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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auyah 發表於 2017-10-25 04:15 PM

姚穎怡 -【最春風】《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8-5-6 10:58 PM 編輯

【書名】:最春風

【作者】:姚穎怡

【內容簡介】:

  羅錦言重生了,可惜早了十年!前世那個凶殘皇帝還是明君,被她恨得咬牙切齒的當朝首輔竟然是個小毛賊,而那些賤人雜碎們還不知在哪裡窩著。

  羅錦言看著自己那二十四孝的親爹,生女當生羅氏女,既然我回來了,那這一世很多人的命運都要改一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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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auyah 發表於 2017-10-25 04:15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7-10-24 02:47 PM 編輯

第一章 梅花引

      微風吹起,有幾片花瓣飄下,落到臉上,涼涼的,帶著一許淡淡的清香。

      羅錦言抬起頭來,她看到用青磚砌起的牆頭上,有幾枝梅花從牆外探進來,瑩白如雪。風吹過,花瓣徐徐而落,落到牆頭地上那未化的積雪上,也分不清是雪還是梅。

      這裡是梅花里羅家長房最角落的院子,那種著梅花的應是隔壁的人家吧。

      原來梅花里真的有梅花,也不知那戶人家種了多少梅樹,莫非梅花里便是由此得名的?

      羅錦言七歲了,這些年她跟著父親在任上,從江西來到北直隸,還是第一次離得這麼近看到梅花。

      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撿起落在雪地上的花瓣。父親的書房裡有一幅詠梅圖,她常看到父親站在那幅畫前怔怔出神,父親應是喜歡梅花的吧,到了隴西,她在院子裡也種上幾株梅樹,父親就能在家裡賞梅了。

      只是不知梅樹在隴西能長得好嗎?

      前世羅錦言從沒有去過北直隸以外的地方。

      她進宮的時候,仁宗皇帝已過五旬,沉迷女色和男寵,卻又想著長生不老,他早已不再是那位御駕親征的剽悍帝王,除了在萬壽山六十大壽慶典那次,羅錦言甚至沒有走出過紫禁城。

      那時京城裡流傳著一首歌謠:生女當生羅家女,不見君王不開言。

      她便是那位傳說中的羅家女,她是同德三十八年送進宮的,那時她只有十四歲,她原以為會像那些白頭宮人一樣終老在那裡,可也不過只住了八年而已,她死後一年,仁宗皇帝才龍御殯天。

      現在是同德二十一年,大周朝還沒有仁宗,他還是同德皇帝趙極,他剛剛奏凱回京,大周帝京處處彩旗飄揚,文人雅士做詩誦唱,歌頌著這位堪比文治武功秦皇漢武的偉大帝王。

      羅錦言無法將這位同德皇帝和她記憶中的色老頭聯繫起來,並不是她的記憶偏差,這一世的趙極還是前世的趙極,只是前世她遇到他的時間不對,錯過了他生命中的輝煌,留給她的只有腐朽與殘暴。

      這一世她依然是羅家女,但這個羅家卻和她前世的羅家沒有半點關係。

      「你們看,那個啞巴在撿花瓣呢,她今天還沒走,該不會賴到咱們家裡了吧?」

      「那怎麼行呢,要是讓人知道咱們家裡有個啞巴,一定會讓人笑話的,我去問娘,讓娘趕走她。」

      女童的聲音漸行漸遠,可能是找她們的娘去了吧。

      羅錦言沒有去看,她把幾片沒有沾上泥土的花瓣用帕子包起來,正要轉身回屋裡,就聽到有人「咦」了一聲。

      這是男子的聲音。

      或者還稱不上男子,聲音稚嫩,這還是孩子。

      聲音離得很近,近到就像是在頭頂。

      羅錦言忍不住抬起頭來,牆頭上不知何時探出一張臉,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正在好奇地看著她。

      「你撿花瓣是泡茶嗎?那要用梅蕊,你若是夠不到,我摘給你。」

      少年的手臂撐著牆頭,積雪染在他的衣袖上,他一點兒也不在乎。

      就在他的耳畔,便有梅枝伸過來,他說幫她摘梅蕊,應該不是說著玩的。

      羅錦言微笑著搖搖頭。

      「你不要嗎?真的不要嗎?我們秦家的梅蕊可是很多人搶著要呢。」少年追問。

      羅錦言還是衝他搖搖頭,這一次她曲膝行了半禮,算是謝過。

      少年有些意興瀾珊,訕訕道:「怎麼又是一個不愛說話的,大哥是這樣,遇到個小姑娘也是這樣,悶死了。」

      原來他是悶得發慌,這才攀到牆頭上的。

      這時又有一個聲音從牆外傳來:「五爺,您快下來,別摔著。」

      聲音蒼老,應是位老僕吧。那少年不耐煩地說道:「又沒有好玩的,我才不下去。」

      那老僕便道:「大爺找您呢,讓您快過去。」

      少年立刻興奮起來:「大哥真的找我了?好好,我這就下去。」

      話音剛落,只聽哎喲一聲,想來是跳下去時扭到了腿。

      這牆頭雖然不低,但應該也不會傷得太重,少年雖然抱怨,但聽說大哥找他,立刻想都不想就跳下牆頭,兄弟感情應是很好吧。

      他說他們秦家的梅蕊有很多人搶著要,想來他們家的梅花真的很出名。

      秦家?羅錦言仔細回想,首當其衝的便是秦玨秦玉章。

      想到他,羅錦言的嘴角帶出一絲與年齡不相符的冷意。她死後,一縷幽魂不肯離去,凝於太子屋中那盆牡丹花上,看著紫禁城裡風雨變幻。

      秦玨,這位仁宗晚年最器重的首鋪之臣,卻在仁宗駕崩不久,拋下年僅六歲的少主不顧,辭官而去。

      羅錦言使勁搖搖頭,不要再去想了,她重生了,現在是同德二十一年,前世的這個時候,她還沒有出生,現在的她和前世的她,除了都姓羅,是沒有一點關係了。

      迎面正撞上小丫鬟夏至,夏至手裡拿了件半新不舊的斗篷,看到羅錦言就把斗篷披在她身上,嘴裡嘟噥道:「爐裡沒有炭了,我剛才去要,都說沒有,我就不信了,怎麼就連木炭都沒有呢,肯定是故意刁難。」

      羅錦言笑著拍拍她的手,又沖她搖搖頭,暫居而已,明天就能走了,羅家待自己好與不好,都是無關緊要的。

      夏至強忍著才沒有告訴自家姑娘,羅家就連下人們口口聲聲都是「小啞巴」,她剛和一個丫鬟吵了幾句。

      自家姑娘不是啞巴,她只是說話有些費勁而已。

      她們暫居的這個院子裡沒有地龍,屋裡冰冰冷冷,羅錦言裹著斗篷上了炕,夏至用棉被把她的腿腳蓋上,笑著道:「老爺明天就來接您了,您歇一會兒,我去把行李收拾收拾。」

      羅錦言點點頭,倚著窗子,拿起窗檯上的那本《大周景物誌》。

      算著日子,父親可不就是明天回來,如果不是因為下雪,父親心疼她年幼體弱,她就跟著父親一起去昌平料理祖業了,也不用在羅家看人臉色。

      梅花里的羅家是長房,父親羅紹是三房,彼此是隔著房頭的從兄弟。父親羅紹任真定府行唐知縣時,長房大老爺羅紅常與父親書信,逢年過節,兩家人也是禮尚往來。

      去年羅紹的恩師,吏部侍郎霍英因西南戰事選官不當被貶,身為七品知縣的羅紹雖然沒有資格牽連其中,卻在三年任滿之後,調至隴西。雖然還是正七品的知縣,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羅紹再想在仕途上有所作為難過登天。

      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羅錦言暫居梅花巷羅家的這幾日,羅家上上下下就沒人給她好臉色,她也只是在剛來的那天,當著父親的面,見過羅家大老爺,至於主持中饋的羅家大太太劉氏,她也只見過一面。

      羅錦言沒有怨言,如果她住到客棧裡,父親肯定不放心,如今羅家給她一瓦遮頭,總好過讓父親在昌平還要記掛著她。說起來,羅家還是有恩於她。

      活了兩世,她比任何人都明白,當人落難時,滴水之恩有多麼難得。

      不過她還是每天都在數著父親回來的日子,重生一世,父親是她唯一的親人。

      三年前的一場高燒,原本口齒伶俐的小姑娘便言語困難。父親遍尋名醫,但都沒有好轉,腦海裡的千言萬語,到了嘴邊也只能吐出一兩個字。

      相比父親的傷心自責,羅錦言反而沒有介懷。

      前世她在四歲時便被族叔選中,從此便被勒令不再說話,十四歲時,河間羅家有位傾國傾城的啞巴美人的消息傳到京城,仁宗身邊給他煉丹的道士便說此女為天賜,如果他沒有掐算錯誤,此女只有見了帝王才會開口講話。

      不久,啞巴美人送到京城,仁宗布衣麻履出現在她面前,在座之人皆不知其身份,更有人驅趕轟之。忽見美人雙目含淚,盈盈拜倒,嬌呼萬歲。

      羅錦言輕撫雙唇,前世從她四歲開始,每年都會有仁宗皇帝的畫像從京城秘密送來,她能在眾人之中一眼認出皇帝陛下不足為奇。

      前世四歲時她裝啞,今生四歲時她卻真的啞了,這是報應吧,只是不該報應在她的身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0-25 04:15 PM

第二章 聲聲慢

      事與願違,次日羅錦言沒有見到父親羅紹,下午時分,等來了一個叫崔起的小廝。

      羅紹的髮妻李氏病死在江西任上,擔心女兒被慢怠,羅紹沒有續絃,甚至沒有納妾,連個通房也沒有。

      羅錦言的乳娘是江西人,放心不下自己的兒女,早在羅紹調到行唐時便請辭了。在行唐的時候,羅紹請了兩個婆子幫忙料理家務。

      如今調到隴西,那兩個婆子都是在行唐有家業的,自是不能跟著。羅錦言身邊的幾個丫鬟年紀漸大,離開行唐前都被老子娘接回去嫁人了,能跟著他們父女去隴西的,只有一個在牙子婆那裡買來的夏至。

      羅紹身邊倒是有幾個世僕,但這個叫崔起的,羅錦言以前沒有見過。

      夏至也不認識崔起,看出主僕二人的疑惑,崔起便道:「小的是昌平莊子裡的,姑娘沒見過小的是應該的。小的爹叫崔老四,以前是給老太爺趕車的。」

      羅錦言微微點頭,說起來也算是家生子了,只是不知父親派他來做什麼。

      崔起見羅錦言點頭了,便接著說:「老爺惦記著小姐,天還沒亮便上路了,可是昨晚又下了雪,路上太滑,迎面有兩騎馬跑得急,咱們的馬車躲避不過,翻到溝裡去了,老爺的腿骨折了。」

      聞言,羅錦言臉色大變,啊了一聲,只是她的聲音很低,微不可聞。

      夏至卻已急急地喊了出來:「老爺受傷了?那現在如何了,看過大夫嗎?」

      崔起又看向羅錦言,見小姑娘眼裡已有了淚花,便也用衣袖抹抹眼角,道:「好在路邊就有醫鋪,大夫是昌平有名的張大夫,老爺的傷沒有大礙,但一時半刻是不能下地了,老爺擔心小姐,就讓林總管帶著小的來京城接您,隴西是先不能去了,要在昌平住上些日子了。」

      羅錦言微微放下心來,好在只是骨折,但傷筋斷骨一百天,何止是隴西先不能去,怕是要到吏部去告假吧,好在隴西不是什麼好地方,也沒有人爭著去,待到父親養好傷,再去赴任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羅錦言便問道:「......林......」

      她講話很困難,使出很大力氣才能吐出一個字。

      夏至眼珠一轉,已是明白了,便問崔起:「你不是說是跟著林總管一起來京城的嗎?林總管呢?」

      崔起便道:「雪地路滑,林總管擔心天太晚了路上更不安全,又錯過宿頭,就打發小的先來梅花里接小姐,他老人家拿了老爺的名帖去吏部衙門遞摺子,這隴西既然先不能去,也要吏部准了才行。小的還是頭回來梅花里,打聽了半天,繞了幾個圈子才找到。」

      羅錦言秀眉微蹙,父親很器重林總管,不僅是因為林總管是母親李氏的乳兄,更是因為林總管為人精明,做事穩妥。

      這樣的一個人,怎會打發崔起來接她呢?

