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素衣渡江 -【寒女喜嫁】《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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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9-18 12:02 PM

第九十章

      映橋對魯久年的不滿不是一兩句話能說得完的。黛藍是妾,他沒把放在眼裡,但肚裡的孩子可是他的。居然也能說扔就扔,果然一樣米養百樣人,同樣是自小沒有親生父母呵護的人,季文燁和魯久年對待後代的態度差的太遠了。

  幸好魯久年只是不在意,若是逼黛藍墮胎,簡直和人渣無異。

  映橋有孕在身,不好動氣,反覆勸自己要放寬心,否則對孩子不好。她和丈夫回到正房廳裡坐到晌午,聽丫鬟說魯久年和黛藍從客廳出來了,映橋便吩咐丫鬟傳菜。

  不一會,魯久年和黛藍雙雙進了門。兩人朝季文燁和映橋行禮,映橋見黛藍眼角掛著淚水,便剜了魯久年一眼。

  季文燁更關心魯久年此行的危險,讓他先坐下,道:「你今夜在這裡歇一晚,明早走的時候,我親自送你。」

  魯久年有心事,沉默了一下,道:「不了,我一會便走。趁著下午的功夫把黛藍安置好。」

  映橋道:「怎麼,要走?」看向黛藍的眼睛,尋找答案。

  「黛藍既然有孕,在府中住著,總不太好。哪日生產,恐污了府上。」魯久年歎道:「我已經出獄了,可以叫黛藍回我那裡住了。對了,海棠她們過幾天也回來,也好有人照應一下。」

  文燁道:「也好。」

  魯久年輕描淡寫的道:「期間出了什麼事故,過錯全在她們自己,不用哥嫂擔心。」

  這不是變著法的說,黛藍若是難產,或者有個三長兩短,不用連累季文燁和映橋。雖然心意是好的,但是從魯久年嘴裡說出來,聽著叫人難受。映橋冷聲道:「這裡有孕的不止黛藍一個,說點吉利的不好嗎?」

  魯久年一愣,須臾表情古怪的笑道:「嫂子怎麼不早說,我該向你們道喜的。」

  映橋一擺手:「不必了。你好好辦差事,替你哥分憂解難就好了。」

  這時,丫鬟抬來桌子開始布菜。映橋和黛藍象徵性的吃了幾口,就下桌去了,留下季文燁和魯久年商量事情。

  映橋領著黛藍到臥房,並排坐到榻上,關心的問:「你真要走?你肚子有孩子,萬一回去了,其他侍妾找你的麻煩,那可怎麼辦?」

  黛藍漠然道:「他不重視這個孩子,可有可無的樣子。我也不可能母憑子貴,誰害我做什麼。等他從朝鮮回來,自會有高官厚祿富貴嫡妻等著他娶,嫡子嫡孫繞膝跑,我的孩子根本不足畏懼。」

  「倒也不是壞事。」映橋拍著黛藍的手背道:「這樣吧,等咱們的孩子降生,不管男女,都認個乾親。所以你也不必指望著魯家,還有我們這邊幫襯你呢。」

  「……這……」黛藍眼中含淚,感動的道:「這樣……不好吧……我的孩子哪能跟您的……」

  「這本就沒什麼,文燁就和身份不同的人結交啊。」季文燁都不嫌棄魯久年,自己的孩子自然也不會嫌棄黛藍的孩子。

  「謝謝您。」說著,就要起身給映橋磕頭,嚇的映橋趕緊攔住她:「你月份大了,別動著胎氣。我改日還要去看你,和你說話呢,不必這麼拘禮。」

  黛藍啜泣:「……是……您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

  映橋笑道:「這算不上什麼恩德的。」當初在季家做事,黛藍也幫助了她很多。

  —

  魯久年吃過酒,便領著黛藍回府裡去了。人走了,映橋忽然少了個說話的人,連續幾天都很失落。不過,她周圍是不缺熱鬧的,尤其季文燁在告訴了雲成源,映橋懷孕的消息之後。

  這日,季文燁在宮裡「冤家路窄」碰到一個人,正是岳父雲成源。季文燁最不願意的就是碰到他了,本來年歲相差無幾,在家裡就算了,在外面碰到,可是件尷尬的事。

  季文燁打算繞著走。一般情況都是別人見到他,繞著走,他饒著走,還是第一次。正要轉頭,就聽雲成源喊他:「季大人——季大人——」

  季文燁輕輕歎氣,轉頭看向雲成源,無力的道:「不要喧嘩,還有,叫我文燁就好了,不用稱呼季大人。」

  雲成源卻是來抱怨的,皺眉道:「那我就叫你文燁了。你把映橋領回家這麼多天了,怎麼連個消息也沒送來過?我聽說胡御醫前幾天又去你府上了,幹什麼去了?她是不是病了?」

  「……」

  「是不是病了?」雲成源擰著眉毛追問:「胡御醫執掌太醫院的千金婦科,這我知道,肯定是去給映橋看病的。」

  「你既然擔心,怎麼不親自登門看看?」

  雲成源怨氣橫生的道:「婦人的病?我這個做爹的,怎麼好當面問?」

  文燁撇撇嘴,輕描淡寫的道:「她沒生病,而是有了。本想再過幾日告訴你的。不過今日既然碰到了,就告訴你吧。」

  雲成源原地呆怔,半晌道:「你、你你你又欺君了?」上次自稱有孕,結果是騙皇帝的,這次怎麼又故技重施了?

  「怎麼可能用一樣的藉口欺君兩次?!」文燁壓低聲音道:「說來話長,總之映橋有了。你要做外公了。」

  雲成源覺得心臟咚咚跳得很快。他父親當初只有他一個兒子,給他早娶妻,為的就是早有香火,於是他小小年紀就當了父親,現在更是年紀輕輕就做了外公。他激動的抖聲道:「……這次是真的?」

  文燁點頭。

  「慶……慶賀,要好好慶賀。」

  「也行,你晚上過來吧。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說,稍微說錯一句話,我們的腦袋就要搬家。」

  「為什麼?」

  文燁覺得丈人實在是多事煩人,他用極低的聲音道:「皇帝以為映橋有三個月的身孕,只有咱們清楚,她不過一個月多些。所以一旦你的說辭和之前的不一樣,會很麻煩。」

  「哦——我懂了,絕不亂說,打死我也不亂說。」

  文燁無奈的道:「不會有人想打死你的。就是提醒你注意一點。」

  雲成源高興的道:「那我晚上就過去,把戴尚書的招待推了。」

  「慢著,你剛才說推了戴尚書的邀請?」

  「哈哈,戴尚書今晚上叫我過去下棋,既然映橋有喜事,我就去你們那邊,下棋什麼的,不著急的。」雲成源笑道:「我吩咐下人帶兩罐好酒,就去見你們。」

  「我勸你還是去戴尚書那邊吧,約定好的事情,不要臨時毀約。我和映橋不急,什麼時候見你都可以。戴尚書請你去,不光為了下棋,肯定有其他的打算。」文燁勸道。

  雲成源擺手笑道:「凡事都有輕重緩急,我分得出來的,哈哈。」

  文燁覺得丈人腦袋裡都是漿糊,冷聲道:「請先去赴戴尚書的邀請,如果你得罪了戴尚書,而把自己的婚約毀掉,可是會給我和映橋添大麻煩的。」

  雲成源頭皮發麻,小聲嘟囔:「……知、知道了。我先去戴尚書就是了,一家人,凶什麼。」

  「映橋有孩子了,她做母親已經很辛苦了。怕是沒心思再管你的事了,所以請照顧好自己,別給我們添麻煩。」季文燁冷聲說完,繼續往前走了。

  雲成源在原地嘟囔:「……我不給映橋添麻煩,哪有你們今天。」

  —

  隔天傍晚,雲成源如約而來。映橋聽說父親來了,有些詫異的道:「哎?您怎麼來了?」雲成源橫眼女婿:「你沒告訴她,我要來嗎?」

  文燁道:「我每天要辦的事,沒有一百件也有八十件。一家人之間的走動,不用特意往心裡記。我昨天見過你,轉身就忘了。」

  不重視我。雲成源臉皮薄,有些難過的想。

  映橋笑道:「您和文燁昨天說什麼了?我有喜的事,告訴您了?」

  雲成源又高興了:「是的,都告訴我了。我……我……真替你們高興。」

  季文燁聽聞此言,臉色好看多了,跟著微笑道:「要父母了,當然高興。快坐吧,一會好好喝幾杯。」

  雲成源總算明白點女婿的心思了,映橋有喜,最該高興的是他這個做丈夫的。其他人如果比他表現的還高興,他就不樂意,覺得其他人喧賓奪主。

  像他這個做外公的,已經屬於外人了,要替他們夫妻高興,而不是自己高興。

  戴小姐分析的真對啊。昨天去戴府做客,偶然見到未婚妻,將自己的煩惱告訴了她,得到了她的點撥,今日一試,果然靈驗。明白了這點,心裡也酸酸的。女兒嫁人生子了,就像季文燁自己說的那樣,他不應該再給他們添麻煩了,映橋做了母親,有自己的日子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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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9-18 12:08 PM

第九十一章

      映橋見父親這一次來家裡似乎會說話了,不禁納悶。他上次得知她懷孕,因為太過高興,惹了文燁不快。這次怎麼懂人情世故了?

  自家人相聚,沒那麼多規矩,備好酒菜後,大家上桌落座。雲成源身居上座,笑道:「我來的匆忙,沒來得及準備什麼禮物,等來喝外孫的滿月酒,再給他重禮,哈哈。千萬要收下,我這個做外公的一份心意,我年底成婚了,不能常過來了,給錢給物,好好彌補這孩子。」

  「迎娶的日子定了?」映橋要起身給父親斟酒。文燁見了,叫她坐下,奪過酒壺給岳父倒酒,接著妻子的話道:「如果日子定了,早些過門也好。畢竟夜長夢多。」

  雲成源知道女婿在催他成婚,尷尬的笑道:「沒錯,昨天戴大人也這樣說。」

  映橋暗暗挑眉,人家戴小姐硬是從後母等成了後姥姥。再不結成婚,也太說不過去了。她道:「爹,您準備的怎麼樣了?需要我們幫什麼忙嗎?」

  雲成源搔搔臉,認真的想了想:「我都交給管家和文嫂辦了,不用你們幫什麼……嗯,應該不用。」

  文燁道:「也好,你們文官之間的事,你們自己辦更合適。」

  映橋已經嫁人了,而且有了自己的孩子,與這個後母不會有什麼瓜葛。但出於對父親的擔心,她低聲道:「爹,您見過戴小姐嗎?是什麼樣的人物,你見過嗎?」聽父親的意思,似乎常出入戴家,既然是未婚夫妻,至少也能當著長輩的面,見過幾次吧。

  「……雖然很好,但是不及你母親。」

  映橋聽聞此言,心中暢快,先笑了笑,才道:「別這麼說啊,叫人家戴小姐聽到,該多傷心。」

  文燁冷眼旁觀,須臾戳穿了雲成源:「是戴小姐叫你這麼說的吧?」總覺得岳父談吐似乎變了一個人一般,圓滑多了。尤其剛才的回答,根本就是哄著映橋說的。映橋的確嫁人了,可畢竟是雲成源前妻的女兒,雲成源若是誇獎戴小姐,映橋心裡多少會疙疙瘩瘩的不舒服。

  「……沒……沒有……」雲成源辯解道:「她雖然說過,但我心裡的確是這樣想的。」

  看來還真說過。映橋一愣,看來戴小姐倒是伶俐,懂得如何告訴父親避免紛爭,可惜被文燁戳穿了,還不給面子的戳穿了。她尷尬的笑道:「哦,這樣啊……她人好,能照顧好你,我們就放心了。」說罷,朝丈夫使了個眼色,叫他別亂說話。

  「她很機靈,比我強。」雲成源低著頭道。似乎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般。

  「那就更好了。畢竟是官家小姐,待人接物,洞察世情都要比旁人強許多,能幫上您的忙。」父親已經如此木訥了,若是娶個同樣木訥的妻子,簡直是自我毀滅。其實映橋心裡還是很高興的,戴小姐聰明伶俐,可以替父親分憂解難。

  「是呀……否則要一直麻煩你們。」雲成源道。

  映橋不好意思的道:「爹,別這麼說……您將我撫養長大,都沒抱怨過半句。我現在長大了,力所能及的替你做些事,怎麼會麻煩呢。」朝丈夫使眼色,示意他也說兩句暖心的話。

  因之前雲成源叫映橋改嫁的芥蒂,季文燁一直覺得沒報復他已經是仁至義盡,哪裡肯勸他。文燁移開目光,把臉扭到一旁。

  「……爹一直想給你最好的……覺得你聽我的話,才會過上好日子,因為給你添了不少麻煩……」雲成源傷感的道:「不過以後不會了,你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了……爹是外人了……想添也添不了麻煩了。」

  還是酸溜溜的抱怨,季文燁挑挑眉,冷眼看岳父還能發什麼牢騷。

  映橋勸她爹:「您別這麼說,我在這世上攏共沒幾個親人,您是我的父親,您怎麼會是外人呢。」

  雲成源這時擺擺手,吸了吸鼻水道:「你會錯我的意思了。我不是難過,其實我很高興。你娘走了之後,我獨自撫養你,一點點看著你長大……」

  文燁聽了,緊鎖眉頭,心道你胡說什麼,映橋分明是我的養大的,你操什麼心了?

