉嘴!”她又大聲喝了一句。
  
  “我閉嘴也改變不了雲青賢心裡愛著別的女人的事實。”丁妍珊吼得比她還大聲。“別犯蠢了,你不過是他的攀雲梯,他如今攀上去了,你還有利用價值嗎?這幾年,他與那居沐兒糾纏,停過嗎?他一直念念不忘,就算那居沐兒嫁了兩回,他還在念念不忘。”
  
  “你胡說,我才是他娘子,他愛的是我。”
  
  丁妍珊根本不聽她的,繼續嚷:“現在局勢不明,一團混亂,他趁機把居沐兒誣進府衙監牢,為的什麼?還不是想找機會據為己有。他費這般心思,冒這樣的風險,是為你嗎?他對你好,就是利用你達成他的目的。你想想是不是?他若真心待你,早該與居沐兒撇清關係,離她遠遠的,可他是這樣嗎?一旦有什麼狀況,他花心思琢磨的,全是居沐兒,他為你這般過嗎?”
  
  丁妍香聽得一愣:“相公把居沐兒關進牢裡了?為什麼?”
  
  “問你那個深愛你的相公啊。”丁妍珊冷道:“你去問問他,為什麼要用殺人罪名誣陷一個盲眼弱女子,是他現在太閑了沒事做,要造些案子出來,還是他想趁著時局亂,把他喜歡的女人弄進牢裡,然後再立名目讓她順從?你去問他啊。”
  
  丁妍香愣愣坐著,沒說話。
  
  丁妍珊走過去,蹲在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姐姐,我們是最親密的親姐妹,爹爹那般對你,是他不對。可他如今已經那樣了,你也莫要再記恨。那居沐兒嫁了龍二,於你早沒了威脅,你該趁機把姐夫的心拉回來啊。那龍二爺是什麼人,是能隨便惹的嗎?就算姐夫如今勢如中天,但亂設冤案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再加上龍二爺定然不會善罷干休,何苦來哉。你就當做做好心,把這事與姐夫探探,好好勸他,儘早解了居沐兒的冤屈。她與龍二爺過他們的,你與姐夫平平順順,和和美美的過你們的,這樣不好嗎?”
  
  丁妍香沉默許久,終於點頭:“我會問他的,我會問他的。你說得對,確是不能讓他再與居沐兒糾纏下去。”
  
  丁妍珊大喜:“姐姐,你願意勸他了?”
  
  丁妍香轉頭看著妹妹的臉,對她微微一笑。
  
  丁妍香當晚就去找了雲青賢。她帶著丫環,親自拿著自己燉好的補湯去了刑部。
  
  雲青賢看到她來,吃了一驚。丁妍香只道是見他不歸家,想來他定是有公事在身,但既燉好了補湯,還是送過來覺得妥當。
  
  雲青賢謝過,笑笑細聲稱是今日有件急案,所以才不得不逼得他食言未歸家。
  
  “是什麼案子?”丁妍香問,把補湯乘了出來往雲青賢的案桌上放。
  
  “也沒什麼。”雲青賢隨口應了,伸手把卷宗蓋上。但蓋上的那一剎,丁妍香卻是看到了居沐兒的名字。她很自然的放了碗,給雲青賢遞了勺讓他喝湯。然後伸手替雲青賢把卷宗往一旁挪了挪。
  
  趁著雲青賢低頭喝湯的一瞬,她飛快的把那本卷宗翻了一翻。速度太快,她沒細看裡面的具體內容,但卻是清楚看到好幾處確有居沐兒的名字。
  
  丁妍香不動聲色,伺候完雲青賢喝湯,收了碗勺,又囑咐他多注意身體,空了便回家歇歇等話,然後帶著在門外等候的丫環回去了。
  
  如鯁在喉,如刺在心。
  
  居沐兒那三個字,讓丁妍香難受得一晚上睡不著。
  
  空蕩蕩的床,她孤枕難眠,而她的相公,卻坐在案前,看著居沐兒的名字,琢磨著她的事。
  
  丁妍香越想越是難受,咬得牙根生疼,掐斷了指甲。
  
  第二日。天剛濛濛亮。丁妍香便素裝悄悄到了府衙大牢門口,在路邊一個早餐攤上坐了下來,一邊佯裝吃早點一邊觀察著。
  
  不一會,她看到雲青賢帶著兩個手下人騎著馬過來了。丁妍香心裡一緊,忙低頭喝粥,只用眼角偷偷瞄著那處動靜。
  
  其實她並不知道這麼早她來這做甚,可當她看到雲青賢她知道了。但這沒道理。他是官,審案的,他來這大牢多正常,她很道理沒為他來府衙大牢便難過。可她還是難過。她看著雲青賢下了馬,飛快地走進了牢獄大門。
  
  雲青賢在裡面呆了很久。久到丁妍香身邊吃早點的人都換過了好幾撥,久到她碗裡的粥都涼了,而她的心,也似那碗粥似的,涼透了。
  
  這時候忽見一輛馬車“哢嗒哢嗒”的駛了過來,丁妍香認出那是龍府的馬車。旁邊一位騎馬的,正是龍二的護衛李柯。
  
  車上跳下來幾個人,一位是居老爹,一位是蘇晴,這丁妍香都認得。而隨後跳下的另兩位,卻是讓丁妍香稍稍吃驚。竟是陳良澤夫婦。
  
  居老爹一臉憔悴,想來一夜沒睡好。陳良澤看著也是有些著急,他小心扶著老爹,蘇晴跟著李柯在前面帶路,那陳柳氏卻是慢慢吞吞挪步子,臉上露著不情願。
  
  大家在大牢門口與獄卒說了幾句,獄卒把他們放進去了。陳柳氏卻是不願進,最後自己留在了外頭。
  
  這個時辰日頭已經有些起來了,陳柳氏似怕曬著,往丁妍香這邊走了過來,在樹下蔭涼處站著。丁妍香看著她憤憤地盯著大牢看,心裡一動,她湊過去問:“這位夫人有親人在裡頭嗎?”
  
  “沒有。”陳柳氏也沒看她,只沒好氣地答:“那可不是我什麼親人。”
  
  “我看夫人一臉不平,還以為是夫人哪位親人蒙了冤。我還想著能不能幫上什麼忙的。”
  
  “幫忙?”陳柳氏這才回眼看了丁妍香一眼。“不用幫忙,那女人是我相公故人,一直不清不楚的,我可不想幫什麼忙。”
  
  丁妍香點點頭,表示明白,她不說話,只站在了陳柳氏的身旁。那陳柳氏似乎覺得自己剛才那話不妥,忙又道:“我也不是那意思了,只是……唉,我也是心裡頭憋屈,夫人莫見怪。”
  
  “我明白的,誰不想夫君對自己一心一意,若是有旁的女人橫插一腳,自己卻無能為力,確是憋屈。”
  
  陳柳氏聽得這話,立時掏了帕子捂著眼,卻是強笑道:“這幾年,我一說憋屈便被說小氣心窄,都說是我不對。從沒象夫人這般解人意的,我……我……”說著竟是再笑不出。
  
  丁妍香覺得她要哭了,忙拍了拍她的背勸慰:“莫難過,有什麼委屈,我願意聽你說說。”她轉頭看到近旁一個小茶鋪:“我們去那坐坐可好。”
  
  陳柳氏看了看監牢大門,想來那幾個還得好一會才出來,便點了點頭。
  
  兩位婦人相逢恨晚,談得甚是投機。陳柳氏相談之下,才知道原來眼跟前這位是雲大人的夫人,她自然是聽過不少雲青賢與居沐兒的傳言,頓時為丁妍香抱起不平。把對居沐兒的怨氣全都發了出來。
  
  而丁妍香卻是心裡暗喜,她腦子裡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她要讓居沐兒消失。
  
  丁府的人不能用,雲府的人不能用,這段日子官府查得緊,江湖上的人也不能用,她對那些人不熟,不太敢冒險。但是眼前這個女人,卻是再好用不過了。
  
  居沐兒並不知道牢籠外頭有人在算計著她的性命。
  
  她到現在還有些雲裡霧裡,但比剛進監牢那會鎮定了許多。
  
  她已在牢裡呆了八日。這八日裡,龍二果然沒有食言,白日裡有鳳舞和小竹來陪著她,晚上龍二自己在。他沒有讓她落單過。
  
  這八日共提堂審了三次。每次雖都有龍二相伴,但居沐兒仍是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因為雙方各執一詞,所以如何證明所指控的動機成了關鍵。
  
  賊子入室劫財,這個動機相當簡單準確,所以沒什麼可查的。而賊子說居沐兒為殺人滅口而雇人動手這事上,卻是值得細細考究。
  
  為何滅口?滅什麼口?什麼琴譜?幾年前的那樁案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這般追究下去,終於是把師伯音一案扯了出來。居沐兒被步步緊逼,終是說了與錢江義當初說的一樣的話。
  
  師伯音臨終留曲申訴被冤,她聽出了個中端倪,所以記下了琴曲。這琴曲是記錄冤情,她如何為這殺人?所以確非她雇凶,她甚至不認得在她屋裡的女子是誰。
  
  她反問:“若是那兩位賊子說那女子是林悅瑤,如何證明?”
  
  如何證明,這是一個好問題。因為屍體燒焦,面目全非,既不能證明她是林悅瑤,也不能證明她不是。
  
  但此事與當年師伯音滅殺史澤春一案扯上了關係確是事實。可如今丁盛如獄,刑部的案子被翻出來的不是一件兩件,所以再提師伯音訴冤,皇上和眾臣的反應已不若錢江義提出的當日了。
  
  刑部經手,案情不明的,重審!
  
  這個消息讓居沐兒精神一震。因怕隔牆有耳,所以她與龍二在牢內半句不議案情。但龍二與她心意相通,只一句“有所議,有所不議”所讓居沐兒明白,他贊同自己趁此機會揪出這案的想法。
  
  為了保護其他人,也為了防止被人捷足先登。居沐兒只談琴曲,未談其它。她把曲子當眾彈了一遍,並細細解釋了其中蘊含的深意。這是一首表達女子愛意和期盼情郎歸來的情曲。
  
  “依師先生特意用前半部繁雜的曲子來解釋強調的曲意,這殺人動機,應該便是藏在這琴曲裡。”居沐兒如是說,可惜沒什麼人認同。
  
  “這曲子之前便是傳言暗藏絕世神功秘笈,至今江湖上還在尋覓爭搶,如今倒是說成情曲了。”
  
  “所謂曲意,若非作曲者說明,旁人不同理解,杜撰其意也是常有的事。”
  
  “當年就查過了,史尚書為人清廉,家世清白,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所以就算不是為了奪譜殺人,是為情曲,那也怕是史尚書知曉了什麼秘密這才滅口。若為滅口,殺一人足矣,為何滅殺全家?這徒增風險,增加難度。說不通,說不通啊。”
  
  雲青賢與刑部、府衙眾人把當年的卷宗細細再研,討論來討論去,都沒有更好的想法,反而是居沐兒記下了琴曲,卻是整件事裡最大的疑點。
  
  因為沒人能記下那首曲子。
  
  除了遠在外地的錢江義,官差衙役拜訪了當年所有參加過師伯音行刑琴會的琴師,有幾個終於說出了當年一起努力研記琴譜,想為師先生雪冤之事,但他們也都說,只記下前半部分,後半部分的曲子沒人知道。
  
  沒人知道,為什麼居沐兒知道?
  
  師伯音讚賞過居沐兒的琴技,惹得西閔國的琴使特意來見,要說他不認識居沐兒,實在是難以取信於人。可如果是認識,為什麼又要謊稱不識?
  
  所以師伯音一人滅殺史家,是背後另有隱情,還是他身後另有幫手?
  
  十日後,事情終於再次鬧到了皇上那裡。
  
  那時候雲青賢與府尹邱若明以及其他幾位重臣正在向皇上稟告近來辦妥及還在辦的幾樁大案。龍二卻是在宮外求見皇上,說是要告禦狀。
  
  皇帝允了他來,龍二一看眾臣都在,直嚷嚷正好。他說他夫人無憑無據已被關押半月有餘,事情清楚明白,那兩個賊子血口噴人,並無具體證據指證他家沐兒。而師伯音一案,他家沐兒又提供了重要線索。
  
  她身子不好,需服藥靜養,如今長期在獄中生活已染不適。他向府尹提過讓沐兒回家靜養,若有需要再上堂問話。可邱若明卻以種種理由押著人不放。他被逼無奈,只得來向皇上討個說法。
  
  龍二臉色鐵青,看來之前是積了一肚子氣。
  
  可皇帝的心情也是不好。剛才還把眼跟前的這群官罵了個狗血淋頭。師伯音一案是他登基後的第一樁大案,如今事隔三年,又翻出些亂七入糟的說法來。當初錢江義當眾訴冤已讓皇上面子不好看,如今同意重審,他們卻是毫無進展,簡直廢物。
  
  如今龍二來得當真好。皇上讓他進來可不是想聽他訴什麼冤,他根本就是有氣發不完,正想找人繼續罵。況且依刑部所言,那居沐兒與師伯音一案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嫌疑重大。龍二還敢跑來叫囂放人?
  
  皇上冷笑,將龍二的自以為是一頓臭駡,連帶著將這些無用的官也一併再罵一次。最後道:“別再跟朕說什麼沒進展,那居沐兒既然是重要知情人,就務必從她嘴裡把事實真相問出來。她不說,你們還不會用刑嗎?”
  
  用刑?龍二臉色一黑,剛要開口,府尹邱若明一把拉著他,沖他擺眼神:皇上氣頭上,別頂撞。
  
  可皇帝非嫌龍二脾氣好似的,又說:“明日就將那居沐兒轉到刑部大牢去,既是與朝廷命官的滅門案有關,那還是刑部來審來辦。”
  
  龍二咬緊牙關,低頭不語。
  
  雲青賢看了龍二一眼,大聲應了皇上的令。
  
  “龍二,你還有什麼話說?”皇帝冷聲問著。
  
  龍二頭也不抬,悶不吭聲。眾人看在眼裡,均覺得他此時像是在心裡把所有知道的粗話都罵了一遍。
  
  皇上許是也這般想,冷冷“哼”了一聲,但也未再斥責。
  
  這時雲青賢道:“皇上,既然龍二爺在此,有些話臣不得不提。”
  
  “說。”
  
  “皇上。師伯音一案發生已有三年,居沐兒若是知情人,這三年想來也做了不少事,她兩次嫁入龍府,也不知龍府上下對師伯音一案是否知情。龍府身份特殊,今日大家既是都當著皇上的面,還請皇上做主,容臣稟公審辦。”
  
  皇帝聽了,點了點頭。“你說的有理。但龍府乃開國功臣,三代為將,護國有功,龍二龍三雖不在朝為官,卻也為朝廷辦了不少事。何況他們龍府上下皆不懂琴,也是眾所周知。要說龍府為了琴譜做出些什麼事來,這倒是不好服眾了。只是居沐兒嫁進龍家,也不知帶去些什麼物證沒有。”
  
  皇帝向龍二問道:“龍二,居沐兒身涉此案一事,你事先可知情?”
  
  “草民不知。”龍二答了,又急急道:“沐兒天賦過人,聽一遍便能背下琴音也是正常,絕無涉案可能。”
  
  這種辯駁沒什麼說服力,皇帝略略一想:“這樣吧,刑部派兩個人去龍府走一趟,找人問問話,周圍看一看,看是否能找出可疑之處來。現在那居沐兒未有定罪,所以也別攪了龍府。待日後若真有了真憑實據,再做搜查。”
  
  雲青賢聽得此言,皺了眉頭,這樣去龍府又能查出什麼來?
  
  這時皇帝又道:“龍府三代忠良,還是早早與凶嫌撇清了關係為好。謀害朝廷命官,滅門大案,這可是能誅九族的重罪。陳公公。”
  
  一旁侍立的公公應了。
  
  皇帝道:“傳朕的意,剝去居沐兒于龍府之籍,從今往後,男婚女嫁各不相關……”他話未說完,龍二已經吃驚地猛地抬頭瞪他。
  
  皇帝盯著龍二,接著對陳公公道:“你去籍薄司,把話帶到了,看著他們把居沐兒從龍家籍薄上劃掉。”
  
  “草民不服。”龍二怒氣衝天,急得要往皇帝跟前沖,旁邊兩位官員趕緊將他拉住。
  
  皇帝沖他厲聲喝:“龍二,你想死嗎!”
  
  龍二一愣,已被旁邊人緊緊按住,再不說話。
  
  皇帝不理他,又對雲青賢道:“雲愛卿,你也聽清楚了。師伯音一案拖到今天,朕一定要讓它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朕不想再聽任何藉口,無論你們用什麼手段,一定要把真相查出來。若是當年未曾辦錯便罷了,若是有錯,定要糾錯。居沐兒交由你們刑部嚴查,可不能象府衙這般溫吞,十日之內,朕要見到此案了結。”
  
  雲青賢領著刑部眾人大聲應了。
  
  皇帝環視眾人一圈,再看了龍二一眼,“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龍二似不敢置信,有些呆愣。旁邊一官員勸慰:“二爺,皇上就是幫著你呢。無論今後如何,龍家這算是從這事裡脫出身來了。”
  
  “誰他娘的要他幫。”龍二不識好歹,口出惡意。眾官員聽得,立時離他遠遠的,別讓人聽了,以為是他們一起罵皇上呢。
  
  龍二左右掃了一圈,聽得雲青賢與邱若明商議何時將居沐兒轉獄一事,邱若明道手上案宗還要再整理,不如定在明日一早辰時。
  
  龍二不再聽下去。他轉身急走,朝著府衙大牢而去。
  
  居沐兒正坐在牢房裡,聽小竹啐啐念龍府裡發生的事。龍二進得來,把小竹遣走了。這讓居沐兒有些吃驚。龍二將她緊緊抱住,時間不多了,他看了看周圍,獄卒離他還有一段距離,他小小聲對居沐兒道:“沐兒,事情有變,你不能再在牢裡呆著。我安排安排,今夜丑時,接你出去。”
  
  劫獄?
  
  居沐兒驚得瞪大了眼,卻控制著自己沒嚷出聲來。
  
  “二爺!”難道事情真糟到了這一步?居沐兒抓住龍二的衣襟,想問又不敢開口。
  
  “你莫怕。一切有我。”龍二說得又快又急。“只是一會府尹回來,怕是龍府的人都不好再進來,你得自己呆一會。我出去打點安排,今夜裡一定接你走。你莫慌,只需自己一人呆到丑時便好。”
  
  居沐兒點點頭,心裡亂得很。
  
  龍二看著她,忽在她唇上啄了一啄。
  
  居沐兒一愣,又聽得龍二道:“我走了,別忘了今夜丑時。”
  
  居沐兒點點頭,坐回了床沿。她聽得牢門關上,龍二的腳步漸漸遠去。她疑惑,她很不安。
  
  之後的時間裡,居沐兒終於從獄卒處知曉,今日是她在這牢裡最後一天。明日一大早,她便要轉到刑部大牢去了。
  
  居沐兒終於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她閉上眼靜靜坐了一會,然後她拿起鳳舞之前為她帶來解悶的琴,揚指彈了起來。
  
  琴聲激昂,綿綿不絕。
  
  獄卒一開始有琴可聽,還挺開心。可沒曾想居沐兒一人呆著竟是彈個沒完,他們去勸止了兩次,可居沐兒充耳不聞,只一直彈。獄卒們還真不敢對她如何,也只好任她去了。
  
  居沐兒在府衙大牢裡的最後晚飯時分,有一個人去探望了她。
  
  陳柳氏,柳瑜。
  
  話說柳瑜與丁珊香一見如故,甚是投機。只結交了半個月便無話不談。兩個人對居沐兒俱是頗多恨意,相互傾訴之下,柳瑜只恨恨說了句“真希望這世上沒有這個女人”,丁珊香便給她出了個主意。
  
  那主意便是:用毒。
  
  慢性的毒藥,不是立時猝死,倒是隔了幾個時辰後莫名死去,無法追查,天衣無縫。
  
  柳瑜不相信有這等好藥。丁珊香說她有,她說她爹爹相公都在刑部,又常有些江湖朋友往來,她見多識廣,門路便是有的。這些藥,之前她試過的,很靈驗。就是在那牢獄裡毒死了八個壯漢,至今都無人查得出來。
  
  柳瑜心動,丁珊香又勸她:“你有辦法接近她,又不令人起疑,只需要把藥粉融在水裡,灑在她飯菜之中,無色無味,她吃了,不會立時發作,幾個時辰之後才見效,那時候你早已離開,不會有人懷疑你。飯菜又不是你送過去的,對不對?你只需要挑她進食的時候,進去探望她一下便好。”
  
  柳瑜被她遊說幾次,終是被打動。“這樣吧,你我見面的事本就沒張揚,今後也不要再見了,省得惹人懷疑。你相公在刑部,你探得好時機,然後讓人把藥送給我。寫清楚我得怎麼做,藥怎麼用,我都聽你的。就算到時官差找人問話,我一農婦,又哪裡知道什麼毒藥的。你也在後頭幫我遮掩著些,我們倆互不相識,自然沒人好懷疑了。”
  
  丁珊香連稱她想得周到,便依此行事。
  
  丁珊香時時關注刑部的動靜,這日終於探得居沐兒要轉牢獄。這可正是再好不過的時機。皇上下喻解了居沐兒與龍二的婚親,那龍府再無身份賴在牢中相伴,居沐兒身邊無人。待她服了毒,在轉獄之前突然暴斃,這一團混亂,能怎麼查?
  
  丁珊香越想越是高興,她急急忙給柳瑜寫了一封信,在信裡夾了藥粉包,讓丫環偷偷去陳家送了一趟。
  
  於是就在居沐兒呆在府衙大牢的最後一晚,晚飯時分,柳瑜去牢裡探望了她。她在那裡的時間呆得不長,約莫盞茶時分便出來了。
  
  出來後,她看到遠遠守在大牢外頭等消息的丁妍香的丫環,沖她點點頭,微微一笑。然後從容離去。
  
  那丫環得了信,歡喜的回去報了丁珊香。
  
  這一夜,很長。
  
  居沐兒第一次自己一人呆在牢裡,害怕自是不用說了,更何況她還準備越獄。儘管眼皮子直打架,她還是強撐著不敢睡。
  
  她牢牢記著龍二說的話。他說今夜丑時,他來接她。
  


  92遭劫獄被困斗室
  
  沐兒最後還是睡著了。
  
  她抱著手杖,歪著在帳子裡靠在牆上,鞋也沒脫,衣裳整齊。她不知道如今是什麼時辰了,只是她越來越困,終於睜不開眼,睡著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突然被驚醒。
  
  一開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而後牢門幾不可聞的“吱”的響動讓她恍過神來。
  
  有人來了!
  
  是二爺,他來接她了。
  
  沐兒想開口喚,忽想到這是越獄,可別弄出什麼聲響來。
  
  來人也不說話,靠了過來,極輕微地“噓”了一聲,示意她噤聲。沐兒點點頭,向他伸出了手。他一手牽過她,一手拿了她的手杖,帶著她往外走。
  
  出了牢房門,沒聽到別的動靜,只有獄卒打鼾聲呼呼的作響。
  
  走了沒幾步,那人停住了。他拉著沐兒蹲下,拉過她的手讓她摸面前的一個大箱子,沐兒摸完了,只覺身上一輕,她被抱起,放進了那個大箱子裡。
  
  他撫了撫她的發,示意她莫怕,然後輕輕地,把箱子蓋上了。
  
  沐兒不怕黑,她習慣了黑暗。只是狹小的空間對她來說並不舒服,她伸手摸了摸,摸到了箱頂上的幾個洞,想來是留給她喘氣用的。
  
  很快,她感覺箱子被抬了起來,並飛快的往外移動。
  
  一路上沒有別的動靜。沒有人呼喝阻攔,也沒有任何障礙,沐兒被順利的帶到了牢獄門外。
  
  她感覺箱子又走了很久,繞了幾個彎,最後終於還是停了下來。
  
  箱子被放下了。沐兒側耳傾聽,沒聽到任何聲音,她不知道事情是怎樣安排的,只能等著。過了好一會,箱子被打開了。
  
  有人將沐兒抱了出來,直接抱到了一輛馬車上。沒有人說話,沐兒也不說話。她老老實實坐著,沒有發出動靜。
  
  然後她聽到有個人坐在了她的對面,接著馬車“哢嗒哢嗒”地飛快往前奔著。
  
  沐兒聽著馬車的動靜,等著對面的那個人說話,可是他一直沒吭氣,沐兒終於開口問了:“我的手杖呢?”
  
  那人遞過來一根手杖,沐兒接過,摸了摸,這不是她原來那根手杖。但她沒說什麼,將那手杖握在了手裡。
  
  然後她再問:“要帶我去哪?”
  
  這次她對面那人答了:“去安全的地方,你莫怕。”
  
  沐兒聽了,點點頭,沒再說話。
  
  可對面那人卻是忍不住了:“你不驚訝?”
  
  “驚訝的。相公沒來,來的是雲大人,我自然驚訝。”
  
  驚訝可不會是她這般表情。
  
  雲青賢愣了愣,而後笑了。“是因為時辰的關係嗎?”
  
  沐兒微歪了歪頭,恍然道:“原來如此。我正想雲大人是怎麼躲過相公來劫我的,原來是時辰。雲大人提前了,是嗎?”
  
  “是的。”雲青賢靠在車廂上,他真的喜歡與她敘話,她的聰明機智確是讓人心悅。“龍二忙了一下午,打點了府衙獄卒,箱、轎、馬車,接應人手,路線,龍府的行動等等。費了那麼多功夫,花了那麼多腦筋,而我只需要,按照他的安排,比他提前一個時辰就能把你帶走。”
  
  沐兒低下頭,雲青賢卻是問:“我的計這般巧,你有什麼想說的?”
  
  沐兒不說話。
  
  雲青賢討了個沒趣,卻接著問:“你既是不知道時辰,那又是何時知道不是龍二來接的?因為我沒坐你身邊?”
  
  “你若坐我身邊,身上氣息及動作舉止皆與相公不同,我自然能識別。可雲大人坐我對面,反而有相公沒親自來,卻是派人來的可能。所以不是因為這個。”
  
  “那是為何?我換了你的手杖?”
  
  沐兒搖頭,說道:“相公說他會來接我,就一定是會親自來的。他握我手的方式,不是牽我的腕,是把我的手攢在掌心。所以當你牽我時,我就知道不是相公了。”
  
  她說到這,忽又道:“啊,也不知那人是不是你,反正就是,那個人牽著我時,我就知道不是相公了。”
  
  “是我。”雲青賢的聲音硬板板的。“要接你出來,我自然是親自去的。”
  
  沐兒又低下頭,似乎覺得沒什麼好說的了。
  
  雲青賢卻又繼續問:“既是知道不是龍二,你為何不聲張,為何跟著我走?”
  
  “聲張了就能不走嗎?”沐兒低頭小聲應:“我怕大聲嚷嚷引得你們對我動手,我不想受傷,也不想死,我還要等相公來救我的。”
  
  一句話把雲青賢噎著,他忽然恨聲道:“他不再是你相公了。皇上剝了你的龍家籍。你已不再是龍二夫人。從今日起,你與龍家再無關係。”
  
  這次沐兒是真吃驚,她猛抬頭,問:“為何?”
  
  “你身懷滅門大案的重大嫌疑,又是龍府夫人,依理依法,刑部都該對龍府上下嚴查,還該到府中搜證。而若是最後查出你便是凶嫌,龍府自然要跟著你遭殃。”
  
  雲青賢這話讓沐兒緊緊咬住唇,這就是她害怕的事。
  
  雲青賢冷笑:“可皇上偏袒龍家,不但沒允對龍府的搜證,還當眾宣佈要讓去除你的龍府之籍。如此一來,無論最後你是什麼罪名,龍府都能從這事裡脫身出來了。”
  
  沐兒舒了一口氣。可她聽見雲青賢仍在說:“龍府本該大難臨頭,只因為他們所謂的三代忠良便能蒙混過去。子孫承蔭,龍家人也不過如此。”
  
  這話沒甚道理,充滿私憤,沐兒完全不想理會,於是閉口不語。
  
  雲青賢似乎也覺得失言,在沐兒面前顯得沒了氣度,於是也不說話。兩個人就這樣靜默著坐了好一段路。
  
  再行下去,也不知道要去哪裡。沐兒忍不住問了。
  
  可雲青賢只說:“帶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那是哪?”
  
  雲青賢不答,卻道:“皇上今日震怒,勒令十日內必須將師伯音一案重審明白。你明日一早,便要從刑部大牢轉至刑部,在那裡,可就沒那般舒服了。況且你有證不供,是要受刑的。如果不把你弄出來,明日起,你怕是再無好日子過了。”雲青賢看了看沐兒:“你身子不好,怕是捱不得那些苦。”
  
  沐兒笑笑:“捱苦倒是不怕的,就怕與師先生一般,在刑部大牢裡被弄成啞巴,最後又被栽了罪名。我都瞎了,最後再成啞巴,便真是個廢人了。我沒有師先生名聲大,不知道皇上會不會也想聽我臨終琴曲。若是那般,只怕我也只能是將師先生那些訴冤曲子再彈一遍了。”
  
  雲青賢聽得她用這種語氣諷刺,頓時面色如鐵。忍了半天,終是沒再說話。
  
  馬車又行了許久,終於停了下來。
  
  雲青賢下了馬車,轉身將沐兒攬腰抱了下來。沐兒一驚,落地後迅速往後退了兩步,拉開與他的距離。雲青賢也不說話,拉過她的腕帶她往前走。
  
  他速度不快,但沐兒還是走得有些跌撞。走了好一會,走到了一間小屋裡。
  
  “這裡很安全,不會有人來。”雲青賢如是說,將沐兒安頓在一把椅子上。
  
  “你累嗎?裡屋有床,這裡也有水,餓了可以先吃點點心。”
  
  沐兒搖搖頭,只問:“你欲將我如何處置?”
  
  “暫時還沒想好。”
  
  這答案讓沐兒嚇得吸了一口氣。
  
  雲青賢彎彎嘴角,又道:“我費了這般工夫將你救出來,自然也不是為了殺你。”
  
  “若真心救我,就該讓相公帶我走。”
  
  “他不是你相公了。而且他能把你帶哪去?若是你失蹤,龍二定是重大嫌疑,刑部府衙全都盯緊了他,皇上也不會放過他。你定是逃脫不了,龍府還會因此而遭殃,難道你想這樣?”
  
