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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 發表於 2012-11-9 10:59 AM

  59☆、二女相聚議疑慮

  事情到了這一步,龍二也不得不深思起來。他囑咐李柯跑一趟,把狀況多打探清楚。而他自己要再考慮考慮,之後再親自去府衙。

  李柯領命走了,龍二回到內室。

  他挽起帳子,見到居沐兒臉色發白愣坐在那,不禁有些心疼。他坐到她身邊,撫了撫她的發,為她扣上了扣子。

  居沐兒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喚道:“二爺。”

  龍二將她抱進懷裡,軟聲安慰:“莫慌,事情總會查清楚的。”

  他雖讓她莫慌,但其實現在想起來,龍二自己都在後怕。

  這劫匪的事來得蹊蹺,無論是當初劫了居沐兒幾個,還是被捕的那八人中毒暴斃,所有的事情都透著詭異。

  龍二心裡一直是惦記著這事,也從來沒有放棄追查。但龍二無可否認,婚後他的日子太過舒心愉悅,他確是放鬆了警惕。

  這件事裡,龍二最懷疑的人,便是雲青賢。

  論仇怨,雲青賢欲娶居沐兒不成,便要毀了她的婚事和名節,這動機相當充分。而用劫匪擄人這招也確實能達到這個目的。只是他沒料到最後龍二能及時把居沐兒找到,他也沒料到龍二居然能接受名節被毀的姑娘做娘子。

  而丁妍珊的身份,是雲青賢的小姨子。這關係不親不疏,讓劫匪劫走她,於雲青賢而言沒有任何損失,卻又能將自己與這件事撇清關係。確是又狠又妙的一招。

  所以龍二命龍府的探子們盯緊了雲青賢。只可惜雲青賢一直表現正常,甚至表面上他也在相當積極的查這個劫案,只是他還沒有查出結果,龍二也還沒有抓到他的把柄。其它方面,龍府的探子們也沒能查出任何線索。

  而府衙那邊也把此案當成頭等大案,在認真查辦。但無論是雲青賢還是龍二,亦或是府衙,大家都沒有取得任何進展。

  而今日居沐兒就這樣沒帶護衛便上了街。

  之前她平安歸來,劫匪又被捕歸案,所以龍二心裡雖是緊張,卻是更惱怒居沐兒的膽大妄大。再與她鬥鬥嘴調調|情,他更是想著這事可以先放放,親熱更重要。可如今聽得竟是有人敢假扮官差將劫匪帶走,甚至還能騙過李柯,龍二頓時膽寒了。

  他太大意了。

  若是今日稍有差錯,若是他的沐兒運氣差了一點,那恐怕……

  龍二閉了眼,他不敢想,他把居沐兒抱得緊緊的。{}!

  可居沐兒這時候卻是說:“二爺,我想現在就去丁府見見丁姑娘。”

  龍二想了想,答應了。

  龍二帶著居沐兒到了丁府,原想著要費一番口舌才能見到丁妍珊,畢竟她剛歷劫歸來,丁府有的是藉口推拒見客。可沒想到他們到時,丁妍珊卻正鬧著要出門到龍府找居沐兒。

  就這般巧,居沐兒自己送上門來讓她見。

  丁盛臉色很不好,龍二猜他肯定也知道那匪人被假捕快帶走的事了。龍二覺得丁盛這段時日對雲青賢也是有猜疑。因為根據他得到的線報,丁盛這段沒少找藉口斥責他的乘龍快婿。只是雲青賢這人沉得住氣,便是這般也能不動聲色,沉穩辦事,一絲不苟,竟是抓不到他任何痛處。

  丁妍珊要與居沐兒單獨敘話,於是龍二便與丁盛一起喝茶。兩個男人相互都有戒備,沒說什麼正事,而丁妍珊與居沐兒說的話,卻是讓居沐兒大吃一驚。

  “我覺得這件事是我姐夫幹的。”丁妍珊將自己與居沐兒單獨關在屋子,一開口便是直奔主題。

  她的直言不諱讓居沐兒有些吃驚。她不動聲色,沒接這話頭。

  丁妍珊接著道:“你也是這般想的,是也不是?”

  居沐兒沒做答。

  丁妍珊冷笑:“居沐兒,你的心思倒是深。我原先雖有猜疑,但也不敢亂想。但今日那賊子說的話讓我把猜疑落實了。你肯定也是知道些什麼,不然也不會這般小心。”

  “事關丁姑娘家人,我也不好亂猜。”

  “他可不是我的什麼家人。”丁妍珊怒氣衝衝:“我想過了,為什麼這麼巧你我同時遭劫,那是你拒了婚,他咽不下這口氣,可他要幹那劫人毀人的齷齪事,卻又怕別人懷疑到他身上,於是便拖了我下水。我姐是他娘子,他是不敢動的,不然自家娘子出了事,他的名聲也不好聽,但是犧牲了我卻是沒關係。他好毒的心腸。”

  “丁姑娘……”居沐兒開了口,卻不知能說什麼。

  丁妍珊卻是繼續道:“我原本是這般想,卻又不敢確定,畢竟他是我姐夫,雖然對我姐不忠,但聽聞平素裡還是不錯的。我甚至覺得我這般想是對不起他。可今日那匪人說,我們丁家利用他卻不給好好照應,害得他的八個兄弟喪命監牢,一個兄弟又被刺身亡,所以他要報仇,這才劫了我去……”她說到這裡,聲音哽了,於是停了下來。

  居沐兒耐心地等著,她知道丁妍珊不止想與她說這些。

  果然過了一會,丁妍珊平復了心情,問道:“居沐兒,我且問你,你當初不願嫁給姐夫,究竟是什麼原因?”

  從前她認為是欲擒故縱,又認為居沐兒做不得正妻所以心有不甘,但經歷了這事,她忽然想,這居沐兒心思重,會不會是她早發現了什麼?

  居沐兒明白她的意思,她搖搖頭:“丁姑娘,我對雲大人,確是沒有男女之意。”

  “那你對二爺,就是有這個心思了?”

  居沐兒臉微微一熱。她與龍二之間,從一開始,確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象莫名的信任,象詭異的默契,又像是有針鋒相對的趣味。他對她再惡劣,她也覺得他不會真正傷害她,她不怕他。

  總之,若是非要選一個人嫁,她選龍二。

  居沐兒的這表情讓丁妍珊又惱怒起來。她站起身,在屋子裡來回踱著步子。

  “居沐兒,雖然你救了我,但我還是討厭你。”

  居沐兒抿了抿嘴,對於這個,她能說什麼呢?她還是什麼都不說的好。

  過了一會,丁妍珊坐了下來,又道:“你聽說了嗎?那三個捕快是假冒的,那個匪類被他們帶走了,不見了。就連小玉的屍首……”

  居沐兒點點頭:“我就是聽得此事,才來找姑娘。我想問問姑娘,那匪人有沒有說些什麼。”

  “他就是說我們丁家讓他辦事卻又要害他。”丁妍珊頓了頓,咬牙道:“我沒認出他來。他說府裡有急事讓車夫去辦,讓他來頂活。我沒在意,帶著小玉上車了。車子行到定安街,他又說馬蹄子壞了,他得停下來看看。因為很快就要到家,我還是沒在意。我真是傻,我任他把馬車停到巷子裡才發現不對勁,可是已經來不及。”

  丁妍珊說到此處,有些哽咽:“小玉跟了我許多年,她沒有家人,是簽的終身契。她曾說過一輩子都伺候我,我心裡,也是把她當成家人的。可是沒想到,她最後因我而死,可我卻是連她的屍骨也保不住。”

  居沐兒聽得心裡難過,不由得垂下了眼。

  丁妍珊抹掉了眼淚,道:“居沐兒,這事我只能與你說。”

  居沐兒顰眉,她的秘密越積越多了。

  丁妍珊卻是不理她的表情,又道:“我姐姐與我最親,如今我姐夫這般對我,我沒真憑實據也不能與她說什麼。還有我爹,我想過了,他看中姐夫的才能能替他穩固勢力,又需要姐夫來為他辦事,所以我被劫這事,他縱然有什麼想法,也不會明面上與我姐夫過不去。我沒有證據,就什麼都辦不了。以前我傻,這些我都不會想,可我現在是知道了,所以我只能告訴你。”

  居沐兒終於忍不住勸了:“丁姑娘,有些事,你還是得沉住氣,有時候裝傻不是壞事。”

  “我知道。”丁妍珊道:“我是要裝傻呢,但我不是真傻。我受了驚嚇,我想去跟我姐姐住幾天,讓她陪陪我。”

  居沐兒吃驚地張大了嘴。

  丁妍珊湊近了她,小聲道:“找不到證據,我不會甘休的。我一定要揭開他的真面目。居沐兒,你也不是這麼簡單的,所以,這事你一定要幫我,不然,我也不會讓你有好日子過的。”

  居沐兒一臉沉悶的跟著龍二回府去了。

  她心裡頭很亂。師伯音的冤案,華一白的死,她自己身上暗伏的危機,現在這丁妍珊也要來湊熱鬧。居沐兒的心實在是輕鬆不起來。

  龍二問她丁妍珊都與她說了什麼,居沐兒想了想,只道她救了她一命,她想與她道謝來著。

  龍二捏捏她下巴:“道謝?怎地把你謝成了這副愁模樣?”

  “她又說討厭我,又說謝謝我,這樣是讓人挺發愁的。”

  龍二嗤笑,放了她到屋裡休息。自己召了護衛探子們施令,又去了府衙與邱若明商議劫案去了。直到深夜裡才回了來。

  居沐兒也趁著這半日好好將事情從頭到尾想了一遍,到了如今這一步,她原先想的對策,怕是得變化變化才好。

  是夜,居沐兒與龍二躺在床上,問了龍二一個問題。

  “二爺,皇上是個什麼樣的人?”

  龍二看了一眼居沐兒,故意拖了聲音回道:“龍居氏,你現下躺在爺的床上,卻跟爺打聽另一個男人,就算那男人貴為皇上,爺也是會不高興的。”

  居沐兒愣了一愣,而後心裡歎氣。爺啊,別鬧了!



  60、欲訴冤二爺推勸

  “你在心裡編排爺的不是?”龍二撐起腦袋看著居沐兒。他家娘子翻來覆去不好好睡,現下裡終於願意說了?可是為什麼是問皇上?

  居沐兒皺皺臉:“二爺沒不是,編排不出來。我在心裡從來都是對二爺誇讚的。”

  “哼。”龍二戳了戳她的臉蛋,她嫁過來的這段日子,是把她養出些肉了,關於這點他很滿意。“你都怎麼誇我的?”

  “誇得太甚了,我不好意思說。”

  說得跟真的似的。

  龍二探頭過去咬她一口:“你拍馬屁的功夫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謝二爺誇獎。”

  “沒誇你。”

  “誇了呢,二爺誇我耿直,不說假話。”

  龍二忍不住又咬她臉蛋一口:“臉皮真厚,咯牙。”

  居沐兒揉揉臉,笑了。龍二把她拉到懷裡來:“我原想著今日裡發生了那事,你定心裡害怕鬱結,沒想到你倒是看得開沉得住氣的。如此,我也不必太客氣。你既睡不著,爺陪你活動活動,出了汗累了,便能睡著了。”

  “相公!”居沐兒展臂將龍二摟住,把頭埋在他胸前,道:“相公莫要鬧我了。我有事要說。”

  “爺不是鬧的,爺是正經要的。”

  居沐兒臉一紅:“相公……”

  “好吧,先聽聽你要說什麼。”龍二笑笑,撫她染了暈紅的臉頰,這樣看上去精神多了,很好。

  居沐兒松了口氣,在心裡盤算了一遍,終於問:“相公,皇上是什麼樣的人呢?要是百姓有冤,找他相訴,能管用嗎?”

  “要看是什麼冤,要看是什麼人,要看牽扯到誰,要看這事對皇上自己有沒有益處。”龍二不假思索的答,語氣裡再無調侃。

  居沐兒沉默下來。

  龍二接著又說:“皇上是一國之君。沐兒,你要記住,但凡有權有勢之人,無論位置高下,都必有其顧忌與思慮,沒有人會是純善之人。”

  居沐兒沒說話,她知道這些。

  龍二也靜默了一會,然後問:“你打算告訴我什麼嗎?”

  居沐兒猶豫了一會,終於道:“二爺,兩年多前,史尚書被滅門一案,師先生是蒙冤的。”她感覺到龍二的身體微微一僵,似乎非常意外。於是又接著道:“我想為師先生申冤。”

  這下龍二的身體整個僵住。

  他很吃驚。

  他是知道居沐兒游走市坊給些大戶人家、青樓女子還有布衣孩童教琴,他起初覺得有些奇怪,她明明盲了眼,居老爹的酒鋪子也不愁養不了她,為何她自己還要如此操勞?

  但這裡頭沒什麼破綻,他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歸為她自己喜歡教琴不願困在屋子裡也是合理的。且她婚後很安分在府裡呆著,他便沒再多想。

  可如今她突然說她想為別人申冤,他忽然明白了。

  她這般處事,是在尋機探聽消息。

  誰會想到,一個瞎了眼的女子會想給一個舉國震驚的大案翻案?

  “那師伯音是你何人?教過你琴?”

  “未曾教過。只是慕名已久,與其他琴師一樣,我對師先生的琴技甚是仰慕。”

  “既是無親無故,為何想要為他申冤?”

  居沐兒眨眨眼,黑暗之中,仿佛看到了龍二盯著她的炯炯目光。“同是愛琴之人,難免惺惺相惜。師先生琴中聖者,若是蒙冤,自當要為他申訴,否則實難心安。”

  龍二沉默良久,居沐兒緊張得心“呯呯”直跳。

  過了好半天,他終於問:“為什麼你會覺得他是冤死?”

  “他臨刑前的琴音告訴了我。”

  “是嗎?他的琴音是怎麼說的?”

  “這個重要嗎?”居沐兒皺起眉頭,難道不是該細究如何蒙冤,如何訴冤嗎?

  “自然是重要的,你且說說看。”

  居沐兒聽不出龍二聲音裡的情緒。此時躺在她身邊的,是那個精明幹練沉穩不動聲色的龍二爺,不是她的那位彆扭愛鬧喜歡逗弄人的爺了。

  “好吧。是這樣的。師先生的琴曲分成了兩個部分,前一部分訴冤,後一部分陳因。訴冤的部分,他剪碎揉合了五首名曲。一首名《緣》,那是一首有名的情曲,講述一對男女相愛卻因男的奔赴前程後分離的苦楚。有緣無份,情歸無處。師先生將這首曲子截了四種變化分排在曲子裡,調子不一,‘緣’之意化成了遠、怨、冤。另一曲,名曰《遠征》,源于涼國古將傳說,說的是一位農家漢子被冤充軍,後來卻成為了大將保國,最後戰死沙場的故事。這裡頭,也有個冤字。另一曲,是盛行的《金榜題名》,中了功名報喜時都會彈樂的,相公一定也曾聽過。”

  龍二忍不住道:“這曲子裡也有故事?故事裡也有冤字?”

  “不,曲子裡沒故事,也沒有冤字,只是表達苦讀詩書最後金榜題名的喜悅之情。但這首曲子,師先生是用那首《緣》的手法彈的。”

  居沐兒想了想,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曲子變換的手法門道,她“嗯……”了半天,“其實就是曲律和拍節上……”

  “好了,你說得對,這些不重要。”

  龍二的這話讓居沐兒松了口氣,跟一個完完全全的門外漢解釋高深的琴藝手法,又得讓他明白又不傷他自尊,是太難了些。

  “他為什麼要弄得這麼複雜?他在牢中無法訴冤,既是得了機會面對眾多琴師,直截了當喊冤不是更容易?”

  “我們聽說,師先生在獄中傷了舌頭,沒法說話了。”

  龍二沉默。

  過了一會他又道:“既是得靠彈琴表意,為什麼不一直冤、緣、遠、怨地彈一首,反正就是想說他被冤,一直彈一曲,琴師們不是更容易聽懂嗎?故弄玄虛又是什麼意思?”

  居沐兒皺起眉頭,這個她一直沒考慮過,她是想著多幾首曲子都在訴一個意思,應該更能確定這個“冤”字。他們琴師是陷在琴音解迷的挑戰當中,為了自己能聽明白曲中之意興奮不已。但龍二的這一說法也自有道理。

  五首名曲,變換曲律,交揉參雜,拼接連貫,確實是太過複雜了?為什麼這麼複雜?

  “也許他明知是臨終絕曲,所以有意顯擺本事。要知道,師先生原本就是脾性古怪,傲氣不馴,這是他最後一次彈奏,又是在眾多名家琴師面前,有意顯弄琴技也屬正常。”居沐兒覺得該是這個道理,若換了她,死前最後一次彈琴,也定要使出渾身解數,藝驚四座,史上留名。

  “哼,所以我說你們學琴的都是瘋魔的。”龍二不以為然。

  這話讓居沐兒很不受用,她閉了嘴,咬了咬唇。

  龍二又道:“除了琴音,你還有別的證據嗎?確確實實,能證明師伯音是被冤的證據。”

  居沐兒想了又想,不得不承認:“沒有了。”

  “沒有?”

  “當年的案子,我打聽過。是史家一名家僕死裡逃生去報了官,府尹派了捕快到了現場將正在救火搶琴譜的師先生當場拘捕。那時候史家著了火,說是史尚書毒發前與師先生拼死相搏撞翻了蠟燭,琴譜最終也付之一炬。那名家僕在結案後離開了京城,無人知他的去向。而琴譜沒有了,大家只在行刑前聽師先生彈過一次。”

  “那琴譜的曲子,便是你方才所說的第二部分?”

  “應該便是了。”

  “應該?”

  龍二的質疑語氣讓居沐兒沒由來的心虛,她小聲應道:“因為沒看過那琴譜,只是依琴音所訴的意思,加上事件前後推測出來的。不離十,便該是那琴譜上的曲子。”

  “是那曲子又如何?唯一的人證不知所蹤,況且就算那史家家僕還在,他除了再一次證明兇手便是師伯音之外又能做什麼?”

  居沐兒不知自己能說什麼,她這兩年想過無數次這樁事。她推測過種種可能,想著師伯音的冤,想著華一白的死,想著林悅瑤的悲痛無助。她當然知道以己之力要解這事是難如登天,但無形中一隻黑手一直在逼迫,她邁出了第一步,便不可能再回頭。

  兩年來一直沉寂不動,就是因為她得不到任何進展,但她嫁給龍二這件事改變了一切。一步動,則全域動。有些事發生了,有些事有破綻了。

  但是,所有的這些只是猜測,而且最關鍵的地方她還是完全不明白。所以,在龍二這般認真質疑她的時候,她竟然不知道該怎麼應。

  她想,她面對府尹大人都能理直氣壯,但是面對龍二,她心虛了。她什麼都不能確定,卻大言不慚地想向皇上訴冤。

  居沐兒的沉默讓龍二歎了氣,他在被子裡握住了她的手,道:“沐兒,這事莫要輕舉妄動。就算不是那師伯音所為,敢史尚書全家滅門的,又豈會是普通人?那兇手一定非同小可,也許還不止一個。此案刑部嚴審,皇上親批,每一個證據每一條線索必是正當穩妥,沒有破綻。這些先不說,你且想想,如若要翻案,不但是要扳倒刑部,更是打了皇上一個耳光。何況你沒有證據,你連我都說服不了。”

  居沐兒繼續沉默,一股無望的壓力沉甸甸地壓在了心口。

  “你答應我,不要自作主張,可好?”

  居沐兒不知該怎麼答,她覺得心裡很難受。

  “沐兒。”龍二撐著身,看著她的臉:“沐兒,你最是聰明伶俐,必能明白這其中的厲害關係,憑你一人之力,如何對抗刑部?如何能讓皇上承認他批了冤案殺錯了人?”

  他用了一個“你”字,不是“我們”。

  居沐兒僵直著身子躺著,覺得眼眶發熱。

  龍二盯著她看,他在想她會怎麼答。可是居沐兒沒有說“我自己做不到,可我還有你”這樣的話,她說的是:“相公,我並不想拖累你。”

  龍二皺起眉,他第一次覺得自己不能確定居沐兒心裡的想法了。

  “你沒有拖累我。你乖一點,除非能有確鑿的證據,除非有十足的把握,否則不要輕舉妄動,明白嗎?”

  居沐兒點了點頭,眨了眨眼,把眼淚逼了回去。

  龍二想了想不放心,又道:“那是別人的事,你心腸好我知道,但這事你確實幫不了他。況且他已仙去,你再做什麼也不能讓他死而復生,莫要再惦記了。好嗎?”

  居沐兒咬著唇,很勉強的點了頭。

  龍二皺起眉頭,她真把他的話聽進去了嗎?

  過了一會,龍二搖搖居沐兒:“還有什麼事,是你該告訴我的?”

  居沐兒閉著眼裝睡,好半天答了三個字:“沒有了。”

  沒有了?龍二瞪著居沐兒的臉看,她被劫的事,劫匪暴斃的事,今天突然問起皇上的事……真的沒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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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 發表於 2012-11-9 11:01 AM

  61、夫妻事欲冷還熱

  這一夜,居沐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

  似乎是睡過去了,又似乎沒有;似乎在做夢,又似乎沒有。頭暈乎乎的,心沉甸甸的。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到身邊的人好象爬了起來,她有些心慌,要留下她一個人嗎?她想抓住他,可是她眼皮太沉了,她困得動不了。

  然後,她好象終於睡著了。

  居沐兒起身的時候已是日上三杆,龍二早沒了蹤影。丫環說二爺一早便起身出門了。

  居沐兒覺得渾身乏力,沒精打采。丫環看她憔悴的樣子也有些驚訝,明明睡了大半日,這怎麼跟熬了一夜似的。今早二爺起來黑著一張臉,也不像是一夜春風的樣子。當下丫環們小心翼翼,生怕做錯了什麼挨訓。

  可一整日龍二都沒有回來。居沐兒自己用了飯,坐在屋子裡發呆。

  她知道師伯音的案子不簡單。也許一開始的時候她與華一白他們一樣,聽出琴音之意後全被心中的悲憤蒙了眼,只憑著那股熱情便認為自己可以做些什麼。

  但華一白的死讓她當頭被潑了一盆冷水,澆滅了熱情,堅硬了心腸。

  他們傻乎乎的只看到了冤屈,卻沒有體會到死亡。怎麼會沒去想,如果師先生真是受冤而終,而真正的兇手又是誰?能滅了史尚書滿門,難道滅不了他們這一群呆琴師嗎?直到她再不能視物,她的警惕和疑心是升到了最高點。

  這兩年,她擔驚受怕,做什麼都要思前想後。她無法放棄追查這事,但她也知道憑她之力怕是查不出什麼。她沒有到處找幫手,她誰也不敢信,她也怕招來殺身之禍,她也怕連累家人朋友。

  但是兩年過去,什麼了不得的慘事都沒有發生。她有些放鬆,卻不敢忘懷,她的直覺告訴她有人在盯著她,有人象她這般也在默默準備,她不放棄,那人也不可能放棄。

  直到丁妍香的逼婚改變了這外表平靜暗地裡膠著的局面。

  居沐兒呆呆地坐著,仔細想著發生過的事。今日她該去教寶兒彈琴了,可她不想動,她沒心思。她覺得心裡很難過。

  其實她很明白龍二說得對,這裡面的利害關係,他看得比她還清楚。她知道他沒錯,可是她還是會感到失望。

  與其說失望,不如說惶然。

  她覺得只一夜功夫,自己與龍二之間似乎隔上了一層板子。離得很近,卻很難再觸摸到。她猜疑著龍二會不會因為這種事疏遠她,象昨夜裡,象今日早晨,他跟往常就不一般了。

  昨晚他沒有纏著她親熱。她不知道別的男子是怎樣,別的夫妻是如何,但她的龍二爺卻是人前板臉,人後無賴的。在別人面前,他是說話不討喜的爺,有臉色,有威嚴,但是在屋裡,他卻是愛戲弄人,愛纏人的相公。

  以往無論她如何,他是一定會鬧著讓她迷亂馴從,在床上霸道火辣。可是昨晚談完那些,他只淡淡囑咐她快睡。她知道氣氛是不太好,她知道時機不太對,但他冷淡的沒有碰她,她是失落又有些不安了。

  這一日他也早早起了,但他沒有推醒她,沒有鬧著讓她起來伺候。其實她眼盲不方便,伺候不了什麼,但他只是想鬧她而已。逗弄完了,再讓她回去接著睡。

  她已經習慣這樣了。所以今日裡他悶不吭聲的出門,讓她心裡很不好受。

  居沐兒覺得是自己心虛了,是她太在乎他的反應,所以她疑神疑鬼起來。

  但是,她太在乎他了嗎?

  她現在擔心不是案子,是他對她的感想。他會不會認為她想利用他與皇上的關係來達到她的目的,他會不會認為她從頭到尾一直在利用他騙他?

  可是她不是嗎?

  居沐兒不敢肯定。有一瞬間她的眼淚奪眶而出,她覺得她不是,她沒那麼壞,她是想找個避風港,但她並不是想害他。她只是……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她想不到為自己開脫的藉口。居沐兒抹掉眼淚,想著龍二對她這般好,想著他小氣又彆扭的對付她的花招,想著他孩子氣的爺們語氣,想著他是真的在關心她,她的眼淚就止不住的流。

  問起皇上,是她太大膽的一個試探。她只是突然天真的想,如果皇上是位明君,如果皇上嫉惡如仇,那他知曉了師先生的冤情,願意翻案重查,那這一切的事情就簡單多了。

  雖然機會微乎其微,但她還是問了。

  問完了,她卻後悔了。

  這一日直至深夜,龍二都沒有回來。

  居沐兒在屋子裡偷偷哭了兩回。雖然早過了她就寢的時辰,但她還是撐著不願上床。她趴在桌上,想等他回來。

  他回來後,她要與他說什麼,要怎麼讓他歡喜,她完全沒想好,她腦子裡空空的,但她就是想等他回來。

  可她等啊等啊,卻等得睡著了。

  待醒過來,聽到了水聲。

  居沐兒慢慢撐起身子,仔細聽了聽。是水聲,有人在耳房那洗澡。

  居沐兒摸到了手邊的竹杖,站起來,走到耳房門口,喚了聲:“相公。”

  水聲停了,沒人應她。

  居沐兒沒再喚,白日裡積在心頭的難過迅速又占滿心房。他回來了,卻不喚醒她。而她喚他,他又不應。

  居沐兒站在門口不動。她聽到衣裳悉悉娑娑的聲音,似乎有什麼被丟遠了。然後龍二咳了咳,說道:“這麼晚了,怎麼沒睡?”

  感覺是在沒話找話。

  他進得屋來,自然是該知道她趴在桌上,他沒喚醒她讓她上床,卻自己拐進來洗澡,這時卻是問她怎麼沒睡。

  居沐兒壓下心頭的不自在,向龍二的方向走去,回道:“我在等相公回來。”

  “嗯,今日是晚了些。”

  “相公在沐浴?”

  “嗯,你先睡去吧,我一會便來。”

  居沐兒已站在了大浴桶邊,聽得他遣她走,又覺難過。她吸了口氣,囑咐自己別胡思亂想,小心翼翼道:“我給相公擦背捏肩可好?”

  龍二似乎是一愣,而後終於是回了聲“好”。

  居沐兒松了口氣,將竹杖放到一邊,向龍二伸出手。

  龍二看著她那模樣,心裡歎氣,他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肩上,又把沐浴用的巾子放到了她手裡。居沐兒歡喜起來,認真給龍二搓背。

  龍二的背有些僵硬,居沐兒覺得怪,這似乎是在緊張,又可以解釋為關惱。可是是他答應讓她搓背的,有什麼惱的?有什麼緊張的?

  居沐兒搓著搓著,挨得他近了,忽然明白過來。他適才真是在丟衣裳,只是他能將衣裳丟遠,卻掩不住他發上沾染的脂粉和酒的氣味。

  龍二對居沐兒的敏銳聰慧是有戒備的,戒備主要是因為他今天去花樓了。

  他這麼晚回來,以為她早睡下,沒想到她趴在桌子上等他。他不敢叫醒她,因為他還記得上次她聞到他身上的氣味就知道他去了哪裡。所以他悄悄地沐浴淨身,想把味道都散去了再喚她上床睡。沒想她卻進了來,進來便罷了,還一臉委屈可憐巴巴的模樣,他不讓她近身都不行。所以他只好答應她,心裡頭有些忐忑,只希望他洗了一會已經把氣味都洗沒了。

  此時居沐兒的手忽然停了停,然後接著為他擦背,但動作慢了下來。龍二心裡一緊,她挨得他這麼近,他忽然明白過來她怎麼知道的了。

  龍二心裡歎氣,轉身拉她,想跟她解釋,這一轉身嚇了一大跳。

  她哭了。

  “沐兒。”龍二緊緊抓住了她的手,怎麼鬧得這般嚴重,她居然哭了。

  居沐兒低下頭,被他發現了,她掙不開他的手掌,藏不住淚水,她不想這樣,她本來想好好的哄他開懷,他不理她了,她覺得心裡很難受。可是現在她更難過。

  她讓他不高興了,他便去了花樓,還這麼晚回來。

  她趴在桌子睡了,他回來了也不願叫她,他是不是不想理她了?可是他怎麼可以去花樓,他怎麼可以找花娘。

  居沐兒越想腦子越亂,越想眼淚越多,最後什麼都沒忍住,乾脆放開了哇哇大哭起來。

  這下把龍二嚇壞了,他顧不得身上濕漉漉的全是水,一把將居沐兒抱進了懷裡。居沐兒也將他緊緊抱住,哭得更是厲害。

  “我今日去巡了鋪子。巡完了鋪子去了府衙,見了府尹大人,跟他瞭解了那個劫匪失蹤的狀況。那人到現在也沒找到,府尹大人也沒查出來是誰冒充了捕快。”

  居沐兒聽著聽著,吸吸鼻子,安靜下來。

  “然後我去拜訪了宮裡的一些朋友,找了刑部的人,最後請了幾位官員到染翠樓喝酒。一整日沒回家就是做這些事。在染翠樓喝酒我也沒碰哪位姑娘。只是那種地方,身上免不了沾得那些味道。”

  居沐兒聽了,孩子一樣地撇了撇嘴,眼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兒,那模樣真是說不出的可憐。

  龍二捏了捏她的臉,斥道:“是不是一整日淨胡思亂想了。我問了,你今天就坐屋裡沒出門,發呆了是不是?”

  居沐兒特別委屈地答:“今日相公出門沒叫我。”

  “你一晚上沒睡好,早上暈沉沉的,怎麼叫你?”

  “相公也沒讓人給我留個話,我惦記一天。”

  龍二咳了兩聲,這個他倒真是故意的,他心裡也不痛快呢,故意想晾她一晾。此時被她拿這事當把柄,他的理直氣壯煙消雲散不知所蹤。他又咳了兩聲,乾巴巴地道:“爺今日太忙,沒顧上跟下人交代。”

  “那相公晚上回來了,也沒喚我。”

  他能答他去了花樓雖沒幹壞事但還是會心虛嗎?當然不能。而且這種反應讓龍二爺覺得自己很沒面子。他心虛什麼,他明明什麼都沒做。可他最後也只能答:“一身臭哄哄的,想先洗洗。”

  居沐兒又吸吸鼻子,重又抱緊龍二,把眼淚抹在他身上。

  龍二歎氣,撫她的腦袋,親親她的額角。

  “不鬧了?”

  “我沒鬧。”

  “那是誰哭鼻子哭得亂七八糟的?”

  “是誰?”

  “耍賴了是不是?”

  “是依相公的話,看不到的便不算。”

  “我何曾說過?”

  “說過。”

  “幾時?”

  “就是說過。”一邊說一邊還拿臉蹭他,用他的胸膛把臉全擦乾淨了。

  龍二被蹭得一身火,又被她的小無賴德性撩了興致,於是握了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火熱硬處。

  居沐兒嚇得“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想抽手,卻被龍二用力按住了。“龍居氏,你不能放了火便跑。”

  居沐兒反應過來,臉紅得快要滴血。可是她的心裡卻又有滿溢的喜悅。她的龍二爺對她還有熱情,他喜歡觸碰她,也喜歡她觸碰。

  這給為人妻子的她灌滿了信心。再沒什麼比自己的夫君需要自己更讓居沐兒滿足的了。昨夜裡的冷淡已經消失殆盡,龍二的火硬迫切讓她喜悅。

  儘管她羞得不敢抬頭,儘管她覺得臉熱得要融化,但她還是勇敢的主動撫摸了他。

  龍二被摸得著了火,再耐不住把她拉過來深深吻住。

  居沐兒很熱情的回應他,可是顧得了上面卻顧不住下頭,龍二爺不滿意的又去拉她的手,挨著她的唇呢喃:“別停。”



  62逗情趣二爺訓妻
  
  她很認真,很努力地撫摸他。生澀,但是大膽。
  
  龍二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沐兒,也似乎從沒有過這樣強烈的感受、軟膩熱烈,如水裹體,似火焚身。他忽然覺得不是他的一部分掌握在她手裡。是他的全部,都握在她的手裡。
  
  他再按耐不住,猛地將她往浴桶裡拖。兩個人正纏在一起,隔著浴桶的桶壁,這一拖讓兩個人都絆了一下。
  
  龍二“咚”的一聲跌坐桶裡,居沐兒被他拉著,一頭栽了進去。“嘩啦啦”濺起了一片水花。
  
  居沐兒慌裡慌張爬起來,身上衣裳已經全濕,頭髮掛著水全貼在腦後和臉頰上。她臉上的茫然和無措的表情還沒有散去,配上那一身狼狽,直讓龍二樂得哈哈大笑。
  
  居沐兒正羞正熱,無端端被拉進澡盆子差點淹著,嗆了兩口水不算,還沒明白過來就聽著龍二哈哈笑,當下急惱起來,反正她是眼前一抹黑,於是不管不顧沖著他那笑聲的方向便撲了過去。
  
  龍二笑聲卡在嗓子眼,生怕她磕著碰著,張了兩臂趕緊接她,可她來勢洶洶,猛虎落地式,竟一把將他按倒在桶裡。
  
  龍二頓時嗆了好幾口水,他下意識的一撐掌,坐了起來。這下他與他的媳婦兒一個模樣了,一頭一臉全是水。區別只是他咬牙切齒,而他媳婦兒一臉無辜。
  
  “相公。”居沐兒確實不知道龍二怎麼了,就是她一撲,然後就感覺他沉了下去。
  
  “相公。”居沐兒又喚,沒人應她,她就伸手去撈。這一撈,摸到了,趕緊抱住。“相公。”沒事弄這麼大的浴桶做什麼,又不是要游泳,這找人多不好找啊,對盲眼人士來說太不方便了。
  
  龍二不應她,只直接把她按在懷裡深深吻住。
  
  他的媳婦兒越來越皮癢了。
  
  他吻住她,伸手撕開她的濕衣裳。粗魯的動作讓居沐兒有些嚇到,猛地一顫。龍二安撫地撫上她的背,吻變得溫柔綿長。
  
  居沐兒放鬆下來,龍二滿意的啄啄她的眉眼,動手將她剝了乾淨。
  
  居沐兒紅著臉,依附著他。他吻她,撫摸她,她熱情的回應,她想起昨晚的冷清,她探手往下,握住他
  龍二倒吸了一口氣。他蓋上她的手,引導著她。居沐兒臉紅心跳,只覺得這桶裡水要沸騰起來。
  
  下一刻,他忽地將她扳過身去,讓她雙手攀上了桶沿。
  
  “相公?”居沐兒有些慌。“我們回床上。”
  
  “一身濕,弄得一床怎麼睡?”龍二咬她的肩頭,看她癢得一縮心裡覺得相當愉悅。他就不回床上,這裡很好,是欺負媳婦兒的好地方。
  
  居沐兒不知該怎麼答,弄髒了床好象是不太好。可是這不是讓她作不得答的主要原因。她此時腦子發熱,一片空白。因為那股熟悉的力道,已經將她填滿。
  
  居沐兒“啊”的一聲大叫,雙手捏緊了桶沿。這半蹲後翹的姿勢甚是費力,身後的龍二卻似相當受用,竟比往日還激狂了些。
  
  居沐兒咬著唇,卻漸漸耐不住,終是吟哼出聲。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又嬌又羞,乾脆將手臂枕在桶沿,埋頭躲起。這讓龍二止不住的一直笑。居沐兒臉紅,反手撓他一把,卻換來報復式的用力一擊。
  
  她吟聲大叫,老老實實趴著,不敢再挑釁。龍二又是一陣輕笑,把她的臉扳過來吻住。
  
  水漸漸涼了,居沐兒卻不覺得冷。龍二緊緊抱著她,那懷抱熱得要讓她融化。
  
  水花四濺,嘩啦啦的水聲不斷。居沐兒聽著,感覺自己的身體跟著這聲音起伏蕩漾。身後是龍二的粗喘,身體裡是一股強有力的風暴在刷卷著她的感受。居沐兒張了嘴,繃緊了身體,最後極致時刻,她下意識的把臉埋在臂彎裡,堵住了聲音。
  
  過了好半天,她終於緩過勁來。龍二拿了巾子將兩人身上擦乾淨,將她抱回了床上。她這時候才開始覺得腿有些抖,想來是半蹲太久的緣故。頭一個湧上腦子的念頭,竟是幸好練過一陣子站馬步。
  
  這念頭讓她臉紅,她真想把自己埋起來,可是摸了一會沒摸著被子,最後是龍二把她裹了起來。裹在他懷裡,再一起裹進被子裡。
  
  “原來你是先見之明,那馬步練得甚好。”龍二這話讓居沐兒臉上一陣臊,他是她肚子裡的蛔蟲還是怎地?
  
  她偷偷擰了他腰上一把,他拍她的屁股。她用腳趾撓他的小腿肚子,他把她的腳用腿夾住。
  
  兩個人沒說話,就是你來我往的用小動作鬧騰。最後居沐兒鬧騰夠了,打了個哈欠。
  
  龍二瞧她要睡了,便開始交代:“明日我還得出門,你莫再胡思亂想。”
  
  居沐兒點點頭,抱著他的胳膊,開始給自己擺一個舒服的姿勢準備睡覺。
  
  龍二又道:“明日得空,教寶兒彈琴吧。你有些事做也是好的。”
  
  居沐兒“嗯”了一聲算應了。
  
  龍二接著又說:“我今日把師伯音的案子瞭解了。史尚書一家的晚飯裡布了毒,茶水裡也有。毒性發作有一段時間,待大家察覺時已是來不及。一個家僕當日腹泄,未用膳,逃過一劫。是他發現了狀況,偷偷潛出府去報了官。府尹派了捕快衙役趕到,卻見史尚書的琴室著火,師伯音正慌張從那處逃出,正好被逮個正著。”
  
  居沐兒的困意散了一半,靜靜聽著。
  
  “捕快稱,史尚書當時倒在琴室時,還有一口氣,臨死前他手指著師伯音,可惜說不出話來。之後捕快們在師伯音住的客房裡搜出了毒藥,與史家中的毒正好一致。因為這案子涉及朝廷命官,案情重大,所以轉到了刑部。根據史家家僕的證言,現場的狀況,還有各項證物,刑部查了兩個月,細查了所有線索,又由皇上親批,這才給師伯音定的罪。”
  
  龍二頓了一頓,道:“我今天探問的結果,就是這案子從案卷和調查的狀況來看,沒有任何問題。只除了你所說的,師伯音得了皇上的恩准,容他在行刑前彈奏一曲,他用了這個機會,向琴師們彈了所謂的訴冤曲。”
  
  龍二說到這停了下來,居沐兒便問:“相公今日,是想確認我的推測有沒有道理?”
  
  “不。”龍二撫撫她的發,答道:“我今日找那些人,是要確認你沒有被捲進這件事裡。”
  
  居沐兒靜默下來,心裡被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漲滿了。
  
  她摟緊了他,枕在他的胸膛上,聽到他的心跳,“咚”“咚”“咚”,沉穩又有力。
  
  “別再想這事了。”龍二親親她的發頂。“每一個不服罪的人,都會訴冤。只是師伯音有著讓你欽佩的技藝,用了你所崇敬的方式。但事實真相如何,你並不知道。”
  
  居沐兒閉上眼,沒有反駁。事實上,龍二的這話說得極是,她並不知道事實真相如何,她只是懷疑,她只是猜測,她只是有著那種感覺。
  
  “沐兒,你該明白。敵強你弱,如若不是一擊即中,一中即斃,那麼待對方還擊出手,自己便是死路。這件事你不明真相,沒有證據,就莫要再管了,好嗎?”
  
  居沐兒沉默了一會,忍不住問:“如果我有證據呢?”
  
  龍二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問:“你有嗎?確確實實的,能翻案的證據,哪怕一個。”
  
  “沒有。”
  
  兩個人都再沒說話。
  
  然後居沐兒忍不住又道:“但是疑點很多。”
  
  龍二捏了捏她的下巴:“你把我的話聽進去了嗎?”
  
  “聽進去了。”
  
  “你會聽話,乖乖的,是不是?”
  
  “嗯。我聽相公的。”居沐兒將龍二抱得緊緊的,又重複了一句:“我聽相公的。”
  
  龍二撫她的背,看她閉著眼睛一副愛困的模樣,心裡怎麼都有些不放心。他對這個媳婦兒是滿意的,她在他身邊讓他心裡很踏實,他可不想她沾惹上什麼麻煩。
  
  這一夜很快過去,頭天晚上都沒有睡好的兩人這夜裡是睡了個好覺。
  
  清早居沐兒迷迷糊糊的被龍二拍了兩下屁股。她皺眉頭呢喃表達不滿,龍二卻道:“不起來伺候,可別怪我沒喚你。”
  
  居沐兒猛地一下驚醒過來,對了,她要伺候相公起身的。
  
  她坐起來,眼睛還有些睜不開。龍二把腰帶遞到她手裡,自己站在床邊張開雙臂等著。
  
  其實所謂伺候,不過是意思意思讓她綁綁腰帶扣扣衣扣,她沒弄好他轉頭就自己重系下。一開始只是逗弄她,享受一下使喚她的樂趣。可是逗著逗著,倒成了兩人間的一種習慣。
  
  若是清早沒把愛困正睡得香的她折騰起來奴役一下,他心裡就老大不舒坦。看她迷糊著揉眼睛倒回去繼續睡的滿足模樣,他會愉悅地想笑。可昨日裡他才知道,原來他這媳婦兒要是沒被他喚起來,心裡也會不舒坦。
  
  這個認知讓他覺得心裡暖洋洋的。
  
  於是把腰帶遞過去,看她摸摸索索地扣上了。這個伺候的過程好象太快了。龍二不滿意,他偷偷解開腰帶,道:“沒扣上,掉了。”
  
  居沐兒一愣,摸著腰帶又扣了一次,這次拍了拍,確認沒問題。結果手還沒鬆開,那腰帶又鬆開掉在她手裡。
  
  居沐兒又呆了呆,那表情讓龍二咧著嘴無聲笑起來。
  
  居沐兒再扣了一次,一邊扣一邊道:“這腰帶再扣不上,定是二爺胖了。腰圓得束不下,這事可怎麼辦才好?”
  
  龍二的笑意僵在臉上。
  
  居沐兒嘮嘮叨叨繼續說:“置辦新衣裳新腰帶也是要花銀子的,越胖花費的布料就越多,使得錢銀就越多,這可怎麼辦才好?”
  
  龍二沒好氣大聲道:“爺不胖。”
  
  這次腰帶穩穩的系在了腰上,再不鬆開了。
  
  居沐兒滿意地摸了一圈腰帶,又道:“辛苦二爺了。”那語氣聽起來相當同情龍二得勒著這不合適的腰帶。“要不要我吩咐廚房,少給二爺做些大油的菜,多吃些素的?”
  
  她真是體貼的好娘子,對不對?
  
  龍二爺咬牙切齒:“爺不胖。”
  
  龍二夫人點頭,雙臂抱著他的腰身,用安慰的口吻道:“是不胖呢,一點都不胖。”
  
  龍二“哼”了一聲,這刁鑽媳婦兒,就會拐著彎編排他。他把她丟回床上,扭頭走了。
  
  身為爺們,絕不戀戰,來日方長,看誰比誰強!
  
  走到門口,忍不住轉頭回來看了她一眼。她閉著眼睛嘴角含笑,抱著被子呼呼大睡。龍二看著看著,真是不甘心。
  
  當日事當日畢,爺們不能示弱!
  
  龍二大踏步走回來,一把將居沐兒翻了過來,露出她的小翹臀,伸掌“啪啪啪”地不重不輕打了幾下。
  
  居沐兒大吃一驚,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打完了。雖然不痛,但她還是“啊啊”的大叫幾聲,帶著哭腔控訴:“二爺打人!怎麼可以打人!”
  
  龍二哈哈大笑,心滿意足的走了。
  
  居沐兒聽得他關門的聲音,舒了一口氣,這下終於可以放心繼續睡了。
  
  要哄得爺高興,還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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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 發表於 2012-11-9 11:02 AM

  63心關切佈局安排
   
  龍二吃了早飯,沒有著急出門,他先去找了龍三。
  
  龍三夫婦帶著兩個孩子正在吃早飯。龍二將龍三叫了出來,跟他道:“你給聶承岩去封信,邀請他和笑笑來咱家作客。”
  
  龍三一呆:“要給誰瞧病?”聶承岩是醫城百橋城的城主,與龍三情如兄弟,他的妻子韓笑是舉國聞名的神醫,與鳳舞也曾同歷劫難,所以兩對夫婦的交情相當不錯。
  
  龍二與聶承岩因為藥材生意的事有些不對付,所以他忽然想讓聶承岩帶著韓笑過來,龍三第一個便想到是誰得了重病。
  
  “沒人得病。”龍二瞅了一眼在屋門那探頭探腦的鳳舞,道:“就是想讓笑笑來給沐兒把把脈。她手腳涼得很,也不知身子骨適不適合有孕。”
  
  “有了?”偷聽的鳳舞嗓門挺大。
  
  兩個男人同時看向她,她腦袋一縮,裝成沒出現過。
  
  龍三明白龍二的意思,若只是調養身子,怕他是不會惦記著千里之外的韓笑,想來是更緊要但不方便說出口的事。當下一沉吟:“我得想想怎麼說,阿岩那脾氣,可不是我讓他來坐坐他便願意來的。”
  
  “他肯定還惦記著二伯的仇呢。”鳳舞在屋門後忍不住又發表了一下見解。
  
  龍二沒好氣的瞪了一眼屋門,對著龍三向屋門方向呶呶嘴暗示了一下。龍三明白那意思,他使喚不動聶承岩,就由鳳舞去遊說韓笑。依聶承岩把韓笑捧手心上的德性,若是韓笑要來,聶承岩自然也不會攔著。
  
  龍三點點頭,應承下來。可這兩兄弟雖然沒說話,鳳舞卻也是機靈的,她忽地探出頭叫道:“二伯,我可以直接找笑笑哦,你要不要求求我?”
  
  龍二的回答是直接扭頭便走。氣得鳳舞在後頭跺腳。
  
  龍二走得很快,有老三幫著他,他不擔心鳳舞搗亂。而且鳳舞雖調皮但也是個有分寸的,他知道她一定會幫他把韓笑請過來。
  
  辦妥了這事,龍二上了馬車,去了鄰鎮。那裡的鄉下藏了一名製作奇巧暗器的高手。
  
  龍二用十兩金向他訂了一根木杖。要外表與一般盲人手杖一般,但需結實砍不斷,內裡還要暗藏匕首和細鏢暗器。那人經驗老道,龍二隻說了一遍他便明白。當場畫了圖紙與龍二確認。龍二很滿意,留下金子後便趕回了京城。
  
  中午,龍二與禮部尚書和樂司府的人吃了飯。席上確認皇上已經下了旨意,要組成孩童琴師隊與西閔國的娃娃琴使們切磋交流。禮部和樂司府正為此事犯難。
  
  龍二聽得心中暗暗高興,寬慰了幾句,又給他們出了些主意,然後趁機叮囑了他們安排的時候要把寶兒放在後頭。
  
  禮部尚書和樂司府的人答應了。
  
  龍二卻是知道這樣還不算穩妥,他也沒指望一頓飯就能把這件事弄妥當。他道:“我也知道這事棘手,其實最後事情圓不圓滿,還得看西閔國的琴使是不是識相。現在鬥琴還未開始,事情都還有迴旋的餘地,若是弄得劍拔弩張的,雙方情緒不好,到時勢必相互不好看。不如這樣,我來做東,大人們將西閔國琴使代表和我國的琴師代表都叫上,大家歡聚一堂,相互認識認識,把關係弄融洽了,面子上都過得去,最後自然好說好散的。”
  
  樂司府的轉頭看了看禮部尚書,心裡暗道:“這劍拔弩張的情勢,可不就是龍府的娃娃當眾挑釁留下的不好看嗎?這龍二爺倒是會做人,明明是他著急要化解此事,偏說得像是他送了禮部個大便宜似的。”
  
  田尚書倒是明白這裡頭的厲害關係。這事情裡禮部就是個左右為難的,辦不好背重責,皇上怪罪不說,龍二爺心裡頭肯定也會記上仇,其他的官員們也會看他們的笑話。所以龍二爺做不做東,這人情他都是要接的。接了辦不好不行,不接辦不好也不行。
  
  反正左右都是不行的,若是不接之後可能還會落得個“當初不按我說的辦,如今果真是不成吧”的埋怨,倒不如就真的領下這情了。
  
  田尚書心裡一琢磨,遂點點頭,連聲道謝。
  
  龍二滿意了,於是定下了三日後翠湖遊船會,讓禮部和樂司府似好欲邀請的單子,他好做安排。
  
  龍二從酒樓出來後,又去了府衙。邱若明正在翻看居沐兒和丁妍珊劫案的卷宗,一些事他百思不得其解,見得龍二來,忙迎請進來。
  
  龍二過來果然還是問搜捕劫匪的進展。邱若明搖頭,說的還是那一套——已派出人手嚴查,城門也封了,絕不能讓他們再逃出去。
  
  “他們也許根本沒逃。大隱隱於市,不知大人在城內會不會查到什麼線索?”
  
  “李護衛已讓人畫了假冒捕快的賊人畫像,但搜索兩日,還未有發現。”邱若明也覺得此事讓自己臉上甚是無光,口氣半點也好不起來。他頓了頓,又道:“昨日龍二爺問的毒藥的問題,我又複查了一遍。這三年京城裡中毒身亡的案子十三宗,但與那八個匪類身中之毒並無相同。這毒性表現之前我便報了皇內御醫館,待他們查出所用何藥,也許才能有新發現。”投毒之人暫時是查不到了,只能寄希望于毒藥的來源。
  
  龍二原也沒指望他今日就能破案,只是過來給他點臉色看看,讓他擔負些壓力罷了。當下聽了也就點頭虛應,然後告辭回府去了。
  
  這一日又奔波一天,頗費心力,又沒什麼大好進展,龍二在馬車上疲憊閉眼,忽覺煩躁之極,只怨這車子行得太慢,真想一睜眼便能看到他家沐兒對他笑。
  
  這一路走一路怨,終於是熬回了龍府。
  
  回到府裡,居沐兒正在他們的居院裡教寶兒彈琴。寶兒的娘抱著小俏兒在一旁一邊嗑瓜子一邊誇寶兒彈得好。
  
  龍二靠著棵大樹,看著那畫面。
  
  畫面很是賞心悅目,裡面有他的沐兒。那邊嗑瓜子破壞美感的,龍二是自動忽略過去了。可是那“叮叮咚咚”的琴聲到底哪裡好聽?寶兒乖娃還能一遍又一遍的彈著單調的幾個音,還相當歡喜的樣子。
  
  龍二正看著她們發呆,卻聽見鳳舞大叫一聲:“二伯回來了。”
  
  寶兒猛地抬頭,脆生生喚道:“二伯父。”
  
  鳳舞剛才誇寶兒還沒誇夠,這會又道:“寶兒乖娃,你二伯父定是聽你彈琴聽入了迷。”
  
  寶兒受了誇,一臉燦爛笑容。龍二卻是頭疼,鳳舞這般教孩子,真的沒問題嗎?
  