      崔起雖然是家生子,但畢竟一直在昌平的莊子裡,羅錦言不認識他。

      可惜口不能言,羅錦言只能對夏至道:「不......」

      話音剛落,就聽小院裡一片嘈雜,有小姑娘尖利的聲音傳進來:「不是說來接她了?小啞巴怎麼還沒走,是要賴在我們家了嗎?「

      這應是長房的四小姐羅錦屏吧,羅錦屏今年八歲,因是長房大太太三十五歲才生的,所以很是得寵。

      可能是因為口不能言的原因,羅錦言的聽力比一般人都要好些,只要是聽到一句話,她便能記住這個人的聲音。不但是人的聲音,鳥叫聲狗叫聲,甚至打碎一隻花瓶,她也能準確無誤地分辨出這是什麼瓷的。

      不能說話的小孩平時沒有小夥伴,閒來無事,除了看書和練字,羅錦言就靠猜聲音打發時間,這是她喜歡的遊戲,也是屬於她自己的遊戲。

      接下來,她便聽到長房大太太劉氏的聲音,雖是斥責,卻帶著寵溺:「你給我閉嘴,什麼小啞巴,這是你的從妹妹,快跟娘進屋,給你妹妹道別。」

      羅錦言輕輕嘆了口氣,重又端身坐下。

      羅大太太劉氏四十出頭,穿著醬紫色團花的褙子,頭上戴著兔兒臥,黑貂毛上卻是嵌了塊指甲大小的紫玉,屋裡光線暗,看上去就是黑漆漆一片,想來是手邊沒有更合適的,就找了塊紫玉綴上。

      羅錦言記起母親留下的東西里也有一頂兔兒臥,用的是出毛很好的銀狐皮子,嵌的則是貓眼石,陽光照上去,溢彩流光。

      什麼樣的皮子配哪種寶石才講究,長居京城的羅大太太不會不知道,只是手頭吃緊,拿不出更好的東西而已。

      想到這裡,羅錦言對長房在木炭上也要緊縮就表示理解了。京城地,不易居,長房的日子想來也並不寬裕。

      她起身給劉氏行禮,劉氏就笑盈盈地拉著她的手,道:「瞧瞧,這麼漂亮的姑娘,真是越看越喜歡,你雖然跟了你爹去了任上不能回來,可以後嫁了人,說不定就有機會來京城了,到那時一定別忘了來家裡坐坐。」

      羅錦言莞爾,所有人都看準了羅紹要永遠待在隴西了,可在那裡有何不好的,父親不用再捲進京城黨派紛爭,她也不用再見到前世的那些人。做父母官造福百姓,安安穩穩過一生,也是一樁樂事。

      她善意地衝著羅大太太微笑,羅大太太便讓丫鬟端來兩匣子點心,道:「你爹是做官的,又有田產,你自是衣食無憂,這些點心都是京城名產,到了別處是吃不到的,你留著在路上吃。」

      看來想繼續賴在這裡也不行了,羅錦言在心裡苦笑,這也是人之常情,以父親現在的情況,長房還能讓她在這裡暫住幾日已是難得了。

      她鄭重地給羅大太太行了全禮,羅大太太滿意地牽牽嘴角,看向羅錦言的目光真誠了幾分。

      幾個婆子和丫鬟不容分說,手腳麻利地把行李箱籠裝上了崔起帶來的騾車,夏至想攔著都不行。

      羅大太太帶著羅錦屏和侄女羅錦繡,親自送到垂花門,還讓心腹媽媽親手把羅錦言抱上騾車,直到目送崔起趕著騾車走出梅花裡,媽媽才回去交差。

      「那位從侄小姐可真是個美人坯子,可惜了。」媽媽嘆息道。

      她是羅大太太的陪嫁丫鬟,後來嫁給羅家的管事,她也做了管事媽媽,這樣的話,也就是她這種身份的才敢說出來。

      羅大太太哼了一聲:「才不過七歲,就有這等容貌的,整個京城怕是也沒有第二個了,好在是個啞的,否則長大以後就是個禍水。」

      一旁的羅錦屏一頭霧水,問比她年長兩歲的羅錦繡:「三姐姐,什麼是禍水?」

      羅錦繡十歲了,已經懂些事,她道:「像那廢掉的董皇后就是禍水。」

      董皇后是同德皇帝的第二位皇后,據說有傾城之貌,寵冠後宮,她的家族因此得勢,跟著雞犬升天,後來同德皇帝御駕親征,臨走之前立了元后所生的皇長子為太子並監國,董皇后氣極,派人毒殺了年僅十二歲的太子,董皇后被賜三尺白綾,她的娘家也被誅了九族。

      一旁的媽媽聞言笑道:「三小姐說得沒錯,董皇后就是禍水。」...<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0-25 04:15 PM

第三章 踏莎行

      天空又飄起了雪花,紛紛揚揚,漫天飛舞。上午才被掃街官奴打掃乾淨的街道上,又變得一片雪白。

      羅錦言悄悄把車簾撥開一道縫隙,看著前面正在趕車的崔起。

      不對,完全不對。

      父親羅紹雖然只是小吏,但卻是羅家三房唯一的子嗣,再加上還有母親李氏的陪嫁,他們家從來就不缺銀子。從小到大,無論是在江西還是來到行唐,羅紹從沒有在衣食住行上虧待過女兒。

      家裡的僕從見老爺對小姐這般珍愛,更加不敢怠慢這位有殘疾的小姐。

      崔起說他爹以前是給老太爺趕車的,子承父業,他若也是車把式倒也不足為奇。

      可是奇就奇在,林總管絕對不會只派一個車把式來接羅錦言的。

      羅紹若是知道,定會把他罵個狗血噴頭。

      更何況林總管是羅錦言生母李氏的乳兄,將來羅錦言出嫁,即使林總管不能跟著,也會讓自己的兒子給羅錦言當陪房。羅錦言被輕怠了,林總管也會沒有臉面。

      所以,即使是急著要到吏部辦事,林總管也不會疏忽得只讓一個車把式來接羅錦言的。

      羅錦言的嘴角微微翹起,她這樣一個小啞巴,唯一的用處想來就是用來敲詐父親一筆銀子吧。

      羅紹家底豐厚,外面知道的人並不多,但昌平莊子裡的人肯定是知道的。

      這個崔起既然能說得頭頭是道,想來就是昌平莊子裡的人。

      羅錦言轉過頭看向夏至,這才發現夏至緊握著拳頭,嘴角繃緊,虎視耽耽瞪著崔起的後背。

      夏至應該也已警覺了。

      可是夏至也只是十二歲的小姑娘,她又能如何呢?

      十二歲的丫鬟和七歲的啞巴小姐,在很多人眼裡,她們或許就是刀俎前的魚肉。

      羅錦言伸手握住夏至的手腕,對她搖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

      三年前羅紹還在江西九江府的彭澤縣任職,也是這樣的冬雪天氣,四歲的羅錦言感染風寒,便就高燒不退,有一陣甚至沒有了呼吸,每年三四歲的幼童死於風寒的不計其數,大夫也以為知縣小姐怕是挺不過來了。

      羅紹先失嬌妻,如今又要失去愛女,他心神俱焚,竟像婦人一樣冒雪跑到山神廟為女兒求禱。也不知是他的禱告感動了山神,還是羅錦言命不該絕,次日清晨,羅錦言便退燒了,只是從那時起,她便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講話了。

      她不是啞巴,卻又和啞巴沒有區別。

      正因為羅錦言不良於言,羅紹給女兒挑選的丫鬟都是心細如髮伶牙俐齒的,他給羅錦言請了西席,丫鬟們也跟著識文斷字。

      夏至緊握的拳頭終於鬆開,羅錦言一隻手仍然抓著她的手腕,另一隻手卻飛快地在她的掌心裡寫了一個「吏」字。

      夏至遲疑一刻,忽然掀開車簾對崔起喊道:「你這是走得哪條路,吏部沒在這裡啊,你走錯了吧。」

      既然林總管讓他先來接上羅錦言,那就定是要在吏部衙門附近匯合的。

      和羅錦言前世身在京城卻沒有出過紫禁城有所不同,夏至還是第一次來京城。她根本不知道吏部衙門在哪裡,她只是聽從羅錦言的,大著膽子試一試。

      崔起就不耐煩起來,他轉過頭道:「我怎會走錯,下雪路滑,我這是抄的近路,天氣寒冷,你不要掀開簾子,免得凍到小姐。」

      羅錦言指指車簾,衝著夏至做了個「放」的口型。

      夏至只好忿忿地放下車簾,正要小聲嘀咕幾句,羅錦言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她連忙把要說的話吞進肚裡。

      羅錦言的嘴角又微微翹起,這讓夏至很高興,小姐還能笑得出來,那就說明情形並非自己想像得那麼危險。

      夏至自己也不明白,她明明比小姐還大了幾歲,可是卻總覺得這位只有七歲的小姐才是她的主心骨。

      羅錦言撩開車窗上的簾子看向窗外,雪越來越大了,道路已經不像剛才那麼寬敞,兩側的建築疏落低矮。

      這決不是去往六部衙門的路,反而像是快要出城了。

      這個崔起肯定不是單打獨鬥,他只是擔心在城裡人多眼雜,萬一兩個小姑娘喊叫起來引來圍觀那就麻煩了。

      但是出了城就不同了。

      他的同夥應該就在城外等著呢。

      念及此,羅錦言指指還沒有打開的點心匣子,飛快地在夏至的手心裡寫了「裝病」兩個字。

      雪越來越大了,銅錢大小的雪花漫天飛舞,落到睫毛上久久不化。崔起用衣袖拂去臉上的雪片,在心裡罵道:天公真他娘的不作美,這麼大的雪想快點趕路都不行。

      忽然,他聽到身後的車廂裡傳來一聲驚叫,接著便是小姑娘尖利的喊聲:「小姐,小姐,您怎麼了,別嚇奴婢,您快點醒醒!」

      真是添亂!

      崔起恨恨地罵了一聲,眼前浮現出那個玉石娃娃一樣的小女孩。

      小啞巴可不能出事,否則到手的銀子就泡湯了。

      車廂內丫頭的哭聲更大了,隔著車簾,崔起甕聲問道:「怎麼了?」

      「是這點心,一定是點心,小姐才吃了半塊就昏倒了,你快叫大夫啊。」丫頭的聲音帶著驚恐。

      叫大夫?那怎麼成!

      崔起四下望去,只有幾個衣衫陳舊挑著擔子的力夫正在冒雪而行,他們的腳印很快便被雪花蓋住,通往城門的大道上,冷冷清清。

      崔起鬆了口氣,好在是下雪天路上行人稀少,否則那丫頭這樣哭喊,肯定會引人駐足。

      可無論如何,那個小啞巴不能出事。

      他放下手裡的鞭子,讓那騾車緩緩而行,他轉身拉開車簾,看向狹小的車廂。

      可能是因為下雪天氣,頂棚蓋了油布的原因,車廂內更顯昏暗。

      崔起的眼睛剛剛看過白亮刺眼的雪地,此時一時無法適應眼前的昏暗,只覺兩眼一抹黑,什麼都看不到。

      他問道:「小姐怎麼了?『

      那丫頭嗚嚥著說:「崔大哥你快叫大夫吧,小姐身子嬌貴,吃不得尋常東西,這羅家沒安好心,難為老爺花了五十兩銀子給他們送禮,他們竟這樣禍害小姐。」

      崔起皺眉,小丫頭不知輕重,真當這小啞巴是皇后公主啊,羅家閒著沒事禍害她做甚,想來就是點心做得不乾淨,小啞巴身子弱而已,可是昏死過去也不是好事,還是要親眼看看,

      他便道:「先讓我看看,說不定就是卡著喉嚨了。」

      他邊說邊進了車廂,那丫頭驚聲說道:「你不能進來,這不合規矩的。」

      崔起眼前更黑,什麼都看不到,只能根據聲音辨別,感覺那丫頭似是就在眼前,他罵道:「小姐還這麼小,有什麼合不合規矩,萬一她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把你賣給......」

      話音未落,一陣異香撲面而來,他沒吭一聲便倒下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0-25 04:15 PM

第四章 繡鞋兒

      崔起是被凍醒的,他剛剛睜開眼睛,就聽到旁邊傳來一個粗豪的聲音:「醒了醒了,這小子就是身板弱,大老爺們還動不動暈倒,像娘們兒!」

      四周響起鬨笑聲,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喝斥道:「當著官家小姐,你們還敢出口粗俗。」

      先前那個粗豪的聲音便唏噓道:「粗人,粗人,小姐別介意,一定改,一定改。」

      接著又有笑聲,卻不似剛才那麼恣意,倒像是顧忌著什麼。

      崔起倒吸一口涼氣,只覺身下的冰冷似是已透過骨頭,這些都是什麼人,他們口中的官家小姐難道是那個小啞巴?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可是已不由得他再多想,一雙粗大的手掌像抓小雞似的把他拎了起來。

      他這才發現,他並非躺在雪地裡,而就是躺在騾車駕轅處,兩條腿耷拉著。

      雪已經停了,可他的額頭上還有雪,他被強拎起來,雪沫子便落了下來。

      他甩甩頭,想把那雪抖落,那個粗豪的聲音便道:「多虧俺弄個雪糰子放你腦門上,否則你怎會這麼快就醒過來了。」

      崔起氣得差點吐了黑血,寒冬臘月,你弄個雪糰子放我腦門上,我沒凍死成路倒那是爺爺我命大。

      他這才看清眼前的局面,拎著他的是個粗豪漢子,旁邊還有六七個同樣穿著粗衣短襖的漢子,都是滿面風塵,崔起看著有些眼熟,忽然想起來,這就是他鑽進車廂前看到的那幾個冒雪前行的力夫。

      這些人雖然沒有挑著擔子,但個個生得虎背熊腰,衣衫破舊,一看就是專做力氣活的力夫。

      讓崔起吃驚的當然不是這幾個過路的粗漢子,而是他身邊的騾車。

      小丫頭夏至守著車簾站在旁邊,笑盈盈地正看向離他們一丈開外的那個人。

      那人穿著一身武將官服,目光凜烈地正在瞪著他。

      「好了,這人已經醒了,本官這就派人護送你們去昌平。」他說這話時,轉身看向騾車。

      一個稚嫩的聲音從騾車中傳出:「謝......謝......」

      那人又對那幾個粗壯漢子道:「你們幾個算是交了狗屎運了,以後跟著東家好好幹,說不定還能謀個捕快噹噹。」

      先前那個拎起崔起的粗豪漢子不住地搓手,對幾人中最矮的一人說道:「大哥,咱們這不是做夢吧,怎麼這麼好的事就輪到咱們身上了?」

      那武將哈哈大笑,這時一個穿著官服的青年牽馬過來,對那武將抱拳揖道:「旗官,卑職準備妥當。」

      武將點點頭,不再說話,轉身離去。

      崔起這才發現,這裡已離他剛才暈倒的地方很遠,城門就在前面。

      這武將應該就是把守城門的旗官。

      他又驚又疑,他暈倒時究竟出了什麼事?小啞巴和小丫頭怎麼認識這名旗官的,還有那幾名粗漢子,怎麼倒像是要跟著羅老爺當隨從的?