  “既是如此,那你就該警告相公,讓他莫輕舉妄動。這樣我逃不成,龍家自然無事。你借著他的計,提前將我劫了出來,最後追查起來,所有的線索證據都會指向相公。你這般詭計,心不良,又怎麼好意思義正辭嚴?”
  
  雲青賢笑笑:“你的腦子果然轉得快,我確是這麼打算的。龍二找不到你在何處,還會背上這劫囚罪名,這回,就是皇上也保他不住。”
  
  “所以,你必是要殺掉我了。”沐兒緊張得握緊那根不屬於她的手杖:“你不殺我,相公終有一天會找到我。那時,你的詭計就會被揭穿。這劫囚嫁禍之罪不小,再追究動機緣由,到那時,雲大人你的麻煩大了,你如何能讓我活下去?”
  
  雲青賢點頭,大方承認:“你說的一點沒錯,所以我才沒想好該怎麼辦。我並不想殺你,可如若你不死,確實對我是個威脅。我若不把你劫出來,對我也是個威脅。沐兒,你那麼聰明,不如替我想個辦法?”
  
  沐兒咬緊唇,沒說話。
  
  雲青賢坐在她跟前,看著她略顯疲憊的臉,也不說話。
  
  命運總是要這般對他。夢寐以求,求之不得。不得不得,摧心毀之。
  
  雲青賢正看得有些愣,沐兒卻是問了一句話:“我的眼睛,是你讓祁大夫弄瞎的嗎?”
  
  雲青賢臉一僵,沒應聲。饒是他冷靜心狠,上一刻心裡正在想他是如此喜歡這位女子,下一刻便被揭穿他對她做下的惡事,這於他而言也是難堪難言。
  
  雲青賢沒回話,沐兒卻是肯定了。若不是他幹的,他肯定會開口辯駁。
  
  “你原先是想殺死我的,對嗎?讓我像是死於久病暴斃,查無可查,對嗎?”
  
  雲青賢咬咬牙,終是承認:“我終究,沒捨得。”
  
  屋裡一片沉靜。
  
  雲青賢歎口氣,繼續道:“我讓他停了那藥,可你已經瞎了。於是我想,這樣也好,你還活著,而我可以照顧你。”
  
  沐兒沒接這話,卻是道:“想來雲大人已經做好決定了。”
  
  “是的。”
  
  “雲大人肯把這事告訴我,自然是留我不得。”
  
  “其實三年前就不該留你,我一時心軟,如今後患無窮。”
  
  “其實大人的每一步都沒留下破綻,若是尊夫人未來逼婚,那我也不會嫁給了相公。如若我未進龍府門,也許今時今日,我會被卓以勸服,不再去想師先生的冤案。”
  
  “香兒也是想讓我開心,雖然做得不聰明,但我不怪她。她只是個想讓我多注意她,需要我照顧的可憐女人。”
  
  “那卓以呢?”
  
  “以?”雲青賢頓了頓,問沐兒:“你又知道多少?”
  
  “她對你必是有情的。”
  
  “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必是認為因為她對我有情,於是我便利用了她,是也不是?其實我沒有你想得那麼壞。”雲青賢一歎。“她是我小時候的舊識,沒想到多年後再見,她卻落魄潦倒,賣身青樓。我想了辦法幫她,而當我遇到麻煩時,她卻也幫了我。”
  
  他說到這,忽道:“有件事,我倒是一直想問你的,以是如何死的?從面上看,是她帶了那幾個江湖賊子去尋你麻煩,但最後她死了。我一直沒想通,你是如何辦到的?”
  
  “我識破了她的身份,對她有了提防。再加上人人皆有好奇之心,我拖得她些時候,又惹得她分了心神,才躲過一劫,加上龍府的護衛趕到,這才大難不死。”
  
  雲青賢久久沒有說話,那次之後他已經知道沐兒手杖藏有機關,只是儘管如此,他仍然不認為一個眼睛看不見的弱女子會是懂些武藝又有幫手的卓以的對手。如今聽得沐兒一說,倒是明白了。她有了提防,定是言語上設迷,令卓以掉以輕心了。
  
  他又問:“你是如何認出她不是林悅瑤的?”
  
  沐兒搖搖頭,實在沒有心情與他一條條的慢慢解釋,只道:“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西閔國琴使來訪,讓我有機會聽到了真正的林悅瑤彈琴。”
  
  “原來如此。”雲青賢頓了頓,柔聲道:“她要去殺你,並非我授意。我並不知道她找了那些人夜襲酒鋪。”
  
  “但她給你傳消息,卻是找了丁大人現身的地方行事,那是你授意的吧?”
  
  雲青賢大方承認。“丁盛為人張揚,他的行蹤很好掌握,他常出去花天酒地,宴請不斷。所以不必我費神通知,以就能知道丁盛會到哪裡,在他吃宴的地方留下消息,我再去拿。這樣神不知鬼不覺,既不必事先碰頭,也不用擔心別人發現我們之間的聯繫。若真出了什麼意外,也會往丁盛身上猜想。這個方法很好用,也一直未出過差錯。”
  
  沐兒不得不承認,這一招確實很妙。
  
  “可她要去殺你,確實不是我授意的。”
  
  雲青賢再一次澄清,讓沐兒覺得諷刺。不是他授意又如何,他如今是打算親手殺她,說這些又有什麼意思?
  
  “我知道。”沐兒道:“要殺我,雲大人該有的是不留線索的方法,不會象她那般莽撞。就如同如今這般,若我死了,怕是誰也找不到了。大家還只會去追查相公和龍府,而就算相公對雲大人生疑,也確是抓不到什麼把柄。”
  
  雲青賢點點頭,這事他也確實覺得自己的安排甚妙,想來勝了龍二一籌,不免有些得意。
  
  “可你陷害我入獄,栽髒我與師先生一案有關,難道也是無心所為?”
  
  雲青賢一頓:“這事確實不是我所為。”
  
  他看沐兒一臉不信,又道:“既是到了這一步,我又何必騙你。這事確實非我所為。我審了那兩個賊子,他們一口咬定,竟是無論如何也不願供幕後指使之人,便是用了刑也是守口如瓶。我懷疑是丁盛幹的,畢竟我把他送進了大牢,他自然是想盡了辦法要報復。把你牽扯進來,又翻回原來的大案,確實是給我添了不少麻煩。而且收買犯人給假供之事,是他常用的手段。”
  
  沐兒皺起眉頭,覺得這似乎有些說不通。
  
  果然雲青賢也道:“我在對他動手之前,已經把他可能採取的手段和用到的人與事都想了一遍,把所有的事情都打點好,這才對他下了手。所以他用對付你的這招來對付我其實也不是不可能,但還是有些牽強。畢竟他的麻煩事夠多了,何苦再來這一件,而且他人在牢裡,我也想不到能幫他做這件事的人。所以,我還懷疑過龍二。”
  
  “相公?”
  
  雲青賢點頭:“我確實懷疑過他。但我始終想不通陷害你對他有什麼好處?就算他不服太后的指婚想把你休了,也不必用這樣的手段。要說他想用這樣的計來對付我,卻是半點好處也撈不到。你若是把知道的都招了,我就能先行一步,將所有可疑之處都剷除,你若是不招,那便是現在的結果。況且,我相信,你招不招都沒什麼用,因為你們手上一定沒有確實的證據。若真有真憑實據,早就去朝廷告發我了不是?”
  
  沐兒啞口無言,他們還真是沒有確實有說服力的證據。依雲青賢的腦子,要詭辯撇清也不是什麼難事。
  
  雲青賢接著說:“你入了獄,龍二慌了手腳,至少在面上是如此。況且你緊張茫然,這事裡誰也沒得好處,龍家更是兇險,所以我一時也不敢肯定是誰幹的。”
  
  沐兒咬咬牙,如今這般,是誰幹的都無妨了。她若真去了,龍二一定會為她查清楚的,她相信他不會任她含冤而亡。
  
  “雲大人打算讓我怎麼死?”
  
  “我不喜歡手沾上血。”
  
  “所以會用毒嗎?”沐兒問:“就象當初毒死了史大人全家一般?”
  
  雲青賢沒有說話。沐兒又問:“雲大人身上備好了毒嗎?”
  
  雲青賢沒答。
  
  沐兒歎氣:“我這問題不好。雲大人自然是有備而來的。”她頓了頓,又說:“雲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這回雲青賢應了:“你說。”
  
  “大人在動手之前,請先告之我一聲。這樣起碼在那一刻發生前,我不必總提心吊膽的。”
  
  雲青賢閉了閉眼,覺得很是不好受,但也回了一聲:“好。”
  
  沐兒舒口氣,在椅子上動了一動,似是放鬆了一些。
  
  “如此我就放心了。”她笑了,看上去像是他給了她多大的好處似的。
  
  這讓雲青賢心裡更是苦楚,他忍不住道:“如果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有人伺候,衣食無憂。你可彈琴可做你喜歡做的事,但你不可以離開那裡,也不會再有人認得你。這世上,不再有沐兒此人,你可願意?”
  
  “大人是說,如果我乖乖聽話隱世埋名苟話,便可以不用死了,是嗎?”沐兒笑笑:“我要說願意,大人信嗎?”
  
  雲青賢被她的笑容和語氣刺了眼,他劈手拿過桌上的水壺杯子,灌了自己兩杯水,冷靜了下來。
  
  他自然不信。
  
  所以這個念頭雖然在他劫獄之前,細想整個處置計畫時有在他腦子裡一閃而過,但他很快將之拋到腦後。沐兒不是那種任人擺佈的女子,他控制不了她。正如當年他以為她瞎了之後便什麼都做不成,結果所有的事卻都由她而起。
  
  她不死,便是個禍害。
  
  她甚至知道他要殺她,卻也沒提出要守口如瓶來保命。因為她知道,就算她說了,他也不會信。
  
  雲青賢很煩躁,他多希望沐兒不是這樣的女子。若她不是這般聰慧,不是這般特別,不是這麼的琴藝出眾……
  
  她是他見過的琴彈得最好的女子。她彈琴的神態,彈琴時的歡喜,簡直與他娘一模一樣。
  
  雲青賢久久不說話,沐兒卻是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
  
  “雲大人,我消失之後,師先生一案你該如何了結?”
  
  “這個不難。上回西閔國琴使雅黎麗來訪,為我們提供了一條重要線索。那便是原來師伯音打算與她成親。那雅黎麗是何許人也?西閔國的琴宛司長。她自是對琴及琴曲要求極高。原先有人對師伯音堂堂琴聖,為何要奪譜殺人存了疑慮。如今卻是有了答案。那琴曲絕妙,師伯音想用那琴譜,獻給雅黎麗做聘禮之用。史大人自然是不願割愛,所以師伯音一怒之下,便買了毒藥殺人。至於你們這些琴師所說的刑場上訴冤,不過是他臨終向雅黎麗訴情而已。”
  
  沐兒聽了,想了想,點點頭:“這編得確是挺好的。還把雅黎大人給用上了,擋了她再訴冤的路。而琴師們的嘴也能堵上。維持了案子的原判,給刑部留了面子,皇上那也好交代。”
  
  “所以,只剩下龍二和龍府是個麻煩。”
  
  沐兒點頭:“相公會好好教訓你的!”那語氣像是說二爺會跟你好好聊聊似的。
  
  雲青賢冷笑:“今夜過後,龍家就要大禍臨頭了。劫囚抗旨,拒不交人,擾亂刑律,干涉刑案,再追究下去,龍三在江湖上沾惹的命案,龍二生意場的不乾不淨,龍大在前線也定是不少小把柄。”他頓了一頓,放輕了聲音:“你說,龍二還有閒暇工夫對付我嗎?”
  
  沐兒還是那句話:“雖然到時候我是看不到了,不過相公還是會好好教訓你的。”
  
  “你倒是對他很有信心。”雲青賢微眯眼:“真想留你到那一天,讓你看看龍二怎麼在我手底下求饒。”
  
  “大人若是願意留我一命,我當然也不會反對。”
  
  雲青賢哈哈笑:“到這會了,你還會說俏皮話。你是覺得時間拖得久了,龍二會來救你?”
  
  “人總要留一點希望不是?”
  
  希望?
  
  雲青賢的笑容僵在臉上,他也曾經充滿希望,就算經歷了失望,他還是告訴自己會有希望。於是希望複失望,直到絕望。
  
  “沐兒,在你心裡我是不是位惡人?”
  
  沐兒抿緊唇不說話。
  
  雲青賢看著她,忽笑道:“其實你一定知道了不少事。你不敢說出來,不敢問我,是怕讓我知道龍二都瞭解了些什麼。你怕我知道了一切,回頭去對付龍二,是也不是?無妨的,我不怕拖時間,龍二就算到了牢獄接不到你馬上懷疑到我頭上,也不會這麼快找到這裡來。他措手不及,而我的時間充裕。我想與你說說我的事。這是此生最後一次,我能與你這般坐著說話了。也許這也是此生,我會與人說起這事。你願意聽嗎?”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寒玥 發表於 2012-11-9 11:29 AM

本帖最後由 寒玥 於 2012-11-9 11:30 AM 編輯

  93訴往事惡人被擒
  
  “願意的,你慢慢說。”
  
  說得越久越好。
  
  沐兒始終相信,龍二會來的。
  
  他對她說了三次“丑時來接”,為什麼強調時辰?她是盲的,牢房裡也不會有人報更,跟她說時辰有何用?明明他們一直擔心隔牆有耳,他還說了三次。
  
  所以,他一定會來救她的。只要她撐下去。他能找到她的,從來只有他才能找到她。
  
  而雲青賢這時候開始說了。
  
  雲青賢自小是在歸山縣長大的,與母親相依為命。
  
  但他的母親卻不是本地人。他母親來自西閔國,因為家中遭人迫害,所以就隨家人跑到了歸山縣。又因害怕被仇家找到,所以隱姓埋名,改名雲香,住在縣城邊上,少與人接觸。
  
  雲香極愛琴,雖彈得不算好,卻日日都要彈上幾曲方可。
  
  一日,她在家附近的廟外桃林遇到了一個男人。那男人名叫李東旺。
  
  沐兒點點頭,那跟她猜想的差不多。想來是象說先生說的故事一般,男女相戀,然男子遠走他鄉求功名,之後再沒有回來。
  
  果然雲青賢後面說的那段跟這類故事一樣。只不過通常守在家鄉苦苦等待情郎歸來的女人悲悲切切,遭遇淒慘。但雲青賢的母親不是。
  
  雲香生活得很充實,她把雲青賢教導的很好。她每日彈琴,琴藝精進不少。她確是非常想念李東旺,而這份思念,令她寫出了一首絕妙動聽的琴曲。她將所有的感情都寫進了曲子裡,層層疊疊,綿綿不絕。
  
  這首曲子,聽過的人人誇好,就連城裡最有名氣的教琴師傅聽了都大贊絕妙,只不信是她這無名琴者所著。
  
  雲青賢極愛他的母親。她善良,謙遜,還極有才華。她面對流言蜚語不爭不辯,泰然若之,極具胸懷。
  
  雲香告訴雲青賢,他的父親是一位很了不起的男人,他重情重義,胸懷大志,自信必能為官,造福百姓。對於這位了不起的父親為什麼從來沒有回來過,雲香告訴雲青賢,要當官不容易,何況是一位來自窮鄉僻壤,沒錢銀沒家勢的普通漢子,要想在京城站穩腳,那是難上加難。更何況,他還不知道有雲青賢的存在。
  
  原來李東旺與雲香的婚事辦得草草,根本就是私訂終身。兩個人在廟裡拜了佛祖天地,連杯水酒都沒喝上。當時兩家已經沒了長輩,又沒錢,所以雲香什麼都沒要求。還把自己所有的積蓄都給了李東旺,供他上京趕考。
  
  而李東旺走後不久,雲香發現自己有孕,最後生下了雲青賢。
  
  雲青賢原來叫李青賢。雲香日日與他說李東旺的事情,她不希望兒子對自己父親不瞭解,也不希望兒子對自己父親心生埋怨。
  
  所以雲青賢是在母親對父親的讚美和那首絕妙琴曲聲中長大的。
  
  雲青賢十四歲那年,雲香重病去世。她臨終拉著雲青賢的手,讓他去京城找他父親。她說李東旺在京城一定志向難酬,很不容易。她讓雲青賢不要怪他,她還讓雲青賢轉告李東旺,說她一直等他回來抬轎娶她,只是她身子不好,這個諾言是守不住了,讓他千萬別怪她。
  
  雲青賢傷心欲絕,他把名字從李青賢改成了雲青賢以紀念母親。反正李這個姓,從來沒人喚過他。
  
  雲香有一件事說對了,就是沒錢銀沒家勢的窮小子在京城是不好混的。雲青賢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甚至經了許多侮辱,但他都隱忍下來。他到處尋找一個叫李東旺的中年男子,可一直都沒有找到。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個貴人,那人名叫史澤春。
  
  史澤春對這個年紀輕輕就隻身千里闖京城尋父的小夥子表示了極大的好感,也非常欣賞他的刻苦努力,於是開始給他安排一些差事,讓他有工錢可拿,不再為溫飽發愁。
  
  雲青賢自幼跟著廟裡的一位和尚習武,武藝了得。他為人聰慧,對事有看法,正派,認真,很快便在辦差的新人中嶄露頭角。
  
  史澤春對他非常好,不但請人繼續教他習武、念,還親自傳授他官場中的進退應對之道。
  
  雲青賢十分感激他,他請求史澤春,幫他尋找他的生父。他拿出了母親的遺物,那是當初為了與李東旺私定終身而做的紅衣裳。布是粗布,款式也老舊,但保存的乾淨齊整。因為雲香說過,她穿這衣裳時,李東旺誇她好看。
  
  史澤春答應了,但尋找李東旺的事情遲遲沒有結果。他到底去了哪裡,為什麼連京城的高官都尋他不到。
  
  這個時候,雲青賢遇到了丁妍香。那時她正在自家花園被個老男人欺侮。雲青賢什麼都沒想,沖上去救了她。之後他知道了,那位官小姐的名字裡有個香字,與他母親一樣。可也只是這樣而已,當時她於他,只是生命中的一個過。
  
  之後的某天,一個偶然機會,雲青賢見到了正在泡溫泉的史澤春。他肩上的麒麟胎記讓他猛然間明白了所有事。
  
  為什麼一個高官會對一個窮小子這麼好,為什麼他的父親李東旺永遠也找不到。
  
  原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而最讓他憤怒的是,這個史澤春早已有妻有子。娶得還是位官小姐。
  
  雲青賢那個時候經過了數年滾爬,已經不若當年那個青澀小夥了。他很冷靜向史澤春說明了一切。他說他知道他便是自己的生父。
  
  當時的史澤春有些慌,他說他如果不重新編造一個身份就不可能進得仕途,他說如果他不娶那位妻子就不可能達成理想。他說他一直在想辦法,在找合適的機會,為雲香和雲青賢正名,讓他倆的名字進他家的籍薄。
  
  雲青賢信了。與其說是信了,不如說是他希望能夠相信。
  
  史澤春說因為他的身分有些麻煩,如果突然承認他是他的兒子,那他之前編造的那個身份會被識破,所以他希望兒子能夠多給他一些時間。這個時候雲青賢就想,如果他的身份能夠高貴一些呢?
  
  他又遇到了丁妍香。那是一個可憐的,無助的,卻又有家勢背景的官小姐。於是雲青賢想成為她的丈夫。
  
  可是史澤春還是沒有鬆口。雲青賢的耐心快沒有了,可這時候他遇到了一個難題,他需要史澤春幫忙。
  
  那就是卓以。
  
  卓以是雲青賢小時候的玩伴。因為雲青賢沒有父親,甚至在外人看來,雲香是個未嫁的姑娘,這樣不清不白生了個娃,閒言碎語自是不少。於是雲青賢的日子並不好過。但是卓以一直護著他,她象他的親姐姐那樣,陪他讀,伴他習武。她打跑那些欺負他的壞孩子,她鼓勵他不要哭,要象個漢子。
  
  卓以甚至說過,她要等雲青賢長大了,嫁給他當娘子。
  
  可她終究沒等到他成人便在家裡的安排下嫁了別人,丈夫對她不錯,雲青賢很是替她高興。于他而言,卓以便是他的親姐姐。
  
  可沒想到多年過去,物是人非,他的好姐姐然掉進了火坑,賣身青樓。雲青賢沒有那麼多錢銀,他也還沒有那麼大的權勢。更何況,那個時候他已經學聰明了,他不能給自己身上留下污點。
  
  於是他硬著頭皮去找了史澤春。
  
  很意外的,史澤春爽快地答應了幫他這個忙。但也與他說,與青樓女子沾上關係是醜聞,他得小心處理,做些安排,而且最近事務繁忙,認親的事還得往後擱擱。
  
  雲青賢雖然覺得他在找藉口,但以史澤春的身份去幫他處理一個青樓女子的事確實是太不容易,所以他也就聽從了,沒再提認親之事。
  
  於是這事又一拖再拖。
  
  史澤春愛琴,雲青賢也是。他忽然想到,他要把母親為父親所做的琴曲彈給史澤春聽。他找了機會,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史澤春聽罷,熱淚盈眶,深受感動,父子倆抱頭痛哭,一起說了許多的體己話。
  
  事情發展到這,雲青賢又覺得父親是真心對自己的,他仍然在等。
  
  然後過了不久,史澤春忽然問他那琴曲叫什麼名字,有沒有琴譜。雲青賢直言相告,琴譜是有,母親細細精研撰寫的,但琴曲卻是無名。因為母親說,要等父親回來後一起命名。
  
  史澤春把琴譜拿走了。
  
  很快,雲青賢聽到了風聲,說愛琴如癡的史尚得了一本絕世琴譜。雲青賢開玩笑似的與那露嘴的人打聽,也不知琴譜從何而來?那人道,史尚說是從一不識貨的小販那淘來的。
  
  雲青賢強顏歡笑,心中卻是出離憤怒了。
  
  那是母親滿滿的情意,那是她對這個負心男人的全心信任和等待,可這所有一切,卻換來欺騙、敷衍和掠奪。
  
  雲青賢又去找了史澤春,問他認親一事如何辦?他說母親臨終還想著不能遵守承諾繼續等他,那他怎麼也該承認母親是他妻子。
  
  而史澤春當時的回答是,他現在有家有口,一宅子的人,得安排得安撫得處置,不是一時半會能說清的,他讓雲青賢繼續等。
  
  雲青賢微笑著離開了尚府。他想他必須要給母親一個交代。
  
  他是要等,不過等的是一個懲罰這個負心男人的機會。他說他有家室,有一宅子的人,所以不能承認母親,那他就要讓那一宅子的人全去死。
  
  他覺得他必須這樣做。
  
  他等到了機會。
  
  滅門大案,還是死的朝廷命官,朝廷不可能不追查到底,所以他需要一個替死鬼。有兇手才可能能結案。
  
  師伯音出現了。
  
  雲青賢安排好了一切。目擊者、物證、合理的動機,以及,當場逮捕的兇手。
  
  一切都很順利,只是師伯音那處出現了一些麻煩。因為他與史澤春品酒彈琴時,史澤春說出了琴譜的秘密,他說那是一個女人為他寫的曲子,絕妙的情曲,感人至深。他說是他兒子親手交到他手上的,他說他有個兒子也在朝為官。
  
  史澤春沒有說出這人是誰,他喝醉了喜歡胡說八道,所以起初師伯音並沒放在心上。他關注那首好曲,卻不太在意別人的家務事。直到命案發生,他被當成兇手遭捕,他才把這一切聯想起來,他向審案的雲青賢說明了一切。然後,某一天,他就再也不能說出話來。
  
  這事情裡還有一個意外,便是皇上。
  
  原本師伯音問斬了也就罷了,偏偏皇上這輩子沒聽過師伯音彈琴,他覺得虧得慌。而師伯音也是個傲骨,無知音人不彈。這是他的怪脾氣,也是他孤注一擲的計畫。他不服,他要申冤。
  
  官方已無他訴冤之處,於是他寄希望於與他一般的琴師們。
  
  他企盼真能有“知音”人。
  
  於是便有了行刑琴會這檔子事,便有了後來這所有的事。
  
  雲青賢追查琴譜,其實並不是想要那譜子。事實上,那曲子在他心裡縈繞不去,他閉著眼睛都能彈。他擔心的,是有人能聽懂師伯音的意思,能根據琴曲的內容,知道他與史澤春的關係,進而聯想到事情的真相。他放了一些假消息,比如武林秘笈等等,這樣能擾亂大家的視線。
  
  只是這事遇上了沐兒,她不懂武,不懂別的,只懂琴。所以她執著地相信著這事跟琴譜大有關係,她堅信師伯音臨終不是炫技,而是有話要說。
  
  雲青賢終於是講完了。沐兒聽得有些打瞌睡。主要是這故事與她和龍二猜得不離十,而這半夜裡,她真的是太累了。還有,她聽得不太起勁的其中一個原因,是她對雲青賢半點同情不起來。負心人是惹人怨恨,而為這屠殺全家,她覺得更是令人齒寒。她完全沒法理解雲青賢怎麼能以一個可憐淒慘的受害人的口吻來述說這一切。
  
  她覺得不是她沒有同情心,而是對一個講完故事就要殺她的人起同情心,她覺得除非她瘋魔了才會幹這事。
  
  所以集合種種,在雲青賢終於講完了之後,沐兒頓時精神一震起來。
  
  故事講完了,他也快要殺她了吧。他還得趕回去偽裝接到線報囚犯逃跑了,他的時間也不多了。
  
  “我並不是你想的那麼壞。”雲青賢最後說:“我雖然並非因為歡喜香兒而娶了她,但我一直對她不錯。就算她做了些傻事,我也沒有將她置之不理,我是護著她的。而以,她不願欠我太多,所以做了嬤嬤。而後她在樓裡聽到不少消息,便會主動告訴我。久而久之,我乾脆讓她做了探子,她幹得很不錯。冒充林悅瑤,是因為正好她就在林悅瑤的身邊,各方面條件都合適。我並沒有利用她的感情。”
  
  沐兒沒應聲,只胡亂點了點頭。
  
  龍二還沒有到,救兵也還沒有到。一點有人來的跡象都沒有。而她沒有時間了。
  
  這時候雲青賢從懷裡掏出一包藥粉,放在了桌上。然後他拿了個杯子,倒了一杯水。沐兒聽得他的動靜,緊張得屏住了呼吸。
  
  可沒等雲青賢有下一步動作,沐兒忽然“啊”的一聲慘叫,抱著肚子倒在了桌上。
  
  雲青賢嚇了一跳。趕緊過去扶她:“你怎麼了?”
  
  他剛握住她的胳膊,卻見沐兒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右手一揚,拍在了他的臉上,手一滑,還從他臉上摸到他的頸。
  
  雲青賢下意識的一把將她推開。沐兒一時坐不穩,摔在了地上。
  
  然後他感覺手上臉上頸上都有些濕意,低頭一看,他手掌上被染了暗紅色。他摸了摸臉,想來臉上也被染了這色。
  
  這時候沐兒從地上爬了起來,大聲道:“你說劫囚重罪,人人都會向著相公去,沒人會懷疑到你頭上。你錯了!這染料半個月內無法洗褪,而我在囚牢床邊牆上也抹了這染料,在你運送我的箱角也染上了,在你的馬車座下也染上了。如今,你的手上臉上也有印記,你要如何解釋,若你沒有從囚牢劫我,為何身上會有與牢房內一樣的染料?”
  
  雲青賢大吃一驚,沐兒繼續大聲道:“你以為殺了我就沒事了嗎?你想得美!我不會讓你陷害相公和龍府的!皇上限你十日了結此案,你不可能十日內都不現身。你若現身,你手上臉上顏色必會讓人看到,你沒得解釋。就算我失蹤了,就算找不到我的屍體,大家也會知道是你幹的。你才是劫囚的真凶,這便是證據!”
  
  雲青賢面色鐵青,他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卓以會鬥不過沐兒了,他終於知道了。
  
  雲青賢一咬牙,探掌便向沐兒抓去。
  
  一念之差。
  
  他只愛過一個女人,一個與他為敵,他不得不殺的女人。
  
  雲青賢探掌朝著沐兒的頸間抓去,可萬沒料到,這時候卻突然從屋頂梁上躍下一人。那人手持利劍,“刷”的一下朝雲青賢刺了過來。
  
  兩人瞬間打在了一起。沐兒開心大叫:“相公!”
  
  “二嫂,是我。”應聲的卻是龍三。“二哥他們在外頭。雲青賢這廝武藝不弱,怕他聽得大傢伙的動靜,所以只我一人藏身屋內。”
  
  說白了,為不讓雲青賢發現,誰武藝最高誰藏屋裡。
  
  沐兒臉一紅,為自己叫錯相公感到不好意思。這時候外頭已經聽得屋內打鬥的動靜,於是都往屋子裡沖。
  
  龍二一馬當先,刷刷地就往屋裡奔。關鍵時候不是他英雄救美這讓他覺得很沒有面子,所以出場氣勢上一定要足才行。
  
  他大叫一聲:“沐兒!”正想沖過去抱,一眼看到了沐兒兩隻手掌上都有暗紅色的染料顏色,他一愣,正想問她的手怎麼了,卻見雲青賢半邊臉上也有這顏色。
  
  龍二一下怒了:“他的臉摸你了?”
  
  這哪跟哪啊?一屋子人被龍二弄得哭笑不得。可龍二爺已經氣得七竅生煙了,他老婆也不抱了,直接往雲青賢那邊沖,還大聲沖著龍三道:“閃開,讓老子揍這廝!他娘的,想揍他很久了!”
  
  鳳舞蹦跳著跑到沐兒身邊,把她扶到椅子上坐好,還與她道:“二伯說話真粗魯。”
  
  沐兒開心得直想哭,剛才她是真的以為逃不過去了,沒想到,原來二爺真的來救她了。
  
  “你要不要吃?”鳳舞掏出一包點心,拿出一塊遞給沐兒。沐兒一愣,這是救援行動還是茶敘會?
  
  “我怕在外面等著的時候無聊嘛,就準備了。”鳳舞看沐兒不吃,很乾脆的把點心丟自己嘴裡去了。然後還評價了一下:“二伯看來不是雲青賢的對手。”
  
  這話說得聲音不小,龍二自然也聽到了。他的武藝是不及雲青賢,但這是爺們的面子問題!是面子!
  