  萬一寶兒長大了,真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美女,天下第一畫師,天下第一聰明姑娘,天下第一琴音妙手,天下第一……乖。
  
  嗯,那可怎麼辦?
  
  龍二對著那母女三人,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倒是居沐兒一直笑。
  
  他還沒有說話,她卻對著他的方向笑,好象她知道他在哪裡,又知道他在想什麼。她對他招招手,柔聲道:“相公回來了。”
  
  龍二清清嗓子,“嗯”了一聲算應了。
  
  居沐兒又笑著招招手,龍二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了。居沐兒問:“相公累不累?”
  
  “還好。”有外人在,龍二應對得有些嚴肅。
  
  居沐兒完全不受影響。她微笑著,又柔聲問:“相公渴不渴?我給相公倒茶喝,好嗎?”
  
  龍二瞄了一眼鳳舞,點頭應好。
  
  居沐兒很賢慧的趕緊給龍二倒了一杯茶。
  
  鳳舞在一旁呆呆看著,龍二頓覺面上有光,疲倦一掃而空。他丟給鳳舞一個“你好好學學,好好對老三”的眼神,然後美滋滋的拿了茶杯喝茶。
  
  居沐兒又笑著道:“相公悶不悶?”
  
  龍二心道今日娘子真是貼心,當著外人的面真是給他做足了面子。他裝模做樣的道:“談了一日的事,是有些悶了。”
  
  居沐兒的笑容放大,甚是燦爛:“那沐兒給相公彈琴解悶吧!”
  
  龍二的笑容差點僵在臉上,所幸及時想起鳳舞和寶兒還有俏兒那小小人都在一旁看著他,所以他撐著笑,虛應道:“好啊。”
  
  寶兒在一旁看得二伯父要聽琴,趕緊毛遂自薦:“二伯父,我也會彈哦,我也想彈給二伯父聽。”
  
  龍二不及反應,便聽到居沐兒笑道:“好啊,寶兒彈給二伯父聽,二伯父最愛聽琴了。”
  
  龍二話都沒說,寶兒乖娃已經開始“叮叮咚咚”地彈了起來。
  
  龍二瞪著低頭認真彈琴的寶兒,讓她別彈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可她彈的是什麼?單調又簡單的幾個音,不停重複不停重複。
  
  龍二的笑容再也撐不住了。他能夠理解西閔國的琴使為什麼覺得寶兒是在挑釁,那琴音配上她認真投入的表情,就連他這個門外漢也覺得寶兒乖娃是故意的。當然,龍二心裡知道,她故意得很無辜。
  
  龍二轉頭看向居沐兒,她笑得很開心,微微歪著腦袋,顯得相當愉悅。
  
  這個才是故意的!
  
  是真的故意!
  
  她這個狡猾的女人,肯定是為早上他打她屁股的事報復呢。誰說他龍二爺小氣的,他都快忘了這事了,可這女人還記得,還拐著彎報復他。
  
  他為什麼每次都心懷寬廣的中招呢?
  
  反正寶兒的琴音不用腦子聽,再說他腦子裡也沒有欣賞琴音的那根弦,於是龍二理直氣壯光明正大的走神。
  
  走神的內容就是盯著他家沐兒看,認真盯著,使勁盯著。
  
  被盯的居沐兒沒什麼反應,倒是鳳舞受不住了。看來二伯把沐兒欺壓得很慘,真是太不象話了。
  
  鳳舞起身喚了寶兒走,她決定回去後要跟龍三好好說說,讓他聯合大伯一起教訓教訓二伯。哪能把媳婦兒嚇成這樣,一回家大爺似的讓人噓寒問暖倒茶彈琴的,他不覺得羞愧還得意!
  
  鳳舞走到院門口,忍不住猛回頭,道:“沐兒,要是誰欺負你了,你別怕,跟我說,我一定會護著你的。”
  
  居沐兒笑著點頭應,龍二無端端受了鳳舞一瞪,氣不打一處來。
  
  待人都走光了,龍二連“哼”三聲。居沐兒忙道:“相公嗓子不舒服嗎?還是著涼了?要不要我吩咐廚房給相公熬點姜湯?”
  
  “膽肥了你!”龍二氣勢洶洶地站起來,背負雙手,說道:“跟爺回房。”
  


  64費思謀步步為營
  
  居沐兒跟著爺回房去了。
  
  進了屋,聽得龍二坐下,趕緊過去殷勤地給龍二捏肩:“二爺累了吧,我給二爺捏捏肩。”
  
  龍二裝得惱怒的聲音“哼”了一聲,道:“你這一天天的,倒也不悶。成天變著花樣整治爺了。”
  
  居沐兒笑著,認真捏肩,居然也不否認不辯解。
  
  龍二一下又被噎住,她不接招,他演不下去,太沒意思了。
  
  想著想著,龍二又不服氣了。娶她回來是做什麼的?就是要讓她知道爺比她強的,爺非但比她強,還比她聰明,是要讓她服氣的。
  
  可是她總能把他氣著是怎麼回事?
  
  龍二一把將居沐兒抓住擰轉到身前,翻過來放置到腿上,“啪啪啪”又打幾下屁股。
  
  “怎麼又打人?”
  
  居沐兒跳起來哇哇叫,“嗖嗖”地一下離了他很遠。
  
  “肩沒捏好,略施懲戒。”龍二慢條斯理的答。
  
  眼看她臉皺成個包子,兩手還揉著屁股,一副小媳婦兒委屈模樣,他忍不住咧開嘴無聲笑。
  
  看,爺整治媳婦兒的招也不少。
  
  居沐兒撇嘴委屈道:“鳳鳳說了,要有人欺負我,我可以找她去。”
  
  龍二道:“罰禁足。”
  
  “寶兒也說了,有好吃的會給我送來。”
  
  “罰禁食。”
  
  居沐兒回轉頭,進了里間,自己摸著床,脫了鞋就上去了。
  
  龍二跟著她,奇道:“這是做什麼?”
  
  “禁足禁食了,那就只能睡覺。二爺不必管我,我會安置好自己的。”
  
  龍二一指頭戳過去:“又鬧!”
  
  “難道二爺還要罰我禁眠?”
  
  “……”一指頭又戳過去。
  
  居沐兒捂著額頭認真問:“二爺不喜這般靜靜的處置?喜歡鬧的?我也行的。二爺要看哭的還是滾的或是吊的?”
  
  龍二踢飛鞋壓上床去,咬她的唇:“愛看臉紅的。”
  
  “那還是來滾的吧。”居沐兒說完開始滾,嘴裡喊著:“不行,不行,不依了,不依了……”
  
  龍二一愣,這還真的滾起來了?
  
  他看著她滾,她卻有些累了。一邊滾又一邊嚷:“二爺快阻止我,快讓我別鬧了。”
  
  龍二瞪她,她還玩出勁頭來了不成。心裡怨著,終還是伸了手將她抱住了。
  
  居沐兒停了下來,氣喘吁吁:“為人媳婦兒的,太不容易了。”
  
  “哪家媳婦兒跟你似的,早被休出去了。”
  
  “是因為我鬧得不夠好?”
  
  話說完臉蛋兒就被捏了。
  
  居沐兒“咯咯”笑,伸手回抱住龍二:“二爺今天忙了什麼?”
  
  “去給你訂了個新手杖,還給你請個好大夫回來把把脈。”
  
  居沐兒點點頭:“謝相公。要不再幫我買把琴。”
  
  “浪費,敗家。”龍二捏她耳珠子:“不許。”
  
  “好琴師總是缺一把好琴。”
  
  “好琴師拿塊爛木頭也能彈。你的琴擺了一屋,我可是親眼看見的。不許買琴,敗家。”
  
  “琴師對好琴的嚮往之心,二爺你永遠不懂。”
  
  “掙錢養家的爺們之心,你也永遠不會懂的。”
  
  “我懂。”那顆深沉厚重的小氣之心,她懂的,她就是不能說。
  
  雖然沒說,但腦門還是被掙錢養家的爺們敲了一記。顯然相互間太過心意相通也不是件太好的事情。
  
  居沐兒趕緊轉移話題:“二爺今日還做了什麼呢?”
  
  “見了禮部的人。”龍二將三日後邀請西閔國琴使一起去尋歡作樂的事說了。居沐兒很快明白他的用意,便問:“遊船就是在湖上喝酒做樂嗎?”
  
  龍二略一沉吟,答道:“當然會請些花娘助興。只是遊船比不得在花樓裡,畢竟是公眾地方,大家都會規矩些的。當然,爺向來不受影響,在哪都是甚有分寸,潔身自好的。”還是得先把話說明白了,不然到時她聞到什麼味道又哭鼻子給他看可怎麼好?當然了,自己的清白是要誇讚的,那是一個顧家爺們的重要形象。
  
  居沐兒對自家相公的形象沒捧場,倒是對花娘很有興趣。“那相公請什麼樣的花娘?長得美的還是琴彈得不錯的?”
  
  龍二乾咳兩聲,對與自家娘子討論花娘這種事感到有些尷尬。“既是請客作東,當然得美貌與琴技並重才行。不然給禮部那邊丟了面子,事情也不好辦。”
  
  居沐兒點頭:“二爺的意思是如果自己上花樓,就不講究這些個,醜點的不會彈琴的也行,是嗎?”
  
  “居沐兒!”龍二惱羞成怒,逗爺說話很開心是嗎?
  
  居沐兒趕緊抱上自家相公的胳膊:“我就是好奇,隨口一問,我知道相公最是穩重嚴肅的,絕不會在外頭沾惹不清。”
  
  龍二臉色稍霽,雖知她哄他的,但聽著也是受用。
  
  只不過剛才還二爺二爺的,一拍馬屁一撒嬌就變相公,這女人是長在牆頭的嗎?
  
  居沐兒看不到龍二臉色,不過聽得他“哼”的語調便知他情緒。於是又問:“相公你知道哪些花娘的琴技好嗎?你打算請哪些姑娘?”
  
  “怎麼,又想嘲笑爺聽不懂琴?”
  
  “怎麼會?是真好奇。相公用不著聽得懂,自然也會聽旁人討論相議的。相公知道我也曾教花娘彈琴,所以想知道哪些姑娘琴技遠播,有沒有我教過的。”
  
  龍二略想了想:“有名的那些,無非是惜春堂的林悅瑤,怡香院的秦瑩,百花閣的心蓮……”龍二一邊說一邊看著居沐兒的臉色。要說琴藝出名的花娘,他還真是能點出不少。只是他不認為說這些會讓居沐兒對他開懷,於是草草說了幾個名字,就停下來了,裝做想不出來。
  
  居沐兒臉色如常,待龍二不再說了,便道:“相公,你說遊湖聽琴這樣的事,能不能帶我去?”
  
  “……”這裡面有陷阱嗎?龍二仔細看居沐兒的臉,沒看出什麼來。
  
  “不是說湖上人多,大家都是會規規矩矩的,既是如此,有女眷定是無妨了。再則說,寶兒要應戰,卻不知對方琴技路數如何,待我去聽聽,探得一二,回來也好教寶兒應對。她初學乍練的,順對症教導,方可保界時不出錯不出醜,別招惹麻煩。相公你說是也不是?”
  
  龍二呆了一呆,這說得頭頭是道的,他反駁不了。若是不答應,顯得他心裡有鬼,更何況,這設下游湖宴的目的,確是解決寶兒應戰的難題。她說得沒錯,確是需要一個懂琴的,聽得清楚明白回來好好指點寶兒。
  
  如此這般,龍二終是點頭應允了。
  
  三日後,龍二帶著居沐兒,登上了翠湖邊上那艘最華麗的大船。
  
  翠湖是京城最有名的水色景點。雖為湖,卻一望無際,從湖的這頭遠眺,看不到那頭的邊際。湖波青翠透亮,碧波瑩光,是名翠湖。
  
  龍二這次宴請鬥琴雙方及各路官員,統共是租下了三艘船。主船最大,共有三層,禮部各官員及兩國主要琴師都在這艘船上。其他過來湊熱鬧為輔佔便宜兼吃喝玩樂為主的官員和相關人等就分在兩艘略小的船上。
  
  龍二依厲害關係和各人目的,將人員都安排分配好。居沐兒第一次參加這類的盛宴,只靜靜陪伺一旁,毫不多話。
  
  一番客套之後,大家推杯舉盞,談笑風生。西閔國的琴使們無論鬥琴的目的如何,好吃好喝伺候,美人美酒相伴,很快也露出男人的爛脾性。倒是那位首席琴師雅黎麗,三十來歲的模樣,頗為嚴肅,只靜靜吃菜喝酒。
  
  龍二與田尚書使了個眼色,田尚書趕緊遣了位女官,到雅黎麗身旁伺候相陪,絕不能讓她有在這男子場中受冷落之感。
  
  花娘在這樣的場合裡是不會擠到男人身邊灌酒的,她們很明白什麼場合裡應該做什麼事。於是一個輪著一個上場獻技,有跳舞的,有彈琴的,因是頂著各樓花魁的名聲,全都使出了渾身解數,生怕被別的樓裡姑娘給比了下去。
  
  居沐兒全場都在認真聽琴,隨著琴音搖頭晃腦,每換一名琴娘,她都要問問龍二這是誰。龍二一個一個的答,答到惜春堂的林悅瑤時,龍二猛然驚覺自己表現得太多了,這個個花娘他都叫得出名字,他家沐兒會不會又跟他彆扭了。
  
  好在居沐兒沒想這個,全程都表現得很高興。龍二放下心來,一邊應酬一邊掃視全場,男人們有男人們的樂子,雖不能與花娘們擠在一起放肆,但一人身後隨伺一位,也讓他們飄飄然了。
  
  沒有人對花娘彈的琴有興趣,那些琴技,在這些琴師看來不過是些花架子,取樂用的。而大家高談闊論,大聲談笑,這琴音也自然不好入耳。所以整個場子裡,只有居沐兒在認真聽琴,而那位西閔國首席琴師雅黎麗卻是時不時盯著居沐兒看。這讓龍二皺起了眉頭。
  
  林悅瑤彈完琴後靜靜下場,過了一會換了染翠樓的一位姑娘開始彈。這次居沐兒沒問這是誰,卻是對龍二說她有些累了,想出去吹吹風。龍二答應了,讓個丫環陪著她去。
  
  居沐兒在船尾站了一會,忽然道覺得有些涼,便讓丫環幫她去拿件披風。丫環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喚道:“龍夫人。”
  
  居沐兒點點頭:“悅瑤姑娘。”
  
  林悅瑤道:“沒想到夫人會來。”
  
  居沐兒笑笑:“相公帶我來見識見識,這麼巧遇到姑娘了,這也方便得很,我正打算找姑娘有事。”
  
  “何事?”
  
  “之前託付給姑娘的琴譜,我想拿回來。過一段或許有機會面聖。”她沒把話說細,林悅瑤卻是吃了一驚:“夫人之前不是不願冒險嗎?怎麼又欲面聖了?”
  
  “我只是打算見機行事。姑娘把琴譜還我便好,我會想辦法的。”
  
  林悅瑤靜默片刻,答了一句:“好。過兩日我找人送給夫人。”
  
  居沐兒點點頭,道了謝。林悅瑤又道:“夫人還有別的事嗎?若沒有我就回去了,離開太久會讓人起疑。我們聯繫的事,最好還是別讓任何人知道。”
  
  “沒事了。姑娘自己多加小心。”
  
  林悅瑤道別,轉走欲離去,臨走卻又忽然回頭:“請夫人務必查清一白之死,我代一白謝過夫人了。”
  
  居沐兒點點頭,聽得林悅瑤的腳步聲越行越遠。四周只剩下她一人,她閉上眼,感覺微風拂上了她的面。她想著,她是有些線索了,可是這線索說服不了任何人。她需要再小心一點,她會找到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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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 發表於 2012-11-9 11:06 AM

  65鬥琴曲忽明深意
   
  居沐兒回到船艙時,花娘們已經全都退下了。
  
  此時一位西閔國的琴師正在炫耀琴技,居沐兒在龍二身邊坐下時,那人正巧彈完。他的琴音未落,另一人緊接著也彈了起來,大有較量的意味。
  
  這人的琴聲居沐兒一聽便聽出來了,是錢江義。
  
  越是精研琴技的,就越有自己的手法風格,如同獨一無二的印記,烙在自己身上。
  
  高手彈琴,確是比方才花娘的討好賣藝強上不知多少,但卻少了幾分趣味。相對龍二爺來說的趣味。
  
  居沐兒悄聲喚:“相公。”
  
  “作甚。”龍二的聲音裡聽不出情緒。
  
  “我陪相公喝酒說話吧。”
  
  龍二心裡一動。幾個男人拿著琴彈來彈去於他而言確是無聊之極的事,花娘彈琴他聽不出好壞起碼還得看看臉,賞心悅目。幾個男人彈琴他聽得無趣,看臉也沒意思。只是他坐在首位,又是設宴調和關係的,所以既擺不得臉色,也不好離席。幹坐在這確是覺得乏味得很。
  
  他家沐兒倒是真懂他。這個事實讓他忍不住彎了嘴角。
  
  不但懂他,還很貼心。
  
  他就樂意她哄他開心,這讓他很高興。
  
  娶她果然是對的,有她在,他一點都不會覺得無趣。
  
  “你不是喜歡聽琴?”
  
  “相公比較重要。”
  
  聽聽,這馬屁拍得,真讓人心裡舒坦。
  
  “天天與你說話,都沒個新鮮勁了。”就算心裡高興,也不能讓她知道,免得她得意起來。
  
  “有新鮮勁的。”
  
  “有嗎?你說一個聽聽。”
  
  兩個人自顧自的說話,那邊的鬥琴已經換了四五個人。
  
  這時候琴聲忽然停了。居沐兒愣了愣,微微側頭,有些疑惑。龍二抬頭一看,是那個雅黎麗抬了手示意停下,而彈琴的是他們西閔國的琴師,自然聽從她的,停下了。
  
  雅黎麗的雙眼此時正盯著居沐兒看,這讓龍二相當不愉快。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雅黎麗倒是開口了。
  
  “城南酒鋪,有女沐兒,妙手仙琴,天音自來。龍二夫人盛名,我耳聞已久。”雅黎麗的這話讓在座的所有人都眼光轉向了居沐兒。
  
  居沐兒淡淡一笑,欠了欠身:“承蒙誇獎,盛名是不敢當,只是當初年少時受到不少鼓勵。”
  
  雅黎麗又道:“夫人看不見,容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名喚雅黎麗,是西閔國的琴宛司長。貴國琴聖大師師伯音先生是我知己。”
  
  知己二字咬得甚重,那語調讓聞者皆知,恐怕不是“知己”那麼簡單。
  
  雅黎麗完全不看眾人,只接著道:“師先生常在各地遊走研琴,貴國的琴師他見過不少,但他只在我面前誇過兩人。一是華一白,滿腹才華,狂放如龍飄逸如仙。二便是龍二夫人你,他評價天賦驚人,靈動如神。”
  
  居沐兒整個人呆住,除了在刑場上那一次,她還從未見過師伯音,萬沒想到竟能得他如此盛讚。獲到心目中神仙一般人物的肯定,居沐兒激動得捏緊了拳頭。
  
  旁邊一位琴師有些不服,誇華一白就算了,大家心裡都是服氣的。但把居沐兒誇成這樣,許多男琴師卻是不以為然。那不服的琴師道:“師先生幾時見過龍二夫人?”
  
  雅黎麗冷眼瞅那琴師,龍二的目光也向那人剮了過去。
  
  雅黎麗道:“師先生個性古怪,不喜與人交際,但他卻喜歡在暗處觀察琴師,聆聽琴音。華一白與龍二夫人先生皆不相識,只因聞得其名,便找了機會聽琴罷了。這位先生與其質疑我說的話,不如想想自己為何不得師先生稱讚。若是先生也有些名氣,師先生必是聽過先生的琴。”
  
  那人被斥得面紅耳赤,原想再辯幾句,但看周圍人臉色,又一想這場合及在座各人物,顯然眼前實不是爭強好勝的好機會,於是咬牙閉嘴,不再多言。
  
  雅黎麗掃了一圈在座各位,又道:“在我國,女子男子皆可習琴,以技相較,能者居位。我與師先生相伴多年,得他指點,所以琴技出眾,以此掌了琴宛司長之位。我國來訪琴使裡,也有三位女琴師。但貴國這邊,放眼望去,卻清一色男琴師。那些個彈琴的姑娘,只是賣藝花娘……”她說到這,笑了起來。
  
  她一笑,西閔國的琴師們也跟著笑起來。田尚書和樂司府的官員們頓時臉色難看,男琴師們也全都心裡憋氣。
  
  這分明是在羞辱蕭國。
  
  這時候居沐兒卻是道:“兩國之情,確有差別。我國習琴的人太多,男女老幼,官商農工,皆喜習琴。人人會琴,倒不是為謀那一官半職,而在怡情,而在享趣。人人彈的琴皆一般,誰也不比誰多那一根弦。”
  
  居沐兒這話說完大家全都靜下來,一時間也不知道她這話的意思,好象駁斥了雅黎麗的說辭,又好象扇了那些自視甚高的男琴師的耳光。
  
  模棱兩可,不喜不惱。
  
  龍二卻是在心裡想著,方才那男琴師不服氣居沐兒受誇,他就知道他家媳婦兒肯定也會找機會給他不好看。就如同當初他對她擺威風讓她下不得台,轉頭就被她找了理由潑了一身茶似的。
  
  如今居沐兒這番話說得圓巧,兩邊雅黎麗和本國的男琴師都斥了,卻還叫人說不得什麼來,這讓龍二覺得甚是開懷,咧著嘴笑了。
  
  那種感覺就是吾家娘子甚威風,為夫與有榮焉。
  
  場上靜了一會,那雅黎麗忽然道:“當初師先生受貴國史尚書的邀請,去他府裡為他研解一本所謂絕妙琴譜。師先生離開之前,忽然問我,等他回來,我是否願意辭了這琴宛司長之職,與他雲遊四方,共尋好琴妙音。”
  
  場上依然靜默,大家都忍不住靜靜聆聽。
  
  “師先生的髮妻死得早,他早與我說過,他不會再娶。可我一心掛在他的身上,從不考慮另嫁他人。他不娶,我便不嫁。我們只做知己便好。若有緣能與心愛的人做一輩子的知己,我也心滿意足。只是那日他突然如是說,我喜出望外。我想也不想,一口答應。可他還問我,婚禮是想用蕭國禮俗辦,還是西閔國的。”
  
  雅黎麗說到這裡停了一停,她說話的語氣平靜,居沐兒卻聽得眼眶發熱。她眨眨眼睛,悄悄握了拳頭。
  
  “只是師先生這一去再不復返。”雅黎麗又接著道:“婚禮無論是用哪國禮俗都是辦不成了。我永遠,都只能是他的知己而已。”
  
  龍二一邊聽著,一邊留心在場的諸位西閔國琴師的表情。那些人面露悲憤,顯然對這個故事早已知曉。原本一心期盼的婚事,最後竟是以男方在故鄉被斬首而結束,龍二心裡有些擔憂,他們來蕭國,究竟意欲何為?
  
  “當日師先生被斬首,我正重病在床,原以為會與他一同去了,不料老天留我一命。只是遺憾未能見到師先生最後一面,未能聽他彈奏最後一曲。如今我來得蕭國,想見一見師先生盛讚的兩位年輕人,未曾想華一白竟然也已仙去,餘下龍夫人嫁入豪門,卻也是不好見了。宮中切磋琴技的琴師名單裡也不見龍夫人在列,心中甚是遺憾。好在今日有此機緣……”她說到這,沖身旁的一位琴師擺一擺手,那琴師會意,搬了一台琴過來,放在了居沐兒的面前。
  
  龍二緊皺眉頭,這剛剛才諷刺完這邊彈琴的女子都是花娘,現在就擺台琴過來。如果這女人敢讓他家沐兒獻藝以此羞侮她與花娘一般,他定要當場給她不好看。
  
  可雅黎麗卻是道:“讓夫人獻琴一曲似乎有失禮數。所以,我想請夫人與我合奏一曲,如何?”
  
  合奏?這又是什麼意思?
  
  龍二看了看居沐兒,見她凝神想了想,點頭應了好。
  
  雅黎麗微微一笑:“如此,我先來了。這首曲子,是我為師先生而作。”
  
  言罷,也不等居沐兒準備好,便“叮叮咚咚”彈了起來。
  
  席上眾人屏神凝氣,靜聲聽著那琴。蕭國琴師們都很好奇,這西閔國的琴宛司長兼首席琴師,那得是什麼樣的技藝?
  
  居沐兒也在聽,雅黎麗雖說是合奏,但彈的曲子卻是自己所作,居沐兒示曾聽過。所以她要跟上,就得聽明白她彈的什麼。
  
  很
  
  快,居沐兒開始撥弦,她沒有顯擺琴技,只是輕輕巧巧的節律,配合著雅黎麗的曲子。雅黎麗的曲子變,她也跟著變。不華麗繁複,卻天衣無縫。
  
  龍二不明白,他家娘子是低調隱藏實力嗎?好吧,反正不隱藏他也不明白。可他左右一望,那些琴師的臉上居然顯出又驚又疑的神情。
  
  龍二皺眉思量,這表示他的沐兒彈得好還是不好呢?
  
  他一會看看居沐兒,一會又看看大家。看著看著,卻發現那雅黎麗彈琴彈得落了淚,龍二吃了一驚,轉頭看居沐兒,居然也熱淚盈眶。
  
  龍二決定他不再看了,這些彈琴的瘋魔症要發作了,他還是吃菜喝酒吧。
  
  這一曲綿長,待龍二吃了些菜,喝了兩杯酒才終於彈完。兩位女琴師一曲畢了,都站了起來朝對方鞠了個躬。
  
  雅黎麗道:“師先生所言,果然不假。”
  
  居沐兒也客套:“大人妙琴,我自歎不如。”
  
  禮部尚書見得此景,忙推波助瀾,舉杯招呼說什麼兩國情誼,以琴會友云云。雅黎麗接了他這話,兩國的琴師們終是舉杯共飲,算是正經向對方示了個好。
  
  深夜裡,曲終人散。龍二握著居沐兒的手坐在回程的馬車上。
  
  居沐兒把頭靠在他的肩膀,愛困的打哈欠。龍二忍不住捏捏她的臉蛋:“成天就知道睡,跟小豬似的。”
  
  “二爺又瞎說了。二爺沒養過豬,怎知它只會睡。”說完又打了一個哈欠。
  
  龍二真想再捏捏她,可看她累成這樣,還是動了動肩,讓她靠得舒服些。居沐兒得了乖,微笑道:“我若是豬,二爺一定也是。要不我們是夫婦呢。”
  
  “……”龍二臉一僵,這女人,真是不能對她太好了。他想了想,又想了想,不知道再訓她什麼好。
  
  過了一會,忍不住問了:“你彈琴的時候,哭什麼?”
  
  居沐兒沒作聲,過了很久,久得龍二以為她已經睡著了,卻聽她道:“那琴曲裡飽含深情,令人動容。”
  
  “只你們倆動容了,我看別人的神情都不這般。你說別人想念已故的戀人,哭便罷了,你相公我就坐你身旁,你哭個什麼勁?”
  
  “也不全是這個。我只是,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何事?”
  
  居沐兒張了張嘴,又閉上了,然後才道:“我以前鑽研過一首琴曲,一直未明其意,今日裡忽然明白了些。所以有些失態了。”
  
  “又是琴?”龍二不滿嘀咕:“你腦子裡除了琴還能有些什麼東西?”
  
  “還有相公呢。”
  
  居沐兒接得快,龍二一噎,後面斥責她的話生生給咽了回去。過了一會卻突然道:“龍居氏,你說相公是東西?”
  
  “……”
  
  居沐兒閉眼,決定裝睡。她不過是誠心誠意想拍拍馬屁而已,她家相公,實在是太多慮了。
  
  想得太多的爺們,這馬屁真是不好拍了。
  
  
  
  66彈琴藏意與君趣
  
  接下來的幾天,居沐兒都在府裡專心教寶兒彈琴。
  
  樂司府的帖子已經遞過來了。賞琴大會定在五月初一,地點是宮中的映月臺。說是台,其實就是一個賞月花園。因著園中的小湖映月得名。
  
  寶兒是龍府的寶貝疙瘩,她要進宮鬥琴,這爹爹龍三娘親鳳舞是一定要跟去的。為防鬥琴中有什麼緊急情況,所以師傅居沐兒也是要去的。居沐兒要去,龍二自然也要跟著。
  
  而龍府小少爺龍慶生最是心疼這個妹妹,於是嚷著也要去。小少爺去了,小少爺的爹爹龍大將軍和娘親安若晨自然也是要去的。
  
  於是龍寶兒進宮鬥琴,變成了龍府一家子進宮陪鬥。
  
  樂司府的帖子遞了三回,這才算是妥當了。
  
  經過一番折騰,寶兒總算明白了事關重大。不過小人兒心裡還是不太緊張,她只是知道二伯娘不是在陪她玩,是認真教導她,所以她也就認真學著。
  
  在五月初一之前,居沐兒出了一趟門。她帶著小竹,去了一趟琴鋪。
  
  小竹受居沐兒感染,這段日子也對彈琴有了興趣,進了琴鋪後東摸摸西瞧瞧,有些興奮。鋪子裡還有一位戴著面紗的女子在挑琴,她見了居沐兒主僕進來,未動聲色。只在居沐兒單獨站在琴台前時,悄悄湊了過去。
  
  “龍夫人。”那女子悄聲喚,居沐兒聽得是林悅瑤的聲音,點了點頭,輕應一聲。
  
  林悅瑤警惕地看了看左右,確定無人注意,便從袖裡摸出兩本琴譜於琴台之下遞給了居沐兒。居沐兒摸到,不動聲色的裝進自己袖中。
  
  林悅瑤輕聲道:“這便是夫人當日交予我的琴譜,姑娘有何打算?”
  
  居沐兒搖搖頭:“還沒想好。”
  
  林悅瑤皺了皺眉,又道:“夫人,最近我身邊有些不對勁,似乎有人盯梢,今日裡也是費盡周折才能來此。我覺得很不安全,怕是近期都不好再出來,夫人也切莫再尋我。等過一陣子風頭過去,我再來找夫人。”
  
  居沐兒點點頭,這時候林悅瑤還待說什麼,卻見小竹過了來,於是閉嘴,轉頭去看別的琴。她聽到主僕倆小聲說了幾句,似在談琴,然後小竹挽著居沐兒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還道:“夫人,真的不買嗎?”
  
  “可不敢買,我也就是過過幹癮來看看罷了。二爺可說了,我要是再敢買琴,他要罰我的。”
  
  小竹嘻嘻笑:“我看夫人是不怕罰的。”
  
  “我怕呢,怕死了。”
  
  主僕二人說說笑笑走遠了,林悅瑤看著她們的背影消失在街盡頭,然後轉身,朝街的另一頭走去。
  
  居沐兒拿回琴譜後,便把自己關在了房裡,沒多會便開始彈琴,琴聲激蕩,小竹隔著門聽到,心裡暗想:夫人雖說是不敢買琴,但心裡頭定是還有念想,所以才這般彈琴洩憤。
  
  傍晚時分,龍二回來,第一件事便是按著每日慣例,抓了小竹來說居沐兒這日都做了什麼。小竹支支吾吾,最後還是把居沐兒去了琴鋪子卻空手而歸,歸來後把自己關在屋裡,很悲憤的彈琴。
  
  “你懂琴?”龍二挑高了眉毛質疑:“還能聽出悲憤來?”
  
  “這個,奴婢沒正經學過琴,雖平日裡得夫人指點一二,但也未學成幾分。若奴婢沒有陪夫人去琴鋪,自然是聽不出來。可奴婢陪了夫人一日,看夫人在鋪子裡對琴愛不釋手的,還與別人討論來著,如此這般,能看出夫人確是想買琴。可她說二爺不讓買,她怕二爺罰她。這般說來,夫人回來後便把自己關起來猛彈琴,不是悲憤,難不成還能歡喜?”
  
  小竹一口氣說完,抬眼偷偷看了龍二一眼。這一看嚇一跳,龍二正微眯眼瞪著她看。小竹頓時心裡發怵,她說錯什麼了?
  
  龍二此時心裡正生氣,這丫頭看上去就是被居沐兒帶壞了。以前答話小心翼翼正正經經,問什麼答什麼,現在囉裡囉嗦說一大堆,連解釋帶推想還敢反問!
  
  她當爺問話是陪她聊天解悶呢?
  
  龍二冷著聲音道:“你扯這些個廢話作甚。”
  
  小竹張大了嘴,驚道:“奴婢,奴婢說錯話了,請二爺責罰。”可是,她哪裡說錯了?
  
  龍二沒心思罰她。為這點小事罰人,還是沐兒身邊的丫頭,回頭教沐兒知道了,與他不高興怎麼辦?龍二一甩手,扭頭走了。
  
  吃過了晚飯淨過身,又到了龍二爺最愛的夫妻溫存,不,二爺訓妻時間。
  
  今晚頭一樁事,是要說說奴婢管教的問題。
  
  龍二把今日與小竹的問話答話說了,把自己的不滿也說了,居沐兒聽得笑倒在床邊。龍二戳她腦門子:“還笑?定是你教的壞毛病。”
  
  居沐兒搖頭:“沒教。”
  
  龍二皺眉頭:“什麼沒教?”
  
  “沒教壞毛病。”
  
  “不是你教的還有誰?囉嗦嘮叨,跟你一個作派。”
  
  “不,簡潔。”
  
  “什麼?”龍二繼續皺眉頭,什麼簡潔。
  
  居沐兒搖搖腦袋:“我說話簡潔。”
  
  龍二明白過來,捏她耳珠子:“又要鬧爺了是不是?”
  
  “不。”
  
  “好好說話!”龍二爺開始咬牙了。
  
  “不行呢,我家相公要求我說話一定要言簡意賅。能用一個字說明白的絕不用兩個字,能用兩個字說明白的絕不能用三個字。平日裡不好好這般說話,定是會養成了壞毛病,這讓身邊丫環跟著我說話多了,全都不懂簡潔之美,那樣個個討不得相公歡喜不算,也許還會讓他著惱。那樣可怎麼辦才好?”
  
  聽聽,聽聽,這語氣,這說話方式,囉嗦解釋還加推論最後還帶問句,還說不是她教壞的?
  
  龍二將居沐兒按倒床上咬一口她唇瓣,說道:“你可以這般說話,但她們不行。你好好管教管教,下人就該有下人的樣子。”
  
  “那是什麼樣子?”
  
  “就是能用一個字說明白的絕不用兩個字,能用兩個字說明白的絕不能用三個字。”
  
  居沐兒聽得龍二學舌又不禁想笑,龍二卻是抵著她的唇接著道:“總之,只能你與我那般說話,別人不行。”
  
  這話讓居沐兒的笑凝在唇邊,她呆了一呆,然後猛地抱緊龍二的頸脖,吻住他的唇。龍二欣然接受,很主動的張開嘴,加深了這個吻。
  
  一吻綿長,氣喘吁吁。
  
  唇瓣分開後龍二還不忘繼續教訓:“如若你管教不好,我來管,到時把你的丫頭們罵哭了,你可不許與我鬧脾氣。”
  
  “好,我明日便與她們說。”
  
  堵住爺的嘴再親一個。
  
  爺開始扒衣裳,一邊扒一邊道:“還有,小竹說你逛琴鋪子,以後少去。反正琴是決不讓再買了。你數沒數過你究竟有幾把琴,還長得不一樣,擺你的琴還得專門騰一間屋子,還得制架子,你每把琴能摸上幾次?自己算算這裡頭得浪費多少錢銀?想想那錢數,摸一摸心口問問疼不疼……”
  
  “不疼的,買了琴心裡全是歡喜。”
  
  “是爺的心,不是你的!”
  
  “哦。”那估計應該也許是一定會疼吧,很疼。
  
  因為龍二爺說那話的語氣當真是痛心疾首。居沐兒曾在老農訴說被惡霸劫了全部家當這種事情的時候聽到過這樣的語氣。
  
  痛心疾首的龍二爺還在說:“總之既然是絕不會再買琴了,你就少去琴鋪,絕了那念想,心裡頭便不難受了。”
  
  不難受就不會悲憤的彈琴了。
  
  龍二說到這心裡咒一聲,都怪小竹那死丫頭,用的什麼詞?悲憤。
  
  說得他家沐兒這般可憐,不就是不讓買琴嘛,悲憤什麼?這種錢銀是沒必要花的,是浪費敗家,買了他才是真悲憤。
  
  “相公,衣裳扒成這樣可以嗎?”
  
  不談錢了,談錢傷感情。還是溫存吧。龍二夫人試圖轉移她家夫君注意力。
  
  龍二一愣,他正訓話訓得溜,怎麼轉眼說扒衣裳?好吧,他確實把衣裳扒光了。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居沐兒又道:“相公,該脫褲子了吧?”
  
  龍二又一愣,隨即心裡一惱,脫就脫!
  
  脫光上陣,抵磨**。
  
  可一邊奮戰龍二一邊心裡還惦記,他好象還有話要說的,他明明編排了好幾樁事要訓她的。爺白天工作辛苦,板臉很累,全靠晚上訓妻時得到那麼些樂趣,可怎麼就忘了還要說什麼來著?
  
  今晚的龍居氏太熱情,盤纏似藤,甜潤如蜜。龍二被這熱情之火燒得有些暈,一時忘了要說什麼。最後抵死纏綿,魂美至極,只想到一句:就算用美人計,爺也不會讓步的!
  
  最終這狠話爺也沒說出口,因為疲倦的時候抱著他的龍居氏一起交頸而眠感覺真是太好。他的龍居氏一臉紅撲撲愛困打哈欠的樣子太招人疼,睡著後兩排長長的睫毛看上去真是好看。
  
  他想著,明天再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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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 發表於 2012-11-9 11:10 AM

  67鬥琴宴意外頓生
  
  一連數日,居沐兒除了教寶兒習琴外,其餘時候便是自己躲在屋裡彈琴。
  
  每天龍二問起,小竹總是戰戰兢兢,“彈琴。”“彈琴。”“還是彈琴。”
  
  這過於簡潔的答案讓龍二火大的拍桌子:“彈琴也分怎麼彈的,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是愁眉苦臉還是沒精打采?除了彈琴,難道還沒做別的?今日她教寶兒習琴教得如何?有沒有累著?飯吃得如何?有沒有胃口?今日瓜果用的什麼?午睡休息得如何?有沒有喊悶?有沒有問起我?”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小竹目瞪口呆。莫說要簡潔的回答完這些事她一時也想不起來用什麼詞,就是光把這些個問題全記下來她就有些暈。
  
  她張大了嘴,腦子死活轉不過來,不知道該怎麼答,最後“撲通”一下跪地上了:“二爺,二爺莫趕我走。我每日都有認真照顧夫人,忠心無二。夫人要是摔了我鐵定墊在底下,夫人要是悶了我能給夫人逗悶子,我每日都時刻留心,沒讓夫人渴了餓了熱了冷了,二爺,求二爺開恩,莫要趕我走,讓我留在夫人身邊吧。”
  
  龍二黑著臉,他幾時說要趕她走了?而且這種答不出問題就轉移話題裝可憐的招數,是他家沐兒才能用的!這些個下人,越來越不象話了。
  
  小竹見龍二臉色難看,又不說話,以為真是嫌她不會答問題不夠伶俐,真想換掉她,趕緊磕頭相求。說她日後一定再不囉嗦說話,答話一定想周全了云云。
  
  李柯過來尋龍二報事,看此情景又聽得一二明白了幾分,趕緊過來悄聲與龍二道:“二爺,方才夫人遇著我,問為什麼二爺還沒回來?”
  
  龍二摸摸下巴,他今日是一回來便聽下人報書樓那有急事,他便沒回院子直接來了書樓,處理完了事又把小竹找了過來問話,一前一後耽誤不少工夫。回了家沒去見沐兒,讓她著急了?
  
  龍二決定先回院子看媳婦兒,別的事先放放。
  
  龍二前腳走了,小竹腳一軟坐倒地上,李柯過去扶她起來:“從前不是好好的,近來怎麼總招二爺生氣。”
  
  “從前說話二爺都不挑什麼,近來怎麼說怎麼錯。我答得細了,他說我囉嗦,我答得簡單了,他又倒一堆問題出來。其他人也是這般,三天兩頭挨訓,也不知怎麼了。”小竹直想抹眼淚,以前的二爺真的沒有現在這麼難伺候。
  
  李柯細問了緣由,又摸了摸下巴,然後道:“二爺定是不愛你們象夫人那般說話。”
  
  “可我們沒有學夫人啊。”
  
  “倒不是學,就是處得久了,夫人說話又是頭頭是道風趣幽默的,你們向著她,潛移默化的。二爺對夫人上心,自是不愛別人似夫人那般,不是嫌你們囉嗦。”
  
  小竹聽了,仔細一琢磨,好象還真是這樣。上回小蘋說了一串夫人說的趣話,正巧二爺路過在一旁聽見,瞪了小蘋好一會。
  
  小竹有如醍醐灌頂,頓時想明白了。她趕緊謝過李柯,屁顛屁顛地跑回去與眾姐妹報告去。
  
  之後眾丫環們在二爺面前說話都有了心眼,倒是再沒惹得龍二惱心。小竹對李柯感激,送了一籃子鮮桃給他,又正巧看到李柯扔在一旁的破衣裳,便主動拿了回去縫補。這事恰好就落在了來練武的蘇晴眼裡。
  
  過幾日小竹拿補好的衣裳來還,蘇晴這麼巧也在。蘇晴笑得眼睛眯眯,看得李柯心裡直發毛。過後幾日,李柯驚訝的發現,自己晾在外頭的衣裳時不時破口子,很快便要沒幾件好衣裳了。他留了心眼,這日埋伏偷窺,終於發現是蘇晴練完武后,晃晃悠悠到晾衣場,給他的衣裳捅一刀。
  
  李柯頭頂冒煙,被抓個正著的蘇晴卻是橫眉豎眼,比他還凶。“這不是幫你嘛!你衣裳破了,正好去找那小竹姑娘給你補去!師父你放心,補好了這些,我再幫你弄破別的。”
  
  還弄破別的?!!
  
  李柯不止頭頂冒煙了,還冒的是青煙。
  
  師徒二人不歡而散,蘇晴連著幾日不來練武。李柯也不知自己哪裡惹了這悍姑娘不高興,後想想實在有些不放心,便去請教了居沐兒。
  
  居沐兒聽完了事情經過哈哈大笑,笑聲讓走進院子的龍二瞪著李柯的後腦勺。
  
  居沐兒問李柯:“你想讓小竹替你補衣裳嗎?”
  
  李柯直撓頭:“不用麻煩,府裡自有人是做這些事的。小竹姑娘上次就是順手幫我一忙,怎麼夫人也拿這個說笑呢。”
  
  “你確定不想小竹幫你補衣裳嗎?”
  
  “不想。”李柯答得乾脆,皺起眉頭,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他這一皺眉,又被龍二瞪了。敢對他家沐兒皺眉頭,討打嗎?李柯也是機靈的,趕緊揉揉眉心揉揉臉。他多無辜,他是忠心耿耿又正直的護衛啊!
  
  主僕二人正自用眼神交流,居沐兒猛地一句話讓李柯打個寒顫。
  
  “既是不想讓小竹幫你補衣裳,就讓晴兒補吧。”
  
  李柯愣了一愣,看了一眼龍二,龍二揚揚眉,也很莫名。
  
  “不補不行嗎?”李柯的臉很苦,可惜龍二夫人看不到。
  
  龍二夫人好心告訴他:“你讓晴兒幫你補了這回,以後衣裳便不會壞了。”
  
  是這樣?李柯將信將疑的走了。龍二卻是忽然明白過來:“沐兒,你偏心晴兒。”
  
  “怎麼會?”居沐兒搖頭笑道:“小竹平日裡沒怎麼提李護衛,她說街口裁衣鋪子的小掌櫃比較多,晴兒卻每回來都要聊她的師父。而我方才也問了李護衛,他若是對小竹有意,這事情倒是不好辦了,可他顯然沒那意思,那我教他個讓晴兒別生氣搗亂的法子,日後他們如何,就得看他們自己了。”
  
  “哼。”龍二爺很不滿,他一屁股擠坐在居沐兒身邊,埋怨道:“你怎地就沒這般為我費過心?你看看人家晴兒,小小年紀,就知道弄壞衣裳吸引注意了。”
  
  “我,我也有啊。”居沐兒漲紅臉。
  
  “你哪有?你那些招數,全是故意氣爺的,哪是認真對爺好?”
  
  居沐兒眨眨眼,為什麼割壞了衣裳是認真對人好,換了她的就是故意氣人?她才是很認真很有誠心討爺歡心的。
  
  居沐兒拉過龍二的手:“要不,二爺也翻件破口子的衣裳出來,我幫二爺縫補縫補。”
  
  “算了吧。”眼睛看不見還縫縫補補的,這一聽便知是鬧他。可龍二的嘴角就是忍不住向上彎。他用指尖戳她的指尖:“就你這樣還敢動針動剪的,真是皮癢了。看不見了就安分一些,你看,要不是有爺照顧你,你這日子得怎麼過?”
  
  居沐兒笑笑,反手緊握著龍二的手:“若是沒有了相公,我心裡定是難過之極。”
  
  這話讓龍二極是受用,得意地咧嘴笑。笑著笑著,又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他又沒問她難不難過,她這話答非所問。但他家沐兒很乖很粘人的擁抱他,他便將這小問題拋到了腦後。
  
  日子便在這些不斷發生的“小事”裡過去。“小事”也似乎在這些日子裡全都化解。龍二不再對丫環們橫眉豎眼,李柯的衣裳不再破了,而龍二夫人與龍二爺的小日子也平平順順。
  
  龍二爺對這樣的狀況感到非常滿意。
  
  然後,五月初一到了。
  
  這日,龍府三兄弟帶著家眷進宮赴晚宴。
  
  映月美景賞心悅目,宮裡的美味膳食也無可挑剔。但因為首座上坐著皇上,大家都難免有些拘謹。幾杯酒下杯之後,舞娘琴娘踩著月色助興而來,這場面才活份了些。
  
  整晚的鬥琴對龍二來說沒什麼意思,而且席上還坐著刑部尚書丁盛及他的乘龍快婿雲青賢,這讓龍二相當不快。
  
  丁盛那只笑面虎,龍二見著他就煩。想必丁盛心裡對他也是如此想,但兩人目光對上,偏偏還要笑一笑,舉杯共飲。但這不是最讓龍二不舒服的地方。
  
  最讓龍二惱火的,是雲青賢那廝的眼睛時不時朝他家沐兒身上瞧。大庭廣眾,他倒並非明目張膽,只是時不時借著舉杯或是與旁人說話的機會,不動聲色的看居沐兒一眼。只是再細微的小動作也教龍二看著了,那灼灼目光,隱隱深情,讓龍二真恨不得一鞋底將他踹到牆裡頭去。
  
  龍二爺生氣的這當口,琴師們已然開始鬥琴。
  
  西閔國的琴使和蕭國的琴師們因為酒肉共歡了一場,所以彼此間沒了什麼敵意,這彈琴切磋過程氣氛融洽。兩邊娃娃琴師的出場逗得大家哈哈笑。而寶兒乖娃的出風頭本事依然不弱,龍二其實有些想不明白。寶兒不吵不鬧的小模樣,怎麼就總能引得注意呢。
  
  事由是娃娃琴師一對一的合奏,奏得如何其實大家也不在意了。只是每個娃娃上場都要自報家門。別的娃娃第一次見這樣的場面,繞是官家小公子也要怯幾分。偏偏排在後場的寶兒睜著雙水靈大眼俏生生的環視四周,一點不懼。
  
  這般終惹得皇上逗她:“你叫什麼名字?”
  
  “龍寶兒。”小臉粉紅含羞,但聲音響亮。
  
  大家一陣笑,皇上又問:“今年幾歲?”
  
  “六歲。”答得依然響亮。
  
  旁邊一位官員也湊熱鬧,問:“幾歲開始學琴的?”
  
  “六歲。”這答得不但響亮,還信心十足。皇上實在是忍不住笑了,這娃娃的勁頭模樣果然是來挑釁叫板的。
  
  接下來寶兒彈琴,證明了龍二那一頓遊船的錢銀沒有白花,籠絡敵方的感情收買好感是非常必要的。因為寶兒用一副大師的姿態和氣勢在彈一首最簡單不過的曲子,單調的曲音穩健的節奏,她的自信打亂了西閔國的娃娃琴師陣腳,對方繁雜的曲子被她的單調帶壞了,走音亂拍子,越彈越冒汗。
  
  最後寶兒贏了,因為她完整地彈到了最後,完成了整首曲子。
  
  西閔國的琴師沒說什麼,只把那個灰頭土臉一臉沮喪不甘心的娃娃琴師領了回去。寶兒不得意不驕傲,只納悶為什麼對方有人領,她這邊沒人?她轉頭看看龍家人的方向,龍慶生看她那小呆樣,於是跑上臺去,把她領了回來。
  
  後頭接著又是歌舞助興,然後其他琴師上臺獻技。總之寶兒順利過場,沒爭沒怨,這事于龍家人來說,算是圓滿解決。
  
  一家子不懂琴的沉浸在寶兒過關的喜悅當中,夾菜喝酒,其樂融融。那些什麼彈琴什麼絕技,於他們而言沒甚意思。
  
  只龍二悄聲問了居沐兒:“寶兒彈得好嗎?”
  
  “就那首曲子而言,還不錯。”
  
  “你一共教了她幾首?”
  
  “就這一首。”
  
  “你覺得她好好練,日後會象你一般嗎?”
  
  “……”居沐兒想了半天:“若是有這興趣愛好,練一練也是可以的。”
  
  好吧,龍二明白了,寶兒果然是他們龍家的娃娃。
  
  這席宴順順利利,賓主盡歡。可隨著時間越來越晚,居沐兒開始眨眼睛愛困了。龍二捏捏她的手:“撐著點,要不了多會便能散席了。”
  
  居沐兒點點頭。的確應該是要不了多會了,因為此時皇上已經開始行賞,給今日裡鬥琴的各位琴師們贈禮。
  
  居沐兒強打精神,暗想這皇上也如她家相公一般喜歡用這招籠絡人心,她忍著倦意,努力克制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不要往龍二的肩頭靠。
  
  正在走神之時,忽聽得錢江義大聲謝過皇上,然後居然還有後話。“皇上,值此眾位名家琴士歡聚一堂之際,草民斗膽,有一事相求皇上。”
  
  “講。”皇上龍心大悅,允他說話。
  
  錢江義俯身一拜,朗聲道:“皇上,兩年前,我國琴聖大師師伯音先生殺害史尚書一門,定罪後判的斬立決,皇上愛才惜才,允他在行刑之前彈奏最後一曲……”
  
  居沐兒心裡一震,頓時清醒過來。她是萬沒想到,錢江義會在這場合裡提及此事。
  
  龍二也是嚇了一跳,他迅速握住居沐兒的手,用力捏緊她。
  
  錢江義繼續道:“師先生最後一曲頗含深意,琴曲當中訴說蒙冤之情。這兩年草民與幾位琴師鑽研琢磨,確定曲中確是此意。”錢江義把師伯音前半部分訴冤的曲子分析了一遍,那幾首被拆碎重疊的名曲,那一段段暗藏玄機的表述。他一口氣說完,一抬頭,看到皇上臉色,頓時閉了嘴。
  
  皇上臉上已無笑容,全場靜默下來。居沐兒聽不到聲音,心“呯呯”狂跳。
  
  過了好半天,皇上終於說話:“先不論你們鑽研的是否有錯,就算師先生確是在琴音裡訴冤,又待如何?朕確是愛才惜才,當年對師先生之死也甚是惋惜,至今想到此事,仍有感慨。師先生琴音,在那刑場之上,朕是第一次聽到,也是最後一次。那也是朕聽過最美的琴音。但世事善惡有報,無論朕再是惜才,再是欣賞師先生技藝,也要對得起死去的冤魂。史尚書一案,人證、物證皆是清清楚楚,毫無疑點,師先生當場被捕,並非事後推斷捉人,這也是事實。一條條一樁樁,查得明明白白最後才定了罪。如今你說琴音訴冤,朕倒是想問問,你可有別的證據?”
  