  雲成源繼續哽咽道:「現在你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為人妻為人母,有自己的小日子,平平淡淡很幸福。你娘臨走之前的囑托,到今天為止都實現了……你很幸福……這樣真好啊……」

  映橋心酸,喉頭動了動,眼睛酸脹就要落淚。季文燁在一旁倒沒什麼感覺,但看妻子這般感動,不好說風涼話,便沉默著。不想涕淚漣漣的岳父,忽然看向他。

  「文燁……我對你一直存有偏見……」

  幹嘛說的想要死交代後事一樣。文燁面無表情的道:「您有什麼吩咐,便說吧。」

  「好好對映橋……我就求你這一點。」雲成源道:「還有,像我一樣做個好父親。」

  文燁終於樂了:「像您一樣?」見妻子瞪他,馬上收斂笑容,一本正經的道:「我以前承諾過的都會做到。你不用擔心我們了,迎娶戴小姐,想必你自己的事情更多。」

  雲成源頷首,傷感的道:「……不養兒不知父母恩,你以後就懂我對映橋的關懷了……就算我辦過錯事,但真的是為了她好。」

  「爹,真的沒人怪你。今天是來慶賀的不是麼?怎麼弄的像被人彈劾作檢討一樣?」

  「有感而發……」雲成源抹掉眼淚:「不說這個了,咱們繼續喝酒。」

  映橋不能沾酒,在一旁給父親和丈夫夾菜,看他們對飲。酒過三巡,文燁體貼妻子:「你最近身體容易疲乏,坐不住就去睡吧。」

  「爹好好不易來一次,我沒事的。」

  雲成源趕緊道:「你去休息吧,我明天輪休,待到中午再走不遲。有什麼話,明早再說一樣的。」

  居然要待到明早!文燁面上冷靜的道:「那我現在就讓人收拾客房,一會你就歇在那裡,明天再走。」

  映橋猶豫了下:「那也好,我最近雙腿特別酸,坐一會就想躺著,我先走了,你們慢慢喝。」說完,喚了丫鬟進來,扶著轉身回臥房去了。

  留下季文燁和岳父對視。雲成源尷尬的道:「……那個……我以後在宮裡碰到你,你不願意,我絕不會跟你主動說話了。至於昨天,我主要是擔心映橋,才追著你問的,以後不會了。」

  「不必這麼客氣。如果是戴小姐叮囑你這樣示好的,就更沒必要了。」

  「沒、沒有。我只是聽了她的一點分析,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今天的話,多是我自己的感悟。」雲成源飲了口酒,皺眉道:「以前咱們關係處的不好……許多錯出在我身上……總覺得虧欠她的太多,應該給她配個更好的郎君。」

  文燁狠狠捏著酒杯,「謙虛」的討教:「我哪裡對她不好?」

  「你聽我說完……別……別呲牙睜目……好嚇人的……」雲成源結巴的道:「後來我想通了,不能強迫給她,我認為最好的。她覺得你好,願意跟著你。我……唉……若是為了她好,就該贊同她的想法。」

  文燁滿意的點點頭,略帶自滿的道:「你也看到她要跟著離京的決心了,除非我死了,否則誰也拆不散我們。」

  這時就見雲成源急道:「快點呸兩口,太不吉利了,為什麼要提死?!你才從獄中放出來,好了傷疤忘了疼了嗎?!」

  「……你放心吧,我一時半會死不了的。往後的日子,輕易不會倒霉了。」

  「怎麼,你得到免死鐵券了?」雲成源其實也納悶,怎麼女婿突然間起復了,而且平步青雲,直接從僉事連跳兩個官階,成了指揮使。他不由得猜疑起來,甚至一度懷疑,女婿是汝王的人,幫助他除掉了先帝,所以才得到重用。但被自己這個念頭嚇的不輕,不敢再隨便揣摩了。

  文燁隨口道:「開國之初得到免死鐵券的都被太祖殺了,我怎麼會要那種晦氣玩意。」

  說了跟沒說一樣,雲成源繼續好奇的問:「……那為什麼覺得你不會倒霉了?」

  文燁正要開口,這時丫鬟隔著簾子低聲匯報:「少爺,老爺來了,叫您過前廳一趟。」

  在季家能被成為老爺的人,只有侯爺了。文燁納悶,他怎麼來了?自從和映橋和離,他過來阻攔未果,他就沒再沒露過面。甚至在他被逮下獄的時候,他還在天津衛玩樂,據說當時他有南下的打算,意味著哪怕京城翻天覆地,家族毀滅,他也不會理睬。

  以為他離家雲遊,一時半會不能回來,今天是那股份把他吹來了。

  他對雲成源道:「你先坐,我去去就來。」

  「我也累了,我去休息了,你和侯爺慢慢談吧。」雲成源的確識時務了許多。

  文燁便先送走岳父,去見侯爺。他已經不恨侯爺了,他的許多作為,他可以理解,甚至有幾分可憐他。

  如果他來求他辦事,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可以考慮幫幫他。但倘若是被某些人慫恿過來算計他的,則另當別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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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9-18 12:14 PM

第九十二章

      自打皇帝給他家題了室雅人和四字後,那個客廳就被封存了。現在侯爺所在的地方,是原本一處閒坐的小廳,臨時作為會客的地方。侯爺被丫鬟領到這裡,以為兒子升了官,又開始傲慢了,故意領他到狹窄的客廳坐,故此臉色十分難看。

  坐了片刻,見丫鬟提燈的身影閃過窗格,他知道兒子來了,端坐了身子,繃起了臉。文燁見狀,若不是可憐侯爺的難處,就憑他這張鐵青的臉,早扭頭走人了。

  「您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侯爺沉著臉道:「你不過去走動,還不許我過來嗎?」

  文燁笑了笑:「當然可以,您什麼時候回京的?我本想得空去看看你的,最近百事纏身,實在脫不開身,你不要怪罪。」

  「百事纏身,還在家中宴請你的丈人?」

  「映橋身體不舒服,她爹過來看看她,我湊巧跟著喝了幾杯。酒菜都是她爹自帶的,我們可沒空張羅。」文燁落座,淡淡的道:「您夜晚前來,有什麼要緊的事嗎?您大可直說,能幫上忙的地方,我絕不會推辭。」

  「咳!」侯爺見他這麼坦率,反倒有幾分不好意思:「其實也沒什麼,我就是有幾句話,想跟親家說。我聽他在你這,便過來看看。」

  有話跟雲成源說?奇怪了,他們可是沒往來的。文燁納悶:「找他?」

  「嗯,讓我和他見一面吧。」

  難道是得知雲成源要娶戴小姐,所以想要結交他?那也沒必要表現得如此心急吧。文燁道:「他這個人膽小怕事,如果是重要的大事,最好提前知會他一聲,否則發抖昏厥都是有可能的。您可以先告訴我,我轉告他。」

  侯爺挑眼看文燁,皺了皺眉:「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嚇不到他。不過,你想出一份力,也好。畢竟你也該像個哥哥的樣子了。是為了四姑娘的婚事,她年紀到了,得尋一門好親事了。」不相信韓氏,對最疼愛的女兒,他決定盡一份父親的責任。

  哥哥?季文燁沒什麼感覺,況且無論從血緣上還是感情上,四姑娘和他談不上是兄妹。他只關心侯爺究竟看中誰了,其實也不難猜,雲成源婚事已定,眾人皆知。肯定不是他本人,只能他身邊的朋友了。

  「哈……」文燁猜到了,似笑非笑的道:「叫我那泰山牽線搭橋。您看中的好女婿不會是汪狀元吧。」

  侯爺道:「沒錯,正是此人。」

  「……」雖然汪奉雲在季文燁看來,不是什麼好東西,但說句實話,汪奉雲未必看得上侯府的嫡女,尤其這個侯府已呈日落西山之勢。前途無量的新科狀元,會沒腦子的往這火坑跳?除非四姑娘變成映橋。想到這兒,文燁不由得陣陣氣惱,汪奉雲這陣子很老實,但說不定還在惦記映橋。

  「叫雲行人叫汪狀元請到府上來敘一敘,我看看這個年輕人品行如何。若是過的去,我再派人與他家人接洽。」

  文燁鎖眉。以汪奉雲不擇手段的行事風格,說不定真會答應這門婚事,好跟映橋做親戚,到時候真甩不掉此人了。況且以汪奉雲的厲害,侯府上下根本不是對手,早晚被他連根拔。文燁雖然厭惡侯爺,但也不想他死無葬身之地,僅有的家產落入外姓人之手。

  「我記得他好像有婚約,厲侍郎的千金。厲侍郎是他祖父的門生,兩家知根知底,恐怕聘禮都下了。」

  「我問過了,兩個月前,這門親事已經不做數了。」

  皇帝駕崩,汪奉雲開始糾纏映橋那個時候。文燁笑道:「恕我直言,他連侍郎的女兒都看不上,更何況是個沒什麼陪嫁的庶女?」

  「論家世,侯門還比不過一個小文官嗎?況且不是還有你這個做指揮使的哥哥嗎?究竟哪裡差了?」

  「……」文燁無話可說,無奈的歎了一口氣:「用不著我的時候,不管我的死活。現在有用處了,又拿我來給四姑娘的婚事添磚加瓦了……」

  侯爺自覺理虧,但仍舊強硬:「這難道不怪你自己嗎?倘若你是個孝子賢孫,我又怎麼會對你置若罔聞?」

  「沒關係,繼續置若罔聞吧。」文燁輕描淡寫的道:「多餘的話,我懶得說。直接跟你說了吧,我不會幫忙,如果你自己有本事能拉到汪奉雲給你做女婿,算你有本事,也算季家倒霉。不過,我相信你們沒這本事。」

  侯爺氣的臉如豬肝色:「你、你瞧不起我也就算了,連祖宗留下的爵位你也沒放在眼裡?」

  「藐視先祖的罪,我擔不起。我沒這個意思。」文燁冷淡的道:「我再勸你一句,汪奉雲要倒霉了。和他沾親帶故,沒好處。當然,如果你不信,隨你們的便吧。」

  侯爺有這樣的想法,很危險。若是汪奉雲真的孤注一擲和季家扯上關係,成為自己的妹夫,甩不掉可真是噁心死人了。

  「倒霉,他倒什麼霉?他不是被派到鹽場放鹽引了嗎?」

  侯爺之所以想搭上汪奉雲,這個原因至關重要。汪奉雲要被委派到長蘆鹽場管理鹽政的事,早就傳的沸沸揚揚了。這種肥差中的肥差,需要根深蒂固的官脈和本身過人的資質,否則多少人眼紅,早被人彈劾了。

  汪奉雲做為前首輔的孫子,新科狀元,的確是最合適的人員。尤其他會說十幾種方言,各地往來官員和鹽商,哪怕不會官話,也不會遇到大的問題。最後這差事落到了他頭上。倘若有這門女婿,不消幾年,侯府的虧空就能補齊不說,還能提攜族裡的人一起發財。