  何況這次為了人證物證俱在,他還特意帶上了康王,吏部尚和另外兩位官員,以及刑部的人。帶刑部的人是為了讓他們自己人看看雲青賢做的好事,堵上刑部內部人的嘴。
  
  現在當著他們的面,雲青賢自是知道死路一條,再詭辯不過去。所以臨死也要拖墊背的,對龍二那是拼盡了全力。
  
  龍二落了下風,打得吃力。還要聽鳳舞在那拖後腿的吆喝,氣得他大喊一聲:“老三,管管你家那個。”
  
  鳳舞涼涼的道:“先別管我,先管管二伯,打贏了回來再管我不遲。”
  
  龍三一看情勢確是不妙,不能再讓龍二任性下去,趕緊上前幫手,擊退雲青賢。
  
  幾個護衛也一擁而上,陣前頓時沒了龍二的位置。他訕訕地退下來,還抱怨那幾人:“擠什麼擠,眼看著我就要贏了。”
  
  他一邊嘀咕一邊退回到沐兒身邊。沐兒沖他甜甜一笑:“就算相公沒打贏,我也是歡喜相公的。”
  
  龍二“哼”了一聲,咳兩聲,想抱抱她又嫌棄她手上的染料。“你這手是怎麼弄的?”
  
  “我怕在牢裡有人暗殺我,而你們不知道兇手是誰。於是就叫我朋友弄了她家染布坊的染料給我,想著在牢裡留下了顏色,然後若有人闖進牢裡行兇,我就把顏料弄他身上,這樣二爺看到一琢磨,便能知道誰是兇手了。沒想到沒人在牢裡找我麻煩,卻是這次派上了用場。”
  
  “那現在還會染衣服上嗎?”
  
  “不知道。”沐兒搖頭,伸手要抱龍二。
  
  龍二卻是叫:“爺這身衣服很貴的。”
  
  沐兒反手要往自己身上抹,龍二又叫:“你身上這身衣裳也是不少銀子的。”
  
  沐兒一板臉不高興了:“那以後二爺莫要親近我,抱著銀子便好了。”
  
  “罷了罷了。你這婦人真是不討人歡心。”龍二這般說著,把沐兒抱在了懷裡。
  
  這邊兩口子鬥嘴,那邊戰局卻是結束了。雲青賢被押著跪在地上。他的毒粉還擺在桌上,先不論師伯音一案,光是劫囚殺人,便夠定他的罪了。
  
  龍二看到他這副狼狽樣非常滿意。他把沐兒抱夠了,放她回椅子上,隨手搶了鳳舞的點心袋子放到沐兒手上:“你先吃點東西,待我去教訓教訓那廝。”
  
  然後他慢悠悠走過去,沖著雲青賢一個勁的笑,得意萬分:“你以為我沒法對付你?你以為我們不可能找到證據?我告訴你,爺的法子多著呢。弄垮丁盛不過是第一步。你以為天助你也?那是爺我的作為!你們狗咬狗,無論最後是你占上風還是丁盛那老傢伙占上風,爺都不虧。只要你們傷其一,爺就能再誘著你們行下一步。不過你小子確實夠毒辣,然讓你贏了丁盛這一樁。於是你得意了吧,得意就容易忘形。所以我後頭連環計中計,你壓根就不可能躲得掉。”
  
  “得意忘形這一條,二伯如今也在犯呢。”鳳舞這說話聲音不大,但龍二還是聽見了。他轉頭瞪了龍三一眼。龍三轉頭瞅了自家媳婦兒一眼。於是鳳舞拿了塊點心塞進嘴裡,不說話了。
  
  龍二這才滿意了,轉過頭來,又對雲青賢道:“如今人證物證俱在,先將你押了回去,讓你看看你家夫人受審。你放心,你們犯下的每一樁每一件,我都會讓你們受到懲罰。敢欺負我家沐兒,你不看看她相公是誰?”
  
  雲青賢皺眉,怎麼扯上了丁妍香?就算最後事情敗露,那山匪劫人一案他也會扛下來,怎麼這會扯上了丁妍香?
  
  那邊康王用力咳嗽,提醒了龍二一聲:“二爺,皇榜都貼出來了。”
  
  皇榜上寫著的,正是沐兒被剝除龍家籍一事。因為她是太后指婚,所以這離了龍家,也得公示公示。
  
  提起這個龍二就氣不打一處來。他一橫眼,怎麼回事,他本是幹了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為朝廷蕭清那些個惡臣賊子,皇上然還要惡整他。這便罷了,此時是他耍威風的時候,怎麼人人都要拖他後腿?
  
  龍二看了沐兒一眼,她聽到皇榜一詞沒什麼反應。也許她還不知道。反正今夜裡他要把她領回家的,誰要理那皇榜啊。
  
  龍二端正了臉色,硬板板地對雲青賢道:“你知道為啥府尹大人沒來捕你嗎?因為他要在府衙等著。有人要擊鼓告狀,告雲府夫人丁妍香指使他人謀殺。”

  
  
  94真相大白三嫁娶
  
  有人要告狀?還有熱鬧可看?
  
  鳳舞火速把點心袋子收拾好。招呼大家趕緊回去。
  
  馬車和馬都停得老遠,幾個手下人奔去牽馬趕車過來。龍家人站在一邊,龍二開始埋怨龍三:“讓你看機會救下沐兒,你怎麼讓我們等了這許久?”
  
  “那雲青賢還沒有動手呢,又在說話,聽聽他的罪證也是好的嘛,所以我就等了等。結果他講了一長篇的故事,說得比說先生好,我就等他講完。”
  
  龍二瞪他,這是來救人的還是來聽說的?“早知道我親自來。”
  
  “你親自來我們還得再費心救你,人質由一個變兩個,還是不要吧。”鳳舞是絕對站在龍三這邊的。
  
  龍二繼續瞪龍三:“你究竟看上你家媳婦兒什麼?”一天吱吱喳喳盡扯後腿。
  
  龍三對著鳳舞溫柔一笑:“喜歡她特別啊。就是那種特別到不會在意她容貌不會在意她性子的特別。”
  
  哎,還擠兌嘲笑他?龍二橫眼一掃,照他看,鳳舞是特別。特別能吃,特別能惹事,特別能打架。
  
  龍三夫婦很礙眼的沒理他,兩人相互對視著溫柔微笑。龍二也不幹示弱,把沐兒也拉到身邊。
  
  沐兒在一旁聽得他們拌嘴真是逗得不行。她還有很多問題想問:“相公是怎麼找到我的?”
  
  說起這個龍二又得意了。“我當著雲青賢和眾位官員的面被皇上臭駡,他還下旨要把你換監牢,還說讓他們對你用刑。於是我要劫獄這件事,順理成章,理由充分,他們偷聽到便不會懷疑有假。而雲青賢心裡有鬼,他也不想你被動刑嚴審,因為他不確定你到底知道多少,萬一你最後受刑不住全招了,對他也沒甚好處。所以,我故意說了丑時來劫獄,看他會做什麼安排。”
  
  沐兒點點頭,龍二接著說:“他派了人盯我,我到處張羅打點安排,做出了丑時準備去接你的樣子,而他相信我會這麼做,於是他也開始打點。只是他沒料到,我也派了人盯他。”
  
  “於是我們知道他安排了這個地方,打算先把你劫來此處。為了不讓他生疑,我先行一步到了這裡埋伏。他為人小心謹慎,自然會留心有無人跟蹤尾隨,只是他沒料到,我早了一步先到。”龍三說道。
  
  沐兒終於明白過來。這時馬到車到,一行人趕緊往府衙趕。
  
  路上龍二對沐兒那雙暗紅色的手很不滿意:“這怎麼弄的?”
  
  沐兒把緣由說了一遍。龍二笑:“你然還留了這一手。”
  
  沐兒解釋:“染布坊的女兒就是……”
  
  “我知道是誰。”龍二沒等她說完就截了話,老神在在,一點沒好奇。
  
  沐兒撇了撇嘴:“相公的語氣又好象認得似的,相公到底瞞了我多少事?”
  
  龍二笑嘻嘻的:“不多不多,就差這一件而已。再說了,你讓她給你送東西,不也瞞著我了嗎?”
  
  “我可沒打算瞞你,是那牢裡不好說話,才沒告訴你的。可你的安排早在我們成親前就開始了,你也沒告訴我。”
  
  兩人一路拌嘴,來到了府衙。
  
  二人嘴裡的染布坊女兒名叫柳瑜,嫁給了陳良澤。此時,她正在府衙大堂,由鐵總管帶人護著,狀告雲府夫人丁妍香。
  
  丁妍香自然也不是這麼好擺佈的,她也帶了雲府護衛,兩邊在大堂裡各占一邊。陳良澤和其母親,還有老爹都來了,幾個人不明所以,一臉著急。
  
  丁妍香其實心裡十分慌張,她是怎麼都沒想到,事情然這麼快敗露了。而柳瑜是由鐵總管帶著來的,不知是否是她下手被龍家人發現了,而後逮到此處。而她然這麼輕易便把她給供了出來,這女人還真是靠不住。
  
  但看那柳瑜一派坦然,不慌不忙,丁妍香覺得疑慮。莫不是她被這女人騙了?
  
  可明明她相公便是那沐兒的舊愛,她也滿心仇怨……丁妍香抿緊唇,總之在相公出現之前,她是什麼都不會說的。
  
  雲青賢去了哪裡,丁妍香並不知道。她也不知道沐兒究竟死了沒有。只是剛剛聽府尹邱若明說沐兒失蹤了。
  
  雖然柳瑜已經把丁妍香寫的信和給的毒藥交給了官府,也將丁妍香指使她做的事都說了,加上那個送信和監視柳瑜的小丫環也被捉拿歸案,但丁妍香除了指責他們“一派胡言”之外,其它一句話都沒有說。
  
  她不說話,邱若明卻沒有閑著。他先審了柳瑜,又審了小丫環,然後拿了那毒粉去驗。一驗之下,然是與那八個山匪被毒殺的毒一樣。
  
  邱若明當場喝斥,丁妍香心裡雖慌,卻仍是不語。邱若明一拍驚堂木,可還未開口,堂外衙役報,康王等人帶著龍二爺、沐兒和雲大人回來了。
  
  邱若明大喜,這些人回來,就意味著案件有了進展。而丁妍香也是精神一振,頓時覺得心裡有了依靠。
  
  龍二那一行人都走了進來。大家看座的看座,討水喝的討水喝,認親的認親,熱鬧了一小會。
  
  老爹看到女兒平安回來,激動過去一把抱住,“嗚嗚”的哭起來。他年紀大了,這一天天的還都是受驚嚇。是他命不好還是女兒的命不好?
  
  丁妍香也是看到雲青賢便撲了過去,看他臉上手上染上顏料,還以為是受了傷,急急忙問。夫妻二人快速低語了幾句。
  
  邱若明大聲喝著,把大家的注意力轉回來了。如今要審的,除了雲丁氏雇兇殺人外,還有雲青賢的劫囚一案。
  
  因雲青賢乃朝廷命官,所以康王及其他幾位大人在場同審。幾個人互相氣了一番,審案重新開始。
  
  首先是龍二跳出來指控雲青賢夫婦欲謀害沐兒。女的雇兇殺人不成,男的便劫人害命。他把這兩件事的過程細細又說了一遍,最後請求康王及眾大人為民作主。
  
  眾人還未說話,雲青賢卻是道:“據雲某所知,白日裡皇中親口斷了沐兒與龍府的關係,也不知二爺是做了狀師還是怎的,能代人告狀了?”
  
  龍二最恨別人提這個,結果這小半日就被人調侃諷刺了幾回。他惡狠狠的扭頭瞪雲青賢:“雲大人還是擔心自己吧,管別人家的事做甚。沐兒雖然暫時不是我夫人了,不過我是她未婚夫婿,關係還是有的。再者說,沐兒如今便在堂上,只她受了驚嚇,不好說話。她爹爹年紀大了,也不好說話,由我這前夫婿兼未婚夫婿代勞,有何不妥?”
  
  暫時不是我夫人了,這話說得。前夫婿便罷了,還弄個未婚夫婿又是鬧哪樣?說來說去,反正他就是要占著“夫婿”二字。
  
  只是這和離不到半日,這麼快又變未婚夫婿了,他還真是說得出口。
  
  旁邊有人偷偷噴笑,龍二很不高興。而沐兒卻是恍然明白了龍二為何著急第二次娶她,而且還請了太后的旨。因為所有的計畫裡,他必須是她的夫,他必須要有這個身份,才能正正當當地介入到每一件事裡來。
  
  所以,這意味著,她入獄一事,是她家龍二爺幹的。
  
  沐兒這邊正思量,那邊邱若明拍了拍驚堂木,把氣氛扳正回來。
  
  先前丁妍香雇兇殺人一事審了一半,邱若明繼續問這個。
  
  “雲丁氏,你可認罪?”
  
  丁妍香見得雲青賢在一旁,腰板也硬了,回道:“那純是陳柳氏栽髒,我並不認得她。”
  
  這時柳瑜卻道:“大人,關於與雲夫人相識一事,我有人證。初次見面,便是在府衙大牢外早點攤子旁的大樹下。早點攤子的大娘可以做證。然後我們去了近旁的茶水鋪子聊天,那裡的大叔可以作證……”
  
  她話還沒說完,雲青賢冷笑:“早點攤子生意興隆,食不斷。茶水鋪子裡同樣人來人往。只不知這位夫人如何確定你說的這些人確實見到你們了,並且沒有忘?雲某審案不少,見到的證人也不少,要說只一面之緣就確實能把人臉牢牢記住,確不容易。所以這位夫人在舉人證時,請慎言。”
  
  柳瑜沒被雲青賢嚇唬住,她笑笑:“雲大人說的是,正是因為怕別人記不住我與尊夫人見過面。所以見面時我都找了機會讓證人好好瞧瞧我們,幫我記一記。我悄悄問他們,我有眼不識泰山,方才與我說話的那位夫人,是否便是大名鼎鼎的雲大人的夫人?於是原本不太留意尊夫人的人也會多看她幾眼,認真看。這便把我們記下了。”
  
  雲青賢眉頭一皺,轉頭看了丁妍香一眼。他瞧這架勢便知有人給她下了套,只是不知原來這套下得這麼深,連識人辯臉的人證都給準備了。而且用的不是收買,不是唆使,竟是再自然沒有的路子。
  
  天衣無縫。
  
  如果連這都準備好了,相信方才龍二說的每一條指控都不會是虛晃一槍。
  
  丁妍香也一臉震驚。明明就是不想惹人注意,所以都是挑的人多嘴雜的小地方小角落,而且每次會面她都是素衣素妝,之前這陳柳氏也說不會有人知道她們見過面認識。如今卻是整個翻天逆轉。
  
  柳瑜甜甜一笑,對丁妍香道:“夫人覺得意外?其實是夫人沒弄清狀況。與沐兒青梅竹馬的,不止我相公。”她頓了頓,清清楚楚地說道:“我也是。”
  
  不但青梅竹馬,還情意很深。
  
  於是才會有了龍二的這一出安排。
  
  原來龍二找上柳瑜,始于沐兒告訴他那第三份琴譜的下落。
  
  那琴譜,便是藏在了柳瑜那處。光憑這一點,龍二就覺得這個婦人可以信任。
  
  但龍二萬事小心,他還是對柳瑜做了一番調查。調查的結果令他非常滿意。
  
  低調,不引人注目,聰明伶俐,還敢擔當。這是龍二相中柳瑜行事的原因。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也是很關鍵的一條,便是她的身份——陳良澤的妻子。
  
  當年沐兒的不識好歹無情悔婚在市井傳得沸沸揚揚。陳良澤與沐兒青梅竹馬情深一片也是眾所周知。而正是這喧囂傳言與眾所周知恰好淡化了一件事,或者說,容易讓人忽略一件事。那便是,陳良澤最後娶的妻子柳瑜與沐兒也是打小的好友。用了爺們之間的話說,她們之間那叫鐵交情。
  
  可大家關注的是流言,是八卦,他們並不在意這兩個女人間的情誼甚至不比沐兒與陳良澤之間的差。
  
  這當然是因為中間卡著個陳良澤。
  
  于外人看來,一舊愛一新妻,這兩個女人間自然是無甚好話。就算是坊間傳言,也是將這兩位女子放在對立面來說的。
  
  而柳瑜是染布坊的女兒,素來只在後院幹活,鮮在外人面前露臉,為人低調,又因受了沐兒的託付藏了琴譜,所以乾脆漸漸在面上與沐兒並無往來,更坐實了她與沐兒間有怨隙的傳言。
  
  這一點,正好能讓龍二用上。
  
  在計畫展開之前,柳瑜要做的事,便是讓丁妍香對她留下怨婦的印象。那日丁妍香上街閒逛,龍府探子報得她的行蹤,柳瑜便拉著陳良澤也去了。尋了時機,先在那茶水鋪子上坐好聊天,待得丁妍香過來,柳瑜便演了一出妒婦訓夫的戲。
  
  柳瑜平日裡常拿沐兒或別的什麼事向陳良澤使使小性子撒嬌,擺出一副醋樣,這是夫妻間的小情趣,所以陳良澤不以為然。只是那次柳瑜像是真的發了脾氣,他二丈摸不著頭腦,只得追上去一個勁的哄。
  
  柳瑜演了那一場,卻不知效果如何,她曾向龍二建議要不再演一場。但龍二卻說多而不益,易惹疑心,一次足矣。
  
  龍二的判斷是對的。
  
  打那以後丁妍香再沒有見過柳瑜,但她對這個女人卻是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因為沒有交集,所以她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沐兒被捕是龍二下的很重要的一步棋。
  
  這當中要對丁妍香做的事,就是讓她知道沐兒被捕,而雲青賢為此費盡心思。當然了,光知道還不夠,這裡頭還需要有人挑撥刺激一番。
  
  於是蘇晴上場了。她跑去與丁妍珊義憤填膺的一頓好說,暗示這事是雲青賢做出的好事。丁妍珊原本就知道雲青賢對沐兒的情意,當初還為這個要替姐姐教訓沐兒,所以一旦得了這消息,不必別人明說,便會往雲青賢是為了糾纏沐兒這方向假想。
  
  接著,丁妍珊去找了丁妍香。
  
  龍二想要的效果,就是讓丁妍香從別人嘴裡知道沐兒被雲青賢拘了。這個消息,由知道丁妍香心中怨忌的丁妍珊去說,當然效果最好。如果丁妍珊沒去也沒關係,丁妍香總會聽說的,只要她知道了便好。
  
  女人的妒意象一條河,它總會朝著它既定的方向奔流。
  
  所以只要沐兒的名字與雲青賢沾了邊,那麼丁妍香就會往壞處想,這樣就夠了。
  
  只是整件事的效果比龍二一開始設想的還要好。丁妍珊也不知說了些什麼,把丁妍香刺激大發了。龍二派出的暗探在雲府門外盯梢,看得丁妍香連夜去了刑部,又天未亮便到了府衙大牢外守著。
  
  這便是再好沒有的偶遇機會。
  
  於是接到了李柯通知的柳瑜,便與陳良澤說聽說沐兒被捕,老爹正焦急不安。陳良澤對老爹很是照顧,聽得這話趕緊去探望,當然這麼巧就趕上李柯要帶老爹去探監。於是陳良澤夫婦便一同前往。
  
  在府衙大牢門外,柳瑜藉故說自己不舒服,未進大門,反而朝著丁妍香的藏身處過去了。
  
  兩個怨婦相遇,一拍即合。
  
  柳瑜要做的事有兩件。一是從丁妍香那收集些有關雲青賢對這案子的消息。探聽的手法當然是討論沐兒到底是如何迷了雲青賢的心,雲青賢都為她做了什麼。柳瑜很會套話,因為她自己就有很多事可談。她從小便與沐兒和陳良澤相交,對他倆的事再清楚不過,她都不需要編謊,一件件一樁樁她數落得麻溜。
  
  她開了口,丁妍香這個傾聽者也禁不住要向她吐苦水,一來二往,怨婦的知心,就這樣交上了。
  
  柳瑜的第二個任務很重要。是找出丁妍香謀害沐兒的把柄。具體來說,就是當年山匪劫持沐兒這事是由丁妍香支使的證據。這事對柳瑜來說有難度,這種作奸犯科的事,丁妍香當然不會這麼輕易拿出來炫耀,更不會把證據交出來。而柳瑜要讓她繼續信任自己,不能太明顯的誘導逼迫。
  
  最後這件事龍二幫她解決了。
  
  龍二告訴她,不要去管過去丁妍香做的事,翻陳年老底的證據太難,不如誘她現在做惡便好。
  
  龍二之所以覺得丁妍香會對沐兒出手,基於三點。
  
  一是他覺得這個女人很蠢。要說當初向沐兒逼婚是為了討好雲青賢,那麼之後讓媒婆子上門搶親就當真是愚不可及。不但不可能達到自己的目的,還令雲青賢顏面掃地。龍二覺得要換了他,鐵定會將這蠢女人丟到山裡去,眼不見心不煩。而丁妍香的蠢,還表現在那個山匪劫案上。
  
  龍二覺得那個劫案是丁妍香做的,因為劫了丁妍珊以撇清嫌疑這種事,蠢貨才做得出來。而雲青賢不是。雲青賢做事,條理清楚,穩健周密。當然後來他發現雲青賢對沐兒真有情意這件事也讓他更加肯定。他相信雲青賢與他一般,絕不會容忍那些山匪碰沐兒一下。
  
  這個劫案讓龍二對丁妍香有了第二個判斷,那就是她不但妒,而且毒。
  
  她想讓沐兒進雲家門絕不是純為討好相公這麼簡單,龍二敢肯定沐兒若真進了門別說沒好日子過,怕是哪天莫名就丟了性命。而丁妍香沒達到這個目的,便很快起了報復心理,為了實現報復避開嫌疑,她甚至對自己的親妹妹下了手。這得是怎樣的心腸才能做出的事。
  
  而龍二對丁妍香的第三個判斷便是,膽大。以上種種蠢事毒事,都得膽子夠大才能幹得出來。
  
  一個又蠢又毒又膽大的惡女人,在深受刺激,條件充分的情況下,會做出什麼事來,當然也不會讓人感到意外。
  
  刺激有了。雲青賢對沐兒念念不忘,費盡心思。
  
  條件也有了。沐兒身陷牢獄,適合下手。
  
  在如何下手這件事上,龍二也是幫了丁妍香一把。時局混亂,全國嚴查,所以江湖混混都不好找了。娘家決裂,夫家的人又用不得。所以丁妍香毫無選擇,一個怨恨沐兒又不引人注意的婦人,再合適不過。柳瑜這個適時出現的幫兇,便是龍二送到丁妍香面前的機會。
  
  整個計畫裡龍二唯一擔心的是丁妍香不動手,也許她被雲青賢□得乖了,也許她能把這口氣咽下去。但所幸,這個婦人比龍二想像的更蠢更毒更膽大。
  
  計畫順利得不可思議。
  
  這讓龍二覺得他的才謀還未能完全使出來,頗為遺憾。
  
  而另一方面,柳瑜的表現也確實超出了龍二想像的好。她不但把丁妍香騙得團團轉,按龍二教的索取到了物證,她還讓陳良澤完全蒙在鼓裡,周圍人都無所覺,讓整件事表現得滴水不漏。所以當丁妍香動手之前,稍稍查了柳瑜近期行蹤,並沒有發現不妥,這才放心寫了信交代如何動手,把毒藥交給了柳瑜。
  
  整件事說得清楚明白。邱若明把細節一條條言明。此時丁妍香終於明白過來,但為時已晚。
  
  信的筆跡是她的,送信的丫環是她的,毒藥也是她給的。她與柳瑜的每一次見面然都還有人證。這讓她想詭辯說她不認識柳瑜都不行。
  
  還有一件更糟的事,這毒藥與當初毒死八名山匪的毒是一樣的。
  
  當初她雇了山匪劫人,事後被雲青賢知道了。那時山匪被抓,眼看著下一步她便要被供出來。雲青賢將她痛駡一頓,但也為她收拾了殘局。他下毒,毒死了那八人。
  
  那時候用的便是這藥。他告訴她,這毒少見,便是江湖中人知道的都不多,不易查出。只是丁妍香不知道,這府尹邱若明怎麼拿到那藥粉便能知道是當初毒死山匪的。
  
  龍二得意洋洋地為她解惑。“你見識少,待我告訴你。百橋城裡有一位神醫,名叫韓笑,她對毒精通,著的解毒作被天下醫者奉為寶典。這麼不巧,這個人物是我龍家好友,我請她來為沐兒瞧病。順帶手的,也到府衙辯了那八具屍骸所中之毒。她把毒性和毒藥都細細與府衙大人說了。所以現在你明白了,不但你謀害沐兒的證據確鑿,便是那八個山匪命案,你也是重大凶嫌。”
  
  丁妍香面色慘白,話都說不出來。
  
  雲青賢冷眼看著龍二。韓笑的大名他當然聽過,他也知道韓笑到了京城,住進了龍府,也是韓笑將沐兒從鬼門關救了回來。他還知道韓笑與如意公主是舊識,兩人還曾會面。但他卻是不知韓笑到了府衙為邱若明辯毒。所以韓笑的舉止行蹤,有些張揚大方的怕別人不知道,有些卻是隱密的沒留一點痕跡。
  
  雲青賢盯著龍二看,對上了他的雙眼。這個小氣貪財,自以為是的奸商,到底是從多久之前開始謀劃這一切?
  
  衙堂裡忽然之間寂靜無聲,沒有人再說話。大家不約而同,在等那兩個對視的男人開口。
  
  先開口的是雲青賢,他慢吞吞地道:“與她無關,是我做的。”
  
  眾人一愣,但馬上明白過來他在說什麼。
  
  “相公!”丁妍香驚聲大叫。
  
  雲青賢沒看她,只對著康王和邱若明道:“是我要殺沐兒。動機很簡單,人人都知道我對她有意,可她卻嫁給了龍二。她第一次嫁,我便找了山匪劫她。後來的種種事都是我為了掩飾這事而起。而她第二次嫁,我等了這次她坐牢的機會想毒死她。只是這次我沒人可用,全國嚴查要案,山匪都不好找了,我聽夫人說她結交了一位好友,是沐兒的朋友,於是我便想利用她,給沐兒下毒。但我不好出面,便威脅我家夫人替我辦了這事。可恰逢龍二要劫獄,我知道在牢裡那毒沒下成,於是我便將沐兒劫走,想親自毒死她。因劫獄之事龍二打點安排,我以為沐兒失蹤了,大家便會懷疑到龍二身上,沒想到最後計畫失敗。這便是全部的事實經過。”
  
  雲青賢平靜地說完這些,丁妍香失聲痛哭。
  
  他親口認罪。沒算上不見屍體尋不到蹤跡的人,還牽涉了山匪八條人命,還有無辜被劫慘死的兩位村姑,這已是至少十條命。再加上劫人劫囚,一而再,再而三的意圖殺人。這些加起來,怕是死罪難逃。
  
  一時間大家又沉默,有些是在想這後續之事的麻煩,有些是吃驚雲青賢然將自家夫人的罪給頂了。
  
  龍二忽地笑笑:“雲青賢啊,雲青賢,這便是結果。”他一時找不到雲青賢的痛處,便從他身邊人開始挖。讓丁盛對付他,讓他夫人惹麻煩。
  
  若是丁盛贏,雲青賢死。待他夫人闖下大禍,雲青賢還是死。他自己沒小心露出馬腳破綻,還是死。
  
  大樹根深,拔扯不動。但若是把旁邊都挖去,根現土松,自然倒了。
  
  現如今便是沒有師伯音一案,雲青賢也是氣數盡了。可龍二答應過沐兒,一定要讓師伯音的冤情大白於天下。
  
  “眾位大人。”沒等龍二開口,沐兒說話了:“民女還有一奇冤要報。”
  
  雲青賢眼皮動了動,但他木著臉,沒去看沐兒。
  
  沐兒開始說了。
  
  那是一個負心人引發的故事,那是一本琴譜留下的愛與恨。
  
  太多的人為此蒙冤受苦。史澤春一家子近百條人命。還有一人被判有罪當眾斬首,一人莫名失足落河溺水身亡。還有一個盲了雙眼,惶然度日。而這過程中的老大夫,命案裡的家僕證人,說是遠走他鄉,卻是再無蹤跡。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無從追究。
  
  再有那冒名頂替,謊話矇騙的青樓女子,最後帶匪夜襲,送了性命。
  
  沐兒從三年前的琴音講起,每一樁每一件,每個疑點每條線索,從推測到證實,到最後親耳聽到雲青賢的所述,整件事,將那些個不知情的人聽得是目瞪口呆。
  
  雲青賢不說話,康王沖他大喝:“雲青賢,沐兒所說是否事實?”
  
  雲青賢面無表情:“但凡嫌案,皆要有真憑實據方可定論,不是憑推測,憑人言便可妄斷。”
  
  他扭頭看了一眼龍二。便不再說話。
  
  其實於雲青賢而言,認不認這樁罪都沒有差別,但他不願讓龍二得意。有本事,他們就自己舉證判案。他一點都不介意給他們增加麻煩。
  
  柳瑜與沐兒耳語了一番,沐兒點點頭,柳瑜便從懷裡摸出一本冊給她。沐兒摸摸,感慨萬千。她曾經以為,在她有生之年,這琴譜都不能公諸於世。
  
  “諸位大人。”沐兒往前走,龍二忙過去扶她。沐兒高舉那本冊:“這便是民女眼盲之前背寫下的琴譜。還有一本,在林悅瑤姑娘手上。她為避殺身之禍暫西閔國處,待她回來,大人們可對照兩本琴譜內容,那上面確是我從前的筆跡。”
  
  龍二也道:“梅林村有三位老者都能證實李東旺的肩上確有那麒麟胎記。歸山縣裡最有名望的教琴師傅至今還記得這首絕世琴音。林悅瑤探訪拜望,那琴師一下便聽出這首曲子,他也能彈出一段。他已不記得最初彈出這首琴曲的那位婦人的樣貌姓名,但這曲子他卻永遠忘不了。他還記得,那婦人有位兒子,名喚青賢。因他當初不認為那婦人能寫出如此妙曲,她兒子在他琴館鬧過脾氣,婦人慌忙阻止,一直喚他,青賢。”
  
  雲青賢聽得這些,腦子裡一下湧出往事。他眼眶發熱,禁不住閉上了雙眼。
  
  “青賢。”“青賢。”他聽得母親一聲聲的喚。她告訴他他父親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她讓他去找父親,讓他轉告,她身子不好,再等不了啦,她沒守住待他回來的承諾,她說對不起。
  
  他曾經回過家鄉,但是那裡物是人非,以前認得的人都不在了,很多去了異鄉謀生,還有些,早忘了他們母子,忘了他的母親。
  
  就如同那個黑心腸的李東旺,如同那個虛偽的史澤春。
  
  他們都不記得母親了,只有他記得。只有他永遠記得。
  
  淚水終於湧出眼眶,丁妍香在一旁看得,禁不住也淚流滿面,撲過去將雲青賢緊緊抱住。“相公,相公……”
  
  雲青賢將她摟在懷裡,話也說不出來。他為了認父,為了抬高身份才娶的這個女人,但他發過誓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絕不會象史澤春那混蛋這般。所以他遇到了真心歡喜的女人也不會將她拋棄,她捅下多大的簍子他也會替她善後。沒想到最後,能陪在他身邊的也確實是只有她了。
  
  這堂上鬧成這樣,話也不必審了。龍二與康王等人細細一說,他的人已暗中保護著諸位人證來京,待得他們來,所有事都能得到證實。
  
  原本是還差物證,若遭強辯也難定罪。可如今眾罪相加,再容易定案不過。眾人心裡其實也早沒了疑慮,看雲青賢的反應也知這事真偽。於是這折騰了一夜的眾人散去,雲青賢夫婦押進刑部大牢。
  
  沐兒臨走時,與丁妍香說了一句話。
  
  “雲夫人,你怨我恨我,必是深愛雲大人。但我想告訴你一件事,若不是你,這件事不會有今天的結果。”
  
  丁妍香愣了許久,看著龍二小心扶著沐兒離開。
  
  丁妍珊到牢裡去探望了丁妍香。說是探望,不如說是去見她一面更確切。
  
  她如今說不出對姐姐是如何的感覺,她覺得過去那近二十年的時光歲月中所留下的那個姐姐的印象已經死去了。
  
  她來見她,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姐妹倆對視半天。原先扳倒娘家的姐姐如今囚服在身,狼狽不堪。而任性跋扈的妹妹素淨沉穩,如玉如石。
  
  過了好半天,丁妍珊終於開了口,她說:“我去問爹爹了。”
  
  “什麼?”丁妍香沒明白。
  
  “我去問他,如果不是他幹的,那是誰?我問他我查不出來,為什麼他也查不出來?我問他若不是查不出來,為何他沒有替我報仇?”
  