  錢江義聽得皇上那一番大論,身上冷汗涔涔,已然知道今天自己太過忘形,衝動之下犯了個大錯。如今皇上問話,不得不答,錢江義硬著頭皮道:“除了琴音的線索,草民並沒有別的證據。”
  
  居沐兒心跳加速,手有些抖。龍二用力握緊她,握得她的手有些疼。
  
  “沒有別的證據?”皇上拖長了聲音,緊接著厲聲道:“你憑證全無,只說曲音有意,便當著眾位大臣外國使節的面暗指當年刑部錯判冤案,你是何居心!”
  
  “皇上!”錢江義用力磕頭:“草民一片赤膽忠心。草民雖無其它憑證,但當年師先生人之將死,又何必大費周折用琴音訴冤?此事蹊蹺,我等習琴之人不得不細想細究。草民深知當年刑部查案仔細清楚,草民不敢妄斷,只是若此案中真是另有曲折,還望刑部眾大人能夠再仔細堪查,勿讓真凶脫逃,以揚我大蕭正氣。”
  
  龍二掃了一眼丁盛和雲青賢,丁盛臉色難看,雲青賢輕皺眉頭,其它的官員們面面相覷。
  
  這時皇上冷道:“丁尚書,此事你如何看?”
  
  丁盛站起,走出一步,施禮道:“皇上,當年案情確是查得清楚明白,毫無疑點。要說死前訴冤,試問哪位兇犯不是說自己冤枉?可若當真有證據表明此案判得不妥,我刑部定當認真嚴查,若是錯案,刑部上下甘願受罰。”
  
  皇上點了點頭,丁盛朝著錢江義逼近一步,冷道:“錢先生是否有證據證明自己的推斷?”
  
  錢江義額上滲汗,他原指望皇上喜琴愛才,又平易近人,待聽得一絲半點疑點,願意指令官員重查此案。只是想重查而已,但沒想到碰上個這麼大的硬釘子。
  
  他有懷疑,但都只是推測,比如師伯音已能彈下那曲子,根本沒必要為了搶奪琴譜殺人。又比如他們幾個琴師鑽研那琴曲,或多或少都遭遇到說不清的倒楣事,似有人在警告威脅他們不可再查。再比如有人說琴譜是武功秘笈,那師伯音不會武,要武功秘笈做甚?好吧,這點也可以說他不知道這是武功秘笈,他只是愛琴譜。但事情還是說不通。
  
  他有疑慮,但沒有證據。
  
  錢江義說不出話來,跪在地上埋首俯地。
  
  沒有人支持他,沒有人為他說話。那些與他一些研究琴譜的琴師現在全成了啞巴。西閔國的琴使明明也與師伯音交情匪淺,此次來訪也定不是什麼切磋交流琴藝那麼簡單,但此時也不說話。
  
  錢江義心裡悔恨之極,一切與他預估的不一樣。他以為這次是難得的大好機會,他以為自己會出盡風頭,指點玄機,獲得眾人的支持,皇上的賞識。
  
  但他什麼都沒得到。他就跪在那,聽得刑部尚書丁盛一條條駁斥他的推測,聽得皇上冷冷的宣佈散席。
  
  錢江義知道,他的前途算是完了。
  
  居沐兒默默無語地跟著龍二上了回府的馬車。她的手被龍二捏得生疼,可她一點都沒叫喚。龍二將她抱進懷裡,體貼地沒有在這個時候道那些諸如“你看我早說過會這樣”之類的話。
  
  他只是靜靜抱著她,他知道他的沐兒是聰慧的,不必他多說,她什麼都明白。
  

  
  68議線索心聲暗露
  
  這一夜,各人回府後皆是不同反應。
  
  丁盛大發雷霆,在府裡掀翻了桌子。丁夫人和下人們噤若寒蟬,不敢相問,不敢言聲。
  
  雲青賢沉默寡言,這令丁妍香很是憂心:“是不是爹爹那又有什麼事為難你了?”雲青賢搖搖頭,寬慰她幾句,讓她早睡。
  
  在雲府小住的丁妍珊端著用來做藉口的銀耳湯宵夜在門外偷聽,沒聽出什麼來,於是舉手敲了敲門。雲青賢不吃,姐妹倆便在偏廳用了湯,丁妍珊悄聲打聽,丁妍香欲言又止,似乎事關丁盛,但最後丁妍香什麼都沒說。
  
  錢江義回到家裡,拍開兩罎子酒狂飲,他心慌失神,不知所措。衝動誤事,悔之晚矣。
  
  雅黎麗回到行館房內,對月彈琴,一夜未眠。
  
  這夜居沐兒也沒睡好。她窩在龍二懷裡,似夢非夢,整晚緊緊抱著龍二的胳膊沒有放手。天將明之時終於才睡沉了過去。
  
  龍二心裡擔心,第二天早早去鄰鎮拿了給居沐兒訂制的手杖,又推掉了中午的應酬回家想陪陪她一起用午飯。可沒想到回到家中,卻看到居沐兒在和丫環、寶兒幾個玩“瞎子摸魚”。
  
  居沐兒盲眼,不用帶布巾便已看不見,所以自然是她來做“瞎子”,寶兒和丫環們就是“魚。”大家圈了一個範圍奔走,不讓居沐兒抓到。
  
  寶兒玩得最是開心,她一路尖叫一路笑,引得居沐兒每次都能把她抓住。
  
  龍二走進院子的時候,正好居沐兒把寶兒抓到了。“哇,是條大魚。”她抱住寶兒,佯裝驚訝又激動的樣子。
  
  寶兒“咯咯”笑著扭動掙扎,看到龍二來大聲叫著:“二伯父。”龍二笑笑,把奔過來的寶兒接住舉起:“哇,真的是條大魚,好重。吩咐廚房,清蒸!”
  
  寶兒驚叫著要下地,丫環們哈哈大笑,很有眼力架的過來把寶兒牽走了,留下龍二夫婦兩個獨處。
  
  “心情好了?”龍二拉著居沐兒回屋裡。
  
  居沐兒又扮乖媳婦,給相公倒茶。“有相公就什麼都好。”
  
  “就會嘴甜哄爺。”
  
  “甜嗎?”居沐兒忽然嘟了嘴湊過來,粉嫩唇瓣讓龍二的心猛地狂跳幾下。
  
  龍二咳了幾聲,為了爺們的氣勢不能接她這招,要動也得是爺先動。晾著她,晾著她!
  
  龍二努力把持,終是定下心來沒迎上去。居沐兒笑笑,不急不惱,尋了把椅子就近坐下了。她這般若無其事的抽身,龍二又不高興了。
  
  爺不理她,她就應該哄著爺纏著爺,直到爺理她了才算好。哪有這麼快就走了的道理?
  
  龍二把居沐兒拉過來,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也不抱她,也不說話,只又輕咳了兩聲。居沐兒很識實務的攬上他的頸脖,主動湊過去親親他的嘴角。龍二不確定她是不是想親他的嘴而因為看不到親歪了地方,但她的主動熱情讓他滿意,於是他“好心”地親了回去,讓她能親對地方。
  
  兩人溫存了好一會,居沐兒紅著臉,把頭靠在他的頸窩。
  
  龍二頓了頓,啞著聲音道:“你餓不餓?”
  
  居沐兒愣了一愣,沒明白問這話的意思。
  
  龍二撫撫她的臉:“該用午膳了。”
  
  所以呢?居沐兒想了想,終於明白過來了。她紅著臉抱著龍二的頸脖,依了他的願悄聲答了:“不餓。”
  
  龍二大喜,將她抱了起來往內室去。“那我們便晚一些再用飯。”
  
  床帳放下,羅裳輕解。廝磨碾轉,頂抵魂銷。
  
  小竹過來欲叫爺和夫人去用膳,剛要敲門,隔著門板卻聽得居沐兒的吟啼。小竹頓時滿臉通紅,嚇得轉頭就跑,生怕龍二聽得門口有人要責罰。
  
  最後這頓飯用得遲,院裡的丫環小僕全都小心等著,廚房的火也不敢滅,這是居沐兒後來聽說的,頓時把她的臉羞得通紅。
  
  龍二倒不羞,他心滿意足很是開懷。居沐兒並非糾結在那個什麼冤案裡讓他放下了心,吃飽了飯他便把手杖拿了出來,送給了居沐兒。又手把手教了她怎麼用,最後輕輕戳了戳她的腦門子警告:“這手杖只是為了給你防身用,以防萬一,並不是讓你去行俠仗義做女俠的,明白嗎?”
  
  “明白。”居沐兒很乖的點頭。
  
  “要是遇到什麼不對勁的事,或是感覺到危險,能跑就跑,別以為自己能打架,明白嗎?”
  
  “明白。”
  
  “有了手杖,去哪也還得帶著丫環護衛,不許自己單獨行動,明白嗎?”
  
  “明白。”
  
  龍二摸摸下巴,她真這麼乖?“你還明白什麼了?”
  
  “明白相公對我好。”居沐兒撲過來,把龍二抱住了。
  
  龍二輕咳了咳:“爺得出門。”
  
  “相公慢走。”抱住不放。
  
  龍二嘴角彎起,心裡得意。“別耽誤爺辦正事。”口氣真嚴肅。
  
  “相公要早點回來。”
  
  聽聽,這媳婦兒說話真讓人歡喜。龍二得意洋洋的走了。
  
  傍晚回府的時候,又遣了丫環來問夫人都做了哪些事。丫環答曰夫人彈了琴,還一直摸新手杖。這讓龍二更是開懷。
  
  這般的好心情讓龍二在晚上居沐兒提出想再去見一見雅黎麗時,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西閔國琴使團過兩日便要離開蕭國,這是他們在京城呆的倒數第二個晚上。
  
  雅黎麗對於龍二夫婦的到訪很驚訝,但還是客客氣氣地把他們請了進來。居沐兒說難忘當日對琴之景,想來日後沒什麼機會,所以冒昧而來,以琴相語。
  
  雅黎麗聽了,自然也客套一番。
  
  大家坐下,喝了幾盞茶。居沐兒道:“當日雅黎大人彈奏的那首情曲令我獲益非淺,今日來,想回贈大人一曲。”
  
  雅黎麗應好,招人捧上了一台琴。
  
  居沐兒點頭謝過,琴上拂指,琴音流水一般淌了出來。
  
  龍二照舊是聽不懂,但這是他家沐兒彈的,他很給面子的覺得彈得真是好聽。不但琴音好聽,人的姿態也甚美。她本就儒雅怡人,彈起琴來,更似仙人之姿,曼妙奪目。
  
  龍二一點沒覺得這是自己偏心偏好,反正他家沐兒就是越瞧越順眼的好看,誰都不如她能讓他歡喜。
  
  居沐兒認真彈琴,似沒留意身邊的龍二。龍二百忙中抽空看了看雅黎麗,卻見她的表情從起初的坦然自若變成驚訝動容。聽著聽著竟然挺直了身子,目不轉睛的看著居沐兒。
  
  居沐兒彈的曲子很長,彈到一半,雅黎麗開始落淚,彈到了尾聲,雅黎麗已然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完了,又開始瘋魔了。
  
  龍二有些不自在。一個不喜歡琴的嚴肅爺們單獨坐在兩個愛琴的瘋魔女人中間,他有些吃不消了。
  
  居沐兒此時一曲彈畢,聽得雅黎麗的抽泣之聲,似是明白龍二心思,於是道:“相公若是悶了,不如到園子裡喝喝酒解解乏,我與雅黎大人再切磋切磋。”
  
  龍二皺眉頭,有些不樂意。可雅黎麗聞言已然喚人布酒菜好好招呼龍二爺,龍二想了想,還是出去了。
  
  屋子裡最後只剩下了居沐兒和雅黎麗二人。
  
  一開始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而後是居沐兒問:“雅黎大人覺得我這曲子如何?”
  
  “曲折動人,極有深意。”
  
  居沐兒點點頭:“確實,這是一位琴界大師臨終所終,玄妙之極。”
  
  雅黎麗問道:“夫人怎麼會彈給我聽?”
  
  “你不想聽嗎?”
  
  “想。我心心念念,只盼有生之年能聽到此曲。天人永隔,臨終而不得見,錐心之痛,痛不欲生。遺言不知何處相尋,萬里奔來,便是為此。”
  
  居沐兒點點頭:“那大人也算不虛此行了。”
  
  “可夫人如何知道?”雅黎麗還是有些警惕。
  
  “大人在遊船上彈奏情曲,情深感人,我聽得出來,這裡面情誼,無半分虛假。但錢先生抖出那番話,大人卻是不動聲色,我便猜想,大人定是有備而來。”
  
  雅黎麗深吸一口氣,呼了出來。說話時聲音裡掩不住的悽楚:“我一直堅信他是冤死。他既是說了要回來娶我,又怎會為了一本琴譜殺人。他是性子古怪,任性霸道,但絕不會為了琴譜做下這樣的事。他什麼好琴曲沒見過?更何況,那史大人是他的好友,他與我提過幾次,他們一起談琴論藝,志同道合。他怎麼可能會對朋友下這樣的毒手?”
  
  居沐兒沒說話,靜靜聽著。
  
  雅黎麗又道:“當初聽得他被捕判死,我一下病倒了,他死後我萬念俱滅,只想要與他一起去。只是沒想到老天不收我。我的病熬了一年才緩過來,之後我混混沌沌,突然有一天醒過來,我覺得老天爺不收我的命,是想讓我留在這世上,為師先生洗清冤屈。於是我開始各方打聽,甚至費盡了心思,找了這個琴使的由頭來蕭國,為的就是探查探查線索。可我什麼有用的都沒有找到。我早聽說師先生臨終彈琴,我想以他的性子,要被錯斬了怎還甘心給別人彈琴?所以他的琴曲之中,定有深意。只可惜,沒人知道。”
  
  “大人在遊船那日顯擺琴藝,又提到師先生,便是想試探在場眾琴師吧?”
  
  “沒錯,可是那天沒人有反應。”雅黎麗皺起眉頭:“沒想到你們蕭國人都這麼沉得住氣。那個錢江義聽了我說的事,一點風聲沒露,卻在鬥琴會上出什麼風頭。起初我聽得他說那些,還以為他運籌帷幄,結果不過是個冒失鬼,什麼門道都沒摸清也敢上犯天顏。你說得對,我不動聲色,確是心裡有所準備。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一年查不出,可以查兩年,兩年查不出,我便查三年,總之,我決不能讓我心愛的人背這惡名死不瞑目。”
  
  雅黎麗說到這,盯著居沐兒看,又道:“你也是個沉得住氣的。你彈那曲子,我若是沒聽懂,你是不是與我便無後話?”
  
  “對。”居沐兒大方承認:“錢先生在鬥琴會上說了師先生用五首曲子揉合的訴冤之意,我彈了出來,你若是聽不懂,那我與你多說也是無益。另外,若是錢先生說了那些,你當場質問發難,我也不會來這裡。沉不住氣,這申冤便是空想。”
  
  “難道夫人手上有翻案的證據。”
  
  “沒有。”
  
  “那夫人來此,是何用意?”
  
  “我沒有可翻案的證據,卻有可追查的線索。這線索,卻是當日大人在遊船上彈奏琴曲給予我的提示。”
  
  “此話怎講?”
  
  “《緣》、《遠征》、《金榜題名》、《孔雀東南飛》、《望夫歸》,這五首曲子交雜拼接,此前所有人皆認為,這是在訴冤。”
  
  雅黎麗道:“確是訴冤。昨日聽到錢先生的分析,我只是疑惑,方才聽得夫人彈奏,我想師先生確是此意。”
  
  “確有此意,但不儘然。”居沐兒道:“此前我也從未想過有別種可能,直到我聽到了大人為師先生所做的情曲。”
  
  “那情曲怎麼了?”
  
  “那五首曲名,連在一起,不正是女子與相愛之人別離後盼他歸來的深情之意嗎?”
  
  雅黎麗一愣:“夫人是說,師先生想告訴我,他明白我對他的情誼?”
  
  “不。若是師先生要訴情,定有更直接明瞭的曲子,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我不明白,望夫人明示。”
  
  居沐兒道:“史尚書得了一本絕妙琴譜,可是彈不了,於是請了師先生過來解。可是最後史尚書被毒死,師先生被冤,琴譜不翼而飛。這裡面,琴譜看似關鍵。師先生臨終為什麼要用這五首曲子來訴冤?我聽了你的琴曲,忽然明白了。師先生選這五首曲子,是想告訴我們,那琴譜所載的曲意。”
  
  “一首情曲?”
  
  “一位女子在等待她愛的男子回來。”
  
  雅黎麗眉頭緊鎖:“為了一首情曲殺人?為什麼?”
  
  “不明所以,但可究查。只要能找到這曲子源頭,也許便能探知一二了。那曲子與大人所彈的曲風有些相似,也許都來自西閔國。”
  
  雅黎麗來回踱著步子,想了又想:“你說得對。不論是要訴情還是訴冤,師先生都有更簡單明瞭的曲子可以選擇。選這五首,又用了這樣的方式,實在是舍簡取繁。他定是擔心那位真正的兇手也在,他不想讓兇手知道他把消息傳遞了出來。他只能用這樣的方式賭一把。”
  
  賭兇手聽不懂,安心離去,賭有琴師能明白,為他申冤。
  
  雅黎麗又覺眼眶發熱,她不敢去想師伯音臨終前在想什麼,他費盡心思做這些,無助又無望,臨死之前的最後一絲希望,那麼兇險和渺茫。
  
  “我一定會去嚴查此事。只要有這個曲意的曲子我都會查出來。”雅黎麗抹去滑落臉頰的淚水。“只可惜,那琴譜我沒有見過,曲子也不知究竟是如何,但我不會放棄。夫人冒險相告,我不勝感激,若有朝一日師先生沉冤得雪……”
  
  她話未說完,居沐兒卻是道:“我知道。”
  
  “什麼?”雅黎麗又被居沐兒說愣了。
  
  “我知道那首琴曲。”居沐兒拂琴揚指,琴音傾瀉而出,居沐兒的聲音輕輕柔柔:“我夢中都會想起這曲子。每日每刻,時時默頌,斷不敢忘。”她把琴譜記下來了,華一白卻死了。那時候她的眼睛看不清,心卻是明鏡似的。現在她徹底瞎了,卻是想得更通透。
  
  有件事雅黎麗說得對,她說她沉得住氣。她確實是的。居沐兒雖然知道自己多疑,但卻不打算改,她多疑地想,沉得住氣的才能保命,多疑的才能保命。
  
  居沐兒將那首曲子彈了三遍。雅黎麗聽罷久久不語,而後歎了一聲:“果然是絕妙之音,同是情曲,這人寫得比我的好。確是太好了。”
  
  “曲風與大人的相近,又必是琴技高超的大師,這該是條明顯的線索,大人回國後可究查下去。”
  
  雅黎麗也是這般想。此番探訪,沒有空手而歸,這讓她有些興奮。她走到居沐兒身前,握著她的手感謝,而後身一矮,竟是要跪。
  
  居沐兒嚇得將她扶起,兩人互相鼓勵了一番,雅黎麗忽問:“師先生與夫人未曾謀面,夫人為何願意幫我?”
  
  居沐兒摸了摸她的手杖,輕聲道:“我也有心愛之人。”
  
  雅黎麗望向窗外,那個在外頭時不時看進來的那位龍二爺?
  
  “若我心愛之人遭遇禍事,我也定然痛不欲生。”
  
  居沐兒說完,站了起來:“呆得太久了,我相公該不耐煩了。既是話已說明白,我就此告辭。”
  
  雅黎麗應了,忙與居沐兒又說了消息聯絡的方法,日後定要保持聯絡。居沐兒點頭,卻又道:“我還有一個猜測需要證實。不知大人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雅黎麗忙一口應承。
  
  “我想請大人幫我到惜春堂找位姑娘傳個話。”
  
  雅黎麗附耳過去細聽,點頭答應。
  
  第二日,雅黎麗派人裝扮著尋歡客,去了一趟惜春堂。
  
  第三日,西閔國琴使啟程離開蕭國。
  
  同一日,惜春堂出了件事——林悅瑤姑娘留書出走,說要離開京城,回鄉從娘。她留下錢銀,要為己贖身。惜春堂報了官四處尋找,也沒有找到她的下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寒玥 發表於 2012-11-9 11:11 AM

  69.巧佈局初顯端倪
  
  龍二是位行事處處小心的人。
  
  自錢江義在鬥琴會上鬧了那一場,他便囑咐了手下留意各方的反應。
  
  錢江義當著眾大臣和皇上的面,狠狠抽了刑部一嘴巴,不論這巴掌抽沒抽中,打得痛不痛,都會讓丁盛惱怒。
  
  丁盛一怒,會發生什麼事就不好說了。
  
  如若當年的查案沒有蹊蹺便罷了,丁盛頂多為了顏面暗地裡給錢江義使使絆子找找麻煩,為了立威做些讓錢江義悔不當初的事來。但若是這案子裡真有什麼隱情,那恐怕不止錢江義有麻煩,當年跟這事有所牽扯的相關人等,這個時候都會被捲進來。
  
  包括他的沐兒。
  
  錢江義的莽撞如同在平靜的湖裡投下一堆亂石,如若湖下躺著狂獸便會被驚醒。那些石頭傷不了它,卻是會將它激怒。
  
  龍二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他只愛管家裡人的事。所以在他看來,無論是誰殺了史澤春都不重要,師伯音已死,代表著事情已經了結。真凶找著了替死鬼,沒人再追究再想起這事,一切都會歸於平靜。
  
  可錢江義這個蠢蛋,想張揚也不看看自己的分量。他這麼高調的聲稱這是冤案,捅急了刑部,那真凶在暗處也定然覺得自己受到威脅。
  
  沒有人會認為訴冤是錢江義一人所為,所有參加了當日行刑琴會的琴師都有參與的嫌疑。而這正是讓龍二最惱火的地方。
  
  他在心裡頭罵了十萬次錢江義是蠢貨。可事已至此他也只得想辦法解決,決不能讓任何人的念頭動到他家沐兒身上。
  
  龍二等了十天。
  
  這十天風平浪靜,沒人動刀動劍,沒人出甚意外。
  
  錢江義躲在家中閉門不出,想來也是心裡怕了。
  
  他怕,別人更怕。
  
  他平素交好的幾位琴師朋友沒一個到他府裡拜訪慰問,就連在他的琴館教琴的也辭了差事。
  
  丁盛沒動錢江義,卻是派人把他過去身邊往來的人悄悄探訪了一番。龍府的探子把這些都告訴了龍二,龍二沉吟良久,差人把鐵總管喚了來。
  
  這些人越是沉得住氣,就越讓人覺得危險。錢江義是個靠不住的,不論他是想出風頭博皇上青睞也好,還是他腦子就是這麼不好,以為這樣真可以訴冤。總之,這個人是個大危險,終有一日會連累居沐兒。
  
  龍二可還是記得錢江義來找居沐兒的事。所以他覺得必須要在事情失控之前,把錢江義這麻煩解決掉。
  
  龍二讓鐵總管跑了一趟遠門。他回來之後沒多久,一位來自遂蘭城的富商遣管事來京城,欲重金禮聘錢江義到他的琴館教琴。
  
  遂蘭城離京城甚遠,卻是座富饒的小城。若是從前,錢江義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京城,畢竟這裡才是名利之地。但如今他惹上這麻煩,惶惶不可終日,卻有人捧著銀子送到跟前,又能提供容身之所,這對錢江義來說無疑是天上掉餡餅的事。
  
  於是錢江義滿口答應,飛快收拾好包袱帶著一家老小動身了。
  
  鐵總管打探好所有事回來報:“確是有人去查遂蘭城那邊的情況,不過老奴是依足二爺吩咐,繞了好幾個圈子安排好的,怎麼也不會查到我們頭上。那遂蘭城久仰錢先生大名,此番能請得他去歡天喜地,絕無半點破綻。”
  
  龍二點頭,非常滿意。
  
  錢江義那個傻瓜不敢動,他就幫他一把。把這個禍害弄走了,表示他不會再找麻煩,刑部就沒什麼好玩的了。大家散了場子,無論幕後有人沒人,這事就會消停下來。
  
  與其被動等待著事情發生,不如先發制人。
  
  龍二並不打算把這件事告訴居沐兒。他覺得現在居沐兒很乖很安分,他不必再提醒她訴冤這件蠢事。
  
  只是龍二沒有想到,居沐兒也有事瞞著他。
  
  就在龍二如常料理生意買賣,暗地裡卻把錢江義踢出京城的時候,居沐兒這邊卻遇到了一人——林悅瑤。
  
  林悅瑤是在居沐兒陪著鳳舞和寶兒上街的時候出現的。
  
  當時一家子女眷正在香粉店挑香粉。寶兒纏著鳳舞也要買,她說她要挑一盒送給慶生哥哥。鳳舞告訴她慶生哥哥是男的,不用香粉。寶兒又問為什麼。
  
  居沐兒一邊笑一邊聽著鳳舞跟寶兒長篇大論為何男子不用香粉的道理,這時候卻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喚她:“龍夫人。”
  
  居沐兒一愣,微微點頭,然後若無其事的往聲音的那邊靠了一靠。說話的那人扯著她的衣袖,悄悄將她帶往貨架子的另一頭。
  
  兩人站定,居沐兒輕喚:“悅瑤姑娘。”
  
  林悅瑤“噓”的一聲,輕道:“往後請夫人喚我小藍。”
  
  居沐兒明白,點頭道:“藍姑娘現在所居何處?為何離開故里?”
  
  林悅瑤道:“夫人也聽說了?那事確有隱情,可此地不宜相談,我們另找個地方。”
  
  “明日我回娘家,未時將末時,姑娘可在後林河邊等我。”
  
  林悅瑤應了,很快離開。
  
  第二日,居沐兒回了一趟居家酒鋪。
  
  對居沐兒回娘家一事,龍二向來不會管太嚴,他的要求只有兩條。一是若他回府用飯,她得在。二是不得在娘家過夜。只要不違背這兩條規矩,居沐兒想幾時回去看居老爹都是可以的。
  
  龍二對居沐兒沒要求,居老爹更沒要求。他甚至還把居沐兒住的小院打掃得乾乾淨淨,屋子也保持原貌,好象女兒還住家裡似的。
  
  這日龍二中午有應酬,因是外地來的商賈,早幾日便約好的飯局,所以居沐兒也早跟龍二打了招呼,這天要回家陪爹爹吃中飯。
  
  居老爹興高采烈,前一段酒鋪一位小二成了親,入贅到了鄰城做倒插門女婿,酒鋪少了一人頓時冷清下來。女兒來了,正好陪陪他。他準備了好酒好菜,打算與女兒好好聊一聊。
  
  “女兒啊,都嫁過去半年了,怎麼肚子還不見動靜呢?”這是居老爹每月一聊重點話題。
  
  “哪有這麼快?”這是居沐兒每月一答標準回話。
  
  “這哪裡還快?”居老爹有些發愁:“我別的不擔心,就是你身子骨不好,這生娃娃可不是小事,二爺家大業大,對這事肯定也是看重的。”
  
  居沐兒笑笑:“爹爹多慮了。二爺對我很好,我天天好吃好睡的,哪會身子骨不好。這事不著急的,二爺也沒說什麼,爹爹別擔心。”
  
  居老爹點點頭:“那你今天回去,再捎兩罎子酒給二爺。”
  
  居沐兒又笑,若是真讓二爺著惱了,兩罎子酒又有什麼用?
  
  “說起來,爹爹不是一直想周遊各地,品遍美酒嗎?”
  
  “那是你娘在的時候,我答應你娘要帶她去的。後來有了你,就想著等你大了,嫁人了,我們再去。”
  
  居沐兒嘟嘴:“反正不想帶我去。”
  
  居老爹呵呵笑,摸摸女兒的腦袋:“可惜你娘走得早。”
  
  “娘不在了,爹爹不去,娘會不會覺得遺憾?”
  
  “啊?”居老爹想想,撓撓頭。
  
  “不如爹爹現在去吧。我已經嫁了,二爺對我又好。爹爹完全不用擔心。酒鋪裡只有阿南哥陪著爹,現在也不愁錢,不如趁著還身強力壯,讓阿南哥陪你著去外面走一走。爹不是想著把酒鋪交給阿南哥打理嗎,帶著他出去見識一下也好。等爹爹回來了,說不定我也有了小小二爺,到時我定會常帶娃娃來看爹爹,那爹爹也沒機會到處遊玩了,不如就趁了現在去。”
  
  居老爹越想越覺得這主意不錯。他是個急性子,當場找了阿南商量。阿南聽得這事,喜出望外。居老爹又回了屋,跟沐兒娘的牌位說了幾句。然後跑了出來:“沐兒沐兒,我與你娘說好了,我要帶著她去。阿南,阿南,快準備準備,新單子都不接了,這兩天把之前訂下的酒都送完,咱們就安排安排。先去那石泉嶺,那的果泉酒最是有名氣。哎呀,我要好好想想,有好些地方想去呢。”
  
  居沐兒哈哈笑,聽得阿南與居老爹高興地商議著要準備什麼樣的馬車,要帶什麼行李,行程怎麼安排,在哪裡落腳等等。就連小竹也興奮了,一個勁地在一旁出主意。
  
  午後,居沐兒說要午睡。小竹打了個盹,去居沐兒房裡看她睡得正好,便不敢打擾。乾脆跑到了前堂給居老爹幫忙去了。
  
  居沐兒聽得院子裡沒了動靜,於是悄悄起身,沿著後門出去,摸著綁好的引路繩索,走到了後樹林的小河邊。
  
  這條河她常來。小時候她跟爹爹在這條河裡摸魚,然後拎回家讓娘燒好吃的紅燒魚。她不喜歡學女紅,娘要讓她做點針線活,她就跑出來爬到樹上躲著。從樹上看著小河和對岸,風景特別美。
  
  居沐兒坐在樹下的大石頭上,想著往事,打了個哈欠,午睡沒睡好真是累人。
  
  正迷迷糊糊打瞌睡,聽到林悅瑤喚她的聲音。居沐兒猛地驚醒過來,坐直了身子。
  
  林悅瑤見得她這模樣掩嘴笑:“對不住,嚇著夫人了。”
  
  居沐兒尷尬笑笑:“是我不好,總貪睡。”
  
  兩個人扯了幾句閒話,林悅瑤坐到居沐兒身邊道:“前陣子我與夫人說,總覺得身邊似乎有人盯著我。所以我讓夫人暫時不要與我聯繫。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一白的一位酒友。他想告訴我一件事,卻又不敢找我,於是總在惜春堂轉悠。”
  
  “他想告訴你什麼事?”
  
  林悅瑤長歎一聲:“我一直深信一白不是失足落水溺死,是因為那日一白從我這出去時並沒有喝酒。可那位酒友告訴我,那日一白出來遇到他,是他拉著一白去拼酒,兩個人酩酊大醉走過河堤,他親眼看著一白落水,但他迷迷糊糊,不敢去救,也不敢喊人,因為他欠了一白不少酒錢,他那時倒楣一件接一件,他怕別人以為是他故意推一白落水。於是他跑掉了。”
  
  居沐兒垂下眼簾,沒說話。
  
  林悅瑤接著說:“他說第二日他酒醒過來,後悔莫及,但事情已經發生,他不敢聲張,只得府衙判定一白是酒醉後溺水身亡,是意外,他便松了一口氣。後來他為了躲債,逃到了外地,只是他對一白之死一直心懷愧疚,掙扎了兩年,終於想來告訴我真相。”
  
  居沐兒輕聲問:“你信他嗎?”
  
  林悅瑤搖搖頭,聲音有些啞:“我不想相信。可我知道他確是常與一白一起喝酒。他說的出那天一白穿的衣裳,還有那天一白與我彈的曲子,說的話。因為他們一起喝酒的時候,一白與他聊天談到這些。如若一白從我這離開便遇了害,又怎會與人聊這些?”
  
  “所以他說的必是真的了?”
  
  “夫人。”林悅瑤有些無措:“我滿心滿腦要為一白申冤,這兩年我夜夜不得安寢,時時掛念此事,可萬沒想到,最後的事實卻是這般。我忽然,不知道接下去的日子該怎麼辦。”
  
  居沐兒點點頭:“悅瑤姑娘的感受,我能夠體會。”
  
  林悅瑤又道:“這兩年一直麻煩夫人與我一起找線索,沒想到最後卻是這個結果,我真是太對不住夫人了。”
  
  “哪裡?這兩年我也獲益良多。”
  
  “我聽樓裡的客人說,那琴譜是一本武功秘笈確是屬實,眼下江湖裡已經為了這琴譜打了起來,據說有人看到琴譜了。”
  
  “這樣啊,那是說真凶把琴譜帶走了,卻又假意燒掉了,讓大家都以為琴譜失傳嗎?”
  
  林悅瑤道:“這具體內情我也不敢肯定,只是聽說是這樣。”
  
  “這樓子裡的消息還真是靈通。”
  
  “什麼客人都有,幾杯黃湯下肚,就什麼都敢說了,確實靈通。”
  
  居沐兒沉默片刻,道:“姑娘是因為一白兄的死因已明,心事已了,所以決定要回家了嗎?”
  
  “夫人確是聰慧。一白在的時候,我已有念頭要從良與他過日子,只是他這個人放蕩不羈,雖對我千般好,卻未必有那與我一道安定的心。所以我猶豫良久,沒想到最後心意沒說出來,已經天人永隔。如今聽得他的死竟是如此,我一下不知日後該怎麼過,這賣笑的日子我是早膩了,就為了一白才撐到今日。那日我聽得這些,一夜未眠,我在那裡真是一日都呆不下去。後來嬤嬤又道有位老爺要為我贖身,我就決定,我要逃出來。從今往後,我只做我自己,決不再是誰的從屬禁錮。”
  
  “那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早就沒親人了,說回家鄉那是騙她們的。我還沒想好怎麼辦,躲了這麼些日子,也怕被他們抓到。可我實在也沒什麼地方可去,無論如何,我都得先來跟夫人說一聲,這兩年多虧夫人,不然我真是撐不下去。”
  
  “姑娘,我家不遠有處小木屋,是我往日喜靜練琴的地方。雖然簡陋,但可藏身。如今惜春堂報了官到處搜捕姑娘,姑娘不如就在那棲身幾日,待得風聲過去再做打算,如何?”
  
  林悅瑤喜出望外,急忙道謝:“若得夫人收留,真是感激不盡。”
  
  “不必謝我,只是那地方簡陋,姑娘委屈了。但勝在夠隱蔽,沒人知道,倒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林悅瑤千恩萬謝,居沐兒領著她,順著引路的粗繩,走到一間小木屋前。
  
  兩個人推了門進去,裡面只一張床,一張小桌,一個小櫃,裡面放了些琴譜。
  
  “這裡也有琴譜。”林悅瑤驚訝,過去看了看。
  
  “這地方沒人知道,所以我有些不想借給外人看的好譜子,就放在這。我總貪睡,彈琴累了就倒頭睡,所以這裡放了床,也有被褥。就是久未用了,姑娘一會拿出來曬曬。這屋子除了我爹娘沒人知道,我嫁了人後,我爹也不來了。姑娘放心住著,沒人知道你在這。”
  
  林悅瑤高興地在屋子裡東摸西看,居沐兒卻是說她不能離開太久,先回去了。
  
  這天晚上,居沐兒顯得有些心事重重,龍二問怎麼回事,她說她爹爹要去遠遊,龍二笑話了她一番,卻告訴她自己談成了一樁大買賣,過兩日也要出趟遠門。
  
  居沐兒當晚與龍二的纏綿特別熱情,龍二喜出望外。
  
  人道小別養情,他這還沒開始別呢,情就多了起來。看來他得時不時的與她別一下才行。
  
  六月初十,居老爹帶著夥計阿南,抱著沐兒娘的牌位,坐著輛女婿龍二爺贈送的大馬車出發,開始了他的品酒之旅。
  
  第二日,龍二也跨上駿馬,帶著護衛隨從,出遠門去了。
  
  那日居沐兒將自己關在屋子裡,彈了一天的琴。夜裡,獨枕淚沾巾。
  
  
  
  70.耍心計悄埋禍端
  
  丁妍珊活了十八個年頭,第一次覺得人生很灰暗。
  
  身為尚書府最得寵的二小姐,她打小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日子再滿意也沒有了。就算遇到了龍二這個挫折,遇到了被劫持這樣的兇險之事,遇到了那些說她已不貞潔的風言風語,她也還能驕傲的昂首挺胸。
  
  她可是丁家的二小姐,她是丁妍珊。
  
  她知道她被劫匪抓住這件事不簡單,她盤算過身邊所有人。她爹的妾,府上的管事,爹爹養的那些門客,還有姐夫雲青賢……
  
  她想來想去,覺得有這個本事調用人手,掌握她的行蹤,瞞住所有人,又對她的生死不會太在意的人,只有姐夫雲青賢。
  
  在她看來,雲青賢就是那種攀龍附鳳之人。他看姐姐的眼神就與爹爹看娘的眼神一樣,也許更溫柔一點,但是同樣冷靜。
  
  丁妍珊覺得那是一種可怕的冷靜。那與姐姐看著雲青賢的眼神完全不同,她能在姐姐的眼神裡看到愛戀與依附,在雲青賢的眼裡卻完全沒有。她不明白為什麼姐姐可以自欺欺人地認為自己很幸福。
  
  丁妍珊在姐姐家裡住了半個月。她想找出雲青賢的破綻,她要找到是他支使劫匪綁架她的證據。可半個月過去,她什麼有用的線索都沒有找到。倒是這半個月裡姐妹倆朝夕相處,仿若回到了從前丁妍香還未嫁時,姐妹情誼更近了幾分。
  
  丁妍珊把姐姐對雲青賢的感情看在眼裡,她覺得姐姐似乎有什麼事瞞著她,每當她表現出對雲青賢不滿時,姐姐就欲言又止。
  
  這天丁妍香找了妹妹談心,勸丁妍珊回家住。
  
  “可是我想跟姐姐住一塊。就讓我再多住幾天嘛。家裡頭那些姨娘的嘴臉,我可不願再看。娘成天絮絮叨叨的,我也跟她沒法說心裡話,只有姐姐是對我好的,我不想回去。”
  
  丁妍香撫她腦袋,柔聲道:“傻丫頭,爹娘最是疼你,你這麼想他們得多難過。你一個未嫁閨女,總在姐夫家裡住著這算什麼事,爹娘的臉面也說不過去。前段日子我看你心情不好,也不好勸。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前兩日回了爹娘那,娘老大不高興的。”
  
  “反正我不想回去,我想跟姐姐住。”
  
  丁妍香歎氣:“珊兒,姐姐也很高興能與你一起,但爹娘那邊怎麼辦?你不考慮他們,也為姐姐想想。你也知道,爹娘一直較寵你,你來我這住,不願回去,他們定是以為我唆使的。我回家去,娘沒看到你,已然對我擺了臉色。”她說到這,猶豫了一下,似乎是把後話咽了回去,沒再往下說。
  
  丁妍珊低了頭,心裡明白娘嘴裡定是沒說什麼中聽的話。從小到大,爹娘確實是更寵她一些,她一心想著把加害自己的人揪出來,確實是沒考慮姐姐的立場。
  
  丁妍香又道:“這樣好不好,你若覺得回家沒人陪,我陪你回去住幾天。待你心情好了,我再回來。”
  
  丁妍珊吃驚地抬頭,她未嫁閨女跑到姐夫家裡住招閒話,姐姐這個有夫之婦回娘家住更是會惹來碎語,姐姐這樣為她,當真是讓她感動的。
  
  當下丁妍珊不敢再任性,便點頭答應了。
  
  回到家裡的丁妍珊無精打采,她還惦記著要查出綁架她的幕後之人,可半個月過去,雲青賢的半點把柄都沒有找到。現在要再回去姐姐家住怕是困難了,而看丁妍香對雲青賢的情深一片,她又不敢把心思與姐姐挑明瞭。
  
  另一方面,丁妍珊還有另一件愁慮。那就是如果她找到什麼證據,又該如何對最疼她的姐姐說這事呢?
  
  丁妍珊在府裡亂逛,胡思亂想。明天姐姐就要回家了,她忽然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心中有怨無法訴,真是鬱結難捱。
  
  正逛著,眼角看到兩個護衛打扮的人往後院走。丁妍珊不理他們,繼續往前逛,走了幾步,忽然定住了。
  
  那兩人的身形相貌在腦子閃過,似曾相識,仿若見過。
  
  丁妍珊猛地一震。
  
  想起來了,是冒充捕快的神秘人!
  
  丁妍珊趕緊回轉身。可那兩人已經在視野中消失。
  
  丁妍珊快跑幾步,又怕被人發現,心裡緊張又小心,她追出一段,終是見到那兩人身影,丁妍珊飛快地躲在樹叢後,藏了起來。
  
  這後院裡沒有人,那兩人絲毫沒有防備。他們一路走一路說著什麼,丁妍珊心跳得厲害,她小心翼翼的跟近了幾步,聽到了他們的聲音。
  
  “我們該到哪裡去呢?大人給的這些錢銀花不了多久。”
  
  “反正是得離開京城。大人說了,等風頭過去我們就能回來,相信要不了多久的。你少上花樓喝酒,這錢銀就夠了。”
  
  “我不放心,他連女兒都可以押上去,我們這些小卒,真會放我們來來去去?他能讓我們幹掉別人,當然也能讓別人幹掉我們。”
  
  “噓,別犯傻。聽話別惹麻煩就沒事。我們先離開這再說。”
  
  兩個人說著很快從丁府後門離開。丁妍珊兩腿發軟,心跳如鼓,整個人靠在樹後動彈不得。
  
  居然是爹爹,居然是她的爹爹!
  
  丁妍珊不敢相信,就算親耳聽到她仍不敢相信。
  
  她再站不住,蹲在了地上,兩手捂著臉,努力壓制情緒。那個劫匪頭子當初說他們丁家人利用他後棄之不管,所以他要還以顏色。丁家人,這麼明顯的說辭,她居然半點沒往父親身上想。
  
  可是為什麼要這麼對她?丁妍珊眼眶發熱,就算要做什麼壞事,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女兒也搭進去。她是他的親生女兒啊!
  
  眼淚落了下來,滴在了泥地上。父親罵她是蠢貨,說她沒用的情景浮在腦海。他說過女兒沒用,他嫌棄她們。
  
  丁妍珊放聲大哭。
  
  可惜他只有兩個女兒。他答應過娘不讓妾室生子,他惹不起娘的娘家人,所以他只能有兩個女兒。她還以為爹爹是疼她們的,結果現實卻是如此殘酷,他怕是早對女兒不滿,她們只能作為為他攀權附勢的工具。
  
  他曾想把姐姐嫁給五十的老將軍做續弦,後來那將軍失勢,而雲青賢出現,他又覺得這個年輕人比那個過勢的將軍要有用處,所以雲青賢最終成了她姐夫。
  
  而爹爹想讓她搭上龍二,有了龍家錢勢,便是得了半個國庫。只可惜她搞砸了。龍二不要她,娶了別人。
  
  丁妍珊越想越難過,事情怕是如此了。與龍二的仇怨,爹爹算在了自己的頭上,所以他綁了居沐兒,他要讓龍二悔不當初,而龍二明顯懷疑丁家,於是又把自己女兒綁上,以示清白。
  
  所以劫匪才會死在牢裡,所以才會有人敢冒充捕快行事。幕後是刑部尚書,手下眾多,權勢通天,呼風喚雨。
  
  丁妍珊心如刀絞,她還傻傻地擔心找到了雲青賢的證據不知道該如何與姐姐說,現在卻發現一切都是爹爹所為,這讓她措手不及,不知所措。
  
  她能怎麼辦?她能跟誰說?她還能相信誰?
  
  龍二這趟遠門走了大半個月。
  
  這期間居沐兒象變了個人似的。她一改往日安靜居家的作派,開始頻繁外出。
  
  她日日閒逛,買了許多不必要不喜歡的物件。什麼衣裳、鞋子、掛件、小飾品、香粉、發簪、各類吃食、各類玩意……甚至還有書。
  
  銀子大把大把的花,東西買回來卻沒什麼用,放在了箱子裡,動都沒動過。
  
  小竹有些發慌,陪著居沐兒逛鋪子的時候拼命勸說居沐兒,可也阻擋不了她揮霍。居沐兒身上沒錢銀,小竹謊稱帶的銀子不夠,想著這樣可以罷手了吧,可居沐兒不急不惱,對店家說到龍府拿賬。店家喜滋滋地把東西打包送上,壓根不擔心這龍二夫人付不起。
  
  龍府的帳房先生這段日子算帳算得冷汗涔涔,真不知二爺回來了該如何與他交代。
  
  可二爺事先沒吩咐過要扣著銀錢不讓夫人花,所以那些小玩意的賬,帳房先生不敢不付。可二爺也沒說過錢銀要讓夫人隨便花,所以帳房先生心裡頭慌得很,萬一,萬一是真不讓花的,那可怎麼辦?
  
  花得錢多還不是居沐兒最讓人咋舌的地方。龍二不在了,她閑來無事,開始勤快地往娘家跑。余嬤嬤問小竹,親家老爺都出門遊玩了,二夫人回娘家都做些什麼呢?
  
  小竹支支吾吾:“夫人,夫人與些朋友切磋琴藝。”
  
  余嬤嬤聽得半解,但很快她明白了意思。因為市坊間已經傳開,龍家二爺出遠門,龍二夫人居沐兒不改舊習,與男子勾勾搭搭。這次搭上的是舊愛陳良澤。兩人時常在無人的居家酒鋪相會,鬧得陳家娘子抱著孩子到酒鋪尋人。兩口子還曾經為了居沐兒在街市裡吵了一架,不歡而散。
  
  余嬤嬤聽得這事,臉都綠了。身為龍府管事,這事她可不能不管。於是找了居沐兒,苦口婆心,嚴肅嚴厲地把這事給說了。婦德婦道的道理規矩說了一通,居沐兒低著頭聽訓,半句都沒回話,看上去乖巧聽話,可沒過兩天,她又回了娘家。
  
  這讓余嬤嬤氣不打一處來。但畢竟主僕有別,二爺又不在,她縱是龍府管事也不能對主子夫人如何。於是憋著一肚子氣,只吩咐丫環僕人們把夫人盯緊了,然後就等著龍二回來了告狀。
  
  龍二風塵僕僕,終於在七月初返家。
  
  這是他婚後第一次與居沐兒分離,以前沒她的時候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現在習慣了每日聽她逗趣調侃說舒心話,竟是分開一日都覺得不舒坦。這次一別別了大半個月,他真是百爪撓心,分外難受。
  
  龍二想著,要是下回還得出遠門,他一定要把他家沐兒也帶上。雖然眼盲不方便,但左右都有僕人照顧,他是不會讓沐兒吃到苦頭,所以帶上她也好,讓她也出門散散心,順便也給自己解解悶。沒她在身旁,真是覺都睡不好了。
  
  龍二懷著這種念頭,歡歡喜喜地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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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 發表於 2012-11-9 11:12 AM

  71.連環計悄然和離
  
  龍二回到府裡的時候正值午後。
  
  日頭正毒,他身上又是土又是汗,自己都能聞到臭哄哄的汗味。龍二一進家門就差人備水,他要沐浴。
  
  進了自己的寢屋,看到居沐兒正在午睡。天熱,她穿著小兜子,抱著薄被,睡得一臉紅撲撲的。龍二看了看,忍不住在她臉蛋上親了一親。
  
  居沐兒動了動鼻子,皺皺眉頭,翻了個身繼續睡。
  
  龍二咧著嘴無聲大笑,把她翻過來又親一記。居沐兒不高興的動了動,乾脆拉過被子把頭蒙上了。
  
  龍二笑得更厲害,把她的薄被拉下來,免得她把自己給悶死。認真看了看她,好象瘦了。這讓龍二很高興,這表示她定是很掛念他,沒有他在身邊,她定然也不好過。
  
  思及自己在沐兒心目中的重要地位,龍二驕傲又得意,心滿意足地一路脫衣裳,去耳房那沐浴去了。
  
  坐進了大澡盆子,還沒搓洗幾下,他又呆不住了。濕漉漉地從大澡桶子裡出來,一路滴著水走進寢屋,走到床邊把居沐兒的薄被掀了,把她的兜子扯子,然後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居沐兒睡夢中遭襲,嚇得放聲大叫,第一反應就是伸手朝來襲者的臉上抓去。龍二嚇了一跳,偏頭躲過。不過是想偷香,卻遭娘子爪襲,這說出去得笑掉別人大牙。
  
  龍二大叫一聲:“是我。”
  
  居沐兒愣了一愣,對自己被一個裸著身的男子抱住嚇得腦子發懵,過一會反應過來那聲音說的是什麼。
  
  “相公?”
  
  “是我。”
  
  居沐兒伸手摸一摸龍二的臉。“相公?”
  
  “可不就是我了?”
  
  改摸為揉,再用力捏。“不是做夢嗎?”
  
  龍二疼得吸了一口氣,居沐兒滿意了。“原來不是夢。”
  
  “龍居氏!”龍二一聲喝,她肯定是故意的!
  
  居沐兒軟軟靠在龍二懷裡,抱著他的頸脖,頭枕在他肩上,乖得象寶兒的小花貓。“相公,你回來了。”
  
  “陪爺洗澡。”龍二沒好氣,抱著她到耳房,扒光了丟大澡桶子裡。
  
  “相公你好臭。”居沐兒一邊嫌棄一邊還是緊緊抱住了他。她想念他,比她自己以為的還要想念。
  
  “敢嫌棄爺。”龍二咬她一口,把她按自己胸膛上讓她聞汗味。
  
  居沐兒掙扎,撲騰了一地的水,無意中還打到龍二的臉。龍二“哧”的吸口氣,反轉身把居沐兒壓在桶壁上狠狠吻住。“爺一回來你就又抓又撓又打的,反了天了?”
  