  侯爺為了錢,急紅了眼,打聽到親家和狀元是好朋友,便硬著頭皮過來求兒子從中說和。可惜碰了釘子。

  文燁當然知道汪奉雲被委派了這個肥缺。他希望他趕緊滾出京城,撈一筆銀子花天酒地,妻妾成群,盡快忘了映橋。不想汪奉雲的肥差,招來了意外的麻煩,侯爺居然想讓他當女婿。

  「……我說他要倒霉了,你不信嗎?」文燁冷笑著反問:「我可是錦衣衛指揮使,我說的事,會是假的?」這句話的確是假的,說汪奉雲要倒霉,是為了騙侯爺,叫他罷手。

  侯爺一愣:「真的嗎?難道有人要捧殺他?」對方是錦衣衛指揮使,有的時候,不得不信。

  文燁諱莫如深:「總之,記住這點,不要和汪奉雲扯上關係。」

  侯爺半信半疑:「……那我再觀察一段日子看看吧。」

  文燁道:「四姑娘找個夢當戶對的好人吧。高攀婚事,仰人鼻息,對她也不好。」

  侯爺提了提玉帶,大步往外走,甩袖哼道:「雲映橋仰仗你的鼻息,不是過的很好嗎?」

  「這話錯了。我若死了,我相信她能很好的活下去,但換過來,她如果離世了,我恐怕活不了幾年。誰仰仗誰,不是一目瞭然嗎?」

  侯爺終於跳腳了,指著文燁吼道:「你就會跟我頂嘴,哪天我被你氣死了,你就得意了。你真不如老三,根本不知孝道倆個字咱麼寫!」

  夜晚寂靜,他的吼聲震天,許多下人從屋裡探腦,以為發生了大事。侯爺見有人看,才閉了嘴,氣呼呼的往侯府那邊走。

  文燁瞅著侯爺的背影,心道我若是不知孝道是什麼,早把你亂棒打出去了。

  因為跟侯爺的談話,心情極差,繃著臉回到臥房。守夜的丫鬟點了燈,悄步在前帶路,到內室門口,他自己拿過燭台,叫她們都下去了。反身關好門,朝床鋪走去。

  脫了衣裳,躡手躡腳的撩開幔帳,剛要躺下,就聽妻子小聲嘟囔:「……文燁?」

  「……」說夢話?

  「文燁,你聽到了嗎,怎麼不說話?」

  不是夢話,原來真醒了。他俯身親了她一下:「聽到了。你沒睡?」

  「被吵醒了,剛才誰在喊?」晚上的聲音總是傳的特別遠,更別提侯爺喊的震天響了。映橋揉著眼睛道:「是咱們家嗎?還是隔壁?」

  他歎道:「是你爹,喝醉了,撒酒瘋。」

  「……」映橋睡的迷糊,反映了好半天才道:「騙人,我爹才不會那樣。」

  文燁看不見她的表情,但能想像她反駁時的可愛模樣,忍不住笑道:「不逗你了,侯爺來了。」

  「你怎麼還理他?」轉念一想他畢竟照顧過文燁的母親,於是改口道:「你們怎麼又吵起來了?」

  「他啊,想找個女婿挖錢。你猜,盯上了誰?給你個線索,想叫你爹從中說和。」

  她爹往來的不是新科進士就是戴家的公子們:「……戴尚書家的公子?」

  「不是。」

  「……不想猜了,晚上不想動腦子。」映橋揉著眼睛嘟囔,忽然腦內靈光一閃,好像想到了:「不是汪奉雲吧。」

  「對了。」

  映橋搖頭咧嘴道:「不行不行不行——堅決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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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9-18 12:19 PM

第九十三章

      映橋被嚇醒了。如果汪奉雲真的娶了季文燁的庶妹,成了他們的妹夫,以後可就熱鬧了,摟個定時炸彈也不過如此吧。她慌張的問道:「你怎麼說?」

  「當然痛快利索的拒絕了。」文燁抱住她,往懷裡攬了攬,臉貼著她髮頂歪著頭道:「這麼危險的事,當然不能答應,不過……」

  「不過?」她心裡一抖。

  「我看侯爺未必會放棄,侯府早就入不敷出了,搭上汪奉雲搾乾吸血彌補虧空。」文燁道:「他覺得你爹和汪奉雲是摯友,老四又有我這個指揮使的哥哥,汪奉雲說不定會動心。卻不知咱們中間的瓜葛,我現在就怕侯爺不聽勸,私底下再找媒人接觸汪奉雲,引狼入室。」

  「……」映橋糾結的歎氣。她已經懷孕了,汪奉雲總不至於想給她和季文燁的孩子當後爹。但那個人心思深沉,真的成了他們的妹夫,保不準以後會做出什麼事來。

  俗話說不怕賊頭就怕賊惦記。賊一直惦記著映橋,若把賊人引到家裡了,豈不是一輩子要處在戰戰兢兢的提防中?文燁安慰妻子:「你別怕,我不會讓這件事成功的。汪奉雲也未必看得上一個空架子侯府的庶女。」當然了,就怕他看上這個接近映橋的機會。

  映橋揪著丈夫的衣襟,難過的道:「我不怕他,我是怕你誤會……以為我願意招惹他。」她只是怕他從中挑唆,他也不是沒成功過。

  他笑道:「你精明著呢,怎麼會招惹他?」他對映橋這麼好,她再傻也不會傻到離開他,投到汪奉雲懷裡。

  她搔了搔臉頰,凝眉道:「其實吧,我總覺得我和他不是一類人。至於他怎麼盯上我了,我也弄不明白。」靜了一會,她擔心的道:「我跟你提他,你不會生氣吧?」

  「是我先提的,怎麼會怪你?」雖然心裡的確有點不舒服。

  「那就好。」映橋伏在丈夫懷裡,心中百感交集。汪奉雲這個人吧,說不上懷,但惹了他,肯定沒好果子吃,這點和文燁很像。唯一不像的是,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得到的,某種程度說,他骨子裡更輕狂一點:「……我覺得他應該會拒絕,我孩子都要生了,他沒道理再惦記我了。」

  就算現在季文燁有個三長兩短,她雲映橋作為季家的媳婦,也得和孩子在季家守寡,幾乎不可能再嫁。

  這麼說吧,她和汪奉雲不管有緣沒緣,這輩子沒可能再有交集了。

  文燁聽罷,摸著她的小肚子笑道:「確實如此,你這輩子都是我的了。」除非汪奉雲是奔著叫他們家破人亡的念頭來的,否則不會答應侯爺的。

  「……我現在什麼都不想操心了,就想傻吃孽睡的養胎,生個白白胖胖的寶寶。」

  他有些後悔的道:「不該告訴你的,本來我自己處理就好了。」

  「沒關係的。這種生命中的過客,我本來也沒往心裡去。」她認真的道。

  文燁笑道:「居然還分過客和長住客?那我是什麼?」

  「你是房主。」

  他會心的笑道:「你真招人疼。」難怪汪奉雲總惦記你。根據他的瞭解,汪奉雲和映橋是在他們彼此落魄的時候認識的,正因為如此,汪奉雲可能才割捨不下。說來奇怪,汪奉雲作為前首輔的孫子,竟然會淪落到京城靠寫艷詞為生。只知道他爹觸怒了老爺子,至於為了什麼,一直是個謎。

  或許應該好好查一查。

  映橋賴在他懷裡不動,嘟囔道:「那你就多陪陪我,好好疼我。」不等文燁回答,她狡黠一笑:「再敢惹我生氣,有你好看的。」

  文燁笑道:「我可不敢再冒犯娘子大人了。」

  看汪奉雲的造化了,如果他拒絕四姑娘的婚事,去外地上任,那麼井水不犯河水,暫時不動他。假若他有和季家結親的想法,現在就動手要他好看。

  有了這個念頭,文燁心裡舒坦多了。

  —

  第二天雲成源起的最早,他昨夜喝了酒,回房就睡死過去,沒聽到侯爺的喊聲,一覺到天亮,神清氣爽。

  等女兒問他聽到昨晚的動靜沒有,他一臉茫然:「什麼聲音?發生什麼事了?」

  文燁便挑重點將侯爺的意思告訴了雲成源。不過卻是為了警告他不要幫助侯爺牽線搭橋:「您也該明白的,如果汪奉雲娶了四姑娘,會發生什麼事。」

  雲成源不怎麼開竅:「會發生什麼?」

  映橋忽然覺得她爹是故意的,裝傻氣文燁。但是看他一臉懵懂,似乎真的沒想到,於是耐著性子道:「他成了文燁的妹夫,您覺得呢?」

  雲成源恍然大悟:「哦,明白了。放心吧,我不會摻和這件事的,你們年輕人的事,我可不管。」

  「那就好。實在拎不清的話,可以問問戴小姐,讓她幫著參謀參謀。」文燁面無表情的道。

  映橋輕咳一聲,正要岔開話。就聽文燁又開口道:「……對了,汪狀元跟你說沒說過,他是因為什麼事被趕出家門的?」

  雲成源搖頭道:「沒說過,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不摻和,也別問我。」

  映橋心道,父親這是要保持中立,大概是上次站隊吃了虧,這次誰也不幫,誰也不騙,老老實實的做他的中間派。

  文燁看出岳父的想法,這樣也好,不幫忙總比亂幫忙強,他笑道:「好吧,以後都不問了,我派人查查,不過有點麻煩罷了。」

  「你、你要整治汪奉雲?」雲成源一聽女婿要打聽汪奉雲的秘密,便猜事情不好。

  「我總得留個後招。萬一他不識時務,我也好用辦法對付他。」文燁淡淡的道:「他去當他的肥差,短時間內相安無事,他若想再找麻煩,也不能怪我,你說是不是?」

  雲成源連連搖頭:「他又不傻,映橋都要生你的孩子了,他還惦記她幹嘛?依我看,他已經後悔當初從中作梗了。年輕人誰沒犯過錯?都揭過去吧。」

  她爹的語氣活像七老八十似,映橋打趣道:「爹,您才當了一天外公,怎麼就一副老夫子的語氣了?一口一個年輕人,誰也不比您小多少呀。」

  雲成源夾在中間,甚是難辦:「……我只是想勸你化干戈為玉帛……」見季文燁臉色陰沉,遂改口道:「總之,都是你們的事,我這次誰都不顧了,我就顧我自己,成我婚去,誰都不理。」他叨叨咕咕的嘟囔。

  映橋贊同的笑道:「不好嗎,這樣最省心。」

  文燁隨口道:「去頤養天年吧。」少添亂。

  雲成源「怨恨」的橫眼瞅向女婿。

  映橋最善於用吃喝化解矛盾,見氣氛尷尬,笑道:「爹,您難得來一次,我下廚給您做道菜嘗嘗吧。陛下……」她想說陛下都嘗過呢。但猛地發現這事不能說,便臨時改口道:「陛下……比下人做的好吃多了。」

  雲成源沒聽出問題,道:「不用了,煙熏火燎,太辛苦。我不用這種孝心,你陪我說說話就成了。」

  「……那就等以後再下廚吧。」映橋險些說錯話,不敢再輕舉妄動。

  父女倆人便聊起了家常。文燁坐在一旁,覺得雲成源這種「廢物」的命運居然挺不錯的。天生一副好皮囊,又考中了進士,女兒更是孝順。

  他的兒女若有映橋一半孝順,他就心滿意足了。

  應該會吧,他相信映橋會教出孝順的好兒女的。

  一家人和和美美過日子,決不許別人來打擾。

  —

  雲成源走後,就像他說的,沒再打擾過女兒和女婿,也不摻和汪奉雲的私事,一心操辦自己的婚事。

  文燁心情一天好似一天,看著映橋的肚子一天天半大,就等著孩子足月落地了。正所謂「這世界,怎麼看都美」,每日高高興興點卯去,歡歡喜喜回家來。府裡上下也是一片喜氣,因為夫人的孩子只要平安出生,就會有賞錢拿。

  這日傍晚,文燁騎馬回家來,一進胡同,就見迎面來了駕馬車,從裡面下來一個男子,正是老三,他一臉的喜氣,跟文燁打招呼:「真巧,咱們難得碰上一次。」

  「我早出晚歸,平日裡本來就碰不到幾個人,今日回的早,才碰到一次。」老三這個人,他的喜事,逃不出酒色財氣幾個字。於是文燁很直白的笑問道:「三哥發財了?這般高興。」

  三少爺嘿嘿笑道:「發財說不上,但咱們家裡有好事了。我正打算最近幾天告訴你一聲,叫你也高興高興。」

  「現在就說吧。」文燁斂回笑容,已經有準備了。

  「你要有個好妹夫了。狀元郎願意跟咱們家結親,不瞞你說,我剛從汪家回來。」三少爺揚眉道:「誰說狀元看不上庶女的,他一看咱們姑娘的繡品,就知道侯府的姑娘蕙質蘭心,宜室宜家。」