  說的是當初山匪劫人一案。問的問題,也都是當日丁妍香用來嘲諷妹妹和爹爹的。
  
  丁妍香聽明白了,她抿緊嘴不說話。這些問題的答案她都不在乎,她知道爹爹是什麼樣的人,她恨他。
  
  丁妍珊卻是不理會她想不想聽,她徑直道:“爹回答我了。他說,因為是你姐姐幹的。”
  
  丁妍珊說完了這句話停了下來,丁妍香一震,回過味來,慢慢轉過頭來。
  
  丁妍珊面無表情,只道:“他查出來了,但因為是你幹的,所以他什麼都沒做。他說,你是他女兒,他曾經虧欠過,所以他當這事沒發生。他只敲打敲打了雲青賢,讓他好好管教你。”
  
  丁妍香不知該給什麼反應才好,她腦子空空的,她覺得她聽懂了,又好象沒聽懂。她愣在那裡,連丁妍珊走了都沒注意到。
  
  最後,她想到了沐兒的那句話:“若不是你,這件事不會有今天的結果。”
  
  丁妍香放聲大叫,用頭用力撞那牢房柵欄。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因為她!不是因為她!
  
  龍二問過沐兒,為什麼要對丁妍香說那句話。沐兒答:“明明是心腸這麼歹毒的人,偏偏要把自己弄得悲情悽楚。我是真不歡喜,不讓他們難過我心裡不痛快。”
  
  龍二用力點頭:“你不用歡喜他們,歡喜我便好。”
  
  可歡喜他也沒用,他現在“未婚”。
  
  老爹遇到了一個難題。按說女兒已被休離龍家,那他該把女兒接回家住的。可是他每次去龍府領人都沒領上。
  
  龍二爺嚴防死守,就是不讓他把人帶走。
  
  這實在是於禮不和。
  
  老爹原本也不是這麼講究,但實在這和離都是皇上親自說的,籍薄司那還貼過皇榜。別人家和離都貼的普通張榜公示而已,別人家科舉中第才有皇榜,他家沐兒可好,這種事偏偏惹來張惶榜。
  
  老爹雖然莫名覺得人生中經歷過一次上皇榜的機會也不錯,可又實在覺得這事不光彩。
  
  反正呢,總之呢,老爹得了龍二爺的保證,說他肯定會再把沐兒娶過門的。且又說了好多悽楚之言,讓他不要狠心拆散他們這對苦命鴛鴦。老爹也嫌接來送去的麻煩啊,可是皇上親口說離,他不接,這算不算違抗皇命呢?這違抗了皇命,後果嚴重嗎?
  
  所以老爹很苦惱。
  
  老爹不知道,龍二也很苦惱。
  
  龍二去見了皇上,先是就他強拆他們這對全天下最般配的有情人的惡劣行徑進行了譴責,然後他給了皇上機會,讓皇上收回成命,讓他倆重婚。
  
  皇上壓根沒搭理他,只埋頭看棋盤。
  
  龍二講事實擺道理,說什麼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云云。說了好半天,皇上終於抬眼看他。“你小子把朕也算計了進去,一樁冤案你不能好好跟朕說?非得把朝廷內外整得個天翻地覆?敢利用朕,沒治你大罪便是大恩了。再者說,那日情形你也是見著了,雲青賢要查你抄你龍家雖說過了些,但那勉強也算是有憑據的,朕若不將你那夫人與你龍家剝清楚關係,怕是你到現在還焦頭爛額。你沒謝恩便罷,還在這嘰嘰歪歪地,想來是朕平日裡對你太氣。”
  
  “皇上想要謝恩,就再賞個大的吧。再給指個婚如何?”
  
  “不如何。君無戲言,朕讓你們和離,現在再指回去,朕的顏面何存?”聽那意思,這事不可能幫你辦。
  
  龍二很不高興:“皇上就是擺明瞭非得毀我姻緣?”
  
  “朕如何毀了?朕只說剝了她的龍府籍,又沒說她不得再入籍。你再娶回來呀,你不是本事挺大的嘛。你不是小小草民把皇上百官都擺佈的妥妥貼貼的嘛。再娶就是了,難道她不願了?她若不願,那是你沒本事,與朕無關。”
  
  皇帝這話說得一肚子酸氣,他是確實生氣龍二,這設的局一套接一套,把他逼得也不得不跟著一起演。
  
  真是虧得沒讓龍二做官,這傢伙要做了官,不得把大傢伙更玩得人仰馬翻的?這口氣皇上是沒那麼痛快咽下,所以當日順著情勢就教訓了龍二一把,氣死他!
  
  看皇上那小氣巴拉的樣!龍二心裡腹誹著,鄙夷著。
  
  但他確實很頭疼。因為沐兒也生他的氣了。他佈局良久,什麼都沒告訴她。而且他還設計讓她被汙告坐牢。
  
  用她的話說:“然忍心讓一個瞎子去坐牢,這心腸怎地這般狠?”
  
  她說她坐牢受了苦,她還天天受驚嚇,吃不好睡不香,她還為他擔心受怕,她還這樣那樣。總之,他在她心裡的罪狀一件件一樁樁,多了去了。
  
  她是還住在龍府,是還跟他一屋一床睡,是還時不時讓他得逞親熱,但她就是不鬆口再嫁他。
  
  龍二煩啊煩。他一天沒讓這女人的名字再寫到龍家籍簿上他就一天心裡不舒坦。
  
  這就是鬥爭!他家沐兒跟他較上勁了,他偏不信,他會鬥不過她?
  
  好吧,來硬的確實不行。來軟的。
  
  龍三拒絕幫他,鳳舞壓根沒想過要幫他,寶兒不知道該怎麼幫。龍大和安若晨繼續不在家。余嬤嬤和鐵總管都說二夫人確實是受苦了,她高興怎樣,你就順著她吧。
  
  順著她?怎麼不來順著他呢?
  
  硬的不行,軟的不行,他利誘還不行嗎?
  
  龍二一邊生氣一邊走進了朗音閣。
  
  “掌櫃的,那破琴,不,那台絕世好琴是怎麼賣的?”
  
  ……
  
  ……
  
  師伯音曾經說過,彈琴只彈予知音人聽。
  
  朗音閣的掌櫃也曾經說過,好琴只賣給知音人。
  
  什麼是知音人?
  
  龍二不懂琴。但他懂情。
  
  自某天一個盲眼姑娘拄著杖走進他的茶鋪,提了無禮要求還潑了他一身茶,他就開始與情有緣了。
  
  撥算盤的手,也是能握緊彈琴的手的。
  
  元月十八是個好日子,但龍二爺再不願于這日成親了。
  
  他選了元月十六。只因這日子比十八早了兩日,他便高興了許久。
  
  沐兒第三次嫁給了龍躍。成為了龍二夫人。
  
  盲女三嫁,只嫁一人。
  
  這故事市坊相傳,從此成為一段佳話。

  -全文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寒玥 發表於 2012-11-9 01:05 PM

☆、番外:護衛(1)

  李柯覺得自己是一個認真負責又正經的好護衛。所以他在龍府當差的時間不算最久,但卻是龍二爺身邊最器重的護衛之一。

    可是作為一個受器重又認真的好護衛,李柯的煩惱挺多的。

    比如對於主子爺合理的命令怎麼辦,不合理的命令又怎麼辦。比如主子爺高興的時候怎麼辦,不高興的時候又怎麼辦。再比如份內的差事該怎麼辦,不是份內的差事又該怎麼辦。

    總之,作為一名護衛,要考慮要辦的事很多。

    但最近讓李柯最煩心的都不是這些,卻是一個小姑娘。

    這小姑娘是他家二爺夫人未嫁時的鄰家小妹妹,情誼好得如親姐妹一般。

    這小姑娘還有另一個身份,便是他的徒弟。

    那姑娘叫蘇晴。

    他教她武藝,而她……分文未給,還占他便宜。

    占他便宜非指男女之間不合宜舉動,而是指真金白銀的那種佔便宜。比方說她想要把匕首防身,沒錢買,便來找他。比方說她鞋破了,他看到隨口說了一句,她又裝可憐讓他幫著買。又比方說他若是在飯點前後於街上遇到賣花的她,她會央他為她買個燒餅裹腹。

    反正,她是個占他便宜的窮丫頭。

    那些零零碎碎的小事,讓他不好推拒,他也沒想過讓她還。他知道她一個小姑娘靠賣花掙不了多少,家裡還有一個重病母親要照顧,所以罷了罷了,他就當做做好事。

    但蘇晴卻非說這些錢銀以後會還。他問什麼時候,她答給他養老的時候。

    養老?這賒帳期還真是太長了。

    李柯最近煩心蘇晴的事,不為別的。只為這丫頭很不對勁。

    李柯前陣子出了趟遠門,為主子龍二爺辦了趟差。這趟差去的地方比較遠,走的時間比較長。臨行前蘇晴特意來送他,還給了他一個護身符。

    李柯挺高興,這徒弟還挺有心的。

    可蘇晴卻是掉了眼淚。李柯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那丫頭又說李家嫂子要給她說親。李柯覺得是好事,可蘇晴卻瞪他,然後跑掉了。

    李柯二丈摸不著頭腦,他想也許是因為她小小年紀卻遇著說親的,有些慌神。

    身為一個認真負責又正經的護衛,李柯專心去給主子爺辦差去了。

    原以為回來後,他的徒弟丫頭喜事定下,該開懷舒心了,可他卻萬沒想到,她不理他了。

    她不再來龍府與他學武,來龍府送花和探望二夫人時也會故意避開他。這個“故意”,是別的護衛告訴他的。他不信,他心道他又沒得罪她,她做什麼故意不理他呢?沒理由嘛。

    她一定是太忙了,又也許是真訂了親,覺得再跑來與他混在一起不合適了。

    李柯雖這般想,但也覺得心裡頗不好受。

    某日,李柯在街上肚子餓,正買燒餅,轉頭看到了那丫頭。她挽著花籃子,站在對街看著他。他正想招呼她過來一起吃,她卻瞪他一眼,轉身跑了。

    李柯糊塗了。這丫頭得了瞪人就跑的毛病嗎?

    之後沒多久,李柯又與蘇晴偶遇過一回。這回她連瞪他都不瞪了,直接裝沒看見,走過去了。李柯舉著要打招呼的手,僵立在那。

    李柯終於確定蘇晴是故意的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煩心煩惱。

    一日他與別的護衛聊天提到此事,那護衛道:“李哥你平素也是個機靈人,怎麼這般不開竅?”

    李柯奇了,“怎地不開竅?”

    那護衛笑笑,拍拍他的肩走了。

    李柯皺眉頭,說話說一半的真讓人生厭。

    過不多日,龍府的車夫偶遇李柯,與他道:“李爺,你的事我聽說了。”

    “何事?”

    車夫嘿嘿笑,一臉神秘。

    李柯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車夫道:“李爺,按說你得二爺如此寵信,該是個明白人,怎地這般糊塗?”

    寵信?

    李柯的臉黑了。

    “信”字可以保留,可是說二爺“寵”他,那可是天下奇冤。

    而他什麼事犯了糊塗,可否明說?

    車夫又嘿嘿笑,走了。

    媽的!

    這群混蛋崽子!

    李柯被他們說得心裡發毛。可又拉不下臉來再去問,於是憋在心裡,差點憋出了內傷。思前想後,他決定還是去找找這個禍端根源——蘇晴。

    蘇晴每日清早天未亮時就要到山上去採花。采好的花紮好分好,哪幾家送成束的,哪幾家送帶根莖可栽的,還有哪些可以在街上賣給姑娘們戴俏的,都得在日頭上來之前全弄好。不然太陽一大,花兒便沒了精神,賣不上價了。

    這日蘇晴早早又去山上,卻在山口那見到了李柯。

    “怎地這般巧,在這裡遇上了。”李柯上前搭話。“我剛從城外辦事回來,沒想到走到這便遇上你了。

    蘇晴一愣,然後回了話。“師父裝的一點都不象。”

    不象?李柯呆了呆。蘇晴已經邁開大步往山上去,他趕緊跟了上去。

    “什麼不象?”

    “師父不是從城外辦事回來,這天氣濕寒露重,若是師父走了夜路,衣上發上都該染了濕氣,可師父乾乾淨淨,像是從被窩裡剛起來著了新衣的,哪有趕夜路的樣子?再者說若是辦事歸程,該是騎著馬一口氣騎到城門進了城,可馬兒拴在一旁,悠閒得很。還有,若是真偶遇,該是說真巧。可師父還特意解釋一下自己為何在此,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李柯頭頂冒煙,這丫頭是人精嗎?

    果然是二夫人的義妹啊,跟二夫人一個德性,賊精賊精的。

    蘇晴說完這些也不看他,只快步上了山,開始幹活。

    李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好,他就是想問問她最近是怎麼了,是不是遇上了什麼不如意,又或者是不是對他有什麼誤解或是不滿。

    好歹師徒一場,雖然不是那麼正式,但他確實認真教導她武藝的,他可不想不明不白的就成了路人。

    他這邊還沒想好怎麼說,蘇晴卻是問了:“師父來尋我有何事?”

    李柯撓頭,蹲在她身邊,想了想挑了個他自認安全的問題:“你上回說有人要給你提親,事情怎麼樣了?”

    蘇晴手上一頓,轉頭看了看他,問:“師父問這個做什麼?”

    做什麼?

    李柯有些糊塗,這有什麼做什麼的,問問自家徒兒的婚事不是挺正常的嘛,況且又是她主動告訴他這事的,那他問問結果,有什麼不對?

    “這……不是你說了有人幫你說親,我自然關心關心。”

    蘇晴盯著李柯的臉看,盯得他心裡有些發毛。她盯了許久,然後忽然道:“師父你回去吧,你這麼早過來,定是白日裡二爺還有差事讓你辦。你回去辦差吧,別耽誤了。我挺好的,謝師父關心。我明白師父的意思了。”

    明白什麼了?李柯更不解了,他有什麼意思,他自己怎麼不知道?

    他想張口問問,可看蘇晴已然轉臉過去自顧自採花幹活,那神情忽然給了他很大壓力,他有些不敢問了。

    這當真是莫名其妙。

    李柯傻傻站了好一會,然後覺得這樣站下去真不是辦法,有些尷尬。反正蘇晴今日又理他了,那他就先回去,改日再說?

    他清了清嗓子。“今日確是有差事要辦的,那我先走了。你自己一人在山上幹活,要當心些。”

    蘇晴點了點頭。

    李柯等了一會,沒見蘇晴回頭看他,他又覺得有些尷尬了,再咳了咳,說道:“那我回去了。”

    “師父慢走。”依然沒回頭。

    “你自己當心些。”

    “好。”她低著頭就是不回頭看他。

    李柯撓撓頭,一步三回頭的下山去了。

    他並不知道,他走了之後,蘇晴扭臉過來盯著他下山的方向一直看,眼晴濕濕的。

    李柯忙了好幾天。這幾天蘇晴一次都沒來找他。

    李柯說不清自己心裡是什麼感受。

    一日,李柯出去辦完事回來。門房小僕與他道:“李爺,今天蘇姑娘來了。”

    “來找我嗎?”李柯沒由來心裡一跳。

    “不是,是來找二夫人的。”

    “哦。”李柯覺得心裡怪怪的,說難過吧說不上,可是確是覺得有些不舒坦。

    “她還沒走,估計還在二夫人那。”門房擠眉弄眼。李柯額角一抽,又來了,近來大家都有些怪。

    李柯裝作沒瞧見門房的表情,他板著臉進了大門。只是本該直接去書樓向二爺報事,他的腳卻不聽使喚地向二爺的居院拐了過去,他在門口轉了一圈,沒遇見什麼人,他咳了咳,又轉了一圈。

    正想著原來自己也有些怪,一抬頭,看到蘇晴站在面前。

    李柯一愣,驚覺自己正站在二爺居院門口,而蘇晴該是剛從裡面走出來。李柯臉一臊,他想說“真是巧”,又怕蘇晴奚落他。

    但這次是真的偶遇。

    他認為確是這樣。

    他咳了一咳,想著開場白。但在蘇晴直勾勾盯著了的目光下,他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時候蘇晴忽然邁前兩步,站到了他的面前。她說:“師父,我想問你一件事。”

    “你說。”李柯松了一口氣,她先開口就好了。

    “你願意娶我嗎?”

    “轟”地一下,李柯腦子裡嗡嗡響。

    他錯了,她先開口也不是這麼好的,嚇死人。

    “我,我……”他該說什麼好,能說什麼?

    “我是你師父。”這個回答還可以吧?

    蘇晴沒什麼表情,只問:“所以是不願意嗎?”

    李柯目瞪口呆,這丫頭,學什麼不好,學二夫人出奇制勝做什麼?當初二夫人是跟二爺求親來著,所以這小丫頭有樣學樣嗎?

    就在李柯期期艾艾不知該怎麼答的時候,蘇晴卻是一扭頭,“這次先問這個,下次再問別的。我走了。”

    她真走了。

    李柯看看她背影,又看看二爺居院大門。心“呯呯”亂跳。

    莫不是二夫人教了這丫頭什麼整人招數?可她的表情這麼認真,弄得他心如鹿撞。哎呀,這真不是什麼好兆頭。

    李柯思來想去,沒想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最後他還是先去了書樓向二爺報事,報完了,他忽然想到,若是二夫人出的招,那問二爺定是能知道如何解。

    於是他大著膽子問了。

    “二爺,當初是夫人向二爺求親的?”

    “那是。”龍二對這事是得意的。

    “她是怎麼求的?”李柯問得有些小心。

    龍二白他一眼,“怎麼,爺的事需要向你報?”

    李柯低頭忙道“不敢”。龍二卻是得意洋洋說了:“她說她歡喜我,就是想嫁給我。”

    真是豪邁啊!

    李柯心裡飛快地把剛才蘇晴與他說親的對話情景過了一遍,雖然沒那麼壯烈,但也是非常直截了當地問他是否願意娶她,這路數,看來確是與夫人討教過的。

    李柯咬咬牙,也向龍二討教。“二爺,你當時是如何應對的。”

    “我說好,我娶你。”

    龍二答得乾脆,李柯心裡直抽抽。

    也夠豪邁的。

    難怪般配呢。

    他苦著臉告退出去了。愁啊愁,他總不能說“好,我娶你”吧。

    那還是個小丫頭片子啊,他們差的年數確是有些大了。他剛才是怎麼答來著,哦,對了,他說他是她師父。

    對,對,師徒豈能婚配。

    但是那個丫頭為什麼突然要這麼問他?難道也跟夫人當年似的,被人欺負逼婚了?

    不對不對。李柯搖頭。

    那丫頭雖窮雖苦,但卻是有龍府在背後撐腰的,尋常人家不敢欺她。那她到底怎麼了?而且問完也不待他好好回話就轉頭走了,這般不重視,又是搞的哪一出?

    再有,她說下回再問別的,是要問什麼?

    這下回是要等到什麼時候?

    李柯忽然有些心焦了。



☆、番外:護衛(2)

 李柯再見到蘇晴,是在五日後。

    蘇晴來找他了。

    李柯覺得這等的日子有點長,確是太長了些。

    他被吊得高高的好奇心終於得到了滿足,他知道蘇晴說的下次再問別的是要問什麼了。她問的是:“師父,你歡喜我嗎?”

    這招出的,正中心口。

    李柯又傻眼了。

    他張大了嘴,不知道該怎麼答。

    等一下,這順序是不是有些亂了。不是應該先問這個問題,然後再問上回那個的嗎?

    不對不對,兩個都不該問。

    他們的年歲是差得太大了些。

    他是她師父。

    李柯覺得臉發熱,但他硬撐著板著臉龐,打算好好與她講講道理。

    “晴兒啊,你今年多大了?”

    “馬上就十五了。”

    “那你知道我多大了?”

    “二十過五了。”

    “對呢,我是你師父,還比你大了這麼些年數,所以……”

    可他的話還沒說完,蘇晴又問了:“那與你是否歡喜我有何關係?”

    李柯噎住了。

    蘇晴又道:“你若是討厭我,會想著我是你徒弟,所以不能討厭嗎?”

    這個問題好象……李柯當真認真思索起來。

    “你若是討厭我,會想著你年數比我大,所以不能討厭嗎?”

    好象是不會。

    “為什麼討厭就可以隨便討厭,歡喜卻是不行呢?討厭和歡喜,不是同樣的東西的嗎?”蘇晴振振有詞,“師父你說,這是何道理?”

    李柯徹底被噎住了。他是很想與她說說道理的,但她擺出的這個道理,他完全說不通。他又被她攪迷糊了。

    啞口無言。

    蘇晴看他半天說不出話來,一扭頭走了。“下回再說你別的問題,我先走了。”

    又等下回?還要問?

    李柯有些慌了,他追了幾步,“晴兒……”有什麼話一次說清楚,吊著人多難受。

    可是他越喚,蘇晴跑得越快,轉眼竟是沒了人影。

    李柯呆呆站著,好一會醒悟過來,他怎麼可能跑不過她,他可是會輕功的!可是現在小姑娘已經走了,他也沒了辦法。

    李柯越想這事越有些慌,這丫頭片子是認真的嗎?她想嫁給他,她歡喜他嗎?

    可是,他倆不行啊,不合適。

    他不能把這好姑娘耽誤了。他是不是應該認真嚴肅的與她好好談一回,讓她死了心?可是話說重了,會不會讓她傷心?

    他不願讓她傷心。

    李柯越想越愁,沒了辦法。最後心一橫,既是一時半會解決不了,那就先躲躲。

    李柯向龍二請命,搶了一趟需要出遠門的差。他沒跟蘇晴打招呼,悄悄走了。

    這趟差辦了一個月。李柯在剛出門的時候便想,這把小姑娘晾一晾,等她心氣涼了,也許也不會胡思亂想了,這段日子他不在,她那什麼李家還是趙家嫂子的再給她介紹些好小夥,那她就一定能把他忘了。

    不,不,不用把他忘了,就是不想著與他婚配不婚配的事就好。他還是她的師父,他還會與從前一樣對她好,只是他是她的師父。

    他想得挺好,覺得這樣當是再好不過。可是過了大半個月,他的心癢得難受。

    也不知那小姑娘如今怎麼樣了?她知道他是出來辦差的吧?她不會生他的氣吧?不會再與上回似的,待他回去了便不理他了吧?

    他越想越亂。竟是每天都惦記著她。

    那天他在客棧裡,獨自喝了點酒。他想起她說的那些話。

    如果是討厭一個人,不會在乎那人身份,也不會在乎那人年紀,可以隨便討厭。可是為什麼喜歡就不行呢?

    他有些薄醉,竟然覺得她說得挺有道理。

    為什麼喜歡就不行呢?

    這趟差事李柯辦得有些魂不守舍。所幸差事不難,他還是穩妥地給辦好了。回程路上,李柯心裡又惦記起了蘇晴的問題。她說下回見面再問他別的,她還有什麼問題想問呢?這下次見面,又會是什麼時候?

    李柯說不上心裡頭是對這下次見面期盼多些,還是惶然多些。反正他回龍府的時候小心翼翼,總覺得會碰上蘇晴。

    可是沒有,蘇晴那日根本沒來龍府。

    李柯聞訊有些喪氣,但他又安慰自己這樣也挺好。說不定正如他希望的那樣,小姑娘想通了,放棄他了。

    過了數日,李柯依然沒見著蘇晴。雖然他聽說蘇晴有來龍府找二夫人相敘,但他並沒有遇到她。偶遇這種事,好象忽然之間不會發生了。

    日子累得久了,李柯終於忍不住了。那丫頭到底想明白沒有?她說想問他的別的問題,到底是什麼?

    李柯裝模作樣的去了趟東大街。

    他遇見了蘇晴。

    蘇晴看到他,沖他一笑,可是那笑並不若過去那般歡欣活潑。李柯覺得好久不見,他家徒兒瘦了,看著也憔悴了些。

    蘇晴走近李柯,沒待李柯與她說客套話,直接問了:“師父,這麼些日子未見,你想念我嗎?”

    這問題又把李柯打焉了。

    他臉有些臊,心有些虛。

    他那樣的惦記,是她問的那種想念嗎?

    他又不知該如何作答了。可這次蘇晴沒有扭頭就走,她盯著他看,等著他回話。

    李柯咳了咳,再咳了咳,最後道:“你是我徒兒,我自然會掛念你過得好不好。”他說這話時,小心看著蘇晴的表情。

    蘇晴沒流露出什麼明顯情緒,她沒皺眉沒撇嘴,沒哭沒鬧。但她只是這樣靜靜看著他,聽著他說話,卻竟然讓他有了些許難過的感覺。

    李柯又咳了咳,說道:“對了,上次你說那什麼家的嫂子要給你說親,怎麼樣了?有沒有中意的小夥?”

    這回蘇晴沒拿話堵他,她答了。“是說親了,離我家不遠的一戶人家,打鐵鋪的,比我大三歲。家境算不得好,但也不愁溫飽,與我家倒也算門當戶對。我娘年紀大了,身子也不太好,她怕她去了看不到我的歸宿,她想我早些嫁。”

    “哦。”李柯聽了也不知說些什麼好。想了想問:“那你是如何考慮的?”

    蘇晴這回沒回話,倒是又看了看李柯。然後低了頭,小聲道:“待下回見了面,我再問師父一個問題。”

    李柯的臉綠了。又來這招?

    “你有什麼想問的,現在就儘管問,等下回做甚?”

    蘇晴搖搖頭,“我想再想想,待認真想好了再問。”她頓了一頓,又道:“也許是最後一回問了,要再好好想想。”

    李柯皺起了眉頭,被蘇晴這話說得心裡有些難過。

    “最後一回”是什麼意思?

    “我先走了。”蘇晴不理李柯的表情,低著頭轉了身。

    沒走兩步,又轉過頭來,“師父,如果你不是我師父,你還會惦記我嗎?”

    這是下回的問題提前問了嗎?李柯張了張嘴,“會惦記”這話怎麼都說不出口。蘇晴看了他片刻,轉身真的走了。

    李柯認真想了想,那話說不出口,竟然是因為他不敢。

    他為什麼不敢?

    答案呼之欲出,他越想越慌。趕緊轉身,一路逃回了龍府。

    李柯覺得這件事必須快刀斬亂麻,人家小姑娘糊塗不明世事,他不能跟著一起糊塗。他並非她的良配,他必須時刻提醒自己。

    可是,那個什麼打鐵鋪的小子便好嗎?打鐵鋪呢,賺的錢銀興許還不如他這當護衛掙的月錢多。

    不對不對,他不該這般想。這不是錢銀的問題。

    人家年紀也合適,又沒掛著師父名頭惹外人啐嘴。確是比他更合適。

    可是他家徒兒該得配個更好的。要不他想想,幫她張羅個更好的去?

    李柯想啊想啊,突然,他察覺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這下回見面再問問題,實在不象蘇晴辦事的作派。這小姑娘他太瞭解了。急性子,爽快。所以這磨磨蹭蹭地吊著人,該不是她想的。

    李柯琢磨半天,覺得這必是二夫人給蘇晴支的招。

    所以每次的問題都象捅刀子,所以才把他磨得這般揪心。

    李柯決定他也要求援。能對付二夫人的,只有二爺了。

    其實這種事對主子爺說起,實在是有些不好啟齒,但蘇晴的幕後人是二夫人,這讓李柯不得不厚著臉皮硬著頭皮找了龍二。

    龍二聽了這事,覺得別的都沒甚意思,呆頭鵝對小姑娘,能有什麼意思。但他對破解他家沐兒使的招數有興趣。

    “你輸就輸在太被動。”龍二開始指點了。

    李柯點點頭,很受教的認真聽。他是很被動,每次都被蘇晴噎得說不出話來。

    “二爺,那要如何主動應對才好?”

    “象我這樣便好。”

    李柯心中頓起不祥的預感。

    龍二道:“你看,我當初就說‘好,我娶你’。立時反被動為主動,局勢轉為我來操控了。”

    李柯臉綠了。

    主子爺,你是在耍人嗎?他明明這麼忠心耿耿又正直,主子爺怎麼能這般對他?!

    龍二看他那臉苦相就不樂意了,橫了一眼過去,“怎麼,看不上爺的手段?”

    李柯把想說的話都憋在肚子裡。爺啊,你那哪是手段,你明明被夫人吃得死死的。夫人讓他娶他就樂顛顛的趕緊娶了,還說什麼局勢為他操控。

    這到底是哪門子的手段?