  居沐兒的回答是撲上來,用力抱著他,也狠狠吻住。
  
  還真是反了天了,龍二一邊吻著一邊想,這反得還真是好!他很喜歡。
  
  這澡洗得一地水,摸摸揉揉親一親,搓背擦胸又沐發的,折騰了一下午。待得兩人回到床上,又難耐這大半月的別離,親熱嬌愛了一番。
  
  待得龍二饜足,氣喘吁吁的休戰,居沐兒已經抱著被子鬧著要睡。龍二讓她睡到丫環第三次來催吃飯,把她趕了起來。
  
  兩口子親親熱熱,一臉春意地出現在餐桌上,眾僕訝然。余嬤嬤一邊盯著丫環小僕們伺候好主人家用飯,一邊觀察著居沐兒。她神色如常,與龍二說說笑笑,半點沒心虛不安。
  
  余嬤嬤心裡計較著,這夫人到底是個什麼人物?之前坊間盛傳她善迷惑男子,現下看她對付二爺的手段,怕是還真是有兩把刷子的。
  
  余嬤嬤不明白居沐兒的轉變是怎麼回事,但這夫人的異常表現定是要與二爺好好說道說道的。這晚,龍二到書樓查看積下的卷宗公事。余嬤嬤帶著帳房先生和小竹小蘋過來了。
  
  “老奴倒不是要說夫人的不是,只是夫人過去的生活環境與如今不同,許是有些不適應。但身為龍家夫人,一舉一動皆受注目,還是要注意些的好。莫讓外人恥笑了我們龍家。”
  
  龍二皺著眉頭,翻著帳房先生遞上來的帳本。細細看完了,眉頭打了結,又問了小竹小蘋夫人具體都做了什麼事等云云,然後揮揮手,讓他們下去了。
  
  龍二在書樓裡坐了一會,他想著這事,越想越奇怪,再沒心思看那些賣買帳,乾脆起身回了屋。
  
  屋裡,居沐兒正在折衣裳。她眼雖盲,卻還是喜歡自己動手做些事。她說這樣她才不會成廢人。
  
  她折衣服很慢,先摸清裡外領擺,然後沿著縫線摸索攤平對折,折好了,才撫平,摸索是否擺正,然後再放到一邊。
  
  龍二就站在門口看她折衣裳。她折好最後一件,擺放成一摞,然後捧起來,走到大衣箱那,打開了,把衣裳放進去。右手邊是他的,左手邊是她的。
  
  龍二覺得她應該是在衣裳上做了記號,或者是她折衣裳的時候做了記號,因為她每次拿衣裳,都沒有拿錯過。
  
  龍二看她蓋上衣箱子,又去摸抽屜裡他的腰飾小掛件腰帶扣,一個個摸一遍,擺好了,笑了笑。龍二忍不住咳了咳,居沐兒聽得聲音嚇了一跳,飛快地把抽屜關上了,好象她剛才做了什麼錯事。
  
  龍二裝成剛進門的樣子,走進來道:“我回來了。”
  
  居沐兒定了定神,迎過去笑道:“相公忙完了?”
  
  “忙不完,剛看到一本賬,嚇到了。”
  
  居沐兒把龍二按在桌前坐下:“那我給相公倒茶喝,給相公捶捶背。”
  
  “你倒是個知趣的,知道我看的是什麼賬?”
  
  居沐兒乾笑兩聲,殷勤地給龍二倒茶。
  
  可惜龍二不吃她那套,他斜睨她一眼,開口問了:“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居沐兒無辜的眨眨眼:“沒玩把戲,就是相公不在身邊,想相公了,一不小心,便花多了些。”
  
  “多了些?你花的那些,可夠窮人家的孩子吃三年的。”
  
  居沐兒張大了嘴,她倒是真沒想到有這麼多。
  
  “你是故意氣爺呢?爺離你遠了些,你便拼命亂花銀子讓爺肝痛,讓爺惦記著,以後不再離你太遠是不是?”
  
  居沐兒笑了,卻覺得眼眶有些發熱。“相公睿智,無人能及。”
  
  龍二把她拉過來,“啪啪”的打了兩下屁股。“爺正訓話呢,你還敢調侃爺。”
  
  “我明明說的是真心話。”居沐兒揉揉屁股,賴在龍二身上不走了,抱著他的脖子撒嬌。
  
  龍二卻是還有氣要撒,他一戳她的額頭:“你亂花銀子,此一罪也。與那陳良澤勾勾搭搭,此二罪也。你自己說,那又是怎麼回事?”
  
  “舊友重逢,想起小時候的事了,又難得有人陪我彈琴,所以就多聊了聊。”
  
  “多聊了聊?那用得著三天兩頭的去嗎?”龍二聽得她輕描淡寫的說這事就更氣。
  
  他不在意雲青賢,因為那傢伙在居沐兒心裡屁也不是,還鬧出什麼搶婚的惡事來,只會讓居沐兒更反感。可陳良澤不同,青梅竹馬,情深意重,當年退婚的理由還挺悲情。況且退婚是居沐兒提的,她對陳良澤興許還有幾分愧疚之情。
  
  這人吧,就怕這情那情的攢得太多,一多就亂。
  
  龍二瞪著居沐兒看,她明明心裡明白他的心思,他可不是什麼大方的人,這走了一趟遠門她就又鬧這樣又鬧那樣的,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相公,你在瞪我嗎?”
  
  “哼。”
  
  “相公莫氣,我認錯了還不行嗎?”
  
  “你錯哪了?”
  
  “我不該花銀子。”低著頭,手指擰著衣角,樣子有多委屈就多委屈。
  
  龍二吸口氣,想罵罵不出來,只得又戳她額頭。“有說不能花銀子嗎?是不該花的不亂花。要是很必要的,必須要買的,那才能花。”
  
  居沐兒點點頭:“知道了,必須要買的就能花。”
  
  龍二一噎,怎麼又覺得哪裡不對了?皺起眉頭看她委屈的樣子,想想罷了罷了,錢銀的事不與她計較。反正囑咐好了帳房,以後夫人的花銷都得經他同意才行,這樣諒她也花不到哪去。
  
  “那那個陳良澤呢?”龍二最在意的是這個。他不在乎外頭說什麼,但他很在意他家沐兒去見他。
  
  “以後再不見了,總行了吧。”居沐兒完全沒掙扎,很快妥協。
  
  “不能就這麼算了。”龍二爺一得勢就開始擺威風。“還是得罰你。”
  
  “不要罰我,我都認錯了。”居沐兒很配合的認慫。
  
  “不行。”龍二爺把夫人推到一邊,大聲道:“龍居氏,你品行不端,不知節儉,罰你面壁思過三日,禁足不得外出,食齋獨眠,認真思過。日後若有再犯,定然重罰。”
  
  居沐兒點點頭,輕聲問:“那相公要睡哪裡?”
  
  龍二一噎:“你管爺睡哪。”
  
  “我不用睡柴房嗎?”
  
  龍二又一噎,上前一步戳她腦門:“你這個不會討歡心的。”
  
  居沐兒撲上前把他抱住,她確是個不會討歡心的,她確實是。
  
  這天夜裡,龍二在另一家廂房睡的。全府上下都知道了夫人做錯了事,二爺罰她了。
  
  居沐兒躺在床上,想著事情的發展一如她所料,順順利利,可她卻一點也沒法開懷。她想著龍二對她的體貼,明明他知道她居心不良,卻為了服眾,讓她日後的日子好過,讓余嬤嬤這些人不再挑她的刺而故意說罰她,她想著她那一步步的計畫,想著不久之後的別離,終於忍不住淚如雨下。
  
  龍二也睡不著,他越想越氣。明明緊趕慢趕趕回了家,想著每晚可以抱著自個兒的媳婦兒睡個好覺,結果她偏偏要鬧他。她到底要做什麼?她怎麼可能會做這種蠢事?難道真是他第一次離家她太想念他所以犯傻了?
  
  龍二越想越不高興,總之這個女人亂花錢銀,還見別的男子,無論理由是什麼,這都太不應該了。
  
  可是縱然這般想,睡到了半夜也沒睡著的龍二爺還是沒忍住,他偷偷潛回了房,摸回了自個兒的床上,抱住了自個兒的媳婦兒,這才踏踏實實地睡了過去。
  
  居沐兒受罰的三天很快過去。
  
  她這三天果然閉門不出,天天齋飯素菜,丫環們得了令不許陪她解悶,龍二自己也鮮少回屋。當然他夜裡偷偷潛回去這事誰也沒告訴。
  
  這樣一來,居沐兒這個龍二夫人被罰得可憐兮兮,余嬤嬤也有些不忍,來看了她一回,寬慰了幾句。
  
  三天過去,龍二爺非常高調地搬回自己屋裡,嬤嬤下人們安分聽話,居沐兒談笑如常,一切似乎都如往昔。
  
  可好日子沒過兩日,讓龍二傻眼的事發生了。
  
  這日帳房先生小心翼翼的來書樓,在門口徘徊著,一臉為難。龍二把他喚了進來,帳房先生低著頭,吞吞吐吐地擠出一句話:“二爺,二夫人要買琴。”
  
  龍二一聽,不高興了。“她要買琴為什麼找你說?”不是應該找他這個當相公的撒撒嬌求買琴才對嗎?找帳房先生算什麼事?
  
  帳房先生抹了抹額上並不存在的汗:“不是夫人與我說的。是夫人已經買了,琴鋪掌櫃來找我討錢的。”
  
  龍二一愣:“買了?”
  
  “是的。夫人說,二爺說了,必須買的東西是可以買的,她說二爺同意的。”
  
  必須買的東西?琴算嗎?龍二額角抽抽,頭疼。
  
  帳房先生繼續說:“可是那琴實在是太貴重,我不敢做主,所以趕緊過來報二爺。”
  
  太貴重?龍二的頭更疼了。他決定給自己倒杯茶喝,定定神。茶喝下去了,他問:“多少錢?”
  
  “八萬八千兩……”
  
  “什麼!”帳房先生話沒說完,龍二“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八萬八千兩?什麼破琴能值八萬八千兩銀子!金子做的嗎?”
  
  “不,不是。”帳房先生這次是真冒汗了。“是金子。”
  
  “真是金子做的?”龍二揚高了聲音,不敢置信。金子做的琴,這麼俗氣,他家沐兒會喜歡?她的喜好何時變得如此了?
  
  “不,不是金子做的琴。是要付八萬八千兩金子。”
  
  “咣鐺”一聲,龍二手中的杯子摔在了地上,裂成兩半。
  
  八萬八千兩,金子!
  
  很好,非常好。龍二咬牙切齒,火氣騰騰往上冒。這個敗家媳婦兒,她的膽子還真夠大的。
  
  “她在哪?”
  
  “啊,那掌櫃正在帳房處等著。”
  
  “我是問夫人。”
  
  “這個,屬下並不知曉。”
  
  龍二黑著臉,揮了揮手:“你打發那個掌櫃走,這琴不買。”他說罷大踏步走了出去,回院子找他那敗家媳婦兒算帳去了。
  
  居沐兒果然是在院子裡,她正興高采烈地跟丫環們講那台“傳奇之琴”,什麼“龍鳳合鳴”,“千古之音”……
  
  龍二怒氣衝衝地走進來,把她拎進了屋裡。
  
  “我不在的時候,你弄那些小動作就是想試試我,對不對?”龍二背著手,在屋裡往回踱著步子。“我是能容得你那般花費,你就對這台什麼八萬八兩金下手,對不對?”
  
  居沐兒低頭不說話。
  
  “你之前說要買琴,心裡歡喜,也全是試探對不對?”龍二越說越生氣。
  
  居沐兒低著腦袋小小聲道:“那是台好琴。絕世之作,世上再沒有第二台了。那掌櫃是不賣的,那是他家的鎮店之寶,我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與他鬥琴鬥智,才把琴贏回來的。八萬八這個價,已經很值了。”
  
  龍二瞪目,她還真敢說。八萬八兩金啊,她以為是一把沙子嗎?就是他龍二花銷最大的一筆,也沒有這個數的一半多。她居然還說很值!她到底有沒有錢銀的概念!
  
  龍二手指著居沐兒,話都說不出來。居沐兒繼續說:“相公,這琴保值保價,越放越是值錢,相公買回來,定然不會虧的。”
  
  還越放越值錢?龍二差點一口血吐出來,你道人人都跟你這個冤大頭似的花金子買塊爛木頭回來。
  
  龍二在屋子裡轉來轉去,終於擠出了一句話:“相公重要還是那破琴重要?”
  
  “相公已經是我的了,可是琴還不是。”
  
  龍二噎住。好,很好,真是伶牙利齒啊。“有相公就沒那琴,你死了這心吧。”
  
  居沐兒低頭,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龍二看得更是惱火,大聲喝:“不許哭。這事就這般定了,日後你花錢,每一筆都得先問了我。”
  
  居沐兒哭得更厲害,抽泣起來。
  
  龍二瞪她:“哭什麼哭,八萬八千兩金,你還有理了?”
  
  居沐兒搖頭,忽然走過來抱住了龍二,把頭埋在他肩膀用力大聲的哭。“相公,相公,我真的很喜歡,相公,世上再沒有了。那是唯一的,我很喜歡。”
  
  龍二硬起心腸:“世上獨一無二的東西多了,你喜歡的不一定就能要。”
  
  “相公說得對。”居沐兒嚎啕大哭。
  
  “你好好反省。”龍二刻意忽視她的眼淚。
  
  可他話沒說話,居沐兒卻大聲叫:“我要回娘家。”
  
  這話又讓龍二怒火沖天:“回便回,你就在娘家裡好好思過。我不允你,便不許回來。”說罷,丟下大哭不止的居沐兒,轉身出去讓丫環給她收拾行李。
  
  居沐兒真的回娘家去了,小竹小蘋戰戰兢兢,嚇得不輕。二爺黑著臉讓她們收拾夫人的行李,卻又囑咐不能教夫人餓著了,不能教夫人熱著了,不能讓夫人見別的男人。只准在娘家裡閉門思過。
  
  小竹小蘋不完全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夫人又亂花錢惹了二爺不高興。可夫人哭成這樣,她們也不好問,只得硬著頭皮默默陪居沐兒住進了居家酒鋪。
  
  這一日無話。到了第二日,龍二的氣還沒有消。一晚上沒有媳婦兒可抱睡不踏實讓他更是暴躁。可更暴躁的事來了,居沐兒居然寫了一封信讓小竹給送過來,信寫得歪七扭八,顯然出自她的手。信上說夫妻趣味不同,難以相處,望夫君研習琴技,陶冶情操,如若不然,唯有休夫一途。
  
  龍二氣得當場把那信撕得粉碎。這盲女真是越發膽大了,還敢拿休夫之事逗弄他。讓他習琴休性,陶冶情操,是嫌棄他了?
  
  對,她一直嫌棄他的,打剛認識開始她就嫌棄他粗鄙。誰才是她那趣味相投的良人?陳良澤那類的?
  
  龍二氣極,讓人備筆墨。她會嚇唬人,他也會。她會寫休夫警告,他也能寫休妻書,而且他比她寫得更好。
  
  龍二認真寫了,揉碎了一頁又一頁,務必要寫一篇字體灑脫,內容豐富,條理分明,頭頭是道的休妻書嚇唬她。他列舉了所有他能想到的罪狀,什麼不事勞作,無出,不節儉持家,對夫君不恭敬,善妒,碎嘴,惹是非,招惹市坊惡語,有損夫家聲譽等等。
  
  細數一數,竟列了二十多條罪狀,每一條都夠休她一遍的。龍二看著數著,忽然覺得男人也真不是什麼好玩意,明明這娘子壞成這樣了,為什麼他還喜歡得要命?雖然現在他生她的氣,可他心裡知道,他喜歡她,就如同她喜歡那台琴一樣。
  
  世上再沒有了,那是唯一的。
  
  龍二這麼想著,把那信封好,讓小竹送給居沐兒。還囑咐交代:“回去後,給她好好念,讓她背下來,回頭哪一條再犯,爺定好好整治她。”
  
  小竹嚇得連連點頭,捧著那信走了。剛出門口,又被龍二叫住了。“你們好生伺候著夫人,早點哄她回來。若三日內夫人回家,你們有賞。否則,重罰!”
  
  小竹聽罷,腳底抹油趕緊往居家酒鋪跑,恨不得立時便將居沐兒綁了回來。
  
  龍二靠在椅背上,看著地上他撕的那一地紙,心裡“哼”了一聲,跟爺鬧脾氣,回來了看爺不整治你。
  
  龍二耐心等了兩天,居沐兒完全沒有要回來的跡象。龍二自己抹不開臉去找她,便叫李柯去了。李柯去看了看,居沐兒把他趕了回來。他去找蘇晴打聽,蘇晴也一臉茫然,不知道居沐兒什麼打算。
  
  直到第三天,答案揭曉了。
  
  京都籍薄司的司官求見龍二,他是來邀功的。他說,他為龍二辦好了休妻之事,已將居沐兒從龍府籍薄中去掉。官印已蓋,事情已辦妥,他是特意來送蓋好印的休妻去籍文書。
  
  龍二聽聞此事,如五雷轟頂。
  
  那司官還在絮絮叨叨,說那居沐兒的醜事鬧得人人皆知,他都替龍二爺不平。但那女子確實狡猾,她早些時候便來打聽,得如何條件下夫不能休妻,那時候他便留意了,覺得居沐兒定會搗鬼。
  
  果不其然,今日居沐兒又來相問,言辭閃爍,吞吞吐吐,問休書若是不見或銷毀是否便是無效等等。司官覺得她可疑,便多問幾句,怎料她驚慌起來,轉身想逃,不料袖中落下一紙,正是龍二爺寫的休書。居沐兒見事情敗落,苦苦哀求,她不想被休,便藏了休書,想打聽清楚再做打算。
  
  司官將所有事情連在一起想了一遍,這女子被龍二爺趕回娘家早鬧得滿城風雨,被休一事已是確鑿,如今竟還敢做出藏休書毀休契的事來,定然是不能讓她得逞。於是司官把居沐兒扣了,拿了龍二的休書速速辦好官印文書,為免龍二爺擔憂休妻一事不順,他還親自給送來了。
  
  龍二臉色鐵青,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她要對付的從來不是他,是這蠢貨籍薄司。他遠行她鬧那一場,是給市坊看的,是讓籍薄司看的。然後她再拿那八萬八千金嚇唬他,裝可憐回娘家,這也是給籍薄司看的。接著她再用什麼休夫警告來逗他激他,她知道他一向與她相互回禮的,他一定也會回一份相同的東西。
  
  然後她再演一場戲,把自己從龍家籍薄中去除了。
  
  她竟然費了這般心思,借著他的手,把她休了。
  
  龍二氣得說不出話來了。很好,非常好,她真是聰明,一步扣著一步,心思縝密,不但給他留足了面子,還得到了她想要的結果。
  
  很好,她還真是個人物。不動聲色,手到擒來。她這腦袋瓜,用來賺錢做買賣得多好,偏偏是用來算計他了!
  
  龍二一步一步走向那司官,猛地一把揪住他的領子,用輕得不能再輕地聲音問:“你看到那信上有休書二字?”
  
  那司官張大了嘴,努力回想,那休書上一條條休妻理由寫得清清楚楚,他倒真沒注意頂上有沒有休書二字。當時滿心滿腦被能巴結上龍二爺,為他做事能邀功的喜悅沖暈了頭腦,那上面沒有休書二字嗎?那明明就是一封休書。
  
  龍二盯著那人的眼睛,又問:“那上面有我蓋的指印?”
  
  這個司官能夠答:“那上面確實是有指印的。”
  
  “是我的嗎?”
  
  司官張大嘴,他再傻也知道此刻龍二爺怒火沖天。
  
  “把她給我寫回來,寫回龍家籍薄上,她是我龍府二夫人!”龍二眼睛冒火,恨不得把眼前這個蠢貨撕碎了。
  
  司官結結巴巴:“可是,可是,官印都蓋上了。要是要重寫回來,得,得拿婚契……”
  
  龍二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掐得他臉色發青,說不得話來。
  
  婚契?他把人劃掉的時候怎麼不要這個要那個,重新寫上卻囉哩八嗦的。
  
  龍二一甩手,將那司官丟出了門外。他盯著司官冷冷道:“你等著掉烏紗帽吧。”
  
  而那個可惡的女人,他知道她為什麼想撇下他了。只是她忘了,他可是大名鼎鼎的龍二爺。無論是什麼理由,敢不要他,她想得美!
  
  若是他不讓她哭著求他讓她再嫁回來,他的名字就倒著寫!

  

  72.算情賬二爺逼供
  
  龍二急怒攻心,但他並沒有馬上沖去找居沐兒算帳。他把自己關在書樓裡,認真仔細地把所有事情想了一遍。
  
  正琢磨事,忽見小僕來報,說小竹小蘋回來了。龍二皺起眉頭,快速走出書樓。小竹小蘋跪在樓前抹眼淚,道居沐兒說自己不再是龍家夫人了,將她們趕了回來。
  
  “趕你們你們就走嗎?”龍二氣極:“平常怎麼不見你們那麼聽話?”
  
  小竹小蘋嚇得不敢言聲,龍二又喝:“回去,好好看著她。”
  
  “可是,夫人趕我們。”
  
  “趕你們不會賴著?”龍二抬頭看看天色:“都這時候了,你們回來,誰給沐兒做飯吃?”
  
  兩個小丫頭面面相覷,從地上爬了起來。“我們這就回去。”
  
  可沒等她們走遠,龍二又把她們叫了回來。兩個丫頭搞不清狀況,僵站在一旁等話,龍二想了好一會,道:“不能慣著她,讓她餓著,不管她。”
  
  那還回去嗎?兩個丫頭不敢問。
  
  龍二卻是不理她們,轉身又進了書樓。小竹和小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不知該怎麼辦,龍二忽然又出來:“她趕你們的時候,在做什麼?”
  
  “沒做什麼。就是一直哭。”小蘋答道。
  
  小竹在一旁趕緊補一句:“夫人定是難過二爺休了她,哭得可傷心了。”兩個丫頭都喜愛這個好相處的夫人,想幫著說些好話。看這模樣二爺並不是對夫人太絕情的,說不定心一軟又把夫人接回來呢。
  
  可龍二聽得居沐兒哭得傷心,卻是冷笑。“很好,讓她哭。”說罷轉身又要回樓裡,走沒兩步又回頭喝道:“你們杵在這做什麼,回自己院子幹活去。”
  
  兩丫頭被喝的一震,撒腿跑掉了。
  
  龍二在書樓裡坐了一會,喚來李柯,囑咐他派兩個機靈的護衛到居家酒鋪,暗中守著居沐兒,別教她給發現了。又交代要留意居沐兒身邊是否有別的人盯梢,若是有,莫打草驚蛇,盯緊了,回來相報便好。
  
  李柯領命而去,龍二又坐了一會,交代廚房開飯。
  
  飯沒吃兩口便沒了胃口,對著一桌子菜發愣。以往吃飯時最是熱鬧的,因為那個盲眼女人吃飯很麻煩,要給她布菜,要挑沒骨頭的,要挑沒刺的,碗筷勺子擺放一定得是固定的位置,她吃得不多,吃太多或是吃涼的都會鬧胃疼。她還不吃帶殼的,不方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覺得是她懶。
  
  她不但懶,她還愛撒嬌。因為如果他幫她剝好了她也吃得很開心,有次吃栗子吃得胃疼就是因為這個。
  
  她撒嬌便罷了,她還拐著彎地撒。她彆扭又狡猾,總能讓他笑,她嫁過來半年,他覺得他開心大笑的次數比過去十年都要多得多。
  
  龍二想著想著又生起氣來,這女人著實是太可惡了,不識好歹,忘恩負義,無情無義,狡詐虛偽。他咬牙切齒,恨不得此刻她便在他面前,他定要將她按在膝上一頓狠揍。
  
  一旁的僕從丫環們小心翼翼的伺候著,看二爺一會發呆一會微笑,一會皺眉苦惱一會咬牙切齒,大家心裡發慌,全都不敢言聲。
  
  這時候龍二突然站了起來,大踏步往外走。他一聲不吭,急奔馬棚,伺馬小僕見得他來,吃驚之餘未及反應,龍二已經自己套好馬鞍,上馬急馳而去。
  
  龍二一口氣奔到居家酒鋪,這時天色已暗,酒鋪大門緊鎖,裡頭黑乎乎的,沒有一點燈光。龍二下了馬,也不敲門,直接到了後院翻了牆進去。
  
  居沐兒的房門沒關,窗戶也開著。龍二跳進院子,一眼就看到她坐在屋子裡抹眼淚。龍二不管不顧,氣勢洶洶闖了進去。
  
  居沐兒聽得聲音,嚇一大跳,剛開口喝問:“誰?”就已經被龍二拎起來橫在膝上,他二話不說,“啪啪啪”的幾下用力打她屁股,居沐兒又驚又怕,雖然心裡已經明白過來來者何人,但仍嚇得哇哇大叫。
  
  龍二這幾下使力頗重,居沐兒被打得眼淚汪汪。龍二打完了人就把居沐兒往旁邊一放,自己站起來扭頭便走。走到門口忍不住轉頭看了她一眼,她兩眼紅腫,臉朝著他腳步聲音的方向,但無神的雙目明顯什麼都看不到。她雙手握拳放在身側,貝齒咬著唇,一句話都不說。
  
  他那幾下定是將她打疼了,可他一點都不心疼。龍二扭頭繼續往外走,他一點都不心疼。
  
  龍二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很快翻了牆出去,騎上馬走了。
  
  這回他騎得慢,馬兒慢慢悠悠地走著。龍二想著剛才的情景,她眼睛腫得這麼厲害,哭得疼不疼?
  
  疼也活該!
  
  天已經黑了,不知道她吃了晚飯沒?他仔細想想,剛才好象看到她屋裡有兩個白饅頭和一碗粥,饅頭沒動,粥是滿的,她肯定沒吃。
  
  不吃拉倒,餓死活該!
  
  他應該多打她幾下,再狠一點。他想著,夾了馬肚子快跑起來。他把她揍了,可是心裡的怨氣還沒有出,他還是很生氣,他憋了一肚子火。
  
  不行,不能就這麼算了。光揍她幾下不夠,他還沒解氣,他還要教訓她。
  
  龍二調轉馬頭,又朝著居家酒鋪的方向沖了過去。
  
  這次照舊翻後院牆。一進去,就看到他家沐兒孤伶伶站在院子裡,想來是剛才追他的腳步出來了,可她沒叫喚他。所以跟著他出來只是他自己的猜疑嗎?
  
  龍二抿緊嘴,提醒自己這個女人多可惡多氣人多不值得同情。他這麼想著,踏著重重的步子走到居沐兒的面前。
  
  居沐兒聽得腳步聲,有些吃驚的睜大了眼,呼吸急促起來。她聽得聲音在她面前停住,她咽了咽唾沫,兩隻手不知該怎麼擺。
  
  龍二好半天不說話,只是盯著她看。居沐兒越等越緊張,又咬起了唇。而後終於忍不住怯怯喚了聲:“二爺。”
  
  “不是我!”龍二惡聲惡氣,說完了猛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傻話,他明明氣勢十足的,他明明一點都不緊張,可他撞邪了說的什麼鬼話?龍二咬牙補救:“不是我你該如何?”
  
  居沐兒很驚訝,她瞪圓了眼睛,想半天:“沒有別人。”
  
  “怎地沒有?這鬼屋子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偌大的前堂後院一個人都沒有。宵小暗賊可不樂得往這跑嗎?”
  
  “我,我在這住了二十年,從沒來過宵小暗賊。”
  
  “你還挺遺憾是嗎?”龍二嗓門奇大,凶巴巴的吼。
  
  居沐兒咬唇低頭:“我錯了,二爺莫氣。”
  
  “我不氣,我可不會為了你著惱。你是我什麼人?從今往後你於我半點關係都沒有了,我犯不著為你生氣,你說對不對?”
  
  居沐兒低著頭,加上夜色昏暗,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聽得她過了好一會才哽著聲音答:“對。”
  
  還敢答“對”?!
  
  還敢用這麼可憐的聲音答“對”?!
  
  她又來了,又用這招來對付他了。
  
  龍二頭頂冒火,他開始左右來回的踱步子,真是氣死他了,氣死他了!
  
  他猛地一把將居沐兒拉進屋子裡,粗魯的把她丟到椅子上,屋子裡沒了月光,黑乎乎地什麼都看不清,龍二被桌子絆了一下,丟居沐兒的那下還差點把她丟地上。
  
  兩個人都顯狼狽,龍二大為光火,大聲喝問:“蠟燭呢?”
  
  居沐兒被他喝得一抖,忙跳起來想拿蠟燭,龍二卻又喝她:“坐著!”居沐兒嚇得又坐下,只用手指了指牆邊的小櫃。
  
  龍二大踏步往小櫃走過去,粗魯的拉開抽屜,第一層沒有,開第二層,又沒有,拉開第三層。他拆屋子似的,動靜奇大,居沐兒縮了縮肩,不敢說話。
  
  龍二找了半天把蠟燭和火摺子找全了,終於有了亮光,可是找不到燭臺,實現不了他氣勢洶洶把燭臺用力“啪”在她面前的想法,於是他又生氣了。
  
  蠟燭立在桌上,似小小的火焰,在兩人之前燃燒著。桌子的兩頭,她坐著,他站著。隔著那根蠟燭,相對無言。
  
  居沐兒對著燭光看,她眨了眨眼睛。龍二忽然想起她說過她在極黑暗的環境裡能看到微弱光芒的話來。此刻,也許她能看到模糊的一點點光,但她看不到他。
  
  龍二站在那,他暴躁、煩躁,他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
  
  他看著她紅腫的眼睛,惡聲惡氣的問:“你哭什麼?不都是你幹的好事嗎?不都是遂了你的意了嗎?”
  
  居沐兒一愣,低下頭,扭著手指,輕聲道:“是我對不住你。”
  
  “為了那個案子?為了師伯音?我不同意你查下去,你就這般對我?”
  
  居沐兒用力咬唇,不知該怎麼答。
  
  “一個招呼都不打,讓我一點準備都沒有,你有沒有想過跟我商量商量?你這樣對得起我?”
  
  居沐兒咬緊唇,她感覺到痛,但她仍用力咬著。她不敢開口,眼淚已經在眼眶打轉,她一開口就會哭出來,她一動淚水便會落下,她不能在他面前流淚,她不想讓自己顯得可憐。這件事完全是她的錯,她實在太對不起他,但她必須與他了斷。
  
  他怨她吧,他恨她吧,她應得的,她活該!
  
  居沐兒的無言讓龍二更怒。他猛地一拍桌子:“說話!”
  
  桌子與居沐兒同時震了一震,蠟燭被震倒,火滅了,屋子裡暗了下來。
  
  過了很久,龍二聽到居沐兒小聲道:“二爺聰明絕頂,我若提前露了端倪,就不能這麼順利讓二爺休我了。是我不好,我對不起二爺。”
  
  龍二冷笑:“你算計我,還贊我聰明絕頂,這算什麼事?再有,你倒是對自己有信心,你若把事情挑明瞭,怎知我不會成全你速速把休書寫好,省得你費這番心思。難道我還會賴著你不成?你道你是天仙美人,我非你不可?”
  
  他這話說得甚是傷人,黑暗中居沐兒再無聲息。
  
  龍二聽得自己的心跳,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說不得心裡頭是後悔還是懊惱,這時卻聽得居沐兒道:“二爺說的是,本應是讓二爺直接休我出門,只是我虛榮虛偽,非要爭個面子,是給二爺添麻煩了。二爺就念在我已是棄婦的份上,莫要怪我了。日後我們再難相見,只求二爺莫要記恨我。”
  
  很好,她倒是個貼心人,把髒水全接了,給他留足顏面。只可惜,他不吃她這套。他就是要記恨她,就是怪她,她又能怎地?
  
  “師伯音比我重要?”
  
  居沐兒搖搖頭,龍二看得她的動靜,卻看不真切,他伸手扶起蠟燭,欲再點上。
  
  “二爺莫要點蠟了。”她小聲道。
  
  龍二不理,開始打火摺子。
  
  “求你。”
  
  求他嗎?很好。她不想他做的事他偏要做。
  
  燭光亮起,居沐兒把頭壓得低低的。龍二搬了把椅子,坐在她跟前去,離桌子稍遠些,省得他一個忍不住又拍滅了。
  
  這屋子有光亮,讓他有了占上風的感覺。
  
  他清咳兩聲,盡力擺出平靜好說話的姿態來。“你與我說實話,我便不再怨你。”
  
  居沐兒微微一動,然後用手揉眼睛。龍二皺眉,把她的手拉下來,眼睛腫成那樣了還揉,瞎了便算了,把眼珠子揉沒了可怎麼辦。
  
  “只給你這次機會,你把話說明白了,我便不怨你。否則……”這話尾音拖得老長,威脅意圖明顯,話裡留了話,但其實龍二自己知道,否則怎麼樣他壓根沒想好。
  
  他還能怎麼樣?打她打過了,不解氣。罵她罵過了,心裡還恨。凶她也凶完了,還是怨。
  
  他還能怎麼樣?怎麼對付她?他沒想好。
  
  居沐兒吸了吸鼻子,她不想他怨她,她坐在這哭了半天就是因為想著這一切他得多恨她。她不怕兇險和陰謀,但她受不了他怨她。她原本以為她受得住,可事情發生了她才發現遠比她想像得更讓她難過。
  
  於是她認真地想,想了半天,終於開口。
  
  “二爺。我與你說過師先生的事,我深信他的訴冤必是真有冤屈。二爺當時說的話我都記得,我也知道,每一句都是有道理的。我沒有證據,我什麼都不能做。其實這些我心裡清清楚楚,所以事發這兩年多,我一直把事情藏得很深,我誰也沒說。只是嫁給了二爺,我忽然有些貪心了,但二爺的話把我敲醒。那次在皇上面前錢江義訴冤更是令我醍醐灌頂,我原來,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得太簡單了。”
  
  龍二扳起她的臉,看她的表情。她此刻鎮定下來,話說的清楚,就是臉上淚痕交錯,狼狽不堪。
  
  龍二伸手抹了抹她的臉,居沐兒忍住抱住他的衝動,繼續說:“能嫁給二爺,怕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了,這半年時光,再歡樂幸福沒有了。龍府的每一個人都是極好,我自私自利,狡猾虛偽,實是不配做他們的家人。二爺,師先生冤案一事,我早已無法抽身,自一白兄找我默記琴譜開始,我便已經陷了進去。一白兄死時,我害怕惶恐,我甚至覺得下一個便是我了,那種沒有任何證據卻心有感應的事,我不知道該如何說。”
  
  “那你也該與我說,而不是不聲不響的自己算計。”
  
  “二爺。”居沐兒終是忍不住摸索他的手,握住了。“二爺說得對,這案子是皇上親督,刑部嚴審,無論最後結果是什麼,都不可能輕易翻案。龍家與師先生毫無瓜葛,不該卷到這事裡來,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無法抽身,龍家卻是可以的。只要我與龍府再無關係,日後無論發生什麼,刑部也好,皇上也好,都不能再怪罪龍家。”
  
  這理由與龍二想的一樣,可他親耳聽到,卻無歡喜。她倒是說得輕巧,她無法抽身,他們就可以?她有沒有想過他,他如何抽身?
  
  “你倒是沒心沒肺,痛快地很,想嫁進來便嫁了,想離開便離了。”
  
  “二爺。”居沐兒想說什麼,但終是閉上了嘴。
  
  “說什麼讓龍家撇清關係,若真是這般,當初又何必來招惹我。是你主動求嫁的,還記得嗎?你求嫁時,又安的什麼心?”
  
  “是我不好,我錯了。”居沐兒咬著唇,這確是她自私自利的結果。當時她只求安身,只求有人相護,卻沒有為對方著想。她天真地以為龍府會是最堅實的依靠,卻完全沒去想這事情後頭不是只有幕後兇手而已,還有皇上,朝廷。
  
  裡頭權力紛繞,層層疊疊,錯綜複雜。她在將整個龍府拉進一個完全不可測的兇險裡。不止龍府,還有她最心愛之人。
  
  “你認錯倒認得爽快。”
  
  “二爺,我是真心的,你莫要怨我。”
  
  “你日後怎麼打算?你說你陷進去了,那你定是知道了些什麼。”
  
  “這些日子,確是有些進展,但並不是確實的證據,只是些間接線索,還待再查證的。”
  
  “看來你需要有人幫忙。否則依你一個盲眼人,還能怎麼查?”
  
  “暫時是沒什麼辦法的,不過我會把線索確認下來,藏好了,待有一日遇到貴人,也許此案有機會重見天日。”
  
  “貴人?”龍二笑笑:“聽起來要有權有勢有門道,我好象便是如此。”
  
  居沐兒搖頭:“此事與二爺無關。”
  
  “是啊,我都把你休了,自然無關了。但你為何沒想過求我相助呢?我們龍家各路勢力均在,錢財人手不少,是最好的貴人了,若是能將你的什麼間接線索查出門道來,替你翻案了豈不是好?案子一破,自然無甚牽連之說。我龍家還掙了頭臉,名聲大震。”
  
  “不行。”居沐兒搖頭。
  
  “為何不行?”
  
  居沐兒不說話,只是搖頭。
  
  “你棄眼前人不顧,等什麼別的貴人。你倒是說說,哪位貴人能比我龍二更有門道的?”
  
  “不是這樣。”
  
  “還是你打心眼裡瞧不起我,你素來喜與我耍心計的,你總覺得自己比我聰明,比我有能耐是不是?所以你覺得我沒用,連休妻這事也得你自己設局佈置,事事均讓你占了先機,我便是廢物,成事不足,是也不是?”
  
  “不是的。”居沐兒急得猛搖頭。
  
  “別的貴人多好,能幫你查案,能幫你伸冤,貴人呢!我便不行了。你跟我撇清了關係,再尋下一個靠得住的,我在你眼裡是有多無能……”
  
  “不是的!”居沐兒大叫。
  
  “那怎麼我就不行?”
  
  “因為我……”居沐兒張大嘴,聲音卡在嗓子眼,她心跳得厲害,她不能接受自己在他心目中這麼齷齪。眼淚終於還是滑落下來,她的聲音也滑了出來:“我心裡,二爺是最重要的人,再重要沒有了。”
  
  龍二安靜下來,不再咄咄逼人。他想聽的,就是這樣的話了。
  
  “二爺,你莫恨我。我不是那樣的,我只是……”
  
  她半天不說下去,龍二有些急了,他想聽,她快些說。“只是什麼?”
  
  “只是……”她滿心滿腦的難過,泣不成聲,又羞又愧。
  
  “居沐兒!”龍二一聲吼,她再吊著他胃口試試,他真是會發火的。
  
  “我就是喜歡上二爺了,最喜歡二爺,再喜歡沒有了。所以決不能讓二爺受牽連。”居沐兒被他這一吼也豁出去了!嚷得比他還大聲!
  
  她就是愛上他了,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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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 發表於 2012-11-9 11:13 AM

  73.郎心欲鐵卻柔情
  
  龍二笑了,放聲大笑。
  
  他毫不掩飾的笑意讓居沐兒臊紅了臉,那些話真是不該說的,依他的性子,這話頭便是把柄,但話已出口,悔之晚矣。
  
  龍二笑夠了,問道:“確實是歡喜我嗎?誰都及不上我,是也不是?”
  
  居沐兒抿緊嘴,她剛把他算計完,所以這個問題他定不是朝著什麼濃情蜜情的方向上去問的。但她既然話都說了,否認也是沒甚意思,於是點頭。
  
  龍二又道:“我若惱你怨你,你是否會傷心難過?”
  
  居沐兒又點點頭。
  
  “很好。”龍二很滿意,他也點點頭,說道:“那你可聽好了,你這般待我,無情無義,不識好歹,我是記恨上了。你以為我龍二是軟杮子,可以任人揉圓捏扁,那你可就大錯特錯。”
  
  “二爺……”居沐兒從來不認為龍二是個好欺負的,但她也真沒想過龍二會報復她,所以聽得龍二這般說,她不免有些忐忑。
  
  “我龍二是有仇必報,錙銖必較的。你以為無論你對我做什麼,我都跟你鬧著玩嗎?你錯了!”龍二的語氣讓居沐兒心裡一緊,如針刺上,細細綿綿的尖痛。
  
  “你以為我把你休了之後,還會象過去那般對你好?你錯了!”
  
  居沐兒咬緊唇,說不出話來。
  
  “若你是我的龍居氏,任何事我都會替你擔著。但你這般算計我,又不再是我的家人,我便不會再對你客氣。從今往後,你別想有安穩日子過。”狠話說得又快又溜,龍二心裡非常滿意。
  
  居沐兒低垂著腦袋,為他那句“若你是我的龍居氏”感到錐心難過,她擰著自己腿上的肉,強忍淚水。
  
  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她做的決定。當初想嫁,現在悔嫁,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若不是她貪心,若不是她自私,今日也不會鬧得大家都這般傷懷。
  
  “居沐兒,我告訴你,休離了你,我倒是不難過,但你用這般手段逼迫,我可是大大生氣。所以你可別弄錯了,我今後對你再不好,可不是因為惋惜休棄了你。”龍二說來說去就那麼幾句,他半點沒為說成是他將居沐兒休離這事與事實完全不符而羞愧,他看著居沐兒因為他的話難過而有些快意。
  
  這個女人,敢不要他!他要讓她後悔,讓她哭著喊著說她錯了,讓她求他再娶她。
  
  她等著瞧!
  
  龍二覺得幾番話下來自己是完全占了上風。居沐兒親口承認愛他,居沐兒聽到他嫌棄她的話就難過,他左右著她的情緒,他對她如此重要。
  
  龍二越想越得意。看著居沐兒終於沒忍住,淚水“吧嗒”落了下來,他頓時舒心的長吸一口氣,真是太痛快了。
  
  龍二走了,把居沐兒整治哭了,他非常滿意,於是趾高氣揚的離去。
  
  這次他沒有再回頭,他覺得戰果很不錯,他要趁勝追擊,晾她三日,待她難過夠了,他再回來繼續收拾她。
  
  龍二一回到府裡,就有小僕來請,說是龍大有事相議。
  
  龍二進了議事堂廳一看,龍大兩口子龍三兩口子都坐在那。那架勢讓龍二不由得清了清嗓子,慢騰騰地走進去,挑了個位置坐下了。
  
  “怎麼回事?”龍大直截了當地問。
  
  龍二摸摸鼻子,在居沐兒面前的囂張勁頭完全沒有了。他看了看安若晨和鳳舞,想了想,那事尚不明朗,還是不要宣揚開的好。於是回道:“沐兒跟我鬧得玩呢。”
  
  “鬧著玩?”龍三傻眼。
  
  鳳舞看了看安若晨,道:“二嫂還玩得挺大的呢。”
  
  安若晨點點頭:“關鍵是二弟也樂得陪她玩。”
  
  龍二左右看看屋子,裝作沒聽見。
  
  龍大與龍三對視一眼,心裡都明白事情絕不是如此簡單,但既然龍二不願說,這裡頭必是有內情。
  
  “玩到什麼時候能通知我們一聲?”
  
  龍大的這個問題讓龍二臉色一正,低眉思索。安若晨接了龍大的眼神,拉上鳳舞道:“既然不是什麼大事,那我與鳳鳳先出去吧。你們兄弟聊好了。”
  
  鳳舞也是個有眼力架的,順從地往外走,卻忍不住還要鬧上一鬧:“大嫂,我被龍三休過,現在二嫂也被二伯休了,那咱家沒被休過的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堅持住。”
  
  安若晨哈哈大笑,拉著她快步往外走,龍大轉頭瞪龍三,龍三拿杯子喝茶,裝沒聽見。
  
  很快屋子裡剩下兄弟三人。只不過瞪人的瞪人,裝傻的裝傻,沉思的沉思,沒人說話。最後還是最有威嚴的老大說話了:“你說清楚,你家那個在鬧騰什麼?”
  
  這話龍二不愛聽,什麼叫“你家那個鬧騰”,他手一指龍三,髒水潑了過去:“愛鬧騰的是老三家的,我家這個是聰慧可人。”
  
  龍三也不樂意了:“瞎說,鳳兒才不鬧騰,鳳兒那是活潑討喜。”
  
  “都不是讓人省心的。”龍大很不高興,家裡鬧成這樣,他身為長子,如何與家裡的列祖列宗交代?“讓她們學學你們大嫂,穩重賢淑,這才是為人妻子之道。”
  
  哧!龍二龍三同時扭頭不理,這老大也好意思說,他們還不好意思聽呢。
  
  “哧什麼哧,趕緊說,究竟是怎麼回事?要真是你們兩口子鬧著玩,你就去爹娘靈位前說,我還不想聽了。”龍大臉色難看,一點開玩笑的心情都沒有。
  
  龍二正了臉色,這事他是要跟兄弟好好說道說道的,畢竟若是照他的想法往下走就真是拿著龍家的身家性命在賭了。
  
  龍二把事情的緣由說了,把居沐兒要為冤案平反的決心說了,還把她如何鬧和離的手段也說了。
  
  說完了,三兄弟沉默無語。過了一會,龍二道:“我不能讓她獨自面對這些。”
  
  龍大歎氣:“只可惜她是女兒身,若為男子,這般心計與手段,又有顆忠良俠義之心,是報效國家的好人才。”
  
  龍三也歎:“若她眼睛尚好,又能有鳳兒的身手,那成為江湖中一代名俠,怕也不是難事。”
  
  龍二用力瞪這兩兄弟:“我們聊的是同一件事嗎?”
  
  龍大點點頭,很自然的接下去:“皇上的那關確實不好過,當初他新登皇位,這案子辦得風風火火,為他掙足顏面,那些不捧他的老臣這才全都閉了嘴。若想翻案,不但得證據確鑿,還得顧及皇上威嚴,為他找好臺階,擺盡威風,讓臣子們半句廢話都說不得,這才能好。”
  
  龍三也道:“不止皇上,還有刑部那幫子,加上丁盛那老傢伙的派系人馬,在朝廷裡可不是少數,一人擺一道坎這事就能攪黃了。”
  
  兩人說罷,一起看向龍二。好了,現在說的是同一件事了,然後呢?
  
  龍二抿緊了嘴,他們說的全是廢話,這事有多難他全都知道,用不著他們提醒。“我與你們說這些,便是想讓你們知道,我不能不管她,但這事對我們龍家確是沒半分好處,如若沒處理好,怕是會招來滅門之災。”
  
  龍大皺眉:“所以你想分家嗎?我不同意。”
  
  龍三也道:“又不能象二嫂那樣把你休了,我們怎麼也是有血緣關係在,所以無論是什麼事,都分不開吧?”
  
  龍二瞪著他們看。龍大道:“這種不可能的事就不要拿出來相議了。總之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便好。朝廷那邊我會幫你盯著。”
  
  龍三也道:“那琴譜的事近來在江湖上鬧得凶,都說是武功秘笈,還引發了不少紛爭,這事我會好好打聽打聽,二哥別擔心。”
  
  龍二點點頭,他不擔心,真不擔心。於他而言,更讓他擔心的是那個固執又不知好歹的女人。他真該好好再揍她一頓,然後要以他們龍家的例子教育她,家人是無論發生什麼都要齊心應對的,而不是象她這樣算計和拋棄。
  
  龍二這麼一想,心裡頭又生居沐兒的氣了。這次若是不讓她長教訓,她定是不知悔改的。所以他一定得狠下心來好好對付她。
  
  先前他還患得患失的,可自她親口承認愛他,他便覺得心中甚是有底氣。
  
  話雖是這般說,但龍二這夜裡卻沒睡踏實。他想起那冷饅頭,這麼晚了,不知道沐兒有沒有飯吃,她會不會餓著?再者她一人住在酒鋪子,洗漱收拾的都不方便,他又讓她這般難過,她能休息好嗎?
  
  龍二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第二日,龍二掙扎一日,終是強忍著沒去看居沐兒。他怕自己一去就會心軟,好不容易占了一次上風,這成果無論如何要穩住。但他確實掛心她的起居,最後便遣了派去酒鋪的護衛來問,知曉這一日蘇晴都在酒鋪照顧,他才算松了口氣。
  
  第三日,龍二心裡激烈掙扎一番,晾不夠三日,兩日也是可以了吧。可今日去的話,似乎才晾一日,這差得是不是有些遠?
  
  龍二最後還是堅持住了,只是他讓護衛每兩個時辰與他報一次酒鋪的狀況,那兩個護衛輪流守衛,隔兩個時辰就快馬加鞭回來報信,如此折騰,苦不堪言。
  
  第四日,龍二再一次與自己說,這兩日差不多了,辦大事不拘小節,不差這半日一日的。可他又責怪自己就是穩不住,沒沉住氣,所以事事低估她,才被她玩於掌間,這次不連本帶利討回來,她定是不會知曉他的厲害。
  
  可這日沒等他最終下定決心,護衛來報,居沐兒病了。
  
  病了?龍二心一緊。但又想,人人都會病,可不能她犯點小毛病他就緊張,這樣可不是會被她拿得死死的?
  
  可護衛道:“這幾日夫人一直未出門,都是蘇晴姑娘進出,但今日看蘇晴姑娘甚是緊張,還急急去找了大夫,屬下裝成辦事經過與她偶遇,問了問,她說夫人昨日裡便有些不舒服,今日病得重了,燒得燙手,人事不醒。”
  
  龍二一聽,再耐不住,蹭地一下站了起來。
  
  龍二快馬加鞭往居家酒鋪趕,他身後是龍府的馬車,帶著他親手抓來的大夫。一行人趕到了酒鋪,龍二未等馬兒停穩便跳了下來,一看酒鋪大門未鎖,急急推門而入。
  
  前院廚房裡,蘇晴正把藥燒好,拿著個小託盤正出來,看到龍二來了甚是吃驚,忙招呼一聲。龍二草草應了,跟著她往後院去,一路問著她居沐兒的病情,兩個人走到居沐兒的屋前,卻是看到雲青賢坐在床邊。
  
  蘇晴驚訝問:“大人何時來的?”
  
  龍二橫她一眼,暗怪她不守好門,什麼人都讓往裡進。甭管這雲青賢是什麼來的,現在趕出去就對了。
  
  “聽說居姑娘病了,我帶個大夫來給她瞧一瞧。”雲青賢淡淡的掃了一眼龍二和他身後人等,不急不緩的答。
  
  居姑娘?龍二聽這話就生氣。他壓根不瞧這屋子立在一旁那大夫模樣的男子,他只邁前兩步,盯著雲青賢的手。那只礙眼的手掌此時正握著他家沐兒的手。
  
  龍二還沒來得及說話,在床上燒得滿臉通紅,迷迷糊糊的居沐兒忽然動了一下,雲青賢忙握緊她的手,探身看她的模樣。
  
  居沐兒眼睛未睜,虛弱的嘟囔似喚了一聲:“相公……”
  
  龍二剎時臉都綠了,這是沖誰喊相公呢!
  
  他才是相公!他才是!


  
  74.二爺設賭鬥心計
  
  龍二是最不待見雲青賢的。
  
  不是因為之前結下的梁子,也不是因為雲青賢這人性子不討他喜歡,那些過往舊事龍二如今是通通拋到九宵雲外去了,因為他有討厭雲青賢更充分的理由。
  
  那就是——這廝對居沐兒有情。
  
  是真的有情。
  
  男人總能看出男人眼神後面的深意。
  
  先前龍二還不察覺,但自婚後,他自己慢慢一點點被甜寵歡喜占滿心頭,他開始知道他家老大老三看著自家媳婦兒時候的眼神是什麼意思。而那種神情,在宮中鬥琴那一次,他在雲青賢的眼裡看到了,那時候雲青賢正看著居沐兒。
  
  此時,雲青賢也在看著居沐兒,他眼裡的神情讓龍二很不舒服,像是吞了一隻蒼蠅那般的噁心。
  
  “陳大夫!”龍二一聲喝,把跟在他後頭提著醫藥箱子的陳大夫嚇了一跳,他什麼都沒幹啊,吼他做甚?
  