  看來是看準汪奉雲了,雲成源的路子走不通,又另想辦法了,到底是接上頭了。季文燁笑道:「真是好事,他理了鹽政,說不定你也能找個肥差幹幹。」

  假如這門婚事真的能成的話。

  汪奉雲自己闖進來,可不能怪他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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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9-18 12:28 PM

第九十四章

      結束了經庭,講官們依次退出。皇帝輕輕吐出一口氣,他終於可以歇一會了,像每天一樣,先去太后那裡小坐,然後去淑妃那裡。

  有親兒子幫他探察消息,緝拿對他有危險的人,他很放心,皇位愈加穩固。只是這層關係,不能被其他人知道。太后和皇后若是知道他讓永昌侯夫人生下自己的孩子,他就得顏面掃地。

  所以很可惜,不能叫季文燁和自己的祖母相認。

  只能從其他的地方彌補他了。皇帝也在想,給他調任什麼職務合適。文官不行了,武官麼,免不了去軍營轉一轉,十分辛苦不說,說不定要離開京城,再相見就難了。

  「文燁啊,先不要急,等你的兒子長大了些,再調任不遲。」皇帝踱步出門,低聲對跟隨在身旁的文燁道:「朕也在想什麼官職合適。唉,你若是有功名,就好辦了,理鹽政這樣的差事也論不到別人了。」

  「陛下……」季文燁似乎想起了什麼,道:「我昨天接到下面的人密報,說汪翰林他……」

  「他怎麼了?」皇帝漫不經心的問。他其實看得很開,官員也是人嘛,難免犯錯,雞毛蒜皮的小錯誤,他懶得理會的。汪奉雲這樣的青年才俊,在他身上肯定沒什麼大錯。

  「有人舉報他身份作假,冒名頂替。」

  「嗯?」皇帝停下腳步,側目看季文燁:「什麼?」怎麼會有這樣莫名其妙的舉報?

  季文燁壓低聲音道:「回陛下。探子密報稱,現在的汪狀元其實是之前混跡市井的一個叫做江奉桐的書生。許多人都認得他,有書商、甚至還有勾欄裡的女人。不僅僅是長得像那麼簡單,他們都確定這人就是汪奉雲,絕不會錯。不知怎麼回事,這個江奉桐的人突然消失了,再回京時,已經是江西解元了,後來在殿試中又考中了狀元。」

  皇帝頓感此事非同小可。混跡市井的窮書生搖身一變成為先首輔的嫡孫,當今狀元。如果其中真有問題,或許會成為一樁科場舞弊大案。

  季文燁繼續道:「可疑的還有汪家。據說汪閣老只有兩個兒子,兩個兒子又分別只有一個孫子。嫡長孫年前病逝,嫡次孫便是這汪奉雲。自小身體不好,一直在家休養,鮮少見人。但是去年突然身體康復了,第一次參加科舉便中了狀元,著實詭異。」

  「你的意思……」皇帝陷入沉思。這不僅僅是冒籍那麼簡單,而是欺君。

  「臣以為,汪家子嗣不興,嫡長孫病故後,嫡次孫恐怕也要不保。機緣巧合,他們認識了京城中的窮書生江奉桐,收他做養子,讓他參加科舉,以振興汪家。」季文燁冷靜的道:「從密探的密報中只能推測出這麼多。若想弄明白,非得當事人自己開口不可。」

  皇帝緊鎖眉頭:「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怎麼才說?」

  「皇上恕罪,臣本想再搜集些證據後……」

  「罷了,罷了。」皇帝歎氣:「這可不好,若是被世人知道狀元來路不正,恐淪為笑柄。」當然了,作為他皇兄欽點的最後一位狀元,實在不想被後世詬病。

  「你把汪奉雲叫來,朕要好好問問他究竟是哪裡人。」皇帝做事雷厲風行,想做就做,絕不拖延。

  一切都在季文燁的掌控中。他躬身道:「是。」趕緊傳話下去,去宮外抓汪奉雲。

  汪奉雲並不難找,不是在翰林院就是在家裡,錦衣衛不費吹灰之力,到了汪家,直接把狀元郎「請」進了宮中。他曉得皇帝器重錦衣衛,鷹犬來找他,絕沒好事。不過他行的端做得正,並沒作奸犯科。就算季文燁誣陷他,他相信,憑他的才智也會為自己去洗清冤屈。

  他並不怕季文燁,一開始就不怕,現在也不怕。

  汪奉雲放下手中的書卷,心中冷笑道,倒要看看季文燁能把他怎樣。

  他從出生到現在還不曾怕過任何人,或許是自從被攆出家門後,種種經歷磨礪成了他如今的堅韌。

  他知道季文燁為什麼針對他,他早有準備。不光是因為覬覦雲映橋,還因為他的「陰魂不散」。

  為什麼答應想娶侯府的庶女?他也說不清楚。大概是不想輸的那麼慘吧,至少想和她再有點關係。

  宮門外守著佩刀的錦衣衛,這些人聽季文燁的統領,不出意外,他應該也在裡面,在皇帝身邊陪駕。太監打開沉重的黃梨花木宮門,發出沉悶的聲響,汪奉雲走進去,見皇帝表情威嚴的看著他。

  皇帝這樣看他,應該是季文燁告了他的黑狀。他不急,先看看季文燁到底告發了他什麼。

  「微臣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上下打量汪奉雲,他對此人還是頗為器重的,不願意相信他是個混跡京城的窮書生:「平身吧。朕有幾句話問你,你如實回答。」

  汪奉雲瞥了眼站在皇帝身邊的季文燁,他一如既往的面容沉靜,似乎今日的盤問和他沒有關係。

  「是。微臣知道。」

  皇帝提了一口氣,道:「季指揮,你代朕問他。」

  審訊並非皇帝所長,他是最後拿定奪的人。

  「是。」季文燁很平靜的問汪奉云:「我聽人說,汪翰林會很多地方的方言。不知久居家中不曾踏出江西半步的你,是如何懂得這麼多方言的。」

  「……」汪奉雲一愣,季文燁難道要戳穿他在勾欄裡填過詞的經歷嗎?如果那樣的話,對他有什麼好處?他的岳父也做過同樣的事情,真戳穿了,雲成源不好過,映橋會允許他有好日子過嗎?

  季文燁盯著汪奉雲看。

  這時汪奉雲道:「……我自幼體弱多病,性情敏感,換過許多教我讀書的先生……家中奴僕亦有來自全國各地的人,所以會說上幾句。」

  季文燁冷靜的道:「那可就奇怪了,我並沒查到汪家為嫡次孫聘過私塾先生。」

  汪奉雲改口道:「……這些先生對外只稱是為我大堂哥請的。我只在病好時,聽上幾堂而已。」

  季文燁便道:「那還請汪翰林,說話嚴謹些,不要顛三倒四,混淆視聽。」

  「陛下面前,我怎敢混淆視聽。」汪奉雲瞪向季文燁,心道如果你再逼我,我就拉你岳父一起下水,看誰臉上掛不住。

  季文燁不緊不慢的道:「我認為你這番話並不能解釋你的奇怪之處。不瞞你說,我接到密探密報,說你其實是混跡京城勾欄的窮書生,冒名頂替了江西汪家少爺的名頭進京做官……」

  皇帝先吃了一驚,心想文燁你怎麼把底細亮出來了?這還怎麼審?

  果然汪奉雲一聽反倒鎮定,嘴角浮起一絲如有若無的笑意:「皇上,季大人,這從何說起?冒名頂替,豈會那麼容易。我們汪家嫡出不行,但旁支遠族卻人丁不少,我若是冒充的,怕是早被人揭穿了。我祖父如此英明,怎麼會允許混淆血統的事情發生。庶出過繼,也好過讓外人霸佔家業。」

  「……」文燁沒有說話,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原來季文燁懷疑他的身份作假,真是可笑。他當然是如假包換的汪奉雲,如果季文燁打算在這上面誣陷他,只能是自取屈辱。他躬身對皇帝道:「微臣以為這麼沒什麼好說的。我是真是假,派人回江西老家,問我的祖父,自有定論。」

  皇帝仍舊覺得事情可疑,用眼神示意季文燁再審。

  「陛下,臣有一個重要證人,能夠指證汪奉雲的身份。」季文燁道,等待皇帝準可。皇上想都沒想:「帶上來吧。」

  汪奉雲淡定自若,除非季文燁找來的人是雲成源,否則的話,任何都不可能證明他是江奉桐。天下相像的人多了,再說口說無憑,他之前不曾向任何人透露過自己的真實身份。

  季文燁說是人證,就一定是嗎?可笑。再說就算證明了,又能如何?他頂多填過艷詞,名聲不那麼好聽罷了,而且假如這個證人是勾欄的,還可以彈劾季文燁,說他讓賤民進宮,玷污正殿。

  此時宮門打開,中官領了個步履蹣跚的老者走了進來。汪奉雲回眸打量此人,見他耄耋之年,鬍子花白,但精神矍鑠,目光仍然有神。只是此人,他從未見過,心道應該不是兩府三院的人,也不是和書商有關的人,他究竟是誰?

  老者看到穿著龍袍的皇帝,登時激動的落淚,馬上跪地磕了響頭。

  皇帝擺手:「平身吧。」

  季文燁對老者道:「你認得他嗎?這位就是汪奉雲,江西汪家的二公子。」

  汪奉雲哭笑不得,這不是誘供嗎?直接把他的名字說出來了,難道怕這老頭認錯他嗎?他笑道:「季大人,此人不會不認識我吧,還要您告訴他,我是誰。」

  皇帝也頗尷尬,擔心的看了眼季文燁。雖然他相信兒子,但也不想失去一位國之棟樑,如果真冤枉了汪奉雲,他不成昏君了麼。

  那老者瞇著眼睛上下打量汪奉雲,忽然抖著唇道:「像啊,真像,不,就是你,就是你啊。聽說你考中狀元了?幾千條人命換來的狀元啊……」

  汪奉雲莫名其妙的看他:「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回陵道縣看看吧,那裡的百姓等著你回去呢……」老者說著,忽然泣不成聲:「幾千條人命,換來了你的命……」

  汪奉雲不解的看向季文燁,你從哪裡找來的瘋老頭,到底想說什麼。

  季文燁似乎看出了汪奉雲的心思:「這人是陵道縣的老縣丞。一家十五口都被賊寇殺了。他找你養老來了。」

  「啊?」

  文燁輕描淡寫的道:「你別急,他知道你的身世和這些年的經歷,比你自己更清楚。」說罷,對那老者道:「你說吧。」

  那老者平靜了許多,看著汪奉雲,又一種古怪的笑容說道:「你肯定不記得我了。你祖父年輕時剿匪得罪了人,後來這幫賊寇報復他,綁架了他的小孫子。唉,就是你啊。你父親當時是我們縣的縣令,剛中了進士不久,還很年輕。你更是,不過才四五歲……賊寇綁了你,唉……說要如果不開城門就殺了你……」

  汪奉雲呆了,他只知道父親犯了錯,觸怒了祖父,連同他一起被攆出家門。許多年不得見,親戚不許幫他們,至於為什麼,父親從不肯說一句。

  但似乎,現在找到答案了。

  老者繼續念叨,事情過去了很多年,像在說話本裡的故事一樣平靜:「 不放賊寇進城,不許他們搶糧搶金銀珠寶,你的命就不保。但是如果不開門,你就活不了命。唉……你父親表面說的好聽,寧可讓你死,也不開門,棄百姓於不顧。可惜啊,還是自己的骨血重要,死幾個百姓又何妨?唉……唉……」

  汪奉雲惶然道:「這、這……沒人告訴過我。」

  「你祖父那時候在京為官,這件事被壓了下來。你爹和你被攆出家門了。」老者歎道:「我恨你爹,恨不得親手殺了你們……我跟到汪家老宅,親眼看到你們被攆出家門,一路上跟著,想找動手的機會……可我就是下不了手……窩囊啊。」

  汪奉雲似乎明白了父親的苦衷,為什麼淪落到京城做平民,他沒有一句抱怨。因為他覺得罪有應得。

  「……我、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的?」汪奉雲似乎已經忘了皇帝的存在,呆呆的質問老者。

  「不信的話,叫你爹來,當面對質,他不可能不認得我的。」老者苦笑道:「說來可恥啊,我在三年前又鼓起勇氣到你們住的京城小院,我尋思殺了他,我也抹脖子死了。結果看到你爹疾病纏身的樣子,又聽他說你改名換姓靠給人填詞為生。我想想,算了吧。你們過的這麼慘,死了反倒是解脫了。好好的首輔嫡孫淪落到這般境地,也是老天爺對你的懲罰了,你這一輩子也沒好日子過了。」

  汪奉雲沒有爭辯的力氣了,又有什麼可爭辯的。

  父親和一城百姓的百姓救了他,這是事實。

  老者念叨道:「只是沒想到,老丞相臨老了,還是放不下你,把你認回去了。你也卻有本事……唉,你想過沒有,什麼時候回縣裡看看,替那裡的百姓謀一謀福祉。」

  除了汪奉雲,目瞪口呆的還有皇帝。居然有官員為了救自己的親人,捨棄整城百姓。這種人應該立即拉回來砍腦袋。

  這時忽然心頭一痛,將心比心,若是文燁的母親還活著,身處危險的話,拿一城百姓的命,換又有何妨?不過,再冷靜一下,身為皇帝或者父母官怎能如此輕率,一個人的命和上萬百姓究竟孰輕孰重?