      還有,他暈倒前聞到的那股異香又是怎麼回事?他是為何暈倒的?小丫頭給他下了迷藥,那怎麼可能,她哪有那個本事!

      他已經來不及胡思亂想了,先前那名粗壯漢子重又把他扔到騾車上:「你把車趕得慢一些,這大雪天的,咱們腿程再快,也攆不上騾車。萬一你再暈過去,咱們又沒有攆上來,嚇到小姐可怎麼辦?」

      崔起倒吸一口涼氣,看來他猜得沒錯,這幾名粗漢子果然是要給羅老爺當僕從的,也不知那小丫鬟都跟他們說了些什麼,這麼大的事,哪是一個丫鬟能做主的,這些人真是沒見過世面,這種事他們居然也會相信。

      可如果是小啞巴說的呢?

      那更不可能,他見過小啞巴,不過就是個六七歲的小孩子,雖說能發出幾個音,可還是個啞巴啊,啞巴小孩的話,誰又能相信,誰又能聽懂。

      但如果不是,這眼前的一幕就太詭異了。

      崔起越想越覺吃驚,遲遲沒有拿起馬鞭。

      正在這時,小丫鬟夏至從車簾裡探出頭來,對那粗壯漢子道:「方四哥,你可會趕車嗎?」

      那叫方四的哈哈大笑,道:「丫鬟妹子小瞧我了,但凡是粗活,還沒有我方四不會的。」

      夏至笑聲如銀鈴,她道:「這個崔傻子動不動就會發病暈過去,讓他趕車小姐不放心,還是方四哥趕車,讓他跟著其他幾位大哥一起在地上走,不過他腿腳不靈便,他走得慢時你們就推著拽著,別讓他落在後面暈倒在雪地裡活活凍死。」

      崔傻子!

      像是有一團蒼蠅堵在喉嚨裡,偏就是吐不出嚥不下,把他噁心得難受。

      他從小就機靈,何曾有人叫他崔傻子,而且還是只差一步就被他賣給人牙子的小丫鬟嘴裡說出來的。

      聽說小啞巴自幼身體不好,他原是想留這個丫鬟在身邊照顧的,可偏偏這是個多嘴多舌的丫鬟,從梅花里出來,這小丫鬟的嘴巴就沒有停下來,問這問那,問得他心煩,擔心讓這丫鬟壞了自己的事,便想著到時把丫鬟賣了省事。

      可現在原有的計畫眼看要泡湯了,這小丫鬟還敢叫他崔傻子。

      他拎起鞭子就想把這小丫鬟勒死,可他還沒有轉過身去,自己的身子又一次被人拎起來,輕飄飄放到地上。

      方四抬腿坐到騾車上,聲如洪鐘:「丫鬟妹子放心,我方四保證把這車趕得穩穩當當的,不會像這個軟腳蟲,動不動就暈倒,耽誤小姐的行程。」

      崔起的眼睛裡冒出火來,可他什麼都不敢做,別說是隨行的騎馬的軍士,就是這七個粗壯漢子,他一個也打不過。

      看樣子這些人並不知道他的事,小丫鬟或許也不知道,否則她一定會告訴剛才的旗官。

      還好還好,這丫鬟年紀還小,沒見過世面,但是到了昌平可就不好辦了,林總管要對質,就是那個當官的羅老爺聽丫鬟說了這件事,也會起疑的。

      不行,當務之急,還是趁人不備逃跑吧。

      方四已經趕起騾車,小丫鬟夏至也把腦袋縮回簾子後面,可那簾子卻又從裡面撥開,一隻穿著蔥綠繡鞋的腳從簾子下面露出來,鞋尖小小,繡著鵝黃的小花,秀麗鮮亮。

      這麼小的鞋兒,應該是那個小啞巴的吧,她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子,見到這麼多粗鄙漢子竟然沒有害怕,還敢偷偷向外張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0-25 04:15 PM

第五章 夢魂香

      崔起怔了怔,壯起膽子問身邊那個被稱為大哥的人。

      「兄弟,在下慚愧,方才暈倒了,請問你們幾位和我家老爺可是舊識?」

      「大哥」二十三四歲的模樣,是七人中最矮小的,卻也和崔起一般高矮。聞言,他沒有說話,目光卻睃了一眼走在最後面的一個少年。

      崔起直到這時才注意到這個少年。他只有十三四歲,身材高大卻略顯纖細,滿面風塵卻沒有鬍鬚,仔細看來五官生得竟然十分標緻,但一雙眸子卻是淡淡的,全沒有少年人應有的神采,目光淡淡,似眼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崔起暗道,難怪他沒有注意到這人,不過就是個毛還沒長全的崽子。

      他也只是打量了那少年幾眼,便重又面帶恭敬地看向「大哥」,就像是看著自家老爺的同科好友。

      他眼中的恭順讓「大哥」有些無可適從,竟又向那少年看了一眼,這才道:「我等是漂泊江湖之人,哪裡認識羅老爺,多虧羅大小姐抬舉,又讓守城的旗官大人做保,讓我們兄弟護送你們主僕去昌平。」

      崔起心頭大震,就在他暈過去的時候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

      羅大小姐不過是個七歲的小啞巴,她當然做不出這些事。看來先前真是小看了那個叫夏至的小丫頭,冰天雪地的,那丫頭不但攏絡了這些粗漢子,而且還請到旗官大人做保,難怪那旗官說什麼做捕快云云。

      崔起強壓下心頭的震驚,臉露豔羨,道:「幾位大哥竟能得到旗官大人做保,想來就憑護送小姐這件大功,我家老爺也會感恩圖報。何況幾位大哥都是孔武有力的好男兒,老爺肯定會帶你們去任上,到時陞官發財,小的還要叫你們一聲捕快老爺呢。」

      崔起的這番話說得極是謙恭,大哥和隨行的幾個漢子哈哈大笑,忽然一聲乾咳從身後傳來,笑聲嘎然而止,崔起驀然回頭,見那少年面色平靜,目光中透著淡淡的落寞。

      呸!不過就是靠賣體力換飯吃的,裝什麼逼!

      崔起在心裡罵了一句,臉上卻還是堆著諂笑。

      騾車裡的羅錦言雙手攏在繡著忍冬花的棉焐子裡,一雙小腳卻冷得勾起來,蓋著錦被依然有寒氣從腳底冒上來。

      她自幼體質纖弱,每年冬天都像闖關一樣,好不容易捱到過了早春,父親羅紹才能鬆口氣。正因為這個原因,羅紹才不敢帶她冒雪回昌平,求了羅家長房大老爺羅紅,又採辦了半車的禮品,讓她在梅花里暫住。

      男人們的說笑聲透過車簾傳了進來,夏至給羅錦言掖掖被角,湊到她耳邊小聲道:「那個崔起真不要臉,還敢在那幾兄弟面前裝得一幅忠僕模樣,等到了昌平,看老爺怎麼發落他。」

      羅錦言抿嘴笑了,在夏至的手心裡寫道:告訴方四,常有賊人,小心。

      夏至秀眉微微蹙起,她聽老爺說過,小姐上次來京城,還是老爺從江西調來行唐的時候,曾帶著小姐到京城看大夫。可那時小姐只有四歲,大病初癒,說話卻不利索了,她怎會記得從京城往昌平去的路上有賊人呢?

      不過,小姐是很聰明的,她能記得四歲那年的事,一點也不奇怪。

      崔起這樣的奸人,都被小姐施計撂倒了,還能找到這麼多的保鏢,自己若有小姐一分聰明,小時候也不會被人拐走賣給牙子婆了。

      夏至不再多想,把羅錦言的吩咐告訴了方四。

      夏至的聲音脆生生的,不但方四聽到了,崔起和那幾名漢子也是聽得清清楚楚。

      崔起的眼中掠過一絲狠意,昌平離京城不過一日的路程,這裡是天子腳下,怎會在光天白日下有賊人呢?夏至這個小丫頭定是猜到他還有同夥,這才讓方四小心的。

      旗官派來跟著護送的那個青年軍士臉上便有些不悅,他原本對旗官指派的這個差事就很無奈,騎著高頭大馬卻只能慢悠悠走在騾車前面,聽到夏至這樣說,他甕聲道:「小丫頭休要胡說,這條路上哪有賊人。」

      夏至卻是一副不服輸的樣子,她指著崔起道:「軍爺若是不信,就問崔傻子,這路上有沒有賊人,沒人比他更清楚。」

      叫駱明的軍士有幾分惱怒地看著崔起,崔起連忙縮縮脖子,含糊其詞地說道:「姑娘別當真,小的也就是隨口一說而已。」

      隨口一說?

      車廂內的羅錦言笑得眉眼彎彎,重又在夏至手掌中寫道:請軍爺到前面代為投宿,先行一步。

      夏至嚇了一跳,悄聲說道:「這樣可不妥,讓軍爺先走,萬一這些粗漢子起了歹心,那可如何是好?」

      羅錦言微微一笑,在她手上寫道:「不會。」

      夏至不明白小姐為何會信任這些江湖漢子,她還想再問,卻見昏暗的車廂內,小姐的眸子宛若沾水的星子,亮晶晶的,毫無一絲慌亂。

      夏至的心裡重又踏實起來,小姐說得不會有錯。

      「軍爺,天色不早了,這冰天雪地的,若是錯過宿頭可如何是好啊,軍爺和幾位大哥都是風裡來雨裡去的英雄,可我家小姐卻經不住風霜之苦的,唉,若是旗官大人知道他好心辦了錯事,就是我家老爺也是寢食難安啊。」

      駱明怔了一下,這什麼小姐什麼丫鬟可真是麻煩,不過就是個七品縣令,昌平的鄉紳而已,也不知怎的就得了旗官大人的重視,還讓他護送著一起去昌平。

      他沒理夏至,卻對趕車的方四道:「你只顧著說笑,別把車趕到溝裡去,我到前面的官驛定下房間,你們在後面快些趕上來。」

       說完,沒等方四拍胸脯應諾,他已經催馬走了。

      從門簾縫隙裡看到被馬蹄帶走的斷瓊碎玉,羅錦言無奈地搖搖頭,這些人都是世襲武職,靠著祖上蒙蔭混個一官半職,吃喝嫖賭無一不精,可辦起事來卻馬馬虎虎。

      就像這個駱明,上司讓他來護送,就是以防這些江湖漢子生出歹意,可他卻聽了三言兩語,便獨自去辦事了,也不想想,真若是出了事,他如何向上司交待。

      令崔起暈倒的是羅錦言親手製成的香丸。

      重生之後,羅錦言常常在夢中尖叫哭醒,她夢到同德皇帝賜給她的三尺白綾,也夢到兒子死前那嘶心裂肺的哭聲,她整夜整夜不敢入睡,生怕自己再夢到那些令她痛不欲生的往事。

      前世她自四歲被挑選出來,除了學習琴棋書畫、歌舞琵琶,她還學會製做各種香料和香露。她是要進宮的,而很多東西很難遞進宮中,就要靠她親手製做,所以族叔不遺餘力請來制香師教導她,她製作的香料其功效就連太醫也查驗不出。

      而這款香料就是她為自己特製的。有別於普通的安息香的緩慢入眠,這種香只要聞過,便能立刻無夢無幻,安安靜靜睡到天亮。只是這香料揭了蠟皮很快便溶化揮發,不易保存。她隨身帶著多枚,用蠟封著,用時掀去蠟皮在鼻端嗅嗅便可。

      羅錦言給這款香料取了一個淒豔的名字:夢魂香。

      崔起不是暈倒,他只是睡著了,不過也多虧了方四放在他腦門上的冰糰子,否則怕是要一覺睡到明天早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0-25 04:15 PM

第六章 隔簾聽

      窗外傳來漢子們略顯收斂的嘻笑聲,夾雜著崔起恭敬的聲音,其中方四的笑聲最為響亮,惹來大哥的喝斥。

      大哥叫張廣勝,老二叫魯振平,老三莫家康,老四方金牛,老五騰不破,老六李初一,老七章漢堂。

      這七人剛才在旗官那裡報了名諱。自從同德皇帝親政以來,征高麗,破韃靼,戰爭不斷,僅同德十年和同德十四年,五年間便兩次加賦,同德十五年時又逢百年一遇的乾旱,哀鴻遍野,很多人離鄉背井,四處逃荒,這種情況到了同德十七年時雖有好轉,但還是有年輕力壯或有手藝的,沒有返回家鄉,來到富足的江浙和京城找生活。

      他們七兄弟便是這樣的,他們靠打零工混飯吃,進了臘月,京城裡找零工的人家很少,他們便想到鄰近的豐台和昌平看看,聽說那裡的田莊多種暖棚花菜,越是到了冬天,生意也越好,他們有的是力氣,搬搬抬抬不在話下。

      羅錦言側耳傾聽車外的聲音,七個聲音,但其中一個是崔起。

      有一個人一直沒有出聲。

      在旗官面前是大哥張廣勝代替他們幾個報的姓名。

      不對,他曾經乾咳了一聲。

      聽聲音像是還很年輕,但就在他乾咳之後,幾個漢子便鴉雀無聲,之後雖然也在說笑,但明顯沒有剛才姿意。

      那人不是大哥,而應是老七章漢堂。

      難道這七人之中,最有權威的不是老大張廣勝,而是年齡最小的章漢堂?

