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竺竹然 -【天下第一君】《全文完》
頁: 1 [2] 3 4 5

sunny121 發表於 2014-8-1 07:34 PM

第十五章 慕郎百花羞凋顏

  待兩人再次旁若無人招搖過市回到煙水山莊,有一人已在楊花爛漫間靜候多時。

  他緋衣如火,映得夕陽都失了顏色。一柄寒刀橫在他的脖頸,他卻笑得羞煞百花。

  「舒姑娘,又見面了。」蕭君兮微微頷首,眉眼彎彎,唇紅齒白。

  雪沫從玉無瑕背上下來,走到他面前。

  「公子每次出場都叫雪沫眼前一亮。」

  「若是讓姑娘印象深刻,君兮萬死不辭。」桃花眼微闔,竟是萬分認真的神情。

  對話兩人面不改色,連帶玉無瑕也是但笑不語,楚落風卻早就看不下去。這算什麼,當著丈夫的面調戲有夫之婦,無恥!

  「蕭君兮,我上次已經放你一條生路了,為何還要趕來送死?!」

  「倔驢子,不要,」水輕煙忙握住他的刀刃,「慕郎公子是我們煙水山莊的客人。」慕郎百花羞,蕭君兮因紫極宮揚名,又以花叢翹楚得稱「慕郎公子」,這其中是諷是贊滋味各明。

  「客人,我呸,連刀也握不穩的人,能做什麼!」

  「護花,」蕭君兮神色坦然道,「花與美人,心之所系。我來,自是護花而來。」海棠微醺般的目光從雪沫面上掃過,最後定格在水輕煙身上,啟唇一笑,溫柔繾綣。

  水輕煙當下小臉紅紅,不知今夕何夕。拂下楚落風的刀,便挽著蕭君兮的臂向前走去。

  「慕郎公子,我帶你去看看你的房間,就在我房間的對面的左邊的上邊的的左邊的隔條小河的地方,很近的哦。」

  「不知羞恥!」楚落風提刀跳腳。只是不知罵的哪個?

  雪沫和玉無瑕相顧無言,莫名其妙。

  煙水山莊的英雄大會一開便是三天。

  第一天,因著謫仙君子已娶親這一意外大事耽誤了正事。

  第二天,眾人商討了一整天決定成立「正義聯盟」,共同討伐毒姬。

  第三天,總於決定由煙水山莊莊主水游龍擔任盟主。

  自此,英雄大會圓滿落幕,煙水山莊再擺宴席慶賀「正義聯盟」成立。

  一切都是那麼順理成章,一切正如玉無瑕預料的,雪沫只是不明白,那麼水到渠成的事為何要花上三天的時間。大抵是,武林大事,程式必須吧。

  煙水山莊設宴,謫仙君子自然在受邀之列,且是貴賓。

  一大屋子的人,都怔怔地望著玉無瑕,玉無瑕也不惱,只是微笑著向所有人致意,然後專注地、溫柔地望著身邊吃得正香的人。

  一大屋子的人,只有一雙筷子在動。

  「嗯,鶴頂紅爆雞丁,味道不錯。」

  「嗯,竹葉青炒肉絲,絕配!」

  「五石散熬雞湯……」

  「還有噬魂丹……」

  初時人們看她還帶幾分鄙夷,漸漸地,臉色一個個都變了,機警的急忙拿出懷中銀針驗毒,瞬間黑透。

  立刻,桌子劇烈地抖動起來,先是只見嘴角抽動無法發聲,突然間,尖聲四起,虧得玉無瑕及時捂住雪沫的耳,不然得多花不少功夫治療一下耳朵了。

  「水盟主,為何你要加害我們!」

  接下來是連聲質問。

  水游龍也是嚇得臉色蒼白,厚厚的唇抖得似被油炸著的臘腸。

  「我……我沒有。」

  「我爹幹嘛要害你們,別忘了,這次英雄大會還是我爹發起的呢!」水輕煙不服道,雙臂緊緊環著楚落風,楚落風看她一眼,默默停下了欲抽出的手。忍!

  「那是誰,難道……」目光一致轉向雪沫,對,這個女人知道這麼多毒,而且吃了也無礙,肯定是她!?

  玉無瑕笑意不變,目光卻頓冷,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每一下地撫著漆黑柔順的發。

  眾人立刻當初的發絲穿唇,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正驚慌無措間,有家僕跌跌撞撞沖入廳內。

  「老老老……老爺,不不不……好了……」

  「阿立,你什麼時候變結巴了?有話快點講啦。」水輕煙不耐煩地叫道,身子都貼在了楚落風身上,楚落風看她一眼,她額角的胎髮被汗濡濕了個透,緊緊黏在紅撲撲的小臉。他悄悄地握起了拳頭,再忍!

  「外面來了好多的……好多的……咱們被包圍了……」

  水游龍拍案而起,終於有了點點盟主的氣勢。

  「咱們這裏這麼多英雄好漢,難道還怕幾個小小的魔教走狗不成!」振臂一呼,「走,我們去會會他們,好叫他們知道什麼是正義之師!」

  「水盟主說的對!」

  「管她什麼毒『雞』鬼『雞』,老子打得她下不了蛋!」

  一時起,群情激奮。

  「可是,老爺……那個不是人,是……是……」阿立哆哆嗦嗦的聲音多少有點滅志氣。

  「不是人是鬼不成,瞧你那點出息。是鬼也叫她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不是鬼……而是……是……」

  「是毒。」雪沫實在看不下去了,任他這麼哆嗦,多少生命給浪費掉。起身走到門口,聽風辨聲。

  玉無瑕落地無聲地走到她左上方,為她擋住微寒的風,呼吸刻意壓制,以免干擾。

  悉悉索索……

  「毒蟲。」

  嘶……嘶……

  「還有毒蛇。」

  又凝神聽了一會,肩一跨,似是松了口氣,轉身道:「幸好沒有長翅膀的。」

  「辛苦了。」玉無瑕握住她的手,將真氣輸入她體內。

  這一番辨析損了她不少體力,雪沫就勢靠著他的胸口小憩。正要說話,又一人匆匆跑來,人未到,聲先來。

  「老老老……老爺,太太太……太好了,那些東西好像被……被什麼東西鎮住,動也不動了。」

  「得……得救了?!」歡喜來的太快,以至於聲可掀頂。

  「尚未,」雪沫拍了拍耳朵,真不明白,這群「大俠」為何總喜歡大呼小叫,「藥效會持續三天,三天之後它們自會醒來。」

  「為什麼會醒來,為什麼不乾脆把他們毒死!」有一俠女憤憤不平道,眉梢上挑,滿是不屑。連這個都辦不到,真是無用!

  「為什麼要把它們毒死?!」雪沫反問,眼神驟冷如霜,「毒物的命也是命,為了保住你們的命就要殺掉他們的命!你們的命哪里比它們的精貴?!」

  「你……」

  玉無瑕眸光淡淡地從她身上掃過,她立時閉嘴。一定是錯覺,那麼溫柔可親的謫仙君子眼中怎麼會有殺意。

  「心若冰清,處變不驚,萬變尤定,神怡氣清。」溫暖淡定的聲音自上方飄下,雪沫心神一凜,漸漸平靜下來,微微一歎,道:「殺了它們也無用,難道不會有更多?」

  「那怎麼辦?!」

  眾人頓時愈發緊張,一致向玉無瑕投來求助的目光。謫仙君子,無所不能啊。

  玉無瑕啟唇,微微一笑。這一笑,笑得柳暗花明,笑得病樹前頭,笑得車到山前,笑得春風盈室、天地澄清。

  「等。」

  「玉少宮主所言極是。」

  「謫仙君子高見。」

  「不愧為智極武絕。」

  眾人目光呆滯,紛紛點頭稱是。

  許久,才有人反應過來,驚叫:「等?!」

  「是。」玉無瑕頷首,雲淡風輕。

  「那我們為什麼不逃?」話一出口,立刻遭到幾記白眼,卻終究沒有人反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保命最重要。

  「眼下煙水山莊方圓百里之內遍佈毒蟲,除非你們百毒不侵,不然……」雪沫很善意地頓在此處,免得大俠人聽到敏感辭彙又嚇得驚叫,他們失了面子事小,耳朵再受荼毒可不行。

  「所以,不若靜觀其變……」看懷中人兒打了好幾個哈欠,玉無瑕溫和道,「今日夜已深,我們不妨暫歇息一晚,明日再從長計議。所幸這三日,煙水山莊尚算安全。諸位意下如何?」

  「好,就聽謫仙君子的。」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把玉無瑕當成了領袖,而那個真正的領袖——水游龍水盟主也和眾人一樣,正虔誠地望著他。

  玉無瑕也不謙讓,見眾人點頭後,又道:「如此,水盟主,你派一些人手將水道堵住,以防毒物從水流進入。」

  「老夫這就叫人去辦。」水游龍忙招手喚人。

  雪沫不耐煩地捅了捅玉無瑕的腰,玉無瑕輕笑著握住她的手,免得腰再受襲。

  「內子身體子不適,無暇先扶她回房了,諸位也早些歇息。」

  一聲「內子」驚起哀怨無數,連雪沫也不自覺地顫了顫身子,矯情,實在矯情。

  水游龍一臉惋惜道:「玉少宮主、少夫人慢走。」

  走了幾步,雪沫終於忍不住回頭看那一道至始至終膠在她身上的目光。

  蕭君兮獨坐椅上,身子微傾,眼神迷離,似醉似醒。忽的,對她勾唇一笑,舉杯,一飲而盡。

  雪沫下意識地閉眼,再睜開,卻見他含笑如初。他垂眸,燈影朦朧中只見紅唇上揚,不明悲喜。

  「你夠了吧!」待人群散去,楚落風終於忍無可忍,嘴角抽搐,一旋身,將細腰從水輕煙手臂中救出。

  水輕煙此時已不再顫抖,嘟起小嘴,道:「不就借我抱抱嘛,有什麼了不起的。」

  「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

  「什麼親不親的,反正你是我未來夫婿。」

  「誰……誰是你……未來夫婿?!」楚落風低下頭,聲音由盛轉衰,又峰迴路轉,「誰要娶你!」

  水輕煙挑眉看著他臉上飛上的兩朵紅雲,玩心大起。

  「你不光是我未來夫婿,還是我未來孩子他爹呢。哦,多了,還是未來孫子的爺爺,未來孫子的兒子的太爺爺,還是……」

  「你……」楚落風跳腳,提刀走人,「不知羞恥!」

  水輕煙興致正好,哪里等放過,追著直喊:「未來夫婿,未來孩子他爹,未來……」

  又是一番短兵相接,你死我活。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sunny121 發表於 2014-8-1 07:34 PM

第十六章 此心安處總無憾

  比「毒」而居,煙水山莊人心惶惶,唯三人安之若素。

  玉無瑕、舒雪沫,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舒姑娘,早啊。」

  清晨散步,一抹絢麗鮮紅便撲入眼球。雪沫駐足,淡定地望著眼前如花笑靨。細緻的五官,美麗的神情。造物者刻畫了這麼張臉便是成心來羞煞女子的,偏這張臉的主人還不知收斂,叫人好生受挫。

  「蕭公子,早。」

  「舒姑娘,可曾用過早餐?」蕭君兮揚了揚手中芳香四溢的百合蓮子粥。

  「不曾。」

  「君兮親手親自熬制,姑娘可否賞臉?」

  雪沫不做聲,回頭望向玉無瑕。粥只有兩碗,而至始至終蕭君兮都沒有看他一眼,這是擺明瞭的挑釁。身為玉夫人,自家夫婿的尊嚴不容侵犯。

  玉無瑕但笑不語,微微屈身,粥的甜香和著蒸蒸熱氣撲鼻而來,他揚唇。

  「蕭宮主廚藝上嘉,」闔目頓了片刻,又道,「且深諳藥理。沫兒,你真有口福。」

  「我一向有口福,」雪沫含笑揚首,「多謝蕭公子。」

  「不過,一大早喝百合蓮子粥未免太過甜膩,且不足飽,不若這樣,我今日正有興致,就為你,洗手作羹湯,再煮一碗皮蛋瘦肉粥調調口味,如何?」

  「再好不過。」雪沫眼睛一亮,笑得陽光燦爛。白玉呆瓜下廚呢,好久好久好久沒有吃到了。

  「那你們先吃著,我去去就來。蕭宮主,沫兒貪吃,勞你顧看。」朝蕭君兮微一頷首,舉步離去,衣袂生風。

  蕭君兮緩緩抬首,緩緩地調整目光望向他離去的方向。小心翼翼地仿佛眼前是座海市蜃樓,一望,便化為雲煙。許久,他才回眸,竟是滿眼的淚。

  「他……他沒我好看是不是?」他笑著,嘴角咧得大大,一貫迷離的桃花眼澄澈明亮。那種欣喜而小心翼翼的表情就像一個一直被欺壓的孩子某一天終於用滿身傷痕換取了慘勝後,微疼的、迷茫的、卑微的得意。

  「是。」雪沫默默地點點頭。

  百合如雪,蓮子可愛,糯米飽滿晶瑩,手中的粥精美得讓人不忍下口。好不容易入口,頓覺驚豔。甜而不膩,滑而粘潤,更難能的是其中放了好幾味良藥卻絲毫不損粥的美味,恰如其分,可見精巧心思。

  雪沫讚不絕口,不一會兒碗便見了底。

  「蕭公子好廚藝!」聞慣了藥香,嘗夠了藥苦,這是第一回拋卻了藥味吃一次真正的佳餚。

  「舒姑娘喜歡便好。」蕭君兮笑得開心,眉眼彎彎。

  「如此一來,我這碗恐怕是拿不出手了。」正說著,玉無瑕的聲音遠遠傳來,雪沫一回身,他卻已站在眼前,手中端盤上三碗皮蛋瘦肉粥外加一疊小湯包正徐徐冒著熱氣。

  好厲害的輕功!蕭君兮暗歎一聲,剛才他自是看得清楚。玉無瑕是遠在幾裏外踏波而來,入水無聲,鞋履未濕,此時站定更是神怡氣清,不見疲態。波光粼粼反照,他微微眯了眼。

  「那是自然,」雪沫嗔他一眼,心安理得地等著他把粥與碗筷安放妥當,「蕭公子,白玉呆瓜腦笨手拙,所做的東西中只這清粥堪可入口,勉為其難嘗嘗吧。」話語中儘是嫌棄,吃的卻是歡喜,嘴角一直上揚。

  「謫仙君子親自下廚,君兮真是榮幸之至。」

  「蕭宮主客氣了,莫要嫌棄才好。」

  「謫仙君子太謙虛。」

  「慕郎公子太抬舉。」

  兩人客套了半天,雪沫聽得直牙酸。

  這兩人處一塊,怎一個怪字了得。說生疏吧,不用引薦未見尷尬,論熟絡吧,瞧這你謙我恭天南地北的,偏生看起來還挺和諧。

  玉無瑕的粥的確稱不上佳餚。米熬得過軟,皮蛋、瘦肉的味也未全融入其中,既無美觀,也無美味,只是……蕭君兮抿唇,執筷的手頓住。這未添加任何心思的粥平凡得如每日醒來必見的陽光一般,理所當然,卻叫人沒來由的叫人覺得踏實安心。平凡嗎?怎麼會平凡?這是平凡嗎?