  “你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給沐兒把把脈。”快上去把那姓雲的擠下來。
  
  陳大夫趕緊應了,邁上前兩步停住了。床邊的位置上坐著雲青賢,此時他並沒有起身相讓的意思,陳大夫卡在那,進不得退不得。
  
  “陳大夫,沐兒病重,若不早些看明白了開出藥方來拿藥服藥,把病耽誤了可怎麼好?”龍二陰森森地說著,話是沖著陳大夫說,眼睛卻是盯著雲青賢看。
  
  雲青賢瞧了瞧站在一旁不敢言聲的蘇晴,又瞧瞧她手上端的藥碗,最後目光迎上了龍二。看來他與他一樣,都是自帶大夫,壓根把蘇晴無視掉了。
  
  雲青賢與龍二對視片刻,忽然輕抬了抬右手,那只手被居沐兒握著,他抬起來,她卻沒有鬆開。
  
  這對龍二來說無疑是挑釁。
  
  他沉著臉擠開陳大夫,兩大步邁到了床前。一探手便去搶居沐兒的手腕。
  
  雲青賢臉一沉,低聲一喝:“莫傷她。”左手一晃,拍開龍二探來的手掌。
  
  龍二心裡更怒,他何時傷她,他疼她都來不及。這姓雲的當他的面輕薄他家的龍居氏不算,還敢給他潑髒水安罪名。龍二翻掌曲肘,頂開雲青賢的手掌。
  
  雲青賢轉腕再擊。兩個男人便在居沐兒的床前似真似假的打了起來。
  
  陳大夫提著醫藥箱子,苦著臉看了一眼同樣表情的劉大夫,那是隨雲青賢一道來的,兩位元大夫互相還認識,只是對眼前的情景同樣感到無奈和尷尬。
  
  蘇晴捧著藥很想罵人。打什麼打鬧什麼鬧?一個有婦之夫,一個剛休了媳婦兒,有什麼資格鬧脾氣啊!她手上的藥都熬好了,他們不讓喝,帶了大夫過來算什麼事?
  
  蘇晴嘴張了又張,忍了又忍。居沐兒事先交代過她不要埋怨二爺,說事情全由她起,與二爺無關。雖然蘇晴自己覺得休離這種事無論如何男人不會沒責任,但姐姐的事確實有些離奇,她也素來是聽話的,於是這節口上她還真不知該怎麼罵好。
  
  好吧,另一方面,蘇晴也承認,她不敢罵龍二爺的重要原因還在於她師父大人李柯是龍二爺的屬下,依二爺的小氣記仇脾性,她若是讓他不痛快了,他回頭找她師父的麻煩可怎麼好?
  
  可站了好一會,這麼等著不是辦法,蘇晴實在沒忍住,大聲道:“二爺和大人到外面聊吧,我先給姐姐喂藥。”
  
  兩位打架的頓時手上一停。龍二趁機把居沐兒的手搶了過來,順著力道把雲青賢推到一邊。
  
  雲青賢愣了一愣,終是沒有再發難。他退了一步,懊惱的情緒在面上一閃而過,但很快恢復了冷靜。
  
  龍二將他的表情看在眼裡,想來這雲青賢是覺得在眾人面前失態動手很是不該。其實龍二也有同感,他覺得雲青賢很不該,不該來這裡,不該坐在他家沐兒床邊,他簡直就是討打。
  
  居沐兒此時依然沒有醒,她皺緊眉頭,極不安穩,啞著嗓子又喚了一聲“相公。”
  
  “我在呢。”龍二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又湊近她道:“不慌,我在呢,你乖乖的,我讓大夫給你瞧病。”
  
  居沐兒動了動,似乎覺得很不舒服。龍二側了側身子,把自己的右胳膊遞了過去,居沐兒摸到了,習慣性的抱住他的胳膊,臉也挨了上來,孩子一般的偎著他。
  
  兩個人動作流暢自然,顯得甚有默契。雲青賢在一旁看著,眼中流露黯然。龍二瞄到他神情,示威似地瞟他一眼,又去撫撫居沐兒的發。居沐兒偎緊他,喃喃地又輕喚了一句:“相公。”
  
  陳大夫在龍二的示意上前把脈,又讓蘇晴把先前大夫開的藥方拿過來看了看,再看了看蘇晴熬的藥,最後說可以先讓居沐兒喝這個,明天換他開的方子。
  
  蘇晴松了口氣,在龍二盯迫下,將居沐兒搖得半醒,小心翼翼把那碗藥喂下去了。
  
  居沐兒喝藥極不安份,還用力捏著龍二的手似是鬧脾氣。龍二待她咽下最後一口藥,用力戳她額頭:“看你生病的份上,先不收拾你。”
  
  雲青賢看著他們喂藥,看完了,領著大夫出了門。他面若沉霜,劉大夫不敢言聲,默默跟在他身後。
  
  出了酒鋪子,卻見不遠處路邊停了一輛雲府的馬車。雲青賢心裡一動,讓來時的馬車送劉大夫回去,自己徑直上了那輛雲府馬車。
  
  馬車裡,丁妍香靜靜坐著,看到雲青賢上來,笑著問:“相公出來了,那居姑娘病可好些了?”
  
  雲青賢點點頭,卻是問:“你怎麼來了?”
  
  “相公一人來此會惹閒話的,我也跟著來,算是夫妻二人給前龍二夫人探病,外人也說不得什麼不好來。我只在外頭等著,不會耽誤相公的。”丁妍香這話說得在理,又得體大方,雲青賢聽罷,溫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居姑娘的病可好些了?”丁妍香又問。
  
  “不太好,不過龍二來了。”
  
  丁妍香看看雲青賢的表情,偎緊他,輕聲道:“也不知那龍二爺為了什麼將她休了。”
  
  雲青賢撫撫她的發,也輕聲道:“你莫多想,我不會再對她有什麼念想,只是她剛被休離,又病了,我才過來瞧一瞧她。”
  
  “我明白的。相公安心。”
  
  “回去吧。”雲青賢握緊她的手,囑咐車夫駕車。他看著丁妍香對他的溫柔微笑,垂眼又看了看他們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掌,想起剛才居沐兒也曾這樣握著他,還喚了他一聲相公。
  
  雖然明知她喚的人不是他,雖然明知她病得迷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那一聲軟軟的相公,卻是喚進了他的心裡。
  
  只是,他們相遇的時機不對。
  
  若然他沒有娶妻,會不會所有的事都不一樣了?
  
  他不會象龍二那般欺負她,不會休離她,不會讓她生了病孤伶伶躺倒在屋子裡沒人理……
  
  “相公。”
  
  雲青賢抬頭,聽得丁妍香問:“相公是明日就出遠門嗎?這次爹爹又要讓你去哪?莫不是他又做了什麼讓你擔著?”
  
  “莫瞎想,只是尋常公事。”雲青賢替她撥了撥頰上的髮絲:“我不在家裡,你好好照顧自己,若是覺得悶了,就回家走走,讓珊兒陪陪你。”
  
  丁妍香淡淡苦笑,轉頭看了看車外,已經看不到居家酒鋪了。她說:“相公放心,我不會再幹傻事了。”
  
  雲青賢拍拍她的手背,沖她笑了笑,伸臂攬她入懷。
  
  居家酒鋪這邊,龍二與居沐兒也是相依相偎。只不過與雲氏夫婦的相敬如賓不同,龍二這一對的氣氛火焰燃燃,確切地說,是龍二爺自己火焰燃燃。怨氣沖得都快把屋子燒倒了。
  
  蘇晴和陳大夫都告退了,龍二自己守著居沐兒。
  
  一會嫌她臉色太難看,一會嫌她鼻塞喘氣聲音粗,一會又賺她翻身背對他不摟他胳膊……反正橫豎左右都要怨她。
  
  龍二對著睡得暈乎乎地居沐兒開訓:“不就晾了你幾天嘛,你就病給我看。若是我十天半個月的沒空來,你是打算鬧到天上去?”
  
  居沐兒緊閉雙眼,偎在他懷裡睡,眼皮都沒動一下,壓根聽不到他說什麼。
  
  龍二訓著訓著,也覺得沒意思了,於是又戳她額頭:“你快點好起來知不知道,我還有好些賬沒與你算呢。”
  
  居沐兒當然不能回答,龍二盯著她的臉看,看著看著,最後長歎一聲。
  
  居沐兒睡過來的時候,分不清現在是什麼時候,也一時不太肯定自己在哪裡。她呆呆想了半天,終於想起來自己已經回了娘家,正住在自己屋裡。
  
  她摸了摸床和被子,確實是她屋裡的東西。
  
  她想起了一切。
  
  她和龍二不再是夫妻了,她對他使了心計,他恨她。
  
  居沐兒眨眨眼睛,難過又湧上心頭。可是她不後悔,若是時光倒流再來一次,她還是要這麼做。不,若是時光能倒流,她就不嫁給他了。
  
  正沉在自己的思緒裡,忽聽得屋子裡有動靜。居沐兒嚇得一抖,想撐起身子卻發現全身軟爛如泥,關節酸痛,她想起來了,她生病了,蘇晴跑來照顧她。
  
  “晴兒。”她喚了一聲。
  
  沒人應她。可屋子裡確實是有人。
  
  居沐兒害怕了,她又喚了一聲“晴兒”。
  
  這時一個男子的聲音道:“她不在。”
  
  居沐兒松了口氣,一下又倒回床上:“相……二爺。”
  
  “我不是象二爺,我就是二爺。”龍二怒氣衝衝踩到床邊,低頭俯視她。這女人醒過來第一個叫的居然是晴兒,他在她身邊照顧一天都白折騰了?他還與她說了這麼多話,有些她還答應了,回了幾聲,這下子一睜眼全忘了?
  
  “二,二爺。”居沐兒口乾舌燥,咽了咽唾沫。
  
  “哼。”龍二顯示著他的不開心,問道:“你有什麼想與我說的?”
  
  有什麼想說的?居沐兒腦子空空,暈暈沉沉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乾脆直接問:“二爺有什麼吩咐?”
  
  龍二橫眉豎眼。就這樣?醒過來一句貼心話都沒有對他說的?那當初她哭什麼哭?他走了她病什麼病?他現在就在她面前,幾句舒心的總該對他講吧?可聽聽她說的,有什麼吩咐?這跟誰說話呢,還吩咐!
  
  龍二咬牙道:“你是我什麼人,我怎麼會對你有吩咐?”
  
  居沐兒呆呆睜著眼,沒說話。
  
  龍二又不樂意了:“你還有什麼要對我說的?”
  
  “我,我渴了,想喝水。”
  
  他沒什麼吩咐的,她卻是吩咐起他來了。龍二猛地轉頭,倒水去!
  
  待居沐兒連喝了兩杯水,龍二說話了。
  
  “我倒的水可不是白讓人喝的。”
  
  居沐兒一愣,這時候要吐水也來不及了吧。
  
  “我要與你打個賭,賭贏了,你便依我一件事。”
  
  居沐兒不說話,她有不祥的預感,這時候裝暈還可以嗎?
  
  “這不是你一貫的手段嗎?談不成的事,便用交換或打賭的。只不過我不象你那般繞彎子。你也沒什麼可與我交換的,所以我們來賭一賭吧,就賭我會比你更快找出兇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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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 發表於 2012-11-9 11:16 AM

  75.細究研二人論案
  
  “不如何。我不與你賭。”居沐兒雖然虛弱,說話有氣無力,但語氣還是非常堅定。
  
  龍二笑笑,道:“你以為我說這事是好玩的?我既是提了出來,便篤定了你會答應。”
  
  “我不答應。”居沐兒搶著說了。
  
  “你不答應,我便自己去查。可是你也知道,這裡頭這麼多內情,我還沒摸清門道,萬一捅到了哪裡的痛處,惹急了幕後之人,或是被鬧到皇上那處,到時候皇上怪罪於我,判我的罪抄了我們龍家,可如何好?”
  
  居沐兒慌了神:“二爺說過,那是別人的事,二爺不會插手。”
  
  “我為了這事被人算計了,不追究追究,我夜裡如何睡得安穩?”
  
  居沐兒閉了嘴,她此時病得昏昏沉沉,腦子完全轉不動,一時竟也不知該怎麼駁。
  
  龍二又道:“你以為你離了龍家,我就會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嗎?你不想我管,我偏得管一管。你是知道的,我也不是什麼霸道不講理的人,我與你打這個賭,你若是答應了,我可以先答應你一個條件。你看,我可比你大方多了,是不是?”
  
  居沐兒眨眨眼睛,現下裡這情況,她是怎麼都說不過他的,她昏沉地甚至有些不明白他說的什麼意思。
  
  不與他賭,他便自己去亂查嗎?她不相信他會置龍府安危於不顧。但他這人最是小氣記仇,萬一真是鑽進了牛角尖怎麼辦?
  
  可若與他賭,那勢必又把他牽扯進來了。那她費了這般心思與他和離豈不是白費功夫?那日鬥琴大會她是聽得清楚,皇上對這案子的態度讓翻案難上加難,錢江義打草驚蛇,此事更是無望,所以她才狠下心腸與龍府撇清關係。受了這椎心之痛,他卻說要與她比比誰先找到兇手。
  
  這事絕不可行。
  
  她不能讓他參與進來。若東窗事發皇上怪罪,龍府一定要與此事無關才好。居沐兒想了又想,腦子裡一片空白,暈暈乎乎什麼都想不到。
  
  她又眨了眨眼,說道:“二爺,我還病著呢,眼睛睜不開了,我再睡一會,醒了答覆你。”
  
  先裝睡,拖過去再說。
  
  “你睡你的。”龍二也不著急,她在乎他,不願他涉險,那他便是占定了上風。
  
  這哪裡還睡得著?居沐兒滿心焦慮。
  
  要怎麼解決這事呢?若他鐵了心攪和,她該怎麼攔他好?
  
  他說若她答應與他一賭,他便答應她一個條件。這是給她臺階下還是另有算計?他很聰明,他知道凡事不做滿做絕的道理,他必是想好了後招,她能怎麼辦?
  
  居沐兒想著裝睡,可她越想越暈,真睡著了。
  
  再醒過來是被人推醒的。
  
  居沐兒迷迷糊糊聽到龍二的聲音:“起來喝藥,吃點粥。”
  
  她被抱坐起來,感覺偎進了一個寬厚的懷抱。然後一隻勺抵到了她的唇邊,她下意識的張嘴,苦澀又帶著藥臭味的液體灌進了她的嘴裡,難喝得她一下醒了。
  
  居沐兒被灌下了一碗藥,又喝了半碗粥,整個人都精神多了。這時候再說接著睡好象不太合適,重點是她睡的全身骨頭都疼,真不想再睡了。
  
  龍二好象是知道她的心思,也許是他也不想讓她再睡下去,於是喚來了小竹小蘋伺候她如廁洗漱換身衣服。
  
  居沐兒這才知道,趁她熟睡這會工夫,龍二爺把丫環小僕們叫來了,還把書樓裡的卷宗搬了來,一副打算與她耗下去的準備。
  
  居沐兒歎口氣,知道這事必須儘快解決了。
  
  龍二在居沐兒的房裡等著她。她磨磨蹭蹭地好半天終於回了來,一進屋就在衣裳箱子裡翻,過一會翻了頂帽子出來戴上。
  
  龍二一看,是當初她說頭發臭特意戴的帽子。龍二有些想笑,他家沐兒的小潔癖真是有趣。居沐兒戴好了帽子,挺了挺腰板,摸索著坐到了龍二的面前。
  
  龍二放下手裡的卷宗,忍著笑拉了拉她的帽尖。居沐兒兩手護著,嘟囔著抱怨:“小竹不讓我沐發洗澡,說是大夫交代燒沒退乾淨不讓洗。可睡了這麼久,又流了許多汗,很臭。”
  
  “臭也不讓洗,得聽大夫的。”她精神好起來了,這讓龍二很開心,又去扯她的帽子逗她。
  
  居沐兒拍掉他的手,正色道:“二爺的話,我想過了。”
  
  “如何?”
  
  “二爺把師先生案子的事告訴龍將軍和龍三爺了嗎?”
  
  “告訴了。”龍二盯著居沐兒看,她這會精神真是不錯,腦子也靈光了,曉得一上來便繞著彎用家人來點他。
  
  “那二爺把事情的兇險及對龍府的危害都說明白了嗎?”
  
  “他們很清楚。”龍二清清嗓子:“我把所有的事都說了,家人之間沒什麼好隱瞞的,我既是決定要做這事就絕不會偷偷摸摸瞞著他們。他們也定是會把事由對大嫂和鳳鳳說明白,我們龍家,無論發生什麼都會共同承擔。”
  
  他這話讓居沐兒一呆,愣愣不知該怎麼接話。
  
  龍二冷笑一聲接著道:“可不象某人,自以為是,搞不清一家人的道理。”
  
  “所以那某人定沒法與二爺做家人,二爺莫要理她了,隨她去吧。”
  
  還頂嘴!
  
  龍二不高興了。“隨她去?豈不是便宜了她。”
  
  居沐兒歎氣:“二爺要如何才能解氣?”
  
  “這個簡單,就讓她哭著求我讓她再嫁回來,然後是不是要把她再休掉得由我來決定。”
  
  居沐兒抿緊嘴,他還真是說得出口。
  
  “她大概會想哭著求二爺別理她了。”
  
  龍二“哼”了一聲:“她倒是哭一個試試!”
  
  居沐兒撇嘴不說話了。
  
  龍二瞪她兩眼,為她還在掙扎試圖與他撇清關係感到生氣。“你旁的都不必說了,這事我絕不會這麼就算了。總之,我會把兇手找出來,讓你心服口服。”
  
  “我對二爺一向是服氣的。”
  
  “那還真是看不出來。”
  
  “二爺要插手這事,對皇上那邊的對策想好了嗎?”
  
  “沒有。”
  
  “二爺有這事有頭緒嗎?”
  
  “沒有。”
  
  “二爺有應對後果的辦法了嗎?”
  
  “還沒有。”
  
  居沐兒閉了嘴,她要表達的意思很明顯了。龍二卻是補了一句:“你不也是這般?咱們這般比高下,也算是公平公正。”
  
  居沐兒不知道說什麼好,就是因為這般沒辦法,她才出此下策與他和離,如果又繼續糾纏,那她先前做的那些事又有何用?
  
  她忍不住又歎氣,她知道龍二就是想讓她知道她是做了無用功,他就是想讓她承認她錯了。
  
  “二爺說我可以提一個條件?”
  
  “對。”龍二很爽快:“若不這樣,想必你也不會服氣。我這人最是好說話,我答應你一個條件,換你與我一起解決這事,你看,橫豎左右都是你在佔便宜。”
  
  這便宜真不好占。
  
  “那好,我的條件是,二爺參與這事,必須是隱密的,不能讓旁人知道。所有的事都要讓外人看著像是與二爺與龍府無關。”
  
  龍二靜靜看著她,沒馬上回話。
  
  她還是一貫的狡猾啊,這條件聽上去沒什麼,實際卻是把她與他之間撇了個乾淨。讓他看上去與這事無關,也就是說要與她無關,所以得保持距離,不能公開碰面,不能在她這住,也不能讓她回去。
  
  就好象真正和離的兩個人。
  
  龍二摸摸下巴,她以為她這般說,他就糾纏不下去了?龍二笑笑,他不怕她提條件,任何條件都好,他怕的是她不提。她若是死也不理他,真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他還覺得難辦了。
  
  好在,他懂她的。
  
  “好,我答應你。”龍二這回答讓居沐兒舒了一口氣。但他這麼爽快也讓她有些不放心。
  
  “所有的事都會秘密進行,我不張揚不公開,若非有十足把握,絕不讓這事曝光,不會讓人知道我管了這事,如何?”
  
  “好。”居沐兒答道:“為了真與這事撇清關係,二爺與我還是不要來往的好。”
  
  龍二一笑,她還真是迫不及待的挑明瞭。他施施然的糾正:“是不要公開的來往。”
  
  居沐兒微怔,終於還是點頭。
  
  龍二又笑,伸手去握她的手:“這般說明白了便好了。”
  
  說明白什麼了?居沐兒憂心忡忡。
  
  龍二揉揉她的眉心,說道:“為了避免我查探當中惹上什麼麻煩,你得把你知道的所有細節都告訴我。而我無論查到什麼,也都會告訴你,如何?”
  
  居沐兒想想在理,點點頭。“二爺想知道什麼,儘管問。”
  
  “你說這案子裡你已經無法抽身,應該指的不是你的意願吧,是什麼讓你覺得你陷進去了?”這是龍二最在意的,無法抽身只能與他和離來保護他,就意味著她身邊潛伏著危險。
  
  “意願當然是一部分。還有就是,我被人監視了。”
  
  “監視?”龍二皺眉,她嫁進龍府,還被人監視?能在她身邊轉悠的,都是自己人。除了蘇晴。
  
  “很巧妙的監視,我也是近期才確定下來。這也讓我明白,那幕後兇手確實一直在懷疑我。但我沒想通,他為什麼不殺我。”
  
  這一點一直令她不解。
  
  “二爺知道華一白吧,他死了。說是酒後溺水身亡,是意外。但他死的時機太巧,在他完成了琴譜的前半部分,四處奔走就要有線索的時候,在我就要把後半部琴譜完成的時候,他去世了。他走了之後,那些跟著他一起查案子的琴師們散的散,躲的躲。這事就從此沉寂下去。”
  
  龍二皺著眉頭:“除了華一白,還有別的琴師莫名身亡嗎?”
  
  “沒聽說。”
  
  “那你為什麼會覺得要殺你?”
  
  “我瞎了。”居沐兒摸摸眼睛:“我再也看不見了。也許是我多疑,但我確實覺得這事蹊蹺。為我治眼病的祁大夫醫術高明,人人誇讚,我的病也一直是他治的,但我瞎了沒多久,他便搬了地方,離開了京城,說是返鄉養老。我偷偷找過別的大夫診眼睛,他們都說治不好了,但都沒發現之前的診治有什麼問題。可我瞎的時機與華大哥的死都太湊巧,我才會一直懷疑。”
  
  居沐兒說到這,咬了咬唇,又道:“後來我發現我被人監視,我才更疑慮,為什麼那人不殺我。費這般周折,殺了我皆不是簡單?”
  
  龍二因對事情還不太瞭解,沒什麼推測想法,於是直接問:“是蘇晴嗎?”
  
  居沐兒一愣,搖頭:“當然不是。晴兒是我最信任的人。”
  
  龍二“哼”了一聲,居沐兒又補上一句:“是除了二爺之外,最讓我安心的人。”
  
  好吧,勉勉強強,算她識相。
  
  居沐兒又道:“說到兇手殺人,我還有一個疑慮,為什麼要殺史尚書全家。要奪回琴譜,偷偷潛入動手便好,若有人阻攔,殺掉阻攔的人便好,為何要滅門?”
  
  龍二揚揚眉:“為何你一口咬定兇手行兇,是為了奪回琴譜呢?”
  
  居沐兒呆住,她還真是沒想過除此之外的任何動機。
  
  

  76.齊聯手暗裡相見
  
  “這是,這是師先生臨終以琴曲告之的。那琴曲裡大有玄機。”居沐兒將與雅黎麗說的那些推測講與龍二聽。前面那五首雜揉的曲子並非單純訴冤,更有解釋點明後面那完整琴曲的曲意。
  
  龍二想了想,問:“沐兒,你們學琴的聽琴曲,都能聽出來裡面的故事?”
  
  “有一些是可以的,比如金戈鐵馬,比如高山流水,比如婉約訴情……”居沐兒頓了一頓,在猶豫要不要給龍二舉些例子,但是給他舉例子有用嗎?
  
  這時候龍二卻是說:“可裡面什麼談情說愛了,遠征不回家了,然後等著心上人回來了,這些只是聽曲子,你們就能聽明白?”
  
  “這個,自然是要瞭解作曲之人的意圖及背後的故事,再配合琴曲解釋。”
  
  “所以那師伯音是知道作曲人是誰,還知道那人的故事?不然他怎麼能告訴你們這麼清楚?”
  
  居沐兒又是一愣:“據傳,這琴曲是史尚書所得,他解彈不出,才請師先生幫忙。”
  
  “那麼說來,如果不是師伯音原本就知道這琴曲的玄機,便是史澤春知道。史澤春把琴曲來歷告訴師伯音,但自己全家卻遭了毒手。於是師伯音想方設法,要把這琴曲之秘洩露出來,也許他知道這樁慘案定是與這琴曲來歷有關?”
  
  “我就是這般想的。”居沐兒道:“那琴曲與雅黎大人所彈的曲風相近,我已拜託她在西閔國研查此曲。”
  
  “雅黎大人?”龍二“哼”了一聲:“我就該想到你要去見她是有古怪,我當初就是太相信你了。”
  
  居沐兒低頭不語,如今龍二時不時都要戳一下她的痛處,她無奈卻又慚愧。
  
  龍二看她那無精打采的樣子,忍不住戳她額頭一下。“後悔這般對我嗎?”
  
  居沐兒不說話,不後悔這話怎麼都不能與他說。
  
  真是沒心沒肺的!龍二瞪著她,心裡很不滿意。
  
  居沐兒低頭悶悶地繼續把話題轉回來,希望轉開龍二注意力。“師先生死前費這般工夫解彈琴曲,一定自有他的深意。就算兇手不是為了奪回琴譜,其目的也定是與琴譜有關,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要做到滅門這一步。”
  
  “也許根本與琴譜無關。定是有深仇大恨才會痛下殺手,你們彈琴的都有些瘋魔症,一遇上琴就喜歡把所有事都往上靠。哪有為了搶一本破琴譜就殺了人全家的,這種理由只有傻子才信。”
  
  這話居沐兒可不愛聽,她撇嘴回道:“二爺說的傻子,可是把所有判案的人都扯進去了。當初給師先生定罪,不就是說他為了把這絕世琴譜占為己有才做出這般狠絕之事嗎?再說了,二爺不懂琴,自然對琴沒甚念想,可就如同有人會謀財害命的道理一樣,一本絕妙琴譜,千金難求,為得此物,動了歪念也不出奇。但我並非因為這事件中有本琴譜才會斷定與它有關,而是師先生臨終特意解彈此曲,定是有其緣由。如今不是有傳言,說這琴譜是本武功秘笈嗎?若事情與琴譜無關,又何來此傳言?我一直沒打聽到史尚書是如何得到這琴譜的,但此事若不是為奪琴譜,便是欲毀琴譜,也許兇手不想讓這琴曲流傳出去,也許是想把知道這琴譜的人都殺了,總之,就算不是為了奪琴譜,這事也應該與琴譜有關係。”
  
  “我說一句你回這麼多句,累不累?”龍二沒好氣,倒了杯水遞給她。“你覺得琴譜會是武功秘笈嗎?”
  
  居沐兒接過水老實不客氣的喝下了。她小臉微紅,也不知是辯駁得有些激動還是病情未愈。龍二有些不放心的用手背探了探她額頭,覺得還是有些熱。
  
  居沐兒答道:“我們學琴的都是瘋魔的,只知道琴譜,不知道武功秘笈。”
  
  龍二捏她的臉,她又調皮搗亂了。
  
  “反正,師先生以琴聞名,未曾聽說他對武學有研究,而史尚書也似乎並非武學高手。再者說,要把武功秘笈藏到琴譜裡,這作曲之人不但得武藝超群,更得有高深的琴技本事,缺一不可。我是沒聽說琴界裡有哪位高人武學如此精湛的。”
  
  龍二點點頭,對於這點倒是贊同。要把武學秘笈記到一般人解彈不出的琴譜裡,確實需要很大的本事,這個倒是可以查一查。
  
  這時居沐兒又道:“琴譜的秘密是我發現的,所以若是此案真與琴譜有關,便算是我贏了。”
  
  “你倒是會算計,這有關的範圍太大,沾上點邊就算贏了,你真佔便宜。”龍二又給她倒了杯水,看著她喝下了,道:“可不能這般取巧,最後抓到兇手才算數。”
  
  “若是憑我的推測和找來的線索抓到的兇手,也是算我贏。”
  
  龍二走到床邊給她抖抖被子,不接她這話。居沐兒繼續嘮叨:“二爺重信,我是信得過二爺的。”
  
  龍二打斷她的話:“不必拍馬屁,爺如今不吃這套了。”
  
  居沐兒似沒聽見,繼續道:“所以之前說好的條件,二爺是一定會遵守的。一會二爺就把丫環屬下們全帶走,今後我們不必往來,若是查案中有何進展或問題,可讓人秘密捎個信,我們約個隱密之處見面便好。”
  
  龍二轉過身來瞪她。可居沐兒看不見,自顧自繼續道:“二爺莫忘了,不能讓人察覺二爺插手此事。還有就是,二爺若是查出什麼消息,也得讓人通知我一聲的好。此事萬不可魯莽衝動,萬事想妥當了再行對策。”
  
  這還用得她教?!
  
  到底誰才是呼風喚雨運籌帷幄的爺?!
  
  龍二連與她拌嘴的心情都沒有了。他把她拉上床,給她脫好鞋蓋好被,將她裹好了,看那頂醜帽子不順眼,很想丟了,可居沐兒護著不幹。龍二拉拔不過她,瞪眼半天隨她去了。
  
  居沐兒睡好了,用溫柔賢淑的語調道:“二爺慢走。”
  
  偏不走。
  
  龍二隨手拖了把椅子過來,坐在床邊。“你說說,你琢磨了這事兩年,心裡可有懷疑的對象?”
  
  居沐兒眨眨眼:“每一個參與這案的人都有可能。刑部的那些人,府衙的那些人,朝廷裡的其他高官,還有與我們一同在刑場聽師先生彈琴的琴師,都有可能。但是,能調遣這麼些人,又能讓這案子乾淨俐落的結束,沒有人再質疑再追查,我覺得那人一定位高權重。”
  
  “這個我知道,我是說,你有沒有線索指向某個人,你心裡最懷疑的。”
  
  “自我知道那琴曲之意後,我便想過。許是寡情薄義之人被人揭了老底,怕被發現醜行,所以誓要奪回琴譜。刑部丁尚書有妻有妾,權勢通天,我聽說他常上煙花之地,頗為好色,做出欺情負義之事該也不會讓人意外。而他夫人娘家有權有勢,尚書大人懼內立規,絕不讓其他女子生下一兒半女,這種種聽來,似有奪譜殺人的動機,但他琴技一般,難明風雅,若有人要揭他惡行,為何藏意琴譜,這有些舍簡取繁,不明其意。”
  
  居沐兒說到這停了停:“但也有可能那人就是防他明白。可是我之前打聽過,丁尚書是京城人士,自小便在京城長大,這曲子裡的什麼遠征等歸,就不太符合。不過,也許遠征等歸只是喻意。”
  
  她絮絮叨叨分析得沒完,認真的表情讓龍二忍不住笑:“這麼複雜,你的腦袋瓜能轉過來嗎?”
  
  居沐兒撇嘴不理他,是他讓她說的,她說了卻又被笑話。
  
  她撇嘴的樣子讓龍二又笑,笑完了卻肯定她的分析。“你說得對,有關人等的行事背景我會去查查,定是比你滿大街教琴探聽得清楚。”
  
  “雖然有許多事我沒有想明白,不過我有一個線索,可以直接找到真凶。”
  
  龍二挑眉,有些不信。這麼容易能找到真凶,她幹嘛休掉他!
  
  “當然了,要最終抓到他還有一定難度,要有足夠證據翻案更有難度。所以那線索我一直留著,沒打草驚蛇。”居沐兒說著,臉上有著小得意:“二爺,我可以把線索告訴你,不過最後通過這個抓到真凶,算我贏。”
  
  真是愛計較。不過她的表情這麼可愛,讓龍二忍不住生了邪念。
  
  他附耳過去,佯裝認真道:“這麼重要的事,你小聲告訴我。”
  
  他的臉碰到她的唇,讓居沐兒猛地一縮。龍二似沒感覺,還催她:“快說來聽聽。”
  
  居沐兒從被子裡探出手來,摸索著,揪到他的耳朵,防他再來輕薄。龍二耳朵癢了,忍不住笑。這般似真似假地調|情讓他心情愉悅。直到居沐兒在他耳邊將事情講了一遍,他才正色下來。
  
  “我說完了。”居沐兒推推他。龍二卻賴著沒動。
  
  他在心裡把事情轉了一遍,回道:“這事我來安排,定妥當了你再行動。”
  
  “好。”居沐兒一邊應一邊再推他。
  
  龍二終於順從地坐起身,居沐兒剛要鬆口氣,唇上卻是一緊,被龍二快速的啄了一記。居沐兒大吃一驚,剛要開口,唇瓣被堵個嚴實,舌尖還被輕輕一碰。熟悉的親密和龍二的氣息讓她心裡一蕩,還未回過神來,他已經離開了。
  
  龍二隻說了聲“我走了”便從房裡消失。
  
  很快小竹小蘋進來把屋子收拾了,又與居沐兒交代了喝藥吃食的各項事宜,也走了。
  
  居沐兒躺在床上側耳傾聽,院子裡不一會便安安靜靜,再無聲響。居沐兒知道,這是龍二兌現他的承諾,切斷與她的往來,把人都帶走了。
  
  居沐兒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心情,她知道這樣才是最好的。可他前腳剛走,她就已經開始想念他了。她該斥責他對她的輕薄,可她舌尖上殘留著他的味道這麼美好,她想念他。
  
  居沐兒越想越是難過,他不在了,她的頭又開始疼了。她不是這般嬌氣的人,可他的離開確實讓她感覺到自己很脆弱,她又開始不舒服了,她覺得身上又燒了起來,她有些喘不上氣,她很難過。
  
  居沐兒一個人躺在屋子裡,寂靜如此難熬,她一動都不想動。熬著熬著,她好象睡著了,可她似乎又聽到屋子裡有聲音,她迷迷糊糊,不知道是夢是醒。
  
  直到有人粗魯的推她:“起來喝藥!”
  
  這個聲音……
  
  居沐兒被推得有些疼,睜開了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她醒了嗎?
  
  “快醒醒,喝藥。”龍二的聲音又響起:“爺才走開一會,你又鬧起病來,成心讓爺不踏實是不是?”
  
  “相……二爺。”
  
  “我不是象二爺,我就是二爺。”龍二戳她腦門:“喝藥。”
  
  居沐兒被他扶了起來靠在床頭,她仍有些不信。“二爺不是走了嗎?還有小竹小蘋,都走了。”
  
  “是啊,都走了。這可不是你說的嘛,不能讓外人知道我們仍有往來,我可是做足了戲,大張旗鼓地當著遠鄰近舍的面把人都帶走了。而且之後也不會有人看到龍府的人再過來。”
  
  “那二爺怎會在此?”
  
  “偷偷潛進來的,沒人發現。”龍二說這話的時候一點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明面上不再往來了,暗地裡勾勾搭搭還是可以的,這不是你答應的嗎?”
  
  居沐兒吃驚地張大了嘴,她什麼時候答應地暗地裡勾勾搭搭了,這豈是良家婦女所為?
  
  可她心裡頭的歡喜是怎麼回事?她的廉恥道德都到哪裡去了?
  
  龍二這邊還在訓:“你自己說,這都是誰害的?爺好好的夫君做不成,成了偷偷摸摸的情夫。”
  
  誰要他做情夫了?居沐兒好想哭,好人家的女子才不能做這種醜事呢,可是這想哭的情緒卻不見得難過,她真是太奇怪了,她瘋魔了。
  
  “喝藥。你要是再敢燒起來試試,爺真是沒好好沖你發過火,慣得你上天了。”龍二一邊罵一邊粗魯的把藥碗塞到她的手裡。
  
  居沐兒捧著碗大口喝藥,眼淚落到了碗裡,可藥卻意外地沒那麼難喝了。
  
  沒廉恥便沒廉恥吧。
  
  只要不拖累龍家,不拖累他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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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 發表於 2012-11-9 11:17 AM

  77.查迷案不忘偷香
  
  “真可憐,想爺都想哭了。”龍二看她喝完,接過空碗,一邊拿帕子給她擦嘴擦臉一邊調侃她。
  
  “是藥太苦才哭的。”
  
  “爺不信。”不是想他的話都不信。
  
  居沐兒抿嘴,躲回被子裡偷偷樂。頭還有些疼,耳邊是龍二絮絮叨叨的訓話,可她卻覺得挺好聽。
  
  這天龍二差點在居沐兒房裡過夜。
  
  差一點的意思就是——未遂。
  
  原因是被他喂了一碗藥一碗粥後,病人居沐兒變得生龍活虎起來,生生把他趕跑了。她列了好幾條理由。
  
  第一,他們和離了。這理由龍二爺壓根當沒聽見。他是被陷害的,他還沒跟她清算這賬呢,還敢提?
  
  第二,他夜不歸家,傳了出去,大家定會胡亂猜測。若是說龍二爺外出風流,壞了名聲,那可多不好。龍二一瞪眼,他婚後半年便休妻,這名聲還能好到哪去?
  
  可居沐兒還有話說,這第三點,若是被人發現他是在她這過得夜,那傳到有心人的耳裡,對破案無益,也壞了她之前辛苦的安排佈置。這一條龍二更是不以為然,這屋子有他的人守著,他又不是滿屋子周圍亂竄讓人看著,誰會發現他在這?話說回來,誰讓她安排佈置的?
  
  這一條條反駁得龍二爺自己很滿意,可他沒想到居沐兒還有一條。
  
  她說,她生病了,蘇晴很擔心。今日蘇晴雖被龍二趕了回家,但明日天未亮她要上山採花,這之前是一定會來酒鋪這看望她。為了遵守之前他們商量好的不能在外人面前有所牽扯的許諾,龍二不能教蘇晴看到他在這。所以要麼龍二睡到半夜回去,要麼等蘇晴進門前他跳窗偷跑。
  
  這兩點龍二都不願意。
  
  雖然他說了自己是偷偷摸摸的情夫,可是不代表他要做賊似的夜黑風高偷爬窗,他是瀟灑倜儻風度翩翩的龍二爺,可不能幹這事。
  
  於是在最後確認居沐兒藥已喝好肚子不餓睡覺不慌如廁有桶之後,龍二爺一臉鬱悶的騎馬回府了。
  
  這一日他與居沐兒聊了許多,迷團一個堆著一個,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他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月亮,將所有事情在腦子裡又整理了一遍。
  
  龍二承認,這些事正如居沐兒所說,只在猜疑,而無實據。信者皆信,不信者自當恒不信。他之前態度輕慢,不以為然,所以不知不覺中將他家沐兒推遠了。她心思敏感,小心翼翼,皇上那一頓龍威發作,讓她生了必須離開龍家的念頭,可實際上,始作俑者卻是他自己。
  
  龍二直到現在也覺得師伯音的事幹他屁事。但既然沐兒抽身不得,那他自然也無法脫身。只是學琴之人,被琴所困,他不能被沐兒的思維帶偏了,他得用自己的方法去查。
  
  龍二的查探是暗地裡進行的,但這案子是當年舉國矚目的大案,參與其中的人多不勝數,又因為時隔太久,許多人事不若當年,一一查來,又要隱蔽不讓人查覺,頗是困難。
  
  所以事情的推進並不是大刀闊斧,而像是涓涓細流在堵結當中尋覓水口,只能點點滲透,積重待發。
  
  龍二不但得花心思查案,還得花心思如何把居沐兒粘住。
  
  連著三日,蘇晴都一大早來探望,入夜再離開。龍二既然是擺出了不聞不問的姿態,自然是不能再去親近。蘇晴在他便不能在,於是他煩蘇晴煩得恨不得讓李柯將她擄走。
  
  他夜夜探居沐兒香閨,夜夜被居沐兒以明日一早蘇晴會來的理由趕走。這讓龍二的惱火積了一肚子。
  
  第三日晚上,龍二看了大夫的藥全喝完了,居沐兒的燒也退了,身體似恢復康健,於是下了最後通碟。“明日你與那蘇晴說明白了,用不著她起早貪黑的照顧,她日日這般粘人,讓爺的日子怎麼過?”
  
  居沐兒聽得一愣,而後抿嘴忍笑,這要是不明白的,聽得這話還道是蘇晴粘上了龍二爺,讓二爺喘不得氣了。
  
  龍二看她表情,恨恨地道:“你還偷笑?你省著點笑吧,爺還有別的招讓蘇晴脫不來身來礙爺的事,你等著。”
  
  龍二還真是說到做到的。
  
  第二天,居沐兒還沒來得及與蘇晴說不必這般辛苦每日過來照顧,蘇晴倒是先與她說了。“姐姐,我明兒個不能再象現在這般守著這了。”
  
  “我已無礙,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生活的。晴兒你不必擔心。”
  
  “不是的,是我師父病了,我不放心,得去照顧他。”聽聲音小姑娘頗為焦急。
  
  居沐兒吃了一驚,李柯居然病了?“他怎麼了?”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臥床不起,病得頗重。龍府請的大夫都沒了辦法,說只能喝喝藥治著試試。”蘇晴說著說著差點落淚:“姐姐,我師父武藝高強,身體健壯,不輕易病的。這突然之間就起不來床,會不會是什麼要命的急症?”
  
  居沐兒張大了嘴,完全不知該怎麼答。龍二爺這招,也太毒了吧。
  
  居沐兒不敢揭穿龍二的詭計,心裡雖然同情可憐裝病的李柯和著急的蘇晴,但她怕揭穿了龍二得使出更狠的招來。
  
  這夜裡,龍二得意洋洋地來了。
  
  一進屋,先說了一句每日都得報的話:“沒人發現我來,沒人發現我倆還有關係。”
  
  居沐兒沒說話,她正坐在椅子那梳頭。光潔順滑的烏髮隨著梳齒的動作在居沐兒的身前一蕩。龍二就著月光看見,想起那秀髮在他指下的觸感,不覺咽了咽口水。
  
  他重重咳了兩聲,拿起蠟燭點了起來。然後走到居沐兒身邊,摸了摸她的發,口氣很不好的訓:“這病才下去就沐發,大夫同意了嗎?若是又染了病,我可是不會再理你了。”
  
  居沐兒不理他,起身把梳子放回桌上,又收拾收拾了衣箱子。
  
  龍二涎著臉過去,把手上的小包袱遞給她。
  
  “做什麼?”
  
  “我的換洗衣服,你也放到箱子裡,不然擺外頭,教別人看見了,你該不樂意了。”
  
  居沐兒不接,扭頭當沒聽見,卻是說:“我現在病好了,你看我都沒事,安心回去吧。”
  
  龍二也當沒聽見,他把包袱直接丟箱子裡,也不收拾了,蓋上箱子就算占上了地盤,然後鞋一蹬,撲到居沐兒床上當大爺。
  
  “病好了便好,來來,給爺捶捶背。”
  
  居沐兒呆了呆,慢吞吞走過去:“趁還不算太晚,捶完背就回去吧。”
  
  “快捶。”
  
  沒答應她。居沐兒心裡歎氣,先捶著,再繼續勸。
  
  “二爺明日便讓李護衛的病好了吧,這裝病也辛苦的,晴兒著急擔心,也不好受。”
  
  “我好受便行。”龍二老神在在,一點沒覺得自己幹了缺德事。
  
  “我已經跟晴兒說好了,她不會時時在這,二爺若是想來,避開外人來便是了,莫跟小姑娘計較。晴兒是對我好的。”
  
  “她以後不來是以後的事,之前占著你不能白占了。她對你好,難道我對你不好?”龍二記仇真是記得牢牢的。
  
  居沐兒幾句話全被頂回來,也不痛快了。加上這段日子被龍二呼來喝去左戳右訓的,她也記著呢。這腦子一熱,她幹了件想過多次但一直不敢幹的事。
  
  她狠狠地,揍了龍二爺的屁股。
  
  龍二趴著,姿勢正好,她坐床邊捶背,打得相當順手。
  
  “啪啪”的兩聲,響亮又清脆。
  
  龍二猛地跳了起來,又吃驚又吃痛。但他反應不慢,跳起來的同時,已經伸手將那行兇之人抓住。
  
  居沐兒動完手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雖然每次她被龍二揍了之後她都有過揍回去的想法,但那個真是只是想一想而已。真的動了手,她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可一轉眼她就被抓住,也來不及想是怎麼回事了,趕緊求饒。可怎麼求都無用了。
  
  龍二抓著她便往床上拖,又是急又是怒地嚷嚷:“果然是慣得你反了天了。”
  
  “我沒有我沒有,天還好好的。”
  
  “天好好的,你可就不太好了。”龍二壓著她在床上,想著揍哪裡不太疼又能扳回面子的,想著想著,聞到她發上的香氣,她的臉又離他那麼近,他看得很清楚,她長長的睫毛象兩排小扇子,她的唇粉潤光澤,她越長越美了嗎?明明初相見時,她還沒有那麼順眼的。
  
  龍二低下頭去,吻住她的唇。
  
  居沐兒有些吃驚,卻又覺得不太驚訝。她想回吻迎合,又覺得該推開他。猶豫之間,龍二已然吻得纏碾勾觸,讓她喘不上氣來。
  
  再鬧下去,事情就不可控了。
  
  居沐兒有些不知所措。
  
  可龍二卻是顧不得她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他毫無顧忌,急不可耐。他伸手撥開居沐兒的衣裳,褪得一半,又急急起身脫自己的。
  
  他半蹲半跪,卻不知踩到了床板的哪個地方,脆弱的板子“哢嚓”一聲響,裂了。龍二吃了一驚,下意識往旁邊一跳,卻是正跳在裂口那,兩塊連著的板子“哢”的一下……
  
  床塌了。

  
  
  78.互試探危機暗伏
  
  龍二活了這麼些個年頭,什麼陣仗都見識過。但偏偏沒有經歷過床塌這種事。
  
  床這種東西怎麼會塌?
  
  怎麼可能塌?
  
  焦黑已然不能形容龍二的臉色了。
  
  他呆在那,又覺惱火又覺丟臉。屁股下麵坐著的是斷裂斜摔在地上的床板,床上的被褥枕頭亂七八糟擠成一團,他身上是因為床塌了而斜落下來的床帳子,披披掛掛裹了他一身。
  
  這時候龍二聽到了居沐兒的笑聲。
  
  是躲在被子裡的開懷大笑。
  
  這簡直就是火上澆油。
  
  龍二咬緊後槽牙,也不管身上纏著帳子,探身從被褥堆和帳布下挖出居沐兒。她正漲紅了臉,哈哈大笑。
  
  笑,她還笑!都怪她!
  
  龍二捏她的臉蛋,喝問:“你這是什麼床?”什麼破木板!他家岳丈大人就這麼摳門小氣用爛木頭做床給他的沐兒睡?
  
  “會塌的床。”居沐兒笑得更厲害,讓龍二忍不住低頭咬她。
  
  燭光昏黃,斜落在地上的破木板上堆揉著被褥帳子,裡面亂七八糟的裹著兩個人。也許是咬著咬著聽到了居沐兒的輕喘,又也許是她半祼的模樣襯著一團混亂分外招眼,總之在這樣莫名其妙的氣氛之下,他覺得興奮起來。
  
  他不惱了,不氣了。滿眼滿腦都是懷裡的居沐兒。
  
  這七八月的天氣,正是炎熱的時候。兩個人擠在一起,碾蹭廝磨,熱得喘不上氣。龍二吻著居沐兒不願放,探手摸著,想尋那處軟潤,被帳礙了他的事,煩得他揮手一扯。只聽得“哧啦”一聲,也不知撕破了什麼。
  
  “拆房子嗎?”居沐兒喘著氣還調侃他,她可沒忘此刻身上躺著的可是他弄壞的床板。可她的俏皮話還沒說完,就覺柔軟被一股力道重重頂開。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不由得抓緊身下糾成一團團的被褥。
  
  “拆你。”龍二滴著汗,將她的雙腿掛在臂膀上。這傾壓的姿勢讓居沐兒嚇一大跳,身體不得由繃緊了,一邊聲嚷嚷:“會塌的,會塌的。”
  
  “已經塌了!”龍二吼了聲,她的緊繃讓他只覺全身毛孔張開,忍無可忍,馳騁起來。
  
  這一動,不但居沐兒尖叫,床板也“哢吱哢吱”的叫喚。
  
  斜撐著地的板子岌岌可危地顫著,居沐兒嚇得緊緊抱住龍二:“會摔的,要塌了。”
  
  龍二頭頂冒煙,別說床板塌了這種小事,現下裡恐怕就是屋頂塌了他也停不下來了。但稍一用力身下的板床便叫喚地厲害,他也怕另一頭再摔下去磕傷居沐兒,於是乾脆運氣揮掌,把床頭勉強還撐著板子的床架打斷了。
  
  傾斜的床板“嘩啦”一聲平摔下來,床架木枝帳子“劈哩啪啦”落了一地,居沐兒的尖叫隨著這老大的動靜響了起來,傾刻間又被龍二堵住了。
  
  一地殘骸,一團混亂。桌上的蠟燭也被震倒熄滅。
  
  月亮被鬧騰得躲了起來,滿室黑暗,卻壓制不住甜膩春色。喘息混著嬌吟,夾雜著埋怨嘀咕,還有布帛拉扯撕裂的聲響,木頭被揮打撞擊牆面的聲音。
  
  綿長綿纏,淩亂迷亂。
  
  居沐兒一身汗膩躺在一堆雜物中喘氣,身上壓著同樣一身汗膩的龍二。她很想把這個拆了她的床的傢伙踹開,卻又有些捨不得。
  
  “你今晚睡哪?”龍二喘夠了,忽然開口問。他在想是不是他把酒鋪裡的床全拆了,他家沐兒就得跟他回家了?
  
  當然,他只是想想而已。
  
  “嗤……”還沒想夠,腰上就挨了一記掐,疼得龍二呲牙咧嘴直吸氣。
  
  “我可以去爹爹屋裡睡。”居沐兒踢踢龍二,示意他下去:“你快回去了,我好累,得睡了。明天還得早起去找木匠,不然沒床可睡。”
  
  趕他走?他才不走。
  
  龍二很不高興:“睡什麼你爹的屋子,別的男人屋子你也敢睡。睡自己屋。”說話的時候腦子裡轉了一遍方才的戰況,想來這屋裡的混亂不堪入目了。他咳了兩聲,說道:“你先別動,我起來看看。”
  
  “好。”居沐兒懶洋洋地應:“看看牆倒沒倒,屋頂還在嗎?”
  