  這個時候,是做皇帝,還是該做丈夫和父親?

  皇帝竟比汪奉雲的表情還糾結。

  汪奉雲不知不覺間,已經淚眼模糊:「……陛下,我懇請去陵道縣為官……」不知不覺說出了這句話。這種時候,在皇帝面前表現的願意將功補過,是最合適的。況且,他也的確有這樣的想法。

  比起這個,其他的事情全都不重要了。至於去那裡做什麼,他也不知道,替百姓謀福祉來替父親恕罪?亦或是自我放逐?或許都有。

  皇帝緊鎖眉頭,又慢慢展開,點了點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9-18 12:35 PM

第九十五章

      季文燁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管什麼理由,只要汪奉雲離開京城就夠了。陳年往事在皇帝面前抖落了個乾淨,不走也得走了。幾千人的性命,換了他一個人活下來,如果不為那個地方的百姓做點什麼,實在說不過去。

  他是真的良心發現也好,還是在皇帝面前走投無路也罷,都不是季文燁關心的。

  畢竟他一開始的目的就很單純和直接,逼走汪奉雲。不管是用道義還是皇帝的權威。

  所謂的懷疑汪奉雲身份作假,不過是為了叫皇帝注意此事,親自過問罷了。另一個目的就是麻痺汪奉雲,讓他毫無準備的在皇帝面前聽到自己身世而震驚,進而手足無措。

  其實他大可以用別的法子懲罰他,甚至能要他的命。不過,汪奉雲畢竟是狀元,還是前忠臣的嫡孫,真弄死了他,得罪一群人,對他季文燁之後的日子沒什麼好處。

  他想安安靜靜的過下半輩子。

  叫汪奉雲自覺去窮鄉僻壤恕罪是最好的辦法,這是他父親造的孽,父債子還,他理應為陵道縣的百姓做些什麼。

  文燁還記得汪奉雲離開大殿的模樣,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沒有怒氣也沒有悲涼。似乎他季文燁已經和他沒有任何關係,只是個普通的朝臣一般。

  大概汪奉雲的心思已經不在映橋身上了,出了這麼大的事,夠他震驚一陣子的了。兒女情長之類的事情,他應該會拋之腦後了。

  汪奉雲離開後,皇帝良久無語。蔡公公在一旁朝季文燁使眼色,示意他說一句話。文燁搖頭,他不會觸這個霉頭的。

  半晌,皇帝歎道:「罷了,朕不會派人訓斥汪閣老了……」作為朝廷官員,汪奉雲的祖父和父親的所謂作為真的叫人恨的牙癢癢,一個為救自己的兒子,置百姓生死於不顧,一個平息事態,用權力壓下了這件事。

  方纔,他想派人去江西,狠狠的訓斥這個老臣,再奪去他得到太子太保封號。不過,思慮良久,他打消了這個念頭。陳年舊事,揭開於事無補,不如讓汪奉雲竭心盡力的為百姓謀些福祉吧。

  這時皇帝似乎想通了,長長一歎。片刻,轉而看季文燁,道:「你早知道是怎麼回事吧,卻故意瞞著朕。」

  季文燁有膽子這麼幹,當然是仗著皇帝的寵信,而且他也不覺得這是大事。他拱手作揖:

  「請您恕罪,我雖然知道找來了這個老縣丞,但是並不敢肯定他說的是真是假,我既懷疑汪奉雲是冒名頂替的,同時也懷疑他就是江奉桐。直到老縣丞和他當面對質。他不得不承認,他在京城混跡過,我才相信老縣丞所言非虛。」

  皇帝覺得這個解釋還不錯,可以接受,便不再糾結了,而是問道:「你說,朕答應他回陵道縣做縣官的請求,做的對還是不對?」

  季文燁清楚,皇帝肯定不是單純問他是不是做的對,皇帝的對錯,哪裡會叫他人評說。皇帝想聽的肯定是其他的。他皺眉想了想:「您寬宏大量,饒他一命,相信汪狀元會感懷您的恩德,清廉為官,鞠躬盡瘁的。」

  皇帝聽到兒子誇他聖明仁慈,心裡舒坦,笑道:「朕念在他是國之棟樑,不忍毀了他的前程 。錯在他的祖父和父親,汪奉雲肯替祖父和父親恕罪,朕便不會罰他。」

  蔡公公偷偷瞄了季文燁一眼,心想這幫年輕人都是滑頭,雖然不知道季文燁為什麼要針對汪奉雲,但把人趕到窮鄉僻壤做縣令,已經贏了。同時又誇讚皇帝英明仁慈愛才惜才,把皇帝哄的很高興。當然,還有汪奉雲,這小子見勢頭不好,立即懇請下放,皇帝反倒覺得他肯認錯懂感恩,心懷百姓。

  嘖嘖,後生可畏。

  皇帝捋著鬍鬚道:「其實這幾天朕也在想,叫汪奉雲理鹽政未免不合適,他畢竟太年輕。沒想到今日就出了這樣的事……唉……希望他能好好歷練歷練,然後回到朝中為朕做事。」

  季文燁點頭道。

  蔡公公便納悶,難道是有的官員給了季文燁銀子,看中了鹽政的位置,叫季文燁想辦法把汪奉雲趕走?可是汪奉雲不是他岳父的好朋友嗎?

  蔡公公又想不通了:「這樣……汪狀元原本的差事就得另派人選了。季大人有合適的人推薦嗎?」

  「這是戶部和吏部的事,我哪裡有什麼人選。」季文燁輕描淡寫的道。

  這時蔡公公半說笑的打趣道:「咱家看雲行人就不錯……」

  不等他說完,就見季文燁臉一沉:「蔡公公這麼說,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麼。」趕走了汪奉雲,推薦自己的岳父頂上,豈不是把他置於風口浪尖了。

  「老奴沒別的意思,季大人可別生氣。」蔡公公笑了笑。

  皇帝便知道季文燁沒別的心思,揭穿汪奉雲真的只是做好錦衣衛的本分而已。便道:「文燁 ,你做的這樣好,朕捨不得放手叫你坐到別的位置去啊。」

  「……」文燁道:「臣在別的位置,一樣為陛下效力。」

  皇帝低聲歎道:「君啊臣啊的,又見外了。」

  文燁不做聲,心想如果你可別現在讓我開口叫父皇。還好皇帝只是說:「容朕再想想。」

  說得好像季文燁逼迫他一樣:「……您不要覺得兒臣無禮……」

  好歹帶了個『兒』字,皇帝心中稍微舒服了一點。確實,整日把兒子帶在身邊也不好,否則國事家事混成一團,莫辨是非。

  皇帝道:「朕有定奪,該委派你去別處的時候,自然會下旨。」

  「是。」

  —

  文燁為了趕走汪奉雲,賣力了一次,結果又讓皇帝覺得他是做錦衣衛的料了。真是禍福相依 ,世事無常。其實除了他自己之外,所有人都希望他能繼續坐這個位置,前幾任指揮使或貪財好色或殘忍凶狠,唯有季文燁這個人,不管是對待朝臣還是對錦衣衛內部,都稱得上是「和藹可親」了,至少不去主動做壞事找麻煩,這在大家看來已經很了不起了。

  他們不知道,季文燁只是懶得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

  如果真犯在他手裡,肯定跑不了的,比如汪奉雲。

  好端端的狀元郎被趕去窮鄉僻壤下放,還得懷著一顆感恩的心。

  文燁當夜在宮中當值,第二天早晨才騎馬回家,清早路上行人稀少,便沒叫人清路,就這麼隨便的行在街上,一進胡同就見府門前停了輛轎子,轎夫看著眼熟,想了想記起是岳父家的 。不禁皺眉,心道這人不是說不管閒事了麼,怎麼又來了?

  果然,一進門就有小廝來報,說雲老爺來了,正等著他呢。

  進了客廳,見雲成源一臉愁容的坐在椅子上發呆,映橋站在一旁正跟他說話。

  文燁皺眉看了眼妻子,眼神分明在說你爹怎麼又來了?

  映橋無奈的撇撇嘴,道:「我爹有話跟你說,叫你刀下留人……」

  「啊?」文燁沒聽懂。

  雲成源這時騰地站起身,火急火燎的道:「我都聽說了,汪奉雲要外放了,肯定是你幹的吧 ?不用說我也知道是你幹的。我聽說昨天上午錦衣衛去他家抓他進宮了。從宮裡回來不久,就聽說他要外放了。」

  「是我做的。你到底要說什麼?」

  映橋這時替父親道:「我爹的意思是,叫你別在路上對汪奉雲下黑手。」

  文燁愣了下,然後摸著下巴道:「你不提醒我,我都忘記了,居然還有路上下手這招……」

  雲成源一聽,魂都嚇飛了:「我是叫你別幹,誰提醒你了。」

  映橋哭笑不得,朝丈夫擠眼,叫他別嚇唬人。

  雲成源道:「我們朋友一場,他再不對,看在我的面子上,別要他的命。下放已經夠慘的了,這難道不是最大的懲罰了嗎?」

  「你和他既然是朋友,你去問問他為什麼被下放,你就不會覺得他慘了。」文燁道。

  「……這些我不想管,總之你別在路上下黑手。」

  「瞧你這話說的,倘若他真的遇到意外身死了,是不是真得怪在我頭上了?為了不叫你誤會我,我還得派人保護他是不是?!」文燁走過去,扶著映橋的胳膊道:「你倒是坐下啊,站著多累,快坐下。」

  映橋低聲道:「你就說句痛快話吧,別叫我爹揪心了。」

  「好吧,好吧。」文燁不耐煩的道:「我只想叫他滾遠點,沒想過要他的命。我和映橋以後還打算安安靜靜過下半輩子,可不想真的惹上汪家的人,糾纏我們一輩子,所有我不會要他小命的。」汪家就剩汪奉雲一個嫡孫了,真死在他手裡,汪閣老還不得上京叫上所有的門生跟他拚命,免不了又是一場亂鬥,煩都煩死了,有那功夫不如多陪陪妻兒。

  「真的?」

  「他不理鹽政了,去當縣官了。侯府的人也看不上他,要他做女婿了。既然做不成親戚,煩不到我了,我才懶得理他。」文燁瞄了眼雲成源,道:「而且,我若是想殺他,肯定會羅織罪名,假皇帝之手正言順的處決他,而不是我親自動手,叫人尋仇尋到我頭上。所以,再說一遍,我不會在路上要他的命。如果他沒命了,那肯定是老天爺要收他。」