  見蕭君兮突然不動筷了,雪沫忙解釋道:「這粥味道的確不怎樣,可是白玉呆瓜很努力了。你不知道,他第一次煮的時候,出來的是黑乎乎的麵糊糊呢,手還燙傷了,這是他練習了好久的結果,你莫介意。」他的努力她看得最清楚,這個短一定要護。

  「是啊,無暇實在沒有這個天分。」玉無瑕也笑得頗為尷尬。

  蕭君兮猛然間抬首,撞上的便是這樣一雙誠懇致歉眼眸。白玉無瑕天下無雙的謫仙君子,尊貴無敵的玉少宮主啊,你何必再裝……本來,他是要如此說的,可是,那一剎那,卻叫他失了聲。那雙眼,他看得很清楚,又似乎沒看清楚。他看到了什麼呢?謙和?誠摯?歉意?尷尬?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在所有人眼中——哪怕是愛慕他的人,隱含其中的都會是一種不屑與鄙夷。他不懂武功,在江湖中揚名也不過仗著曾經輝煌的紫極宮,他更是無才無德,在所有人眼中,他不過是個花叢浪子,繡花枕頭。謫仙君子,何其尊貴,何其高華,何必與他同桌而食,更何況……致歉?

  他為什麼不驕傲得不可一世,他為什麼不像其他人一般滿眼鄙夷……這樣,就可以心安理得得……恨他了?為什麼不,為什麼不啊……

  虛偽……虛偽……一定是虛偽!

  手中的粥頓時炙熱如火,蕭君兮用力一摔,落荒而逃。

  「我好像欠了他什麼?」玉無瑕望著裂成碎片的瓷碗,歎息一聲。如此相似的眉眼,以及,刻意避開的視線,他是不是該去查一查了。

  雪沫蹙眉不語。

  驕陽奪目,一時間,涼意陣陣。

  紅塵來去,過客匆匆,他們所求的,不過無愧於心,無負他人。

  斜日將枕,月華初上。

  已是被困的第二日,人心愈發焦灼。玉無瑕與正義聯盟諸位議完事,獨自走在青石小徑,一路荷風相送,倒也愜意。雪沫怕極了大俠們的「獅吼」,再不願參加什麼勞什子大會。

  「蕭宮主跟了無暇一路,不知有何貴幹?」他悠悠說道,視線追逐著盤旋的蜻蜓落在水中一尖角小荷上。

  身後,一襲似火緋衣踏著他的影子,走得亦不急不慢。

  「謫仙君子一路踏青賞荷,閒情雅致,君兮不敢打擾。」

  玉無瑕聞言轉身,望著他微微一歎。

  「蕭君兮,我與你同為一宮之主,你又何必如此謙卑,」風來,撩起發絲如瀑,顯出一雙清眸,誠摯而認真,「我不願虧欠任何人,若往日有對你不住之處,但說,無暇定全力償還。」

  「償還?你知道什麼?!你拿什麼償還?!」蕭君兮身子一顫,忽的笑了,眸若桃花映水,鮮麗欲滴,又如寒露成霜,冷得逼人,「或者,非要償還的話……你把舒雪沫讓我如何?」話畢,又複媚眼輕笑,就那樣直勾勾地望進玉無瑕眼中。他倒要看看,白玉無瑕如何的白玉無瑕,他這張完美的面具要撐到幾時。

  玉無瑕很平靜,衣袂在風中輕輕飛揚,他垂眸,一下又一下地撫著腰間的玉笛。

  「那便只能欠著了……我玉無瑕奇珍異寶無數、武學策略萬千,卻惟獨缺了你想要的。她從不屬於我,又何來讓?」

  「多麼矯情又薄情的一句話,」蕭君兮挑眉,冷哼道,「你的意思是,哪一天她膩歪了你或你膩歪了她,便可好聚好散?」

  「是,也不是,」玉無瑕笑意不減,「我們是可以散,卻不會散。」

  「好狂妄的語氣!」壓抑了許久的惡意幾欲奔湧而出,蕭君兮恨不得撲上去撕碎了眼前這張道貌岸然的臉。屁話,屁話,都是屁話!

  「你憑什麼這麼自信?就憑你是白玉無瑕,天下無雙的謫仙君子?」

  「不是自信,只是相信。其實說到底,我不過是知足罷了,」玉無瑕的語氣舒緩淺淡,如同春來花開、秋去葉落般的隨性自然,「我並無過人之處,玉無瑕也從未白玉無瑕。今日一切都是我點滴拾取,挫敗良多,傷痛良多,不可計數。謫仙君子、智極、武絕、天下無雙……拋卻這些虛名,玉無瑕也不過只是個普通的……甚至較一般人愚笨的……白玉呆瓜,這一切沫兒再清楚不過,在她面前,我又哪來的籌碼。我只是知足,今生能遇著她是我的福分,我不求更多,能陪著她走多久都是我的幸。」

  蕭君兮怔怔,又似不甘心地紅了眼。

  「你既如此珍惜她,又怎會任她涉險?」

  玉無瑕看他,眸深了深,複笑得坦然張揚,映著照水月色,湛若神君。

  「我從不阻攔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黃泉碧落,我陪她走一遭又如何。」

  「謫仙君子倒是深情。」

  玉無瑕頷首,卻之不恭。許是情緒所染,此時的他不若平時收斂光華謙和沉穩,倒有幾分少年人的恣意狂妄。

  「紅塵浩瀚,一人所及本就不多,何苦去苦心追逐,不若孤注一擲,惜取眼前,知足常樂,此心安處總是無憾。」

  玉無瑕的光華向來是他不敢直視的,因為他愈是光鮮就襯得自己愈是頹唐,可是此時面對比平時耀眼了千倍的少年,蕭君兮卻覺得釋然。原來這便是謫仙君子啊,可笑自己執著了這麼多年卻是鏡花水月了一場。

  青衫如碧,紅衣張揚,兩個如玉少年遙遙對立,一樣的身形,相似的眉眼,宛若雙生,卻各自生輝。

  「聽君一席話,方知『既生瑜何生亮』是何等的淺薄可笑,」許久,蕭君兮深深做了個長揖,「珠玉在側,覺我形骸!」

  說罷,拂袖轉身,紅衣飄搖,似海棠月下綻放,豔麗無雙。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unny121 發表於 2014-8-1 07:35 PM

第十七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怎麼才回來。」

  方闔上房門,便聽一聲嘟囔,玉無瑕啞然失笑,聲音卻是溫和耐心。

  「路上與蕭君兮閒聊了會兒。」

  「你們?閒聊?」雪沫直接從床上跳下,白日景象歷歷在目,真難想像兩人竟能扯出一路的客套話來。

  玉無瑕自是明白雪沫的心思,並不打算點破,這點男人間的秘密還是要有的。況,這番話,他也沒勇氣在雪沫面前重演一般,委實矯情。今日真是怎麼了,一向自持風雨欲來不動如山的性子,竟被蕭君兮激了個碎,那般鮮衣怒馬的張揚姿態真叫人羨慕。

  雪沫不理會兀自發呆的他,執了案上的燈擱在床前。然後拍拍身邊空位,又拍拍自己的腿,勾手道:「過來。」

  玉無瑕無奈地搖搖頭,拔下頭上玉簪,翻身一躍便頭枕玉腿躺下,一頭黑髮如瀑如綢散了雪沫一身。

  「討論結果如何?」雪沫一邊用手指梳理著他的發一邊道。漆黑的長髮稱著白皙的肌膚,愈發醒目地如同畫手濃墨揮就的雪山飛瀑,應著此情此景,和諧生趣。

  「無果,所以……哇,」話到中途慘叫一聲,玉無瑕挪了挪腦袋一臉委屈道,「沫兒你下手輕點。」

  「幾日不料理又長了不少,」雪沫抬手,指尖一絲銀髮白的耀眼,她取出枕邊袖帕將銀絲包起,原已有密密一撮,「叫你多動心思!」

  左手狠狠地朝玉無瑕腰間掐去,最終卻泄了力道,歎息道:「非要如此算計不可麼,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

  玉無瑕反手將她的手包入手心,拇指輕撫,唇齒開合,無聲地道了句:「快了。」

  「我已著無雪宮弟子打探過,煙水山莊方圓百里確毒物盤踞,你我雖可百毒不侵,但要保這百余人周全,恐怕難辦,所以,眼下也只能順著她的心思走下一步。明日,水盟主便會打開後門密道,後山山陡穀深,也不知等待我們的將是什麼……」

  「你說……她真的會來麼?」聲音悠然若歎,小心而無奈。

  「一定會。」

  雪沫動作一頓,垂首問道:「你做了什麼?」

  玉無瑕眯眼假寐,悠閒舒適的模樣。

  「你道她為何早不動手,非等到正義聯盟成立盟主確立方有所行動?再者,你以為這群人便是武林的精髓?一切,都在她的算計當中啊。」

  「她總是那麼驕傲,那麼穩操勝券。」雪沫抿唇,不知該贊該歎。

  玉無瑕話裏的意思她未全懂,但是,有一點確定,她不自覺中走入了一場陰謀。

  ******

  第三日,煙水山莊少了一個人,他來得突兀去得奇妙。

  「膽小鬼!」楚落風啐道。

  雪沫默然不語,且不論他為何突然離開,只問他如何離開,便是一個謎。滿地的毒物成群,他如何走出這個大門?那日情景重現,雪沫恍然,原來這世上不畏毒者不在少數啊。

  玉無瑕低頭沉思,眸色既是了悟又是迷惑,還摻著些許無奈。了悟的是他為何離開,迷惑的是如何離開,無奈的是,再見時不知是敵是友。人生在世,他以真心待人,是友最好,非友也可,若敵……實違所願。

  煙水山莊後山。

  「終於出來了,水盟主,多虧你未雨綢繆,竟在家裏開了這麼條密道!」

  「是……是……」水游龍驚魂甫定地抹著額上黃豆大的汗。

  「莫高興得太早,」輕輕將雪沫放下,玉無瑕緩緩走向崖邊,眼前是一個口袋狀的山谷,「主菜還未上。」

  「啊?!」眾人聽罷,又是尖叫。這幾日手上功夫未精進,獅吼功倒是突飛猛進。

  「那我們該怎麼辦?!」

  「等!」玉無瑕依舊是輕描淡寫的一個字,面容平靜無波。

  「等什麼?」這次有人識相,未再問什麼「為何不逃」,只是謫仙君子總說等,到底要等什麼。

  「等她來找我們。」

  雪沫靜靜地望著那個有如眾星拱月的身影,懸崖千尺,天高萬丈,他青衫飄搖,頂天立地。心裏湧起一陣驕傲,她緩步上前,與他並肩而立。

  玉無瑕笑著將她攬入懷中,下巴擱在她的頭頂,聲音有些疲憊。

  「終於要見了,你怕麼?」

  雪沫搖搖頭,輕笑。

  「不怕,你呢?」

  「實話?……有點怕。」

  「好,我保護你。」

  玉無瑕身子一顫,環著雪沫的手臂驀地收緊。

  「答應我,這次,不要再把我推到身後。」

  玉無瑕的眸,半是孩子的驚恐,半是少年的憂傷,雪沫的心狠狠一痛,點頭道:「……好,我們並肩面對!」

  上百人就因著玉無瑕一句話,開始屏息等待。他們相信他,因為他是智極、武絕、白玉無瑕、天下無雙的謫仙君子!