      可惜下雪的緣故,油布遮把騾車的窗子蓋得嚴嚴實實,從車簾那裡看不到步行的漢子們。

      羅錦言不由得有幾分好奇,她重又撥開車簾,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要來的也該來了。

      羅錦言在夏至的手心上寫道:不要害怕。

      夏至有些莫名其妙,騾車上的氣死風燈掛了起來,淡淡的燈光透過門簾的縫隙照進來,把羅錦言如羊脂白玉般精緻的面頰染上了一層暖色,她的唇邊有抹淡淡的笑意,而眼中的笑意卻更濃,她對夏至調皮地眨眨眼睛。

      夏至正要開口相問,騾車忽然硬生生停下了。

      她吃了一驚,掀開車簾問道:「方四哥,出了什麼事?」

      「有人擋住了咱們的路!」說話間,方四已經跳下騾車,擼了袖子就要上前打架。

      夏至急道:「方四哥快回來,保護姑娘!」

      「老四,上車,護住小姐,打架的事讓咱們來!」看到騾車忽然停下,原來落在後面的幾個漢子已經飛快地跑了過來。

      方四氣得跺跺腳,重又跳上騾車,不甘心地罵道:「看在小姐的份上,饒了這幫兔崽子,哥哥們別客氣,收拾這幫雜碎的!」

      忽然砰的一聲,一個人被扔了過來,騾車晃了一下,那人正砸在方四的腿上。

      「老七,你把這個軟骨蟲扔給我做甚?」方四問道。

      黑暗中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那些人是姓崔的同夥,你來看管他。」

      聞言,夏至恍然大悟,姑娘讓軍爺去找驛站,原來就是要引出崔起的同夥啊,可是這樣也太危險了,萬一這些粗漢子不是那些人的對手可怎麼辦?

      想到這裡,她從隨身帶的小包袱裡摸出一把黃銅剪刀,拉起錦被,把羅錦言連頭矇住,自己則擋在一簾相隔的車門前,那些賊人膽敢衝進來,她拚死也要保護自家姑娘。

      騾車外,喊殺聲哀嚎聲不絕於耳,還夾雜著方四的罵聲:「奶奶的,就這三腳貓的功夫也敢出來劫道,遇到爺爺們是你們倒霉!」

      約末一盞茶的功夫,外面的聲音漸漸停下來,夏至掀開車簾向外張望,轉過身對蒙著錦被的羅錦言道:「姑娘,姑娘,那些賊人都被打跑了,不對不對,是抓住一個活的。」

      羅錦言拉開蒙在頭上的錦被,咧開小嘴笑了。

      自家姑娘很少會笑得這樣開心,夏至呆了呆,姑娘笑起來可真好看,不對,是眩目。

      可是很奇怪,這些漢子們打跑了賊人,又抓了活口,以他們的性子,按理說一定會湊到騾車前粗聲大氣地邀功,可是除了沒有參於的方四大聲叫了幾聲好,其他人也只是小聲啼咕,騾車重又緩緩而行。

      反常便是妖,夏至警惕起來,她試探地問方四:「崔傻子怎麼不動了?」

      方四笑道:「他被老七的掌刀劈到,一時半刻醒不過來。」

      「那剛抓的人呢?怎麼處置?」夏至又問。

      「那人被綁了,這會兒在騾車後面拖著哩,至於怎麼處置......」方四抓抓腦袋,「那要問老七了,他的鬼點子最多。」

      問老七?不是問大哥?

      夏至放下車簾,這才看到羅錦言已經點起了一盞小燈。

      「小姐......」

      她剛開口,羅錦言便衝她點點頭,示意已經聽到了。

      現在已經可以確定了,七兄弟雖然是按長幼排序,但年齡最小的老七章漢堂才是他們的主心骨。

      羅錦言不由得對這個沒看清模樣的少年大感興趣。

      她也只是在摞倒崔起,夏至呼救時,匆匆瞥過一眼,七名漢子都是衣裳破舊,頭髮身上都是雪花,除了個個身材高大以外,她也沒有特別的印像,倒是夏至一直站在車外。

      她在夏至手掌中寫道:老七是什麼樣子?

      夏至歪著腦袋想了想,道:「那個老七啊,他站在最後面,我也沒有看仔細,只記得和他們差不多高矮,好像有些單薄。對了,只有他沒有鬍子。」

      從聲音來看,這些漢子年紀都不會很大,最大的張廣勝也就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們鬍鬚滿面只是因為不修邊幅,而老七沒有鬍子,或許是還沒到能長出鬍子的年齡吧。

      當騾車再次停下來時,她聽到駱明的聲音,驛站到了。

      驛站自是比不上客棧舒服的,但勝在安全。羅錦言讓夏至拿了二兩銀子,置辦了一桌酒菜,她猜到駱明自恃身份,會不願與一群江湖漢子同桌,便讓夏至告訴驛站裡的僕婦,讓廚房給駱明單獨炒了幾個小菜。

      夏至安排妥當,回到房間,見羅錦言就著桌前的小燈又在看那本《大周景物誌》。

      有僕婦端上飯菜,夏至幫著擺在炕桌上,又幫羅錦言淨了手。

      「小姐,下了幾日大雪,客棧裡沒有新鮮菜式,好在牛羊肉都很充裕。姓駱的軍爺一直都拉長著臉,好像大家欠他錢不還似的,七兄弟卻都很高興,不住道謝,我來的時候,他們正在划拳呢。」

      夏至一邊布菜,一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羅錦言喝了小半碗白粥,又吃了幾個羊肉蒸餃,用香茶漱了口。

      夏至在羅錦言身邊三年了,知道自家姑娘的習慣。

      她讓僕婦撤了碗筷,從箱籠中取出文房四寶,將燈芯挑亮,挽了衣袖開始研墨。

      羅錦言拿起狼毫筆,在紙上寫道:老七也在划拳嗎?

      夏至搖頭,道:「奴婢這次留意了,別人在喝酒,只有他在吃飯,更沒有划拳。他的個子雖然很高,但是應該比我大不了幾歲。至於長相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0-25 04:15 PM

第七章 歸去來

      次日是個晴天。

      多日來的大雪紛飛,即使雪停時,天空也是陰濛濛的,如同愁雲密佈的怨婦,隱忍著,但隨時都能風雪交加。

      而今天卻是難得的冬日暖陽,天空藍得透明,讓人的心情也為之靜好。

      羅錦言穿著湖藍折枝紋夾棉緞襖,深藍的棉裙,罩著半新不舊的墨綠披風,被夏至從騾車上抱了下來,早有幾個衣著體面的婆子等在外面,見了連忙屈膝行禮,笑道:「這是咱家大小姐吧,幾年沒見,越發漂亮啦。」

      羅錦言向她們微笑點頭,看向夏至。

      夏至從懷裡取出早就準備好的封紅,給幾個婆子打賞:「媽媽們辛苦了,這是大小姐賞的。」

      婆子們又驚又喜,這幾日得到的消息,老爺對這位自幼喪母的大小姐極為看重,無論是在江西還是在北直隸,但凡把大小姐侍候好的,全都得了厚待,這位小姐不但年紀幼小,而且還有殘疾,若能把她服侍好了,說不定就能求了老爺,帶上自家兒子去任上,隴西雖然地處偏僻,但若能給兒子們謀個好前程,遠點兒也無所謂。

      這些婆子們都打著這樣的心思,見大小姐行事體面,就更是不敢慢怠,前呼後擁地陪著羅錦言進了莊子,倒把送羅錦言來的軍爺和那幾個粗漢子給忽略了。

      羅錦言含笑向夏至使個眼色,夏至點點頭,道:「幾位媽媽,小姐風塵僕僕,要先去梳洗更衣,再去拜見老爺。回京城的路上,多虧有軍爺和幾位義士護送,林管家若是不在,煩請媽媽們請位合適的人來接待恩公,略作休整,想來老爺也要當面謝過。」

      幾位婆子面面相覷,這丫頭不過十二三歲,怎麼說起話來倒像是以前在老太太身邊服侍的那些大丫鬟的口吻,小姐身邊有這樣的人,那別人還怎麼插得上話?

      她們臉上略顯誇張的神情便收斂了幾分,很快便請了羅老爺的一位堂侄羅建昌來接待幾位恩公。而這個時候,羅錦言已經由夏至服侍著,在自己的閨房裡梳洗一番。

      羅家祖上是昌平的農戶,家境殷實,到了羅紹曾祖父那輩時,已是昌平數一數二的人家。到了羅紹祖父那輩時,羅家正式分宗,家業平分。

      長房接管了京城的鋪子,把昌平的祖業賣給三房,全家遷往京城;

      二房雖然留在昌平,但兩個兒子嗜賭成性,欠下巨款,多虧三房出手相助,才渡過難關。但家業也糟蹋得七七八八,到了如今,只剩下昌平鎮上一座兩進宅子,在羅紹莊子上做事的羅建昌便是二房的。

      三房早年買下了長房在昌平的祖業,後來又在二房最困難時高價買下二房的一部分田產,這樣一來,反而成了三房人中家業最大的。羅紹的父親便是獨子,羅紹又是獨子,偌大的家業便由他一人承繼。他長年都在任上,只能派了得力的人來打理。

      這次他調往隴西,以現在朝中的形式,即使三年任滿,他也難回北直隸,昌平這邊都要祖業,自是不能變賣,他這次回來,便是要和各位管事好好交待一番。

      羅錦言還是四歲時隨父親來過昌平,也只住了一晚,便去京城求醫。

      這次回來,她的閨房便是原來住過的房間,父親顯然讓人精心佈置了。

      湖水綠的湘被、粉彩的茶碗、孔雀藍的漳絨坐褥、甜白瓷的花觚裡插著紅梅花,梳妝台上放著半尺高的西洋美人鏡。

      屋裡燒了地龍,暖洋洋的,窗檯上放著幾盆水仙,用哥窯梅子青的瓷缸養著,就連那淡淡的花香也讓人感到暖融融的。

      見羅錦言看向那幾盆水仙花,一個穿著豆沙色棉比甲的媳婦子侷促不安地搓著手:「原是想給您點上香料的,可老爺說尋常的香料您聞不慣,媳婦就自所主張,搬來幾盆水仙,不是名貴品種,小姐若是不喜歡,媳婦這就搬走。」

      羅錦言微笑著打量她,見她二十上下,五官倒還娟秀,只是皮膚微黑,頭髮梳得光溜溜的,戴著一點油的銀丁香。

      「......花......很......好。」羅錦言的聲音很輕,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已經用了很大力氣。

      傷筋動骨一百天,何況父親還是骨折,隴西之行要暫時擱淺,父女二人要在昌平至少住上三四個月了。

      就看剛才進門時的陣式便知道,昌平這裡遠比在行唐時的人事要複雜許多。父親臥床,她不但要侍疾,而日常的瑣事更要管起來,這裡的婆子丫鬟大多都是家生子,盤根錯雜,從現在這一刻起,她要儘量說話,不能真的讓人把她當成啞巴來糊弄。

      聽到羅錦言輕微又有些含糊的聲音,那個媳婦有些愕然,原來小姐不是啞巴,只是說話不俐落而已,但小姐只有七歲,長大以後說話多了,說不定也就好了。

      「我家當家的叫常貴,是西峰山那邊的管事,媳婦認的幾個字,老爺就讓媳婦來侍候小姐,我家當家的十天才回來一次,兩個孩子有爹娘帶著,若是小姐不嫌媳婦粗笨,媳婦晚上也能值夜。」