  龍二恨恨地捏一下她的臉蛋,摸黑爬了起來。邁一步赤腳踩在一個硬木條上,他呲牙,把呼痛咽了回去,卻趕緊囑咐她:“你別動啊,等我點上蠟收拾收拾。”
  
  居沐兒應了,現在讓她動她也不想動,她困了,好想睡。
  
  龍二摸到了蠟燭,點上了,入眼那一屋淩亂讓他氣都歎不出來了。滿地的爛布和碎木,看來真得偷岳丈大人的床板過來應急了。
  
  他又囑咐了居沐兒一句讓她別動。接著他就著屋裡的水盆,把居沐兒存著明早要用的淨水都用了,擦乾淨身子,翻了他拿來的乾淨衣物換上,又摸黑出去打了淨水回來,再走到那堆雜物邊,發現居沐兒已經睡著了。
  
  龍二爺瞪著那個抱著破帳子爛被子睡得香的女人,真是無語問蒼天。說她心細吧,她有時候真是粗枝大葉得無人能及,說她大大咧咧吧,偏偏她又能看透許多細節。
  
  龍二爺蹲在那,戳戳居沐兒的臉蛋,他真想快點把這女人接回家去,為什麼家裡三兄弟,只有他的情路要這麼坎坷呢?此時此刻,他已經完全忽略了他那兩個兄弟的追妻辛勞,只覺得自己最可憐。
  
  他心裡很清楚,如果這件事沒有完全解決,如果沒有把皇上降罪,朝廷陷害這個大隱患去除掉,居沐兒是絕對不會再嫁他了。
  
  這一晚,龍二一邊繼續盤算後計,一邊幹了件自己從沒幹過的事——象個雜役一般地收拾屋子。
  
  夜很長,龍二爺很惱火。
  
  第二天,新床送到。雖然龍二再三保證這件事不會暴露自己夜宿的事,也保證不會讓別人知道居沐兒還與龍家人有牽扯,但居沐兒還是板了臉不高興。
  
  衝動和歡愉過後,她已經意識到了與他這般相處所會造成的嚴重後果。於是讓他這一段還是少來往,免得被有心人察覺。
  
  兩人說著說著最後有些不歡而散的意思。龍二連道他忙得很,沒空再過來。居沐兒說自己也不閑著,讓他別操心。
  
  可兩人鬥嘴歸鬥嘴,解迷案的事倒也商量得清楚。分好了工,各幹各的。
  
  為了不打草驚蛇,居沐兒努力保持與以往一般的獨居方式。做做簡單的家事,彈彈琴,沿著後門的引路大粗繩到後面的樹木小河邊散心。對於龍二安排的護衛遠遠監護,她假裝不知情。只偶爾接待聞訊上門來照顧的鄰里大媽媳婦,或是時時來探望的蘇晴。
  
  龍二偶爾潛過來與她拌拌嘴,偷偷香鬥鬥氣。再造豔事的機會很低,大半個月裡他只又成功了一回。不過第二天一早鄰居大媽來給居沐兒送菜。龍二爺無奈被趕從窗戶偷偷跳逃出去。弄得他一肚子氣。
  
  受了氣的龍二爺好幾天沒來居家酒鋪。居沐兒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這日是八月十五,一大早龍二讓李柯悄悄來問居沐兒有什麼安排。居沐兒道鄰居大媽好心邀她到家裡過節,又道這大過節的招人眼,正是龍二爺撇清前任娘子,外出應酬亮相的好機會,讓他莫錯過。
  
  李柯灰頭土臉的回去了,下午蘇晴來給居沐兒送吃的時候說,不知道為什麼,今天龍二爺的脾氣特別大,無端端把她師父罵了好幾頓,下人們都挨駡了。
  
  居沐兒歎氣,她家爺的這破脾氣啊。
  
  蘇晴走了,居沐兒想了想,又去了小河邊撫琴。河邊很安靜,很容易讓人想起過去。居沐兒想起當初她也是坐在這個地方,龍二丟石頭到水裡嚇唬她。她那時候疑心是兇手來了,雖知逃也無用,但還是本能地往家裡跑。
  
  事情過了那麼久,竟似昨日裡才發生過的一般。居沐兒想著想著,不禁有些好笑。
  
  “沐兒姑娘。”
  
  正沉在思緒裡,忽聽得一聲喚,居沐兒轉過頭剛要應“悅瑤姑娘”,想起她囑咐過要叫“小藍”,忙笑笑改了口。
  
  “姑娘笑什麼?”
  
  “這麼多回了,我還是總忘你的名字。”
  
  林悅瑤笑笑,坐到居沐兒身邊。居沐兒把琴遞給她:“要不要彈?”
  
  林悅瑤搖頭,把琴推回去:“我就不在姑娘面前獻醜了,我那點本事,姑娘是知道的。”
  
  居沐兒也不堅持,把琴抱回來繼續“叮叮咚咚”的撥著玩。林悅瑤陪她坐了一會,問道:“姑娘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也不知道,等爹爹遊玩回來再議吧。”
  
  林悅瑤又問:“那龍二爺是為了什麼休掉姑娘的?我聽得外頭一兩句傳言,還真是不太好聽。”
  
  居沐兒沉吟片刻,苦了臉答:“外頭傳的,未必就假。我雖也想留些面子,不過沒有不透風的牆,事情都傳開了,我就不狡辯了。”
  
  沒等林悅瑤應話,她反問:“小藍姑娘你呢?你日後打算怎麼辦?躲躲藏藏也不是長久之計,總要找些生計。”
  
  “我化了名,掩了容貌,就是為了日後打算的。”林悅瑤看看居沐兒,笑道:“姑娘放心,我巧妝易容,如今走到街上,也沒幾個能識出我是誰。不過現在風聲太緊,我也不敢到處招搖,不過最近倒是找了個刺繡的活,可以帶回來做,那小店不招眼,我挑沒人的時候進出,很安全。我手上還有積蓄,夠過一陣子的。只要姑娘不趕我,讓我有個容身之所便好。”
  
  “看你說的,你我這般情誼,我怎會趕你。只是怕人認出你來,不敢讓你進院子住,委屈在那小屋裡了。”
  
  “可千萬別說委屈,姑娘幫了我太多。”林悅瑤歎氣:“只是最後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我躲躲藏藏,姑娘孤苦無依。”
  
  兩個女人惺惺相惜了一番,說了許多體己話。眼看天色不早,林悅瑤告辭離去。中秋佳節,兩個女人都無家人相伴,頗有些悽楚滋味。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八月就快過去。龍二像是氣消了,來找了居沐兒。
  
  他賴著讓居沐兒給他倒茶捶背,好生伺候了一番,這才宣佈,他帶來了消息。
  
  龍二的消息其實算不得好消息。就是他把幾個與史澤春不太對付又與刑部有這樣那樣關係的官員都查了,兵部的劉猛,戶部的常正,工部的季慶忠,都不符合居沐兒推測的琴曲故事,也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把柄落在史澤春的手裡。簡單的說,就是完全看不出他們與琴譜有關係。若是撇開琴譜不談,其它仇怨導致殺人的事,探子們也沒有找到。
  
  另一方面,琴師裡頭也沒有太可疑的。從關係上看,他們與官方的人都沒走得那麼近,不會有人護著能把這麼重大的案子蓋下去。
  
  龍二還道:“丁盛那邊與你說的一樣,依身份和個性而言,確實很可疑。但他與史澤春的關係一直不錯,起碼面上一直是一個派系的。雲青賢當年就是史澤春推薦給丁盛的,他對雲青賢可謂的讚譽有加,而雲青賢也很快成了丁盛的左右手。”
  
  “那二爺一定也查了雲大人。”
  
  “那當然,當然會查他。他十四進京,考過功名,當過不少差,後拜在史澤春門下,之後進了刑部,娶了丁盛之女。他是外鄉人,祖籍是歸山縣。這般算來他的來歷倒是能與遠征不歸有些近,只是他離家的年紀太小,若是這麼小就欠下如此深的情債,惹得人盼君歸,還當成了不得的醜事把柄,那他還當真讓我刮目相看了。”
  
  居沐兒聽得他酸溜溜地語氣,忍不住笑。
  
  龍二捏她的鼻子:“怎麼,爺說到那廝你便歡喜了?爺可警告你,你要是敢出牆,爺非整治得你呼天喊地的。”
  
  居沐兒拍開他的手:“想得太多,爺的腦子轉得過來嗎?”
  
  又拿他說過的話調侃他。龍二把她拉過來咬了一口,居沐兒呼痛,卻不敢掙,只一臉委屈的揉揉臉蛋。
  
  龍二抱著她沒放,卻是說回了正事:“我派了人去歸山縣再查,雖然年紀上不對,但這雲青賢城府深,說不定打小真做過什麼醜事也不一定。”
  
  他這語氣又讓居沐兒笑了,他捏了捏居沐兒的臉繼續說:“撇開琴譜這一條,也許史澤春招惹了什麼仇怨引來禍端,我也讓探子往這個方向再查探。”
  
  居沐兒皺起眉頭:“我還是覺得,這事一定與琴譜有關。”
  
  “現在一條路行不通,自然要再試試旁的門道。還有,老三說,發現丁盛派人在武林裡追查琴譜的下落。琴譜是武林秘笈的事越鬧越大,那老傢伙也參了一腳。”
  
  “他想要那琴譜嗎?”
  
  “現在並不確定他是想查究此事,還是想要琴譜。”
  
  “他會武嗎?”
  
  “武藝超群。”
  
  居沐兒不說話了,過了好一會道:“所以那兇手不殺我,是想要琴譜嗎?”
  
  “你有那琴譜?”龍二皺起眉頭。
  
  “有,我藏在了很隱秘的地方。”
  
  龍二的眉頭皺得更深,居沐兒卻是反問:“二爺可知被查探的那些人現在是否都在京城?”
  
  “在的。”
  
  居沐兒想了想,說道:“二爺,我保留的那個線索,用了吧。雖然有些冒險,但既是有人派她來監視我,定然與那案子脫不得關係。我覺得就是兇手派她來的,只要我放些餌,她定然要去找那人稟告,二爺派人跟蹤,順著追查下去就會有結果了。”
  
  龍二沉思片刻:“當初說好不打草驚蛇,就是沒有找到任何證據,就算她去見了什麼人,也不能證明那個人便是兇手。雖然我們會有追查的目標,但對方也很容易察覺。你若是沒找好時機,放餌之事便是暴露了自己,她會知道你已經識破。一旦對方有所準備,我們就會一事無成。”
  
  “我之前也是擔心這個,可我現在還擔心夜長夢多。之前我自己推測猜疑,對案子沒有任何行動推助,她自然也安心。但如今事情看似平息,實則各處究查,她這人心思縝密,不然也不會這麼長時間沒讓探子們看到她與那幕後人有接觸,我擔心這樣時間一長,她也會察覺我在騙她。不如就在她還信任我的時候,冒險一次。”
  
  說到被騙龍二就來氣:“你連爺都騙倒了,還對自己的騙人把戲沒信心?”
  
  “騙術之所以有效,在於一時的迷惑,時間越久,就越難取信。”
  
  “哼。”雖然她說的在理,但龍二還是很想把她按在膝上打屁股。這新仇舊怨,他可是每一筆都牢牢記著的。
  
  事情最後還是按居沐兒的計畫實施了。
  
  因為監守酒鋪的護衛有了發現,龍二權衡再三,也同意拖下去的風險確實也不小。既然如此,早一點了結此事也是好的。
  
  於是大家安排佈置,等待時機。
  
  九月,涼風初起,居沐兒給林悅瑤送了幾件厚衣裳,兩個人在居沐兒的屋裡聊了許久,又說起了些華一白的往事,很自然地也聊到了當初華一白讓她默記琴譜的事。林悅瑤隨口問了當初居沐兒讓她保管的琴譜到底有何玄機,居沐兒有些支吾,最後還是說了,其實她當年強拼著記憶,記下了師伯音行刑前所彈後半部分琴曲,但華一白死了,她有些害怕,那時候眼睛還能看到一點點,於是便把琴譜拆散了,拼在別的曲譜裡。就是那兩本琴譜。
  
  “也幸好當初記下了,現在時間過得太久,我已經不太記得曲子如何,那兩本,怕是那曲子在世上僅有的譜了。”
  
  “姑娘當初問我要回去,是想著有機會面聖申冤嗎?”
  
  居沐兒點點頭:“我想著見機行事,也幸好那天錢先生先出了頭,我發現情勢不妙,便打消了念頭。”
  
  林悅瑤道:“那姑娘還是好好保管那兩本琴譜。也許日後還有機會。”
  
  “也不知還會不會有機會了,我一個人做不了什麼。”居沐兒似是對這沒什麼興趣了,轉了話題聊別的。
  
  這番談話後的第四日,林悅瑤去了一家酒樓。龍府的兩個探子悄然跟了上去。
  
  林悅瑤獨自一人,要了一間雅間,點了茶點飯菜,待小二送好了之後便關了門,再沒有出來過。
  
  龍府探子等在外頭,沒看到任何人進去。過了一會,卻見丁盛與其他幾位官員上了來,坐在了另一間大雅間裡。那雅間除了小二送菜倒茶,也沒人再進出。
  
  探子們等了半天,只能看著兩扇緊閉的房門。於是其中一個決定裝扮成小二探一探究竟。他換上了小二的衣裳,拎上了一壺茶,由另一人替他把風,在沒人察覺的情況下,他沒打招呼便推開了林悅瑤的雅間門。
  
  那雅間裡只有林悅瑤在吃菜,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探子假裝給她倒了茶,問了問還沒有別的需要,卻被林悅瑤打發走了。
  
  探子出來後又進了丁盛的雅間。丁盛與那幾個官員喝酒正喝得開懷,看有小二進來連呼再上幾壺酒。探子一無所獲,出來了。
  
  探子們守在酒樓裡盯梢直守了一中午。他們看著林悅瑤直到結帳離開都沒有跟任何人接觸,給她點菜上菜的小二也沒什麼問題。她坐的那個雅間他們也進去看了,除了剩菜和碗盤,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一個探子跟著林悅瑤走了,另一個留在酒樓盯著丁盛。過了好半天,丁盛酒足飯飽也走了,探子沒看到有其他可疑人物接近他。
  
  一整天的盯梢一無所獲,龍二聽了眉頭緊鎖。他吩咐了在酒鋪的護衛要藏好行蹤,要盯緊居沐兒的小院,確保她的安全。
  
  居沐兒也覺得事情不對勁,但暫時也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
  
  這日,龍二受皇上邀請去秋獵,他與居沐兒打好了招呼,說他三日後回來。可就在他走後的第二天晚上,居沐兒的小院進了人。
  
  那天天氣陰沉,似要下雨。秋寒凍人,居沐兒怕冷,早早上床裹著被子睡了。
  
  有人敲門的時候,她迷迷糊糊,聽得門外林悅瑤喚:“沐兒姑娘”,她下意識地應了。然後她反應過來了,她的院子門是鎖著的,那林悅瑤如何進來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寒玥 發表於 2012-11-9 11:18 AM

  79.對質鬥智尋生機
  
  不待居沐兒細想,敲門聲又響起。
  
  居沐兒趕緊應了一聲,匆匆起身裹了件外裳,拿起了手杖,站在門後問:“姑娘有何事?”
  
  “沐兒姑娘快開門,有要事相商。”
  
  居沐兒心覺有異,但這門卻不得不開。好在龍府的護衛在暗中守著,這讓她多少還有些安心,於是道了聲稍等,她摸了蠟燭出來點上了,這才磨磨蹭蹭過去開了門。
  
  門才開了一點,林悅瑤便擠了進來。
  
  居沐兒被迫退了兩步,急忙問:“姑娘,這是怎麼了?”
  
  “我被監視了,我覺得有人要殺我。”林悅瑤的語氣裡充滿恐慌,聽得居沐兒一愣。
  
  “有人要殺你?為何?”
  
  林悅瑤把門關上,居沐兒聽得有“哢”的一聲響,似乎是門被閂上了,但聽著卻不像是屋裡的動靜,她心裡不由得一緊。
  
  林悅瑤似乎帶了幫手來。
  
  “我這一段日子總覺得有人暗中監視我,我便存了個心眼,前幾日我去家酒樓吃飯,有人假冒小二哥闖了進來。我覺得那些人要殺我。”林悅瑤就站在門後說話,無形中把門堵上了。“沐兒姑娘,你說我該怎麼辦?”
  
  她果然都知道了。
  
  這個時候的居沐兒反而冷靜了下來。隔了數日才來興師問罪,她定是有所準備。深更半夜上門,定是有所圖謀。此時裝模作樣刻意試探,又想做什麼呢?
  
  “姑娘可知對方是什麼人?為何要殺你?”
  
  “這我就不清楚了,難道是因為師先生和一白的事?可一白的死已弄清楚了,雖然我很不甘心,但他死於意外卻是事實。除此之外,我並無仇家。”
  
  “也許一白兄的死並不是意外?也許有人發現你在追查這事?”
  
  “這事沒人追查,天衣無縫,毫無破綻,怎麼會有人追查?”林悅瑤的語氣突然變得冰冷起來,冷漠地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天衣無縫,毫無破綻?所以她不打算再偽裝下去了嗎?
  
  居沐兒握緊手杖,拉了拉衣襟,坐了下來。
  
  “所以他並不是酒醉溺死的嗎?”
  
  “他是。”林悅瑤也坐了下來。“我說的那個酒友的確存在。沐兒姑娘應該是去查過了,不是嗎?”
  
  居沐兒沒說話,她確實是告訴龍二,讓人去查了。只是她不認為這查的動作會這麼大讓這林悅瑤知道。所以應該只是她察覺到她識破她了,所以才如此推斷。
  
  林悅瑤也沒等居沐兒的話,她自顧自地說下去:“那一天,一白離開了惜春堂,確實是那位酒友拉他去喝酒了。他們倆都醉了。你知道的,酒醉的人很容易摔倒。尤其是雨天過後,河堤那的泥路濕滑。”她說到這,頓了一頓:“當然了,就算摔不倒,會武的人彈顆石子在他腳上,也就摔了。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反正那晚一白酒醉落水,絕對是毫無破綻。那酒友親眼目睹,是位人證。這事無論怎麼查,結果都只會是意外身亡。”
  
  居沐兒越聽心越沉。她知道,這女人能與她說這些,就是不打算放過她了。她必須爭取時間,拖得越久,外面的護衛就越有機會察覺這屋裡的不對勁。
  
  “那位人證的證詞也必將天衣無縫,因為他說的每一句都是真話,對不對?”
  
  “沒錯。”林悅瑤也在桌前坐下了,就坐在居沐兒的身邊。
  
  “姑娘當日與我說一白兄確是死於意外,是想打消我再追查下去的念頭吧?”
  
  “是的。一直以來,只有你我二人在追查。但兩年來一點進展都沒有。而你面聖之後看到錢江義的下場,又遭夫家休棄,想來你心中受到的打擊不小。若是一直共同進退的夥伴這時候發現原來質疑的事根本就是多慮了,正常人怎麼都該放棄了。”
  
  居沐兒笑笑,想起龍二總說的那句話——學琴的都是瘋魔的。她對林悅瑤道:“姑娘是想說我不正常。”
  
  “應該說,你與常人確有不同。”
  
  居沐兒淡淡一笑,若無其事的問:“姑娘來這就想與我說這些?誇我與眾不同?”
  
  “我方才明明說了,我被人監視,有人要殺我。我想讓姑娘幫我出個主意,我該怎麼辦?”
  
  “這個我還真是沒辦法。這兩年我也被人監視著,有人要殺我,我也一直沒想出什麼好辦法來。”
  
  “你多慮了。”林悅瑤冷冷一笑:“也許並沒人想殺你,不然,兩年多的時間,你又怎可能安然無恙。”
  
  “說的也是。不過這倒是有些怪了。姑娘你說,為什麼沒人殺我呢?”
  
  林悅瑤沒答,卻是問:“你如何察覺有人監視?對方哪裡出了破綻?”
  
  居沐兒也不答,反問:“姑娘呢,又是怎麼知道有人盯梢?”
  
  林悅瑤哈哈大笑:“沐兒姑娘,你真是有趣。老實說,我見過的男人女人都不少,卻還沒有哪個象你這般沉得住氣的。你知道我是來做什麼的,你眼睛看不見,你打不過我的,門也從外面閂上了,你不死,這門便不會開。還有,我知道你這院裡暗藏著龍府護衛,我既然有所準備,就不會貿然前來。我這麼說,你會不會覺得緊張一點了?”
  
  “我很緊張,我怕死。”居沐兒這般說,臉上卻是淡淡的表情。
  
  “還真是看不出來。”
  
  “我只是比較會裝而已。”
  
  林悅瑤哈哈大笑:“沒想到得到了這樣的時候,我們才能對彼此說實話。”
  
  居沐兒笑不出來,她腦子裡飛快轉著。林悅瑤這般自信,定是對那兩位護衛做了什麼。所以她不介意坐在這與她慢慢敘話,她認為她如今是那甕中之鼈,絕逃不出她的手掌了。
  
  居沐兒只覺得自己手心裡全是汗,差點握不緊手杖。
  
  這時候林悅瑤問了:“你可知,我為什麼今日才來?”
  
  “陰沉天,無明月。數日準備找幫手。還有,二爺離京。”
  
  “聰明。”林悅瑤點點頭:“他說你很聰明,其實我也是這般覺得。只不過,我也不笨。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麼知道你看穿我了?”
  
  “請說。”居沐兒不介意林悅瑤顯擺,她需要時間來想對策,她需要林悅瑤與她說話。
  
  “你與龍二爺和離,孤身居家,本來沒什麼破綻。龍二爺脾性古怪,你也不是什麼尋常女子,鬥氣鬧僵了也算說得過去。原本這是個讓你放棄查案的好時機,我也確實走了這步,可是後來我發現你的傷心悲痛只維持了幾天。你病好之後,我再見你,你身上是掩不住的歡喜溫柔。”
  
  林悅瑤說到這冷笑了一聲,接著道:“居沐兒,你確實很會裝,但是你可知道,無論什麼樣的女人,當她與真心喜愛的人在一起的時候,身上會有種無法抹滅掉的氣息。女人的模樣可以妝扮,表情可以偽裝,但是身上的愛恨氣息卻無法改變。居沐兒,我見過的人太多了,你就算板上面孔,就算若無其事,我也能看出來,你根本還是一個被人疼愛的小婦人。”
  
  居沐兒呆住,她完全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
  
  林悅瑤又道:“於是我就在想,你們為什麼和離?後來我想明白了,這是一個陰謀,是你們想引蛇出洞的大陰謀。你久久查不出線索,就只好用此下策了,對不對?”
  
  居沐兒不說話,雖然她本意並非如此,但事情似乎卻真是朝這個方向發展了。
  
  引蛇出洞?蛇確實出洞了,來咬她了。
  
  “其實你為什麼就這麼執著呢?你好好地做你的龍二夫人,豈不是好?師伯音是你什麼人,華一白是你什麼人,你何苦如此?”
  
  “我是想好好過日子,你們讓嗎?”居沐兒苦笑:“我不止一次做過那樣的夢,我為二爺生了一男一女兩個娃娃,我教他們彈琴,二爺很生氣地吼,彈那破玩意不如學撥算盤。我醒過來,心裡卻覺得害怕,這種感受你又哪裡會懂?”
  
  “這兩年多來,我們從來沒有傷害過你,難道還不能讓你安心?”
  
  這話裡似乎有什麼不對,但居沐兒沒及細想,只介面道:“姑娘莫忘了,正是你找我與你一起查究此事的。”
  
  “是我找你的,不找你,怎麼能確定你到底知道些什麼,又怎麼會知道你打算做什麼?”
  
  “非但如此,你還能帶著我不停的繞圈,表面上急切,卻抓住每一個機會讓我知道追查無望。你一定在找時機,打算在某個適當的時候告訴我,一白兄就是意外死的,師先生沒受冤,對吧?”
  
  “對。你也的確把你懷疑的每一件事都告訴了我,你要做的事我一清二楚。我拖著你,慢慢磨掉你的每一個懷疑,讓你對這事死心絕望。然後某個時候,你會意識到,做這樣的事無聊又沒意義。我是你唯一的夥伴,我一旦放棄,你沒了支持,很快也會放棄的。你看,我說了,我們一直都沒想過要傷害你,這便是證明。”
  
  “那為什麼現在改變主意了?”
  
  “因為你太不識趣了,我陪著你慢慢熬沒關係,但我不會給你機會從我這找到他。”林悅瑤聲音冰冷,她“啪”的一聲將一把匕首拍在了桌上:“你必須死。”
  
  居沐兒被那突如其來的重重聲響嚇得一抖,忙問:“你打算怎麼殺我?”
  
  “用匕首。”
  
  “殺了我,你如何逃得掉?”
  
  “這個你就不必替我擔心了。只要能讓你死,搭上我的命我也甘願。”
  
  “等一下。”居沐兒臉色慘白,她迅速跳了起來退到屋角,握著手杖的手在發抖:“你難道不想知道我是怎麼察覺出你的?”
  
  林悅瑤看到她嚇成這副模樣哈哈大笑:“你想拖延時間?拖延又有什麼用呢?我告訴你,那兩個龍府護衛已經死了,沒人會來救你。我會些武藝,對付你這個瞎眼的綽綽有餘。還有,門外有我的幫手,你就算僥倖出了這屋子,也會被殺。居沐兒,我若沒有萬全準備是不會來的。我說過,我不會給你機會的。”
  
  我們一直都沒想過要傷害你。
  
  我不會給你機會從我這找到他。
  
  有什麼事呼之欲出,但卻朦朧不清。居沐兒心跳得厲害,她聽到林悅瑤站了起來,她嚇得又退一步,大聲道:“你這般為他,他一定對你很好。”
  
  林悅瑤剛要邁步,聽到這話不由得停了下來。她道:“他確實很好,他是我的貴人。若不是他,我此刻怕是生不如死了。”
  
  居沐兒閉了閉眼,緊緊握著手杖:“二爺也是我的貴人。”
  
  林悅瑤盯著她看,看著看著,忽然說了一句:“女人這輩子最珍貴的事,便是能遇到一個貴人。象你這樣,不是陳良澤,不是雲大人,卻是龍二爺。若是那貴人能有如你對他一般的情意,那便是幸福了。”林悅瑤說到這長歎一聲:“居沐兒,我若是你,我定不管其他人如何,什麼冤屈,什麼枉死,與我有什麼關係?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不知珍惜,所以才會有今天的惡果。”
  
  “我的惡果是因為我識破了你。”
  
  林悅瑤聞言想了想:“這麼說也沒錯。”
  
  “你小心翼翼行事,卻還是被我看穿了,你知道哪裡出了破綻嗎?”
  
  “我看出你與龍二爺的假和離,為了求證這事,我趁你不在的時候偷偷潛進你屋子翻查,這被監視院子的龍府護衛看到了,是吧?”林悅瑤笑笑:“其實我也是因為這個看穿了你的。你的床換了新的。你的桌上有新蠟印,而且好幾處地方都有。這表示有人晚上在這過夜,那人不瞎,他需要燭光照明。你的衣箱裡還有幾件男人的衣裳。不過,每一樣東西我都照著翻動前的樣子擺了回去,你不可能察覺。所以定是你這屋子有人監視,他們發現了我的舉動,所以我才暴露了,是也不是?”
  
  “不是。你翻我的屋子是讓我知道我暴露了,所以二爺和我才決定要給你放餌,因為再拖下去,放什麼餌只怕都不管用了。”居沐兒道:“我識破你,是在更早之前。”
  
  林悅瑤想了好一會,她看看居沐兒縮在牆角惶然害怕的樣子,又看了看屋門,然後彎了嘴角笑了。
  
  “也罷,你根本就逃不掉,我就再給你一點時間,聽你說說看。”
  
  居沐兒暗地裡松了口氣,好奇心人人皆有,她得利用這一點,能多拖一會是一會。
  
  她開始說了。
  
  “當初你來找我,我就想過,你要解一白兄的死亡之迷,為什麼會找一個盲眼的弱女子?只因為一白兄與你說過我在幫他寫琴譜?這不太合情理。但我又怪自己多想,我覺得不該懷疑一個失去了愛人的傷心女子。因為一白兄與我不時提到你,他的話裡有對你的情意,我覺得能讓他這般歡喜和滿足,定不是單方面的情意。所以最後,我還是選擇相信了你。”
  
  林悅瑤沒說話,她安靜聽著。
  
  “時間久了,我從你那得到的都是些無用雜亂的消息,我能提供的也很少,我很著急,我不知道哪天才能看到冤案昭雪的一天,但你似乎很沉穩,我得說,我能沉下心來堅持,多半也與你有關。”
  
  這略帶諷刺的話讓林悅瑤冷笑。
  
  居沐兒接著往下說:“最開始讓我懷疑你的,是你的琴藝。為了多探消息,我教花娘彈琴。我們用這種方式秘密相會,交流消息。或許你也是借這個機會來試探和監視我,但也就是因為這個,我聽到了你彈琴。你琴藝一般,我完全聽不出來你有什麼才華能讓一白兄這麼欣賞的。他說你是知音,你知道琴者知音,對琴沒兩把刷子可不行。所以,多疑的我對這一點一直不能釋懷。”
  
  “琴藝?”林悅瑤的聲音很尖,似是很驚訝,又似恍然。她靜了一會又說了一句:“你們愛琴人的知音還真是難做。”
  
  居沐兒等著她往下說,可林悅瑤說了這句又沒話了。居沐兒清清嗓子,接著道:“後來,我找了個機會試探你。我給了你兩本琴譜,記得嗎?就是前幾日與你說我記下了師先生臨終所彈之曲的琴譜。那日遊船琴會,我問你把那兩本琴譜要回來了。按理說,那琴譜應該在我手上。你們這麼緊張師先生的曲子,我一說這個,你應該會追問琴譜在哪,可你一點不著急,壓根沒向我打聽。因為你知道,琴譜並不在我手上。只是我以為在而已。”
  
  “因為琴譜我調換了。”林悅瑤此時並不介意說真話。
  
  “沒錯,你調換了。而我正是因為你調換了,就肯定了對你的猜測。你根本就不是想與我一起破解案迷,你是來監視我的。你用這樣的方式,可以得到我所知道的每一條資訊,你知道我都知道些什麼,你知道我計畫要做什麼,你知道其實我什麼都做不了,所以你很放心。”
  
  “你是說,你並不是因為前幾天我沒有追問你琴譜的下落才知道琴譜被調換的事?”
  
  “對。事實上,你還給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怎麼可能?那冊子厚薄大小,紙張手感,甚至墨蹟都一模一樣,是完全照著原樣照抄了一份,你怎麼可能知道?”
  
  “你們做得很周到,也許你們真的抄得很辛苦,但你忘了,我是瞎眼的,完全看不到,所以抄得再一樣也沒用。至於冊子厚薄大小,紙張手感,你們還真是用心了。只是,我做的記號你們沒發現。”
  
  “什麼記號?”林悅瑤緊皺眉頭,那琴譜她翻了很多遍,沒看出什麼來。就連他也沒看出什麼不妥。正因為看不出端倪,所以才要把原本留下,把假的還回去。
  
  “我在琴譜上用針刺了洞。我的每一本琴譜,我都這樣做了記號。所以我用摸的,就能知道哪本是什麼譜子。你不知道,你還琴譜給我,我摸上它的那一剎那,心涼了半截。我多麼希望是我錯了,我多希望你是真正的朋友。”
  
  “朋友?”林悅瑤淡淡地說:“撇開今天的事不說,我們也不可能做朋友。你不知道我有多討厭你。”
  
  居沐兒抿緊嘴沒接這話。
  
  “好了,你的故事說完了?”林悅瑤用匕首敲了敲桌子:“你果然心細,果然很聰明。我該為你鼓鼓掌,不過我手上拿著匕首,拍不手掌,還請見諒。”她看著居沐兒縮在牆角的樣子有些惡意的笑了:“你還有什麼能讓我驚訝的事要說嗎?要是沒了,我該動手了。”
  
  “我知道你在酒樓裡是怎麼傳消息的。”
  
  林悅瑤失笑:“你還真是有說不完的話。不過你走運,這件事我還確實有興趣聽聽。”
  
  “那時你關著門,探子為了確認屋裡除了你是不是還有別人偷偷潛了進去,於是假扮小二進屋查看,若是事先敲門怕裡頭的人聽到躲開,於是沒打招呼就進去了。這確是不得不冒的風險。可他進屋後,什麼人都沒看到,屋子裡也沒什麼異常。他什麼都沒發現。”
  
  “推門的那一下確實讓我起疑。”林悅瑤冷笑:“我與你一樣多疑。不過他進不進來對我都沒影響,我那天確實沒見什麼人,他抓不到我什麼把柄。”
  
  “你走了之後,探子進屋子查看過,也沒看出什麼來。”
  
  林悅瑤洋洋得意:“我辦事,自然是小心的。”
  
  “他沒看出什麼來,是因為你把消息寫成了信,把信貼在了桌底或是椅子底。你不需要見什麼人,只需要吃飽飯離開,然後會有人去那屋子裡取信。”
  
  林悅瑤的笑容僵在臉上,而後歎道:“居沐兒啊居沐兒,虧得你是個瞎子。”她站起身來:“你這樣,更堅定了我要殺你的念頭。”
  
  “可我還有話說。”
  
  “我卻沒耐心聽了。”林悅瑤手中的匕首閃著陰森的光:“你死後慢慢與閻羅王說吧!”
  
  “我知道真正的林悅瑤在哪裡!”居沐兒不待她說完話便大叫。
  
  林悅瑤愣住了,這瞎女人還真是能讓她吃驚。
  
  “你不是林悅瑤,你是假的!”
 
  

  80.危急時險中求命
  
  “我是假的?”林悅瑤把玩著匕首,嘴裡嘀咕。她想了想,忽笑道:“是龍二爺認人了嗎?也對,惜春堂他沒少去,能認出林悅瑤也不出奇。”
  
  居沐兒搖了搖頭,道:“我不需要他幫忙認人。遊船那日,我聽到了林悅瑤彈琴。”
  
  “又是琴?”林悅瑤嗤笑:“看來琴這東西真不是什麼好玩意。”
  
  居沐兒不理她的諷刺,她接著說:“我聽過很多次你彈琴,你能彈成什麼樣我很清楚。可是遊船
  
  那天林悅瑤彈的,卻是高明不少。非但高明不少,還有些一白兄的手法和技藝,那才是真正受一白兄指點過的紅顏知己。而你,只是在我瞎眼之後,一個自稱是林悅瑤的女人。”
  
  林悅瑤不說話,居沐兒又道:“我一待字閨中女流,沒去過花樓,沒見過真正的林悅瑤,我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子,沒聽過她的聲音。所以那個時候,你說你是林悅瑤,又來與我談的是一白兄,我就完全沒懷疑。”
  
  “只怪我學藝不精,是嗎?我倒是覺得自己彈得很不錯,要不怎麼敢在你面前彈琴。花娘學琴的那個場合,確實是收集消息的好機會,我不想錯過。可原來一步錯,便步步錯了。”
  
  居沐兒沒接話,算是默認。
  
  林悅瑤又道:“遊船那日我是有些擔心,好在那林悅瑤一句話也沒說,彈完琴就下去了。華一白死後,她便沉默寡言,少與人接觸。這正好讓我方便行事。而那日你離席,我馬上出去與你會面,這時機抓得如此好,任誰也不會想到不是一個人吧?”
  
  “那的確讓我很驚訝。但從琴音聽來,彈琴的確實不是同一人。我雖沒別的本事,但聽琴辯音卻不曾出錯。我迷惑了好一陣,後來我拿到了你調換的琴譜,確認你果然在從中搗鬼時,我終於想明白了。”
  
  “想明白我不是林悅瑤?”
  
  “我想明白了,你是林悅瑤身邊的人。所以你才會對一白兄與她的事這麼清楚,所以我給惜春堂遞消息你都能收到,所以遊船時你能馬上出現在我的面前。你根本就一直守在林悅瑤的身邊。你非但監視了我,更是對她的一舉一動瞭若指掌。所以你才敢冒充她。我眼不能視物,自然看不得模樣,而花娘習琴戴著面紗,相互不稱姓名,你只要避過這一關,又能確保我沒機會聽到林悅瑤的聲音,就能將我一直矇騙下去。”
  
  “可沒料到你有機會聽到她彈琴。”假林悅瑤恨恨地微眯了眼,卻又道:“知道我是假的又如何?之前你已知道我接近你另有目的,我是不是林悅瑤又有什麼關係?”
  
  “自然是大有關係。你不是林悅瑤這件事,讓我多了很多想法。比如為什麼你要用一白兄死得蹊蹺這個理由來接近我,既然你不想我查下去,為什麼還要告訴我這個?”
  
  “因為只有這樣,你才會告訴我你都知道些什麼。毫無保留,積極主動地告訴我一切。”
  
  “確是如此。而且你也只有用林悅瑤的身份來與我說這些,我才可能相信你。而你冒充她這件事,讓我想到了,你也必然同時在監視著她。事實上,一開始你必是覺得她比我更危險。”
  
  “一個痛失所愛的女人,的確是比一個不相干的盲女更讓人覺得棘手。”假林悅瑤冷笑一聲:“如今看來,是我一開始的判斷錯了。”
  
  居沐兒挨著牆挪了挪,然後道:“林悅瑤失蹤,讓你有些慌吧?她不見了,脫離了你的控制,你找不到她,所以乾脆將計就計,也離開惜春堂,好就近看著我。你說什麼易妝別人不會認出你是林悅瑤,又讓我喚你小藍,是因為你在尋常地方住,不能總戴個面紗,你其實不擔心別人看到你的臉,因為你根本就不是林悅瑤,沒人會抓捕你,你要擔心的,是被揭穿你不是她。你若不是她,那你是誰?人總是有身份的,你當然也不例外,一旦你的身份被人識穿,那你背後的那個人就容易被找到了,不是嗎?”
  
  “你繼續賣弄你的小聰明吧,這只會讓我更想殺你。”假林悅瑤逼近居沐兒兩步。
  
  “你若不讓我說完,你會後悔。”居沐兒雖然還是一臉害怕,但卻大聲道:“我知道林悅瑤在哪。”
  
  “在哪?”假林悅瑤喝問。
  
  “在安全的地方。”
  
  假林悅瑤不說話,居沐兒又道:“我沒有蒙你,你殺了我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哼,你以為這樣便能活命?”
  
  “林悅瑤的重要性,你自然是會衡量的。她對一白兄情深意重,你在她身邊守著,定是知曉她的感情。她如今逃脫出去,本已無事,可如若我死了,她便知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有你在從中搗鬼,她能預見她的下場,自然不會就此罷手。你知她若深,她也必是知道你的。你若是不殺我,我可以帶你找到她,我們商量個辦法,讓這件事就此平息,誰也別再追究誰了,如何?”
  
  “你當我是傻子嗎?”
  
  “你自然不傻的,可我也不想死。你說得對,師伯音和華一白與我沒什麼關係,二爺也惱我多管閒事,這才鬧了一場。我如今也想挽回一切。之前是我想得太簡單,如今生死攸關,我自然分得清形勢。”
  
  “你這些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居沐兒抿緊嘴,忽道:“你在惜春堂做嬤嬤,自然是見多識廣的,。”
  
  假林悅瑤雙目微睜,吃了一驚。
  
  “你不是廳堂裡的管事嬤嬤,不用拋頭露面,但分管著各屋裡姑娘,所以你能監控著林悅瑤的一舉一動。是也不是?”居沐兒聽見自己心髒亂跳的聲響,她沒有可以再拖延的籌碼了。
  
  假林悅瑤沒有說話,居沐兒知道她猜對了。
  
  “若沒人告訴,我是不會知道這些的。”居沐兒繼續編。
  
  “是林悅瑤?”
  
  “不然她怎會好端端地失蹤?”
  
  “我還真是大意了。”假林悅瑤盯著居沐兒喃喃地道:“說起來,我還是挺喜歡悅瑤的。那姑娘聰明伶俐,又聽話乖巧,比你不知討人歡喜多少倍。”她猛地一頓,厲聲道:“你把她藏到哪去了?”
  
  “你答應不殺我,我便告訴你。”
  
  “不殺你?”假林悅瑤冷道:“我一刀一刀剮了你,看你說不說!”
  
  她邊喝著邊邁前幾步,正要過去抓住居沐兒,怎料腹間猛地一痛,似有利物穿刺而入。
  
  假林悅瑤慘叫一聲,不敢置信地低頭一看,身上鮮血冒了出來,染紅了她腹間的衣裳。這時候居沐兒猛地沖過來,狠狠揮杖一掃,打在假林悅瑤的肩上。
  
  林悅瑤猝不及防,又是一聲痛叫,栽倒在地。
  
  居沐兒一擊得手,卻不戀戰。她不知道剛才那鏢擊到了哪,也不知道自己這一杖打在什麼部位,她看不到林悅瑤的狀況,只能憑著聲響判斷她倒在了地上。
  
  居沐兒知道自己的斤兩,雖然她裝得惶恐害怕降了這女人的防心,又用手杖裡的暗器攻她個不備,但她不認為自己有本事將這假林悅瑤打敗。如果那鏢只是傷了這女人的皮毛,如果這女人果真是會武的,那她再戰只有等死的份。
  
  居沐兒說了半天話,拖到這一刻,就是為了等待救援,可是屋外毫無動靜,她也完全沒了拖下去的辦法,危急之時,只能鋌而走險。
  
  方才說話之時,居沐兒已將要做的舉動都想了一遍。所以此時她一擊得手停也未停,迅速沖到桌邊一掃桌面,蠟燭倒下,火光滅了。居沐兒手忙腳亂,搶過那蠟燭悶不吭聲蹲身一滾,躲進了床底。
  
  屋子裡很安靜,一點聲響都沒有。
  
  居沐兒大氣都不敢喘,只聽到自己如鼓的心跳。
  
  她等了很久,屋子裡還是一點聲音都沒有。居沐兒的冷汗下了來,雖然很有可能林悅瑤被擊倒不醒人事,但她還是不敢動。她怕有假。
  
  屋子裡繼續安靜著,居沐兒繼續躲在床底一動不動。安靜將這屋裡的恐怖氣氛升至了極點,居沐兒的心快跳出嗓子眼。
  
  如果假林悅瑤真的不能動彈了,如果她死了,那門外她的同夥會怎麼辦?他們有幾個人?她該怎麼出這個屋子?
  
  她還能見到二爺嗎?
  
  居沐兒剛走神想到了龍二,忽地聽到了那個女人的笑聲。
  
  鬼魅一般,陰冷寒森的笑聲飄在空中。
  
  “你果然沉得住氣,你果然是狡猾。”是假林悅瑤,她沒事!
  
  居沐兒閉了閉眼,汗濕透了衣裳,她覺得很冷。
  
  “我倒是小看你了,你居然藏了暗器。”
  
  居沐兒聽著假林悅瑤如是說,聽著地面摩擦的聲響,像是她正爬起來。
  
  “你以為偷襲我就能脫身?你以為把蠟燭弄滅把我變成跟你一樣的瞎子你就能逃了?我不是告訴過你,你根本就插翅難飛。”
  
  假林悅瑤很生氣。她中招之後倒地,眼看居沐兒滅了燭光,眼前一下便黑了下來。她當然明白居沐兒的打算。陰沉天,無月光,她是找了這樣的時機過來殺她,她不想被別人看到,卻沒想到也給了居沐兒機會。
  
  屋裡伸手不見五指,假林悅瑤知道這樣的環境她不比一個瞎子強多少,所以她也使了計。她不動,裝死。這種狀況下正常人會過去摸摸她,探探她的鼻息,或是碰碰她,看她有無反應。只要居沐兒一過去,她便能抓到她,殺了她。
  
  可是她裝了很久,居沐兒都沒有過來。甚至在這屋子裡都沒有任何聲音。就好象是燭光滅掉的那一瞬間,她就憑空消失了。
  
  可假林悅瑤知道居沐兒沒消失,她躲在屋子裡的某個角落,也許就在牆角,也許縮在櫃子後面。她要把她逼出來,她會找到她的。
  
  找到了她,就殺了她!
  
  居沐兒聽見她的聲音在屋子裡飄,又聽見她碰撞到桌櫃椅子的聲響,似乎她正在滿屋子搜尋她。
  
  居沐兒一動不動。
  
  假林悅瑤滿屋子轉,說話恐嚇,可她沒有找到居沐兒。她側耳傾聽,也沒有聽到任何動靜。假林悅瑤覺得自己很虛弱,似乎力氣快要用盡。不止是傷口流血的問題,她還覺得四肢有些麻。
  
  那個鏢居然有毒。
  
  假林悅瑤摸到了椅子,她坐了下來,喘著粗氣。她知道居沐兒就在這屋裡,屋子不大,她不可能躲到哪去。
  
  只是自己現在受了傷中了毒,撐不了多久了。如果她死了,那狡猾的居沐兒是不是能騙過門外的人?她總有些出人意料的舉動,雖然不太可能,但萬一她真有辦法脫身呢?就如同現在她把自己擊傷一樣。
  
  假林悅瑤坐在那,沒浪費力氣再說話。她腦子裡只有一件事,在她死之前,她要把居沐兒殺掉。
  
  一定要殺掉她。
  
  可是她現在找不到她了,她沒有力氣找了。
  
  假林悅瑤忽然想到了什麼,她摸了摸身上,露出了微笑,她掏出了打火石。她點著了打火石,借著那光掃了一眼屋裡。
  
  屋子裡沒有居沐兒。
  
  假林悅瑤愣了,她腦子空空,有些反應不過來。也許這屋子裡有暗道?她皺著眉頭,又打著了打火石,坐在椅子上轉身再掃了一圈屋子。
  
  她感覺身上越來越麻,鏢上的毒性發作。她沒有時間了。她看到桌上有些書冊,於是咬牙撐著身子摸過去,用打火石將書冊點著了。
  
  她來之前曾經想過,如果事情出了什麼意外,就算是同歸於盡,她也要這居沐兒死!
  
  她絕不能,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他。
  
  這世上的好男人不多了,她有幸遇到一個,雖然可惜不是她的,但她遠遠看著已是心滿意足,能為他效力報恩更是上天對她的恩賜。
  
  居沐兒有一點說得對,她一開始更憚忌林悅瑤,那是因為林悅瑤對華一白有情。心中有情的女人是很可怕的,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所以她防著林悅瑤,比防著居沐兒更甚。
  
  可原來她錯了!
  
  心中有義的女人同樣可怕。
  
  假林悅瑤點著了書冊,用書冊點著了桌上可以點著的所有東西。然後她借著火花打量了一下這屋裡,她還是看不到居沐兒在哪,可是無妨,這困室之中,火能燒盡一切。
  
  林悅瑤抄起一本吐著火舌的書冊,將它丟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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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 發表於 2012-11-9 11:19 AM

  81.死裡逃生待相救(修)
  
  床帳和被褥很快燒著了。
  
  在書冊丟上床的那一刻,假林悅瑤忽然想到居沐兒能躲到哪裡去了——床底下。
  
  她微眯眼,正想拼了力氣沖過去,這時候卻聽到外頭傳來了吆喝打鬥的聲響。
  
  假林悅瑤一愣,但很快將這動靜拋之腦後。沒關係了,她不怕死,她要與居沐兒一起喪身在此。也許這樣反而是好的,她從此便會深深印在他的心裡。他會知道,她為了他,連性命都可以不要。
  
  假林悅瑤在自己的腿上劃了一刀,巨痛讓她頓時精神一振,似乎行動又能敏捷起來。她撲向床鋪,向床底摸去。
  
  雖然火能燒盡一切,但她更希望她能親手結束居沐兒的生命。
  
  床上的火越來越大,只片刻之間便真正燒了起來。假林悅瑤伏低身子要往床底一看,卻不料一根手杖猛地戳了過來,正戳到她的臉上。
  
  假林悅瑤痛叫一聲,但卻反應很快地抓住了那手杖用力往外一拖。居沐兒一聲大叫,被拖出床底,手杖脫手,她翻滾著撞到椅子上。
  
  假林悅瑤手持手杖,用力朝居沐兒身上猛擊。這一下打在了居沐兒的背上,她痛叫一聲,拿起椅子朝著假林悅瑤的方向砸去。
  
  假林悅瑤微側身便躲開了椅子。門外打鬥聲響未停,她心裡知道事不宜遲,於是一把丟開了手杖,從腰間拔出了匕首撲向居沐兒。
  
  居沐兒連滾帶爬往前跑,手按到了一張飄落地上的燃著的紙,巨痛由掌心瞬間傳到身體裡,可她顧不得理會,也不敢停,但這小小的屋子讓她的掙扎逃跑顯得徒勞。
  
  假林悅瑤三兩步趕了上來,一把揪著她的頭髮將她從地上扯起來,又反手一摔將她甩在地上。居沐兒被摔得頭暈眼花,頭皮奇痛。下一瞬,她身上一沉,假林悅瑤壓了上來。
  
  此時的假林悅瑤雙目赤紅,動作僵硬,毒性遊走全身,而她全憑著怨惱之氣支撐著行動。她惡狠狠地按著居沐兒,大喝一聲,高高舉起了匕首。
  
  匕首還沒落下,她胸前卻是一股巨痛。這巨痛飛快的竄進全身,令她整個人都僵住。她不敢置信,她不想理會,她想用手中的匕首刺進居沐兒的身體裡,可她卻連匕首都要握不住了。
  
  巨痛再次襲來,她聽到“撲”的一聲悶響,感覺胸前有血液迸出,緊接著再一次巨痛,她終於握不住匕首,隨著“咣鐺”一聲,匕首摔在地上,而她也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假林悅瑤最後看到的東西,是落在地上的居沐兒的手杖,那手杖頂上少了一小截,中間是空的。她無力的閉上了眼睛,她以為暗器是最後一招,原來不是。
  
  居沐兒抖著手,將匕首從假林悅瑤的身體裡拔了出來。火舌卷著焦味,再混著一屋子的血腥味道,讓居沐兒又是咳又是想吐。她趴在地上,往門口爬去,手上身上粘著的血讓她感到噁心,但她知道她不能洩氣,她要活下去,她要見到二爺。
  
  房門確實是從外面閂住了,居沐兒拉不開。屋子裡全是煙,屋外頭是激烈的打鬥呼喝,居沐兒靠在門框側邊牆上,她想喊救命,但一張嘴就被煙灌滿了喉嚨。於是她用力地咳著,蹲了下來。
  
  忽然“呯”的一聲巨響,門被拍開。一個男子聲音大叫著:“夫人!”
  
  居沐兒聽過這個人的聲音,他是龍府的護衛。她聽到他跑進了屋子,她用力咳著,沖著聲音的方向揮手。
  
  那護衛在屋外拼鬥,見著屋裡濃煙滾滾,當下顧不得多想,將敵手逼退兩步,搶了空隙運掌拍開了屋門。門一開,濃煙湧出,他依稀見得有一女子倒在地上,正要往裡沖,卻聽得門邊有人狂咳,並沖他招手。那護衛松了一口氣,忙將居沐兒拉了出來。
  
  剛出屋門,一柄利劍直朝著居沐兒的心口刺來。護衛架劍一擋,虎口震痛。他身上已然負傷,就進出屋子轉眼的工夫,出來看到另一護衛被砍倒在地。
  
  今晚他們共六人留守,兩人後院,兩人前堂,還有兩個在週邊巡視。他們按龍二的吩咐特意隱了行蹤,行事隱秘,之前守衛了多日也未見有任何異狀,萬沒想到今夜裡忽來橫禍。
  
  這護衛原本守著前堂,一直無事,可後院的護衛遲遲不來換崗,失了規矩。按理為了確保任務萬無一失,他們每過一個時辰便要互換方位。他們前堂的要換到後院,過一個時辰再換周遭巡視。可他們在前堂等過了時候,後院的防衛還沒動靜,於是查探之下,竟發現居沐兒的房門被人從外頭閂上了。這下他大驚失色,正要打開那閂,兩把大刀卻從背後砍來。
  
  接下來便是一場惡戰。其餘的三位護衛陸續趕到。可對方來襲的竟有五人之多,三人守在後院,兩人堵著後院門口。四名龍府護衛與他們打得難解難分。對方不是什麼普通宵小,武藝精湛,訓練有素,四名龍府護衛竟也不是對手,加上心急屋裡狀況,頗頗出錯,打了一會紛紛負傷,落了下風。
  
  眼下這護衛將居沐兒救了出來,卻也保她不住。
  
  兩名匪類殺將過來,一刀一刀直劈居沐兒。護衛以一敵二,又要護人,狼狽抵擋。眼看就是敵不過,猛地將居沐兒一推,把她從刀鋒下險險推開,大喝一聲:“夫人,快跑。”
  
  居沐兒險險摔倒,扶到了牆邊的酒缸,這時護衛又推了她一把:“快跑!”
  