  世界好靜,靜得中只剩下心跳的聲音,也許,下一刻,它就不跳了,所以,他們更要靜,安靜地辨析風中傳來的每一絲聲響。

  風中,有琴音若隱若現,不低,不高,不婉約,也無豪氣,就那般以一種奇妙的迴旋似的韻律鋪陳著流瀉著,曼妙得如同舞姬揚起的裙角,微動,微搖,旋轉而旋轉。

  不知過了多久,遠方突然傳來振翅的聲音,腳下也仿佛開始抖動,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她來了!」那一刻,連玉無瑕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激動,還是平靜,只是覺得,每一秒,都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不笑了,斂起嘴角,抿緊薄唇,將懷中的人兒摟的更緊。這一次,絕不允許她受到任何傷害!

  「我不會有事,我保證。」雪沫輕輕地拍著他緊繃的手臂,也輕輕舒展他緊繃的神經。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天地變色!天空飛著的紫色蝙蝠遮住了日光,穀中爬著的毒蛇、蜈蚣層層疊疊。它們有著一致的動作,微動,微搖,盤旋而盤旋。

  直看得人頭暈目眩,身子竟不自主地跟著動起來,微動,微搖,盤旋而盤旋。

  所有人都在跳著奇異的舞蹈,只一人不動如山。黑影重重中,他是唯一的光亮。清秀挺拔,若參天之竹,飄逸灑脫,如叢林之風,他站在哪,哪兒便是春色滿園、風光無限。

  玉無瑕抬手,一枚綠葉直沖雲霄。啪的一聲,一隻巨大的暗紫蝙蝠落地。琴音頓止,群舞稍停,所有人茫然四顧。

  「哈哈哈,好,好,好……想不到在你們這群廢物中竟然能有人過老娘三關,也不枉老娘親自來這一趟!」一個聲音從從四面八方傳來,對,四面八方,因為根本不能分辨它從哪里傳來,每個聽到的人都會覺得,它就在耳邊,轟鳴不絕。

  這是一個很「豔」的聲音,對,豔,淩厲中帶著嬌媚,嬌媚中摻著幾絲柔婉,柔婉中儘是刺骨的冰冷,咋聽之下,恍若滿眼的曼珠沙華綻開。盛極!耀極!豔極!

  「過三關?」有人忍不住問,聲音極輕,顯然是脫口而出又有些懊悔。

  「莊內毒宴,第一關;圍屋毒蟲,第二關;眼下……」玉無瑕抬眼望天,「第三關。」

  「看!」雪沫急道,天空中紫色蝙蝠突然方向一致,對準人群,「他們要發動攻擊了!不行……」扯了扯玉無瑕衣袖,「我保證,我不會有事。」

  「好。」還是沒有猶豫,只是手卻不受控制地放不開,玉無瑕扯了扯嘴角,一抹苦笑。終究,還是沒能那麼坦然。

  「我不會死的,我保證!」雪沫掙扎了下。

  「好。」玉無瑕終於鬆手,並且運掌一推,將雪沫送入穀心。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unny121 發表於 2014-8-1 07:35 PM

第十八章 乾坤逆轉君自笑

  滿地的毒物,在雪沫輕輕落地得瞬間,仿佛觸碰了聖物一般四散開去,以雪沫為圓心形成一個圓。它們仍在動,卻不近半分,它們仰起頭,仿佛仰望神靈。

  她是世間最厲害的毒藥,也是世間最厲害的解藥,只是,毒不死自己,也解不了自己。

  「莫怕,一會兒就讓你們回去。」雪沫微微笑道,眸中是與人交流都不易有的溫柔。將心比心,只要他人真心相待,雪沫自會誠摯相迎,誠然,這些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毒物比人更為真摯可愛。

  隨著她話語輕落,它們便一致停止了騷動,乖巧得如同臣服在主人懷中的貓兒。

  「真乖。」

  白衣勝雪,盈盈浮光,她像一個菩薩,正在點化蒼生。

  崖山的人看得目瞪口呆,水輕煙拉拉楚落風的袖子。

  「舒姐姐是仙女,能跟動物講話?」

  楚落風抿唇望向玉無瑕,只見他神情專注地看著谷中的人兒,面上的表情不變,掌心卻運足了真氣。

  站在最矚目的地方,她一定能看到吧。

  雪沫為自己施了一針,以防中途倒下。然後生生壓下心底一波又一波的悸動,揚聲道:「師伯,多年不見,過得可好?」

  「師伯?」人群一陣騷動。

  「她……她是毒姬的師侄……她……她……妖女?……」

  「你是何人?」毒姬的聲音明顯帶著驚詫。

  「我是沫兒啊,您忘了?」

  久久沒有得到回應。

  空穀回風,伴著地上毒物足殼相觸的簌簌聲,每一下都似撓在人心窩上,叫人渾身戰慄。雪沫安靜地立著,嘴角保持上揚的弧度。

  忽的一聲厲斥,宛若驚雷乍現:「你還沒死?!」

  「承蒙師伯當年手下留情,沫兒才僥倖活到今日。」雪沫溫和地笑,謙恭有禮,儼然真與長輩敍舊,卻聽得崖山的一驚一乍。

  看樣子,她們的關係似乎不是很好?

  「僥倖?呵……」毒姬冷哼一聲,「你倒是謙虛,嘗過百毒,進過千蛇窟,受過萬蟻蝕心,雖然老娘刻意留你一口氣讓那該死的女人親手替你收屍,不想你竟真活了下來……那年,你八歲吧?」

  「回師伯的話,沫兒當年,七歲生辰剛過。」雪沫從容作答,純然無絲毫恨意。是的,她不恨,不是沒恨過,只是不恨了。能活下來便是一份天大的幸運,她不會用仇恨去玷污了這份幸運。

  崖山的臉色煞白。不止是不好!

  柳輕煙聽得眼淚直掉。

  「舒姐姐……舒姐姐……竟受過那樣的苦。」

  楚落風聽得咬牙切齒。

  曾經感歎過那一身素雪羞顏的冰肌玉骨,卻沒想到……那竟是一件上等的瓷器分崩離析後重新拼湊、精心呵護出來的白玉無瑕。吹彈可破,呵,多麼貼切。

  玉無瑕始終垂著頭,沒有人看到他的表情。嘗過百毒,進過千蛇窟,受過萬蟻蝕心,每一個字都是一味劇毒,吞噬著著他的心臟,撕咬著他的身體,從五官到四肢百骸都在像針紮,刺骨地疼,疼得他感覺不到疼痛。

  十九年來,沫兒只離開過他一次,短短的三天,卻讓他覺得好似經歷了幾個輪回。

  她回來那天,雪下的好大。像那最粗糲的鹽,大把大把砸在人身上,痛徹百骸,又像一頭沉睡了千年的雪獸,張牙舞爪,只欲把天地吞沒。

  她周身浴血,身上已無一寸完整肌膚,卻高貴得如同涅槃的鳳凰。飛雪漫天中,她的一雙眼明亮耀日,她笑得璀璨生輝,萬千菱花活生生做了她的陪襯。她說,我回來了,我還活著。

  天地全白,一抹鮮紅泣血,如斯觸目驚心,卻又美得奪人魂魄。

  世人皆道玉無瑕愛雪成癡,可是,他愛的,從來只是那風華勝雪的女子。

  「所以,今日你也隨同這群廢物來尋我報仇?!」

  「不,沫兒從未想過要報仇,只是請師伯放過他們。」

  「放過他們?呵……呵……哈哈哈……」毒姬似聽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般放聲大笑,剎那間如電閃雷鳴,令人耳膜欲裂,雪沫咬緊牙關生生受下,她不懂武功,但內力足夠。

  大笑過後,毒姬沉聲。

  「憑什麼?!」

  「就憑我能站在這裏。」雪沫望瞭望滿地「俯首稱臣」的毒物,以及天上盤旋而飛的蝙蝠,語氣愈發謙恭,「沫兒冒昧猜測,師伯的『群魔亂舞』尚未完全練成,不然今日也不會只是如此景象……所以,沫兒斗膽,向師伯討個人情。」

  「好,好一個斗膽!」

  最後一個音震動山谷,雪沫身子一晃,嘴角有血溢出。玉無瑕立刻躍下,將她帶起,迅捷如風,同時用內力護住她的心脈。

  「辨出她在哪里了麼?」雪沫喘息道。

  「西南方五裏。」玉無瑕薄唇抿緊,鮮紅若血。

  「為何不去追?」

  「你比她重要。」

  雪沫輕笑,整個人瞬間鬆懈下來,軟軟地靠在玉無瑕胸口。

  「你知道嗎,我在下面其實很怕?」

  「怕什麼?」

  「怕你丟下我啊。」雪沫委屈地扁扁嘴,順手在玉無瑕腰上掐了一把。

  「我知道。」玉無瑕微微一笑,清眸盛柔。我知道你怕我獨自面對危險。

  「好!」許久,毒姬的聲音再起,「老娘就賣你這個人情,不過……」

  「不過」的瞬間,玉無瑕和雪沫同時一顫,腦中掠過不祥的預感。

  「啊!」身後人群中一聲尖叫,然後,一人握劍長立,劍尖滴血,黑的!對面一人緩緩倒下,胸口淌血,黑的!

  雪沫立刻沖上去,抽刀劃破手腕,殷紅的血液如瀑,她一臉欣喜地將傷口湊近水游龍嘴邊,卻還是晚了,他死了,死不瞑目。

  「爹……」水輕煙哭得聲嘶力竭,而那個殺人者早被楚落風斬於倒下。

  雪沫踉蹌著跌入玉無瑕懷中。

  「我終究……還是比她慢一步。」她又有些恨她了,恨她對生命的漠視與殘忍,到底需要多少條命,才能填補她的怨念……或者說是……野心。

  「那個人,雙目無神,是被她控制的。」玉無瑕沉聲道,所有人都已方寸大亂,所以,他,只能冷靜。

  「水游龍為保住狗命,答應老娘引你們來,如今事未辦成,自然留他不得!怎麼,玉雪沫,你還認為你能阻止我麼?!」

  「不能。」雪沫已顫不能聲,玉無瑕作答。的確不能,恐怕這裏有一半以上的人已被下蠱,屆時必是自相殘殺。可是,他們還沒有輸!

  玉無瑕輕拍雪沫的肩膀,忽而一笑,笑得天地浩大,君只手逆轉乾坤。他抬首,朗聲道:「可是,在臨死之前,有一件事,我想,必須要讓師伯知道。」

  「你是何人?」

  凝眸一笑,天地回春。

  「晚輩……玉、無、瑕。」

  「你……」雪沫瞪他一眼,隨即無奈垂眸,想想又有些憤憤不平,用力地掐了下他的腰。

  「師伯,沫兒也有話對你說。沫兒名喚……舒、雪沫。」舒字刻意加重音量。

  「舒?」毒姬的聲音明顯急促,「你不是……」

  「是,沫兒姓舒,不姓……玉!」雪沫和玉無瑕相視一笑,從毒姬的反應看,他們成功了一半。

  「晚輩才是玉家的人。」玉無瑕介面,認真誠懇的樣子。

  「你才是……不可能!呵,老娘這麼好糊弄!」

  「無暇不敢,」隨著語音的停頓,玉無瑕已立在穀底,就在雪沫曾經站過的地方,這次,他在前,她在後,「師伯請看看這張臉,他說,我盡承其美貌。」揚眉一笑,慵懶中帶著幾分似醒非醒似醉非醉的神秘莫測。

  半晌,那聲音才重新響起,先前的淩厲不見,渙散開來,仿佛紮進記憶的某個漩渦,遙遠而恍惚。

  「果然,真像啊……尤其是這雙眼……」

  一點也不像!雪沫腹誹,一樣是狹長的丹鳳眼,可是倚溪爹爹笑起來時,總是眯起的,看似可親,卻是算計在內,世界隔絕在外,而白玉呆瓜,笑時是瞪的大大,像一汪清泉,清澈而潤澤,又像一個幽靜的風穴,徐徐地往外吹風,叫人靈台清明遍體舒爽。

  可是不得不說,這回,他道將倚溪爹爹的模樣學了個九成九,看來白玉呆瓜別的天分不高,騙人卻是奇才,果然最不會騙人的人騙起人來騙死人。

  「他……好麼?」小心翼翼的語氣,帶著女子特有的溫軟,若不是親耳所聞,有誰會相信,紫姬瑤也會有這樣嬌弱的一面。情這一字,殺傷力可見一般。

  「師伯既如此惦念,為何不親自去問問他呢?」如此揭人家傷疤,實在有些卑鄙,可是誰又規定了,卑鄙的事他就不能做呢?有些事要麼不做,要做就做的理直氣壯。玉無瑕對紫姬瑤的反應很滿意。

  「你的意思是……他就在附近?」

  玉無瑕還未作答,只聽得一陣簫聲遠遠傳來。隨性的、張揚的,又綿長好似亙古的歎息。

  「溪兒!」一聲驚呼,衣袂淩風的聲音漸行漸遠,終於歸於靜謐。

  許久,才有人小心地吸了口氣。

  「她走了……」雪沫朝空中搖了搖手,細碎的粉末在風中飄散開來,「你們也走吧,以後莫要輕易被人利用。」話是這麼說,可是一旦她的群魔亂舞練成,全天下的毒物就全在她的掌控之下,屆時……

  玉無瑕走到她身邊,雪沫忙扯住他的衣袖。

  「真的是爹爹們麼?」

  「恐怕……是的。」

  「他們會有事麼?」

  雪沫的手一顫,玉無瑕反手握住。

  「那幾個妖怪……」玉無瑕撇撇嘴,有些孩子氣的怨念,「能出事倒是老天長眼了。」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他們的武功已經……」