    李柯悔啊,他錯了,他不該以為二爺鬥得過夫人的,他討教錯了。他還是直接找夫人求教吧!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寒玥 發表於 2012-11-9 01:06 PM

☆、番外:護衛(3)

 李柯去找了居沐兒。

    這個決定是他幾番掙扎猶豫後做下的。他想著,就算夫人與蘇晴是好姐妹,不願為他支招,那好歹他也問問,蘇晴究竟是個什麼心思。或許跟蘇晴說不出口的話,能與夫人好好相議,讓夫人幫忙勸一勸她。

    如此這般想,李柯去了。

    雖是去了,但真見著了居沐兒,李柯反倒不知該怎麼述說這事。比他在龍二面前,那可真是差了不少。

    好在居沐兒對這事本就明白。

    “你來找我,是為了晴兒,是嗎?”

    “對,對。”

    “她都是怎麼跟你說的?”居沐兒問。

    李柯微皺了眉頭,他知道蘇晴常來找夫人敘話,他想夫人應該全都知道,甚至那般對付他應該都是夫人指點的,這會怎麼問起她是怎麼說的了?

    李柯沒馬上應話,居沐兒卻是明白過來。她道:“晴兒每次過來,只與我說你如何如何,她說她問你話,你總說你是她師父,又說你年歲比她大。對她總是相拒。說來說去,都不過是這些,她傷心難過,我便安慰她。我問你這話,不過是想聽聽由你看來,晴兒說的那些,是何表示。”

    李柯撓頭,臉有些臊,他把晴兒的問題說了一遍,道:“夫人,晴兒年歲小,家中只有老母親相伴,許是身邊少了父兄照顧,所以屬□為師長,對她平素有些關切,讓她弄混了自己的心意。她脾氣倔,屬下又嘴笨,不知該怎麼與她說才好。夫人與她交好,不知可否幫著屬下勸她一勸。”

    居沐兒點點頭,李柯心裡一喜,正要謝過。卻聽居沐兒問:“李護衛年歲不小了,為何還不考慮成家一事?”

    李柯一愣,答道:“這個,屬下無親無故的,不著急。”

    居沐兒卻是道:“我雖是眼盲,但也常聽旁人說李護衛相貌堂堂……”

    她這後面的話還沒說完,李柯已然迅速的扭頭看了一眼門口窗外,夫人誇他相貌堂堂,雖是聽人說的,但也不能教二爺聽到了。不然他的日子鐵定會非常難過。

    “李護衛可知為何之前不少丫環姑娘向李護衛示好,後來都不了了之了?”

    “啊?”李柯又要撓頭了,這種事夫人都知道?

    “我聽丫環們說,李護衛人不錯,就是太木訥了些,敘話幾回,總是說不到一塊去。她們覺得自己不討李護衛歡喜,便就罷了。”

    李柯臉臊得很,不知該說什麼好。夫人與自己說這般事真是讓他有些無措。

    居沐兒又道:“所以晴兒來問我時,我便與她說了。讓她將心裡話明白與你說,只是她性子急,怕自己說錯了話,我便教她,一次只說一點,若是沒把握,把餘下的留待下回再說。”

    沒把握的便留待下回再說?

    可這個下回是不是次數有點多,吊得他心裡頭太難受了。

    難道,這表示她沒把握的次數也很多?

    李柯正思量,又聽得居沐兒道:“她與我道每次想說的話都很多,可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我便教她,那就從她覺得最緊要的事說起。”

    最緊要的事?

    李柯回想著每一次蘇晴與他說的話,那是她心裡覺得最緊要的事?

    願意娶她嗎?

    歡喜她嗎?

    會想念她嗎?

    為何最緊要的事,一次比一次卑微?

    李柯沒由來的覺得好心疼,竟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居沐兒等了半天,等不到回音。於是問:“李護衛讓我勸晴兒,為何李護衛不與晴兒明說呢?旁人百般勸,不如當事人一句明白話,這道理李護衛可知曉?”

    李柯張了張嘴,卻辯不得這話,他明白道理,可他對著蘇晴卻說不出狠話來。光是說師徒關係,年數差距,蘇晴又好象聽不進去。

    “李護衛,不如你也如晴兒那般,認真想想自己心裡最緊要的事。”

    最緊要的事?

    “你覺得與晴兒不般配,那最緊要的是什麼?”

    李柯愣了愣,雖還是有些茫然,但似乎也不知還能怎麼說下去,想了又想,施禮退下了。

    他剛走到門口,居沐兒忽叫住他,“李護衛,你覺得我與二爺般配嗎?”

    “自然是般配。”雖然說不般配一定會被二爺報復到死,但李柯說般配卻不是因為這個。他確是打心底覺得這對夫妻是再般配不過了。

    “如何般配呢?”居沐兒笑笑,“我是盲眼,二十未嫁,是個老姑娘。家中並無權勢,無錢無貌,與二爺如何相配?”

    可般配哪是看這些外在之物。李柯張嘴想駁,沒等說話,居沐兒又說了:“李護衛若有話對晴兒講,也不必著急,想好了再說吧。”

    李柯終是一句話也沒說。他垂頭喪氣地告退出來,覺得與夫人討教完了似乎這事更亂了。他悶悶地回到了寢居,悶頭倒在床上。

    他把所有的事想了一遍又一遍。

    他想著蘇晴對他說的話,想著蘇晴的表情,想著她看著他的眼神,想著她的眼淚。

    她年紀真小,她才十五。她娘怎麼就這麼著急讓她嫁人呢?

    他是她師父,就算不是師父,他也年長她十歲,確是太大了些。

    李柯把這理由又對自己強調了一遍。

    他還是沒想出應對的辦法,他似乎連自己都要說服不通了。原想乾脆去對蘇晴說清楚講明白,哪怕說得硬氣些,也總比這般拖著她傷她好。可他又硬不下這個心腸。是硬不下心還是他不想,他又有些糊塗。最後他決定先把這事放一放。正如夫人所說,別著急,想好了再說。

    可沒等他想好,他又遇見蘇晴。

    她瘦了些,眼睛似乎也不若從前有神采。她是來找他的,但她沒進龍府大門,反倒在門外徘徊。

    有些怯,有些小心,有些猶豫。

    李柯頓覺一陣心疼。

    離他們上次見面,又是半月有餘了吧。

    他沒躲她,他走到她的面前。

    她這次想說什麼呢?她這次覺得最緊要的話是什麼呢?

    蘇晴看到李柯走到跟前,想沖他笑笑,可她緊張得笑不出來,試了一次,便不再笑了。她扭著手指,咬了咬唇,說道:“師父,李家嫂子又來了。她想要個准話那事到底能不能成。我娘答應她了。我……”

    她“我”了半天,紅了眼眶,忽然一笑。這次笑出來了,顯得有了些精神,她沖李柯道:“我是最後一次來見師父了。我就是想問問師父,以後再見不到了,師父不會忘了我吧?”

    會不會忘了她?這便是她心裡覺得最緊要的事嗎?

    能不能娶?他沒應。

    歡喜她嗎?他沒應。

    會想念她嗎?他還是沒應。

    李柯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如今在她心裡,對他的要求已經低到只要不忘就可以了嗎?

    “不會忘。你是我徒弟,我這輩子只收你這麼一個徒弟,怎麼會忘?”

    蘇晴笑了。

    又是徒弟,不過好歹是唯一的。

    她笑著,很燦爛,沖李柯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這次她沒有回頭,也沒有再說什麼“下次再問你別的問題”之類的話。她就是走了,孤單單地,走出了他的視線。

    李柯忽然心裡一陣難過,難過得他快要喘不上氣。他腦子裡全是蘇晴的各式表情。

    她辛苦勞作,操持家裡,照顧母親,她那麼孝順。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一句抱怨埋怨生活辛苦的話。

    她俠義心腸,勇敢無畏,路見不平,她會挺身而出。

    她活潑可愛,聰明伶俐,有說不完的小笑話。雖然她總是會有小把戲戲弄他,可是她對他這般好。她總能讓他笑。

    李柯呆呆看著蘇晴離開的那個方向。日後若再不能見……真的不能見了嗎?

    李柯忽然覺得一切都不是真的。

    他的可愛徒兒,就這樣沒了?再見不到?她要嫁給別人了,嫁作人婦,再不好見旁的男子了?師父都不行?

    李柯腦子亂了,心亂了。什麼都不對勁了。

    這最後幾回見面,他好象沒跟蘇晴說過什麼話。他錯了,他怎麼能讓他們之間最後的記憶是這個呢?

    他有好多話要與她說的,他不該這樣。

    李柯腦子一熱,邁開大步就朝著蘇晴家的方向急奔。

    奔到城門口,他清醒了一些。他回轉身,跑到龍府,遣了兩名探子去打探。他在蘇晴家裡和左鄰右裡算是熟面孔了,不好親自去。

    蘇晴家裡給她訂了親,他這般魯莽跑去,話又說不清,萬一壞了她的閨譽可怎麼好?

    所以還是穩妥些,先遣人探明白了,而他也想明白了,這事再做打算。

    李柯用井水將自己澆了個透,心下又清明了幾分。井水很涼,若他這般被蘇晴看到,又要碎碎念說他不愛惜身子了。他那次被二爺勒令裝病,他看著她急得團團轉,他心裡真是不好受。

    他真是蠢貨,怎麼會答不了她的問題呢。

    他若是不歡喜她,他又怎會惦記她?又怎會為她牽腸掛肚,為她滿心歡喜滿心愁緒?

    他明明就是歡喜她的。

    去他娘的什麼師徒,那是二爺下令讓他教的,他當初又沒有正式答應。她又沒行過拜師禮,又沒給過拜師的錢銀。

    對,對,就得這樣想。要學二爺,拿出二爺耍無賴的精神來。

    沒給過錢銀的,哪能作數?要學二爺,拿出二爺錙銖必較的作派來。

    差十歲其實也不能算差太多,二爺比夫人還差了六歲呢。對,不管它,要學二爺,拿出二爺厚臉皮的風度來。

    李柯走來轉去,急得搓手,這事肯定還有斡旋的餘地,他不能輸給那個什麼打鐵鋪的小子。

    探子很快回來了,說是探清楚了。確實今日那李家嫂子把蘇晴的親事與蘇家大娘說定了,且打鐵鋪那邊已然拿到了回信,準備後日就去蘇家下禮。

    後日?怎麼會這麼快?

    李柯跳了起來。

    探子說那打鐵鋪是相中蘇晴好一陣子了,老早就托了李家嫂子說親,只是蘇晴年紀小,便等了等,禮是老早就備好的。窮苦人家沒那麼多講究,有兒子的都早早準備好禮說親用。

    李柯一聽坐不住了。他飛奔去了龍二的寢院求見夫人。

    龍二正陪著居沐兒在院子裡用點心。見得李柯來一挑眉毛,“沒記錯的話,你好像是我的護衛,見我夫人做甚?”

    李柯苦了臉,這緊急關頭,二爺還要戲弄屬下。

    居沐兒卻是笑,“李護衛想到緊要的事是什麼了?”

    李柯急急施禮,大聲道:“屬下求夫人做主。”

    龍二撐著下巴看李柯,“做什麼主?”

    李柯臉臊,一時語塞。他看向居沐兒,居沐兒卻是不幫他解圍,反又問:“李護衛意欲何為?”

    李柯臉漲得通紅,他都巴巴地過來求救了,還問他意欲何為,這兩個主子,真是太愛戲耍人了些。

    他憋了半天,終是一咬牙。“屬下想娶蘇晴為妻,求二爺和夫人做主。”

    龍二一臉不以為然,“想娶就娶啊,爺又沒攔你。”

    居沐兒倒是知道事由,“鐵匠鋪是打算後日下禮吧?”

    “是的,是的。”李柯連連點頭,果然蘇晴的事,夫人都知道。

    龍二繼續不以為然,“下禮怕什麼,他家還敢跟我龍家人搶媳婦兒?”

    李柯苦臉,二爺這話說得。居沐兒卻是抿嘴笑,她家二爺這護短之症怕是又要發作了。

    “我龍家人,哪怕是個小僕,都容不得旁的人欺負。李柯,是哪家要搶你媳婦兒的?”龍二勁頭十足。

    李柯臉更苦了,他能說是他想搶別人家的媳婦兒嗎?

    居沐兒這時終是笑夠了,她道:“李護衛,明日我們便去下禮。他們有李家嫂子保媒,我們有龍府二爺撐腰,不怕的。”

    李柯望向龍二。

    此刻龍二爺正為“撐腰”二字心喜,為龍家人撐腰,這事他愛幹。

    但是……

    “這下禮的錢銀要從你的月錢裡扣!”

    蘇晴和李柯最後還是成親了。

    提親那日,小倆口離了眾人,悄悄跑到了林子裡單獨敘話。

    李柯彆彆扭扭地解釋:“那什麼,其實你都沒正式拜過我,不算我徒弟。”

    蘇晴道:“這有什麼緊要的?”

    李柯又解釋:“差十歲也不算差太多,二爺比夫人還長六歲呢。”

    “這我也沒往心裡去。”

    李柯咳了咳,在她目光下紅了臉。

    他臉一紅,蘇晴臉也紅,兩個人都低了頭。蘇晴用腳尖踢著泥地,小聲道:“那,你總該跟我說些什麼。”

    “要說什麼?”李柯的聲音也很小。

    蘇晴咬唇,“哪有上門提親了,卻什麼話都沒與人家說的?”

    “那鐵匠鋪的小子說了嗎?”

    “他跟師父又不一樣。”

    這話讓李柯心裡一甜,“哪不一樣?”

    蘇晴臉紅得要滴血,盯著李柯的大紅臉看,一下子又來氣。她與他說了那麼些回,他一句好話沒給,最後卻是搶在別人前頭來下禮說親,這會還連個話都沒有。她要是有些骨氣,就不能答應嫁他。

    可她不敢說賭氣話,萬一嫁不成他,她又得哭死。她越想越是委屈,乾脆一扭頭,要走了。

    李柯一急,伸手握住她的。

    兩人都似一燙,羞意上臉,卻沒放開。

    “我,我要娶你的,我歡喜你的,我,我是惦記著你的。”

    李柯磕磕巴巴,但還是一口氣說完了。

    蘇晴半天沒動,卻忽然猛地一下沖到他懷裡,“哇哇”大哭起來。

    李柯懷裡一下被塞得滿滿的,暖意甜意也漲滿心頭。

    他張開臂,將這小姑娘擁在了懷裡。

    李蘇二人成親之日,龍二問居沐兒:“你說,你做了什麼?”

    “我嗎?”居沐兒一臉無辜,“我什麼都沒做呀。搶親的是二爺,娶媳婦兒的是李護衛,我能做什麼呢?”她搖搖頭,“我什麼都沒做。”

    她只不過是與人聊聊天而已。

    與蘇晴聊一聊,與李柯聊一聊,與李家嫂子聊一聊,這樣罷了。

    只是如若李柯開竅再慢一點,她還得繼續聊。

    聊天也是很辛苦的。

    居沐兒微笑,靠在龍二的身邊,聽著他與他那一群護衛們喝酒.“爺是千杯不倒。”她的爺正在誇口。

    居沐兒繼續微笑。



☆、番外:山賊(1)

 那村子叫趙家村。

    倒不是全村的人都姓趙,只是當初趙姓一大家子流亡來了這,紮了根,安了家。後來陸續來了些外姓人,這才成了村。而趙姓人管了村子,掌了事,成了村長。

    以後不知有意無意,每次選出來的村長都是趙姓人。趙家村的村名也就這樣傳了下來。

    趙文富就是這村子裡其中一個趙姓人。

    文富這個名字是他爹給起的,希望他又有學問又有錢。

    可趙文富不喜歡他的名字。打他懂事起,就沒見過哪個讀書人是有錢的。有錢的只知吃喝和女人,哪懂學問?

    所以趙文富覺得他爹太不諳世事了。

    趙文富還有個小名,叫山子。這小名是他娘給起的。山子同樣對這個名字很不滿意,因為叫山子的太多了。他覺得站在山頭上大叫一聲“山子他娘”,附近幾個村子最少就得有十戶以上人家跑出來答應。

    所以這麼個俗氣有餘霸氣不足的名字,是得不到山子歡心的。

    山子有自己想叫的名字,他想叫山賊。因為小時候全村窮得揭不開鍋,只有旁邊黑山裡的山賊能喝上酒吃上肉。他們騎著大馬呼喝而過,男女老少全得讓路相避。他好奇地問大人,這些人叫什麼?大人說,叫山賊。

    那時山子就想,叫山賊的人真是威風。

    他要求改名,被他爹狠抽了一頓。

    後來再長大些,山子才知道山賊不是名字,是身份。但這也沒有影響他對山賊這個名字的嚮往,他想當山賊。

    他把這個夢想說與他爹聽。他爹幾個巴掌扇他腦門,“讓你做山賊,讓你做山賊……”

    從此山子自稱山賊。

    爹都同意他當山賊了,他要好好努力。他覺得他爹揍他是為他好,因為當山賊得經得起打,他爹是打小就磨練他。

    山賊從那時候起就知道了,會打架又能經得起揍,才是好山賊。

    於是山賊從小就全村裡找打架,後來村子裡沒人與他打了,孩子們見他就跑,於是他就跑到鄰村去打。終於在十裡八鄉全打遍了之後,他爹受不了啦,把他送到了三十裡外的城裡,找了家武館讓他當學徒雜工去了。

    這下子山賊太滿意了,一來這裡管飯管住,二來可以隨便打架,山賊覺得他爹是真的很疼他,不但疼他,還頗有些智慧了。

    山賊在武館裡呆到了十八。

    他長大了,他回到了村子。

    家裡只剩下他家老爹一人,山賊還算孝順,沒打算棄老爹于不顧。但他也有著他的堅持,他決定要實現他打小的願望——成為一名合格的山賊。

    山賊是一名會武藝的山賊,不但會武藝,武藝還不錯,不止不錯,簡直有點高強。他收服了一些混混和村民做小弟,然後帶著弟兄們到了那黑山上,把原來的山賊都打跑了。

    把人打跑的原因只有一個。

    一山不容二賊。

    只有他,趙文富,山子,才能在這八方十裡占山為賊。

    從此後,趙家村的山賊隊伍誕生了。

    可光是占山為賊是吃不飽的。於是山賊領著兄弟們開荒山。有弟兄問了:“大哥,做山賊不是要打家劫舍嗎?怎麼我們在種地?”

    山賊把他一頓狠抽。

    “你去劫一個讓我們一輩子不愁吃穿的看看?別說劫了,你能在這附近找這麼一戶人家出來,我就服氣你!”山賊擺事實講道理,“身為一句合格的山賊,要能把事情往遠處看。這眼跟前劫點小財能解決什麼問題?能吃多久?定是得勤勞耕作,才能每年收成,這道理有什麼不明白的?”

    另一個弟兄也嘀咕,“可是耕作那是村裡人幹的事,我們是山賊,山賊的本分就是打劫。”

    山賊又是給他一頓狠揍。

    “誰告訴你山賊的本分是打劫的?你把他叫出來與我理論理論。”山賊繼續講道理,“什麼叫村裡人幹的?難道你不是村裡人?你當自己城裡人?城裡有你的房子嗎?城裡有你的家人嗎?你不是村裡人,你從山上地裡頭長出來的?作為一名合格的山賊,要有自知之明,要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別把自己不當村裡人看。”

    總之拳頭加道理,山賊把弟兄們都教育好了。於是趙家村第一支會開荒種地的山賊隊伍誕生了。

    日子過得飛快,山賊二十有四了。

    這年紀的村裡小夥都娶妻了。可山賊沒有。

    他拒絕承認是他名聲不好造成了這個結果,他覺得是他對媳婦兒的要求頗高。他看不上她們。他覺得身為一名合格的山賊,對美醜的辨識能力還是要有。

    山賊打小就喜歡看漂亮姑娘。

    山賊從前小時候喜歡過村裡一個叫英子的小姑娘,他覺得那真是他見過最美的姑娘了。後來進了城裡武館,他又喜歡上了一名叫鶯兒的姑娘,那姑娘有時從武館門前走過,他可以扒在那看很久。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英子算不得漂亮。鶯兒才是真生得美的。

    武館裡的人告訴山賊,鶯兒是花魁。山賊那時候以為這是比花還漂亮的意思,他覺得這詞真不錯,確是形容得當。後來他終於知道花魁是什麼,可他還是認為鶯兒確是他見過最美的姑娘,不論身份如何,這確是事實。

    山賊覺得作為一句合格的山賊,勇於承認事實的態度一定要有。

    嗯,有點扯遠了。

    總之山賊就是覺得村裡的姑娘都不美,他不歡喜。他不歡喜,便不願強迫自己去娶。

    就這樣日子一直過去。山賊曾以為他的日子會一直這樣,打打架,種種田,打打獵,攔路打打劫,回家做做飯……

    可原來這些都是會改變的。

    那一天,他遇到了一位姑娘。那姑娘生得極美,她還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她叫丁妍珊。

    “呔,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這過,留下買路錢!”

    那日太陽就要西落,吃完晚飯閑著沒事的山賊與弟兄們實在無聊,便想著趁天黑前到山下大路上耍耍。

    山賊嘛,也得有點山賊的樣子。

    喊喊號子,擺擺架式,嚇唬嚇唬路人。

    這樂子他們不少弄。剛開始時大家哭著喊著求饒命,時間久了,發現山賊他們慫得很,是慫賊,於是也只是罵罵咧咧幾句便走了。

    真正打過幾架的,是附近的那些土霸王。在路上遇著了,不打白不打。山賊看不順眼的人,錢銀他也是要搶的。他最看不順眼的,就是那種長得醜還耍橫的,敢罵他的,呼喝他的,他見一次打一次,見一次搶一次,不光搶錢,還搶衣服褲子。

    總之這日他們下山找樂子去了。

    這麼巧,還真有輛馬車駛過來。兄弟們心裡高興,一窩蜂的全擁了出去,各自擺好架式,兇神惡煞地叫嚷開了。

    那車夫和馬兒全都嚇住了。車前面還坐了個男僕模樣的,也嚇愣了。

    他們的反應讓山賊相當高興,他猛地跳了出來,站在眾人前面,大聲叫嚷著:“把錢留下,把姑娘留下,不想把命留下的,就快滾!”

    車夫和男僕終於反應了過來,他們驚慌的大叫一聲,跳下馬車就跑。那車夫跑了兩步轉回來,把馬卸了下來,騎著馬跑。

    這時馬車上傳來女子的尖叫,一個年輕小姑娘驚慌失措地跳了下車,跟著那男僕車夫的方向跑掉了。

    他們那副狼狽的樣子讓山賊和弟兄們哈哈大笑,直笑得氣都快喘不上來。太痛快了,好久沒有看到這麼好的反應了。

    山賊笑得正扭腰,馬車的前門忽然“呯”的一下被用力推開了。

    怎麼車上還有人?

    山賊往車上看過去,僵住了。

    山賊敢用他的性命擔保,那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最漂亮的姑娘了。

    美豔如花。

    卻,冷若冰霜。

    山賊一下看呆了去,愣愣盯著那姑娘,半點移不開目光。

    他看著看著,終於發現那姑娘也是盯著他看。只是那目光含恨,視若仇敵。山賊一下心虛起來,他猛地站直了,卻“哧”地吸了一口氣,他把腰給扭著了。可是美人當前,山賊還想維持形象,他忍著痛,把腰挺直了。

    那美人冷冷盯著他看,最後目光在所有人臉上掃了一圈,吐出了兩個字:“劫嗎?”

    劫媽是什麼意思?

    山賊沒反應過來。他還盯著姑娘看。可身後的弟兄們已經喊了出來:“沒看我們是山賊嗎?自然是要劫的!把財留下,把姑娘留下,不想把命留下的,就快滾。”

    喊話的人被旁邊的人猛敲腦袋,“人家就是姑娘。”

    “哦哦。”那人抱著腦袋喊痛,乾脆問:“老大,那這詞要不要改改。”

    老大暫時啞巴中,沒回話。

    因為這時候美人的眉頭皺了起來,她似乎很不解。山賊看著,心想原來姑娘長得漂亮,連皺眉都會好看的。

    老大不說話,後面的弟兄們也不說話了。

    車上那美人沒了馬,跑不掉,於是坐在那也不說話了。

    局面變成一群漢子與一位姑娘大眼瞪小眼對視著僵持不下。

    這時候山賊的舌頭終於能動了,他說道:“你的那些僕人丫環,不忠心啊。”他完全沒糾結那些僕人丫環是被他嚇跑的,他就是突然想到他們就這樣把美人丟下了,還把馬搶走了,這讓美人怎麼辦?他真生氣。

    美人聽得他的話,冷冷回道:“不忠心有不忠心的好,起碼能活命。”

    山賊一愣,覺得這話有幾分道理。可是,“那你怎麼辦?”

    美人冷笑。盯著山賊的眼神看是在看傻子。

    要是這表情換在別人身上,山賊要生氣動手了。可是是這美人在冷笑,他覺得這表情也是美的。

    可他身後的一個弟兄看不過眼了,他猛地沖了上來,對著美人喝:“喂,休得對我大哥不敬。你給我下來。”

    一邊喊著一邊要去拉美人下車。

    山賊還沒來得及喝阻他。那美人卻是突然發難,“刷”的一下掏出把匕首朝著撲過去的漢子刺過去。

    那漢子嚇得“哇”地一聲大叫,腳下一頓,猛轉頭朝山賊身後躲。“大哥,大哥,她有刀,她有刀。”

    太丟臉了。山賊真想給這弟兄幾腳。

    但這女子手持匕首也讓山賊嚇壞了,他顧不上踢人,先安撫眼前的美人要緊。“你拿匕首的姿勢不對,會傷到自己的。我們是好人,不會傷你,你把匕首收起來,小心別割了自己。”

    美人沒有收起匕首,她拿著匕首對著他們。

    山賊又道:“我叫山賊,不,我叫山子,不對,我叫趙文富,是前頭那個趙家村的人。”

    美人沒說話。

    山賊撓撓頭,想了想問:“姑娘叫什麼名字?”

    美人依然沒說話。

    山賊又道:“天馬上就要黑了,你孤身一人,又沒有馬,走下去也沒有落腳的地方,這樣不安全。不如你隨我回趙家村先安頓,我讓弟兄們去找找你的僕人丫環,安排好了再走如何?”

    美人還是不說話。

    山賊撓頭歎氣,猛地回身一腳踹他身後的那個膽小漢子屁股上。“回村子去,把丁大娘趙家嬸子還是二狗媳婦的什麼都叫來,就說這有位姑娘落難了,讓她們過來好說個話。”重點是證明證明他是個好人,他不壞!