  居沐兒撒腿便跑,她聽到護衛悶哼一聲,似是受傷的聲音。她聽到另一邊有人慘叫,重物倒地。她還聽到木頭“劈劈”燃燒的聲響,聞到空氣中飄散的焦味。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憑著本能摸著牆邊往前急走。
  
  周圍的聲音很亂,居沐兒並不知道護衛們退了過來,奮力擋住每一把要往她身上招呼的刀,她並不知道他們身上哪裡受了傷,或者,哪一個人倒下了。她也不知道她的家被燒成了什麼樣子,不知道對方究竟來了多少人。
  
  她只能跑。
  
  形勢不明,身無退路,她向前跑著,沖到了後院門口。門大開著,沒有熟悉的聲音沖她喊話,沒有人阻止她,但她似乎聽到了有兇猛的腳步聲沖她而來,於是她毫不猶豫,沿著引路粗繩,跑了出去。
  
  居沐兒的身影消失在樹林裡。火舌燒出了她的寢室,卷上了一旁的琴房,琴譜書冊沾上火星便燒了起來,她鍾愛但再也看不上的藏本,她喜愛的琴,全埋進了這場大火之中。
  
  而護衛們拼死堵在後院門口。一人倒在地上,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掏出報急煙彈,一匪類急趕而至,一腳踢飛,又一刀刺進他的體內。護衛咽下最後一口氣,煙彈遠遠滾到了一邊。
  
  最後一名護衛也倒下了。匪類也中剩下兩個受傷不輕的。他們喘著氣,瞪著最後一個龍府護衛在他們面前咽氣,咒駡一聲:“真他娘的難弄,虹姑娘還說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另一人正想說話,忽聽得身後“嗖”一聲,急轉頭一看,一顆煙彈沖上天際,在烏黑的天空中炸出亮眼的光芒。
  
  “他姥姥的。”匪類大聲叫駡,看到之前倒下的一名龍府護衛竟是沒有咽氣,他躺在煙彈滾落的地方,手上握著煙彈的殘殼。
  
  匪類氣急敗壞的過去補了一刀,洩恨似地又踢一腳。另一人捂著傷口忙喚他:“都死了,別鬧了。我們還是趕緊把那娘們殺了,速離此處。”
  
  那殺人的匪類轉頭看了一眼燒得差不多的寢屋:“那虹姑娘都死了,我們還辦這事嗎?恐怕龍府的人一會又該趕來了。”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今天怎麼都把事情辦完了。那是個瞎子,跑不了多遠,我們反正都是要出去,就順路把她殺了便是。”
  
  殺人的匪類想了想,點點頭。撕了袖子把傷口綁了綁,提了大刀跟那人走了。
  
  居沐兒無處可逃,所以她還是老辦法,她躲了起來。
  
  才將將躲好,就聽到了腳步聲響,她嚇得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腳步聲離她不遠,然後漸漸遠去,過了一會又回來。再然後,她聽到有人喊:“夫人,匪人都被擄住了,安全了,出來吧。”
  
  居沐兒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過這聲音,她猶豫了好一會,最後決定不信他。她不能出去,她要等到真正認識的人來。
  
  可那聲音又繼續喊:“夫人,安全了,快出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送你回龍府。”
  
  居沐兒緊張得咬緊唇,該信他嗎?可她不認得他的聲音,她不敢信。
  
  樹林裡安靜了一會,腳步聲離得有些遠了,這時候另一個聲音大聲說話:“怎麼辦,找不到夫人,二爺該怪罪我們了。”
  
  這話像是對剛才那人說的,可為什麼要說得這麼大聲?像是故意要說給她聽似的。居沐兒一身冷汗,她更不信了,除非她真的認得聲音,否則她誰都不信。
  
  那兩個似乎走遠了,在別處說話喊話,居沐兒一邊聽著一邊小心防備,她不敢動,可她覺得很冷。冷汗浸濕了她的衣裳,她簌簌發抖。
  
  終於那兩人又走到了附近,這次停在了另一邊。想來他們真的不確定她在哪,所以一直在林子裡亂轉。
  
  居沐兒終於聽到了真話。他們壓低了聲音在說:“看來是不在這林子裡,可是她能跑到哪裡去?”
  
  “好了,別找了。我們不過是拿錢辦事,現在給錢的也死了,我們錢到手,沒後患,不是挺好。誰管那瞎子死不死啊,跟我們又沒關係。我們也損失了幾個弟兄,算是對得起那娘們了。我們這一身傷,耗下去血流光了也是死。老子這傷可不輕,痛死了,回去吧。”
  
  居沐兒聽得心頭直跳,咬破嘴唇忍著沒驚叫。幸好她多疑,幸好!
  
  那兩人又嘀咕了一陣,走了。
  
  林子裡安靜了下來。但居沐兒依然不敢動。她不知道那兩個人是真走了還是沒走,她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去而折返,她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同夥。
  
  所以她只能繼續等著。
  
  她是瞎子,看不到周圍環境,所以她不能看到有人便躲起,沒人就跑掉。她想她要再等一等,等得足夠久,等到這裡來了別人。一定會有別人來的,護衛會帶人來救她,他們知道她在哪,會有她認識的人出現的。
  
  周圍很安靜,她想周圍一定也很黑。不過她不怕黑,很久之前,她的世界就只剩下黑暗了。所以沒關係,她可以想一些美好的事情支撐她等下去。
  
  她想到了龍二溫暖的手掌,想到他的肩很寬,她趴在上面覺得很舒服。想著他身上好聞的氣息,想著他喜歡捏她的耳朵和戳她的額頭。想著他被迫爬窗的氣急敗壞,想著他打她的屁股,想著他踩壞了她的床……
  
  一顆水珠滴在她的臉上。居沐兒有些愣,她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原來她這麼冷,冷得打顫打抖,冷得骨頭發僵。她不知道她等了多久,她有沒有睡著?她覺得她沒有哭,為什麼會有水珠?
  
  水珠一滴又一滴,她終於反應過來,下雨了!
  
  真糟糕,這樣就更冷了啊。更糟的是,她覺得她動不了啦,她好想睡。她的眼睛睜不開了,她想著:“二爺,你快些來吧,不然我真睡著了。”
  
  當報急煙彈劃過夜空。龍府醒了。
  
  龍府裡的護衛急匆匆地敲開了鐵總管的房門。龍府的當家主子爺都不在,是由鐵總管來掌事。
  
  二十來匹駿馬很快沖出龍府側門,提燈掌火往居家酒鋪而去。風一般的速度趕到地方,卻發現一切都已經晚了。
  
  酒鋪的大火驚動了左鄰右裡,大家提著水桶水盆趕來救火,但前堂的酒鋪尚好,後院卻是燒得不成樣子。而且院中還有好幾具屍體,嚇得眾人連喊報官。
  
  鐵總管帶人趕到,正瞧見蘇晴要往著火的房子裡沖,旁邊鄰居幾個拼了命的拉她,蘇晴嗷嗷大哭:“讓我進去看一看,姐姐說不定還在裡頭……”
  
  護衛們火速分成兩拔。一撥搜尋四處,看看是否有可疑人物,清點屍首死者。另一撥拿桶拿盆,幫忙救火。
  
  人多力量大,加上天公做美,下起了大雨,沒過多久,火撲滅了。但滅掉的火卻清楚的告訴眾人一件慘事。
  
  居沐兒的屋子裡,有一具燒焦的女屍。屍體燒得焦碳一般,面目全非。蘇晴哀叫一聲,暈了過去。
  
  鐵總管兩腿打顫,急令一人快騎趕命,去向龍二報信。
  
  一日之後,天色剛大亮。一臉鐵青的龍二帶著隨伺在旁的李柯和報信的護衛風塵僕僕地趕到了居家酒鋪。
  
  這一整日,居家酒鋪裡人來人往。府尹邱若明親自領了人過來,前前後後把居家酒鋪審視了一遭,詳詳細細記錄了每一個細節。仵作在居家後院旁搭個了屍棚,當場驗了屍。因牽連數條人命,刑部的人也過來問了一二。但從表面看,這是一樁闖空門的盜匪案子,只是遇著了龍府的護衛,打了起來,這才鬧出多條人命來。
  
  龍二趕到的時候,那刑部的小官正離開,看到龍二還施禮打了聲招呼,可惜龍二正眼也不給他。龍二進了那燒毀的院子,只直接問鐵總管:“人呢?”
  
  鐵總管心一抖,指了指那邊的屍棚。沒等他開口,龍二猛地轉身,大步朝屍棚沖了過去。
  
  邱若明與鐵總管趕緊跟在後頭,一同去了。
  
  屍棚裡味道極臭,龍二眉頭皺也不皺,臉上跟僵了似的,又冷又硬。他一眼便看到放在最裡頭的那具燒焦了的女屍。他走過去,站在女屍的旁邊,盯著她看。那眼神讓在場的其他人背脊發涼。
  
  龍二盯了半天,忽然問:“都成這樣了,怎麼斷定是她?”
  
  龍二的語氣讓屋裡的人都不敢說話。他等了等,用很輕的聲音又吐出一個字:“說!”
  
  鐵總管一震,反應過來,趕緊道:“這女屍是在夫人屋裡子發現的。”
  
  “在她屋子裡就是她嗎?”
  
  “夫人的手杖也在。”言下之意,若是居沐兒出去了,會拿著手杖。屋子裡一人一手杖,自然就是她了。
  
  “手杖拿來我看。”龍二的聲音裡還是沒有一絲情緒。
  
  鐵總管急忙轉身出去,很快拿來居沐兒的手杖。
  
  那手杖被火熏得不成樣子,龍二拿在手裡仔細看,忽又道:“匕首呢?”
  
  仵作忙道:“女屍手裡確實握著一把匕首。我還沒有拔出來。”
  
  龍二沒回頭看他,只探身上去看那女屍的手。在他仔細看那匕首的時候,鐵總管又道:“屋門沒燒壞,能看出有被從外頭閂頂上的痕跡。”
  
  “那屋門閉著嗎?”
  
  “開著的,許是護衛們打開了,但已經來不及救。”
  
  鐵總管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龍二打斷了。“她不是沐兒。這不是沐兒的匕首。”
  
  眾人一驚,龍二摸了摸手杖,又道:“她身上定是還有傷口,打開。”
  
  打開什麼?眾人又是一愣。龍二橫眼一掃,掃得那仵作心驚膽顫,頓時明白過來。他趕緊過來,扒開那具焦屍,認真仔細的察看半天,用了刀子切開,終於看到她腹部那處,有個小小的鏢箭。
  
  龍二見了那鏢箭,轉身就往外走。
  
  鐵總管愣了一下,急忙也跟了上去。
  
  龍二沖進院子,將前堂前院加後院的每間屋子都查看了一遍,確認沒有屍體,沒有可藏人之處,於是又退了出來。鐵總管跟在他身邊,急急忙稟報:“酒鋪裡的每間房我們都看過的……”
  
  “門呢?”龍二不聽他的,卻是問:“門開著嗎?”
  
  鐵總管仔細一想:“夫人的屋門和後院門是開著的,其它門都閉著。”
  
  龍二環視左右,這麼說來,她只有一條路可走。
  
  龍二朝後院大門走去,那裡有居沐兒的引路粗繩,他記得,這繩子一直連接到樹林裡。龍二跟著繩子走,他發現地上有血跡。鐵總管在一旁報:“已派人隨著血跡找去了,這血跡在林子裡有不少,還通到了大路邊。但到了那就沒有了,也許是乘了馬車或是包紮止了血。”
  
  龍二沒說話,他一邊看著粗繩一邊看著血跡。血跡沿著粗繩走了一路,然後就在林子裡亂轉。
  
  “他們沒有找到沐兒。”龍二的話像是松了一口氣。
  
  鐵總管正想著這話的意思,龍二卻又問:“為什麼這裡的繩子斷了?”
  
  鐵總管皺起眉頭,目光從粗繩的那頭看到這頭,從樹林進來沒多遠,確實繩子都被砍了。
  
  “也許是匪類怕夫人逃跑,預先砍了繩子,想讓夫人找不到路。”
  
  “他們好幾條大漢,有備而來,還怕一個盲女逃到樹林來找路?而且就算她逃了,留著繩子更容易找到她。”
  
  鐵總管不說話了,他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跟龍二一樣,拿了兩棵樹之間的斷繩看,那斷痕齊整,明顯是利器一下切斷。
  
  龍二又喃喃地道:“他們總以為沐兒眼盲無用,所以一定是輕視她的,絕不會大費周章切斷她的引路繩。”
  
  鐵總管皺緊眉頭,四下裡打量,那這些繩子是怎麼回事?
  
  “這是沐兒留給我的口信。”
  
  龍二一邊說著,一邊也站了起來,他四下張望了一番,突然放聲大叫:“沐兒!”
  
  他的聲音在樹林裡回蕩,可是沒人應他。
  
  龍二又喊了幾聲,聲音且急且悲,聽得鐵總管的心直打顫。可是林子裡還是沒人回他。
  
  鐵總管忙道:“二爺,我喚人來搜林子,一定能找到的。”
  
  龍二搖頭:“那些匪類搜過了,他們找不到。沐兒不會讓他們找到的,她在等我,她從前也是這般的,她就在這,她看不見,也沒有腳力,她跑不遠的。她只是在等著,等我找到她。”
  
  他蹲下來,再看了看那些繩子:“她想告訴我她在哪,她留了消息給我。”
  
  鐵總管張了張嘴,他老人家看見斷繩只能想到一刀兩斷這個詞,實在想不出這表示什麼地點。
  
  她到底告訴了二爺什麼?
  
  

  82.幾欲斷魂救星至
  
  在鐵總管困惑的這當口,龍二閉上了眼睛。
  
  他退回了樹林口,摸著粗繩閉眼一直走過來。他想像著居沐兒當時的行動,她抓著引路繩一直跑,她很熟悉這個地方,她肯定知道沿著繩子她能跑到哪。於是到了這個地方,她砍斷了繩子。
  
  這表示她不再往前跑了嗎?
  
  龍二睜開了眼睛,她一共砍了三棵樹間的繩子。如果割斷一根有偶然意外的可能,那三根就肯定是故意的。
  
  她想告訴他到了這裡她就沒再沿著繩子跑了嗎?
  
  龍二摸著那棵粗壯的樹,她不會魯莽地沖到沒有繩子引路的地方去,她不會讓自己迷路。況且這片樹林不算大,沒什麼可藏身的地方。亂跑只會讓她暴露自己。
  
  可她還能去哪裡?
  
  她選擇的地方,一定是別人看不到她,而她能靜靜等到他來的。
  
  龍二認真看了看那三棵樹,然後他停住了。他把頭抬起,看向了高高的樹梢。
  
  一旁的鐵總管驚訝地看著龍二猛地一下跳上了樹,轉眼不見了蹤影。鐵總管舉頭仰望,可惜枝繁葉茂,看不清什麼。過了一會,龍二從旁邊另一棵樹上跳了下來,話也沒留一句,拔腿便朝著停馬的院門方向狂奔而去。
  
  鐵總管張大了嘴,他看到龍二懷裡抱著一個人。他簡直不敢相信,然而他已經反應過來了,忙邁腿也朝院子跑,他抓住一名護衛喚道:“快,即刻回府,讓大夫準備,找到夫人了。”
  
  年輕護衛得了令,上馬急趕。比龍二快了一步回到龍府,傳令做了安排。
  
  此時的居沐兒身體僵硬,臉色鐵青,氣息微弱,早已不醒人事。
  
  龍二不敢放馬狂奔,生怕把她顛沒了氣,可又怕時間來不及,耽誤了診治。她在那樹上可是躲了一天兩夜,沒水沒食,受了驚嚇淋了雨,這身上還一身的血跡,也不知具體傷到了哪裡。
  
  龍二越想越是怕,一路向她體內摧發內力,護她心脈。可繞是如此,到了龍府時,居沐兒還是沒有半點轉醒的模樣。
  
  大夫很快到了,把脈把了半天,越把臉色越是難看。
  
  龍二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當著那大夫的面,連聲大吼讓下人把京城裡的名醫都找來。那大夫也不敢托大,這病人病情極是危險,若有旁的大夫來一起診也是好的。不然這人若是真有什麼三長兩短,他一人也不好背這責任。
  
  沒多會,又請來了三位大夫。四人遂一診了脈看了傷,個個眉頭緊鎖。
  
  居沐兒背後受了一擊,傷得頗重,只是當時情況危急,她強撐下來尤不覺。但極度驚嚇,又受寒淋雨,不吃不喝吹了一日的風,縱是鐵打的漢子也挨不住。
  
  四位大夫一合計,開了藥,施了針,又開了些化淤活血的外用膏藥。
  
  第一日,居沐兒的身體沒那麼僵了,雖仍未醒但呼吸順暢起來,可沒等大家高興,她開始發起高燒,喝什麼吐什麼,吐得甚是慘烈,儼然要斷命一般。
  
  大夫們忙道不能再硬灌了,改用施針之法。
  
  可熬到第三日,居沐兒的病情反反復複,退了燒,燒了退,牙關緊咬,藥和水全喝不進去。病得沒了人形。
  
  大夫們沒了法子,只期期艾艾地道“盡人事,聽天命”。
  
  龍二數日不眠不休,只守在居沐兒身邊。他把她摟在懷裡說話,他告訴她已經安全了,沒人能再傷害她。他告訴她他回來,這次誰叫他他都不走了。他說一切都是他的錯,他不該以為他們若無其事對方就還會與以前一樣按兵不動。他求她快點醒過來,他說他再也不戲弄她了,再也不欺負她了。她想要什麼他就給買什麼,只要她好好的,他一定什麼都順著她。
  
  龍二與居沐兒說了很多話,說得嗓子啞了,說得眼睛紅了,可居沐兒還是一點蘇醒的跡象都沒有。
  
  每天都有人來勸龍二,勸他吃點東西,勸他睡一會。
  
  他吃了。他看著居沐兒陷下去的臉頰,想著自己不能也倒下,他是沐兒的依靠,他錯了這一回,不能再錯了。於是他食不吃味的把飯菜全咽了下去。
  
  讓他睡,他也睡了。他抱著居沐兒,跟她說我們一起休息一會,不過等我醒來的時候,你也要醒過來。可惜他睡不沉,閉了眼一會便得瞧瞧她,而他瞧了這麼多回,她一回都沒有睜開過眼。
  
  三天過去了,居沐兒狀況越來越糟。加上她在樹上躲避的一天一夜,這總共是近五天的日子。五日沒吃沒喝,五日灌藥嘔吐,大家心裡的希望越來越小。
  
  大夫們又換了幾個,沒人敢說能救好,所有想到的辦法都用了,沒有任何起色。
  
  龍三接到了消息趕了回來,在龍二完全失控的時候接管了龍府上下的事宜。他整頓人手,監管生意,應付府衙官差,還厚禮安葬了為此事犧牲的護衛,安頓了他們的家裡。
  
  而龍二狀況再糟,也親自給那些護衛立墓,重謝了家屬。除了辦這件事,他就再沒有離開過居沐兒的屋子。
  
  鐵總管找了龍三請罪,說事情是發生在他管事的時候,他看到屋裡有女屍便以為是二夫人,便完全沒張羅人往樹林裡去尋人。如果早一點尋到,也許還有一線生機,也不會拖到現在這般。
  
  龍三聽得所有事情經過歎道:“你派人去樹林也搜不出來,二嫂的口信,只有二哥能猜明白。所謂心有靈犀,外人是完全插不進去的。”
  
  龍二覺得自己確實與居沐兒心有靈犀。情況這麼糟糕,但他還是堅信居沐兒不會死。
  
  “她不會丟下我的。”他總是這麼說。“她知道如果她走了我會難過,她捨不得的。”
  
  這話說得鳳舞眼淚都掉了出來。她本是想勸二伯萬事想開,如果真有萬一也得堅強面對。可沒想到她什麼都沒說出口,就被龍二的話擊潰了。
  
  “你知道這世上有哪個瞎子能象我家沐兒這般厲害的?她不會武,她看不見,可她就是能殺了想取她性命的人逃到樹林裡等我回來。她受了傷,受了驚嚇,她還怕冷,後頭還有追兵,但她還能留下口信給我,還能拼盡力氣爬上這麼高的樹。她很厲害,對不對?”
  
  龍二絮絮叨叨地說道居沐兒的神勇,可沒人敢應他,若是附合了他,給了他希望,最後若真是天人兩隔,他該多失望難過?
  
  可龍二不需要別人的附合,他對自己說:“這麼難的事沐兒都做到了,現在只是小病而已,她就是調皮,她最愛氣我了,她讓我著急幾天,過幾天就會好的。”
  
  大家面面相覷,勸慰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只得再逼大夫們想想良策。
  
  救回居沐兒的第五日,幾個大夫一起來找龍二,宣佈能用的法子他們都用過了,但病人確實沒有起色。最糟糕的是,她沒有辦法喝水進食,所以他們幾個人商議過後,只能來告訴龍二爺,病人應該再拖不過一兩日了。
  
  龍二一句話都沒有說,他冷冷地瞪著他們,好象完全沒聽懂他們說的是什麼。他瞪夠了,又轉頭看向居沐兒。他一直握著她的手沒有放,似乎把她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她就不會離開。
  
  龍二沒有再理會任何人。大夫們走了,僕人們立在一旁不敢說話。龍二就這般握著居沐兒的手坐著,坐到了夜幕降臨。
  
  余嬤嬤端了飯菜進來,想勸他吃兩口。可龍二卻是忽然開口:“她不會死的,她告訴我她不會離開我。”
  
  余嬤嬤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她心道夫人何時有說過話。
  
  龍二俯身把居沐兒抱進懷裡,道:“你臭死了。不過現在不能沐發,要等病好了才行。什麼?我也臭?我都沒嫌棄你,你就莫嫌棄我吧。”
  
  余嬤嬤看他自說自話,傻裡傻氣,老淚差點要落下來。她想起當初二爺執意要娶這居沐兒,他說他要娶一個特別的,就是特別到你不會在意她的樣貌,不會在意她的性子的那種特別。其實她一直不明白,可現在她忽然懂了。
  
  屋子裡的氣氛悲重。龍二抱著居沐兒,卻聽不到她的呼吸聲響,他不敢放手,他無論如何不願相信她會離開他。
  
  他覺得心裡冰涼,他覺得冷。
  
  明明還不算入冬,為什麼會這麼冷?
  
  這個時候,一個急匆匆的腳步聲闖了進來。鳳舞大著嗓門喊著:“二伯,二伯,笑笑來了,笑笑到了,到大門口了!”
  
  龍二一陣恍神,笑笑是誰?
  
  然後他猛然醒了過來。他跳起來,不敢置信。
  
  韓笑!百橋城的韓笑!
  
  房門處,鳳舞用力點著頭:“真是她,馬車已經進門了。當初你讓我們請她來看看二嫂身子的,記不記得。她遲遲沒回信,我都快把這事忘了,沒想到,這節骨眼上,她居然到了!”
  
  龍二用力喘氣,興奮地腦袋有些暈。
  
  所以他真的聽到過沐兒與他說她不會走,她不離開他。那不是幻覺。
  
  所以……
  
  龍二直挺挺地站在房門處。他看見一位少婦打扮的女子提著一個大大的醫藥箱子由僕人領著朝此處急奔。在她身後,一個男人一臉不高興地坐在輪椅上,由僕人推著緊跟而來。
  
  看到這兩人,龍二眼眶發熱,他想他這輩子,再不會象此刻這般歡喜見到聶承岩的這張臭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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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 發表於 2012-11-9 11:20 AM

  83.妙手回春究緣由
  
  百橋城裡有百橋,但最出名的卻是城裡的大夫。
  
  那是一座舉國聞名的醫城。
  
  聶承岩雖是百橋城主,但城內最有名的大夫卻不是他,是他的妻子韓笑。
  
  韓笑年紀雖輕,卻頗有奇遇。一身超凡醫術靠天賦靠勤奮也全靠個人的頑強意志。就這一點來說,龍二覺得與他家沐兒還是頗為相似。
  
  此時情況危急,龍二絲毫顧不上與故人寒暄,韓笑知道有人垂死,也沒打算與他廢話。於是兩個人悶不吭聲,一起闖了進屋。韓笑一眼便看到了床上的居沐兒,那面露死態的模樣竟是比她想像的還要嚴重。她急奔過去,一把抓住了她的腕脈。
  
  龍二在一旁把居沐兒所有的病情都說了,包括她兩年多前瞎了眼睛,平日裡怕冷,貪眠,前一段還發過燒,這次病一連數日都是呈什麼症狀,吃了什麼藥,用過什麼醫法等等,一口氣全說了。還把大夫們開的方子,做過的診斷都拿了過來給韓笑看。
  
  鳳舞和余嬤嬤面面相覷,之前還覺得龍二瘋魔了,該瞧大夫吃藥了,現在一轉眼他倒是神志清楚條理分明了。
  
  韓笑把居沐兒的兩隻手腕都把過了,又翻看了她的舌和眼睛,拆了她手掌上的傷布看了她的灼傷狀況。然後接過之前大夫們寫的藥方,又仔細想了一遍龍二所說的診法。
  
  “依症看,大夫們用的法子和藥並無錯處。”她皺著眉頭,有些不解:“她真的,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過嗎?”
  
  龍二聽得她此言,心直往下沉。他耐著性子,把第一天帶回居沐兒後大夫開始診治,而居沐兒的身體狀況等又說了一遍。
  
  “所以她第一天有了些好轉,之後發起燒來便再沒好了?”韓笑側頭認真想著,又去把居沐兒的脈。
  
  “她時常發燒嗎?”
  
  龍二努力回想:“她怕冷,便是暖和的天氣裡,她也是手腳冰涼的。有時候有些風寒症狀,但睡一覺或是過一日又無事了。”
  
  韓笑點點頭,她放開了居沐兒的手。轉身打開她的藥箱子,從裡面摸出一隻白色小瓷瓶,然後她刺破居沐兒的手指,用力擠了幾滴血進小瓶裡。過了一會,她拿那小瓶與龍二看。
  
  龍二皺著眉頭盯著瓶子裡的小胖蟲子,不知道什麼意思。
  
  “這是白龍綿蟲,它只有一個用處——試毒。”
  
  龍二驚訝得張大了嘴。
  
  “它原是雪白通透,如今卻逞淡淡的灰色。”
  
  龍二瞪著那蟲子,說實在的,於他來看,這蟲現在還是挺白的,但他看不出異樣沒關係,他信韓笑。
  
  “沐兒身上有毒?”
  
  “不是最近中的,是舊毒。”居沐兒開始從她的藥箱子翻出瓶瓶罐罐擺在桌上。“從脈相上查不出來的舊毒,想必是有數年了。她如今脈極弱,更難察覺,如若不是那些大夫醫術高明,把所有能用的藥和法子都用了,我也不能這麼快排除其它。”
  
  “那你能救沐兒,是不是?”
  
  韓笑沒應他,只挑了個小瓶,扳開了居沐兒的嘴,往她喉間滴了兩滴藥汁。
  
  看得藥汁滴了進去,而居沐兒也沒甚反應。她這才回話:“你說喂什麼她都吐,依她現在狀況,不能再灌藥。望這兩滴能保她不斷氣,我再想辦法。”
  
  龍二不知道她喂了什麼,他又問一遍:“你能把她救回來,對不對?”
  
  韓笑又看了看居沐兒灰青的臉色,這才轉向龍二:“目前我只能推測是內傷重病引發舊毒之症,毒性又阻了醫藥救治之術。但我並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毒,這解法還得琢磨,何況她眼下只剩下一口氣在,經不起任何折騰。我來得晚了,做不得任何保證。”
  
  一股寒意哽在龍二喉間,頂著他吐不出半個字來。
  
  韓笑沒理他,只拿了筆刷刷地列了個單子出來。“請準備這些,她命懸一線,務必儘快。”
  
  鐵總管一把接過,火速向外奔。
  
  韓笑轉向龍二:“龍二爺若是無事,請暫避可好?”
  
  “不好。”龍二直挺挺站著,硬邦邦地答。
  
  “不好我們便走。”開口說話的聶承岩。“笑笑,我們回去了,龍二爺架子大,不需要大夫。”語氣比龍二的還硬。
  
  龍二轉頭瞪他一眼,咬牙忍耐。
  
  “二爺,尊夫人治傷療毒需受不少苦楚,你在旁無益,她定也不想在你面前如此狼狽。”韓笑這話說得像是居沐兒仍有意識,這讓龍二沒由來熱了眼眶。
  
  他知道韓笑說得有理,他知道他在這幫不上任何忙,而他也不想讓居沐兒看到他如此狼狽的模樣。他盯著居沐兒看,看著看著,向韓笑認真施了個禮:“萬事拜託!”
  
  韓笑鄭重點頭。
  
  龍二再看一眼居沐兒,然後轉頭走了出去。
  
  屋子裡很快清空,韓笑列的東西也送來了。她留下了幾個伶俐丫環,加上鳳舞和余嬤嬤,關上了屋門,開始為居沐兒治病。
  
  屋裡燈火通明,屋外也是燈籠盞盞。
  
  龍二沒走遠,他就坐在院子裡,盯著屋門看。
  
  聶承岩坐在他對面,看著他那張死人臉很不滿意。“人還沒死,你擺這個臉給誰看?”
  
  龍二壓根不想理他。
  
  “笑笑手底下還沒有死過人,你那夫人還沒那麼強,能破笑笑的福運。”
  
  龍二轉頭看了他一眼,大晚上的,這傢伙突然安慰起人來真是怪嚇人的。天要異象了?不過既是提到了“福星妙手”,龍二心裡莫名有些踏實了。韓笑經手無一死例,這個他是知道的。所以他家沐兒定會無事。
  
  “其實你也該反省檢討,為人刻薄,視財如命,許是害了她也不一定。”
  
  龍二本就對這事充滿內疚,是他疏忽,錯估了對手的舉動,本以為對方會如過去兩年多一樣不會妄動,沒想到卻是突然發難。是他大意才會讓沐兒身陷險境命懸一線。他又悔又痛,如今聶承岩卻拿這來譏他。龍二壓著一肚子火正沒處發,當下怒吼一聲,直接掀了院裡的小石桌。
  
  聶承岩卻是不懼,一抖手,一條黑色長鞭抽開桌面,卷向了龍二。龍二一躍而起,避開那鞭,翻掌就朝聶承岩拍了過去。
  
  屋子裡在救人,屋子外頭在打架,兩邊都忙得如火如荼。
  
  院子裡的僕人們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這不是二爺請來的貴客嗎?怎麼就打起來了?
  
  龍二與聶承岩打得難解難分,他幾日吃不好睡不著,體力精神大大受損,這下雖是拼盡全力,但聶承岩根本也沒把他放在眼裡。兩個人把院子毀得差不多,龍三回了來,看了這一幕也是吃驚得張大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聽得屋子裡居沐兒一聲淒厲慘叫。
  
  龍二嚇得不管不顧便要往屋子裡沖,聶承岩鞭子一卷,攔腰將他拉住,龍二紅了眼翻掌一震,將聶承岩震開。聶承岩輪椅向後一滑,沖龍三大叫一聲:“攔著他。”
  
  龍三反應過來,上前將龍二從房門前架開了。
  
  屋子裡又安靜了下來,沒人出來宣佈死訊,也沒人出來說居沐兒醒了。一切都如從前,似那聲慘叫沒發生過。
  
  龍二死死盯著房門,扶著龍三的手臂才不致坐倒在地。聶承岩在一旁涼涼道:“她方才半死不活,如今有氣力叫了,也算有好轉了不是?”
  
  龍二慢慢轉頭瞪他,這什麼歪理?這傢伙也是學醫的?
  
  龍三把自家二哥扶坐在石椅上,又對聶承岩道:“你好好說話,有這麼安慰人的嗎?”
  
  “我可沒想安慰他。”聶承岩趁機又白龍二一眼。他與龍三是過命交情,與龍二卻是水火不容的。這人不但與他搶藥材生意,還敢與笑笑說讓笑笑嫁他。這怎麼算都是奪財奪妻之恨,雖然未遂,但是也恨!若不是現在笑笑在那屋裡,他想在外頭等她,才不願與這龍二呆在一處。
  
  三個大男人在屋外大眼瞪小眼,熬了大半個晚上。天將明時,屋門忽然開了,鳳舞貓一樣鑽了出來又迅速把門關上,大聲道。“笑笑說了,能救活!”
  
  三人除了聶承岩,其他兩人都跳了起來。鳳舞笑咪咪地又道:“笑笑說半日內二嫂就能醒,讓按她的方子煎藥熬稀粥,只要喝下去不再吐了,便能慢慢好轉的。”
  
  龍二喜不自勝,待要進屋,鳳舞卻攔著:“笑笑在給她擦藥酒,說暫時還不能進去。別著急,我們先吃個早飯,回來該差不多了。”
  
  吃早飯?
  
  三個男人一起瞪她。
  
  聶承岩心道他家笑笑還在辛苦忙碌,她溜出來是想自己吃早飯?龍二卻是想著誰有心思吃啊!只有龍三是歎息,他家這媳婦啊!
  
  無論大家什麼心思,總之早飯是很快準備好了。龍二問了鳳舞好些話,忽然又像是想通了什麼,大口大口吃了飯,然後竟然跑回屋認真洗了個澡,再出來時已然變回那個光鮮亮麗的龍二爺。
  
  鳳舞傻眼看著,小聲問龍三:“二伯是去見二嫂,不是去相看別的女人吧?”
  
  龍三拍她腦袋瓜子一下,但也納悶得看著龍二儀錶堂堂地站在居沐兒的屋子前,等待神醫韓笑恩准進入。
  
  等了好半天,終於能進了。龍二幾個箭步雀躍奔進,來到居沐兒床邊。
  
  居沐兒此時臉色蒼白,但已沒了那灰敗的顏色,單單為這龍二就差點禁不住落淚。他緊緊握住居沐兒的手,再不願放開。
  
  丫環們手腳麻利,很快將屋子收拾了乾淨,開了窗淨了空氣,又依韓笑所言在屋角擺上了小炭爐為居沐兒取暖。
  
  “她死不了啦,只是何時能好,還得慢調。”韓笑被聶承岩叫出去吃了東西。她稍事休整,洗了把臉,換了身衣裳,這才過來與龍二敘話。
  
  龍二盯著居沐兒,連連點頭應好。慢慢調養沒關係,他有錢,花多少銀子給她補身子都沒關係。她沒事便好,她還在便好。
  
  韓笑頓了一頓,又道:“她果然是中毒,但時間太久,我無法確定是哪種毒類。毒性不強,但毒根深種,她一定不止吃了一次。”
  
  龍二轉頭看她:“沐兒兩年多前患了眼疾,找了大夫看,可最後瞎了。我原本托鳳鳳找你來,一是想讓你看看沐兒的身子,二是想讓你看看她的眼睛還能不能治。可這段時間又發生了不少事,我忽然是想,她的眼睛,是否也是因毒而盲?如你所言,這毒她不止吃了一次的。能這樣的,除了日常膳食,便是藥了。”
  
  “這個我可不好說。”韓笑搖頭:“時間隔太久,我沒有見過她當時的症,也不知她服的什麼藥。”
  
  龍二又道:“我找過原本為她醫病的大夫,可他已經離開京城,覓無所蹤。就我看來,這顯然是再心虛不過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無論你懷疑什麼,沒有藥方和藥渣在,我們什麼都驗證不了。我如今只知道她體記憶體毒,但具體如何,我確實不敢妄言。”
  
  龍二沉默下來。那個死在居沐兒屋裡的,一定是那個監視著她的假林悅瑤。那人一死,這條人證線索便斷了。居沐兒體內有毒這事本可以追查下去,但大夫失蹤,他們什麼證據都沒有,難道這條線索也要斷了?
  
  正苦思,忽覺掌心裡微微一動,轉頭一看,竟是居沐兒不知何時已經醒了。
  
  “沐兒。”龍二驚喜大叫。只幾天工夫,竟是恍如隔世。
  
  居沐兒非常虛弱,看到龍二也眼露歡喜,但她很煞風景的小聲說道:“我有證據。”
  
  她聲如細蚊,又啞得不象話。龍二不得不把耳朵湊到她嘴邊才聽清了,她說她有證據。
  
  龍二一愣:“證據?”這生離死別又重逢的感人時刻,她說什麼“證據”?
  
  “你知道那大夫給你吃了什麼不對的藥嗎?”韓笑湊過來,對究竟是用的什麼毒很感興趣。
  
  居沐兒張了張嘴,眨了眨眼,卻搖搖頭。然後她什麼都沒說,又睡過去了。
  
  龍二猛地一驚,但看韓笑很鎮定的把了把居沐兒的脈,然後說:“無妨,讓她繼續睡。”
  
  龍二心裡頭惱了起來,這個沒良心的女人,他為她擔心受怕,她可好。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回來,一點沒關心他,沒問他好,沒跟他說上一句貼心話,就只會說“我有證據”。誰要管她的證據啊,她好歹該說說她想他了,說她不能沒有他之類的話才對吧。
  
  龍二越想越生氣,虧得他這般貼心,細心打扮了一番才來等她蘇醒。他就是想讓她看到他體面的模樣,不願意給她機會嫌棄他臭,嫌棄他醜。
  
  結果呢,他白忙了。
  
  他還不如捧著“我缺證據”四個大字坐在床跟前,讓她一睜眼就能顯擺發揮更來得讓她歡喜。
  
  龍二尤在生氣,韓笑卻是好奇極了,究竟是用的什麼毒,什麼手法呢?
  

  
  84.細研毒推測真凶
  
  居沐兒再一次醒來,是第二天的半夜裡。
  
  她先是覺得全身都疼,然後又覺得一點力氣都沒有。她累得不想睜眼睛,但她很快發現自己是抱著個胳膊睡的,是她喜歡的姿勢。她偎著的那人有她熟悉的氣息,很好聞,讓她很安心。
  
  “二爺。”她忍不住輕聲喚了喚。現在也不知是夜裡了還是中午,她蹭了蹭,將龍二偎得更緊,有很長的日子都沒有龍二陪她午睡了。
  
  “你醒了?”龍二的話說得小心翼翼,他翻過身來抱她,動作很輕。居沐兒眨了眨眼,有些迷糊,她反抱回去,壓到了掌心,頓時覺得一痛,她這才想起來一切。
  
  “二爺,二爺,那些護衛們怎麼樣了?”
  
  聽不到龍二的回復,她又急道:“二爺,我殺人了,我,我把那個假林悅瑤殺了……”
  
  “莫慌,沒事了,沒事了。”
  
  “二爺,是你在樹上找到我的嗎?”
  
  “不是我還有誰?”
  
  “我本想等到有我認識的人來,二爺不在了,我想他們猜不到我的意思,我等他們來就招呼,可我睡著了。”
  
  龍二將她抱緊:“你睡了很久。”
  
  睡了很久?居沐兒眨了眨眼,她不過做了幾個惡夢而已,怎麼就過了很久?她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她問那些護衛,問假林悅瑤和她帶來的那些幫手。
  
  龍二也有許多話要與她說,他告訴她他是怎麼趕回來的,他告訴她大家以為她死了,可他看到她留的口信。他誇她聰明,誇她總是會記得告訴他她要去哪裡。他告訴她那幾個治不好她的大夫很讓人惱火,他還告訴她家裡來了神醫貴客,那位叫韓笑的女子是位特別了不起的大夫,但她的相公聶城主卻不討人喜歡,讓她不必理會他。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竟是說不完的話。居沐兒把從假林悅瑤那聽到的事全說了,又聽得護衛全部遇難,痛哭了一場,龍二趁著她自顧自抹眼淚的時候,起來喚了丫環把藥粥端來。
  
  粥熬得稀軟綿爛,入口即化,雖是摻著藥味道有些不好,但總歸是比湯藥好聞多了。居沐兒好幾日未正經進食,龍二小心翼翼,生怕她再給吐了。可居沐兒意外的吞下小半碗,順順利利,也未覺得反胃不舒服。
  
  這讓龍二喜出望外,若不是韓笑事前交代只讓喝半碗,他只恨不得把鍋端來,讓沐兒能喝下多少喝多少。
  
  喝下這小半碗粥,居沐兒已覺得消耗掉了全身的氣力,她躺在床上眼睛又快睜不開了。龍二撫她的頭髮:“你好好睡,等到了時辰喚你起來喝藥。”
  
  居沐兒閉上眼,點了點頭,伸手出來,龍二忙把手遞給她。她抓著龍二的大手,似乎覺得心安了,正準備睡,又忽然道:“我想起來要與你說什麼了。當初祁大夫給我開的藥方,最後幾副藥的藥渣子我都埋在了後院外,最靠近院子的那棵大樹下。雖然祁大夫對我一直不錯,但那時我看什麼都疑心,便把東西藏起來了。我想著,日後若有機會,遇著了貴人,也許這些東西便能派上用場。”
  
  龍二應了聲“好”,親親她的眉心,看著她睡去。
  
  天未亮,李柯便帶人去了趟居家酒鋪後院。待清早韓笑起身後,二年多前的舊藥方和藥渣便放放到了她的面前。
  
  這些東西是用紙包了一層又一層,而後裝在乾淨的小酒罐子裡,用泥封了口,埋在了很深的土裡。雖然時間過去頗久,但保存尚好。
  
  韓笑認真看了藥方,又把藥渣洗淨,一樣樣揀開細看,沒看出什麼不妥來。但其中兩味藥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坐在房裡苦想了一天,又與聶承岩討論半日,後於第二日她出了龍府,走了好幾家藥鋪子,然後于第三日時,她來找了龍二。
  
  當其時龍二正在跟居沐兒說話,她剛吃過了藥,喝了半碗粥,經龍二批准還見著了天天來看她卻見不著面的蘇晴。這心情一好,居沐兒的精神比起前兩日已算好很多。還能靠在床頭坐了一會。
  
  龍二見得韓笑進來,手裡還拿著那幾張舊藥方,心裡已然明白她要說何事,於是遣了眾人出去。韓笑開門見山:“我想,我已經推測出他是怎麼辦到的了。”
  
  居沐兒側耳認真聽著,有些緊張地握緊龍二的手,但卻是抓住了韓笑話中重點:“推測?”
  
  “對,只是推測。”韓笑把藥方和藥包放在桌上,道:“在我說明我的推測之前,我還有幾個問題要問夫人。”
  
  居沐兒點點頭:“請說。”
  
  “那位祁大夫何時開始為你治眼疾?”
  
  “在我瞎之前,有一年多。”她想想轉對龍二道:“師先生行刑之前的大半年,祁大夫就在給我看眼睛了。”
  
  “一年多?”韓笑似乎有些驚訝,但她很快又問:“你的飲食與家裡人是否一樣?他們是否有什麼病痛異常?”
  
  居沐兒搖頭:“家人身體都健朗,我們吃食飲水都是一樣的。”
  
  韓笑道:“那我想不到別的可能,只我推測的那種方法最是可行。二爺,夫人,我說過,夫人身上的毒幾不可查,若不是這次重病內傷引發了毒症,而前幾位大夫又將所有醫治之法都用盡,使我得以迅速排除其它可能,這才會往毒症上去推想。此毒難查,只觀像把脈並不能確定。而夫人中毒已久,自己及家人均未察覺,要這樣毫無可察的成功下毒,必須做到五點。”
  
  韓笑豎起手指:“第一,此毒毒性弱,行效緩慢。這樣才能讓人不知不覺。第二,正因為毒性弱且慢,所以必須是下在長期食飲的東西裡。比如若長期服藥,便放在藥裡。第三,此毒沒有異常的味道引人懷疑,這一點,放在藥裡確實不容易讓人察覺。第四,毒性發作時,若要中毒者不生疑,那就得碰巧其在生病。病症掩蓋了毒症。第五,整個過程,還得確保沒有大夫診斷出來。如果下毒者就是中毒者的大夫,那這件事就好辦了。”
  
  龍二與居沐兒均未插話,認真聽著。
  
  韓笑道:“這五點,夫人倒是全能中。但有一條我沒想通。”
  
  “是什麼?”
  
  “時間。”韓笑指了指藥方:“這方子裡確有蹊蹺,但一年多的時間,夫人不該只是盲眼,一年時間,足以取命。”
  
  居沐兒閉了閉眼,她實在不願相信那個和藹的祁大夫會對她下毒。她有些喘,但仍清楚的道:“若是只吃了小半年的毒呢?”
  
  “若是小半年,那盲眼確是大有可能。但這個度很難把握,簡單的說,就是依這方子裡的毒性,並不能確定多長時間能致命,也許半年,也許大半年,需依病者個體而定。”
  
  “是什麼毒?”沉默了半天的龍二終於說話。
  
  “嚴格來說,這似毒非毒。”韓笑拿起藥方,指著其中兩味藥道:“十鈴草與魚目葉都是治眼睛的良方,但兩者藥效相近,所以通常開藥只用兩者其一便好,這方子裡,倒是全用上了。按常理醫者求好心切,多下一味良藥也沒錯。但古方奇多,我印象中沒有哪個方子推薦此種搭配。而我後來想起,毒經上有記載,十鈴草、魚目葉與另一常見草藥相加,若然超過一定份量,便有毒性。但是毒性微弱,不常食便無害。”
  
  龍二聽得韓笑說的草藥名,在那方子上一看,確實是有。“你是說,若是要治眼睛,十鈴草、魚目葉其一便可,可兩者相加,搭上方子上的另一味藥,便是有毒?”
  
  韓笑點頭。
  
  “那既是確定的事,為何說是推測?”
  
  “我說推測,是因為這藥方上看,沒有任何問題。方才我說了,這三味藥相加,得超過一定份量才有毒性。藥方上寫的量,小的不可能產生任何問題。”韓笑一邊說,一邊打開她帶來的藥包。“這個是夫人留下的兩年前的藥渣,這個是我按方子新抓的藥,這一份是我用新抓的藥煮剩的藥渣。二爺請看,這些便是魚目葉,它其實全是碎粉,而煮完之後,藥渣裡根本看不出原先放過多少份量。”
  
  龍二探身過去看,居沐兒的心“呯呯”直跳。
  
  藥渣裡確實看不出魚目葉粉,龍二仔細看了一遍,明白了韓笑的意思。
  
  韓笑點點頭,說道:“這新煮的藥裡,我其實放了超過藥方份量的三倍魚目葉粉,但渣子裡是完全看不出來的。我說的推測,便是這個。藥渣和藥方表面上都沒問題,但是就用這個方子,一年之內,確是可以取人性命。”
  
  “所以我的眼盲是毒發的證明,而我沒死,是因為祁大夫再沒讓我喝藥了。”
  
  韓笑點頭:“這確是大有可能。你有眼疾,毒性改變了體質,先致眼盲,若你再繼續服毒,性命難保。”
  
  居沐兒默然,龍二捏了捏她的手,知道她在想什麼。這祁大夫為她看病在先,那師先生冤案在後。這幕後兇手能讓祁大夫用這種辦法來行兇,當真是縝密的可怕。
  
  居沐兒想到了華一白的死,其實當真是與她的毒手法一樣。
  
  天衣無縫,毫無證據。
  
  居沐兒在深思,龍二趁著這會又問了韓笑幾個問題,然後送她出門。
  
  韓笑行得門外,輕聲道:“二爺是想問我夫人的眼睛能不能好?”
  
  龍二一愣:“這許久不見,你倒是變聰明了。”
  
  韓笑搖頭笑笑:“不是我變聰明,而是二爺與我接觸過的每一位病者家屬一樣,一般送大夫到門外,便是想問這類問題的。”
  
  龍二苦笑:“那沐兒的眼睛能不能好?你既是查出了是何種毒,是不是就能有辦法治好她?”
  
  韓笑搖頭:“兩年多的時間,有些遲了。我什麼都保證不了。這次夫人大病,兼有內傷,一定得悉心調養,不然後患無窮。別的,我一定努力,二爺也切莫洩氣。”
  
  龍二有些黯然,但仍謝過韓笑。他在門外深呼吸了幾口氣,調整了情緒,這才走進屋去。
  
  才進得屋,就見居沐兒笑道:“二爺是不是跟韓大夫說悄悄話去了?”
  
  “瞎說。”
  
  “二爺是不是問韓大夫我的眼睛還能不能好?”
  
  二爺一噎,就知道女人太聰明了就會煩人。
  
  居沐兒笑道:“韓大夫肯定沒說能好,不然二爺不會裝成若無其事的進來。”
  
  “好了,好了。”龍二沒好氣。過去看她一臉疲態,這才起來坐了多會,她就累得不行了。龍二扶她躺下,捏捏她鼻子:“讓你腦袋瓜子歇一會。”
  
  居沐兒睡下了,任龍二用被子把自己裹好,然後又笑:“其實我看不見也沒關係,因為我想像中二爺最是高大威武俊俏瀟灑的,要是看見了反而失望可怎麼好。”
  
  龍二瞪眼:“你是在安慰爺嗎?”
  
  居沐兒被他的語氣逗得“咯咯”笑,笑完了,握著他的手,正經道:“二爺,這事你怎麼想的?”
  
  龍二知道她問的什麼,便答:“史澤春一家被滅門,挑的時機很合適,安排好了替死鬼,留有人證、物證,能控制案件的審理,抹掉所有疑點。雖然他控制不了皇上,讓師伯音有了機會以琴傳意,但總體而言,整件事沒什麼破綻。而他殺掉華一白更是乾淨俐落,對你下手這件事也做得極隱蔽,若不是笑笑正巧趕到,又正好碰上你頻死,中毒這事怕是誰也不會察覺,你留下的藥方和藥渣也沒了用處。這個人,心思縝密,冷靜殘酷。”
  
  居沐兒點頭:“每件事都該是天衣無縫,偏偏有兩件事辦得傻氣。”
  
  “婚前讓山賊匪類將你劫走那事,便是畫蛇添足,自找麻煩。把丁妍珊也劫上更是愚蠢之極。”
  
  居沐兒點頭,贊同龍二的說法。“那件事不但讓我警覺,行事小心,而且也會惹毛丁家,一旦丁家追查,事情會有敗露可能。除非這人有把握能控制丁家。又或者這人對自己極有信心,覺得他能滅淨一切線索,讓丁家無從追查。就象對付我一樣。”
  
  “不但惹毛了丁家,還惹毛了我龍家。雖然最後大家什麼都沒查出來,但這事確實做得欠妥,簡直多此一舉,自尋死路。”
  
  居沐兒道:“多此一舉,自尋死路的事還有一件,便是那假林悅瑤來殺我。就算被我暗襲得手,她招呼外面幫手進來,我便必死無疑。可她沒有這麼做,她似乎就是要親手殺掉我。”
  
  “也許她還怕你臨死前對她的幫手說了些什麼,有些事她並不想那些幫手知道。”龍二道:“那些幫手知道報急煙彈。據鐵總管報的,那煙彈並不在原本帶著它的護衛手上,有可能是被打落到了別處,由另一護衛發出了。這表示那些人很有可能是江湖人,因為那煙彈是江湖用法,是老三訓練護衛用的。這條線索,老三已經找江湖朋友在查了。”
  
  居沐兒點頭:“我覺得那女人是自己想殺我,不是幕後人派來的。”她頓了一頓道:“我想,我知道幕後人是誰了。”
  
  龍二握緊她的手:“我也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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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 發表於 2012-11-9 11:23 AM

  85.究貴人出乎意料
  
  推測出兇手是誰,與證明這人就是兇手其實是兩回事。
  
  龍二很清楚這個道理。
  
  雖然證據與推測之間是緊密關聯,但沒有證據的推測就只能是推測而已,什麼用處都沒有。這便是當初他潑了居沐兒冷水的原因。
  
  現在,這個難題落到了他自己的頭上。
  
  不止這個難題,在推測上,還有一件事他與居沐兒都沒有想通。
  
  那就是——動機。
  
  要說陷害師伯音是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找個替死鬼,讓這件滅門大案能了結,那麼殺掉華一白和意圖殺害居沐兒是為了防止有人繼續追查下去,可把史澤春一家滅門的目的呢?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件事,龍二和居沐兒都沒有想出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理由。
  
  不過事情也有好的。比如居沐兒的病情在韓笑的醫治下有了大大的好轉,龍二懸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於是他開始走動。
  
  這要辦的第一件事,就是查實了假林悅瑤的身份。
  
  當初居沐兒雖然一早猜到假林悅瑤也來自惜春堂,且是真林悅瑤的身邊人,但她以為是隨侍丫環。那時候龍二他們並不敢大張旗鼓的去惜春堂查問,因為不知那樓裡深淺,生怕一查問便驚動了假林悅瑤。如今她已身亡,這層顧慮倒是沒了,於是龍二親自去了一趟惜春堂。
  
  在真的林悅瑤失蹤之後,惜春堂也有一個人離開了。居沐兒最後關頭裡並沒有猜錯,那個人是位嬤嬤,管著二十多位姑娘的生活起居日常調教,二十八歲的年紀,人喚卓嬤嬤。
  
  卓嬤嬤的原名叫卓以書,外鄉人。其夫君身亡後,她與母親相依為命,兩個寡婦的日子不好過,碰巧又遇家鄉發了大水,她們不得已背井離鄉,後又輾轉到了京城。
  
  五年前,卓以書母親重病去世,她連葬母的錢銀都沒有,於是自願賣身到惜春堂做姑娘。原本一切都定好了,可她忽然遇到了貴人,那人出面找了惜春堂的老闆,讓卓以書得以贖身。
  
  但卓以書沒什麼生計本事,又不想太受人恩惠,於是還是決定留在惜春堂,改做了嬤嬤。只是在那位貴人的撐腰之下,她不用簽賣身契,什麼時候不想幹了打聲招呼便能走。而且她也不用拋頭露臉應付客人,只需要在後場管好姑娘們便好。
  
  卓以書是個聰明人,又會看人看場面,說話能說到人心裡去,做了嬤嬤後倒是把她手底下那些姑娘打理得服服帖帖,懂事聽話。她也不做壞人,有什麼好事好處也都幫著姑娘們張羅。所以甚是得人緣,姑娘們有什麼事都願意與她說。
  
  龍二聽完了這些,只問了一句:“那位貴人是誰?”
  