  「從小到大,你可見過他們使過一次武功,」玉無瑕咬牙,眼神愈發哀怨,嘟囔道,「我還不是被整的很慘……」

  一時沒忍住,雪沫撲哧一聲笑出聲,這樣的白玉呆瓜,真是相當當的……可愛。剛剛還在為他的長袖善舞感慨不已,是了,瞧他面對紫姬瑤時一環接一環請君入甕,美男計使得風生水起,比得她耿直相諫蠢的可以,如今再看這受氣小媳婦般的模樣,唉,果然是薑還是老的辣。

  「你怎知爹爹們會在附近?」

  「他們出穀的原因是什麼?」玉無瑕反問,眼神直直地望進雪沫眼中,「紫姬瑤在他們又怎會不在?」

  剛剛還幸災樂禍的雪沫頓時蔫了,還有一句話,一物降一物,巧不巧,他就比她強了那麼一點。如今的玉無瑕已不再是當年那個背了黑鍋還口拙難辯的白玉呆瓜了,瞧這高深莫測的模樣。又能怪得了誰,還不是自己逼的,自作孽不可活。

  「你都知道了?」不甘心的語氣。

  「是,我什麼都知道。」玉無瑕點頭,認真執著。六年前病發,以及你如今的病情,每一次,我都很清楚,我只是,選擇了沉默。

  「般若琉璃花,菩提血玉果,我們一定可以找到!」

  雪沫不平地又在他腰上狠掐了幾下,揚眉道:「那是當然。」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unny121 發表於 2014-8-1 07:36 PM

第十九章 誤落塵網瑤台品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想一統武林。而統一的方式便是……徹底毀滅正道。」

  雪沫面色一沉。

  「確實是她的作風,那這次……」

  「只是前奏,」玉無瑕抬手掀起擋路的帷幔,「以煙水山莊聲名,不可能號令整個江湖,所以,這次她要的,只是一批可以為她賣命的死士。春色滿園那日之後,一把火覆滅。她的行動,正式開始了。」

  「你是說……」雪沫張口欲言,見眼前的情景,不禁止住。

  此時,兩人已站在大廳之中。

  一夕之間,宴廳變靈堂。蒼白滿目,低啞的哭聲入耳,任何一個有心的人都會止不住地心酸。

  「這件事,煙水山莊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

  雪沫蹙眉望著眼前一堆無心的人。

  「羅大俠說的對!聞煙水山莊有難,我們豁出性命趕來相助,誰想竟是落了人家圈套,水游龍這老狐狸良心叫狗給吃了……」

  「住口!」楚落風抽刀出鞘,怒不可遏。呸,豁出性命?!相助?!明明來混吃混合混名聲。

  「你……」那人剛要發作,即被一位光頭老者攔下,姑且稱他為老和尚。

  老和尚語重心長:「楚公子,請聽老衲說一句。水莊主心術不正,水小姐刁蠻任性,你江湖閱歷不深,切莫讓這對父女迷了心智,回頭是岸啊。」

  確是出家人的口氣,可是這話……雪沫努了努嘴,卻聽老和尚繼續道:「我們此番別無他意,只是想向煙水山莊討個說法……」

  奇了,出家人不該是四大皆空、無欲無求麼,何來討說法一說。不恥下問?雪沫忍無可忍,正欲上前,卻被玉無瑕握住了手。玉無瑕搖搖頭,輕輕道:「這是人家的家事,我們沒有立場。」

  「哦,那我倒要聽聽,家父屍骨未寒,你們口口聲聲要討的說法是什麼?!」水輕煙自靈柩前起身,淚痕未幹,小臉憔悴蒼白,眼睛卻亮的出奇,也……冷的出奇。

  她走到眾人面前,嬌小得像個孩子,那一剎那的氣勢卻讓所有人都矮了身。楚落風一怔,默默地站到她身後。

  「你們要什麼補償盡可直說,煙水山莊傾家蕩產也會滿足。」面容沉靜,字字鏗鏘。她就像那風雨中從容綻放的桃花,柔粉天成,卻驚豔奪目。

  楚落風悄悄地握住她的手,感覺她在他的手心一顫,旋即收緊,他的手,從未這麼暖過。

  「水小姐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們行走江湖,鋤強扶弱,豈會……」

  「多少?」水輕煙面目改色,只定定地望著他。

  「呃……」那人噎住。

  「多少?」水輕煙又將目光掃向其餘眾人。

  嬌小如她,甜美如她,這樣的情景其實是很滑稽的,在場卻無一人覺得可笑,皆沉沉地氣都不敢輕易喘出,生怕一不小心,便被那雙水樣的眸子看穿了心事。

  大俠也是需要銀兩的。

  「這樣吧,各位不辭辛苦趕來煙水山莊相助,輕煙且在此謝過,另每人三百兩做路上盤纏,可好?」先以厲色鎮之,再以聲壓之,此時的水輕煙是一個合格的商人。

  此話一出,全場寂靜,哪還有剛才怒氣質問的影子,望著水輕煙的眸子閃閃發亮。

  「水小姐客氣了,江湖道義,這本是我們當做的。」有人正氣浩然狀。

  「水莊主一向義薄雲天,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那毒姬委實可惡!」有人憤憤不平狀。

  「死者已矣,水侄女請節哀,千萬保重身體啊,方伯伯發誓,有生之年,定當手刃毒姬,為水兄報仇雪恨!」有人慈愛勸慰狀。

  雪沫看著只覺得可笑,若江湖便是這番模樣,無怪乎兩位爹爹拂袖一歎:江湖之大,一言以蔽之——賤人最多!

  「碧兒,你隨李管家下去準備銀兩,」突然壓低了音量,水輕煙自手上退下一個玉鐲,「若不夠,便把能當的都當了吧……」

  「是,小姐。」碧兒含淚退下。

  望著安定等待銀兩的眾人,水輕煙無力地靠入身後之人的懷中。

  「我知道他們都說爹是小人,自私自利,唯利是圖……可是,爹也許對不起天下人,卻唯獨沒有對不起我……他的天底下最好的爹……我不能讓煙水山莊倒下,那是他的心血啊……」

  「我知道,」楚落風揉了揉她的頭髮,「錢沒了可以再賺,煙水山莊……我們一起把他發揚光大。」

  「我們一起?」水輕煙抬首,浸水雙眸亮了亮,又黯了黯,定時有千般光彩回轉,「不是口誤?」

  楚落風搖頭。

  「不是可憐?」

  楚落風搖頭。

  「是喜歡麼?」

  楚落風晃動的頭一滯,目光若有若無地飄了飄,半響才漲紅著臉嗆聲道:「我樂意,你管!」

  「呃……」水輕煙始料未及,輕啐一聲,「倔驢子!」

  聽著耳邊快速而有力的心跳,她望著爹爹的靈位,微微而笑。

  我知道他現在只是有一點心疼我……可是女兒從不鑽牛角尖,有一點就會有更多,幸福來時,我會毫不猶豫抓住。爹,你看吧,女兒很聰明……也很幸福呢。

  一滴淚從眼角滑落,帶著灼熱的溫度墜在楚落風的手背,他一顫,緊了緊懷抱。

  屋外雨漸歇,黑雲退卻後散下的光透過簷上的水滴折射在兩張年輕的臉上,微弱卻生機盎然。

  雪沫默默地望著,淚水濡濕了眼睫。

  眾人領了銀子,又搖頭晃腦地慨歎了幾聲上天不公、折殺好人,便作鳥獸狀散。

  「且慢!」雪沫突然道。

  一行人立時有些惶恐,下意識地捂住囊中已到手的銀兩。

  雪沫捏了捏玉無瑕的手,徵求的口吻詮釋得理直氣壯。

  「我想做一件事?」

  玉無瑕微微一笑,玉質的眸子沾著水滌過的日光,愈發的溫潤,流光溢彩凝成碧落黃泉,與君扣舷而歌的縱容與坦然。

  「好。」

  雪沫上前幾步,剛好站在人群的中心。

  「眼下雪沫有件事,不知可否耽誤諸位一些時間做個見證?」

  「不耽誤,不耽誤,姑娘請講。」

  眾人放下心的的同時又忙客套,此時的他們對眼前的弱女子竟是十分恐懼。是了,玉無瑕的妻子,紫姬瑤的師侄,誰敢得罪?況她能解毒姬的蠱毒,功力可見一斑。

  雪沫徑直走到楚落風面前,楚落風怔怔地望著她,只覺得她的眼中有一種決絕,又決得包容,絕得仁慈。忽然間有種預感,她終於要離開他了。

  「楚公子,我曾救你一命,可是?」

  楚落風眼中有痛一閃而過,抿唇點頭。

  「是。」

  「我夫君曾傳你內功心法,可是?」

  「是。」

  「我夫妻二人對你有恩,可是?」

  「是。」

  「你可願報恩?」一話既出,滿堂譁然,竟有人無恥若此,當眾索償。她的眼中卻只有坦然故我。

  楚落風再望她一眼,掙扎著,遲疑著,卻還是點了頭。噗的一聲,有什麼從靈魂中剝離了出去,他無力抓住。他知道,下一句,將是訣別。

  雪沫微微一笑,有種終於走到這步的釋然與無力。

  「那你可願將般若琉璃花交托與我?」

  「般若琉璃花?」楚落風驚詫,若不是對方是舒雪沫,他都懷疑這只是個玩笑。般若琉璃花,依稀聽爺爺提過幾次,但那只是傳說不是麼?他從未見過,更遑論交托。

  「般若琉璃花?」疊聲四起,眾人目光灼灼地望著楚落風,那露骨的貪婪似淩遲的刀一般直穿透他的脊椎,一寸寸摸索那傳說中的聖品。

  傳說中的『誤落塵網,瑤台雙聖』的般若琉璃花與菩提血玉果之一的般若琉璃花啊。菩提血玉果據說食之能延年益壽,更甚者返老還童,長生不老;而般若琉璃花,承天地之精華,共五瓣花,每一瓣,都能助長百年的功力,武林中人,那個不求夢寐以求。

  「舒姑娘,落風不曾有……」

  「你有,就在你身上,」雪沫的眼神再認真不過,「般若琉璃花是否能助長功力我不知道,但有一點我確定,它可化解天地間一切毒素。你想,當日落木山莊全體中毒,為什麼獨你無事?」

  「那是……」

  「這世上沒有老天開眼,落風,」天從不助人,人也不需要天助,「般若琉璃花正是使毒之人的剋星,以她的性子,要麼得到,要麼毀滅,總之,斷然不會留一線生機。人可以不吃喝,卻絕不能做到不呼吸,那毒是彌漫在空氣中的。」

  「我……不知道。」是的,他不知道,他沒有撒謊,他也相信舒姑娘沒有騙他,那就只能說明,那東西,一直帶在身上他自己卻不知道它的價值。是什麼?啊,是……楚落風眼睛一亮,緩緩抬手。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unny121 發表於 2014-8-1 08:03 PM

第二十章 攜手處天下一心

  「落風,你可還記得,水莊主見到你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墨綠琉璃珠?!」楚落風一扯,抹額橫在手心,中間一顆墨綠的珠子溫潤浮光。

  「我若沒有猜錯,自從落木山莊歸隱之後便逐漸與外界斷了聯繫,」見楚落風點頭,雪沫又道,「既是如此,水莊主怕是對你的相貌都不甚清楚,又如何能憑一個普通的配飾斷定你的身份……」

  「那有可能這個東西便是楚家的家傳寶物啊?」有人忍不住插嘴。凡江湖上有名望的世家哪個沒有個代表身份的家族信物。

  「此其一,」雪沫微微一歎,轉眸望著水輕煙,帶著致歉的笑意,「還有一個理由……白玉呆瓜當初除了接到英雄帖外,後一日又收到了水盟主的另一封信件,信件的內容正是以般知悉若琉璃花的下落為由,邀他過府相商。」

  點到即止,但在座諸位是怎樣的心思又怎會聽不出其中的意思。以水游龍的精明謹慎,即使他發現了般若琉璃花的下落,在確保安全之前絕不會輕易交出,所以他心生一計,引來白玉無瑕天下無雙的謫仙君子對付毒姬,如此,無論哪方勝出都與他無害。

  「可是,般若琉璃花不是花麼,這……」

  「天華山巔,瑤花獨立,般若琉璃,百年一現,花開五瓣,琉璃生肌,水晶作骨,集天地靈運,蘊物華生機,朝放夕落,接地凝珠,本體枯竭,百年珠榮,」玉無瑕緩緩吟道,正是《百曉天下志》關於般若琉璃花的記載,而後,他抬首,環視眾人,「十七年前,江湖上有一五行門,可謂光耀一時,卻在風頭正盛時悄然隱退分化成如今的吹金門、落木山莊、煙水山莊、火行鏢局、土燕堡……以上都有江湖錄記載,此外,據無暇所知……」話音略頓,玉無瑕微微一笑,在場的目光頓無一個偏離,安靜的廳堂內只有他溫文和緩的聲音如風一般輕輕散開。

  「也是十七年前,當年的五行門五位門主,亦即是吹金門、落木山莊、煙水山莊、火行鏢局、土燕堡的創立者曾一同去過天華山,那一年,正是般若琉璃花百年一現之期,」玉無瑕略略調整了語速音調,似說故事一般侃侃而談,「無暇由此推測……五位門主定是有幸上了天華山巔,遺憾的是般若琉璃花恰落。無奈珠只一顆,見者五位,於是便商議輪流執掌,彼此互不聯繫,隨機交付另家,待百年後花複綻開,留於後世。」明明是再牽強不過的猜測,可是從謫仙君子口中出來,便如同親眼所見一般真切。眾人頓時深信不疑。

  「這是爺爺交與我的,他為何不傳與父親?既傳與我,又為何不明說?」楚落風怔怔地望著手心那一點綠意,眼中有不解,有苦澀,還帶著最後的掙扎與不甘。不是不信,只是不敢相信。竟是它,爺爺說的寶物竟是它,這一顆小小的珠子竟是招致落木山莊、吹金門、火行鏢局、土燕堡一夕覆滅的罪魁禍首!世人都瘋了麼,有什麼會比一家人團團圓圓活著更重要?