      見她口齒伶俐,羅錦言笑著點頭,看一眼夏至,夏至會意地從箱籠裡拿了一根銀簪子賞了她。

      常貴媳婦不住道謝,又領進來四個丫頭,兩個十三四歲,兩個八九歲。

      顯然,常貴媳婦連同這四個丫頭,就是父親為她挑選出來暫時服侍她的人。

      羅錦言鬆了口氣,好在沒讓那幾個婆子來侍候她,她還真擔心父親會指派位管事媽媽給她呢。

      她換了件粉紅石榴折枝的小襖,領口和袖口鑲了白色風毛,襯得一張欺霜勝雪的小臉如同含苞待放的梨花,看得常貴媳婦呆了一呆:「姑娘生得可真好看,媳婦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

      神態真誠,沒有恭維。

      羅錦言莞爾,落落大方,又讓夏至給她別了兩朵指甲大小的粉絨花。

      她又照照鏡子,確定全無旅途的疲憊之色,這才起身去見父親。

      從小到大,父親最見不得她受一點點委屈。

      剛剛走到廡廊上,就見一個小丫頭跑了進來:「小姐小姐,三侄少爺說,軍爺和幾位恩公都安排在客房了,也已經稟了老爺,請貴客們用了茶點便過去了,還有崔起和那個賊人,先關到柴房了。」

      羅錦言點點頭,由常貴媳婦引路,去見父親羅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0-25 04:15 PM

第八章 一樣花

      前世的羅錦言是不知道有羅紹這個人的。想來是和今生的情況相同,仕途不暢,偏居一隅做個小吏,以他的官職和聲望,還不足於傳到後宮。

      重生之後,羅錦言從來不覺得做一名像父親這樣的父母官有何不好。

      像那秦玨,不到三十歲便官拜中極殿大學士,除了他的個人能力,更多的還是皇恩浩蕩,可他卻在新帝登基的第二天,便留書辭官而去,陳諒等人尋到他府裡,才發現人去樓空,除了一套冠服,什麼都沒有留下。

      想到秦玨,羅錦言額頭的青筋不由冒起,如果他能留在新帝趙思身邊,憑他的霸道強勢,楊善宗、耿文頤之流又怎能把持朝政,挾天子以令諸侯?如果他真的如仁宗所願,成為名符其實的顧命大臣,趙思又怎能命喪幾名內侍之手?

      「小姐,您怎麼了?」

      耳邊傳來夏至焦急的聲音,羅錦言這才轉過神來,口中腥甜,不知不覺中她把嘴唇咬出了血。

      她無力地笑了笑,臉上卻沒有一絲血色,看得夏至更加擔憂。

      羅錦言暗暗責怪自己,她重生了,這一世她不會被送進宮去,就不會嫁給趙極,當然也不會生出趙思,即使在趙極駕崩之後依然後皇權別落,那也和她沒有一丁點兒關係了。

      自己是杞人憂天了。

      這一世,她只是七品小吏的女兒,長大後帶著豐厚的嫁妝,嫁給同樣家境殷實的讀書人,相夫教子,壽終正寢。至於朝堂上的風雨變幻,就讓趙家人自己去操心好了。

      只是她的趙思,永遠都不能長大。

      她在父親的院門外站立了好一會兒,這才神色如初地走了進去。

      羅紹只有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年輕英俊,雖然臥病在床,卻依然神采奕奕,毫無病容。

      「爹......爹......」

      聽到小女兒艱難卻甜糯可人的聲音,羅紹的臉上都是寵溺,他靠在墨綠色漳絨大迎枕上,把撲到懷裡的小女兒緊緊抱住,笨拙地抹去她眼角的淚珠,卻又把她推開一些,仔細打量:「好像瘦了些,在京城裡吃得不習慣?是爹爹疏忽了,應該告訴夏至,給你到酒樓裡訂些可口的飯菜。」

      住在別人家裡,卻要到酒樓裡訂菜,哪有這樣做客人的?

      羅錦言破涕為笑,撒嬌地把眼淚鼻涕一骨腦蹭在父親的衣裳上,羅紹不以為忤,從旁邊拿過一隻紅木描金的小盒子,像獻寶一樣遞給羅錦言:「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不論是在江西,還是在行唐,父親常會給她蒐羅些好玩好看的東西。

      羅錦言歪著小腦袋,打量著這個盒子,似是正在猜想裡面藏著什麼寶貝,那副認真的小模樣讓羅紹忍俊不已。他從不認為女兒是他的拖累,相反,他一直認為,這個聰明懂事的女兒,不但是妻子留給他的珍寶,也是上天給他的最大恩賜。

      「打開就知道了,快打開看看。」他慫恿著。

      羅錦言這才打開了盒子,盒子裡是一隻黃銅鍍金胎琺瑯彩的西洋懷錶。

      羅錦言驚訝地張大了小嘴,好漂亮的懷錶。

      她小心翼翼地把懷錶拿出來,愛不釋手。這樣的懷錶,整個京城也難尋一塊,也不知爹爹從哪裡弄來的,少說也要一千兩。

      爹爹還沒有懷錶呢。

      羅錦言把懷錶塞到羅紹手裡,費力地說道:「......爹......用......」

      她的聲音有些含糊,可羅紹還是明白了女兒的意思。

      他有些感慨,女兒只有七歲,已經懂得好東西要孝敬長輩了,他的心裡暖烘烘的。

      「爹爹官職低微,隨身帶著一塊這樣的懷錶,會引人側目的。可你就不同了,你是閨閣千金,你的東西別人多看幾眼都是冒犯。這懷錶你隨身帶著,等你將來出嫁,爹爹再尋個帶機括的西洋鐘給你當嫁妝。」

      見女兒的小臉蛋上重又綻出春花般的笑容,羅紹心滿意足,打開懷錶的蓋子,告訴女兒認識西洋時針,父女二人如有默契,絕口不提他的傷勢。

      待到有婆子進來說三侄少爺問老爺這邊還有何吩咐,羅錦言便起身向父親告辭,羅紹笑著說:「論起種花種草,昌平雖然比不上豐台,可也小有名氣,莊子裡就有花房,讓常貴媳婦帶你去看看。」

      羅錦言微笑點頭,轉身出了父親的院子,夏至卻沒有一起出來,待到羅錦言在花房裡待了好一會兒,夏至才氣喘吁吁跑進來。

      「小姐,我把咱們在京城和一路上的事都稟給老爺了,老爺氣得臉色鐵青,讓三侄少爺去請駱軍爺了。」

      羅錦言目不轉睛看著花架上的一盆茶花,輕聲道:「......你......去......盯......」

      說到這裡,她停下來,額頭已滲出薄汗。夏至心疼地用帕子給她拭汗,又把手裳伸到她面前:「小姐,咱不說了,您寫吧。」

      羅錦言的嘴角微微彎起,衝著夏至搖搖頭,繼續說道:「......盯......著.....老......七......」

      因為太過用力,她那如初雪般晶瑩的臉頰上泛起潮紅,心裡卻很興奮,這一次她說了四個字!

      這就是進步,以前她費盡力氣,也只能吐出一兩個字,有一次剛剛說出三個字,人便脫力暈厥了。

      而今天,她雖然有些頭暈,喉嚨發乾,但不明站得好好的。

      一旁的小丫鬟卻不以為然,小姐真的不是啞巴?不過說話這麼吃力,也和啞巴沒什麼區別,至少她就沒有聽清小姐說的是什麼。

      但夏至是能聽懂的。

      小姐讓她去盯著老七。

      今天小姐說了很多話,和常貴媳婦說過話,和老爺說過話,和她說的最多,最後這句話,小姐說了四個字。

      她高興地答應著,歡天喜地跑出了花房。

      羅錦言看著眼前開得茂盛的茶花,若有所思。

      蒔花的婆子見夏至走了,見縫插針地湊過來,對羅錦言道:「大小姐,這是茶梅,那邊還有狀元紅和六角大紅,老奴當家的姓張,排行二,您若是喜歡,老奴選幾盆弄得最好的給您屋子裡搬過去吧。」

      聞言,羅錦言把目光從茶花上移開,環顧四周,果然還有狀元紅和六角大紅。

      她問道:「......灑......金......」

      可能是剛才說話太用力氣,這次迸出兩個字便說不出來了。

      好在張二家的勉強聽懂了,她想了想,恍然大悟:「大小姐說的是灑金寶珠吧,有,有一盆,老奴給您搬過來。」

      灑金寶珠,雪白的花瓣上摻雜著紅色。當年無錫那邊進貢了十幾盆灑金寶珠,她喜歡得不成,還讓人搬了兩盆放到御書房。

      可沒過幾日,便聽趙極身邊的太監說:「奴婢都說了,這花兒是皇后娘娘送過來的,可秦大人卻說,茶花要麼是瑩白如玉,要麼紅如朝霞,像這種白不白紅不紅的,就如白鐾有瑕,難入聖目,讓奴婢從哪兒搬來的,再搬回去。」

      她記得當時氣得不成,把那十幾盆灑金寶珠全都賜給了秦玨的夫人。

      而秦玨竟沒有娶妻。

      這些灑金寶珠又被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

      她羞憤難當,讓人把花全都丟掉。從此後皇宮裡再也沒有見到灑金寶珠。

      張二家的很快把灑金寶珠捧過來,花瓣層層疊疊,中間則聚成寶珠形狀,端的是漂亮。

      羅錦言指著這盆灑金寶珠,對張二家的道:「......要......」

      張二家的心領神會,讓小丫頭把花送到小姐屋裡去。

      羅錦言看著捧花的小丫頭走遠,微微笑了。

      這一世她也不會再遇到秦玨了,她覺得什麼花好看,那就是什麼花最好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0-25 04:15 PM

第九章 村意遠

      羅錦言想起在梅花里看到的梅樹,便又指了一盆臘梅一盆六角大紅,讓跟著她的兩個丫鬟送到父親屋裡。

      羅錦言眼中現出倦意,常貴媳婦想要抱她回去,羅錦言搖頭拒絕,走回了自己的閨房。

      剛剛脫鞋上炕,去送花的丫鬟就回來了,她們兩人都是十三四歲,都是家生子,羅錦言不用盤問,也知道父親給她挑來暫用的這幾個人,都是家裡最適合她的。

      這也是她第一眼見到崔起便有疑心的原因,父親決不會打發崔起去梅花里接她的。

      見她們這麼快便回來,羅錦言問道:「......花......呢?」

      兩個丫鬟互望一眼,她們平時也很伶俐,可面對說話不靈光的小姐還是不知所措,還是一旁的常貴媳婦笑道:「大小姐問你們話呢,愣著做什麼?」

      兩個丫鬟想到今天見到的夏至,不由得臉上微紅,忙把在老爺那裡聽到的事情說了一遍。

      她們送花過去時,正遇到羅錦言的堂兄羅建昌從老爺羅紹屋裡出去,接著便見到羅紹的小廝遠山急匆匆讓人準備上好的碧螺春,這才知道有貴客來探望,這會子已進莊子了。

      父親雖然常年在外,但羅家是昌平的大戶,有親戚朋友前來探望並無稀奇,只是令羅錦言意想不到的卻是來的這個人。

      隸屬北直隸的昌平州轄順義、密雲、懷柔三縣,素有京師之枕之稱。大周朝自太宗以來,北直隸和南直隸的知州便於其他地方的知府平級,均為正四品。而緊鄰京城的昌平州更是陞遷的風水寶地,因此,可想而知,能在昌平做知州的個個都是有些背景。

      突然造訪,來探望羅紹病情的,便是昌平的知州大人。

      羅錦言愕然,羅家雖是昌平富戶,但至今為止也只出了羅紹一個進士,和那些耕讀世家相比,頂多算是鄉紳;

      而羅紹雖有官職,卻也只是尚未赴任的知縣,若是昌平縣的知縣大人前來探訪倒也說得過去,可知州大人親自前來,就有些意想不到了。

      霍英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父親官職低微,雖受影響,卻也波及不大,若是因為朝堂之事,昌平知州不必登門造訪,如若是為了修橋修路募銀子,打發知縣過來也就是了,可除了這些,還會有什麼原因呢?