    漢子屁顛屁顛跑了。山賊又往後揮了揮手,“你們都散了吧,沒有好玩的了,別都堵在這嚇著姑娘,都回去。”

    眾漢子面面相覷,然後慢吞吞都走了。

    山賊等人走光了,一屁股坐在泥地上。“姑娘不用慌,他們都走了。村裡的大娘媳婦兒的一會就來。”

    美人呼了口氣,把舉著匕首的手放回身側,但仍握著匕首。

    山賊沖她笑笑,不說話,只坐著陪著她。

    四周很安靜,天黑了下來。

    月亮爬上高空,皎潔的光散了下來。

    遠處一群人拿著火把燈籠往這邊走,嘰嘰喳喳聽著像是一群婦人的聲音。

    這時候美人說話了。“丁妍珊。”

    “什麼?”山賊正偷偷沉醉美色,沒聽清楚。

    “我的名字,叫丁妍珊。”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寒玥 發表於 2012-11-9 01:07 PM

本帖最後由 寒玥 於 2012-11-9 01:09 PM 編輯

☆、番外:山賊(2)

 趙家村裡鮮少來外人,更別提水靈靈美當當的富貴人家的小姐。

    於是丁妍珊的出現讓全村炸了鍋。

    孩童們奔相走告,婦人家的攜手相約一同來看。大老爺們不方便擠過來,也遠遠蹲個點好奇張望。

    丁妍珊被帶回了丁大娘家裡。

    因丁大娘是寡婦,只與女兒相伴,家裡全是女眷,留宿女客比較方便。

    有村民借出了自家的馬把丁妍珊的馬車拉了回來。丁大娘家沒有多餘的被褥,有人家送來了被子,另一人家送來了褥子。丁大娘也張羅著給丁妍珊做點吃食。

    丁妍珊有些愣,她是第一次進村子,這種留宿一個客人還得幾家才能湊齊居具的事讓她覺得有些稀奇。對於大家的好奇和熱心,她也不太適應。

    村長親自過來,問了問情況。丁妍珊話很少,她一身貴氣,一看便知是大戶出身,且還不是一般大戶。所以眼下雖是落難,但村長對她也是客客氣氣。

    山賊的一弟兄說了丁妍珊獨自到此的緣由,被村民們一通好揍。山賊的爹聽聞此事,更是拎了老粗的一根棍棒過來,把趴在門口一直偷看丁妍珊的山賊狂追猛打。

    村子裡一堆人嚷嚷說話,又是叫又是鬧。丁妍珊看著聽著,忽覺這僻壤土鄉,竟是比當初丁府那樣的豪門大宅更有人氣。

    貴客不說話,臉色也不太好看。村長自覺無趣,但也說了些客氣話,又承諾明天就派人去尋那跑掉的僕從丫環,在丁妍珊道謝後,便告辭離去。

    村民們終於都各自散了。丁大娘和丁家姑娘試著與丁妍珊話家常,道自己家也是姓丁,這趕巧碰到自家人。她們很熱情,但丁妍珊卻沒心思。沒多會,母女倆也覺沒甚意思,也就囑咐丁妍珊早休息,回自己屋去了。

    這晚,丁妍珊躺在**的坑床上,蓋著粗布被子,怎麼也睡不著。匕首就放在枕邊,她伸手摸了摸,本以為今日得死在那被劫路上,卻不料走進了一個她完全沒料到的境地。今後怎麼辦,她居然沒有想法,腦子裡空空的,對什麼都提不起勁。

    夜很深,丁妍珊覺得很累,但睜著眼就是睡不著。她能聽到周圍各種動靜。外頭不知什麼蟲子的叫聲,屋後不遠似乎有條河,有水流的聲響,還有蛙叫狗吠,一點都不安靜。也不知什麼時候起,隔著面土牆,她聽到了丁大娘的打鼾聲。那聲音很吵很有節奏,丁妍珊聽著聽著,居然慢慢睡著了。

    第二天,丁妍珊被一陣喧鬧聲吵醒。

    似乎有孩子在屋後頭河裡嘻鬧。

    丁妍珊清醒過來,很快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她起身,梳了頭,換了衣服,出得門來,丁大娘母女招呼她洗漱吃早飯。兩人似乎都不介意丁妍珊的冷淡,倒是丁妍珊自己經過一夜冷靜,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吃過早飯,村長帶著人來了,後頭還跟著山賊與他爹。村長說已安排人去尋人,問丁妍珊還有什麼親人在附近的,他們可以去幫她找來。

    丁妍珊搖頭。

    村長又問她是否還有什麼安排打算,他們可以幫忙。

    丁妍珊又搖頭。

    村長又討了沒趣,臉色有些不好看。這富人家的小姐就是不討喜,半點禮數不懂,連句感激的軟話都沒有。

    山賊在一旁叫道:“姑娘別著急,且在我們這安心住下。你的丫環僕人,定是能找回來的。實在不行,我也可以送你回去。”

    山賊話未說完,又被趙老爹一通揍。“你還敢說,就是你闖的禍。”

    山賊抱頭亂竄,“我怎麼知道她那些下人這麼不經嚇,我們場子還沒完全擺開,他們就跑了。一般人都會對罵幾句,要不亮亮傢伙對峙一下。等我們把詞念完了,自然就會散了嘛。誰曉得他們跑這麼快,還賊精賊精的,把馬還騎跑了。”

    父子倆你追我跑,大家習以為常,見慣不怪。只有丁妍珊好奇的看著。山賊蹦跳中偷眼看了看她,卻正好對上她的目光。他沒由來臉一熱,忽覺得這般被老爹揍的狼狽樣很是沒面子,於是一扭頭,跑了出去。

    丁妍珊就這樣暫時在趙家村住了下來。

    其實她自己倒不在乎那幾個僕人丫環,他們跟她的時間不長,走便走了,各人有各人的活路,她是無所謂。她也可以跟村裡買下一匹馬自己走,到了下一座城,再雇車夫丫環都不是難事。

    但她不想走了,她累了。反正她也不知道要去哪裡。

    這村裡的人對她不錯,她能看得出來,他們都是淳樸厚道的老實人家。雖然這地方窮點破點,但她懶得再走了。

    她給了丁大娘一小塊碎銀和一支玉簪作為住宿的報酬和答謝。其實她身上有錢銀,但她留了個心眼。所謂財不外露,她孤身一人宿在完全陌生的村落,這防人之心她還是有的。要是她拿了元寶出來,惹了村民覬覦財物就不好了。

    於是她拿了一小塊碎銀,又拿了發簪,這讓丁大娘覺得她身上沒錢。這把大娘心疼得,推拒半天,最後只收下發簪,讓丁妍珊留了那碎銀日後路上傍身。

    丁妍珊笑笑,把碎銀收了回來。其實那發簪可值百兩銀,可大娘不識貨,很隨便地把發簪給了女兒戴上了。

    很快村子裡傳開了,那位落難千金身上無財,只得靠發簪來付留宿報酬。

    可這位千金究竟是個什麼來頭,言談舉止,舉手投足,那可不是一般的貴氣。眾人胡亂猜測,議得津津有味。

    山賊對丁妍珊的身份和錢銀不感興趣。他只對她這人感興趣。

    自見了丁妍珊,山賊心目中對美人的認識又更進了一步,從前那什麼英子鶯兒的原來都算不得美的。這丁家千金才是真美。

    山賊愛美色,總跑去看丁妍珊。哎呀呀,那真是越看越入眼,美得讓人心癢癢的。

    但丁妍珊明顯不愛搭理他,正眼都不給他。這讓山賊很是堵心。

    那日山賊陪著村裡孩子在河裡摸魚,兩條毛絨絨的粗腿露著,丁妍珊遠遠走來,山賊興高采烈的揮手招呼她來玩,丁妍珊應都不應,扭頭走了。

    山賊看著她的背影一陣落寞。

    又一日,山賊幫著村裡老人砍柴,灑汗如雨熱火朝天,還露著半身腱子肉,見得丁妍珊與丁大娘路過,山賊露著大笑臉熱情招呼,丁妍珊卻是一扭臉,拐別處走去了。

    山賊看著她的背影一陣心酸。

    如此數次,山賊呆不住了。他覺得很有必要扭轉自己在丁妍珊心中的形象。他那日確是打劫她了,確是嚇跑了她的下人丫環,累得她如今孤身一人,被困在山野小村,但他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意思,就是無心的,無心的便是沒打算傷害她,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所以她如此斤斤計較,將他視若仇敵真是太不應該。

    山賊決定要去與她講講道理。

    丁妍珊正坐在丁大娘家門前乘涼。

    “哎呀,今天天氣真不錯。”山賊蹭了過去,裝模作樣。

    丁妍珊轉頭看了一眼,見是他來,又把頭扭了回去,沒說話。

    “丁大娘家的雞都長這麼肥了?”山賊又沒事找事說。

    丁妍珊還是不說話。

    “也不知明日裡會不會有雨呢?”

    這次丁妍珊乾脆站了起來準備進屋。

    “哎哎……”山賊急了,大聲道:“姑娘,你為何如此厭惡我?”

    這話問得真直白。丁妍珊一愣,慢吞吞地轉過身來,看著山賊。

    山賊挺了挺胸,努力端正姿勢,擺出付好人樣來。

    “雖然姑娘流落至此是被我所累,可我每日都有出去幫姑娘打聽找人,也是我叫人接了姑娘來村裡安頓。這般算起來,功過相抵,也不能算我有錯。這道理姑娘可明白。”

    道理?丁妍珊有些想笑。先不管這理歪不歪,他跑來與她講道理,這事才真是奇了。

    山賊看她表情,皺了皺眉,捏了捏大掌,忍著握拳的衝動。平素他講道理都是配拳頭一起用,現在不好用拳頭,他真是不習慣。

    “姑娘遠來是客,我是村裡人,自然算是主人家。客人對主人家留幾分客氣,也算是道理,對不對?可姑娘總不給好臉色,這便不在理了,對不對?”

    “對。”丁妍珊點頭,“可我也有一個理。”

    “你說。”山賊有些高興,這村裡願意與他好好講理的人不多。大家都愛吵吵嚷嚷動拳頭,果然還是城裡人講理。

    山賊咧嘴笑,等著丁妍珊的話。

    丁妍珊沒甚表情,只道:“對人生厭,哪用得著道理。你說對不對?”

    山賊一愣,張大了嘴。很想點頭,可又不願點頭。

    這話確是有幾分道理的,可一句話把他前面的話全否了,把後面的話都堵死了,那他還能怎麼說?

    丁妍珊進屋去了。

    山賊撓頭,城裡來的姑娘就是厲害。他居然辯不過她。

    可他不甘心。

    第二日,他又去找了丁妍珊。

    “姑娘,你說的話我仔細想過了。雖然你說的不算有錯,可既然我是令你生厭的那個人,姑娘自然得說出個讓我服氣的理由來。昨日那話我不能服氣。”

    丁妍珊皺眉,“你不服氣與我何干?”

    一句話又讓山賊啞口無言。

    第三日,山賊又去找丁妍珊。

    “姑娘,你那話我想過了。我不服氣自然就堵心,我堵心自然就會找姑娘,我來找姑娘,自然就幹姑娘的事了。”

    丁妍珊看著他,山賊下意識的又挺了挺胸膛。

    “你叫山賊是嗎?”

    “大名趙文富。”

    丁妍珊點點頭,道:“以前我家有位帳房先生便叫趙文富,他在帳本上動了手腳,汙了錢銀,後被我爹打出去了。”

    山賊愣了一愣,居然這般巧。他忙道:“我小名叫山子,我爹就一直喚我山子的。”

    丁妍珊又點點頭,“叫山子的我知道得更多了。車夫,跑堂,擔夫,都有叫山子的。在我們那曾經有樁案,一個叫山子的小二為了劫財,殺了茶莊老闆,還嫁禍一盲女,後又欲殺人滅口。這樁案還頗有名氣,不過離得遠,你也許未曾聽說。”

    山賊張大了嘴,他是未曾聽說。他只聽說過隔壁村的十八歲的山子踩了狗屎,又聽說另一村六歲的山子被自家雞追上了屋頂。

    他呆了又呆,終是道:“只是同名而已,與我無關。姑娘若為了這些個把所有叫這名字的都厭了去,那可就是沒道理了,對不對?”

    “我從前被山賊劫持過,他們把我打暈劫到山上。我逃了出來。但從此所有人都對我指指點點,我的閨譽毀了,嫁不出去,朋友也看我不起。再後來,那山賊頭子又在路上劫了我,當著我的面,殺死了對我忠心耿耿的貼身丫環,又險些將我殺了。”她說到這停了一停,看著山賊吃驚的表情,又道:“這下,你服氣了嗎?你帶人劫我,我那時已做好死的準備,我對自己說過如若再遇劫匪,便讓他們劫走我的屍體。這下,你服氣了嗎?”



☆、番外:山賊(3)

 山賊不服氣,他生氣!

    那些個烏龜王八蛋,畜生不如的,怎麼能對姑娘家做出這種事。美人居然受過這樣的苦遭過這樣的罪!他用力喘氣,覺得肺都快氣炸了。

    山賊扭頭跑了。

    他去找人打架去了。

    丁妍珊以為從此便能清靜,豈料三天后,山賊又找來了。

    那時丁妍珊正獨自坐在山坡上發呆,大老遠便聽到山賊喊“姑娘”。

    丁妍珊扭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把頭扭回來,繼續發呆。

    可山賊卻不懂看臉色,他巴巴的湊了過來問:“姑娘,那些欺負你的王八羔子,後來怎樣了?”

    “死了。”

    這麼乾脆的回答讓山賊愣了愣,“哦”了一聲,反倒不知該怎麼接下去了。這幾日他左思右想,越想越是心疼,要是不把那些賊子狠揍一頓送官嚴辦,他是怎麼都安生不了。於是這才跑來想多問問情況。怎料這丁姑娘冷冷一句“死了”,一點敘話的餘地都沒留給他。

    山賊撓了撓頭,想了想,而後道:“這些事,我絕不會對別人說的。我不會象姑娘家鄉那些碎嘴的亂說,毀姑娘清譽。”

    這次丁妍珊又轉了頭看他,“你說不說都無妨,我既敢告訴你,就不怕事情露出去。我不會在此久留,這裡的人說我什麼又有何關係?”

    也對。山賊歎氣,她的話總是比他有道理。

    山賊一屁股坐在丁妍珊旁邊。她如花似玉,他不敢離得太近,二人中間隔著兩個人的距離。

    “嗯,這個,不知姑娘是什麼打算?”

    丁妍珊沒說話。

    山賊繼續道:“我的意思是,現在姑娘的僕從都沒有找到,不知姑娘原本是要去何方,要是著急的,我可以護送姑娘。”

    丁妍珊看他一眼,山賊趕緊擺著雙手,“我不收錢銀,我也沒有壞心思。我就想著,萬一找不到那幾個不忠心的,姑娘沒人相護。”他撓撓頭,“其實那幾個找回來也沒用,我是覺得,真遇著事了,他們丟下姑娘不理,跟廢物一般。”

    “我哪都不去。”

    “啊?”山賊很驚訝,“那姑娘出門遠行,是要做什麼?”

    “什麼都不做,就到處走走。”

    山賊完全不明白,哪都不去,到處走走,又有什麼意思?

    “可是,不知道要去哪裡,不知道要做什麼,那哪裡會有達成願望的喜悅?”山賊又想講道理了。

    達成願望的喜悅?

    丁妍珊愣了一愣。

    “就象我這樣,我有時候特別饞豬肉,好想能吃上滿滿一碗。最後終於能吃上的時候,高興得差點沒掉眼淚。可是如果我不想吃什麼,就是吃到了也不覺得太歡喜。這說的便是這個道理,對不對?”

    丁妍珊沒說話。

    山賊繼續嘮叨:“你若是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走再遠的路也到不了目的地,又怎麼會開心?”

    丁妍珊轉頭看他。

    山賊被她看得臉臊起來,咽了咽口水,聲音小了,吱唔道:“我,我就是說說,我的意思是,那什麼,你可以給自己定個願望,我就總是這樣,有了願望,達成的時候,就會很開心,這樣你便會高興一些。你現在這般不開懷,我,我……”

    他話未說完,丁妍珊猛地站了起來,轉身要走。

    山賊看著差點沒抽自己嘴巴,說這麼多,人家不愛聽了。可他除了動拳頭打架,最愛的就是跟人講道理,他管不住自己嘴巴,真欠抽,真欠抽。

    他想著,真打了自己嘴巴一下。

    這時正好丁妍珊轉身回來,看個正著。山賊更想抽自己了,可美人正看他,他趕緊把手背到身後,抬頭挺胸。

    丁妍珊看他冒傻氣的舉止,似笑非笑,只道了一句:“我也有願望的。可惜永遠無法達成。”

    “怎麼會?”山賊一下來了精神,“只要有了願望,終有一天能實現。就比如我吧,我就做山賊,最後終於做成了。我想在黑山上開墾出良田來,最後終於有收成了。我想把山上的泉水引到村裡子,最後終於引過來了。我想……”

    “我想所有那些事都沒有發生過。我沒被劫過,小玉也還活著,我還是那個刁蠻小姐,我爹還在家裡,我姐姐也還與我有說有笑。”

    山賊呆在那,這些話他雖然有些不明白,但他卻能從她那淡淡的語氣中感覺到強烈的悲傷。他張了張嘴,想勸勸她,安慰她,卻說不出話來。丁妍珊也壓根沒打算等他說話,她扭頭走了。

    山賊呆立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就算不明其意他也知道,她所說的願望,是不可能實現的。

    山賊忽然覺得好心疼。她到底經歷過什麼?她爹爹怎麼了?她姐姐怎麼了?為什麼她要獨自出門,沒有目的地,沒有想做的事,只是隨便走走?

    山賊的心很亂,他覺得有許多話對丁妍珊說,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抬頭一看天色,他“哎呀”一聲叫了出來,扭頭趕緊往家跑。

    路過孤單單走著路的丁妍珊身邊時,他大聲叫著:“姑娘,我先走一步,是時候該給我爹做飯了,讓他餓了肚子他會罵人的。”他一邊喊一邊跑,轉眼便跑沒了蹤影。

    做飯?被爹罵?

    丁妍珊愣了愣,看著山賊風風火火地狂奔而去,不禁有些想笑了。

    這怕是她見過的最慫的山賊了吧。

    可很快她發現,這山賊不但慫,還有些呆。因為幾天之後,她收到了山賊送她的禮物——用破瓦盆裝著的帶泥的草。

    那破瓦盆放在她的窗臺上,他沒留字,所以丁妍珊發現那盆草的時候著實愣了半天。後是丁大娘告訴她:“是山子送來的,他說你會明白的。”

    一盆草,她還會明白?

    莫名其妙。

    丁妍珊盯著那綠油油的草,心裡思索著山賊到底能不能分清草和花的區別。

    “滿妹去縣裡送山貨,李家大叔也要送一車柴火過去。山子見著了,便幫著他們一道送了。待他回來了,你再問問他。”丁大娘看丁妍珊的就知道她與自己一樣對一盆破草一頭霧水,便與她道。

    丁妍珊點點頭。不過她沒打算問,她打算直接把那盆草丟回給那呆山賊。

    可直到入了夜,那去縣城的三個人都沒有回來。

    丁大娘開始憂心。每次滿妹去送貨都是下午便能歸家,這回還有李家大叔和山賊一起護著,怎麼天都黑了還沒見人。

    丁妍珊不知該如何安慰,只得陪著她站在村口眺望。村裡各家得了消息,也匆忙拿了火把聚在了村口,大家七嘴八舌揣測,有說也許路上馬車壞了,有說也許是李大叔在城裡遇著了熟人多聊了幾句,但隨著時間越來越晚,大家最後都不再說什麼了。

    村長帶了人過來,囑咐了幾個年輕壯漢,讓他們趕到縣城裡看一看,又說讓他們沿途留心,是否是半道上遭了什麼意外阻了腳程。

    漢子們應了,準備水囊拿上火把就要出發。這時有人大喊了一句:“他們回來,馬車回來了。”

    眾人精神一震,轉頭望去,真是李家大叔的馬車正飛奔回來,車前面坐了一個人,正是李家大叔。

    眾人頓時松了口氣,可等馬車駛近了,卻是看清了李家大叔的表情,那是一臉的焦急。車板上蜷坐著丁滿妹,衣裳破了,一身又是泥又是土的,甚是狼狽。

    丁大娘嚇得差點沒站住。她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女兒。

    丁滿妹原是一直在哭,見得娘親,更是撲到娘懷裡“嗚嗚”大哭起來。

    村民們全都圍了過來,李家大叔忙道:“我去送柴火,山子幫著我去卸貨。滿妹去送山貨,我們說好了完事後去接她。可沒料到滿妹等著我們時,碰上了縣太爺的公子。那畜生喝醉了酒,正滿大街調戲大閨女。待滿妹發現時,想跑已是來不及,被那畜生手下人圍住了,滿妹掙扎呼救時我和山子正趕到。山子氣不過,便與他們打了起來。可他們人多,竟是呼拉拉沖上來十多個人。山子讓我別管他,快帶滿妹跑。我一看當時情形不對,周圍人也沒個忙手,大家皆是懼了縣太爺,全跑沒影了。我沒了法,就先帶著滿妹坐上車跑了。可他們竟然還有人追,我們繞了好幾個圈,這才敢回到村子。”

    “這還有王法嗎?”

    “畜生呦!”

    “山子現在何處?”

    “哥幾個快操傢伙,我們去救山子哥。”

    大家七嘴八舌的嚷嚷,村子一揮手,大傢伙安靜下來。村長道:“丁大娘,快把閨女帶回去好好休息,今日裡是閨女受委屈了,但也別慌,咱村就是一家子,絕不會再讓外人來欺負的。李大叔你也回去,這段時日就莫再去縣城,有什麼事鄉里鄉親會幫襯著。”

    一旁的村民用力點頭。

    “二狗,你們幾個弟兄平素與山子最親近。這時候得冷靜,莫帶傢伙去縣城鬧,怕別人不知道是咱村惹了縣太爺不成?你們先到山上去,看看山子是不是回來了,若沒有,回來報個信。我與山子他爹去縣城尋人,其他人都各自回去,把傢伙準備好,各家閨女媳婦這段日子都別出門,男人們注意著點,若有陌生人在村子附近逛的,就都報個信。”

    那叫二狗的年輕人帶了幾個小夥趕緊往山子跑。他們做山賊在黑山上有個據點,其實也是當初那夥真山賊的老巢。當初山子把山賊打跑了,便把那裡當成第二個家,時不時窩在那住一住。如今惹上了縣太爺,為不給村裡帶來麻煩,他若能脫身想來也是會躲到那山裡去。

    村民們都覺得村長說得在理,都大聲應了,各自回家準備。

    丁大娘拉著丁滿妹也往家去,路過山子他爹身邊,連聲道謝。老爹面露擔憂,但也寬慰她們母女道:“閨女沒事就好。我家那兔崽子皮粗肉厚的,沒關係的。”

    丁妍珊跟著丁大娘她們回去了。于她而言,縣太爺不過是個不入眼的小官,與村民們如臨大敵不同,她倒是更關心受了委屈的滿妹,還有至今不知蹤影的山賊。

    回到了屋裡,滿妹又哭了一會,終是平靜下來。她如今回到了家,心裡也沒那麼慌了。丁妍珊陪著她坐著,不太會說安慰話,只能是陪著。

    過了好一會,一村民來丁家報信,說是二狗他們在山上找著山子了。說是他打倒了那些縣太爺的狗爪子,逃了回來。只是這事惹得大,他不方便回村子來。那村民就是告之丁大娘,讓她們別擔心。

    丁大娘謝過,又趕緊從家裡拿了雞蛋和雞,要帶著滿妹到山子家跟老爹道謝。母女倆走了,丁妍珊舒了口氣,坐在屋裡發呆。

    當初她出事的時候,若是身邊也有象趙家村裡這般真心實意的人多好。只可惜,縱使金銀滿屋,也換不來溫情脈脈。

    丁妍珊想著想著有些傷感,正看著窗臺上那盆青草愣神,忽聽得窗外有人輕聲喚“姑娘”。

    丁妍珊心裡一動,走到窗邊,看見山賊正貓著腰躲在她的窗外頭。他一臉的傷,身上的狀況在屋外陰影中看不清。倒是那張咧著嘴露著白牙的笑分外清楚。

    “滿妹沒事,跟丁大娘去你家了。”丁妍珊以為他要問這個。

    “我知道,二狗他們告訴我大叔和滿妹都安全回來了。我就是想著來看看你,今天早晨給你送草的時候你不在,我也不知你最後明白了沒,怕你掛心,所以過來與你說一聲。”

    說一聲,說他那盆青草?

    丁妍珊有些傻眼,這二呆山賊是被人打傻了嗎?

    “我想了好幾日終是想明白了這道理,我想講給你聽。”

    丁妍珊抿緊嘴,不聽行嗎?

    “雖然我不該回村子來,可如若沒把道理講給你聽,我今晚肯定睡不安生。姑娘,你可知,這些草便是長在那黑山上的。如今綠油油的,生得多好。可到了冬天,它們就全都枯死了。但實際它們沒有死,春暖花開,它們又會再長出來,長得跟從前一樣好。姑娘,你說你希望事情沒有發生過,就好象這些草希望不會有冬天一樣,可是這是不可能的。但冬天過去了,它們還能重新成長。姑娘,事情過去了,你也一樣會與從前一般的。”

    丁妍珊僵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山賊咧著嘴繼續笑:“姑娘,你說,我這話在不在理?”

    丁妍珊不說話,只盯著山賊看。這時候外邊有人聲腳步聲,山賊一縮脖子,“哎呀,有人來了。我不能讓人發現我回村子了,不然我爹會揍死我的。我先走了,這幾日我都躲在山上,姑娘別為我擔心。”

    他說完,也不待丁妍珊答覆,一溜煙跑掉了。

    丁妍珊怔怔看著黑乎乎的屋外,腦子裡不停轉著山賊的話。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人如賤草,難道才是道理?他敢以一敵十多人,卻怕他爹的拳頭。還有還有,她怎麼可能會擔心他?

    這一夜,山賊縱使滿身的傷,躲在山上卻是睡得香。

    丁妍珊卻是輾轉反側很久才睡著。睡著了,還做了許多夢,她夢見了爹爹,夢見了姐姐姐夫,還有龍二、居沐兒和蘇晴。夢境很亂,她甚至完全記不得夢裡說了什麼。

    她只是突然驚醒了。

    轉頭一看,天亮了。外頭有人敲門輕喊,說村裡有縣裡的衙差闖入,讓丁大娘和滿妹莫要出門。

    聽起來事情似乎有些糟。

    丁妍珊一驚,趕緊起身著衣。出到堂屋看到大娘和滿妹一臉緊張地互相握著手坐著。一個鄰居大嬸正在與她們說話,說是來了許多官差們,氣勢洶洶,揚言昨日裡,趙家村的一姑娘和兩個男人把縣太爺的公子及屬下打傷了,現在要來拿人。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寒玥 發表於 2012-11-9 01:09 PM

☆、番外:山賊(4)

 正說著,丁妍珊等人已然能聽到官差們的呼喝聲。

    他們開始砸東西,並喝罵著:“官差辦案,你們這些賤民,竟敢抗命不從。快些把人交出來,不然你們整座村都得完蛋。”

    一旁有孩子哭了出來,然後似有大人將孩子抱走。丁妍珊聽到村長的聲音道:“官老爺,這一定是誤會,草民這村子裡全是安安分分的老實人,哪來的膽子敢對縣太爺的公子不敬。我們種莊稼幹農活的,哪會武啊?”

    “啪”的一聲脆響,村長頓時沒了聲音。一個小夥子大聲喊:“你們怎麼能打人?”

    官差罵著,“打人?少他娘的廢話。打的就是你們這些刁民。還敢說不會武?十裡八鄉的人都知道,你們趙家村可是有隊山賊出沒,平素時橫行霸道,搶糧奪財,壞事做盡。還敢說不會武?老子告訴你,這次不但要把打人的人犯抓著,你們村裡的這隊山賊也得全都關牢裡去。弟兄們,給我挨家挨戶搜,年輕漢子都逮起來。”

    “欺人太甚。”幾個年輕人與官差們爭鬥打了起來。村長和幾個村裡老人在一旁忙勸著架。動靜越鬧越大。

    一個十來歲的小子急急拍門闖了進來,喘著氣道:“大娘,滿妹姐姐,村長說事情鬧大了,讓我們通知各家,姑娘和幼兒都往山上躲躲。他們現在打起來,先攔著官差們,大家趁這會從村後往山上跑。”

    丁大娘和滿妹嚇得臉色發白,那陪在一旁的鄰家大嬸也急急要歸家看看自家兒子和他爹的狀況。丁大娘火速收了幾件衣服,又嚷著讓丁妍珊也快準備。

    “姑娘如花似玉,若是教那縣太爺的公子瞧著了,說不得起了歪心思。姑娘快準備,我們帶你一起走。”

    這種危急時刻,她們自身難保,卻還想著她的安危,要帶她一起逃。丁妍珊心頭一熱,說道:“能逃到哪裡去了,走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老少壯丁還在村裡,難道婦儒孩童便能安生?”

    “昨夜裡村長說了,只能躲起來,他們找不到人,日子久了就沒事了。”

    “村長是沒見過惡官吧?”丁妍珊淡淡地道。

    丁大娘一愣,“啊”了一聲。他們全村安安分分過日子,按時交稅納費,小小村子與世無爭,確是沒遇到過什麼大的惡事。

    丁妍珊道:“這村裡漢子與官差打鬥,他們只要立個名目,想把他們關多久就能關多久。前有縣太爺公子的事,後有剿匪滅賊的由頭,再加上全村漢子與他們過不去,你們跑了又有何用?他們若是想,便能教這村子完了。”

    丁大娘吃驚地張大了嘴,於她單純的心思是絕未想過能有這樣的惡果。她結結巴巴,“那,那,我們,我們也只得聽村長的。不逃,還能怎樣?”

    這時候外頭傳來哭喊聲和一陣吵嚷,那報信的小子機靈的鑽出去看了,飛快回來。“他們綁了村長家的媳婦兒和孫子。外頭打開了。李家大叔出來認罪任綁,可官差們不依不饒,還在抓人,說是要把村裡山匪全捕回去。他們人多,大娘姐姐們快逃啊。”

    滿妹哭了出來。昨日便是李家大叔一路護著她回村的,如今為了村人,他出來認了罪,卻是讓她快逃,可她怎麼逃。她害怕,非常害怕。

    丁妍珊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在這住了這麼些時日,多得大娘妹妹照顧,我還沒有報答過。”

    丁大娘也快哭了。“姑娘,這會子說這些做什麼。現在這事態,但是會連累你了,別的都不說了,姑娘快與我們逃吧。”

    “不逃。他們抓了村裡人,就是要把你們全逼出來。你們現在就算能逃到山上,過不久他們也會去搜山的,不把此事了結,你們這裡永無寧日。”丁妍珊很冷靜,她道:“妹妹,我給你的那個簪子呢?”

    “在呢,在呢,我捨不得戴,包起來了。”

    “去換身好衣服,把那簪子戴上。”

    “啊?”滿妹傻眼,完全沒明白。

    這時候外頭打鬥的聲音更是響,山賊那洪亮的大嗓門清楚的傳來。“昨日裡那群王八羔子是老子打的,與其他人無關,把他們都放了,老子跟你們回去。”

    丁妍珊心一顫,他居然從山上跑下來了。

    她顧不得其它,對丁滿妹又說了一聲:“把發簪戴上。”然後自己回轉屋裡去了。

    丁妍珊進了屋,洗漱打理好自己,然後打開了她的箱子,挑了最華麗的衣裳,擺出小鏡子,梳了髮式,點了妝容。不一會便成了一名華美貴氣的千金小姐。

    丁妍珊走出屋門,丁大娘和丁滿妹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丁妍珊沖她們點點頭,“我出去了。”

    丁家母女已然不能給反應,完全不明白她打扮成這樣出去做什麼?那些□的連滿妹這樣沒甚姿色的都要下手欺負,看到丁妍珊仙子一般的人物,還不得擄了回去?

    丁妍珊沒管丁家母女想什麼,她很鎮靜的打開了大門,朝著聲音最吵雜鬧得最凶的地方走了過去。

    她所到之處,周圍忽然靜了下來。

    山賊正以一敵十,與那些不肯甘休到處抓人的官差們打成一團。忽然眼前的官差猛地盯著他後方看,兩眼發直。他一愣,轉頭過去,看見了那個他心裡最美的姑娘正走過來。

    她更美了。

    山賊直勾勾看著,看傻了去。

    丁妍珊皺著眉看他一身傷,這樣還敢跟官差們往死裡拼。有傷便罷了,他那眼神是什麼意思?

    丁妍珊白了他一眼。這一眼讓山賊的心“撲通撲通”亂跳。美人給他白眼的樣子也這般美。

    丁妍珊站住了。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全停了手。

    丁妍珊對著那群官差問:“誰是管事的?”

    她聲音不算大,但清清楚楚,竟是帶著威嚴。那些個官差面面相覷,他們是絕沒有想到,村子裡居然有個鑲金似的貴家小姐。

    一官差回過神來,大聲叫道:“你們這些刁民,快快束手就擒……”

    “閉嘴。”丁妍珊扭頭沖他一喝,又問其他人:“誰是管事的?”

    那官差被個娘們喝了,頓覺臉上無光。幾個大步邁過來就要去拿丁妍珊,嘴裡罵道:“大膽刁民,敢對本爺不敬!”

    山賊見此情景,沖到丁妍珊身邊就要相護。怎料丁妍珊眼都不眨,揚手一個耳光就打了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那沖過來的官差被丁妍珊一個耳光打歪了臉。沒等他反應過來,丁妍珊冷笑斥道:“刁民?本小姐使喚過的奴才都比你見過的人多。不長眼的狗東西,在我面前吠!”

    那人一下竟被打焉了。丁妍珊這一巴掌扇得甚得氣勢,且動作麻利熟練,顯然不是第一次給人耳光子。加上她那身打扮淡吐和說話口音,那人及其他官差再傻也是知道這姑娘絕不是普通人家出身。所以縱使看得她是個弱女子,竟也不敢再妄動了。

    “誰是管事的?”丁妍珊微眯眼氣勢淩人再問。

    幾名官差互相撞了撞胳膊,兩名扭頭去找人去了。

    趙家村的村民們全都聚了過來,圍了個半圈,將丁妍珊護在圈中。

    山賊心裡吃驚,他是知道丁妍珊定是出身富貴,但沒想竟是這麼大的架勢。她說過她想做回刁蠻小姐,他聽了沒往心裡去,但看方才她扇人耳光那動靜,怕真是個厲害的千金。

    如今這位千金在給他們村子撐腰。山賊心裡有些擔憂,他們這些僻壤鄉下,便是上一級大官來了,也未必能鬥得過這地頭蛇縣太爺。她只是個富家小姐,氣勢震得住一時,怕是也難度此劫。

    山賊往丁妍珊身邊一站,心裡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他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護她周全。

    不一會,一個衣著光鮮師爺模樣的,抱著兩個木箱子,領著好幾個官差急匆匆跑了過來。人未到,聲先喝:“何人如此大膽,敢在官老爺面前囂張?”