  「落木山莊的佈局設計當是令尊的手筆吧,長期的隱居生活已經讓他失卻了爭雄之心,所以,楚老前輩將希望轉向了你,他對你的培養你自己當是清楚不過,」玉無瑕的聲音依舊淡然無波,他不是沒看清他的掙扎,只是作為男子,直面現實是應有的擔當,「況,你仔細回想,他將東西交與你時可曾有什麼提示?」

  楚落風身子一顫。

  這是爺爺什麼時候給的呢?好像是在說那顆棗樹時……「只要還留下一籽,他日仍可蔭蔽千里」,他還說,「這是我們楚家的未來,你可要仔細收好,不可離身」……呵,原來爺爺已說得如此直白,楚落風,你當真是蠢笨如驢啊,報什麼仇,最該千刀萬剮的是你!若是你夠聰明,要是你早一刻發現,那麼多條人命就不會無辜被害……楚落風,真正的兇手是你!是你!

  悔恨在心底蔓延,刀在不自覺中出鞘,他握著刀刃,殷紅的鮮血從指縫中蜿蜒滑落。一雙小手悄悄覆了上來,柔嫩卻堅韌,指尖冰涼,手心卻溫暖,直透過敏感手背傳入心底,擴散成暖風十裏,寒氣入侵的心漸漸化開,有點安心,有點溫馨。

  楚落風回頭看著正專注地望著他、淡淡笑著的水輕煙,默默反手相握。

  「沒用的,也不必內疚,即使你交出了般若琉璃花,她也不會就此收手,寧可錯殺三千,也絕不放過一個,只要你們知情,只要有一絲洩露的可能,她都不會允許留下。」雪沫溫言慰道,而後正容,「落風,你可願將它交付與我?」

  繞了一大圈子又回到這一問題上,在座嘖聲又起。這女人好生愚鈍,若是私下討要也罷,可是如今眾目睽睽之下,天下誰人不知般若琉璃花落入她之手,且不論毒姬為它趕盡殺絕,江湖中人哪個不對其虎視眈眈。眼下得之者便如眾矢之的,真不知她是貪婪還是無知。可惜了,謫仙君子竟是娶了這樣的女子。

  楚落風不動,專注地望著她,直望入眼底深處。她的眼那般純粹坦然,那般簡約無華,卻是理所當然將整個世界包容在內的博大慈悲。他一咬牙,伸出手去,卻在半途收緊再也不動。他知道舒姑娘為他擔下風險的好意,可是,他又怎麼能為了自身安全陷她於危難之中,不能啊。

  「沫兒,這畢竟是其他男子的物事,若你貼身收藏,叫我情何以堪,」玉無瑕蹙眉,仿佛吃味的模樣,「不如由我收著,可好?」他的目光是對著楚落風的,嘴角噙著溫文從容的暖笑。

  楚落風心思一動,終於將般若琉璃珠交出。他能怎樣?一個是九天玄女,悲天憫人,一個是世間情聖,深情無二,他們那麼理所當然地伸出援助之手,叫受助者覺得拒絕都是一種殘忍。楚落風一掀衣擺,單膝點地。

  「此番恩情,落風銘記一生!」

  兩人的背影愈行愈遠,青衫飄搖,雪衣靈動,日光被地面未幹的水漬折散,又被風吹動,在他們身後鋪陳出一幅清新、淡雅的寫意畫卷,美得恍若不在人間。他們仿佛不是踏在紅塵,而是即將行入桃源深處仙人之居。

  楚落風心裏一陣恍惚,忽然喚道:「舒姑娘……」

  他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是那一剎那的心痛難忍。昔日伊人溫聲軟語尤在耳邊,一眨眼,卻是消散殆盡的身影。他不知道是不是成長都是如此,遇見,然後,忘卻,可是那種曲終人散的寂寥與悲哀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像一個孩子一般紅了眼眶。

  雪沫駐足回身,眸中有淺淺的淚光。

  「舒姐姐,等我們把煙水山莊整頓好了,你一定記得要回來看我們。」水輕煙上前一步,挽住楚落風的手臂,眼中有淚,嘴角帶著笑意,嬌小的臉上是一種安撫人心的溫柔解語。

  「好,」雪沫盈盈笑道,「無雪宮的大門也隨時為你們敞開。」多般配的人啊,一個倔強耿直衝動,一個精明善解人意。芸芸眾生,姿態各異,有多少人終其一生都不曾尋到與之契合的另一半,遇見,何其有幸。

  她望瞭望身邊的人,他溫文含笑,水浸的眸子能容下整個天地,光影過處卻全是她的影子。雪沫伸手握住玉無瑕的手,溫潤的安定的感覺直達心底,她笑得耀眼濯日。

  「白玉呆瓜,我有沒有說過……你真好,有你在我身邊真好,這個世界有你真的很好很好很好。」我驕傲地不可一世,我狂妄地無法無天,我任性地睥睨眾生,一切都是源於有你,有你,天下都是我的。

  「誠然,」玉無瑕凝視著她,雲淡風輕地笑,「那我可曾說過……我有的,都是你的,你要的,上天入地我無所不能。」

  兩人相視半響,忽的大笑出聲,將陽光都染成了風的顏色。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unny121 發表於 2014-8-1 08:0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8-3 03:18 AM 編輯

第二卷:打馬紅塵醉東風

第二十一章 信馬由韁踏紅塵

  眼前是一架馬車,古舊的木色,青布的帷幔,兩匹不高不瘦的白馬,一位垂老忠厚的車夫,毫不起眼的樣子。

  雪沫近前一嗅,便狠狠地掐在玉無瑕的腰。

  「奢侈!」

  馬車貌不驚人,但稍一觀察便知其內裏乾坤。車輿並不是一般的褐色,卻是摻著墨綠的紋路,正是宮廷貴族珍之藏之愛不釋手的綠檀木,如今卻被用來日曬雨淋,怎叫人不生唏噓;青布也不是什麼青布,而是由傳說中觸之生溫、豔陽消灼般若葉連綴而成,再看那車輪鏤空的模樣,雪沫斷定,一會兒馬車行駛起來,定會發出泉水叮咚的聲音。

  「這不是你的意思麼?」玉無瑕抿唇眨眼,無辜的樣子,見雪沫毫無反應,又解釋道,「『居幽室之內,雅香盈鼻,小泉叮咚,不亦快哉』,不正是你設計的?」

  「呃……」雪沫在腦中搜尋了許久,才約摸回憶出個模糊的影子。那時她好像剛看完一本話本子,對內裏的情節無感,倒是迷上了故事中的終極配角——馬車,於是一時興起便冒出了那樣一個念頭。如今想來,也不過一句戲言,誰知白玉呆瓜竟當了真,真弄出這樣一輛馬車來。

  「我尚不知你記憶力這般了得。」雪沫輕啐一聲,卻忍不住彎了嘴角。

  「公子,現在可要啟程?」老人下車躬身道。

  「是,」玉無瑕溫淡點頭,忽的,發力擒住那人的手,「你是何人?」此人內力不淺,又易了容,怕是來者不善。

  老人雙股一顫,噗的一聲跪倒在地。

  「屬下知罪,」竟是中氣十足的壯年男子聲音,「屬下劉漢,奉問殿主之命前來迎接少宮主回宮。」

  「哦……」玉無瑕收手,扶額苦笑,好像須浪大哥前幾日是有提過,竟不覺忘記了。

  雪沫在旁看著,忍不住輕笑出聲,繼而一發不可收拾,攀著玉無瑕的肩大笑不止。

  「當真好記性!」

  「老人」心生詫異,卻也不敢貿然抬頭,見少宮主久久不語,忽的一拍腦門,煥然大悟狀。

  「少宮主宅心仁厚。此行兇險,少宮主想來不放心屬下的武功,故加以試探,屬下冒失了。」

  「呃……」雪沫被自己的笑噎了個實在,憤憤是剮了玉無瑕一眼,他卻一派從容閒適。原來出外一番闖蕩,別的不長進,臉皮倒是愈發堅不可摧。

  「上車吧。」玉無瑕頗識趣,柔聲討好道。

  「不要,我想騎馬。」出門不易,如今白玉呆瓜在側,不「鮮衣怒馬」一回豈不可惜。

  「好。不過,累了便回馬車休息?」見雪沫應允,玉無瑕轉頭吩咐車夫,「你就跟在我們身後,」想想又補充道,「三百步之外,不得靠近。」刀劍無眼,免得受到牽連。

  「是。」

  玉無瑕指尖一掃,韁繩脫落,一匹白馬諄諄地走到跟前。雪沫微笑著為它順了順毛。

  「馬兄,辛苦你了,其實我們兩個都不怎麼重,您多多包涵。」

  「你怎知不是馬大嫂?」

  「當真?」話音未落,人已在馬背之上玉無瑕懷中,他的笑聲朗朗鼓動耳膜,玉般溫潤,風般輕揚。

  原來被戲弄了!雪沫一邊咬牙切齒一邊恨恨地掐著玉無瑕的腰。她喜歡掐他的腰,因為玉無瑕其實極瘦,唯有腰上稍稍有肉感,倒不是被虐待,只是,太常動腦。

  兩人就這麼悠悠地晃著,既無韁繩,又無馬鞭,由著馬兒信步而走。白馬低頭索路,偶爾嗅一嗅隱秘於綠草叢中的嫩者,咬咬又停停,極是溫順。

  天氣正好,風和日麗,空氣中有濃濃的被日頭蒸出來的草香,柔柔的,糯糯的,雪沫靠在玉無瑕的胸口,聽著裏面平和淡定的心跳,覺得全世界的光都照在了自己身上,無限美妙。

  「唉……」上方傳來一聲歎息,雪沫懊惱地扁了扁嘴,被人打擾的感覺真不好。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雪沫甫一睜眼,便聽到前方幾位彪形大漢提刀吼道。「撲哧」一聲,雪沫笑開。鮮衣怒馬畢,又見傳說中打家劫舍殺人不眨眼的山賊,臺詞都與話本無異,也不枉江湖路上走一遭。

  玉無瑕微微展了眉,溫言道:「難得諸位有心,博我夫人一笑,但是般若琉璃珠乃是好友相托不可隨意贈人,玉某眼下心情頗好,不知諸位可否給個薄面,就此收手?」

  雪沫一聽,便了了他話語中的意思。原來這幫人並不是真的山賊啊。也對,雖是赤膊條褲,但看這肌膚,明顯偏白,怕是「江湖大俠」對般若琉璃花甚是「鍾愛」,又不願失了面子,故如此扮相掩人耳目吧。話說,這臺詞委實照本宣科了些。

  山賊大俠們見已被識破,當即紅了臉,也紅了眼,殺機已現。

  「既如此……」玉無瑕話音還未落,雪沫便扯了扯他的衣角,笑得趣味盎然。

  「讓我也試試『鋤強扶弱』、『替天行道』,成不?」

  「好。」旋即催馬上前。馬兒走的極慢,悠悠的,晃晃的,偶爾低頭啃幾口嫩草。

  即便如此,前方十幾個大漢卻無一個敢動,握緊刀刃全身戒備望著二人一馬走近,雙股顫顫。終於到了跟前,他們又退了幾步,幾十雙眼死死地盯著玉無瑕,他衣袖一搖都可引起陣腳大變。

  玉無瑕無奈地朝他們攤了攤手,笑得溫柔無害。眾人正迷惑間,他身下又鑽出一隻手,一隻纖細而白皙的手。

  一陣幽幽的香氣飄散開來,十幾個身軀瞬間倒下,掀起塵土飛散,玉無瑕揮揮衣袖盡數擋去。

  「醉心花?」

  「確切的說是醉心迷迭香,比例調配恰當,既能使人昏迷,在醒來時又能神清氣爽,喚作『好眠』。很好用。」

  玉無瑕神色一黯,聲音沉沉。

  「你用過?」

  雪沫將手收入袖中,有些顫,鼓臉道:「廢話,醫者不嘗藥怎麼制藥,笨!」

  「哦。」玉無瑕點頭。風來,撩起鬢邊長髮,遮了眉眼。

  「我們是去無雪宮?」

  「嗯,」過了半響,又補充道,有微微的底氣不足,「想讓你見見……」

  「哦,」雪沫揚眉,張牙舞爪地笑,「好吧,讓為妻認真仔細地檢驗一下白玉呆瓜夫君在外幾年的歷練成果。」

  玉無瑕也笑,驚起天邊漫捲雲舒。

  「一般一般,不過區區天下第一宮。」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unny121 發表於 2014-8-1 08:04 PM


第二十二章 夜來風雨人未眠

  一路信馬由韁。

  路程很無聊,話語很沒營養,卻是一路歡笑。

  只要是她說的,只要是他說的,哪怕一個「嗯」、「啊」,都帶著生命的生動,生活的生趣,便是最精彩的故事也比不上。

  當然,這一路,雪沫也長了不少見識。山賊大俠、蒙面大笑、販夫走卒大俠……只有想不到的,沒有見不到的,總之,她憑著一手「好眠」,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女俠做得有些意興闌珊。