      今天羅錦言說了很多話,常貴媳婦讓丫鬟端來川貝枇杷水,她喝了幾口,喉嚨還是乾痛。她不敢再說話,便用手指在炕桌上寫了紙筆二字。

      常貴媳婦立刻明白過來,連忙取來筆墨紙硯,讓小丫鬟研墨,她笑著對羅錦言道:「大小姐別見怪,等到夏至姑娘忙完手頭的事,媳婦便請她告訴大小姐的日常習慣。」

      羅錦言微笑點頭,在紙上寫道:「知州大人姓甚名誰,哪裡人氏?」

      知州不比知縣,羅錦言還擔心尋常僕婦會不知曉,沒想到常貴媳婦卻是娓娓道來:「咱們昌平州的知州大人姓王名詠字朝明,是同德五年的榜眼,江西吉安府人氏,聽說他的詩文很有名呢。」

      父親為自己挑選的人不僅識文斷字,而且還都是聰慧伶俐的,羅錦言很滿意。

      但王詠王朝明這個名字,還是讓她吃了一驚。

      原來王朝明還曾做過昌平知州。

      王詠的詩文又何止是很有名,因他與宋代歐陽修同為吉安人,又有廬陵小六一之稱。

      此人詩文佳作甚多,但最有名的,卻是那篇為寧王所做的檄文。

      同德二十七年,遠在福建的寧王謀反,揮軍五萬一路殺來,彼時,趙極親率二十萬大軍遠征瓦剌,首輔李文忠佐四皇子趙熙監國。

      寧王內亂,朝中一時竟沒有可用之將,閩軍如入無人之境,連番奏凱,只用三個月的時間便攻至京城,而趙極派來增授的兩萬大軍還在路上。

      京城告急。

      得知西山大營的那些少爺兵不堪一擊,十一歲的趙熙在大殿上號淘大哭,幾位閣老更是長噓短嘆。

      秦玨就是那個時候脫穎而出的,那時他還沒有及冠。

      這些事情,羅錦朝雖然沒有親身經歷,卻是耳熟能詳,趙極曾經親口和她說起過。

      寧王敗北後,王朝明見大勢已去,自盡而亡,趙極對他的那篇檄文深惡痛絕,派人挖了王朝明的墳來鞭屍。

      現在離寧王之亂還有六年。

      而現在的王朝明說不定已和寧王勾搭起來了。

      想到這時,羅錦朝不寒而慄。

      她在紙上急急寫道:「速去問問王大人為何事而來。」

      要打聽這件事,說起來也不是難事,但常貴媳婦還是不放心丫鬟們,自己親自去了羅紹的院子。

      常貴媳婦走後,羅錦言拿起那本大周景物誌看了幾眼,卻再也看不進去,腦海中不停想起前世聽說的那些關於寧王之亂後,朝廷處置寧王餘黨的殘酷手段。

      她索性下炕,丫鬟們一頭霧水,看著年僅七歲的羅錦言,面色凝重地在屋裡踱來踱去,都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這個時候,夏至回來了。

      她笑盈盈地對兩個丫鬟道:「姐姐們迴避一下,我有事要私下裡說給大小姐。」

      兩個丫鬟驚訝不已,這個夏至竟然堂而皇之轟她們出去,她們不由得看向羅錦言,見羅錦言微笑著對她們點點頭,她們只好退了出去。

      「小姐,老爺見過駱軍爺,還沒有召見七兄弟,明嵐親自到客房向那七兄弟道歉,說有貴客造訪,老爺要晚些時候才能向幾位義士親自道謝。婢子給了那邊服侍的小廝一個封紅,那小廝告訴我,那幾兄弟似是有了分歧。最小的老七執意要走,其他幾個拽著他留下來。」

      「婢子拿了點心送過去,那幾兄弟見是婢子進來,有幾個都很高興地打招呼,只有那個老七冷著臉說: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那口氣,倒像是哪家的大少爺一樣。婢子見不好多留,便先來告訴小姐了。」

      章漢堂要走?

      羅錦言道:「走。」

      說完,便向門外走去,夏至連忙拿了件腥腥紅的斗篷給她披上。

      出了她住的小院,還沒到羅紹住的院子,迎面正遇到遠山。

      羅紹有兩個貼身服侍的小廝,一個是遠山,一個是明嵐。

      而常貴媳婦就走在遠山身後不遠的地方,顯然是前後腳出來,又不想被遠山看到。

      羅錦言使個眼色,夏至笑著攔住遠山:「莊子裡來了貴客,你不在老爺身邊服侍,這是要去哪裡偷懶啊?」

      遠山和明嵐都是十三四歲,一直跟著羅紹在任上,和夏至從小一起長大,彼此常常開玩笑。

      他正要反駁幾句,見羅錦言就在旁邊,連忙施禮,猜到這是羅錦言讓夏至來打聽的,在行唐時,若是小姐想知道的事,老爺從不瞞著。

      他便道:「知州王大人有位遠房親戚想在莊子裡暫住幾日,老爺讓我去把柳樹林子的那處院子收拾出來,給那人住下。」

      夏至初來莊子,對這裡的地方還不熟悉,但聽到柳樹林子幾個字,直覺就像是有些偏僻的地方,便問:「柳樹林子在哪兒,聽起來像是很遠呢,寒冬臘月的,想來也都是枯枝敗葉,既是知州大人的親戚,為何不住到景色好些的地方?」

      這在別人聽來,一個丫鬟質疑老爺的安排,顯然是不合規矩,但是遠山和夏至從小在一起玩兒,這話由她問起,也就沒有什麼了。

      遠山笑著說道:「王大人的這位親戚性格孤僻,不喜有人打擾,讓老爺選個最清靜的地方,也不用派人服侍,只要每日讓人做了飯菜送去便是。老爺說莊子裡最清靜的地方莫過於柳樹林子了,只是那裡很多年沒住人了,要好好打掃一番,好在那人要兩日後才住進來,倒還來得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0-25 04:15 PM

第十章 壺中天

      如同夜晚忽然響起一聲悶雷,打開窗子卻看到夜色如水,便會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認為是那雷聲離得很遠。卻沒有想到,能聽到雷聲的地方都不會隔得太遠,那邊雷電交加,其實這邊也已是風雨欲來。

      羅錦言心潮洶湧,六年時間,看似很長,實則對於有圖謀的人來說,已經箭在弦上,或者只差一個時機。

      寧王等到的便是大周朝國庫最為空虛的時候。在那之前的十年間,趙極出征高麗,再破韃靼,不論財力兵力都已是強弩之末,但趙極的野心不止於此,他用了六年時間強兵,集全國之力,在同德二十七年遠征瓦剌。

      這是同德皇帝趙極的時機,也同樣是他的堂弟寧王趙櫟的時機。

      現在是同德二十一年,趙極剛剛大破韃靼城凱旋而歸。

      前世的這個時候,羅錦言還沒有出生,但對於寧王而言,他應該已經在招兵買馬,暗中籌備了。

      趙極的父親廟號英宗,英宗皇帝的元后是萬皇后,萬皇后原是公主伴讀,自幼出入宮闈,與英宗青梅竹馬。她生下太子趙植不久便去世,英宗對她唸唸不忘,趙植兩歲便封太子,八歲便上殿觀政,英宗對他寄予厚望。

      而趙極的生母只是地位低下的宮女,因為育下皇子才封了貴人,可惜福薄,不久便病故了。

      英宗為了不讓別人影響太子地位,封了沒有子嗣的竇氏為后,竇氏溫柔嫻淑,實則精明幹練。那時的趙極只是個無依無靠的皇子,誰也沒有想到,就是這個不引人注意的皇子竟然搭上了竇皇后。

      一日,英宗忽然患了風疾,不能動也不能言,而這時有宮人說看到有人偷偷在夜裡燒黃紙。

      宮中是嚴禁燒紙的,而此時既非清明又非七月半,怎麼會有人燒紙呢?

      竇皇后立刻讓人去查,竟然查到那個宮女是太子妃身邊的人。

      慎刑司的人闖進太子東宮,搜到寫有英宗生辰八字的木人,又在一個角落發現供有魔王的神龕,這便是轟動一時的蠱禍案。

      不久又順藤摸瓜,搜出太子藏於太子妃娘家的龍袍。

      因英宗已無法主持朝政,竇皇后在皇叔趙義和定國公諸葛持的支持下,垂簾聽政。

      太子趙植的蠱禍案牽連甚廣,很多人家都是滿門抄斬,據說連續一個月,菜市口每天都是血流成河。

      趙植和太子妃賜鳩酒,三歲的郡王和兩歲的小郡主則用桑皮紙捂死。

      一年後,英宗龍御殯天,竇皇后拿出蓋有御璽的遺詔,名不見經傳的趙極登基,改年號同德,竇太后繼續垂簾聽政長達五年之久,並將自己的侄女許配趙極為后,可惜這位竇皇后沒有竇太后的手段,在竇太后「病」死後,趙極親政的第二年便「暴斃身亡」。

      而寧王趙櫟便是以這件事為藉口興兵討伐的。王朝明的討伐檄文中更是列出趙極的五大罪:弒父、弒母、弒兄、弒妻、弒子。

      這時普天之下才知道,英宗和竇太后、竇皇后的死都有隱情,而這裡的弒子則是指同德十九年,趙極殺董皇后和二皇子趙真一事。

      寧王認為,趙極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順,但他自己只是英宗的侄兒,這個皇位輪也輪不到他。

      但成王敗寇,若是寧王勝利,趙極便是弒父殺兄的豺狼虎豹。關鍵時刻,一個叫秦玨的少年橫空出世,趙極勝了,而寧王便成了亂臣賊子,千古罪人。

      還有六年,寧王就要謀反了,而現在的昌平知州王朝明,會為他草擬文采堪比駱賓王的伐帝檄文。

      想到這裡,羅錦言的心裡如同萬馬奔騰,王朝明身為四品知縣,竟然為了一個遠房親戚親自拜訪。那這個親戚對他一定很重要。且,即使王朝明在昌平是住在官邸,接待一位親戚應該還是綽綽有餘吧,除非是這個親戚不方便住在他那裡。

      為什麼不方便?

      是擔心被人認出嗎?

      難道是寧王偷偷來京?

      昌平到京城僅有一天的路程,住在昌平遠比住在京城更安全,也更加方便。

      藩王每隔三年才能來京城,否則沒有聖旨,不得離開封地。

      如果這個人真是趙櫟,那他親自北上的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聯絡京城的勳貴和官宦,圖謀大事。

      遠山走後,常貴媳婦過來,她打聽的消息和遠山所說差不多少,但女人心細,她偷聽到王朝明問起羅錦言。

      論年紀論官職,王朝明都比常紹高出許多,他問起羅紹的小女兒,在任何人看來,都是體恤和關心。

      但羅錦言卻是心頭一動。

      她忽然醒覺這幾天發生在父親和她身上的事,有太多的奇怪之處。

      父親忽然就被撞斷了腿,而她也險些被拐帶。在任何人看來,一個七歲的小啞女,和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鬟,被府中惡奴拐走都是意外而已,但對方卻是勢在必得,她剛把駱明支走,那些人便來了,顯然並沒把七兄弟放在眼裡,比起人多勢眾的粗漢子,他們似乎更戒備單槍匹馬的駱明。

      並非是駱明武功比七兄弟更強吧,而是因為他是軍官,對方顯然不想牽扯官府。

      父親羅紹的受傷,她的被拐,這看似純屬意外的兩件事,卻又像是被一條無形的繩子緊緊相連。

      如果她真的被拐走了,羅家此時應該亂成一團了。羅紹臥病在床,不能下地,這時王朝明來訪,羅紹定會以女兒之事相求,請身為昌平知州的王朝明抓捕兇嫌,尋找女兒......

      一個人只要有求於人,也便有了把柄可抓。

      但父親羅紹只是小吏,在朝中也無背景,羅家雖然有些產業,可也只是鄉紳而已,王朝明就是要為寧王招攬人手,也看不上父親吧。

      羅錦言緊蹙眉頭,怎麼也想不通這件事的因由。

      她回到屋裡,坐在炕上,看著炕桌上粉彩踏雪尋梅的茶壺,便覺得透不過氣來。

      父親和她,乃至昌平莊子裡依靠他們父女吃飯的這些人,都像是被裝進壺裡。待到外面澆上熱水,他們在壺裡是冷是熱又有誰知道呢。

      正在這時,一個小丫鬟急匆匆跑過來:「出事了,出事了,關在柴房裡的人死了!」

      崔起和在路上抓住的活口,就是暫時關在柴房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0-25 04:16 PM

第十一章 一絡索

      柴房裡關著兩個人,死了一個。

      死的是七兄弟在路上活捉的那個人,他原本也受了傷,又在雪地裡拖了一路,早就奄奄一息。

      羅紹有病在身,王朝明自是不能留下用膳,說完相求之事,又與羅紹寒暄幾句,便告辭離去,羅建昌代羅紹把他送出莊子。

      早年分宗時,雖是三房平分,但長房和二房佔了續齒,羅家在昌平鎮上的一處五進的宅子分給了長房,鎮上其他幾處宅子則給了二房,因此三房在鎮上沒有宅子,羅紹的祖父想讓子孫走科舉之路,索性舉家搬至距縣城五里的這座莊子,專心讀書,後來羅紹的父親中了舉人,免了捐稅。

      雖然為了幫襯長房和二房,買下了鎮上的幾處宅子,但也只是收租之用,到羅錦言這一代,羅家三房已經在這座莊子裡住了四代人,昌平人說起羅家三房,指的便是這裡。

      羅建昌雖然是侄少爺,可也是拿工錢的。他剛剛送走王朝明,便見羅紹的貼身小廝明嵐急匆匆地來找他。

      聽說上午剛剛關進柴房裡的人已經死了,羅建昌呆在那裡。

      他是家裡的庶子,只因三房的從叔羅紹看他穩重本分又不失精明,這才得了差事,羅紹不在府裡時,由他打理莊子庶務。雖然見過世面,但像這樣的事,還是第一次遇到,立刻沒了主意。