  「好吧,我這就放心了。」

  季文燁道:「所以,您還有什麼事?」

  雲成源搖頭:「除了這個,便沒別的了。」

  「哦……那你的好朋友要走了,你不去送送行?」

  雲成源愣了愣:「那、那我走了?」

  文燁微笑:「好,我送你出門。」說著,便伸手替岳父撩門簾,送他回家。

  映橋無語,丈夫這不是主動往外趕人麼,起身道:「爹,您不再坐一會了?吃過早飯再走吧。」

  文燁回頭朝妻子笑道:「不了,你爹還得去給朋友送行,時間緊的很,是不是?」

  雲成源表情愁苦的頷首:「我不坐了,得去看看你汪叔叔了。」

  文燁回眸笑對映橋:「你看,你爹自己說不坐了。」

  映橋沒辦法,大著肚子的她,只能看著丈夫把父親送出了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9-18 12:39 PM

第九十六章

      雲成源從季家出來後,直奔汪奉雲那裡。自從聽到汪奉雲要離京,他便知道是季文燁下做的好事。於是自然而然的想到女婿說不定會在路上下黑手,畢竟斬草除根才是錦衣衛的風格。

  雖然說好不管他們中間的恩怨,但若是涉及人命,他可不能坐視不理。

  幸好女婿答應他不會對汪奉雲怎麼樣。他大可以鬆口氣了。

  汪奉雲在京城的日子優渥,有汪家在後面提攜,他的日子可謂一帆風順。雲成源走進富奢的大宅,不住的咧嘴,心道才過了幾天好日子,就要離開這裡去京外了。不知汪兄弟能不能受得了。

  在客廳,他見到一身便服的汪奉雲,看樣子,對方似乎並沒有因為調令而出頭喪氣。

  他先笑道:「雲兄,我正想派人請你過來喝酒,你就到了。快坐,快坐。」

  雲成源見他精神不錯,暫時鬆了一口氣:「我從映橋那裡來,聽到你出事了,立即便去請女婿手下留情……」

  不等他說完,汪奉雲一愣,笑道:「手下留情?這件事不怪他,是我祖父和家父的錯。」

  「嗯?」

  汪奉雲面露著一絲淡淡的愁容:「如果不是季文燁告訴我這些,我恐怕一輩子都被蒙在鼓裡……雖然他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我好。唉,總之離開京城,去那裡也不錯,說不定能有一番作為。」

  「……是什麼事?」

  「我爹為了我,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我如今沒有顏面享受高官厚祿,必須得為治下百姓做些什麼,將功補過。」汪奉雲笑道:「現在我的命,不是我一個人的了。不能再渾渾噩噩的過了。」

  渾渾噩噩的過,還考中了狀元。不渾渾噩噩的,會什麼樣?雲成源道:「我還是不明白……」

  汪奉雲起身道:「咱們外面聊吧,屋裡太悶了。」說罷,起身在前帶路,雲成源便跟在他後面,在府內庭院內邊散步邊談話。

  夏末的早上,別是清涼,草葉上滴著晶瑩的露珠,周圍靜謐無聲,若不是有煩心事,當真愜意。

  「……或許你沒察覺,其實我這個人一向自視甚高。只要我想,沒什麼不能解決的事。」汪奉雲輕輕歎了一口氣:「銀子也好,功名也好。只要我想,沒有得不到的……」

  雲成源默默頷首。

  「除了雲映橋……在她這裡,我就覺得我沒成功過。說我癡心不改也好,糾纏無賴也罷。我確實有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打算。唉,前一段日子真是走火入魔了。」汪奉雲自嘲的笑道:「明知道她有了別人的孩子,還是不想放手,侯府人的想巴結我,我當時想都沒想,就答應了。現在想想,太不應該了。」

  雲成源一咧嘴,急道:「哎呀,原來是因為這個,難怪女婿要針對你。他跟我說過,你若是成了他的妹夫,他煩也煩死了。」

  「是啊,我的確就是抱著不想他好過的念頭去的。」汪奉雲微笑道:「結果被季文燁把老底挖出來了。不過,你替我轉告他,謝謝他沒有落井下石。我是真心的,他大可以在皇帝面前進言,清算我的父親,可他沒有,謝他高抬貴手。」

  「我並不希望你們結仇,如果你真的感謝他高抬貴手,你們就此解開仇怨吧,不要再鬥了。」

  汪奉雲輕笑道:「這就是我要說的另一件事了。我現在的性命不是我一個人的,我不能像過去那麼任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了。我爹和百姓救了我,我應該去做點正事,而不是為了糾纏一個人過下半輩子。」

  「太,太好了。」雲成源鬆了一口氣:「你終於想通了?」

  「以前,我認為我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才幹,所以想怎麼任性就怎麼任性。現在才知道,原來一切……是無數的人犧牲換來的。」汪奉雲苦笑道:「我可以糟踐自己,但不能辜負別人。」

  雲成源小聲問道:「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汪奉雲沉思片刻,聲音平緩的將發生的一切統統告訴了朋友。直將雲成源驚的合不攏嘴巴:「居然發生過這種事?」

  「是啊。」汪奉雲苦笑道:「那個老縣丞還數次打算要我和我爹的命,其實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我幾次險些丟命。我爹自從離家之後,常年臥病在床,變成這個樣子都是因為我。他卻從沒透露過一個字。若不是季文燁,我恐怕一輩子也不知道這件事。」

  「……這、這……皇上怎麼說?」

  「我肯定下放陵道縣,皇帝已經准許了。我最近幾日就起程,離開京城。」汪奉雲道。

  雲成源擔心他:「縣裡潑皮無賴多,雞毛瑣碎的事情最難辦了……」

  「你忘了,我可不是養在宅院內的驕弱少爺。我在市井混的時候,縣裡的潑皮還不知在哪兒涼快呢。」

  「你確實不得不離京,畢竟你父親的作為……的確……」

  「現在被揭開也好,免得我以後入了閣,被人揭穿,那才叫前程盡毀。」

  雲成源懂了女婿的話,如果汪奉雲死了,是老天要收他是什麼意思了。背負這麼多人命,沒幾個人能夠沒心沒肺的繼續悠閒做官。擱在他身上,他也要回到那個縣城看一看,能為當地人做些什麼。

  況且汪奉雲根基很深,歷練幾年,重新回京,仍舊前途大好。

  「現在只能往好處想了……唉……」女婿做事確實厲害,把汪奉雲趕走了,還得叫人念他的好。汪奉雲的父親才是罪魁禍首,如果季文燁想的話,大可把人抓來投進大牢,拿這件事做文章,到時候整個汪家說不定都得連根拔。

  難怪汪奉雲要感謝他。

  「雲兄,你可要兢兢業業的為官,我還等著你高昇,把我調回京城呢。」汪奉雲半開玩笑的道。

  雲成源沒什麼信心:「我倒也想,但是哪裡那麼容易。」

  「不必強求,順其自然吧。」汪奉雲道:「我現在算是明白了,不是你的,終究強求不來。對了,你一直說你的女兒不怎麼聰明,我覺得是你看錯她了,她其實很清醒,知道她想要什麼,能要什麼。」

  「唉,我也早想通了,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只要她覺得好。」

  汪奉雲微微搖頭:「我是說,我這條命能保下,也多虧她的清醒。如果她腦子不清醒,和我勾勾纏纏,弄出事來,季文燁一定會殺了我吧。我當時鬼迷心竅,她若願意和我玩火,恐怕現在……我已經身首異處了。我這幾天在想,會不會因為映橋一直拒絕,我知道安全,才糾纏她不放,如果她回頭接納我,說不定我意識到危險,就放棄她了。」

  雲成源道:「你別再說了,過去的事情都過去吧。」

  「沒錯,要向前看。」汪奉雲笑道。

  晴空萬里,一如他此時的心境。

  —

  雲成源離開汪家已是傍晚了,消息相繼傳開,來跟汪奉雲辭別的人絡繹不絕。有不知內情的人,大罵季文燁,雲成源聽不下去,中途離開。才發現天色漸晚,夕陽西下了。

  他心情壓抑,便沒坐轎子,徒步在街上走著。忽然發現他無處可去,現在還不想回家,女兒那裡肯定不行的,早上才去過,再過去,女婿肯定不願意他打擾。至於朋友,他們多數都在汪家給汪奉雲送行。

  唉……

  正此時,忽然聽身後有人喊他:「這不是雲行人麼?」

  回頭街邊停了輛馬車,車簾掀開,露出一張年輕男子的面孔。雲成源一見此人,便笑著拱手:「戴公子。」正是戴尚書的三兒子,雲成源未婚妻的親哥哥。

  「太見外了,說過多少次了,叫我三哥就行了。」戴三公子納悶的道:「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連轎子也沒坐。」

  「在家裡悶,隨便出來走走。」

  戴公子笑道:「既然沒事,不如去我那裡坐一坐。我最近得了一副好棋盤,咱們下一盤解解悶。」

  雲成源猶豫不決:「天色不早了,不方便打擾……」

  「瑜兒也在我這裡,你來家,正好見一面。」

  雲成源更不好答應了,若是去了,彷彿是奔著見未婚妻似的:「這……」

  「來吧。」戴公子對小廝道:「扶雲大人上車。」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雲成源示意車伕和小廝不用動,自己一步上了車,和戴公子對面而坐。

  戴公子爽朗笑道:「最近忙壞了吧?」

  雲成源馬上意識到對方可能指的是操辦婚事,馬上道:「是啊,不過好在差不多都準備齊了。」

  戴公子很滿意:「我妹妹能嫁到你這樣清靜的人家,也是她的福氣了。」

  「小姐還好嗎?」

  「好,怎麼能不好?給自己繡蓋頭繡的可起勁了。哈哈!」戴公子笑道:「一會見了她,你千萬別告訴她我這麼說,否則又要跟我生氣了。」

  要見未婚妻了,雲成源暗暗緊張。...<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9-18 12:44 PM

第九十七章

      雲成源到了戴家,先去拜見尚書大人和尚書夫人,給未來的岳父岳母問了安,才跟著戴公子到他院子坐了。

  戴公子的妻子近日臥病,他的妹妹今日過來探望,還沒離開。所以雲成源或許有機會能夠一睹未婚妻的芳容。

  之前幾次見面,每次都隔著一道珠簾,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婚事已經定了。而且看戴公子的意思,似乎有意叫他們見上一面。

  雲成源許久沒這麼緊張過了,彷彿又要參加殿試一般。

  戴公子先備了酒菜請雲成源吃飯,席間有彈唱的歌姬。戴公子見他沒什麼興趣,助了酒興便讓人下去了。

  「我聽說汪狀元要離京外放了,怎麼回事?著實蹊蹺。」

  果然不到一天功夫,大家都知道了。雲成源歎道:「不瞞你說,我正是從他那裡來的。他並沒有因為外放黯然神傷,反倒很期待去外面歷練。」

  戴公子笑道:「也好。做大事的人哪有一帆風順的。我爹當初也曾被貶謫在外。」在官場混,大家都很看得很開,神升升降降實在平常,只要京城有人保舉,不消幾年,又能重回京中做官。

  「唉,希望他早日回來……」雲成源鬱悶的道:「不過,身邊有人要走了,叫人不痛快。」

  戴公子似乎想起了什麼:「既然汪狀元要走了,那他和侯府的親事……我最近看他和季三公子走的很近……」如果自己的妹妹嫁給了雲成源,那麼汪狀元七拐八拐的也和她沾親帶故,所以不得不問一句。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侯府疼愛女兒,怕是不忍心女兒跟去吃苦。此事恐怕要擱置了。」

  戴公子道:「不過,有季指揮使在,侯府的女兒不愁嫁。」汪狀元不和侯府結親,那麼與自己的妹妹沒甚關係,不用再過問了。

  雲成源苦笑:「希望如此。」

  戴家就是看中雲成源孤身一人,沒有父母親戚兒女拖累這點。他唯一的女兒已經嫁人了,女婿有權有勢,不用擔心巴結他們,給他們找麻煩。最重要的是雲成源品性溫和,實屬難得。

  這時,丫鬟來報,說小姐要回去了,給哥哥告別。

  原來這戴小姐探望生病的嫂子,見天黑了,便要動身回自己院子去了,臨行前跟哥哥打聲招呼。

  戴公子對雲成源笑道:「正好,你們見上一面。」然後吩咐丫鬟領小姐進來。

  雲成源如坐針氈。他確實好奇未來妻子的長相,想一睹芳容,但又覺得應該留在新婚之夜,掀蓋頭的時候再揭示謎底。故此,十分糾結,看了有看的好處,不看更有不看的理由。

  這時,就見簾子掀開,踏進來一方紫色羅裙,雲成源緊張兮兮的慢慢的抬眸,見此女身段窈窕,視線最後落在她的容貌上。她生的五官寡淡,唯一出彩的恐怕只有那小巧玲玲的鼻子了,不過更顯她有幾分小家子氣。雖然不難看,放在外面也是中人之上的姿色,但和想像中的樣貌差了一截。