  眼前又是一波人,黑衣蒙面,手握寒刀。

  雪沫打了個哈欠,準備不浪費口水,一次性解決。

  卻見玉無瑕拍拍馬頭,制止了白馬前行,雪沫隱約覺得不對。

  這些人不同於以往那幾批。身軀站的筆直,像僵硬的屍體,只露出一雙眼,目光中帶著刺骨的寒意與絕望。烏雲壓頂,天邊雷電交錯,他們像雲間走下的惡神,冷酷森然。

  雪沫暗暗心驚,此時順風,所以她剛剛已將醉心迷迭香散出去了,眼前人卻巋然不動。

  「閉上眼。」正思索間,玉無瑕突然低頭道,聲音中有微微的無奈,然後,一雙手帶著溫潤的觸感遮在眼前,世界一片黑暗。

  觸覺與聽覺卻無比清晰。先是零碎迅速的腳步,然後是玉無瑕抱著她淩風而起,衣袂振振,然後,感覺有寒氣晃過臉側,然後噗噗一十三聲,然後重物倒地的悶沉聲,然後,世界安靜。

  「我想看看……」雪沫聽到自己淡然無波的聲音。

  「沫兒,眼見著要下雨,前面是市集,我們先在那落腳,明日再啟程好麼?」玉無瑕沒有放手,語氣輕快,卻掩不去那小心翼翼的緊促感。

  「我想看看。」雪沫重複,牙咬得極緊。

  「沫兒……」手心傳來灼熱的感覺,一圈一圈擴大,玉無瑕手一顫,被雪沫拉了下來。

  隔著淚光,眼前七零八落躺著十三個身影,有些模糊。

  雪沫緩緩地從馬上爬下來,緩緩地走到那幾具屍體前,期間玉無瑕沒有扶她,只是默默地跟著,背影落寞,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緩緩拉下一個蒙面黑巾,一張年輕蒼白的臉映入眼簾,眉間一點,血如朱砂。

  「你為什麼要殺了他們?!」雪沫突然回身,對著玉無瑕大吼,眼淚決堤,她狠狠地撕扯著他的衣衫,薄圓的指甲生生在他白玉般的臉頰上拉出一道長長的血痕。她渾身顫抖著,臉色蒼白若紙。

  「整整十三條生命啊,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冷血?!這便是你歷練的成果,一副殺人不眨眼的心腸?!你殺了他們,你有什麼資格剝奪他們生存的權力?!白玉呆瓜,你怎麼能這麼漠視生命?!活著,活著,多麼不容易啊,你這麼能,你怎麼能啊?!……」

  玉無瑕始終抿緊唇任她發洩,然後忽的出指,點了她的睡穴。他用袖口輕輕地拭著她眼角的淚,目光溫柔而憐惜,恍如托著一瓣轉瞬即逝的雪。

  「對不起。」

  夜半風雨吹開了窗戶,玉無瑕起身闔上,一轉身,卻見雪沫瞪著一雙眼望他,黑暗中,潤澤如月下寒泉。玉無瑕默默地走到床邊坐下,順手為她掖了掖被子。

  「疼嗎?」雪沫顫抖地伸出手拂過他臉頰的傷痕,指尖冰涼,降了灼痛。

  玉無瑕握住她的手,護在手心溫暖,笑道:「疼。」撒嬌的話語,平淡的口氣,眉眼溫潤,如斯自然無雙。

  「對不起,」雪沫微微而笑,「遷怒你了。」

  「知道就好。」玉無瑕眨眨眼,繼續笑。

  「給你三分顏色你就開起染房來了!」雪沫忍無可忍,用力地擰了他的腰,咯咯地笑。他既然擺出一副無賴狀消除她的罪惡感,她怎能不配合。

  她與他之間,從來不存在誰欠誰。

  「那些人是她的人?」

  「是,」玉無瑕解衣滑入被中,「確切的說是被她控制的人,以毒攻毒,毒上加毒,除了她的續命藥,無解……」

  「還有呢?」

  「她還抓了他們的家人,如若失敗而回,全部滅口,但若戰亡,家人可免,他們沒有退路。」

  「夠絕!」雪沫牽起嘴角,不知該諷該歎,半響,泄了情緒,以一種玩笑的口吻道,「世上要有兩朵般若琉璃花就好了。」

  「無,」過了許久,玉無瑕才有回應,聲音暗啞如被人刺痛病腳的鶴,他狠狠地在雪沫唇角咬了一口,痛的卻是他的心,「有時候我真覺得我該生氣一次,那樣你是不是就會收斂一點。」

  「對不起,」雪沫低眉,揉了揉玉無瑕的心口,「我總是對生命懷有太大的執念,我看不得別人糟踐生命,更看不得有生命在我眼前消失,我不知道這種執念是對是錯,只是放不下。世人都講,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可是我總在想,一個人為了保護自己,難道就真的可以理直氣壯、理所應當的剝奪別人生存的權力?推及世間萬物,都只是按照自己的方式生存,難道就因為傷及了人類的利益,就該被驅逐被毀滅?這不公平!我知道這樣的念頭有些荒誕,可我就是不忍心……」

  「所以,我才無法生氣,我若生氣,又怎配的上你。其實,結局早在我心中,終究是我私念太深。罷了,般若琉璃花是你的,你要怎樣都隨你,可是,我要你記住一句話,」玉無瑕咬牙,一字一頓,「生、同、衾,死、同、穴!」

  「你威脅我。」

  「是。」雨打紗窗,零碎迷離,玉無瑕的聲音執著清透。

  「好,我拼了命也要好好活下去!」雪沫就著手的位置拍下,以示承諾,卻聽得玉無瑕一聲痛叫。

  雪沫的手正放下他的心口,掌下是細膩的肌膚以及深淺不一的道道抓痕,她蹙著眉扁扁嘴,道:「原來我下手這麼重。」

  「無妨,打是親罵是愛,如此深情厚愛,甘之如飴。」

  「你道是會給自己臺階下,謫仙君子懼內之名如今看來確屬實情。」

  「嗯,如此『罕婦』,怎能不懼。」

  雪沫被逗笑,枕著玉無瑕的肩,抱著他的手臂,合上眼,長睫輕顫。

  「其實你那些虛名只有一個最貼切——天下第一君。沒有一個夫君比你更包容,更溫柔,更體貼,更深情,更好更……護短……」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unny121 發表於 2014-8-1 08:05 PM

第二十三章 雲破月來花弄影

  清晨雨歇。

  推開門,初陽從樹梢穿過,被雨水滌去燥熱,摻了木葉清香傾瀉下來,讓人遍體舒暢,心情愉悅。

  院中有一俏麗婦人正在洗衣,啪啪擣衣的聲音與蟬鳴呼應,此起彼伏,錯落有致,遠處依稀有蛙聲連片,兩廂協奏,竟是如珠落玉盤,煙籠瓊花般的清麗雅致。

  雪沫聽得入了迷,恍惚中仿佛回到穀中的日子。遠山帶霧,日夕紅暈,一派寧靜平和。

  只是,她其實並不喜歡,誰叫她偏生長了一顆不安定的心。

  雪沫望瞭望那名婦人,她埋著頭,看不清模樣,但初陽在她臉上蕩開淡淡融融的光暈,有淺淺的喜悅。

  她與她,同命不同人。

  「這位是李漢大哥的夫人甯荷香,」玉無瑕聲音悠悠地在耳邊響起,帶著清晨特有的明朗透徹,「昨日還未進城便雨勢傾盆,恰巧李漢大哥家便在附近……」

  許是聽到人聲,寧荷香轉過頭來,怔了怔,旋即起身從袖中掏出一方白帕拭了拭手,款款一拜。

  「陋室粗鄙,怠慢二位貴客了。」昨日天氣陰沉,那名少年又匆忙抱了人進屋,所以不曾看清了面目,如今一見,險些失了心魂。

  混跡風月場多年,早已將綺麗皮囊看厭,然而眼前的少年,清瘦頎長,眉目如畫,模樣算不上頂上乘,那一身清雅風骨卻是世間難尋,唔,怎麼形容……天下無雙,對,天下無雙。尤其是那雙眼,明澈而溫潤,似水,又比水飄逸,似風,又比風安寧,被那麼一望,整個都仿佛沉醉在了九天煙霞中,恬靜祥和,轉盼間,卻又驚豔奪目,步步生機。

  真是……謫仙一般的少年。跳脫紅塵之外,淡看紅塵變遷,溫柔而慈悲。

  她在看人,人也在看她。雪沫見寧荷香被玉無瑕截住了視線,索性就順了好奇心明目張膽地打量起來。

  眼前的婦人布衣荊釵,不施粉黛,儼然山間農婦模樣,但言行舉止間卻是落落大方,優雅從容,一身從骨子裏透出的書卷香氣。

  不知何時,婦人已收回了視線,恰巧與雪沫撞個正著,兩人不約而同一愣,隨即微微一笑,尷尬頓消。

  「姑娘可是對奴家感到好奇?」

  既然對方如此坦然,雪沫便也不再拘禮,大方點頭。

  寧荷香握了握拳,仿佛下了什麼決心,日漸上移,院東一棵梧桐投下大片陰影,遮了她的面容,不明喜悲。

  「姑娘有所不知,奴家本是出身書香門第,因是家中獨女,父母十分溺愛縱容。奴家少時也算念過幾本書,自負才學,便常出門與人比學論道,不想竟累及高堂喪命,家破人亡!」神色不見,但是她的聲音如杜鵑啼血,說不出的悽楚心驚。雪沫很想阻止她回憶下去,卻很清楚的知道,她阻止不了,也不想阻止。傾訴是一頭洪水猛獸,來時撕心裂肺,去後又何嘗不是一種新生。

  「就因為有位官老爺看上我了,要迎我做不知道第幾房妾。我父母當然不允,誰知他……他竟仗著官威不問案無招供以莫須有之罪判了他們斬立決,不日還將他們的……屍體掛在牆頭示眾……哪里是示眾啊,分明是給我看的,他要我求他……」指甲深深地嵌入肉中,「我沒有去,是,我做了不孝女,我讓我的父母死後屍骨得不到安葬,我逃了。我不甘心哪,我若回去,那他們為我做的犧牲又算什麼?」寧荷香泣不成聲,雪沫默默上前握了她的手,她順勢緊緊抓住,如在急流中抓到了一根蘆葦。

  「還不止呢,後來我輾轉去了帝都,我知道官官相護,治不了那個畜生,所以我選擇以暴制暴,我要買殺手。可是我已身無分文,於是賣身帝都溫柔第一鄉閉月樓,花醜醜老闆憐我命苦,許我清倌賣藝。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我還未籌夠傭金那個畜生卻先找上了門……幸好遇上相公,我大仇得報……卻也給他帶來的災難……我終於明白花老闆常掛在嘴邊的話,難道美麗也是一種罪?若不是,我的不幸又從何而來?」

  玉無瑕和雪沫選擇了沉默,美麗不是罪,有罪的是人心底的貪婪與欲望。

  「姐姐,你很幸福呢。」許久,待寧荷香漸漸平靜下來,雪沫突然開口,嘴角微揚,眼眸澄澈而明亮,如冬日暖陽般地直照入人心底。

  若是一般人,講出這句話,寧荷香或許會認為是一種嘲弄,可是,望著那雙眼,卻只覺得溫暖,有如望見晴空萬里,心境一片開闊。她方才做了什麼?竟將這麼多年深埋心底的苦痛說了出來,說給兩個陌生人聽?寧荷香怔了怔,再次望向對面的兩人,原來如此,那兩人有著廟裏菩薩一般慈悲的眉目,卻比菩薩鮮活,比菩薩有情。

  她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從一開始她見到的便是——兩個人。站在如此光華璀璨的男子身邊,那個容顏平凡的女子卻讓人難以忽視,只因為那是一種骨子裏散發出的驚豔奪目啊。皮相再美,終是浮華表面,時光可消,唯這靈魂氣度,卻是震撼在人心底,纏綿不去。

  「是啊,」寧荷香拭了拭眼角殘留的淚,輕輕一笑,雲破月來,「此生能遇到相公,是我三生有幸,我,的確很幸福。」

  兩人對視不語,眼底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是啊,幸福,捨得幸福,方能幸福。

  玉無瑕默默地站在一邊充當擺設,女人之間的秘密,他務須多探,他只知道,他的沫兒永遠能找出最光明的路,無論對己,還是對人。

  所謂幸福,便是執子之手,與子同走,未必偕老,只願,不離不棄。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unny121 發表於 2014-8-1 08:05 PM


第二十四章 一生一世一雙人

  「嫂夫人,此番多有打擾,來日必當登門重謝。」望瞭望日頭,玉無瑕施禮告辭。

  「公子客氣了,相公說兩位是他的恩人,奴家雖不知原委,卻是心存感激,往後會日日在佛前祈禱,願兩位恩公一生平安無憂。」

  「雪沫也祝姐姐和李漢大哥一生幸福。」

  雪沫正欲離開,寧荷香卻突然抓了她的手,牽到一邊,噓了眼玉無瑕的方向,面色微紅,欲言又止。

  雪沫迷惑,但她又不習慣於猜測他人心思,便直率道:「姐姐有什麼事但說無妨。」

  寧荷香深吸一口氣,終於開口。

  「姑娘怕是早已與那位公子有夫妻之實了吧,你既然喚我一聲姐姐,有些話姐姐不得不提醒一下妹妹。我看這位公子氣質出眾,神韻端方,應該是個好夫君。若無他顧,你們便儘早成親吧,女兒家的名聲可驚不起一星點閒言碎語。」玉無瑕臉上的抓傷她這個過來人怎會看不出來。

  「呃……」雪沫微窘,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是答其實他們已經成親了呢,還是答他的確是個好夫君,亦或是他們其實沒有夫妻之實?