      待到聽說死了的是那個半路抓到的人,他就更是六神無主了。

      「這......這可如何是好,若是崔起反而好說,畢竟是家生子,拿些銀子給他老子也就是了,可死了的是外人,這可是要吃官司的啊!」

      羅紹不能下床,明嵐原是來找羅建昌出面的,沒想到這位侄少爺竟然給嚇成這樣,明嵐哭笑不得。

      他雖然只有十三四歲,但自幼跟著老爺在任上,遠比整日在莊子裡和僕婦打交道的羅建昌有見識。

      他來找羅建昌,也不過是想讓羅建昌代老爺出面,趁著駱軍爺和幾位恩公都在莊子裡,到縣衙裡知會一聲,可沒想到羅建昌如此不濟,他只好安慰道:「老爺已經知道了,這是賊人,咱們佔著理呢,三侄少爺不用擔心。」

      聽說羅紹已經知道了,羅建昌稍稍鬆口氣,可還是覺得不妥,正要開口,就聽到一個輕脆的聲音傳來:「三侄少爺,大小姐想到山房那邊見見駱軍爺和幾位恩公,煩請您一起過去。」

      羅錦言年方七歲,又是女子,若是只見那七兄弟也就罷了,但是去見駱明,就要有父兄跟著,否則依駱明的行事,根本就不會搭理她的。

      明嵐早就不想指望羅建昌了,見羅錦言來了,索性順水推舟:「既然大小姐有事,三侄少爺就去忙吧,小的去回了老爺。」

      羅建昌鬆了口氣,好在羅錦言來了,否則他可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死人的事。

      見他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明嵐和夏至不約而同撇嘴。

      羅建昌陪著羅錦言來到前面的山房,駱明皺著眉頭,正在廡廊下站著,一副老大不願意的樣子。

      看到滿臉謙恭的羅建昌和那個叫夏至的小丫鬟過來見他,他有些不耐煩。

      旗官的書信已經交給羅老爺了,信的內容他也猜到,就是說讓他一路保護羅小姐安全,倒像是那七兄弟只是幌子,他才是羅家的大恩人似的。如果沒有半路上又遇到賊人也就罷了,在他不在的時候出了這樣的事,旗官偏偏又有這樣的一封書信,駱明的臉上早就掛不住了。

      他越發覺得旗官畫蛇添足,亂拍馬屁。

      駱家是開國勳貴,他是建寧侯幼子,世子是他的胞兄。去年他把陶貴妃的侄子打斷了腿,建寧侯為了息事寧人,便把他送去守城門。

      那旗官自是小心巴結,剛巧遇到羅錦言這件事,見那羅小姐年紀幼小,還沒到男女大防的年紀,就讓駱明來了昌平,又暗示羅紹上摺子或是給建寧侯書信,要把駱明的恩德感激一番。

      駱明越想越煩,覺得從來沒有這麼丟人,只想明天一早便動身回去。

      看到夏至領著一個小女孩,他眉頭微動,隨即想起這就是那位羅大小姐。

      夏至笑道:「駱軍爺,您可能還不知道,半路上抓到的那個賊人這會兒忽然死了,我家小姐想請您到柴房看一看。」

      不但駱明吃了一驚,就是羅建昌也愣住,他原以為羅錦言讓他陪著過來,是要當面謝過這幾位恩人,卻沒想到竟然是讓駱明跟著一起去柴房看死人。

      沒想駱明開口,羅建昌忙對夏至道:「大小姐是小孩子,你怎麼也跟著胡鬧,柴房哪是你們去的地方,再說,駱軍爺遠道而來,還要......」

      他兀自嘮叨不休,駱明卻已打斷了他的話,睃一眼穿著猩猩紅斗篷如朝霞般驚豔的羅錦言,對夏至道:「好啊,你在前面帶路。」

      羅建昌硬生生把沒有說完的話吞進肚子,在他眼裡,這位駱軍爺目下無塵,架子很大,沒想到竟然這樣好說話,不過是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幾句話,他竟然答應了?

      夏至卻像是早就猜到他會答應,笑著道:「駱軍爺不用急,大小姐還請了隔壁的章七爺。」

      駱明一時沒有想明白章七爺是什麼人。

      羅建昌卻已經知道了。他雖然難堪大用,但對於家常裡短的事還是很在行的。那七兄弟今天一到,他便將七人的名字全都默記於胸,只是沒有想到,羅錦言竟然讓當中年紀最小的章漢堂跟著一起去。

      莫非是在小孩子眼裡,那個年歲不大的章漢堂是最好玩的?

      羅建昌就覺得這個叫夏至的小丫鬟很不懂事,當小姐的不懂事,你這當丫鬟的不知規勸,還要跟著一起胡鬧,這就是家裡沒有主事女眷的壞處了,小姐淘氣,丫鬟沒規矩,改日一定要讓長輩們勸勸紹從叔,早日續絃。

      羅建昌在這裡嘀咕,那邊夏至已經牽著羅錦言的手,引了駱明去找章漢堂了,羅建昌見了,連忙快步跟上。

      羅錦言之所以要先找駱明再找章漢堂,是因為她覺得,章漢堂應該比駱明更難請。

      駱明雖然沒有說起身份,但羅錦言也猜到幾分,守城門雖然不是好差事,但沒有世襲祖蔭的還輪不到,如果她沒有記錯,建寧侯府便是姓駱。半路上遇到賊人的時候,駱明剛好不在,這不但是失職,還被狠狠潑了面子,以他這種出身的人,竟然在幾個江湖漢子面前丟了臉,他這口氣很難嚥下。

      駱明涉世不深又年輕氣盛,現在那半路抓到的賊人死了,他一定想趁機插上一腳挽回面子,所以羅錦言猜到他肯定會滿口答應。

      章漢堂想走,說不定是看出什麼了,這人既然不想淌渾水,憑她教給夏至的那幾句話很難把他絆住,反不如讓駱明出面,將他捲進來。

      其他的人全都聽他的,章漢堂留下來,那幾人當然也會留下。

      放下柴房裡的死人不說,如果王朝明的親戚真是寧王趙櫟,那麼莊子裡外來的人越多,鬧出的動靜越大,他反而越是不能在這裡落腳。

      從王朝明進門到現在,也不過一個時辰,這也是羅錦言暫時能想到的不是辦法的辦法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0-25 04:16 PM

第十二章 撥不斷

      章漢堂走了?

      聽到這個消息,羅錦言怔住。

      羅家莊子不是皇家大內,但也不是菜園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就在不久之前,章漢堂還曾訓斥過夏至,也不過半個時辰,他就走了。

      老大張廣勝滿臉歉意,搓著一雙粗糙的大手,不住道歉。

      「老七年紀小,擔心羅老爺嫌棄,便想在江湖上闖個名頭再來投靠,他走得急,我這當兄長的替他給大小姐賠個不是。」

      說著,張廣勝長揖到地,其他幾人見狀有些遲疑,但也紛紛施禮,只有方四是個火爆脾氣,不悅地嚷嚷:「大哥,您還護著他,他要闖什麼名頭,不過就是......」

      話未說完,老三莫家康便用臂肘撞了他一下,示意他閉嘴,又強拉著他一起向羅錦言作揖道歉。

      駱明冷笑,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爛泥扶不上牆。」

      聲音低沉,但卻清清楚楚聽進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剛剛直起腰的方四勃然大怒,罵道:「小白臉,你說誰是爛泥?」

      駱明冷哼一聲:「你們全都是,尤其是那個聽說死人就害怕的老七。」

      幾兄弟都是血性漢子,他們可以為了填飽肚子出賣力氣,甚至出賣生命,但絕不允許有人這樣侮辱他們。

      「靠祖宗蒙蔭混飯吃的才是爛泥,你不過就是比我們會投胎而已,有本事亮傢伙,爺們兒讓你看看誰才是爛泥!」

      漢子們一哄而上,就連最穩重的張大也是臉色鐵青。方四一把揪住駱明衣領,碗缽大的拳頭掄了起來。

      「住手,住手」,羅建昌滿臉堆笑,「恩公們,恩公們,都是誤會,都是誤會,恩公們來到我們羅家,全都是客,不看僧面看佛面,怎麼也要給羅老爺幾分面子吧,再說大小姐受了驚嚇也不好吧。」

      眾人這才想起屋裡還有女眷,不由得齊齊看向羅錦言。

      羅家小姐年紀幼小,卻是他們齊心協力一路護送回來的。

      「噗」,一聲輕笑,如同細小石子落入湖中,羅錦言站在夏至身邊,朝華明露般的小小面孔笑盈盈的,純淨爛漫。

      山房裡的空氣凝結起來,眾人不約而同靜了下來,幾個粗漢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拳頭,把手攏進衣袖,生怕讓她看到他們指縫裡殘留的泥垢。

      羅建昌掏出帕子,抹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子,嚴冬臘月,他急出滿頭大汗。

      駱明睃一眼羅錦言,又掃向那幾兄弟,冷冷地道:「在小姑娘面前耍什麼威風,有種的就隨爺去柴房看看!」

      說完,他率先走了出去,幾兄弟對視而望,老六李初一問向張廣勝和魯振平:「哥哥們,咱們去嗎?」

      沒等張大和魯二說話,方四已經衝了出去。

      看著他粗壯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張大笑道:「當然要去,老七雖然不在,咱們兄弟也不能讓人看低了,走,去柴房!」說完,帶著幾人魚貫而出。

      羅建昌長鬆一口氣,又用帕子擦擦額頭,也追了出去:「等等,我給幾位爺們引路。」

      跑出幾步,羅建昌才想起羅錦言還在,便又折回來,壓低了聲音對夏至斥責道:「你這丫頭真不懂事,還不快帶大小姐回去,大小姐驚著嚇著,你擔當得起嗎?」

      說完,見這主僕二人看都沒看他一眼,唉了一聲,小跑著去前面帶路了。

      莊子裡有三個柴房,關人的是外院的小柴房。

      崔起和那個賊人是上午才押回來的,出了這樣的事,羅老爺當然會讓林總管處置,林總管不在府裡,但算起來今天晚上也該回來了,羅建昌便就近把這兩人關起來了。他做事一向瞻前顧後,林總管估摸著要到晚上才能回來,把這兩人關在前院的柴房,審問起來也方便。

      羅建昌覺得自己這樣安排是最洽當不過的,卻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

      前院人來人往,是人多手雜的地方。

      崔起沒受什麼傷,是被五花大綁捆起來的,嘴裡還塞著破布,另外那個賊人原就受了傷,又在雪地上拖了一路,早就奄奄一息,見他也沒有力氣逃跑,只是綁了,並沒有堵嘴。

      柴房裡原有兩名護院看守,晌午時有粗使丫鬟送飯過來,兩名護院在一旁的矮桌上用飯,吃飽喝足,又天南地北聊了會天,待到想起去看看那兩個犯人時,才發現其中一個臉色鐵青,已經死了。

      柴房裡一股難聞的氣息,崔起嚇得半死,已經失禁了。把嘴裡的破布取出來,他就是一個勁地求饒。

      駱明皺眉,柴房裡的味道讓他幾乎嘔吐,他強忍著噁心走了過去,張大則已經在死人身邊蹲了下來。

      他用手掰開死人的嘴,湊過去聞了聞,對其他幾兄弟道:「咱們走眼了,這小子嘴裡藏了毒藥,在路上時暈過去,應是醒過來後咬破毒囊自盡的。」

      他剛剛說完,遠遠站著的羅建昌就用拳頭敲著自己的大腿,自殺啊,雖然傳出去不好聽,但畢竟不是被打死的,即使鬧到官府也不怕。

      羅錦言看一眼比自己年長十幾歲的從兄,忍不住笑了,還是和爹爹說一聲,讓他去管管灶上採辦之類的,前院的事還是不要讓他摻合了。

      駱明卻已大步走到崔起面前,怒聲道:「少他媽裝蒜,他是怎麼死的,你是親眼看到的,你不說清楚,爺這會兒就成全你。」

      說著,他嗖的一聲抽出腰間佩刀,明晃晃的腰刀閃著寒光,夏至嚇了一跳,擋在羅錦言前面。

      「軍爺,軍爺,您聽小的說啊,小的冤枉啊,小的老子給老太爺趕了一輩子的車,可三侄少爺趁著大老爺不在,就把小的給辭退了,小的這是走投無路。」

      沒等他說完,羅建昌就急急地辯駁:「你這是信口開河,你不學好欠了賭債,那賭場的人到莊子裡找你要債,弄得雞犬不寧,我當然要把你辭了,難道羅家還要替你還債不成?」

      眼看這兩人還要胡扯下去,駱明怒聲對羅建昌道:「你閉嘴,讓他接著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0-25 04:16 PM

第十三章 風敲竹

      據崔起所說,他欠了一屁股賭債,利滾利,由原來的三十兩變成二百兩。羅家非但沒有幫他,羅建昌怕被羅紹埋怨,還搶在羅紹回府的前一天把他轟出去,他走投無路時,有個大戶人家師爺模樣的文士找到他,當時便給他二十兩銀子買酒喝,讓他想辦法把羅老爺的女兒拐出來,事成後再給二百兩。