  不過,戴小姐聰明伶俐,足以彌補這一點點缺憾。

  雲成源正要起身行禮,就聽戴公子低聲質問道:「鎏香,怎麼是你?小姐呢?」

  叫鎏香的丫鬟躬身施禮道:「回少爺,雲大人,小姐說她不便見客,已經先行回去了。」

  原來不是戴小姐,只是她的丫鬟。雲成源見這丫鬟打扮體面,釵環奢華,竟錯認成了戴小姐。不僅怪自己的粗心大意,險些將自己嚇到。

  「回去了?」戴公子皺眉嘟囔:「這昨天還念叨要見上一面,有話相告,今日把人領來了,又反悔了。罷了,罷了。咱們喝酒。」

  雲成源竟鬆了一口氣,有一種「殿試」延後,還可以多溫習幾日應付的感覺。

  不過,當年娶映橋的母親,比這還緊張。新婚之夜幾乎是被爹娘逼著進洞房的。他心裡也怪自己不爭氣,第二次成婚了,十幾年過去了,居然還沒長進,仍舊緊張的要命。

  大姑娘上花轎之前,緊張難捱還可以理解,他一個大男人,若是跟人自己緊張,實在太沒出息了。

  所以,淡定淡定,千萬不能叫別人看出他很緊張。

  今日沒見到戴小姐,雖說暫時鬆了一口氣,但也留下了一個懸念。戴小姐究竟長什麼樣子?本來他不是很在意的,但今日這場所謂的「會面」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一般來說丫鬟都不會長得比小姐漂亮,所以戴小姐應該比鎏香好看。

  ……如果戴小姐明艷不可方物,那就更糟了,他的壓力會更大。

  越想越緊張。

  戴公子本來是安排他們見面的,結果妹妹臨時改變主意,只好作罷。雲成源在戴家宿了一夜,第二天起身回到自己家裡,換了身衣服又去汪奉雲那裡送行,十分傷感,卻無人傾訴。

  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中,管家遞上婚禮用度的開銷給他過目。只有映橋被休回來的時候,賬目是清晰的。等她一走,雲成源又開始頭疼了,翻一頁就覺得頭疼,翻兩頁就頭昏眼花。

  他不是不屑於俗務,而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實在看不懂這些東西。映橋曾經說過,等戴小姐進門就好了。從這點上來說,他還蠻希望快點成親的。

  不過,一想到成婚,他又莫名緊張害怕,真是進退兩難。

  心情忐忑,時間飛逝,轉眼過了年,到了迎娶的好時節。期間又隔著簾子見過幾次戴小姐,但終究沒得見到她的容貌。越是這樣,越是好奇,只等著新婚之夜揭曉了。

  成婚前一天,女婿派人過來問要不要幫手,雲成源謝絕了女婿的好意。一夜沒睡,坐到了天亮,天一亮便有朋友來道喜了,酒席擺了一桌又一桌,時辰到了,騎著高頭大馬去迎親,路上見到有人幫著清路,一打聽才知道是季文燁的人手,怕當天有其他的車隊衝撞了他的迎親隊伍,提前派人來清路,將看熱鬧的和大的商隊車馬都攔到別的路上去了。

  雲成源便暢通無阻的接了妻子的花轎。到家拜了堂,送親的戴三公子喝酒的時候,拍著雲成源的肩膀的道:「我爹本來還擔心來著,怕你忘了清路。我就跟他老人家說不用擔心,你一定能辦好。你看,怎麼樣,還是我說的對。」

  按理說他這樣的小官娶妻根本不夠資格清路,哪怕娶的是尚書的庶女。

  雲成源尷尬的笑。

  這時,就聽小廝來報,說季大人來賀喜了。雲成源暫別了朋友和戴家的人,去見女婿。映橋臨產的日子馬上就要到了,不方便出門,季文燁整日陪著她,現在也是抽空出了趟門,不得不來賀一下喜。

  雲成源到的時候,季文燁正吩咐小廝搬卸禮盒。見了丈人,他拱手作揖道:「賀喜。」

  他尷尬的笑了笑,從映橋那處考慮,沒什麼可賀喜的,父親另娶了,映橋雖然不難受,也對她來說也不是什麼喜事,所以按照戴小姐的吩咐,在女兒和女婿面前要低調:「……賞個面子,進去喝兩杯吧。」

  「我就不喝了,得回去陪映橋了。」

  雲成源道:「她、她還好吧,我聽說胡御醫前幾日又過去瞧了。」

  「……在外人看來日子到了,就叫胡御醫來看了看,沒什麼事,一切正常。」那日皇帝想起「孫子」來,猛地發現本該生產的雲氏竟然還沒動靜,不僅急了,下令又叫胡太醫去瞧。可憐胡御醫沒發現任何蹊蹺,斗膽開了一記催產的方子。

  等胡御醫一走,季文燁就方子撕了,不急不慌的等著。

  既然母親和胎兒都健康,那就慢慢等吧。其實這個時候,蔡公公多少已經猜到了一些蹊蹺,或許一開始季文燁撒了謊,那個時候雲映橋根本沒有身孕,一切只是為了搪塞皇帝,謊稱有了身孕。現在雲映橋腹中的確有孩子,不過比告訴皇帝的孕育要晚,這就能解釋為什麼時間對不上了。

  但卻都沒勇氣說出來,畢竟揭穿這件事,跟季文燁為敵,不會有好下場。揭穿了又如何?季文燁和雲氏頂多在皇帝面前磕了個頭,看在皇子皇孫的份上,皇帝便會饒恕他們了。所以不僅皇帝急,他這個做太監的更急,巴不得雲映橋趕緊誕下皇孫,把這件事遮掩過去。

  蔡公公很著急,但他越著急,越發現季文燁淡定,似乎一點不為妻子「到了日子」遲遲不生產而著急。蔡公公不由得暗暗佩服他的淡定從容。其實這只是表面現象,季文燁內心比誰都著急,而且他不單單擔心日子對不上,他還擔心映橋能否順利生下孩子,萬一遇到什麼狀況,不敢想。

  所以他一有時間就陪著映橋,片刻不敢離開,除非遇到像今日岳父再婚這樣的情況,才離開片刻。

  「她很好。」文燁回答岳父,更像是回答自己,安慰自己。

  雲成源輕輕點頭:「……她一向能吃能睡,身體很好,不會有事的……另外,有你照顧她,我也能放心了。」

  面對誇獎,文燁並不領情:「這是當然的。好了,不耽誤你時辰了,入洞房去吧,我得回去了。」說完,拱拱手轉身要走。

  這時雲成源叫住他:「映橋……她還有沒有說別的?」比如怨恨他另娶之類的話。雖然映橋一直嘴上說支持他再娶,但就怕她心裡想的不一樣,另娶已經傷害她了。

  文燁蹙蹙眉:「她沒說什麼。你一個大活人,娶誰跟她一個已經嫁人的女兒有什麼關係?!」

  這意思是說他根本不重要吧,雲成源心如刀絞:「哦……」

  文燁又道:「對了,她還說希望她爹照顧這麼多,很辛苦,希望從今天以後能重新過上幸福美滿的日子。」

  雲成源眼眶一熱,喉頭發緊,心中暖意洋洋。

  季文燁轉身出去的瞬間,心中道,唉,我真是個好人,專挑好聽的跟你說,大喜的日子不給你添堵。

  見完女婿回來,雲成源一出現,就被眾人簇擁在中間,往後院洞房推去。雲成源大驚失色,他的酒還沒喝夠,膽子還不夠大,不能就這麼進洞房:「且慢——且慢——我再陪你們喝兩盅,再去不遲——」但眾人可不答應,其中一個笑道:「你陪我們喝醉的爛醉如泥,讓新娘子怎麼辦?」說罷,連推帶拽把他推進了門。

  雲成源撲進門,樣子有點狼狽,幸好新娘子蓋著蓋頭沒有看見他這樣子。倒是兩個陪嫁丫鬟忍俊不禁,見他進了門,道了聲姑爺,就退了出去,待丫鬟關好門,院子裡靜悄悄一片,彷彿剛才歡鬧的人一下子消失了,只聽到他自己清晰的心跳。

  他嚥了下口水,緊張的走向婚床,拿起秤桿輕輕佻起蓋頭,隨著蓋頭慢慢掀起,露出一個小巧的下巴。到這裡,他深吸一口氣,將蓋頭全掀了起來。

  他第一次見到了妻子的容貌,端莊明艷,有和她年紀不相稱的成熟氣質。她眼眸清澈,像潭水一樣沉穩,她挑起這樣一雙眸子看向他。

  比想像中的更美麗端莊,雲成源像喝醉了一樣,後退了一步,心咚咚跳個不停。

  戴小姐淺笑道:「你怎麼不說話?」不知是不是燈燭的原因,她覺得他似乎在害羞,臉微微發紅。

  「……呃……呃……」雲成源躬身作揖:「娘子。」

  戴小姐撲哧一笑:「你又不是沒跟我說過話,何必多禮。」但是也學著他的樣子,起身回禮:「相公。」說完,挪開一點身子,示意丈夫坐過來。

  雲成源面紅耳赤的坐過去,聞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手足無措:「……你……你累不累?」

  「不累。」戴小姐瞅著他笑道:「你怎麼都不看我?覺得不好看?」

  雲成源這才將眼睛重新放到妻子臉上:「不……你很漂亮……超乎預想……所以我有些沒準備……」

  戴小姐道:「你不是怪我成婚之前沒和你照面吧?我其實動過這個念頭,但轉念一想,還是留在今夜更合適,你說呢?」

  雲成源點頭,又低下頭:「……很驚喜……很驚喜……」他這人就是不自信,一般人娶到這樣的妻子,覺得興奮,他卻隱隱自卑,覺得自己配不上妻子。

  戴小姐納悶的笑道:「可你的樣子,不像是驚喜。」伸手抬他的下巴:「怎麼了,沒了珠簾隔著,你也不想好好看看我?」這一碰,忽然他臉燙的厲害,忽然明白了,忍不住掩口偷笑:「真是的,我都嫁給你了,幹嘛還不好意思。」

  「我沒。」雲成源搖頭。

  戴小姐憋不住笑:「你先幫我把鳳冠摘了,咱們好好說說話。」待摘了鳳冠,脫掉鞋子,坐到床上,將手遞給丈夫:「你也來。」

  雲成源想了想,一手握住妻子的手,一手放下了床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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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9-18 12:49 P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4-9-18 04:25 PM 編輯

第九十八章

      文燁回到家中,見妻子側臥在榻上,似乎已經睡著了。她經常假寐,等他靠近了,故意嚇唬他。這一次,他小心翼翼的靠過去,見她睫毛微顫,呼吸平穩,似乎真的睡熟了。他唇瓣貼過去,輕輕吻了一下,她這才舔了舔唇,醒了過來。

  「……你是沒走,還是回來了?」睡的迷糊了,分不清是什麼時候了。

  「回來了。」他見她迷糊的樣子可愛,坐過去,摟她入懷,挨著她一併靠在榻上:「你怎麼又睡了?」

  「餓了……吃了點東西……就睏了。」這不能怪她。實在是肚子太大,擠的胃不舒服,每餐只能少時,但餓的又快,只能多餐來補,絕不是她嘴巴饞。

  文燁親了她額頭一下:「走,咱們去床上睡。」

  她搖頭:「我想先這麼待一會。我爹那邊情況怎麼樣?還順利嗎?」她總是擔心他處理不好,萬一出岔子可就遭了。之前雖然父親拒絕了她們幫忙,但是映橋還是讓丈夫去幫忙了 。

  「順利。」文燁道:「你放心吧,你爹這是再娶了,有經驗。」

  有什麼經驗啊,之前分明是祖父母幫他操辦的。映橋道:「這和再不再娶沒關係……總之順利就好。」可操心的事又少了一件,等她平安生下孩子,就都是好日子了。

  文燁笑道:「對了,他還問我,你難不難過。我坦率的告訴他,他娶誰都和咱們沒關係,叫他別牽掛,大可放心的過自己的日子,你沒心思替他操心。然後你爹就很高興的去做洞房了。」