  正猶豫間,卻聞不遠處玉無瑕朗朗答道:「多謝嫂夫人掛心,我們已經成親了。」

  「啊?」這下輪到寧荷香怔忪,「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當然。」玉無瑕嘴角略抽,一想到那幾個妖怪,淡定從容的儀態馬上破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全了,只是父母是父母,媒妁也是父母,又因新人年紀太小,洞房便成了掠床奪枕,互相欺壓,再然後,被一句「既是成家立業,爾等便要自立門戶」掃地出門。起因是何來著,哦,兩盞燈籠委實太亮,故此,再配一對方是正道。

  往事不堪回首,妖怪的詭異心思難測!

  「那麼……」寧荷香仍舊懷疑地上下打量著雪沫,看這裝束,明明是還是未嫁的姑娘啊。

  雪沫被盯得渾身難受,只好退幾步回到玉無瑕身邊,借玉擋災。

  「真的,我們已經成親十二年了。」

  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寧荷香徹底不信。明明是少年模樣,怎會成親十幾年?

  「妹妹,你聽姐姐說……」

  「香妹,你這是做什麼?」門外突然走入一名男子,年約四十,面貌英挺,目光磊落坦蕩,一望便讓人覺得正氣凜然,大俠風範。

  「李漢?」雪沫詫異地望向玉無瑕,玉無瑕點頭認可。

  「屬下見過少宮主,少夫人。」正是卸了易容術的李漢,他抱拳行禮,眸中滿是由衷的崇敬,一位大俠對一名少年。

  「相公,你說他便是……」寧荷香噗的跪地,「恩公在上,請受小婦人一拜,方才是奴家愚昧,不知是救了我們夫妻性命賜予我們新的生活的玉少宮主,請少宮主恕罪。」一句話,鏗鏘有力,竟也添了幾分巾幗俠氣。

  李漢也一同跪下。

  「李大哥,嫂夫人,你們正是折殺無暇了,」玉無瑕扶之不及,懊惱歎道,「罷了,權且折壽受你們一拜罷……」

  此話一出,兩人慌忙起身。怎可讓少宮主折壽,這樣的人,該是壽與天齊才好。

  氣氛有些尷尬,雪沫適時上場,她望著李漢,嘴角一抹狡黠。

  「李大哥,剛才可是從外面回來?」

  李漢一怔,立刻低頭,胡亂應了聲。

  「是。」

  「可是『剛剛』才回?」雪沫特意加重了「剛剛」兩字的音調,她有留意到,李漢的眼圈紅紅,正是哭過的症狀。這般剛強的男子也會為心愛的人兒溫柔流淚呢。

  李漢愈發困窘,他不願讓妻子知道他為她而心痛,只會在往後的日子能待她更好些。

  玉無瑕早已讀懂了她懷著好意的捉弄,便順了她的杆往上,適可而止。

  「天色不早了,我們儘快起程吧。」

  雪沫當然點頭稱是,末了又回過頭,道:「李漢大哥,反正無雪宮已經不遠,你就別送了,在家多陪陪姐姐吧。」

  李漢有些心動,猶豫著望瞭望玉無瑕。

  玉無瑕微笑應允:「其實,我比較嫌棄你打擾了我們夫妻二人獨處。」

  當下逗笑兩人,惹怒一人。雪沫咬牙切齒直招呼他的腰。

  笑鬧一番後,兩人正式告辭。

  李漢和寧荷香比肩目送,依稀老夫少妻模樣,眉宇間一致的幸福卻將他們緊緊牽住,溶成一體。

  「相公,方才少夫人說他們成親已十二餘載,可是他們這般年輕,莫不真是仙人?」

  「不,神佛不若他們有情。」

  依舊兩人一騎笑踏紅塵,依舊是信馬由韁悠閒姿態,依舊雲淡風輕晴空正好。

  「我說白玉呆瓜,其實有一點我不是很明白。」

  玉無瑕挑眉,靜候下文。

  「你是哪里有恩與人家?」

  「李大哥原名李瀚嘯,江湖排名三十一,那日他為救嫂夫人殺了那名高官……江湖殺戮本是尋常,可是一旦牽扯到朝廷便是按律當斬,更何況朝廷重臣。李大哥便只能帶著嫂夫人亡命天涯,無雪宮收留了他們,洗卻前緣,給與了他們新的身份新的人生。其實,我並未幫到他們什麼,這世上,沒有李瀚嘯了。」

  「傻瓜,」雪沫輕輕地環了他的腰,頭靠在他的胸口,眼角有些濕潤,「能活著便好啦……我的白玉呆瓜好像救了少性命呢,我的白玉呆瓜真好真善良真偉大。」這便是他建立無雪宮的原因吧,以一己之力,守護千家性命,一方安寧。謫仙哪里襯得上他的良善可愛。

  「唔,那你排名第幾?」

  「末尾。」

  「倒數第一?」雪沫當下揚眉,憤憤不平,「哪個沒眼光的排的名,我非紮他幾針讓他耳聰目明些!」

  「無雪宮、玉無瑕。」玉無瑕的聲音中摻著笑意,若柳絮因風,溫柔和煦,又生機盎然。

  「嗯?」雪沫一時反應不過來,愣愣地望著他,玉無瑕笑得愈發燦爛,驚碎了眸中的日光,璀璨生輝。

  「避嫌,所以不上排名,但每張江湖榜上都有落款,所謂末尾。」

  搗鼓了半天,原來又被耍了,當下感動全散,只剩可惡可恨,以及手下腰肉的觸感。

  「喂,倒數第一,這裏可有市集,我想去市集。」抬指拂過玉無瑕臉頰,傷痕頓然無蹤。

  「也好,也該休息一下,前面便是市集。」

  當兩人打馬過市,正是一落目光相送。雪沫又忍不住掐了掐玉無瑕的腰,直歎妖孽禍水。

  雪沫中途喊停,卻是一家珠寶店。

  沫兒一向喜素雅,頭髮也是一根白鍛點綴即成,怎麼竟想著來挑珠寶。此刻,號稱智極的天下第一宮少宮主玉無瑕眼中也迷糊一片,只得從容地跟上。

  雪沫目不斜視,直接走到一堆頭飾面前站定,對一堆簪子挑挑揀揀,末了皺了眉頭朝老闆喊道:「沒有素淨一點的樣式麼?」

  老闆打量了兩人的氣度裝扮,馬上迎上前來,笑臉堆得很高。瞧這打扮,瞧這風度,貴客哪。

  「小姐要什麼樣式的,只管說來,本店可是本城最大的在珠寶店,只要是您說的出來的,我們就有供得上來的。」

  「其實,也沒什麼樣式不樣式的,只要素淨簡單一些的就成,」反正她對頭飾之類的不是很有研究,就是覺著眼前的都太晃眼了,「哦,對了,就是可以把頭髮盤起來那種。」

  哪個簪子不能盤發!老闆在心裏暗吼,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只管笑著問道:「敢問姑娘可是喜歡玉器這類的?」

  雪沫搖頭:「不知道。」

  「那麼珍珠……?」

  「不知道。」

  「骨簪?」

  「不知道。」雪沫有些不耐,我又沒見過,怎麼知道。

  老闆只好把鎮店之寶都搬了出來,真可謂花式紛繁,應有盡有,卻沒有一件入了雪沫的眼。老闆又氣又惱又不好發作,若不是她身後的公子一副書生模樣,笑得溫文爾雅,他都以為她是來砸場的。

  「你看這個可好?」玉無瑕笑眯著眼將一根玉簪遞上,雪沫一看,頓時喜笑顏開。

  一根白玉簪,被雕琢成竹的形狀,骨節分明,細葉生溫,頂心一瓣霜花寒霧彌漫,它靜靜地落在玉無瑕的手心,恍若沾染了他的氣息,冉冉生煙,仿佛一眨眼便要隨風散去。

  「就是這個,剛才怎麼未發現。」雪沫欣喜地抓住,連同他溫暖的手。她抬頭,看見他及腰的墨發如瀑傾灑,卻無絲毫淩亂,像最上等的綢緞,散發著珍珠的光澤。他發色漆黑如夜,襯得紅唇欲滴,幾縷發絲遮了眉眼,眸在其中若隱若現,蓋過星空的璀璨。四周寂靜一片,灼熱的目光交織成他華麗的背景,天地之大,只有他一人熠熠生輝。

  雪沫牽牽嘴角,終於捨得將視線收回,咽咽口水暗罵一句妖孽算是解咒。同時又忍不住得意,這可是自家夫君呢,再看看四周,那麼多雙綻成桃花的眼,當即,結下發帶上前把玉無瑕的發一把紮起。

  「像個妖怪,醜死了。」

  「哦,」玉無瑕無奈地撫了撫秀挺的鼻,「你會盤發麼?」

  雪沫搖搖頭,把玉簪塞入他手裏,意思很明顯,你幫我盤。

  玉無瑕向店家借了把象牙梳,就對著店裏的菱花鏡為她梳發。每個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靜靜地望著他,甚至街上的行人也忍不住進門來敲個究竟。一時間,萬人空巷,只為見一雙人束發盤髻。

  象牙梳在玉無瑕指尖浮光,像一件有了生命的神器,所過之處,雲墨隨風。輕繞緩挑,他像一個初學的畫者,小心地描摹心上人細緻的容顏,沒有高超技藝,唯一心溫柔憐惜。

  雪沫盯著鏡中的照影,望見的是他一雙脈脈含情的目,那般專注寵溺。她微笑著,看著他慢慢地把她描繪成他的妻子,一個她該有的姿態。

  象牙梳落,玉無瑕微微一笑。雪沫掃了一眼鏡子,覺得很滿意。倒不是玉無瑕技術多好,這些她都不懂,反正只要是白玉呆瓜做的,總是好的,不好也是好的。她只知道,她現在與他站在一起,所有人都會叫她一聲——玉夫人。

  玉無瑕的夫人,與他並肩而立,攜手一生的人。

  這是承諾,她拼了命也要活下去。

  環顧四周,她看到了無數道歆羨的目光,已超越了對相貌的垂涎,只是一種對幸福的憧憬。

  女子的肩兒不寬,無意擔起富貴榮華,女子的手兒纖細,只願牽住一心良人的手,足矣。

  人走茶涼,老闆覺得很冤,東西沒賣出,倒是看了一場郎情妾意的戲,可是,為什麼明明是臺詞都沒有的默劇,怎麼偏生叫人看得只想流淚呢。

  轉身拾起桌上的象牙梳,蒼白的顏色,卻仿佛沾染了世上最流光溢彩的靈魂,他忽然捨不得放手,他想,他該送家中的黃臉婆什麼東西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unny121 發表於 2014-8-1 08:06 PM

第二十五章 畫上君子踏歌來

  雪沫興致正好,逛了好幾家店鋪,聽人家喚了好幾聲夫人後愈發笑得合不攏嘴,直嚷著要去人最多最熱鬧的地方。

  於是,玉無瑕就領著她去了一間茶館,貌不驚人,名卻大氣,叫做「天下」。

  茶館很普通,茶水點心也不甚可口,只是極符合雪沫的要求——人多。瞧這樓上樓下進進出出,上至八旬老者,下至垂髻小童,男的女的,布衣的錦服的,總之形形色色人群薈萃。

  雪沫突然記起曾在哪個話本子裏見過這樣一個說法,茶館是天下消息最靈通的地方。

  進門時夥計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喚了聲少宮主,少夫人,雪沫這才知道,原來這間茶館正是無雪宮問殿手下一個分堂的消息點,不禁咂舌,這麼說,整個天下不都在他一語間翻雲覆雨?她不由地望了眼玉無瑕,只見他溫淡含笑,對所有人一副謙和有禮的樣子,頓有又有些好笑,這些又豈是他在乎的,天下第一的白玉呆瓜啊。

  「我有些事要去辦,你且先在這坐一會兒。」為雪沫安排好位置,又叮囑了夥計幾句,玉無瑕匆匆走入內室。反正此處已是無雪宮地界,諒賊人也不敢靠近。

  雪沫樂得清閒,一個人搬了把長凳靠近說書人坐了。身後夥計照料得很是周到,雪沫知道這是沾了玉無瑕的光,心生與有榮焉之感,回頭對夥計親和一笑。入了無雪宮的人,不知曾有過多麼刻骨的痛。

  這一笑,讓萬福紅了眼眶,這一眼,仿佛望盡了少小父母雙亡流落街頭乞討為生的一生,溫柔而慈悲,像記憶中母親帶著厚繭的手拂過,傷痛便化了雲煙。他心存感激,愈發殷勤伺候。同時在心裏暗罵自己狗眼看人,初時覺著少夫人姿色平庸配不上少宮主,少夫人和少宮主明明天造地設,都是神仙下凡。

  「各位客官兒注意了,聽故事之前小老兒得先提個醒兒,小老兒從不講那虛假只供消遣的故事,所講之人之事都是有史可循,諸位若不信可親自去求證。今日小老兒要講的乃是一位『失蹤的狀元』,至於如何個失蹤發兒,且聽小老兒慢慢道來,」說書人一拍醒木,朗聲道,「話說先帝時期有位蕭狀元,名蕭瑜,字子逸。那真是位驚采絕豔的人物啊,與雅君子趙宜修相比恐怕也不遑多讓。」