      崔起自幼就在羅家莊子裡,裡裡外外的人全都認識,很快便打聽出羅老爺要在十一月二十那天,親自帶著小廝和護院去京城梅花里羅家長房接女兒。

      那名文士來催他的時候,他便把這件事告訴了那人,於是這才有了羅紹受傷,讓林總管去京城,先去吏部遞帖子,再去梅花里接羅錦言,羅紹是天還沒亮時受傷,又是請大夫又是上書吏部,林總管出門的時候,已經過了晌午,最快也要次日晌午才能到達京城,待到他從吏部辦完差事,也已是傍晚時分,那個時候再去梅花里難免失禮,他定是要在二十二那日的上午帶上八色禮品,到梅花里接羅錦言的。

      而羅錦言則是在十一月二十那天的下午,跟著崔起從梅花里離開。

      也就是說,按照崔起的計畫,待到林總管到達梅花里時,羅錦言已經被他拐走兩天兩夜。

      羅錦言心頭微動,上午她回到莊子時,父親應該已經猜到出了意外,否則女兒不會提前回來,可是她卻沒在父親臉上看到一絲驚異,以至於她還以為崔起是林總管的隨從,只是瞞過了林總管而已。

      父親十七歲便中了進士,今年也只有二十五歲而已。前世的羅紹不知是何境遇,當日得知受到霍英牽連時,他還是心平氣和同女兒下棋,步步為營,有條不紊,而今天,遇到這樣的事,他依然處變不驚,就憑這份氣度,也不應在七品知縣的位置上滯步不前。

      崔起知道的只有這麼多,至於在城外接應的這些人,他一個也不認識,但是那文士告訴過他,會有人在城外接應,他把羅小姐交給來人,銀錢兩清。

      問起死了的那人,他確實是看到那人醒過來,不過一會兒,便氣絕身亡,當時他的嘴巴被堵住,想喊也喊不出來,嚇得屁滾尿流。

      羅建昌撇嘴:「你是看他死了,留下你一個人頂罪,這才嚇成這副熊樣吧。」

      羅錦言莞爾,這位從兄雖然難堪大用,但倒也頭腦清楚,讓他管管莊子裡的雜事也不錯。

      她現在已經斷定這件事和王朝明有關係,應該怎樣向提醒父親呢?總不能告訴他,王朝明六年後會造反吧。

      父親雖然疼愛她,可也不會相信的。

      可惜自己年齡太小,否則還能藉口是在京城上香時無意聽說王朝明與寧王走得很近,藩王暗中結交朝臣,一定會引起父親的警覺。

      可惜她只有七歲,而梅花里羅家長房一門商賈,女眷們怕是連王朝明是誰都沒有聽說過。

      梅花里?對了,隔壁種著梅花的那家是姓秦的。

      秦姓並不多見,羅錦言能想起來的,便是日後出了位當朝首輔的那個秦家。秦家在秦玨入仕之前,便是百年世家,梅花里的秦家說不定還真和那個秦家沾親。

      羅錦言已經有了主意。

      她在夏至手心裡寫了幾個字,夏至便對羅建昌道:「既然崔起已經招了,奴婢這就陪大小姐去稟了老爺,幾位恩公鞍馬勞頓,三侄少爺晚上要陪著恩公們多喝幾杯。」

      幾句話不但把眾人全都摘了出來,還給足了羅建昌面子,羅建昌重又來了精神,讓人把死屍抬走,陪駱明等人回到山房。

      羅錦言帶著夏至去了羅紹的院子。

      羅紹的院子與羅錦言的院子隔著一條翠竹夾道,寒冬時節,竹子依舊青翠,微風吹過,時而傳來陣陣竹葉的沙沙聲。

      羅錦言還是小時候在莊子裡住過一晚,那時病秧秧的,也沒有留心莊子裡的景緻。現在放眼望去,既有仿江南建築的曲徑通幽,雅緻玲瓏,又有返璞歸真的田園風情,羅家三房在這裡經營幾代,已經隱隱有了大家風範,可惜人丁不旺,少了家族兄弟的相互扶持,根基還是太淺了。

      羅錦言進門的時候,看到羅紹拿著棋譜正在擺棋。

      看到她進來,羅紹笑著衝她招手:「怎麼沒在自己屋裡歇著?惜惜過來,陪爹爹下一盤。」

      羅錦言前世就精於棋道,四歲時羅紹第一次教女兒執子,發現她一點便通,又是驚喜又是惋惜,可惜這樣聰慧的女兒,卻自幼失去親生母親,否則以李氏的嫻淑,定能將女兒培養成秀外慧中的大家閨秀。

      從此後,他對女兒更加疼愛,羅錦言五歲開蒙,他沒有像尋常大戶人家那樣只教《女誡》和《列女傳》。而是專門請了精於六藝的西席,不但教導女兒琴棋書畫,還教她術數。女兒將來總要嫁人,不能因為她是喪母長女,便以為她什麼都不懂,而被婆家輕視。

      西席越是稱讚羅錦言,羅紹便越是憐惜女兒,更不想讓女兒受一點點委屈。李氏去世四年,常有人上門提親,羅紹全都回絕了,一直沒有續絃。

      羅錦言笑咪咪地上了炕,坐在炕桌旁,歪著腦袋看著羅紹,卻沒有要下棋的意思。

      羅紹衝她眨眨眼睛,問道:「可是有事?」

      羅錦言點點頭:「夏.....至......」

      夏至會意,口齒伶俐地把在柴房裡的事情說了一遍,也說了老七章漢堂不辭而別的事。

      羅紹的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但很快便一縱即逝,他心疼地看向女兒,他的小女兒不但遇到這樣的事,而且還親自帶人到柴房查看,哪家的女眷會管這些事,而他的女兒只有七歲!

      如果自己沒有臥床不起,女兒怎會受這樣的委屈,小小年紀便要拋頭露面,面對如此不堪的事情。

      羅錦言看到父親眼中似有水光閃動,她笑嘻嘻爬到父親身邊,靠在他的肩膀上,白玉般的小手伸到羅紹面前:「要......賞......」

      羅紹怔了怔,隨即明白過來,小丫頭給爹爹辦了差事,討賞來了。

      他哈哈大笑,對站在門口的明嵐道:「稱十兩銀子給大小姐。」

      明嵐取了銀子過來,羅錦言像得了寶貝一樣抓在手裡,笑得眉眼彎彎。

      明知道女兒是故意逗他開心,羅紹還是由衷地笑了出來。

      都說女兒是爹娘的小棉襖,這話一點兒也沒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10-25 04:16 PM

第十四章 水漫聲

      崔起招供的時候,不但駱明在場,那幾個江湖漢子也在。柴房的門大開著,小廝和粗使婆子們扒頭探腦。

      這就是羅錦言想要的。

      她原是想讓駱明拉老七章漢堂下水,順便留下其他六兄弟。

      章漢堂不辭而別,她正尋思著接下來怎麼辦,駱明便和幾兄弟打起來了,誰也不服誰,憋著一口氣要爭個高下,就像是要睡覺時有人遞枕頭,不但幾個人全都捲起來,崔起的那番話不用半日,便能傳得沸沸揚揚了。

      果然,晚上夏至到前院走了一圈兒,便有人諂媚地向她打聽消息:「好姑娘,聽說崔起那小子勾結江洋大盜,知州大人要親自審案子?」

      還有人道:「崔起常去金寶賭坊,八成就是在那裡認識的江洋大盜。」

      夏至按照羅錦言吩咐的,只說如果江洋大盜真的來到昌平有多麼可怕,當官的都敢算計,平頭百姓更要遭殃。

      羅家莊子裡雖然以世僕居多,但畢竟是鄉下地方,羅紹又常年在外,莊子裡沒有正經主子,也缺了管教,加之主子也沒有瞞著,次日一早,倒夜香的、送米糧的、賣雜貨的,但凡是來羅家莊子的人,全都知道了。

      當然,這件事已經被傳成上百名殺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盜齊聚昌平,到了下午時分,便有舉人、鄉紳到縣衙裡找知縣大人打聽消息,一時間,整個昌平人心惶惶,沸沸揚揚。

      羅錦言坐在炕桌前,一筆一畫地練字。羅紹這才想起先前只想在莊子裡暫住,沒有給女兒準備合適的書案,在炕桌上練字,不但字練不出來,久而久之,還會損傷女兒的背脊。

      他忙叫來遠山,讓他去找人們打張小書案。

      遠山應諾出去,羅錦言已經寫完一頁紙,羅紹拿起來,見上面是一首詩,他笑道:「這是王紹王朝明的詩作啊,是陳夫子教你背的?」

      陳夫子是在行唐時他為羅錦言請的西席。

      羅錦言眉眼間都是小孩子受到表揚時的得意,她笑盈盈地在紙上寫道:不是陳夫子教的,這是我在梅花里聽秦家小少爺誦讀的,我還知道寫詩的人是王爺的好朋友。

      「什麼?王爺的朋友,哪個王爺?」羅紹說完便覺多餘,女兒只是聽別人說起,她小小年紀,又怎知道這些事。

      他轉而問道:「你見到梅花里秦家的小少爺了?」

      羅錦言笑著點頭,慢悠悠地說道:「摘......梅......花......」

      羅紹也只去過一次梅花里,他對羅家長房的宅子並不熟悉,聽羅錦言提到摘花,便想當然以為是兩戶人家之間有類似梅花夾道的地方,羅錦言摘梅花時遇到秦家人了。

      「秦家的祖宅是在梅花里,聽你紅大伯父說秦家人把那裡當成花園子,每年梅花盛開時才邀朋喚友來此小聚,平日裡只有幾個老僕照看,你在那裡遇到秦家的小少爺想來也是去賞梅了。」

      他說到這裡,若有所思,嘆了口氣,輕聲道:「想不到秦家竟然如此看重王朝明,讓子弟們背誦他的詩文,這倒是真沒有想到。」

      父親為何會有此一說?

      莫非這個秦家很有名望?

      秦家只把梅花里當成花園子,難怪前世她沒有聽說過這個梅花里的秦家。

      既然秦家不是泛泛之輩,難道這個秦家就是秦玨的本家?

      她輕聲問道:「秦......是......」

      她吐字艱難,身邊的人都是連猜帶蒙,羅紹也是如此,他略一思索便明白女兒想說什麼,他鄭重說道:「當年太祖與張成仕角鹿天下,張成仕只餘一萬人馬依然負隅頑抗,並將去討伐他的大周兵馬圍困雁鳴蕩十天十夜,援軍攻不進,裡面的人出不來,這個時候,便是秦家先祖政公單人匹馬,以一介文士之身去見張成仕。」

      「啊......」羅錦言發出一聲輕不可聞的驚嘆,握著羊毫的指尖微微發白,筆桿被汗水打濕,滑不溜手。

      羅紹並沒有注意到女兒的異樣,他繼續說道:「誰能想到張成仕那樣的梟雄竟被政公說得生無可戀,在眾目睽睽之下飲刀自刎。他的部下當然不肯放過政公,幾十把刀劍揮向政公,政公卻如入無人之境,提著張成仕的人頭躍出大帳,將人頭高懸在旗竿之上,外面的兵卒們看到張成仕的人頭,士氣全無,他的部將們見大勢已去,有的自刎殉主,有的繳械投降,大周告捷。」

      和父親的慷慨激昂不同,羅錦言彎彎嘴角,卻笑不出來。

      六年之後,十九歲的秦玨便是以同樣的方法,獨闖閩軍大營,斬下寧王頭顱。

      他不但名揚天下,也傳出了殺人不眨眼的凶名。

      以至於他雖然做了文臣,但只要他反對的事,便無人敢堅持,就連那些想做名臣烈宦的御史言官,見到他也矮上三分。生怕他一怒之下血濺朝堂。

      羅紹見女兒聽得出神,便繼續說道:「政公當年官拜吏部尚書,太子太保。之後百餘年間,秦家出了三名閣老,累官至小九卿的也有六七人,二十幾位進士,舉人多位,是當之無愧的仕林大家。」

      所以說秦家小公子誦讀王朝明的詩文,那時給足了王朝明面子?

      羅錦言在心裡冷笑,如果沒有這樣的出身,秦玨的所作所為又怎能沒有人能夠垢病,反而滿朝稱讚,他二十幾歲便是中極殿大學士,當朝閣老。

      羅紹的思維已經回到剛才,他又問道:「那詩文是王爺好友所作之事,你是聽秦家小公子說起的?」

      羅錦言點頭,在紙上寫道:「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家中老僕制止了,他著急還摔了一跤。」

      這就是了,以秦家的家教,除非是與女兒差不多年歲的孩子,否則怎會如此張揚賣弄。那孩子應是在家中長輩處聽到這個消息,口無遮攔隨口說來,秦家的老僕這才出言制止。

      大周朝沒有異姓王爺,當今聖上親政不久,便奪了兩位藩王的鐵券和封地,如今尚存的王爺只有三位。

      王朝明雖然不是六部京官,但也是封疆之吏,無論與他結交的是哪位王爺,這都不是什麼好事。

      只能怪自己朝中無人,時常來往的也都是些小吏,就連秦家小孩子也知道的事情,自己竟然沒有聽到一點風聲。

      現在雖然不知這自黃口小兒嘴中得到的消息是真是假,但王朝明想與他結交卻是真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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