    村民中有一人喊道:“那是我家的箱子,他們劫了我家。”

    轉眼那師爺跑到跟前,橫眼一掃那喊話的村民,正想斥他,卻看到了丁妍珊。

    師爺在縣城裡辦差多年,卻何曾見過這般貴氣貌美的女子,一時間呆了去。

    山賊皺起眉頭,往前邁了一步,要擋在丁妍珊的身前。丁妍珊卻是手一撥將他撥開。山賊不敢與她比力氣,很慫的被她撥一邊去了。

    然後丁妍珊的目光直視上了那個瘦小的師爺。

    “你姓甚名誰?在縣衙當的什麼差事?”丁妍珊問了。

    她的聲音清脆有力,讓那師爺皺了眉頭。他見識多些,看出來丁妍珊不一般。

    “我便是在縣太爺身邊當差的陳師爺。”

    “只是個縣衙師爺。”丁妍珊冷笑,語氣裡的不屑讓陳師爺臉色一變。

    “你是何人?”

    丁妍珊看著他,繼續笑,“我姓丁,來自京城。你不過小小縣衙師爺,本沒有資格與我說話,不過眼跟前的事我們得解決。我先問問你們。”她掃了一眼眾衙役官差,朗聲道:“你們誰人有家有口需要照看贍養的?站到這邊來。”她一邊說,一邊手往左邊空地一擺。

    沒有人動,眾衙役官差面面相覷。

    “很好,看來你們都是孑然一身,無牽無掛的。如此甚好。這樣你們被判罪定刑時就不會哭爹喊娘的說什麼上有老下有小,全家指著你一個過活,懇求輕判了。”

    陳師爺急了,“你這潑娘們放狗屁。判罪定刑?你眼招子也放亮些,我們才是官,你們區區賤民,竟敢口出狂言。”

    “口出狂言的是你。”丁妍珊不急不躁,慢慢說話。“我告訴你了,我姓丁,來自京城。京城姓丁的人家不少,但象我家那般權勢名望的卻是沒有。我這般說,你還不知道我是誰,那你這什麼狗屁師爺真是白乾了。”

    陳師爺眼珠子轉著,最後似是想到了什麼,臉色一白。

    丁妍珊看都不看他,繼續道:“我爹雖入了獄,但部屬人脈仍有許多在朝中為官,如今新任的刑部尚書也要叫我一聲二小姐。我外公,舅公,舅舅,伯伯等等,近的遠的一堆親戚皆在朝為官。你們自己數數,方才一口一個賤民,罵了我多少句?”

    陳師爺臉色慘白,手一抖,抱著的那兩個箱子摔在了地上。

    其他人不知道,他卻是明白的。上任刑部尚書丁盛,這個名字他記得。縣城雖遠雖小,但一樣要收受朝中文書,一樣要向上報事。他身為師爺,管的便是文書差事,自然親眼見過刑部尚書丁盛之名在文書中出現多次。這女子氣勢淩人,強調自己姓丁,又說得頭頭是道,他雖是不太敢信丁家小姐會來這窮鄉僻壤,但他小小師爺,確是不敢惹京城大戶。

    其他小衙役官差不明所以,趙家村村民們也不明所以,但那句“如今新任的刑部尚書也要叫我一聲二小姐”是聽懂了,“一堆親戚皆在朝為官”也是聽懂了,大家心裡驚異,都朝著丁妍珊看。

    陳師爺這會子腦子正在轉,他在想這事該怎麼辦?他想了又想,終是道:“不知貴客駕臨,倒是失了禮數。姑娘莫怪。姑娘身邊護衛丫環何在,不如一道到縣太爺府上稍住,讓我們也盡盡地主之誼。”

    丁妍珊笑笑,“你不必試探我,我自然知道山高路遠,強龍不敵地頭蛇的道理。我敢獨自站在這,便是不怕你們使什麼低劣手段。我府上知道我在這村裡探親做客,不多日我的護衛也會來接我回京。你有本事,便將我與這些村民都殺乾淨了,把村子燒盡,莫要留下任何線索。對了,還要順便把十裡八鄉的各個村都殺乾淨了。你知道的,各村之間常來常往的,若我們整個村被滅了,其它村子自然會留得些風聲。你若不能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上,我府上護衛到來,知道發生了何事,莫說你們項上人頭,怕是你們家裡族上,縣太爺官老爺的,全都得賠上性命。”

    陳師爺及眾人聽得目瞪口呆,一個姑娘家,竟是把這狠話說得這般溜。

    “陳師爺,你也莫想著我心狠。我自小跟著爹爹,看他辦事審案,什麼場面沒見過?什麼手段沒聽過?京城裡都是些什麼人,我府上都是些什麼人?若我少了半根頭髮,你信我,那後果你絕對想不到。”

    陳師爺咽了口唾沫,心知若她真是那丁府千金,那她所說之事確有可能發生。他能逞一時之威,但絕掩不住後面的禍事。

    他不敢惹。

    他咳了咳,說道:“瞧姑娘說的,我們拿朝廷俸祿,為百姓辦事。豈能幹出姑娘所說之事,姑娘真是會開玩笑。今日來,我們也是秉公辦案。昨日這趙家村的兩男一女在縣城裡當眾打了縣太爺的公子和隨從,當然,不論打的是誰,這都是違了我大蕭律例,縣太爺將懲惡之人拘捕歸案,也是正事。”

    這時旁邊一名胳膊上包著傷的衙役指著山賊和李家大叔,嚷道:“昨日裡就是這二人動的手,還有那潑娘們,一定也是這村裡的。”

    陳師爺點點頭,裝模做樣地對丁妍珊道:“姑娘,你也看到了。這事可不是我們無中生有。姑娘來自京城,自然是知禮知法的,這惡事若不能嚴懲,我大蕭律法必被踐踏,百姓如何安生?”

    村裡人待要嚷嚷,丁妍珊一擺手,道了句:“叫滿妹過來。”

    村長推推身邊人,那人待要去喚,卻見丁大娘帶著滿妹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丁妍珊看著滿妹按她囑咐的戴了那發簪,滿意的點頭。她招招手,讓滿妹走到身邊。

    陳師爺身邊那衙役忙道:“就是這娘們。”

    丁妍珊冷眼一掃他,那人往師爺身後縮了縮。丁妍珊拉過滿妹的手,對她道:“妹妹莫怕,你與陳師爺說說,你姓什麼?”

    “姓丁。”

    “大聲些才好。”

    “我姓丁。”

    丁妍珊點點頭,對陳師爺道:“你聽清了嗎?我妹妹姓丁。我來探親,便是住在她家裡。”

    姓丁?陳師爺臉有些抽。

    這丁滿妹一看就是鄉下姑娘,難道還跟那京城丁府也有關係?

    丁妍珊不理他,繼續問滿妹,“妹妹你說,昨日裡在縣城,是不是那縣太爺的什麼公子對你無理。”

    丁滿妹咬咬唇,想著昨日的險境,還有些怕,但她點了點頭。

    “他動手了嗎?推搡打你?”丁妍珊有心護她閨譽,只挑了詞說話。

    滿妹投給她感激的一眼,又點了頭。

    “一面之詞。”陳師爺叫道:“是非曲直,待到縣衙堂上,老爺自會好好審理。”

    丁妍珊冷冷一笑:“我怕你家老爺不敢審。看到我妹妹頭上的發簪了嗎?那是太后親手所贈禦品。皇室之物,誰敢褻瀆?昨日我妹妹頭戴發簪,那縣老爺的公子無視皇威,竟敢對她動手推搡,我妹妹自然全力相護簪子。方才你家奴才所指證的山子和李大叔也是拼了命的相護皇室尊威。誰錯誰過,還用相議嗎?”

    這下所有人都嚇到了。丁滿妹更是腿一軟差點摔了,幸得旁邊丁大娘和鄰家大嬸扶著。

    滿妹的心“呯呯”跳,她居然戴著太后贈的簪子。

    陳師爺目瞪口呆,繞是他想得再多,也絕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出。

    他用律法壓人,這丁家小姐居然能抬出皇威來。

    陳師爺僵立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番外:山賊(5)

    村民與官差兩邊僵立許久,陳師爺終於發了話。

    他不敢硬來。但他也不敢什麼都不做就回去回話。被打的畢竟是縣太爺的公子,他要是被個姑娘幾句話就嚇退了,回去不好交代。

    於是陳師爺說了說“既是皇室之物,定要好好保管”之類的場面話,借這由頭讓官差守著村子。然後道自己要回去向縣衙稟報,帶著人走了。

    臨走,他回頭看了丁妍珊一眼。

    丁妍珊立在那,冷冷地迎上他的目光。

    鬧了這一場,官差們也不敢亂拿村民的東西了,只按師爺的囑咐將出村的各路口守個嚴實。

    村裡一片狼藉,各家物品散了一地。村長見此情景,讓村民們趕緊各回各家,收拾清理。

    丁妍珊一聲不響,默默回了丁大娘家。

    山賊也不吭氣,跟在她後頭也去了丁大娘家。

    丁妍珊一點沒與他氣,回到了屋裡就使喚他去借筆墨紙硯。山賊屁顛屁顛地趕緊跑村裡趙夫子家中借去了。

    待村長打理完事務,趕到丁大娘家時,丁妍珊已經寫完了一封信。

    村長問:“姑娘,這接下來如何辦?他們守了村子各路口,擺明瞭後頭還得再與我們計較。姑娘眼下雖是唬住了他們,但怕是那師爺招來了縣太爺或是什麼別的人,要與姑娘糾纏,要辯那簪子真偽,界時又安罪名下來,可如何是好?”

    丁妍珊反問:“那村長是如何打算的?”

    村長語塞,想了半天道:“禍端是由我村村民而起,與姑娘無關。姑娘此次仗義相救,我們整個村子自是感激在心。那縣太爺不是個好對付的,姑娘還是暫避為好。”

    “避哪去?”

    “這個……”村長又想了想,“黑山上有山子他們常去玩的木屋,也算隱蔽,姑娘可暫住那處。若是姑娘附近有朋友親戚可以依靠的,我們也可將姑娘護送過去。官差們雖封了出村的大路,可我們還有隱蔽小路可以出去的。”

    “對,對。”山賊趕緊表態,“我可以護送姑娘。”

    丁妍珊白他一眼,山賊立時閉嘴,乖乖站著不說話了。村長也忍不住多看他兩眼,這小子平日裡最是鬧騰,嘰嘰喳喳非讓人聽他說理,這會倒是穩重了。

    丁妍珊這時道:“我若走了,你們怕是麻煩更大。村長既是對我有相護之心,我自當為這村子出一份力。那縣太爺來了我是不怕,我爹確是前任刑部尚,我家確是許多遠近親戚在朝為官,那簪子確是太后所贈。他除非橫了膽要生事,不然不敢對我如何。”

    “可這口說無憑……”村長就是怕縣太爺來橫的。

    “村長放心。我看今日那師爺的德性,想來那縣官也是個一樣的貨色。他若是這般,就算心中有疑慮也斷不敢直接對我們下毒手。我們還能安好一段時日。”

    “一段時日?”村長皺眉。

    丁妍珊點點頭,“這事裡只有一點會有差錯。”

    “是什麼?”眾人異口同聲問。

    “我的家人,並不知曉我在此處。沒有人會來接我。”丁妍珊環視一圈,說道:“我說我家護衛過不幾日會來是唬他們的。那師爺回去稟報後,那縣官或許會再來查探,我旁的不懼,就是他們若是守得時日久了,發現並無人來接我,心下一橫使了毒手,那怕是就要糟了。”

    “那,那……”丁大娘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們速去京城報信呢?”一人嚷嚷。

    “路途太遠,這往返回來,怕是村子早遭殃了。”另一人不待丁妍珊說話便駁了那話。

    丁妍珊點頭。她看信上墨蹟已幹,就將信折好,放進信封裡。而後又進了屋裡,拿了只手鐲出來。她把手鐲壓在信封上,說道:“不用回京報信,那確是太遠了。你們派個靠得住的,拿著我這信和鐲子,去保鳳城請劉平威劉巡撫來。這知縣歸屬他的轄區,官大五級,處置這小小縣官不成問題。”

    村長呆了一呆,“可巡撫大人豈是我們想見便能見的?”

    “若說是丁二小姐請他救命,他定會見的。”丁妍珊往信和鐲子往前一推,“劉叔是我爹舊時部屬,由我爹一手提拔,他與我家交情頗深,是看著我長大的,一直對我家不錯。這手鐲便是他送我的生辰禮物,他認得的。此去保鳳城只需三日,如若順利,往來六日即可,可比上京城快許多。請得劉叔來,將那縣官處置了,你們村裡,日後也才有好日子過。如若不然,就算眼下難關過去,我回了京城也保你們不住。”

    眾人點頭,皆知事態確是如她所言。山賊大掌一伸,便去拿那信封。“我去,我就是拼了性命,也必會將這信送到。”

    “你不能去。”沒等山賊的氣勢使完,丁妍珊便一盆冷水潑了過去。“村裡涉事的三人都被官差認了出來,所以不能沒了蹤影。若是讓他們發現村裡有人不見,反而壞事。”

    山賊被斥了,很乖地趕忙把信封放了回去。

    眾人一商量,最後決定還是派二狗去。二狗會武,人也機靈,今日護著老人孩子往山上躲了,沒讓官差們混個臉熟。

    如此這般,村民借出了一匹快馬,二狗娘和其他村婦做了乾糧備了水,然後等到了天黑,二狗帶上了丁妍珊的那封信和信物,騎著馬,從村後的一條小道偷摸著溜出去了。

    村長趁著夜,挨家挨戶的上門親口囑咐安排,家裡有老有小的先偷偷安頓到別處去,其他沒處依靠的這幾日莫要擅自走出村子,各家相互照應,共度難關。

    第二日中午,縣官李原廣來了。他帶著大批人馬,說是聽說趙家村裡來了貴,他來見見。話是說的場面話,但擺出的架式卻是來拿賊的派頭。

    丁妍珊一早打扮妥當就等著他,她那付官家小姐的派頭比他這縣官還有氣勢。李原廣昨日聽得師爺一番話將信將疑,今日帶人來就是想著若這女子不若師爺所言便先抓回去。可待得他見了丁妍珊,卻是真不敢動她。

    寧可被騙一時,也不能招惹了不該惹的人。

    但李原廣也有疑慮,他問了許多京城的事,又說了幾個官宦名字試探,丁妍珊說得頭頭是道,反譏了他一番。

    山賊自始自終站在丁妍珊的身後,一心想護著她,看著倒像是她的護衛屬下。李原廣一時也鬧不清這個把兒子揍了的山村小子到底是個什麼來頭。他想了又想,終是問起了那支發簪。

    丁妍珊讓滿妹把發簪拿來。“當日太后六十壽辰,我爹帶我和姐姐去赴宴,太后恩澤,送了我們姐妹一對發簪,我的那支便是這個。”丁妍珊大方將發簪遞給李原廣看。“那日太后準備了許多禮物,上面皆有皇室徽記,若是大人識貨,該是能認出來。”

    李原廣仔細看著,那上頭確是刻著徽記。他一聲不吭,將簪子還了回去。

    村長在一旁松了口氣,丁妍珊卻是笑道:“大人可是看清楚了。貴公子若是再莽撞些,將這簪子損毀,我就不知大人要如何交代了。”

    李原廣臉色難看,後又說不得幾句,終是告辭離去。

    李原廣走了,但官差們還是留了不少守著村口。危機還未過去,但這頭戰的勝利讓趙家村村民們都相當震奮。

    可山賊卻是開始擔心了。

    “如今那知縣要整治的目標,是姑娘了吧?有姑娘在,這村子他不敢動,但他無論如何是咽不下這口氣的。”

    “在他確認我是否有威脅之前,咽不下也得咽。”

    “可他會不會想出什麼毒計來?二狗去請巡撫大人,也不知順不順利,若是沒趕上,姑娘的安危可怎麼好?不如姑娘還是先到山上躲躲。那知縣來過一回,沒討著好,若是再來怕就是出了對策的。界時他沒找著姑娘,我們便說姑娘家人來了,帶著姑娘去拜訪舊友。那知縣定是會猜疑拜訪的是誰,這樣也不敢對我們如何,拖得幾日,說不定救兵就能到。”山賊說到這,突然靈光一現。“對了,我乾脆護著姑娘去找巡撫大人。一來姑娘安全可保,二來姑娘親自去,巡撫大人想來更容易請,就算他沒在請不到,姑娘也可脫了這裡的兇險,平安回家去。”

    丁妍珊盯著他看,看得他臉有些臊。丁妍珊問:“你護著我走了,家人怎麼辦?村裡人怎麼辦?”

    “我會把我爹安頓好,讓他藏到別的村子去。村裡人家還有村長他們照看著。我把你送走之後,會很快回來,到時我任綁伏罪,不拖累別人。”

    丁妍珊仍是盯著他看,山賊臉一熱心一暖,說道:“姑娘,你是個好姑娘,可你是被無辜牽連,我不想讓你涉險。我們村子雖小,可大家都似一家人,我們相互照應著,會沒事的。”

    “一家人?”

    “對。別看我們平日裡總是吵鬧,也為些小事幹過架,可真出了什麼麻煩,大夥兒都是齊心協力應對的。姑娘莫擔心。如今那縣老爺來過,這幾日該是不會再來,姑娘趁這會去尋巡撫大人吧,早日有巡撫護著姑娘,我也放心些。待姑娘找著了救兵,再來救我們村子。”

    “待我找著了救兵回來救你們?”

    “對,所以姑娘安心離開吧。”

    丁妍珊忽然笑了。

    笑得山賊心裡有些不安,他說錯什麼了?

    丁妍珊越笑越厲害,後頭竟笑得眼淚都出了來。山賊撓頭,“姑娘,你笑什麼?”

    “我笑這世間事真是古怪。”

    “如何古怪了?”

    丁妍珊側頭看了看山賊,說道:“我告訴過你,我從前被山匪劫過。”

    山賊點點頭,“姑娘不必再想從前的傷心事了。”

    丁妍珊不理他的勸慰,繼續道:“那個時候,有個盲眼姑娘和一個賣花姑娘與我一起,那盲眼姑娘讓賣花小姑娘帶著我逃,因為她記下了路。那時盲眼姑娘便說的是,你們逃出去了,再帶人來救我。”

    “她沒一起走?”

    “她說她盲眼,逃不快,會拖累我們。”

    山賊點頭,道了句“原來如此”。又問:“後來姑娘是逃出來了,那盲眼姑娘呢?”

    “她也被救下了。說起來,那女人甚是聰明,若她在此,說不定有什麼好辦法能幫我們脫困。”

    山賊嘿嘿笑了聲,討好地道:“姑娘的朋友,也定是如姑娘這般伶俐的。”

    可惜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誰說她是我朋友?我最討厭她了。”

    山賊一下被噎著。

    丁妍珊又道:“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讓山匪擄我的幕後之人,是我的姐姐,親姐姐。”

    山賊張大了嘴,呆住了。

    “我爹知道是誰幹的,卻不追究。”

    山賊驚訝得閉上了嘴。

    “我姐姐與我姐夫聯手,把我爹整進了大牢。”

    山賊又張大了嘴。

    “那盲女和她相公聯手,把我姐姐姐夫整進了大牢,判了死罪。”

    山賊開始揉臉,這不知該怎麼反應才好了。

    丁妍珊看著山賊,被他的表情逗笑了。

    山賊覺得自己打心底裡佩服她,發生了這麼多事,她然還能笑得出來。他忽然明白了她為什麼沒有家人的陪護獨自飄泊了。

    “那是一年多前的事了。那時候我並不似現在這般。”丁妍珊似是知道他在想什麼,說道:“那時家裡一團亂,什麼事都要打點,爹爹忽然被關進了大牢,朝上人人自危,姐姐姐夫跟著出事,我那時候才明白過來一切。我沒了辦法,硬著頭皮在家裡掌起了各項事務,我學會了許多。若沒有那段日子,我怕是也應付不了這回的麻煩。”

    “那姑娘為何會來此?”

    丁妍珊把話說開了,覺得談興正濃,於是道:“我被劫之後,壞了閨譽,婚事上便無人問津。後有位周公子向我頗頗示好,我對他說不上對喜,也說不上不歡喜。只是他不介意我的名聲,也不在意我爹爹與姐姐姐夫入獄後家裡的權勢衰敗,他說他真心實意對我。我已經二十了,老姑娘了,而我名聲如此,家中狀況如此,那周公子與我而言,自然是個好歸宿。我心裡自然是歡喜的,我想著所有不好的事都該過去了,於是我答應了他。”

    山賊耳裡一跳,嗡嗡做響。美人然許了人了,雖然他沒想過自己能與她如何,但聽得她許了人家,他沒由來心裡一陣難過。

    “可沒想到,他家裡聽了消息,卻是大鬧了一場。甚至當著我的面,說了許多難聽話。這時候周公子退縮了,他不敢違背家裡的意思,我們的婚事就此黃了。不單沒了婚事,從此竟也似同陌路。偶然見到,他扭過頭去似未看見。”

    “他,他,他……”山賊想罵這男人烏龜三八蛋,可一想這話有些糙,又怕招了丁妍珊不高興,“他”了半天,終是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丁妍珊苦笑,“我消沉了好一陣,我知道所有以前發生過的事都不會消失,它們會伴我左右,在我身上打下烙印。家裡已經上了正軌,我娘也緩過勁來掌了家裡大局,天天與姨娘們鬥,想著如何把她們攆出去。甚至她開始張羅著借我再攀門權貴,好幫襯著娘家。為了這個,她甚至說做小做妾都沒關係。我心灰意冷,於是我想我乾脆到處走走,走到哪便算哪。”

    山賊聽得好心疼,很想勸慰,卻不知該怎麼說。

    “只是我沒想到,走到這,我又遇到山匪攔路。”丁妍珊說著,又看了看山賊。

    山賊漲紅了臉,“那是我們弟兄們逗樂子的,真不是成心劫人。”

    丁妍珊點點頭。

    山賊忽想起,話題被丁妍珊帶偏了,他趕緊轉回來,問:“那姑娘打算聽我的嗎?先逃了出去,待尋到了救兵,姑娘再來救我們村子。”

    丁妍珊搖頭。

    “當日你與我說,冬天過去,草兒會再長出來,與從前一般生得綠綠油油。我卻也有一道理要與你說。”

    “姑娘你說。”

    “過了冬天,再長出來的草,就算生得與從前一般,但它也不是從前的那些草了。那是另外一個生命,完全不同的,脫胎換骨的生命。”

    山賊張大嘴,無法反駁,他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不逃。你們既是親如一家,又都顧念著我的安危,我若不在此為你們撐腰解難,我又如何能心安?從前我家裡發生了許多事,卻沒一件能有家人齊心赴難的團結,我在你們這裡,卻是看到了。我會陪你們撐到最後一刻。有我在,那小小縣官才會有所顧忌。”

    山賊心裡說不出的滋味,他覺得這位姑娘不但美,還是世上最勇敢最有情義的姑娘。他的心被某種說不清的情緒漲得滿滿的。他白天夜裡腦子裡全塞滿了丁妍珊,她淡然地說著往事的表情,她微笑的樣子,她站在那與官差們對峙的威風八面,她反駁他道理裡說的話……

    她的容貌,她的聲音,甚至她扭頭不理他的舉動,還有她瞪他給他白眼的時候,他的心總是“呯呯”地跳得厲害。

    可是山賊也知道,若丁妍珊是那綻放在高山上的鮮花,那他不過是山腳下的泥。他只能仰望,卻沒資格將她環抱。

    山賊心裡清楚,待那巡撫大人來了,便是丁妍珊要離開的時候了。也許這輩子他沒有機會再見到她。於是他抓緊了一切時間與丁妍珊相敘。他告訴她其實他沒有那麼壞,他也做過許多的好事。他告訴她他為什麼想做山賊,他還告訴她在城裡武館的那段日子是他最開心的。

    丁妍珊也與他說了許多話,她說起了蘇晴,說起了沐兒和龍二,還有她的爹爹,姐姐和雲青賢。

    越是相敘,山賊就越是覺得二人之間的差距。

    他們村裡人只煩惱吃飽穿暖,幹活賺錢。他們混京城的,卻是成天得計較利害關係,爾虞我詐。山賊想通了這一點,心裡頭更是對丁妍珊感到心疼。

    只不過山腳的泥與山頂的花兒,距離確是遠了些,太遠了些。

    這一連數日,縣衙那邊都沒有再來找麻煩。這讓山賊稍鬆口氣,也讓他得以有時間與丁妍珊相聚。但到了第五天,知縣李原廣又來了。

    這回他仍是帶來了大批人馬,甚至備了一輛華麗的馬車。

    丁妍珊見狀,心裡咯噔一下。

    “丁姑娘千金貴體,實不宜在這僻壤窮鄉久留。姑娘說家中護衛會來接,本官卻是擔心在他們到來之前姑娘在這蠻荒之地出甚意外不好。若是未能保護好姑娘,便是本官的失職,界時該如何向姑娘府上交代?”

    山賊聽得心裡大驚,他看了眼丁妍珊,見她臉色同樣不好看,想來與自己猜測的一般。

    這知縣整治不成,便想用這場面話的由頭將丁妍珊與村子軟禁分隔開?

    “本官定是要對姑娘相護,於是特遣了縣裡最好的馬車來接姑娘。姑娘可在縣城裡安住,會有丫環小廝伺候,若有興致,也可到各處遊玩,待著家中護衛到來,本官親自送你們出城。”

    “大人還真是會說場面話。你是想把我支走了,再慢慢出這口惡氣?”丁妍珊把事情挑明瞭。

    李原廣笑道:“姑娘多心了。實在鄉下地方,確是不宜姑娘常住。我這來了貴,我若不好好招呼款待,又如何與府上交代?”

    “若我不願走呢?”

    “姑娘說的哪裡話,我誠心誠意來請,姑娘哪有推拒之理?”

    丁妍珊盯著李原廣的笑臉,心知這下是有麻煩了。她自己是沒事,李原廣如今不敢動她。但他要將她與村子隔離開,會對村子做些什麼她就真是無能為力了。可如若她不走,兩邊必起衝突,李原廣用的接人由頭似是挑不出什麼來,但村民與他們大幹一架,怕是又留下了罪證把柄,日後清算起來,這村子麻煩更大。

    丁妍珊不說話,她盯著李原廣,心裡飛快的轉著。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寒玥 發表於 2012-11-9 01:11 PM

本帖最後由 寒玥 於 2012-11-9 01:12 PM 編輯

番外:山賊(6)

    這個時候山賊忽然從丁妍珊身邊站了出來,轉身對丁妍珊一施禮道:“小姐,巡撫大人讓小姐在此處等他,小姐沒打招呼便四處遊玩,似是不妥。”

    丁妍珊一愣,眨了眨眼睛。

    這邊李原廣微眯了眼問道:“你是何人?”

    “小的趙文富,是小姐的護衛隨從。”山賊一改往日魯漢作派,低眉順眼的裝出一副僕役的模樣。

    “撒謊。”陳師爺在一旁喝道:“你分明是趙家村人,怎地變護衛了?”

    “趙家村人便不能當護衛嗎?”山賊問:“師爺這說的是哪一條律法律令?”

    陳師爺一愣,還未及說話,山賊又道:“小姐花了銀子雇我,我便是小姐的護衛了。既是小姐護衛,自然要保護小姐安危。大人要請小姐去做,不知行程是如何安排?所打算定在哪裡?這些都要商議好了,小姐方能啟程。另外,所有行蹤地點我們都得報給京城府裡知曉。還有,還有,劉巡撫也捎信說要來人接小姐過去做。今日小姐若是與你們走了,那巡撫那頭來了人,卻是不好交代了。所以按理,還得與劉巡撫那頭相議好了,才能動身。”

    丁妍珊聽了山賊的話,忍不住笑了。

    他想了這辦法,是想護她呢。他成了她的護衛,無論她是不是會被帶走,他都有理由在她身邊護著她。

    丁妍珊忽然覺得她明白他的心思,雖然他沒有說,但她懂。

    她禁不住心頭一熱,有多久了呢?有多久沒人象他這般誠心護她呢?

    李原廣是不知丁妍珊想什麼,他沖著山賊冷笑,“你倒是多慮了,即便你是護衛,也管不得主子家的行事。本官請小姐到府上做,正是為小姐的安危及住行舒適考慮。待京城那邊來人,本官也會一併請到府上,難不成你以為你們這僻壤窮鄉還真能留貴?說到巡撫大人,本官倒是知曉他近來公務繁忙,也不知是何時給小姐捎的信讓小姐做?若真有此事,本官也可以代勞,將小姐送到保鳳城。”

    山賊一噎,想不到什麼好辦法,轉頭看向丁妍珊。

    丁妍珊也正望著他,她對他微微一笑。那笑容極美,山賊被笑得大臉一熱,可卻捨不得移開目光。

    “大人。”丁妍珊道:“劉巡撫確是邀我去保鳳城做,不過不是這兩日。我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家兒子犯了事,你咽不下這口氣,你想拿這村子殺殺威,又被我擋了道,你更咽不下這口氣。你想帶我走,無論是請我作還是想將我囚了,我都不會依你的意思,我告訴你,雖你真不認得我,但我確是你惹不起的。那日我與你的師爺說得明白,你動村子,我必會報復回來,你動了我,我家裡必會報復回來。你把我們全整治乾淨,不留一絲線索,讓我家人找不到把柄,你沒這個本事。所以,我誠心勸你一句,與其苦苦相逼,不如見好就收,趁事情還沒鬧到不可開交,你我權當沒發生過什麼,相安無事,豈不是好?”

    李原廣臉色鐵青,心頭火起。事情全教這丫頭揭了,還是當著村民和他屬下的面,這次事情若是這般過去了,他日後在他們面前還有何臉面,有何威嚴?