  “便是那已故的史澤春尚書大人。”
  
  惜春堂掌事嬤嬤的話讓龍二甚是意外,縱他再大膽推測,也沒想到居然是史澤春。
  
  原本問出卓以書的貴人是誰,便可佐證他與居沐兒推測的真凶人選,再沿著這條線查下去,想來事情便容易解了,可半路殺出個已逝者是怎麼回事?
  
  龍二心裡滿是疑慮,他把這事回去告訴了居沐兒。
  
  居沐兒也是大吃一驚。這貴人還真是出乎意料。
  
  龍二又道:“我又細問了卓以書的家鄉在哪,她有沒有說過什麼關於自己的事。那嬤嬤卻是說不知道,只聽說是西邊小城。她說卓以書很少談自己的事,因為有史澤春為她做保人,所以惜春堂對卓以書都是客客氣氣,只要她沒犯下什麼事,一般也不多管她。”
  
  “那卓以書與那史尚書是何關係?”
  
  龍二搖頭:“沒人知道。而且史澤春為卓以書贖身做保後,也沒見他倆有往來。不過那掌事的說了,也確實沒怎麼管那卓以書,所以不是太清楚她的事。”
  
  居沐兒想了想,問:“你覺得惜春堂那撒謊了嗎?”
  
  “沒有,我想沒有。”龍二摸摸她的發,問:“你怎麼想的?”
  
  居沐兒皺起眉頭:“暫時想不出什麼來,就是又困了。二爺,我一定是病笨了,現在腦袋瓜一點都不好使。”
  
  “笨一點好,爺就喜歡笨的。”
  
  居沐兒撇嘴:“那能讓爺喜歡真是挺不容易的。”
  
  話音剛落,忽覺唇上一暖,被龍二吻了一記。
  
  “你若是一直笨笨的便好了。”龍二戳她額頭:“笨一點,便不會有這麼些事了。”
  
  笨到聽不懂師伯音的弦外之音,笨到華一白不會找她寫琴譜,笨到不會察覺所有的這些事,這樣就好了。平安無事,置身事外。
  
  “那樣的話,我便不會認識二爺了。”居沐兒露出一副遺憾的表情來,好象事情確是如此發生的一般。“若是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就嫁給阿澤了。”
  
  嫁誰?龍二臉綠了。
  
  居沐兒還繼續說:“就算不是嫁給阿澤,那也許也嫁雲大人了。”手指扳下來三個,很明顯龍二是排在第三。
  
  若不是發生這些事,還真輪不到他了!
  
  龍二盯著那三個指頭生氣,忽然道:“休妻的事鬧得滿城風雨,到現在還有人在碎嘴,所以我們再成親,一定也要鬧得大些,人盡皆知才好。”
  
  居沐兒搖頭,鑽進被窩裡繼續安分地當病人。
  
  “搖頭是什麼意思?”
  
  “二爺,我們和離了便是和離了,莫要再走回頭路。”事情沒有解決,她再嫁為龍家婦,所有問題又回來了。若是出了差錯,連累龍家,她必是不會原諒自己。那幾個為她喪命的護衛,她每每想到仍覺內疚心酸。
  
  “莫走回頭路?那你如今住在我龍府是怎麼回事?”
  
  “我家房子被燒了,二爺心善,念在舊日情分上收留了我。”居沐兒答得溜,說辭竟也和市坊間的傳言一樣。
  
  “是嗎?我收留你,還夜夜與你共枕同床,我的心還真是善。”
  
  “那二爺是打算避嫌嗎?”
  
  “不,爺打算要回名分。”
  
  “二爺,這事我們就不要再議了。我主意已定,絕不會改。”
  
  龍二很不高興:“你是鐵定要與我耗到這案子了結?你明知道這案要拖下去,三年五載都有可能,甚至也許我們根本就沒有證據指證兇手,那你打算怎麼辦?跟我這般沒名沒分耗一輩子?”
  
  居沐兒聽了呆了一呆,然後慢吞吞又從被窩裡爬坐了起來。“那我們,還是相議相議吧。二爺能不能再幫個忙,把我家院子屋子修一修?”
  
  “不能。”龍二惡聲惡氣:“我在自己家裡當情夫很方便,幹嘛要幫你修房子,然後我大老遠再跑去看你。我又不是閑得慌。”
  
  “那要不,我們約定個時日,若到了時候,這事還不可能了結,而且那時候形勢還能允許我們在一起,那我們再議婚事?”
  
  龍二抱著胳膊,冷聲問:“你覺得過多久合適?”
  
  居沐兒顰眉思索好半天,小心翼翼伸出手掌:“五年?”
  
  “五年?”龍二揚高聲音,相當不快:“五年我家娃娃都會撥算盤了。”
  
  居沐兒聞言咬了咬唇,小聲道:“我問了韓大夫了,她說我身體不好,需要調養,也不能,不能確保就能有孩子。”
  
  龍二一噎,這事他知道,他還安慰過居沐兒,當時說的是老大老三都有娃了,不差他家的。何況他一開始還不想娶妻的,沒妻就肯定沒孩子云云。剛才他就是一時忘了,嘴快說錯話。
  
  龍二咳了咳:“我的意思是說,我龍家的娃娃,不定大嫂和鳳鳳是不是還會接著生呢。還有,笑笑的意思不是絕對不能生,只是需要時間調養而已。你要真是喜歡孩子的,我把老三的孩子抱來給你玩。喜歡呀呀學語的,就抱俏兒來,喜歡會說話懂些事的娃娃,就抱寶兒來,要是喜歡男娃,就讓慶生來。你看,我們龍家不缺孩子,大大小小男男女女都有了。”
  
  “那二爺這般說,就定五年吧。”
  
  龍二又是一噎。這女人,又開始狡猾了!說點什麼話都得跟他鬥心眼。
  
  龍二橫眉豎眼地大聲道:“這事就不必相議了。你既是變笨了些,就莫要再動腦子了。這段時日你只管養病,其餘的事我來辦。”
  
  不必議就好。居沐兒鑽回被子裡躺下,她最怕議這樣的話題了,還是認真想想案子的好。可是這病真得讓她腦子不太好了,她想什麼都想不通。
  
  這時候感覺到龍二又捏她耳朵,有些疼。她縮了縮脖子,裝可憐,然後閉上了眼睛,想再睡一會。快要睡著的時候,她忽然想到了。
  
  “二爺。”
  
  “你不是睡了嗎?”
  
  龍二的聲音傳來,還有“擦擦”的紙張和寫字的聲響。
  
  居沐兒忙道:“二爺,一個當官的,要去給一個花娘贖身,又為她撐腰,是件丟臉的事吧?”
  
  “我也是琢磨這事,也許這便與動機有關了。”
  
  居沐兒點頭:“卓以書的貴人必不是史尚書,但史尚書卻願出面做這事,這裡面,必是有些什麼。”她很累了,卻強撐精神努力想。這時一隻大掌伸過來,蓋上了她的眼皮:“病人要好好歇息,別多想。”
  
  “好。那二爺你想到什麼,要與我說。”
  
  “沐兒,你信不信我?”
  
  “信的。”
  
  “那你就好好睡。”龍二握著她的手。
  
  他的手掌很大,很暖和。居沐兒的手窩在他的掌心,覺得再舒服不過。她閉上眼,聽話地睡著了。
  
  龍二看著她的睡顏,忍著想捏她臉的衝動。這個淨會找麻煩的女人,怎麼就這麼固執呢?
  
  其實,有些話他還沒有告訴她。他已經想到了一個對付幕後人的辦法,他想儘快解決掉這事,他可不想耗個五年,莫說情夫這個頭銜他不歡喜,就是這五年會發生什麼變數也不一定。
  
  他不能,讓她再遇到任何兇險。
  
  所以,他得先下手為強。不過,所有這些對策實施的前提,是她必須要嫁給他。
  
  轟轟烈烈,大張其鼓的,再嫁他一次。


  
  86.巧施計二嫁在即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龍二是個很有耐心的人。比方做生意,他可以棄掉幾樁小買賣花幾年時間磨下一個大盤生意。什麼得舍什麼要取,他心裡有數。
  
  所以在對付幕後人這一點上,他也有足夠的耐心。只是與居沐兒只能躲躲藏藏裝傻不同,龍二有相當多的資源和人脈。
  
  無論是誰真正幫助了卓以書,她這條線索確是很重要。龍二安排打點,查了官方記錄裡過去十來年西邊發過大水的小城名字,雖然這名單未必準確,但終究是個查證的方向。
  
  龍三那邊查那幾個夜襲居家酒鋪的傢伙有了眉目,受傷逃走的那兩人抓到了。可是他們說除了“虹姑娘”給錢讓他們一起去居家酒鋪行兇之外,其它的什麼都不知道。
  
  他們說虹姑娘保證了這事不會有風險,雖然是龍府派人監守的地方,但護衛才三兩個,院子裡也只住了一個盲眼女人。他們負責望風,虹姑娘自己進屋裡動手。這幾人提前查探過,守衛情況確是如她所言,所以他們財迷心竅,也就答應了。
  
  只是沒想到虹姑娘說很快完事出來,結果卻一拖再拖,最後房子還燒了起來。而原來護衛不止後院的那兩個,這打將起來,他們兄弟也有損失。
  
  至於他們這夥專拿錢殺人混江湖的,怎麼會聽一個女人擺佈。那兩人卻是道:“虹姑娘是江湖探子,常在京城一帶走動的有不少知道她的。”
  
  江湖探子?孤苦寡婦搖身一變成了江湖探子?
  
  “京城多出來一個江湖探子,這事你怎麼不知道?”龍二問龍三。
  
  “我又不是混京城的。”龍三反道:“你才是混京城的那個爺。”
  
  龍二被奚落,卻反駁不得。他確是混京城的,可他混的是錢圈子,對什麼暗探打殺的沒興趣。
  
  不過一個青樓嬤嬤做探子,一定是有組織,不然她探消息來做甚?
  
  龍三答應把這件事好好查到底,而龍二把這些線索一併交給了李柯。讓他帶著人手一路探查,直到找出卓以書的家鄉,翻出她的老底。
  
  李柯受命,調度人手,收拾行囊,準備出發。這探查路途遙遠,歸期不定,李柯等人做好了數月半載歸家不得的準備。
  
  蘇晴知道了李柯要送遠門,急急忙來看他。
  
  小姑娘問這趟出去是什麼事?李柯道不能說。
  
  小姑娘又問什麼時候能回來?李柯說不知道,得等辦完了事才回來。地方比較遠,事情不好辦,也許會很久。
  
  小姑娘紅了眼眶,掏出個護身符出來:“師父,這是我去廟裡求的,你帶在身上吧,保平安的。”
  
  李柯一愣,收下了。想想不放心,囑咐道:“我不在的時候,你自己也要記著勤練功,別偷懶。有什麼事就找鐵總管,嗯,他老人家會照應你的。還有夫人那邊,她病還沒大好,且得休養呢,你也不要老去找她聊天,二爺不高興的。你自己也有點眼力架,在外頭跑當點心,別跟人打架,別以為自己是女俠,你那三腳貓功夫不行的。去山上采藥採花時也多注意,別給蛇咬了……”
  
  李柯絮絮叨叨說了好半天,說到最後猛然驚覺原來自己這麼能嘮叨。他停了嘴,卻發現蘇晴低著的腦袋開始滴水,兩大滴滴在她的布鞋上。
  
  李柯心裡一緊,這小丫頭哭什麼?他的念叨功力還沒那麼大吧。
  
  蘇晴吸吸鼻子,低著頭悶聲道:“師父,李家嫂子要給我說親了。”
  
  “你才多大點就有人說親了?”李柯笑了。
  
  “馬上就十五了。”
  
  李柯又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就他這二十五的年紀看來,十五真的是還小。“是好事,那李家嫂子對你還挺好。”
  
  蘇晴咬緊唇,頭更低了,聲音小小的:“師父,你去辦事,要快些回來啊。”
  
  “怎麼,怕師父趕不上喝你的喜酒?”李柯咧著大嘴樂,想像著這瘋丫頭穿上嫁衣的樣子,想像不出來,只覺得樂。
  
  蘇晴猛地一抬頭,看了他一眼,忽然轉身跑了。
  
  李柯撓撓頭,不解,這丫頭是怎麼了?
  
  對女人不解的還有龍二。
  
  他這幾天跑青樓是多了些,見姑娘是多了些。但那也是為了查問案情,瞭解卓以書的底細,他沒跟別的姑娘怎地。過去他去花樓他家沐兒還跟他開開玩笑逗逗趣,現在他要是身上帶回些花樓的味兒來,她就擺臉不高興了。
  
  說不嫁他的是她,說要耗他五年的是她,這會子他不與她提婚事了,她倒是擠了張悶悶的臉對他。
  
  哼,這女人,又想踢開他又想霸著他,也不知一天腦袋瓜子裡裝的啥。
  
  龍二琢磨著這事還真不能慣著她。事實上,他想避著點別的女子也避不上。
  
  這不,他還得派人去西閔國尋雅黎麗和林悅瑤。雅黎麗臨走前居沐兒拜託她的事,就是請她偷偷帶走林悅瑤。這兩個是女的,而且是居沐兒自己弄出來的事,所以龍二覺得他只是善後,不是特意與各色女子接觸。
  
  而他為了案子特意與丁妍珊偶遇,那也是形勢需要,與他無關。還有一件,他需要拜託鳳舞和韓笑帶他去見如意公主,她們倆與如意公主的交情比他深,而這三個也還是女的。
  
  龍二這麼一盤算,這事情還真是一堆女人攪和起來的。而首當其衝最麻煩的女人,就是他家沐兒。
  
  而他現在,正賣力的解決著他家沐兒惹下的麻煩事。
  
  他特意偶遇了丁妍珊。
  
  丁妍珊整個人變了許多。許久不見,竟似沉穩了。
  
  她見了龍二,再不似從前那般雀躍討好,反而避了一避。但沒過一會,又湊了過來問居沐兒的現狀。居沐兒家中進賊,人傷屋毀的事她也是聽說了,但待聽得龍二說居沐兒險些喪命,如今仍躺在床上休養的慘狀,她竟也流露出悲意。
  
  龍二裝模做樣長歎:“也不知沐兒是招惹了什麼江湖人,這慘事一件接一件,真怕她捱不了多久便被人奪了性命去。”
  
  丁妍珊斂眉低首,好半天小聲道:“二爺也提防提防朝中人吧,興許也不是江湖小賊幹的。二爺自己樹敵比沐兒姑娘多,萬一是沖著二爺來的呢?多防備些也是好的。”
  
  “沖著我來?”龍二揚揚眉頭:“沖著我來對我下手好了,何苦傷沐兒。她眼睛瞎了本就可憐,如今奄奄一息受那病痛之苦,著實讓人不忍。”他說到這搖搖頭:“她逃過了那次劫匪之禍,沒想到還有襲家之災。”
  
  丁妍珊頭更低了。
  
  龍二又道:“也不知下回又是什麼禍事。無論如何,多謝姑娘提醒,我會小心。”
  
  丁妍珊欲言又止,最後點點頭,向龍二告辭。
  
  龍二看著她的背影,忽然想到,這姑娘也十九了,老姑娘了。原先她不嫁自己,還有很多別的好選擇,如今經歷了劫案,她的聲名早已毀,縱有個權勢通天的爹,婚事也怕是不好如意了。
  
  他正有些發呆,丁妍珊忽然轉過身來,雙睛對上了他的目光。看到龍二在看她,微微一愣。龍二有些尷尬,只得勉強笑笑。丁妍珊回他一笑,說道:“改日想登門拜訪,探望探望沐兒姑娘。”
  
  這是她第二次提到居沐兒,喚的是“沐兒姑娘”,這讓龍二有些不悅。但丁妍珊對他而言,此時是相當有助益的一個人,所以他笑笑,點點頭。
  
  兩個人分道揚鑣,未曾想兩人這街中偶遇落入許多路人眼裡,未多時,市井裡的傳言又來了。
  
  “龍二爺總是奇了,之前當街親熱,巴巴地要娶那盲女進門,結果半年工夫便把人休了。如今盲女遭了難,他把人接回家,卻又跟丁家小姐在街上勾勾搭搭。”
  
  “聽說丁家小姐要去二爺家做客,那盲女還在呢,她巴巴地也過去是個什麼意思?”
  
  “我賭這回丁家小姐贏。”
  
  “那可說不準。那盲女當初迷了龍二爺的心竅,若不是有些手腕那哪行?如今又遭了難,裝裝可憐那是再容易不過。再說龍二爺若對她沒半點情分,怎地還會對她施援手?”
  
  “這你就想錯了。這情分的東西可不好說,若是有情分,能把她休了嗎?聽說是居家酒鋪遭難的時候,龍府護衛辦事正好經過,這順便就能救了。這一救不救到底那怎麼行?我覺得龍二爺也是迫不得已,怕外頭說得不好聽。但是這婚事上,休了便是休了,哪能兒戲。所以定還是丁家小姐贏。”
  
  這些閒言碎語傳到了龍二的耳裡,他轉告了居沐兒。然後還忿忿不平地對居沐兒道:“他們居然這般小看你,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這面子我是一定會為你討回來的。”
  
  居沐兒沒應他,她心裡想若不是他在外招搖,她也不會憑白無故博了個與丁家千金搶男人的事由來,如今到他嘴裡,倒成了要為她爭面子。這怕是二爺與她玩心眼呢。
  
  居沐兒裝傻,沒應沒聽懂。
  
  龍二也由著她,不與她糾纏這話題,反正這話他放這了,她等著瞧!
  
  第二日,龍三鳳舞夫婦要陪著聶承岩與韓笑去探望如意公主。
  
  如意公主是當今皇上的姐姐,嫁給了穆府小將軍穆遠。夫婦倆與龍三、聶承岩倒都是舊識。聶承岩韓笑許久才入京一趟,所以必是要拜會探訪。
  
  這次拜訪龍二也巴巴地跟著去了。
  
  聶承岩對此很不滿,覺得龍二總跟著他家笑笑。龍二皮笑肉不笑的回他:“跟笑笑無關,論感情,我與你之間更深厚些。”
  
  “真可惜,怕是我要辜負你了。”聶承岩也皮笑肉不笑。“你一身銅臭,及不上我家天下第一神醫笑笑,我看不上你。”
  
  “哼!”龍二嗤之以鼻:“我家沐兒還天下第一琴仙呢。”
  
  鳳舞聞言輕輕踢了龍三一腳。龍三不解抬眼看她,鳳舞道:“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接話過來說,你家那個是天下第一俠女嗎?”
  
  龍三張了張嘴,還未開口,龍二與聶承岩的目光已然刷刷地剮了過來。鳳舞抬頭挺胸,認真指了指龍三道:“他家那個,是天下第一俠女。”
  
  韓笑在一旁樂不可支,如意正走過來,也將他們對話聽了大半,不禁哈哈大笑:“這麼多天下第一都到我這來了,真是蓬蓽生輝。”
  
  鳳舞嘻嘻笑道:“原也想贊贊駙馬是天下第一威武將軍的,但一想這樣太不給我家大伯面子了。”
  
  如意眨眨眼,“那可以誇公主嘛,威武這個詞我挺喜歡的。”
  
  韓笑在一旁豎起大拇指:“那就是天下第一威武公主。”
  
  三個女人哈哈大笑,鳳舞又道:“哎呀,那大伯一定會說,大嫂是天下第一賢妻。”她說罷還學著龍大的語氣:“你們多學學你大嫂。”
  
  她學得惟妙惟肖,三個女人又哈哈大笑起來。
  
  聶承岩等三個男人的臉都有些木,他們完全不明白這些話到底好笑在哪裡。聶承岩和龍二齊刷刷給龍三一個白眼,都是他媳婦鬧的。龍三很用力的白了回去,就許他們這兩個大男人鬥嘴,還不許他家鳳兒開心一下了。
  
  三個男人瞪來瞪去,沒有說話。那邊三個女人久別重逢,倒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最後是龍二等不耐煩了,將如意公主請到一邊,與她私下敘話。
  
  聶承岩遠遠看著龍二似有事拜託如意,冷冷道:“龍二這人無事獻殷勤……”
  
  他後半句遲遲沒出來,鳳舞忍不住幫他續了:“非奸即盜。”
  
  龍三輕拍她腦袋,鳳舞辯道:“不是我說的,是聶城主說的,我幫他補全了。我可沒有說二伯的壞話。”
  
  聶承岩冷笑:“這天下第一女俠敢做還不敢當,說龍二壞話怎麼了?”這回是韓笑輕撫了撫聶承岩的肩膀,他這才勉強閉了嘴。
  
  那邊龍二與如意公主說了好一會話,也不知他說了什麼,說得如意笑顏如花。之後兩人再走回來,龍二又道了句萬事拜託,便告辭先回去了。
  
  聶承岩大呼龍二利用完了人便跑了,鳳舞眼巴巴地追問如意,龍二與她說了什麼?如意只是笑,卻沒透露半分。
  
  龍二騎了馬準備回府,路過一家叫朗音閣的琴鋪時卻是停了下來。他眯著眼瞪了那鋪子門口半天,終還是下了馬,走了進去。
  
  琴鋪不大,打掃得極乾淨,佈置得頗有禪意。龍二假模假樣的四下看了看。那掌櫃只看了他一眼,並不上前招呼。
  
  龍二看夠了,咳了咳,又裝模做樣問:“你這收銀票嗎?”
  
  “收的。”掌櫃終於慢吞吞地抬眼,反問:“龍二爺要買琴?”那語氣擺明瞭不信,龍二居然被他說得臉一臊。
  
  “不買。”縱使沒由來的感到些許尷尬,龍二還是挺起了胸膛回道。而後又問一句:“那個八萬八的琴,是哪一台?”
  
  掌櫃的手一指,指向了店裡頭的最角落。
  
  那裡單獨擺了個供案,一台古樸的琴就放在上面。龍二瞪著那琴看,眉頭皺成個川字,這塊爛木頭,就敢八萬八千兩,還是金子!
  
  于龍二看來,那個供案的模樣看上去都要比這把破琴入眼些。他眼角偷瞄了那掌櫃一眼,人家當真是沒理他,自顧自低頭翻弄手上的琴譜。
  
  龍二再看幾眼那台琴,然後悶不吭聲轉身走了。好琴之人都是瘋魔的,八萬八千兩金,真是太瘋魔了。
  
  龍二回家去並沒有說他去找如意做了什麼,也沒有說他看見了那把所謂“絕世好琴”。倒是居沐兒有話與他說,她說丁妍珊來看她了。
  
  “她有沒有說什麼?”
  
  居沐兒點點頭,若有所思。“她與我說,對不起。”
  
  龍二手上動作頓了頓,而後舒了口氣。居沐兒道:“二爺,其實她是位好姑娘,你莫要傷了她。”
  
  龍二一歎:“她那家子裡,怕也只有她不算壞吧。”
  
  居沐兒皺眉,不知道這事發展下去,丁妍珊又會如何。
  
  日子在居沐兒的養病中過得飛快,轉眼已近年末,韓笑確定居沐兒身子無礙,只需按時服藥膳食調養便好。於是留下了方子,便與聶承岩告辭。
  
  龍三用江湖上的人脈,挖出一個隱埋頗深的秘密——刑部私立暗探,違律養勢。
  
  “卓以書是他們探子裡的其中之一?”龍二看著手裡的卷宗問。
  
  “按常理推測應該是。但這些個暗樁都埋得深,我不敢妄動。隱瞞朝廷立私營這種事可大可小,我擔心打草驚蛇,於是只得了消息便打住了。”
  
  “嗯,你做得對。暫時有這些便管用了。”龍二揚一揚手裡的卷宗:“只要有由頭讓我去搬弄是非便好。把水攪混了,這事就好辦了。”
  
  “把水攪混了?”龍三皺起眉頭,他怎麼聽著像是他家二哥唯恐天下不亂似的。
  
  不過天下還沒有亂,龍府先小亂了一把。
  
  因為居老爹回來了。
  
  居老爹歡歡喜喜地在年前趕了回來想過年,怎料一回來便看到燒毀的家。他目瞪口呆,還沒回過勁來,卻又聽得左鄰右裡與他說,他家女兒被龍二爺休棄了。於是他問他女兒如今何處?人家卻又說龍二爺把她接回去養病了。
  
  居老爹單純地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
  
  怎麼休棄了又接回去了?
  
  居老爹巴巴地往龍府趕,一路遇著熟人,聽了不少傳言。他越聽越是茫然,最後滿門大汗地趕到龍府。
  
  龍府上下並不知道居老爹回來,不過龍二老早就吩咐過要給居老爹和他家小二哥準備好客房,省得他們突然返家沒地方住。所以龍府在吃住安排上並不手忙腳亂,但就是居老爹自己亂。
  
  他抱著居沐兒嗷嗷地哭,覺得女兒再可憐不過了。這小小年紀沒了娘,而後又瞎了眼,好不容易嫁了個郎君以為從此能過好日子了,怎麼又被休了?被休便罷了,房子怎麼被燒了?這最後落得無家可歸,還得委曲求全地住回從前夫家。
  
  居老爹自顧自的難過,難過到一半的時候,居沐兒吃藥的時間到了,丫環把藥汁端上來,去苦的甜梅備好了,擦嘴的巾子也拿著,喝完了藥後面跟著是補湯,幾個丫環圍著好一通伺候。
  
  居老爹傻傻看著,有點哭不下去了。這棄婦待遇,會不會太好了一點?
  
  居老爹的驚訝還沒有完全壓下去,這天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宮裡兩位公公上門,領著幾個小太監,拿著據說是太后的懿旨。裡面的意思大意是說居沐兒琴藝非凡,是蕭國榮耀,太后對她甚是歡喜。而龍二未善待髮妻,以莫須有罪名休妻,大大的不對。所以呢,太后希望龍二改正錯誤,與居沐兒再續良緣,重新結為夫婦。
  
  居沐兒聽得旨意呆若木雞,龍二掩不住得意接了旨,又給公公們封了大紅包,請到偏廳喝酒吃菜。
  
  居老爹已經放棄驚訝了,他乾脆直接問龍二:“二爺,這是個什麼意思呢?”
  
  龍二歡喜地笑:“就是你還是我的岳父大人的意思。”
  
  “哦。”有這一句明白話就行,居老爹滿意了。
  
  而龍二不止滿意,他簡直心花怒放。
  
  又要有媳婦兒了,又可以擺婚宴了,又有禮錢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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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 發表於 2012-11-9 11:24 AM

  87.喜二婚二爺面聖
  
  這天夜裡,居沐兒與龍二鬧脾氣了。
  
  龍二表現得非常無辜:“這可不是我逼你嫁的。太后懿旨,我也實屬被逼無奈。”
  
  他不但被逼無奈,他還是理由正當,絕無敷衍的無奈。
  
  龍二越想越得意,咧開嘴無聲大笑。
  
  居沐兒哭喪著臉,有些難過。“太后怎麼會知道我是誰?二爺休妻,又與她何干?”
  
  “你名聲在外,她自然是知道的。你也曉得,坊間傳你我婚事傳得有多難聽,我是聲名狼藉,興許太后覺得不給我點教訓不行,於是要逼我把休掉的妻子再娶回來,以示懲戒。”
  
  居沐兒抿緊了唇,她才不信,若說這事裡沒人摻和了一腳,她怎麼都不信。
  
  龍二擠過來,在她臉蛋上親一記,軟語道:“別不歡喜,想來這事便是註定如此。你擔心龍府被牽連,可如今有太后懿旨,我們若是抗旨不遵,龍府就真是得遭殃了。你不會想看著寶兒俏兒小小年紀便沒了家吧?還有慶生,他可是棟樑之才,若小小年紀就前途盡毀,長大了也不知會如何。”
  
  居沐兒道:“你給了如意公主什麼好處?”上回他與鳳鳳韓笑一起去拜訪如意的事,她可是知道的。
  
  “如意公主?”龍二晃晃腦袋:“我能給她什麼好處。她貴為公主,又得良婿,什麼都不缺,我可收買不了她。”湊過去在居沐兒唇瓣啄一記:“媳婦兒,你太多疑了。”
  
  居沐兒明知他有鬼,卻也猜不出他究竟是如何辦到的。
  
  他托如意說服太后這事是一定的,只是他與如意公主並無太深交情,不然他也不會要跟著鳳舞和韓笑前往。而那公主為何願意為般幫他?居沐兒想不通。
  
  “好了,讓你腦袋瓜子歇一歇。這成親之事,要考慮的事還多著呢。好在辦過一回,那些需要添置打點的單子我還留著一份,倒也省了不少事。就是喜冠喜服這些還得重做,得花些時日。”
  
  居沐兒張大了嘴,驚訝道:“還跟上回似的再辦一回?這不是再拜拜堂便好了嗎?”
  
  “這可是奉旨成婚,天下皆知的事,哪能隨便拜拜便好。”龍二理直氣壯的:“如若不好好操辦一番,大辦特辦,太后的面子往哪擱?”
  
  不好好操辦,請足賓客,禮金就收不上來了。當然,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而已。別的緣由龍二現在還不能與她說明白。
  
  “可喜冠喜服那些就不必重做了,原來的那些都還在呢。”
  
  “重做!哪有新人穿舊衣裳的。”
  
  “可是那些很花銀子的,你又不是另娶了一個,還是我,那喜冠衣裳什麼的,能穿的。就不必浪費了。”
  
  “浪費?”龍二的語調揚得老高:“你要買那八萬八千兩金時,怎地不想著浪費啊?”
  
  一句話堵死居沐兒,她立馬閉嘴,再不發表見解了。
  
  日子很快到了過年,今年龍大鎮守邊關,回不來。其家眷自然是隨他一起,也沒有回來。寶兒因為小半年沒見著慶生哥哥,連過年都不能見了,哇哇哭了兩回。
  
  今年因為居家房子燒了,所以居老爹他們也都在龍家過年。居老爹許久沒能跟小娃娃相處,見著寶兒和俏兒那個喜歡。他又愛說話講故事,寶兒倒是喜歡與他一塊。他見得寶兒哭了,心疼得不行,哄了半天,比人家正經爹娘都著急。
  
  龍二與居沐兒的婚期又定在了正月十八。這麼巧,今年這個又是個好日子。
  
  居沐兒道:“怎麼又是這日子。”
  
  龍二涼涼地拖長聲音:“這日子怎麼了?”
  
  居沐兒聞言立馬不說話了。婚期越近,她家二爺越囂張,她還是學個乖,別送上門讓他揶揄。
  
  結果龍二得巧抓了這話頭,卻是不願放過她。道:“你是想說這日子不好,是也不是?你是想說上回我倆也是這日子裡成的親,最後卻和離了,所以追究起來這不能算好日子,是也不是?”
  
  居沐兒頭低低不說話。其實她心裡就是這麼想的。
  
  龍二一指頭戳她腦門上。“你想想,我倆最後和離,是誰幹的好事?是誰腦子不好使了淨自個兒瞎琢磨壞主意。”
  
  居沐兒不敢言聲,最後還是忍不住小小聲問了一句:“那二爺覺得這日子好在哪?”
  
  “好在哪?好在它這日子離得近!”年前太后下旨,按最快速度準備,這個日子恰恰好。而且他家沐兒也已休養了幾個月,這新婚夜也該是沒什麼問題了。所以選最近的日子那是再好不過的。
  
  居沐兒再不言語了,反正她這段時日只負責養病。喝藥吃補膳,睡覺養精神,旁的也輪不到她管。
  
  而自卓以君死後,那幕後之人似乎也有憚忌,再無動靜。龍二的行徑也有些神秘,常出門很久卻沒說行蹤。但居沐兒那段時日身體虛弱,倒也沒精神追究。只是整件事但覺面上波瀾不驚,只不知水底是否波濤暗湧。
  
  無論如何,正月十八。
  
  居沐兒二嫁了。
  
  依然嫁的是龍二爺。
  
  花轎熱熱鬧鬧地在京城裡打著轉,排場弄得第一次出嫁時還鬧得大。可居沐兒這次不太緊張了,她甚至想,原來嫁過一次就不覺得新鮮了,最重要新郎還是同一人,真的讓她緊張不起來了。
  
  這念頭在她腦子裡剛轉完,她又想著如果二爺知道她有這想法,鐵定又該沖她鬧脾氣。想起他的孩子氣,她忍不住笑。她第一次去找他時,真是沒想過他會是這般的男子。她過去聽得大家對龍二爺的評價,都是些小氣、吝嗇、刁鑽、記仇、脾氣大等等,似乎守信是他唯一的優點。可她與他處得久了,倒覺得他的每一個缺點都能讓人歡喜。
  
  居沐兒一路胡思亂想,花轎終於進了龍府。所有的規矩流程都與上回一般。這次居沐兒一點也沒慌了。龍二牽著她的手,讓她邁門檻她就邁,讓她跳火盆她就跳,反正她知道她身邊這個男人是不會讓她摔著了。
  
  兩人拜了天地,太后派來的觀禮公公送上了賀禮,有這做了樣子,其餘人等自然也不能手軟。賀禮是一個比一個好,龍二的嘴都快笑得咧到腦後。
  
  鳳舞照例陪著居沐兒在喜房裡等新郎。一個勁的說可憐居沐兒辛苦,成親這般累人,她還得經歷兩回。完了兩個女人說起龍二也不知借婚禮斂了多少財。正說得高興,龍二進來了。
  
  他一看這倆吃吃喝喝毫無顧忌就來氣。雖是二嫁了,但好歹也有點新娘新嫂子的樣吧。這便罷了,還讓他一進門就聽見她倆盤算他的禮金。
  
  他冷冷道:“也沒能收上多少,定是不夠八萬八千兩金的。”
  
  這話一出,居沐兒立馬老實了。而鳳舞再送上同情的一瞥,告辭走了。
  
  行完禮數唱完喜詞,屋子裡很快就只剩下二婚夫妻兩人。這次成親也沒人來鬧洞房,龍二見得無人打擾,心情頓好。他甩開身上繁瑣的喜服,往床上一趴,大聲叫喚:“夫人,來給為夫捶捶背。”
  
  “為夫”這兩字喊得極重。居沐兒被他逗笑,過去給捶背。
  
  捶了一會龍二又把腳搭她膝蓋上:“給為夫捶捶腿。”
  
  居沐兒又給捶了。
  
  捶了一會,龍二又爬了起來,坐居沐兒跟前,把她的手擱自己胸前:“給為夫寬衣。”
  
  居沐兒給他寬了,悶聲不吭把他衣裳剝了個精光。扒完衣裳,卻又停住了。
  
  龍二一把將她抱著,咬她耳朵:“你這沒良心的,大冷的天,也不怕把爺凍著。”
  
  “是二爺讓脫的。”
  
  “喚我什麼?”龍二不輕不重地拍她屁股,拉著她倒在床上。
  
  “相公。”
  
  “哎。”龍二咧著嘴應,聽著這稱呼真是滿意。
  
  可喚完這聲又沒了動靜,龍二又拍她一下。居沐兒識趣的又喚了聲:“相公。”
  
  “哎。”龍二又應了。
  
  應完了,興高采烈扒媳婦兒的衣裳,成親就是讓人開懷啊。
  
  “相公,你說這麼長時間沒動靜,是不是他在籌備著什麼?”居沐兒還是很擔心那幕後人。
  
  “相公,你前一陣一直忙,我也沒機會好好跟你商量商量這事,事情既是走到了這步,你我又結了夫妻,那無論如何,案子一定得辦妥當,不然真出了什麼事,就連累龍家了。”
  
  龍二衣裳也扒好了,姿勢也擺好了,正打算親熱親熱,好好過他的第二次新婚夜,可他這二婚娘子沒完沒了的說掃興事。
  
  他停下了動作,瞪著居沐兒。
  
  居沐兒似感覺到他不歡喜,但忍不住還要再補充最後一句:“真的,你看,我原以為無事,我家卻被燒了。若是再有個什麼……”
  
  這次話沒說完,卻是一聲驚呼,整個人被翻了起來。變成了她坐在龍二身上。
  
  “龍居氏,爺現在不想跟你說話。”
  
  居沐兒怯怯的坐著,不知該怎麼反應。可龍二說完這句又沒動靜了,居沐兒也不說話,安靜等著。
  
  “你這時候該說什麼?”龍二又不樂意了。
  
  “不知不想說話嗎?”
  
  “我不說,你可以說啊。”
  
  “那相公想聽我說什麼?”
  
  龍二一噎,又想揍她屁股了。
  
  “你冷是不冷?”
  
  “有點。”屋子燒著取暖小爐,其實還好,只是她素來怕冷,又被剝光了,這會沒被子蓋,是覺得有點涼。
  
  “冷怎麼不抱著我取暖?”
  
  原來是這樣。
  
  居沐兒俯身,趕緊將龍二抱住。
  
  “我不想與你說話,難道你就不會先堵上我的嘴?”
  
  趕緊親親他。
  
  龍二扣緊她深深吻住,好不容易放開,卻聽得居沐兒道:“二爺,李護衛和雅黎大人那邊還沒有有用的消息傳回嗎?”
  
  “你閉嘴。”
  
  “可我忽然想到一點了。”
  
  龍二心裡長歎,罷了罷了,她不堵他的嘴,他來堵她的好了。
  
  這一夜,居沐兒終究是沒能好好與她的二婚相公討論案情。非但沒能討論,她還被整治的很慘。最後她不得不抬出韓笑神醫的醫囑說不能再勞累來結束了這漫長了夜晚。
  
  居沐兒想到的事,是在婚禮後的第三天告訴了龍二。她是想,這麼絕妙的曲子,在傳到史澤春手上之前,為什麼默默無聞?但凡琴者,大多都有炫耀的毛病,這麼絕妙的曲子,怎麼會沒人聽說過。直到史澤春手上,這才由師伯音傳開。
  
  龍二回答不了這個問題。他覺得為什麼這琴曲沒人知道不是重點,史澤春是從哪裡得到的這琴譜才是有用的線索,只可惜這一點一直無人知曉,他們也就無從追查。
  
  而這一天,龍二去見了皇上。他拿著那些刑部私養江湖探子的卷宗去的。他要報密,說刑部丁盛及其部屬有謀反之意。
  
  但其實也許他們養私探並不是這個意思,且龍二從所有證據上也判定不了他們有這個意圖,但龍二知道,他必須要把皇上拉下水。
  
  誣告,不過是達到目的的手段。
  
  皇上不會因為看了卷宗就能把丁盛或是刑部怎麼樣,而龍二自己不過平民,也不能由這件事出面將丁盛和刑部如何。但他要做的,就是讓皇上對刑部起疑,起戒心。
  
  然後,他想做的事才可以開始。
  
  由重新娶回居沐兒,這一切,都才剛剛開始。
  


  88.博君意探得真相
  
  皇帝看完了那些卷宗,什麼話都沒說。只讓人擺開了棋盤,要與龍二對奕一番。
  
  待兩人下了一半,皇帝摒退了左右。這才開口:“這些事,怎會是你龍家查出來的?”
  
  “我家老三為朝廷偷偷摸摸辦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龍二按下一枚棋子,輕描淡寫。這話說得無甚差錯,許多朝廷官方不方便出面辦的事,有不少確是借助了龍三的江湖勢力暗地裡辦的,這個皇帝很清楚。
  
  但他也不是這麼好唬弄的。
  
  “可憑白無故,為甚去查?”
  
  龍二一抬眼,似笑非笑。“難道皇上事先就知道此事?是想怪我多此一舉?皇上放心,我未打草驚蛇,那些人都好好的各就各位,以為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若皇上另有安排的,我也定是未曾壞事。”
  
  皇上盯著棋盤看,慢吞吞地說:“這事朕倒是剛知道,只是你的個性為人朕太瞭解。結黨營私,培養私軍,這可是重罪。可若不是位高權重,卻是沒人敢這麼做。你很清楚,得罪位高權重的人可不是什麼好事。尤其你給朕看的那些,並非鐵證。說些不好聽的,這便有誣告之嫌。若是沒有鐵證能將這些人一舉治罪,那麼來舉報的人便是一身禍事。以你的精明,絕不會沒事自找麻煩。”
  
  “這些人對皇上不利,自然就是對我不利。我這怎算是沒事自找麻煩?”
  
  “那也不該你來做這出頭鳥。按常理,你會找個忠肝義膽,腦子不太靈的臣子,煽動幾下,他便會義無反顧地沖到朕這告狀來了,而不是象你這般。”
  
  龍二不慌不忙:“象我這般的才不會惹人猜忌。雖然這些只能佐證,但誰又知曉這是不是冰山一角。讓別人來揭穿確是能讓我置身事外,可皇上這邊卻是要麻煩了。皇上你是給話還是不給話,是查那結黨營私的不查?皇上要查,那一邊派系全被牽連,一動則大動,皇上還能查出什麼來?皇上若不查,忠肝義膽的臣子又如何安撫?那一派的人也必將大失所望,心灰意冷,皇威何在?”
  
  這番話說得頭頭是道,皇上卻是不高興了。他把棋子一丟,埋怨道:“當初讓你為官助朕,你偏是不願。就你這腦袋瓜子,若是在朝上,能助朕辦成多少事了?”
  
  “我在朝外不也一樣能為皇上效力嗎?”龍二把玩著棋子:“朝上的臣子何其多,論忠心論精明的也不少,皇上缺的,是放在暗處的人手。這也是皇上當初沒有堅持讓我為官的理由不是?”
  
  皇帝不說話,只盯著棋盤看。龍二知道那是他正在沉思。皇上自己布暗樁是一回事,臣子們偷偷摸摸的佈置自己的勢力卻又是另一回事。更何況,丁盛這人風頭太甚,不知收斂,想來早觸了皇帝的龍鱗。
  
  “你的目的呢?”皇帝忽然開口問。
  
  龍二抬眼,對上皇帝直視他的目光,說道:“我只求我龍府上下老小平平安安。”
  
  皇帝看著他,忽然道:“所以你是迫不及待把那盲女又娶回來了?”
  
  龍二笑笑,倒不否認。
  
  “難怪皇姐和太后要湊和這事,想來也是你動的手腳。你若是想娶個女人回來,哪用得著這麼大個陣仗。”
  
  “我那夫人也不是個省心人,我若是與她好好說,也不知得拖到哪年哪月,那這事就是辦不成了。所以說起來,還是得多謝公主和太后成全。”
  
  “刑部究竟做了什麼,要讓你如此?”
  
  “我夫人,差點死在了刑部暗養的江湖探子手上。那夜裡有人燒了她的房子,若非我家護衛碰巧路過,我夫人便沒命了。這事在京城想必人盡皆知,只是人人以為是宵小所為,而我由此追查,才查出刑部後頭藏著這事。”
  
  皇帝皺了眉頭:“刑部暗探,為何要殺你夫人?”
  
  “這我也不明白。我夫人也不明究裡。她眼不能視物,自然是不能招惹什麼人的。我猜想也許她無意中撞見過刑部探子的某件醜事,對方以為她看到了什麼才貿然下手。我夫人僥倖逃得一命,我追查兇手,方查出原有刑部私探。權衡其中利害關係,我是不敢與府衙那邊追究此事,於是先來稟了皇上。”
  
  話說得滴水不漏,這皇上當初也是聽龍二提過居沐兒在客棧撞見殺人案,被兇手以為目擊經過險遭滅口,所以如今再遇此事,他也覺得合乎情理,只是這盲眼夫人也太倒楣了些。
  
  “皇上聖明,定是能明白草民的一片赤膽忠心。”龍二趁這會趕緊拍拍馬屁。
  
  皇帝給他一個白眼,“這你拍馬屁的本事,宮裡朝上隨便拎出一個來都比你強。”
  
  “那他們定是不若我這般誠心。忠心不誠也是枉然。”
  
  龍二說得一本正經,惹來皇帝冷笑:“雖然朕有種被你下了套的感覺,但你說的沒錯。其實刑部勢大,確是有些太大了些。那丁盛攬了許多朝臣站他一邊,有些事倒是讓朕施展不開手腳了。這私養秘探之事可大可小,可光憑這卷宗所舉之證無甚用處,他可以找出許多藉口搪塞過去,最緊要的,你並沒有查出這些探子違法亂律之事,而謀反叛亂這罪名,可不是能隨便扣的。一旦群臣質疑,朕是一定得要服眾方可。”
  
  龍二忙道:“皇上所言甚是。直接就這事深挖,必是諸多牽連,打草驚蛇,有始無終,屆時皇上顏面難堪,自是不妥。何況此事重大,刑部派系根基深厚,眼跟前這事交給朝中誰人辦怕是都會有所顧慮。我是想,皇上對此事心裡有數便好,暫不動它。倒是可以旁敲側擊,從別的事入手。旁邊的土松了,根自然就露出來了。”
  
  皇帝想了想,點點頭。“刑部手上倒是壓著些棘手案子沒破的,朕壓一壓,他們必是得有動作。”
  
  “我去找府尹和各處聊聊,看有什麼疑難大案的,報給朝廷求助,這樣皇上也有由頭與刑部施壓。”
  
  皇帝一哼:“你倒是聰明,把路都替朕鋪好了。”
  
  龍二一笑:“一旦刑部有所動作,我這邊便能探聽得一二。屆時再試探朝中各派,看其反應。我未在朝中為官,不偏幫任何一邊,他們對我自然無甚戒心。到時皇上便可知能把這事交托給誰。若是確定刑部有謀反之意,自然容他不得,若是沒有,抓到他手下密探的把柄,揭了這事,遣他散了私營,施以懲戒,以儆效尤。”
  
  皇帝微眯了眼,把事情想了一遍。這事辦好了,確是能肅清朝中亂臣,助他皇威,若是有何差錯,明面上也並非他授意,他不過是督促辦案,乃聖賢明君所為,屆時找幾個人訓斥擋一擋,把事情拖過去便好。於他而言,左右都是件好事。
  
  他看了看龍二,這人他信得過。信得過的原因不止是因為他曾助他坐上這把龍椅,更因為他不愛權,他愛的是錢。而且他與自己一樣,是個目標明確,但卻有所為有所不為的人。他辦事周全,至今還未給他捅出過簍子。象這次暗探之事,他沒有魯莽的鬧開了逼迫他表態,卻是先為他排好後路再做商議。
  
  聰明、冷靜。
  
  他曾不止一次的想,這人幸好只愛錢。他雖覺得他入朝為官對自己大有助益,但其實他也會擔心,他若為官,最後是敵是友。
  
  所以,幸好他只愛錢。他是個商人,而他是個皇帝。這樣的關係正好。他是站在自己這邊的,皇帝覺得很滿意。
  
  龍二微笑,越是位高權重的人越是多疑,他對這點從來都深信不疑。不管這人是誰,與你交情多好,都改不了這個事實。
  
  皇上也好,丁盛也好,雲青賢也好,甚至史澤春也罷,所有的人,都一樣。
  
  交情也許是真的,但利益很重要,距離也很重要。
  
  龍二與皇上下了兩個時辰的棋,這才打道回府。
  
  出宮的時候正飄著小雪,龍二鑽進軟轎裡,想著他家那怕冷的媳婦兒這會兒在做什麼。轎子路過朗音閣,龍二從轎簾往外看了一眼,想到那八萬八千兩金,心裡又是“哼”了一聲。
  
  剛“哼”完,看到雲青賢和丁妍香夫妻二人從一家香店走出來。
  
  丁妍香正沖著雲青賢微笑,一臉溫柔地也不知在說些什麼。而雲青賢為她撐著傘,表情也是溫柔,耐心在聽。
  
  龍二看著這二人,心裡忽然想,一個男人,究竟是怎麼做到心裡愛慕著另一個女人,卻還能對著自己妻子露出這樣的神情呢?
  
  如果換了他,娶不到沐兒,娶了別人,他也能這樣嗎?
  
  龍二認真想了想從前與別的姑娘敘話的情景,他覺得也許他做不到。可話說回來,娶不到沐兒,他娶別的姑娘做甚?她們都是無趣的,他天天會被憋悶死吧。
  
  丁妍香和雲青賢與龍二的轎子擦身而過,龍二看到丁妍香正開心的笑,他忽然想到那日見到丁妍珊,她臉上沒有開懷的神情,只有倔強。
  
  其實周家公子倒也不錯,文質彬彬,知書達禮,為人也算正派。他要不要做做好心,給那丁妍珊牽牽線?龍二想著這個,決定回去與沐兒自贊一番,她家相公如今不但聰明,還很善良,而且風度翩翩儀錶堂堂,她歡不歡喜?
  
  她若歡喜,那他們到床上慶祝慶祝,她若是不歡喜,那他們也到床上相議相議這不歡喜的緣由,定要議到她歡喜為止。
  
  待龍二回到府裡,還沒找居沐兒誇讚自己的優點,就見到了李柯。
  
  他是接到李柯的消息,知他已查到線索近日返家,但這返得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李柯見到龍二,報了一路所得消息。“卓以書是歸山縣梅林村人,嫁給了當地的一個獵戶。她父親早亡,是與母親相依為命。嫁人後也一直帶著母親過的。後來獵戶身亡,她們在村裡子被人指指點點,過得很不好。之後村裡大水,她們就離開了。一路也沒什麼太特別的,就是做些活汁,或是幫傭幫僕的,賺點生計錢。之後是隨著一戶做燒餅的夫婦到了京城做小買賣。後來燒餅攤沒撐下去,那對夫婦去了別處找活,而卓以書母親重病,便沒有走。”
  
  “所有她之前的日子是乾淨的,沒牽扯什麼特別的人與事?”
  
  “確實沒有她與江湖人往來的跡象。那些個,怕是她入了青樓才開始的。”李柯喘了口氣,接著說:“但屬下卻是還查到一樁事。”
  
  “說。”
  
  “就是史澤春史尚書與那卓以書是同鄉。他也是梅林村人,原名叫李東旺。”
  
  “什麼?”龍二大吃一驚:“他不是東陽城一個沒落大戶家的公子嗎?”
  
  “屬下也是萬沒想到。只是追查這村裡還曾出去過什麼人,村裡老人提到這個。說一位叫李東旺的,甚有才情,不但做得好文章,還彈得一手好琴。後赴京考功名,再沒有回來。”
  
  “這又如何證明是史澤春。”
  
  “那老人說,李東旺的肩頭,有個麒麟狀的胎記,那時村裡人都說,這娃娃定是棟樑之才。屬下之前認真翻閱過史尚書一案的卷宗,他的驗屍記錄當中,正寫了他的肩頭有麒麟狀胎記。”
  
  龍二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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