  「……真的?」

  「當然了。」

  映橋無力的歎道:「你說的也對,只要他過得好,我都支持。」說完,摟著丈夫的脖子,笑瞇瞇的道:「這趟辛苦你了。」在他臉上親了下。

  他笑道:「不辛苦,我很願意代替你傳話。」尤其說一些跟雲成源劃清界限的話。

  她掛在他胸前,低喃道:「黛藍的兒子都快滿月了,我這肚子怎麼還沒動靜?」黛藍上個月生了個男孩,她還派人過去賀過喜,按日子算,她也應該快了。她撫摸著隆起的肚子,歎道:「孩子啊,雖然你很讓娘省心,但娘更想早點見到你……」這個孩子懷的確實省心,沒有孕吐反應也沒其他令人難受的症狀,除了體重增加之外,沒受過什麼苦。

  才說完,她就覺得孩子狠狠踢了她一腳,不由得盯著肚子皺眉道:「誇你兩句,你就開始頑皮了。」

  文燁笑道:「你急什麼,我都不急。」

  「這話不對,做母親的才最急呢,又沒懷到做爹的肚子裡。」

  他笑著摸她的髮頂,順著她說道:「嗯,你最辛苦,孩子以後會好好孝敬你。」

  映橋摸著肚子,低頭道:「聽到你爹的教誨沒?」肚子靜悄悄的,她便一抬頭對丈夫撇嘴:「他裝聾作啞呢。」

  他被她一本正經的樣子逗的笑個不停,拍著她的臉蛋道:「還不是像你,不願意聽的,一律裝作聽不到。」越看妻子越喜歡在,苦於她有孕在身,不能疼她,只能親一親,抱一抱而已。

  文燁一心全在映橋身上,最近都是早出晚歸,只要有空就寸步不離的陪她。若不是在指揮使的位置上,恐怕早藉口身體患了疾病在家休養幾個月。像映橋方才說的,孩子沒懷在他肚子,所以他不辛苦。這話並不對,季文燁雖然沒有受累,但沒少煩憂,光噩夢就發了四五回了,每次醒來的早晨,都叫人再去尋找得力的穩婆。

  如果映橋像他的模樣一樣因為難產離開……

  不敢想像那樣的日子。

  好在映橋很淡定,偶爾還會反過來勸丈夫不要過分擔心。她相信胡御醫的診斷,她的胎位很正,身體養的也好,又有那麼多得力的穩婆,應該不會有問題。

  事實證明,女人生孩子的確恐怖,做再多的準備,等到羊水真的破了,也慌了手腳。

  這日夜裡,映橋先是被腹痛疼醒,然後一摸腿間,瞬間感到了一片濕淋,聲音拐著彎的喚丈夫:「文燁……不好了……我要生了……」

  季文燁本來睡的就不實,聽妻子出聲,立即坐了起來:「別怕,我這就去叫穩婆。」

  至少丈夫看起來很鎮定,這讓映橋稍微平復了情緒,慢慢的深呼吸調節情緒。很快穩婆進來了,點燈瞧了眼,同樣淡定的道:「是要生了,不要緊,先去產房吧,還得等一會呢。」

  映橋深呼吸,然後吐氣,哭著臉道:「我餓了,想吃點東西……」

  文燁一愣,很認真的問產婆:「能吃東西嗎?」

  「想吃東西的話很好,一會更有力氣。」產婆微笑道:「有的生到一半沒力氣,我們還勸著吃呢。夫人這樣的情況更好,一氣呵成……」

  映橋打斷穩婆的話:「我也希望一氣呵成,最好半個時辰就生完。」繼續呼氣吐氣。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肚子上,被抬到產房,吃了糕點,又呷了兩口參湯,漸漸恢復了以往的鎮定,自信的看了眼產婆,剛想說已經準備好了,不想忽然看到一旁的丈夫,嚇的一愣 :「你怎麼在這兒?」

  「陪你。」文燁很自然的道。

  映橋猶豫了下:「你願意陪產的話,留下來也行……」但很快,她就發現,這是個錯誤的決定,每當她痛的喊叫的時候,她就能清晰的看到他額頭在滴冷汗,同時嘴唇咬出一排泛白的齒痕,握著她的手心裡都是汗。

  「疼……疼……」她痛苦的低吟。

  文燁閉目,強忍恐懼,安慰她道:「一會就好,我在這裡陪你,你忍一忍……」

  「……是你攥我的手疼……骨頭快被你捏碎了。」

  文燁這才意識到因為緊張,自己正用力握著妻子的手,趕緊鬆開,雙手給她揉手掌:「不疼,不疼,一會就好了。」

  宮縮越來越明顯,她吐著氣道:「你出去吧……你在這也幫不上忙……」幫不上忙倒是其次的,關鍵是他倒是一副被人用刑的樣子,她瞧著難受。

  「我……陪你……」

  她默默的搖頭。文燁掙扎了一番,最後決定離開,等他走了,一個產婆低聲道:「夫人應該讓季大人留下的,讓他知道女人的辛苦。」

  他不在身邊,映橋也會讓他知道自己很痛苦的,因為她確實疼痛,聲嘶力竭的喊,一聲聲全傳向了外面。

  文燁在院裡等著,聽產房內妻子喊的痛苦,馬上又反悔了,想要進去看看。這時打裡面出來個婆子攔住他,不許他進去,說一切順利,叫他耐心等著。他急得來回踱步,轉了一圈回來,揪住一個婆子問:「都過去這麼久了,怎麼還生下來?」

  那婆子小聲提醒:「……才過去兩刻鐘……」

  太緊張,對時辰的感覺已經混亂了。季文燁只覺得自己在被用刑一般,低喃道:「原來才兩刻鐘……」喃著喃著,又在迴廊裡來回踱步。把最壞的情況,重新在腦海裡過了一遍,然後猛地想起什麼,喚來一個婆子道:「你去告訴裡面,務必保大人。」

  「……是。」那婆子去裡面轉了圈出來,道:「頭已經露出來了,都能保住,您放寬心 。」

  是麼?那為什麼妻子還叫的這麼痛苦?!他怔怔的點頭:「好……好……我繼續等著……」

  這是他一生中最難熬的時候,彷彿有一百年那麼漫長,才聽到一聲響亮的啼哭。他抬頭,發現天邊放亮,第一縷晨曦照亮了大地。

  嬰兒的哭啼聲如此好聽,文燁嘴角微微翹起,大步向產房走去。

  一個婆子先出來報喜:「恭喜賀喜,是位小少爺,母子平安。」

  他走進去,兒子已經洗好了,包在被子裡,放在母親身旁。映橋帶著虛弱而幸福的笑容,正低頭看向孩子。

  文燁忽然鼻子一酸,像做夢一般,美好的不真實:「映橋……」

  她柔聲道:「你抱抱他吧,但要輕輕的。」

  他小心翼翼的抱起兒子,他的血脈在另一生命身上流淌,將被繼承下去:「咱們說好的,就叫他時予吧……」孩子是時字輩,當初和妻子約定好,如果是男孩就叫時予,感謝上蒼賜予這個孩子。

  「嗯!」她笑著點頭,孩子生下來,安心了,眼皮沉重。這一次,她拉著丈夫的手不放,喃道:「我想睡一會,你陪我。」

  他把孩子放在她旁邊,握著她的手,低聲笑道:「你睡吧,我陪著你。」

  「輕點攥我的手,好疼的。」她閉著眼睛笑道。

  「不敢,不敢,你好好睡吧。」給她揉著指節,看著她一點點睡過去,眼中滿是幸福。

  —

  十六年後。

  一個少年郎打馬進了胡同,在季都督府門前停下,下馬後大步跨進了門。穿過數折迴廊,直接進入了內院,下人見到他,向正房內的老爺夫人稟告:「大少爺回來了。」

  季時予見房內,見母親正抱著十歲的妹妹吃湯羹,父親在一旁一臉疼愛的看著。他一皺眉: 「她都多大了,怎麼還餵她吃東西?」

  映橋掏帕子給女兒擦嘴角,抬眸看兒子笑道:「你整日往外面跑,不在我們身邊,還餵你也喂不上呀。」

  他的小妹妹這時用小手舀了一勺湯羹遞向他:「哥哥,你喝嗎?」

  「……」不得不承認,他妹妹確實乖巧討人喜歡。季時予聲音也不由得變輕了:「我不喝。」

  映橋低頭對女兒道:「你哥哥不喝,你自己喝吧。」然後朝兒子笑道:「出去走一圈舒坦了 ?郊外好玩嗎?」

  「好玩!我和子元一直騎到河灘邊。」季時予美中不足的道:「但是……總覺得有人跟著我們……」狐疑的看向父親。

  在他小的時候,他爹做過錦衣衛指揮使,最善派探子跟蹤別人。後來在他五歲那年,他爹調到五軍都督府任都督,雖然不做錦衣衛了,但身邊的目光一刻都沒消失過。哪怕曉得是因為父親小時候的經歷,這樣的滋味也不好受。

  季文燁道:「肯定是你魯叔叔派人跟著子元。」

  「怎麼會?子元說他爹大半年都在天津衛,根本對他們愛理不理。」

  「……」黛藍連生了三個男孩,加上把黛藍幫季家欺瞞皇帝的事情告訴了魯久年,魯久年考量再三,那個時候,他才得到皇帝的寬恕,日子並不是很好過,想了想,把黛藍升為正妻了。但他仍舊我行我素,女人無數,他一貫如此,妾室們早習慣了,隨他便了,家裡有錢用就行了。

  魯家的長子魯子元與季時予親近,讀書學習騎射都在一起。

  季時予覺得是父親派人暗中保護他。

  這時他爹輕描淡寫的道:「那就奇怪了,能是誰呢?」

  季時予不想糾結這個問題了,說起了別的:「你猜我回來的路上,碰到誰了?哈哈,我碰到外公了,他正抱著小舅舅逛街,我認出他來,他還假裝沒看到我。哈哈,然後……哈哈,我就把他帽子搶下來了。」

  「……」映橋生氣的道:「你都多大了?這點規矩也不懂,沒大沒小的。你一會帶禮物給你外公賠禮去!他對你那麼好,你還捉弄人。」

  「外公沒生氣,我雖然搶了他的帽子,但是我把我的帽子給小舅舅戴了。」他外公一向好脾氣,所以他才會捉弄他:「娘,您別生氣,我一會就去賠不是。」

  「先不急,暫且放一放。」季文燁道:「後天是清明,跟我去給侯爺掃墓。」

  侯爺六年前過世,他死後第二年,侯府便鬧的分了家,韓氏領著嫡子守寡,大老爺那一房則 搬到金陵去了。說來奇怪,侯爺死後,沒有他整日四處散財,講究排場,又分了家,開支減少,韓氏和嫡次子光靠莊上的租子過的還不錯,並不比侯爺在世時過的差。

  「還要去嗎?」季時予自小就知道侯爺不是祖父,他的祖父是宮裡穿著龍袍那位。記得小時候,那個穿龍袍的人對他說過:「爵位不要緊,以後朕賜給你國姓。」

  現在理解了,他姓國姓也在情理中。不過對外人,卻要裝作是季家的子孫,還要去掃墓。

  「……是。」

  這時他的小妹妹輕聲道:「喝好了,娘,我要下地。」

  映橋便吧女兒從膝蓋上抱下來,給她理了理衣襟,笑道:「真乖。」

  季時予看著妹妹,忽然想起國子監祭酒汪奉雲來,作為蒙蔭進了國子監做學生的人,祭酒大人大可不必對他照顧。不成想他卻被單獨召見,汪奉雲問他家裡可有兄弟姐妹,他回答說還有一個十歲的妹妹。結果汪祭酒說,正好他也有一個十歲的兒子。

  正好是什麼意思?

  「怎麼了?你在想什麼?」

  聽到父親叫他,季時予回過神來:「我在想該準備什麼,以便清明出行……」

  「你不用管了,娘來準備。」

  「都去嗎?」

  映橋笑道:「全家一起去。」說完,想抱起小女兒,不知是姿勢不對,還是她重了,竟沒抱起來。

  「胖墩。」季時予小聲嘟囔。

  「……我……又不是故意的……」小妹妹揉了揉臉蛋,委屈的道。

  全家人都看向她,皆忍不住抿嘴笑了起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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