    李原廣一咬牙,無論如何,今日帶了人來,總不能再空著手回去。若這丫頭說的是真話,他放過他們,日後也會遭殃,倒不如就鋌而走險。

    這般一想,李原廣對丁妍珊道:“本官一片好心,姑娘眼下不明白沒關係,待得本官接姑娘回去好生照顧直到你家人來接,姑娘慢慢自會明白本官的苦心。”他言罷一揮手,幾個官差一擁而上,欲拉丁妍珊上馬車。

    山賊揮臂推掌,頓時打倒兩個。

    他擋在丁妍珊面前,大喝一聲:“誰敢妄動。”

    李原廣見此情景,心中更氣,喝道:“你好大的膽子!”

    “你才好大的膽子!”丁妍珊喝斥,架勢比他還大。“我不願走,你還敢強擄了人不成?”

    此時丁妍珊心裡有些悔,她低估了這小地方的勢力,她以為她把話說成那樣便能鎮得住,但她忘了,這裡畢竟不是京城。這官小不識人,膽大豁出去。她犯了錯,她把小人的惡膽激出來了。

    果然李原廣是要豁出去了,他大聲呼喝著,官差們拿著刀就上來了。

    村民們見此情景,老幼婦儒紛紛躲閃,年輕壯漢們也操起了傢伙,跟著山賊一起要與官差們拼了。

    大家打成了一團,丁妍珊大喝一聲:“住手,都住手!”她想幫他們,可事情好象越來越糟,她果然是無用的嗎?她連一個善良的小村子都保不住嗎?

    沒有人聽她的,官差不住手,村民們自然也不能束手就擒。丁妍珊沒了法,她走向李原廣,求道:“大人,萬事好商量,你讓他們先住手。”

    李原廣得意洋洋,“姑娘這會是想明白了?”

    丁妍珊點點頭,挨近了他,又道:“大人快讓他們住手。”

    李原廣笑著,正想譏她幾句,忽見她一扭身,接著手腕一痛,竟是右臂被扼制在了身後,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耳旁聽得丁妍珊惡狠狠地道:“讓他們住手!”

    李原廣哪曾料到會有這等事,嚇得差點沒了魂,他驚聲大叫:“住手,都住手!”

    所有人都停了手,被眼前這一幕嚇呆了。

    “我對你氣氣,你便當我好欺負。”丁妍珊壓了壓匕首,嚇得李原廣腿軟。“你讓你的那些官差全都退出去。”

    李原廣一連聲叫喚,官差們聽令往後退。

    丁妍珊又道:“劉巡撫雖然不是這兩天邀我做,我卻是這兩人使了人去邀他了。本想等他來了我們好好處置這事,可你非逼著把場面弄成這樣。”

    “我們,我們如今也能等他來。”李原廣聲音都抖了。

    “是要等他來,只不過得委屈大人了。”丁妍珊咬牙,“在他來之前,我得讓大人在這做做。”

    眾人大吃一驚。

    官差不敢動,村民也不敢動。抵禦外侵是一回事,劫持朝廷命官又是另一回事。

    但山賊動了。

    他一個箭步沖了過去,將李原廣的兩隻胳膊都扭到了身後,緊緊扭住。其實丁妍珊沒甚力氣,若不是李原廣膽小怕死,用力掙動必能脫困,只是他嚇到了,沒反應過來,不敢動。這讓山賊有了機會。

    山賊一出手,李原廣這下就真的是沒辦法掙脫了。

    可丁妍珊不滿意。“這是我做的事,與村民們沒關係。”

    “是與他們沒關係。只與我有關。”山賊應著,很認真。她的事,便與他有關。

    他的眼神清澈,真摯,丁妍珊沉在他的目光中,呆了去。

    “你們,你們這是劫持朝廷命官,是要砍頭的。”李原廣現在反應過來了,他一邊哆嗦一邊嚷著。

    丁妍珊不理他,她看著山賊。

    山賊也不理他,他看著丁妍珊。

    李原廣扭動掙扎,卻是掙不動。他嚷嚷著,“你們若不快些放了我,這後頭可有好果子吃。”

    丁妍珊回過神來,正待說話,卻是見幾匹駿馬飛馳而來,馬上錦服侍衛模樣的人大聲叫著:“劉巡撫大人駕到,此處發生何事?”

    大家皆是一呆,直到看到了大批錦服官差騎馬擁著一輛馬車而來,這才有了真實感。

    救星終於到了!

    後頭的事就簡單許多。

    順利完成任務的二狗受到了村民們的熱烈歡迎。

    巡撫劉平威一下馬車便朝丁妍珊走來,李原廣原以為是沖著他來,豈料這巡撫大人開口第一句竟是喚了聲:“二小姐。”李原廣心一顫,便知自己要糟。

    他果然是糟了。劉平威大刀闊斧,查了他的罪,搜了他的案證,村子縣城一溜查,翻出好幾樁他犯下的事,又順著他把他上面的貪官揭了底,一派關係全揪了出來。

    趙家村人心振奮,喜氣洋洋。山賊卻是歡喜不起來,因為他知道,丁妍珊該走了。

    果然劉平威要派人將丁妍珊送回京城,丁妍珊自然不能推辭。那一日村子裡大包小包的準備禮物,惜別這位貴人。丁大娘拉著丁妍珊的手哭了一路。

    大夥兒直把丁妍珊送到了山路那頭才依依不捨的回來。

    山賊沒有送她,他跑到了黑山上頭,遠遠看著京城的方向。那裡太遠了,比山腳到山頂的距離還要遠得多。

    山賊在山上發呆,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他一路狂奔,跑到了丁大娘家,他在屋外看向丁妍珊原來住的小屋,那窗臺上,已經沒有了那盆青草的蹤影。

    山賊的心狂跳,然後,難過塞滿了心頭。

    丁妍珊走了。

    山賊覺得心底空蕩蕩的,似乎有些什麼東西,跟著她一起走了。

    趙家村恢復了平靜。

    村民們跟往日一般,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日子再普通沒有了。

    不多久,新的縣官上任,還特意來了一趟趙家村探視。雖然丁妍珊走了,雖然劉平威沒再來過,但新任縣官也當這村子與別的不一般,這定是有後臺關照之地。

    趙家村的日子越來越好過了。而山賊卻是越來越沉默。他不再去玩攔路打劫的把戲,也不再帶著弟兄們前呼後擁的滿山跑,他沉穩了許多。

    他常自己蹲在山腳看著那一片綠油油的青草地,他常仰望著山頂,看著山頂上盛開的小野花。他常在想美人姑娘此刻不知在做什麼。

    他想念她,就象魚兒想念水一般。

    山賊的老爹也看出了山賊的不對勁,他把山賊痛揍了一頓。“你個傻娃瓜子,也不看看自己的斤兩,人家姑娘那是什麼人,你是什麼人,少想些沒用的,趕緊成個家,讓我抱抱孫子。”

    山賊不想成家,但他知道自己確實年紀不小了。他想過隨便了,可大娘大嬸們幫忙說的親,他真的沒甚勁頭。

    那些姑娘都沒有丁妍珊漂亮,都沒有她聰明,都沒有她那般貴氣幹練。

    最重要的,都沒有讓他的心“呯呯”亂跳。

    幾門親都沒有說成功,山賊老爹又把山賊揍了,他聽了山賊拒婚的理由後,更是狠揍了他一頓。

    “你個小王八羔子,去哪學得這些個亂七八糟的。啥叫沒讓你的心呯呯跳,老子打得你跳行不行?讓你娶媳婦,又不是讓你充軍上戰場,你心跳什麼跳。老子跟你娘成親的時候,面都沒見過,還不是過得好好的?哪有你這般挑三揀四的,你當你是王孫貴族,姑娘們還能排一溜任你挑呢?”

    山賊被打得臥床三日。

    這三日他好好地反省了一下自己。他到底是怎麼了?

    他是喜歡看漂亮姑娘,可現如今他覺得就算是比丁妍珊更美的姑娘放在他面前,他也不會歡喜。

    不,不,怎麼會有比她更美的姑娘呢?在他心裡,她就是最美最美的。

    再者說,過去就算是看到漂亮姑娘,他心裡樂一樂便算了,可如今這般牽腸掛肚,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山賊傷好了,跑到黑山腳下草地裡蹲了三天。他終於悟了一個道理。他喜笑顏開,回家收拾了行李,借了鄉親一匹馬,在自家老爹的罵聲中,策馬奔出了村子,直奔京城而去。

    山賊日夜趕路,沿途做些苦力換宿換食,百般節省千般辛勞,終是來到了京城。

    京城比山賊想像的還要氣派,卻也比山賊想像的還要不招人喜歡。

    他一身布衣土氣,來這沒兩日就已見識過不少白眼。更讓他生氣的是,他還聽到不少說丁妍珊壞話的。

    說她丁家沒一個好人的,說她自小就嬌縱刁蠻,說她家壞事做盡了才會遭報應。所以她喜歡一個叫龍二爺的男人,為了他拖到十八都未嫁,結果人家不要她,娶了個盲女。又說她被劫匪劫過,早就不清白了。還有說她遭了這麼多事還不知廉恥,然妄想嫁入周家,可惜那周家老夫人是個厲害人物,那丁妍珊的如意算盤打錯了云云。

    山賊那時正蹲在牆角吃面,一邊吃一邊聽到這群婦人在麵館裡碎嘴。她們說著各家的不好,說著哪家閨女不討喜,又說誰誰家要娶妾,說著說著,便扯到了丁妍珊。總之最後的結論,這丁妍珊如今要是能嫁人,就是做個偏房也是她的造化了。

    山賊心裡很生氣,但他還是把那碗面吃完了。他吃完了面,走到後廚房放了碗,然後幫麵館老伯劈完了柴,搬完了板車上的幾袋米麵,又把水缸挑滿。幹完了活,他跟老伯招呼了一聲,便出去了。

    他在外頭等了一會,那幾個扯人閒話的婦人才散了,山賊悄悄跟了最啐嘴的那兩人,跟到了她們住家。然後他悄悄潛了進去,在她們的米缸裡各撒了兩把沙子,又拿了她家的油,倒進了她家的水缸裡。

    做完了這些,山賊心情好多了。他哼著小曲,晃晃悠悠地溜到城外看風景。遠處有山,卻不是他的家鄉。那山鬱鬱蔥蔥,定是也有青草遍地,定是也繁花似錦,定是也滿是山泥。

    山賊看著山色,摸了摸自己的衣裳,一低頭,看到腳上的粗布鞋。

    他是個鄉下人,他是山腳的泥,他這副模樣上門去找丁妍珊,說不定又損了她的閨譽。山賊盤著腿叼了根草,認真想著怎麼辦。

    他要見到她,他有個道理想講給她聽。

    第二天,山賊跟麵館老伯打聽,問這京城裡有一個很有名氣的盲女,聽說她聰穎過人,有個妹妹是賣花姑娘。

    老闆馬上知道他問的何人。“那是龍府二夫人,那妹妹也不賣花了,嫁給了龍府的一個護衛,連同老母親一起搬進龍府裡過好日子了。”

    “哦,哦。”山賊應著,其實他對什麼夫人和妹妹都沒興趣。他只想問那龍府在哪?

    麵館老伯對這年輕人倒是喜歡。幹活賣力,又不要工錢,就是管他三餐面,借個柴房讓他睡,算是白撿了個壯勞力。聽得他問,倒也告訴他了。

    於是山賊去了龍府,求見龍二夫人。

    山賊見到龍二夫人的過程並不順利。先是門房問他是誰,見夫人做什麼。他說了對麵館老伯說的說辭,他是龍二夫人一個友人的舊友,想找夫人幫個忙。

    那門房問是哪位友人,山賊留了心眼,說是事關重大,見到了夫人才能說。那門房想了一會,終是進去報了。

    山賊等了又等,門房回來了,領來了一位老人,他稱他“鐵總管”。

    鐵總管問了山賊同樣的問題,他是誰,見夫人做什麼。山賊把話又說一遍。鐵總管又問,那友人是誰?山賊不說。只道那人說了,這事只能找夫人。

    鐵總管皺了眉,讓他等著,轉身回了府裡。

    山賊長這麼大,還沒有敲過這般大戶的門,竟是也不知原來求見個人,是得經過好幾道關卡。

    龍府前的大路寬敞,行人如織。山賊想起他悄悄去看的丁府的大門,那條街也如這邊一般,熱鬧,氣派,只是他知道那門的背後,卻是冷漠和算計。

    山賊深吸了一口氣,給自己鼓了鼓勁,他一定能見到她的,他要把他的道理講給她聽。

    山賊等了好一會,鐵總管終於又出現了。他領著他到了一間堂屋,裡面沒有別人,他只交代讓他等著。

    山賊點了頭,深呼吸幾口。他沒敢坐,只站著等。他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他覺得他離丁妍珊近了一大步。

    屋外傳來腳步聲,山賊猛地站直了。他望向門口,卻驚訝地發現進來的是一個年輕男子。

    朗眉星目,薄唇輕抿,相貌堂堂,貴氣嚴肅。山賊一愣,這時一旁的小僕道:“這是我家二爺。”

    山賊又一愣。龍二爺,是他,那個丁妍珊曾經想嫁的男人。

    “你找我夫人何事,你說是她朋友相托,是哪位朋友?”

    龍二一句廢話都沒有,問的問題雖是與門房及總管一樣,但給人的壓力卻是完全不同。山賊被問得一噎,嗑嗑巴巴地道:“我,我見了夫人才能說。”

    “不說?”龍二上下對著山賊一打量,飛快的道:“送。”

    山賊傻眼了,沒想到讓他進來了,卻是這麼乾脆的就要打發他走。他見那龍二爺轉頭要走,急忙喊道:“二爺,二爺,我確是有要事見夫人的。”

    “何事?”

    “我,我想見個人。”

    “見誰?”

    “丁二小姐。”山賊被壓得問一句答一句,說到丁妍珊的名字,不禁臉一熱,低了頭小聲道:“丁妍珊丁姑娘。”

    “要見丁妍珊?”龍二奇了,“你要見她,來找我夫人做什麼?去敲她家大門去。”

    “我……”山賊張了張嘴,卻不知如何解釋,最後憋出一句:“我確是需要夫人幫個忙。”

    龍二皺了眉頭,完全不明白這鄉下小子是什麼意思。於是問:“你說讓你來這的那個朋友,是誰?”

    山賊咬了咬牙,支吾說了:“是丁,丁二小姐。”

    這回換龍二愣了,“丁妍珊讓你找沐兒幫忙,好讓你見她?”

    “不,不……”山賊連連擺手,臉臊得通紅。

    龍二卻是有了興趣,這鄉下小子一副含情帶羞的樣,物件然是丁妍珊?“這事挺有意思。”他轉身,吩咐門口的小僕:“去請二夫人來。”

    山賊張大了嘴,這,這就能見了?



番外:山賊(7)

    山賊原以為龍二夫人是個厲害的角色,卻沒想到竟是柔柔弱弱,儒雅和氣的人。她半分架子沒有,說話又是柔聲細氣,這讓山賊頓失防備,話不覺多了些。

    待他回過神來,卻是已將怎麼與丁妍珊相識,丁妍珊怎麼救了他們村子說了七七八八。而後他看見龍二夫人的微笑,又看到龍二爺坐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的模樣,頓然警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得太多了?丁妍珊會不會不想讓別人知道她的這些事。

    其實,他就是想過來求龍二夫人幫他約一約丁妍珊,讓他們能見上一面就好。怎知與龍二夫人多聊了幾句,就把事情都說了。

    山賊正懊惱,沐兒卻是問了:“趙家村離京城很遠吧?”

    “是挺遠的。我走了一個月。”

    沐兒微笑,“趙兄弟不遠萬里來此,要見丁姑娘,所為何事?”

    “我,我代表村裡鄉親來謝謝她。”

    “哼。”龍二在一旁輕哼,顯然不信。“怎麼你們村裡是這麼個講究,人在的時候沒好好謝,非得隔了這許久才派個人來道謝?”

    山賊語塞,漲紅了臉不知該怎麼答。

    “你又怎知我家夫人能幫你去找丁妍珊?”

    “這個,丁姑娘當日在村子裡,與我說過夫人的事。她說夫人救過她,又說了她家人與夫人之間交怨,還有……”他瞄了一眼龍二,決定不說龍二的事。“總之,我知道夫人與丁姑娘頗有交情,我在京城也沒別的人可找,於是就斗膽來了。”

    龍二搓搓下巴,“你們聊得還挺多的呀。”

    山賊臉通紅,真想拔腳就走。可他太想見到丁妍珊,於是腳不聽使喚,生了根似的動不了。

    好在沐兒沒與龍二一般調侃他,她只道:“我可以去問問丁姑娘的意思,可她願不願見你,可不是我能做保的。”

    山賊喜出望外,一個勁的謝。“多謝夫人。若是丁姑娘不願見,也沒關係,我知道她過得好不好便成。”

    沐兒點點頭,又問:“趙兄弟如今在何處?”

    山賊把麵館的地址報了。沐兒與他約好,待她問了丁妍珊的意思便遣人與他報信。

    沐兒當日便去丁府找了丁妍珊。丁妍珊聽得山賊來找她,有些吃驚。

    吃驚完了,卻不說話。

    她站起來摸了摸桌上那盆青草,好半天才問:“他自己來的?”

    “應該是。”

    丁妍珊微笑,又問:“他看上去如何?好不好?”

    “那我可不知道。”沐兒也笑,“我看不見,你忘了。”

    丁妍珊坐回桌前,問沐兒:“這事你怎麼看?”

    沐兒忍不住又笑了。看來那叫趙文富的,也不是白頭瞎腦地白跑一趟。

    沐兒道:“我想,他大概無法適應京城吧。”

    “我也不適應。”

    丁妍珊這回答讓沐兒又笑。她問:“他是做什麼營生的?”

    “自己種地,有時還做些雜活,日子不算好。”

    “那你如何適應?”

    丁妍珊臉一紅,嚷道:“我可沒說要跟他過。我跟他什麼關係都沒有。”

    “哦。”沐兒抿嘴笑,點點頭。

    丁妍珊推她一把,嬌嗔道:“你越來越討厭了。”

    沐兒又點頭,喝了口茶。

    好半天丁妍珊忽然道:“沐兒,你幫我回他,就說我不見。”

    “不見?”

    “對。”丁妍珊紅著臉,卻是清清楚楚地道:“我想知道,若我不見他,他會怎樣?”

    “好。”沐兒應了,臨走時卻是問:“若他沒有來,你打算怎麼辦?”

    她知道丁夫人最近對丁妍珊的婚事逼得很緊,沐兒問的,便是這個。

    丁妍珊愣了愣,“我不知道。”

    若他沒有出現,她便是真的不知道會如何。

    逃是不會再逃了,她懶得。

    可能是會抵死不從,亦若心灰意冷隨便擺佈,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

    可是他來了!

    他然會來!

    雖然丁妍珊還是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她知道,他來了!

    足矣。

    沐兒向山賊轉達了丁妍珊不願見他的意思。

    山賊愣了半天,有些驚訝,又有些難過。“她不願見我?”

    “是的。”

    山賊呆了半天,問:“那,她過得好嗎?”

    “不算好。”沐兒實話實說。“衣食無憂,卻鬱鬱寡歡。她娘給她尋了門親。”

    “哦,原來是這樣。”山賊低了頭,“難怪她不願見我了。”

    沐兒不說話。

    山賊過了好半天道:“那也沒關係,既是家裡安排了親,她不見我也是對的。我聽說大戶人家裡規矩多,我沒有直接上門找她,也是怕損了她的閨譽。”

    沐兒點點頭,暗想這毛頭小夥倒也心細。

    山賊又道:“我明日便回去了。我想再托夫人一件事。”

    “何事?”

    “我想托夫人幫我帶句話。”

    “請說。”

    “山腳下的泥,與山頂上的,都是一樣的。”

    沐兒愣住,“就這句?”

    “對。”山賊笑了笑,“請夫人轉告她,我們村子很好,丁大娘她們也很好,我也很好,讓她莫要惦記。”

    沐兒點點頭,心裡有些著急,怎麼聽起來這趙文富像是打算一走了之,再無牽掛了。

    可山賊接下去又說:“我回去後,會好好營生。我別的本事沒有,只有力氣和會些武藝,我打算去城裡找些活,日後有機會,也收些徒弟弄家武館接些活計。待我安頓好了,有時間我再來探望丁姑娘。到時候,恐怕還得麻煩夫人。”

    沐兒一愣,“你還要來?”

    山賊撓撓頭,不好意思的笑笑,“總歸得來看看才好放心。到時丁姑娘嫁了人,也不知夫家對她好不好,她的日子是不是如意。我不會打擾她的,就想知道她好不好。”山賊說著說著,有些臉紅了。他頓了頓,道:“這些個夫人就不必與丁姑娘說了,她不願見我,莫要擾了她。就請夫人與她說,不管黑山還是京城外的青山,草兒都是綠油油的。山腳的泥與山頂上的泥,都是一樣的。我來這,就是想與她說這個。”

    這天晚上,山賊正幫著麵館老伯劈最後一次柴,忽聽得老伯喚說有人找。

    山賊出去一看,是個小廝模樣的。他自稱來自龍府,是二夫人遣他來傳個話。

    “夫人說了,你明日要走,請在巳時動身,走南城門,下竹林道,那路旁有個竹亭,有人在竹亭等你。”

    山賊二丈摸不著頭腦,但還是答應了。反正他的歸家路確是要走這一條道的。

    第二日,山賊騎著他的小瘦馬上路了。他按著沐兒交代的時辰,出了城門沒多會便看到了那個竹亭。

    亭上立著一個人,是名女子。桃紅色的衣裙,遠遠看著,在一片翠綠色中很是亮眼。

    山賊心裡忽地“呯呯”亂跳起來。他一夾馬肚子,快跑了幾步,離得近了,終是將那女子看清,竟真是丁妍珊。

    山賊又驚又喜,差點說不出話來。

    “你,你……”他結巴半天,終是把話說完整了。“你怎會在此?”

    “我為何不能在此?”

    山賊張了張嘴,竟是不知該怎麼答。最後憋了一句,“我心裡真歡喜。”

    丁妍珊臉一熱,卻被他的傻模樣逗笑了。

    她一笑,他也跟著笑。

    兩個人笑著,卻是沒說話。最後是丁妍珊讓山賊把馬栓在亭子邊,拉著他坐在亭裡說說話。

    山賊聽話照辦,卻有些不放心。“這裡在路邊上,人來人往的,看見我們了可怎麼辦?”

    “我不怕,你呢?”

    “我有點怕。”

    “怕什麼?”

    “我走了,她們說什麼難聽的都與我不相關,可你還在這城裡生活,你被人閒話,我心裡很不舒服。”

    丁妍珊又笑了。“說我閒話的太多了,不差你這一條的。”

    山賊想想也是,遂點點頭。她沒有受那些碎語影響,能過得開心些,如此也好。

    “沐兒說你還要來。來做什麼?”

    山賊臉“騰”的一下紅了,這,這龍二夫人然把他的話說了。可是說了他還要來,必是也說了別的,既然說了,她怎麼還問?

    她,她……

    山賊頂著個大紅臉,硬著頭皮小聲道:“來看看你。”

    “看我做什麼?”

    “看你過得好不好。”

    “哦。”丁妍珊點頭,一邊笑一邊盯著他看。

    山賊被她看得頗不自在,趕緊找話。“你不是說不見我,怎會在這?”

    “要看我為何等了大半年才來?”

    丁妍珊不答反問。山賊張大了嘴,臉更紅了,“我,我……”

    “為何沒給我寫過信?”

    山賊嘴張得更大了,愣了半天,小聲道:“我不太識字的。”

    丁妍珊仍是笑,笑著看他。

    山賊咬咬牙,道:“可我別的挺好的,字也是可以學的。”

    丁妍珊的笑容大了,山賊的臉更紅。

    他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與她在聊些什麼。

    這時丁妍珊又問:“你來之前,有沒有想過萬一我已經嫁了呢?”

    “沒想過。”山賊老實巴交的答,答完了,又搶著道:“就算嫁了,我也能來看看你好不好啊。”

    “若我過得不好呢?”

    “那……”山賊頂著張又紅又黑的大臉,梗著脖子道:“那我就帶你走,絕不讓別人欺負你。”

    “那你定走不出京城便被人打死了。”

    “我自然不會這般魯莽,定是會想好辦法再行事。”

    “那你想好了來尋我之後該怎麼辦嗎?”丁妍珊眨巴著眼睛看他。

    山賊有些心虛,怕被她笑話,但還是說了。“我不可能在京城裡讓你過上好日子,這裡的人還碎嘴,你過得不開心,我也不會歡喜。村子裡確是太窮了些,什麼都沒有,你也不能久住在那。所以我想就在我學武的城裡找份活幹,那武館我很熟的,我去當當教頭,存些錢銀,日後也開門收徒,開家小武館。到時,到時你若還過得不好,我便來接你去。”

    山賊說到最後,聲音小了,臉又漲得通紅,他這話說得,好象人家姑娘願意跟他走似的。

    可話都說出來了,他又不願退縮,於是硬著頭皮說下去。“我是個粗人,可是我發誓我一定會好好對你的,我會努力掙錢,絕不讓你吃苦。在村子裡,我便歡喜你了,可是我不敢有什麼念頭,可你走了,我總是心裡惦記。後來我想通了個道理,我雖然像是那山腳的泥,姑娘你像是那山頂上盛開的花,可是山腳的泥與山頂的泥是一樣的。只要有心細栽,它一樣能讓花兒開得好。我想了這個,便來了。我就想親口與你說,無論如何,只要你願意,我一定護著你,我一定會對你好的。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山賊一口氣說完,把頭壓得低低的,不好意思看她。可等了半天,那丁妍珊卻是半句話也沒有給他。山賊心裡有些慌,抬頭一看,丁妍珊也正看著他。她的眼睛潤潤的,亮得出奇,這般模樣,在他眼裡,真是再美也沒有。

    “你問我為什麼會在這?”

    丁妍珊忽然開口說話,山賊傻傻點頭。她說不願見他,他難過得一晚上沒睡著。

    “因為你說你還要來。”丁妍珊笑笑,臉也紅了,“趕不走的,我才要見。”

    他們之間差距如此大,雖然他不遠萬里而來已是心誠,但若是輕易退縮,只怕將來也難與她維繫。

    山賊一聽,喜出望外,趕緊順杆子往上爬。“我不但趕不走,我還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我還想好了日後的營生要怎麼辦,我不是一時衝動,我考慮好了才來的。我不會讓你受苦,我一定對你好。”

    他劈裡啪啦一通說,說著說著,看丁妍珊一邊笑一邊臉紅,他的臉也紅了,終是說不下去,只好撓撓頭陪她一起傻笑。

    “你要開武館?”

    “對,對。”

    “你會記帳嗎?”

    “我學。”

    “你不識字,怎麼寫帳本?”

    “我學。”

    “開武館要多少銀子?”

    山賊說了一個數,又道:“那是幾年前我還在城裡的時候聽他們算的,也不知現在是什麼行情,我回去了便要去打聽的。”

    “那這麼些,你得存多久?”

    山賊張大嘴,趕緊道:“我不止做一份活的,城裡的機會多,我多拼命,一定儘快存上。我這次來京,也沒花多少錢銀,我很省的。”

    他還待再說,丁妍珊卻是不想聽。“等你存好了銀錢,我怕都老了。”

    “那,那……”山賊慌了,這是不要他的意思嗎?

    “我……”他還待說什麼,卻被丁妍珊搶了話,她道:“我送你一樣東西。”

    山賊趕緊應好,現在她說什麼都是好的,只要她別不要他。

    丁妍珊從懷裡掏出一個袋子,遞給了山賊。山賊接過打開一看,卻是大吃一驚。裡頭竟是銀兩和首飾。

    “這是我的私家錢。我存著,原本是想如若要遠走高飛,就用這錢度日的。如今便給了你,你去開武館吧。”

    “這,這,我不能要。”山賊覺得那錢袋直燙手。

    “你不要,便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來接我。我告訴你,京城裡的人都不是好惹的,我娘要逼我嫁的,定是位高權重的大戶。屆時我若是過得不好,受欺負,憑你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把我接走。你不怕死,我卻是不想沒了依靠。”

    山賊盯著那錢袋,眼眶一熱,他咬緊牙關,心裡直恨自己沒用。

    “這錢銀是我借你的,你早日安頓好,早日來接我,錢銀以後要還給我的。”

    山賊僵立在那,想了半天,心裡明白她說的是實情。他忽的抬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啞著聲音道:“是我沒用。”

    “你說這些,我不愛聽。還是那些什麼山腳山頂的泥有道理。”

    山賊用力點頭:“你等著我,我一定儘快來接你。”

    “你要給我寫信。”

    “好。”山賊又用力點點頭,眼淚湧出眼眶。他臊得用力用袖子擦去,再點頭道:“我回去就好好學字,你等我。”

    丁妍珊笑,輕聲道:“我等你,你要快來。”

山賊猛地將她擁進懷裡,緊緊地抱住了她。

    三年過去。

    丁妍珊二十有三,是京城裡有名的老姑娘和潑辣貨。

    為了不嫁人這樁事,她鬧了好幾場,且都是真刀真槍真拼命的鬧法。最後她娘親沒了辦法,也不再有人家願意娶她,就是做妾室也不敢再要她。

    京城裡風言風語,丁妍珊卻不急不惱。

    她每個月都能從沐兒那收到好幾封信。信是來自遙遠的地方。信上的字很醜,但情意真切。寫信的那個漢子事無巨細的向她稟告著自己的生活起營生狀況。信裡沒有憂傷和挫折,全是令人開心的事。但丁妍珊知道,他吃了很多苦。

    丁妍珊也給他寫信,她的信很簡單,因為她的生活很簡單。

    她在等他。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終於有一天,他的信上寫著,這是最後一封信,因為他要來了,他來接她。

    他信守諾言,他來了。

    他沒有魯莽行事,他找了龍二夫人幫忙,當然龍二夫人就使喚了一下龍二爺幫忙。於是嫁不出去的丁家二小姐要嫁人了。

    嫁的是龍家的一個遠房親戚,遠得繞了好幾圈都說不清輩份關係的親戚。這親戚不但住得遠,而且還窮,據說聘禮寒酸得只有三個箱子。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丁二小姐答應了。

    這頭有龍二爺壓著,那頭有丁二小姐鬧著,丁家沒了辦法,也或許丁夫人早對這個女兒沒了心思,於是這樁婚事成了。

    那日,一輛妝點一新的紅綢布馬車,接走了京城裡的話題人物丁妍珊。從此這個人留在京城的消息便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刁蠻任性,最後無奈下嫁了個鄉下人。

    可是無論坊間怎麼傳,丁妍珊卻是知道,她從此過上了幸福的日子。

 --全文完--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頁: 1 2 3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