  「據聞,這位蕭狀元甫一落地便能開口,三歲能背詩百首,七歲能作詩詞賦,十三歲那年隨父進京,辨得號稱鐵齒銅牙的黃禦史無言語,十六歲狀元及第,先帝御批『曠古絕今第一奇才』,真可謂隆恩盛寵,風光無限。」

  「可是,這位狀元卻在入朝面聖之前突然消失,從此無蹤,先帝曾令舉國追尋,幾年下來毫無消息,只得扼腕放棄。」

  「有人說,那蕭狀元本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曆劫完畢,自然回歸天庭;也有人說是因為皇上看中了他要招他為乘龍快婿,可是他已有青梅竹馬的戀人,於是愛美人不愛權勢的蕭狀元連夜帶心上人私奔了;還有人說,蕭狀元本性淡泊,功名利祿非其所願,只因家中逼迫,如今光耀門楣的目的達到,便布衣老驢,逍遙去也……」當是時,茶館內已是唏噓一片,連雪沫也不禁好奇起來,卻聽說書人再拍一聲醒木,笑得高深莫測,「但,這些,全是謠傳!」

  「為何?!」有一人脫口而出,周圍一群人一致瞪大眼望著說書人,「難不成老人家知道內情?!」

  「正是,」老人手拂長須,驕傲之情溢於言表,「此事乃老夫親眼所見,這世上除了當事之人,只我一人知曉。蕭狀元非出走的,而是被……劫走的!」

  「何人如此大膽敢劫走當今狀元?!」

  「這個嘛……說了這麼久的故事,小老兒有些累了,諸位看官欲知下文,明個兒趕早。」說書人醒木三落,施施然離場。

  「老頭子慢走,不把故事說完不許走。」有一大漢上前一步拽老人的手,卻在前一秒被一隻手擋開,只見剛剛還在為雪沫斟茶的萬福站突然出現在兩人之間,面色肅然道:「茶館規矩,尊重在此謀生之人意願。」

  大漢一懼,方才他一時情急使了十成的力道,卻被這小夥計不費吹灰之力擋開。也是,無雪宮的人豈是泛泛之輩。道了聲「得罪」便落荒而逃。

  餘下之人雖有怨言,卻無一人敢上前,雪沫也只得在心中暗暗道一聲惋惜。

  「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兀的,有一個脆生生的聲音自人群中響起,在一片嘈雜中,恍若煙花一綻,顯得尤為清晰,「劫走他的是一名女子。」

  說書人臉色一變,雪沫不由好奇地望去,只見一名黃衫少女據桌而坐,好似未注意到她的一句話已引起滿堂關注,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白「板」,手指跳動如撥弦。長髮及膝,只用了一根同色絲帶束了半邊,隨著腦袋的晃動,順直的發微搖,像那河岸的垂柳,俏皮也溫柔。

  「而且那名女子一定是江湖中人……啊,極有可能是一個生在草莽內心良善的山寨女大王!唔……一日,她下山公幹,巧遇蕭公子踏春尋幽,一時驚為天人,於是乎便把他劫回山寨做了壓寨相公。呃……蕭公子本是抵死不從,經過一段時日發現了女主本性,然後呢,就日久生情了……接著呢,兩人共同經歷了大劫小劫千張結,遇見了男配女配炮灰配,終於修成正果,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了一起。好大好團圓,好俗,好俗。」

  黃衫女子兀自搖頭晃腦說得興起,說書的老人已然離去,茶館內的人也各忙各的,只雪沫雙手托腮認真地聽著,非為故事,只是覺得,信手拈來便是一個故事,此乃同道中人也。

  黃衫女子呷了口茶,突然,轉過頭來,兩人視線一接,仿佛心有靈犀般的,都展了眉眼。

  雪沫啟唇一笑,梨渦隱現,黃衫姑娘眼睛一亮,抱起桌上那個白色的似盒非盒,似書又不類書的東西飛奔而來。

  「我叫竺竹然,接受我採訪好麼?」

  雪沫的眼神還未從那白色物體上一塊水晶狀板面離開,冷不丁聽到一個陌生字眼,當即只能幹瞪眼。

  「姑娘,你說什麼?」

  「採訪啊,唔,就是我問你答,」竺竹然笑著解釋道,鵝蛋小臉,不怎麼漂亮,但笑起來眉眼彎彎,兩顆虎牙燦燦,孩子般的溫柔,叫人忍不住親近,她瞟到雪沫的目光,指指她注視的東西,「這是電腦。」

  又是個新詞,雪沫還是不解,不過她天生好奇心欠缺,覺得再追究無益,都不如眼前的女子來的可愛。

  「我叫舒雪沫。」

  「嗯,雪沫,你好,」竺竹然在電腦上打上一行字,忽然想起什麼,又抬起頭,「舒雪沫?這個名字有點熟,哪里聽過來著。」

  竺竹然兀自沉思,雪沫便靜靜在旁伴著。玉無瑕緩步走來,手中托著一個端盤,卻是四碗茶,一疊點心。見到竺竹然也不驚訝,只悠然坐下,雪沫迫不及待捏了塊點心送入口中,鬆軟滑膩,入口即化,比之店中先前之物,真是天壤之別,該是玉無瑕親手所做。

  「啊,原來是你!」竺竹然突然叫道,清淺的眸子直直地盯著玉無瑕,恰似於燈火闌珊處尋到了夢之所在,一瞬間點燃了眼中的勃勃生機。

  雪沫一口糕點噎在喉嚨,玉無瑕忙遞上茶水,看她大口喝下的樣子,又不由好笑,論暴殄天物,這天下誰能及她。俗稱「金鑲玉」的極品君山銀針啊。

  「君子,出來見客!」竺竹然不管不顧,繼續興致盎然。這「君子」兩字讀音極怪,「子」為上聲,恰同孔子、老子之音。

  「來了,來了,別大呼小叫的,丟了本少爺傾國傾城的臉。」內堂有人應了聲,似將糖融進一練橫坤的虹,綺麗奪目,囂張至極。卻又叫人心甘情願地把他托在手心,任其高高在上,恣意跋扈。

  只要他要,天上的星星都該是他的。

  隨後,若漫天煙花絢爛,驚豔了所有人的心魂。誠如他所言,那是一張傾國傾城的臉,更是一種傾國傾城的絕代風華。筆墨難書,唯最高明的畫者堪畫其形,難畫其骨。他本身即是一幅畫,江山城闕成了他腳下塵埃,他在畫中寂寞了千年,承載了千年的光華渲染,每一絲骨骼中都浸溢風流寫意,紅唇一綻便是一場盛世繁華。

  待回過神,人已在眼前,手托一疊點心,邊吃邊囔囔:「我說無雪宮怎麼這麼小氣,這個大的基業,點心這麼難吃,不帶這麼糟蹋本少爺的胃的。」

  目光一點,霎時賁亮,一個惡狗撲食將桌上糕點盡數納入懷中,笑得像將整個世界的糖都占為己有的孩子。這些粗鄙不堪的動作被他一做,竟如伶人舞步翩躚,牽雲拂花,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我說我聞到香味了吧,去廚房卻找不到,原來是你先下手了。」少年不顧形象,塞了滿口食物,臉兒鼓鼓,唇紅齒白,叫人忍不住想要去掐掐他的臉。

  有人這麼做了。竺竹然狠狠地擰了擰他的臉,又用袖子蹭掉他嘴角的碎屑。

  「君少爺,您能不能端莊些。」

  「哪個混蛋發明了『端莊』兩字,本少爺穿回去滅了他,什麼朽木腦袋!」碎沫噴了離他最近的竺竹然滿臉,她氣得大吼:「君月閑!」同時一腳踹出。

  君月閑急忙閃到一邊,操起桌上的一碗茶,不緊不慢地嗅了嗅。

  「嗯,茶照上樓人,君山破湖影,君山銀針。茶是好茶,可惜用錯了茶具,該用玻璃杯才好。」

  「閑月君子果然見多識廣,眼下條件有限,請公子權且將就。」玉無瑕起身施禮,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雪沫卻從他嘴角眉梢望見了喜悅。

  既有一見鍾情,何妨一見如故。

  「既然你這麼誠心誠意地請求了,本少爺就大發慈悲地將就下好了,」君月閑抿了口茶,又皺眉道,「其實你那個糕點做的也不夠好,太淡了,本少爺喜歡吃甜食,甜不怕。」

  這樣子,這口氣,明明很是欠揍,可是,物件是他,又是那麼順理成章理所當然。若這世上真有天生就該受人寵的,那麼,只有他。

  「好。」玉無瑕點點頭,笑得認真。七君子中除了傾雲君子與他相熟,其他的都只心嚮往之,緣慳一面,如今又見一位君子,一見如故。若齊名者都是這般神秀妙人,這虛名倒可欣然接受。

  不知是不是彼此間心有靈犀,七人都不曾尋過彼此,只莫名地覺得,冥冥中又一條叫做宿命的絲線終究會引領他們走向重逢。是重逢,務須過去,一眼便是相知。

  見兩人自顧自「眉來眼去」,絲毫沒有理會旁人的意思,竺竹然實在忍無可忍,推了推君月閑。

  「喂,靠邊站,別打擾了我辦正事。」

  「你能有什麼正事?」君月閑嘟囔一聲不動如山,忽的袖手一動,襲向玉無瑕,「啊,想起來了!」

  玉無瑕始料未及,堪堪躲過掌風,卻仍被君月閑擒住了手腕,察覺到他沒有惡意,便放棄了抵抗,任其由腕轉向手心,手覆其上。同時,又不禁在心裏讚歎,好快的動作,內力可謂深不可測,恐怕在我之上。若不是閑月君子從不出手,怕這江湖第一的位置還輪不到傾雲。

  君月閑閉目沉思片刻,突然放手,不復嬉笑模樣,視線停駐在雪沫和玉無瑕身上。空靈而遼遠的目光恍若穿透虛無到達一個未知的彼端,依稀憐憫崇敬。

  玉無瑕和雪沫只覺得心神有一剎那的游離,仿佛在他冰涼的指尖縈繞了一圈,回歸原點,若有所悟又悵然若失。

  「得罪,」君月閑恭敬一拱手,又回頭對竺竹然道,「時候未到。」

  竺竹然疑惑地看著他,似懂非懂。

  「為什麼?」

  「你難道想要一個沒有結局的故事?」剎那間恢復了慧黠淘氣,叫囂著拍了下竺竹然的頭,又下意識地揉了揉,滿眼的寵溺。

  竺竹然佯怒,但嘴角笑意溫柔,滿眼的縱容。

  他們,不知是誰寵了誰,誰縱容了誰。

  走出茶館大門,竺竹然忍不住問道:「你看到了什麼?」君月閑有讀心的能力,他剛才,一定是看到了他們的未來。這麼好的兩個人,難道會有什麼災難?

  「我看到了……」君月閑故意拖長了調,看著竺竹然清淺的雙眸徐徐生輝,突然仰天長笑,「佛說,不可雲,不可雲。」

  然後揉了揉竺竹然的劉海,趁著她未反應過來發飆之前趕緊閃人。

  陽光將他的衣衫染成了虛無的顏色,飄渺如遊戲人間的神靈。調了蜜的聲音幽幽傳來:「雲了也白雲,這件事,他們不得不做。」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unny121 發表於 2014-8-1 08:07 PM


第二十六章 竹映雪樓帶風雅

  一路波折不斷,回到無雪宮已是月移西樓,華燈初上。

  無雪宮位於幽谷深處,四季如春,一路繁花相送。到了主樓前,卻只剩秀竹茂密,雪色樓宇穿插其中,暈染了碧色的月光返照,連綿成玉璧生煙,恰似雅君子筆下的墨寶,遺世獨立,雅骨天成。

  雪沫下馬走近,眼前「無雪」兩字輕落重收,收折犀利,給人飄逸如風、雲卷霞舒之感,正是玉無瑕手筆。

  「這名兒取得實在忒沒深度。」留下一言斷語,雪沫舉步入內。

  玉無瑕啞然失笑,指尖掠過腰間玉笛,吭的一聲清脆空靈。是啊,無雪,無你啊。

  正游目間,前方一陣淩亂腳步,帶著歡快的節奏。

  「少宮主,你回來啦。」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位青年的男子,五短身材,粗狂五官,屬於一入人群便尋不出的平凡相貌。他眼裏的目光卻是明亮生輝,可見內心的喜悅。

  他身後一大群人整齊跪倒,中年男子也突地單膝點地。

  「這次少宮主怎麼不提前通知下,害屬下們措手不及。」

  「說了千百遍了,無雪宮只是你我安身立命之所,哪來這許多禮數,須浪大哥,你們快些起來吧。」

  待眾人立定,玉無瑕牽了雪沫的手走近幾步,月華如霜,兩人的面容清晰可辨。

  「這是少夫人。」

  一時間,鴉雀無聲,竹間偶有幾聲蟲鳴響起,突兀裂錦。雪沫目光淡淡從每張臉掃過,不意外地看到了失望,她坦然一笑。

  「我叫舒雪沫。」

  眾人方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喚了聲「少夫人」,語氣態度儼然與方才對玉無瑕天壤之別。是啊,他們白玉無瑕,天下無雙的少宮主怎麼會娶了這麼個「醜婦」,暴殄天物,怎叫人不扼腕歎息,難以接受。

  人群散盡,只餘須浪一人隨侍左右,以他的身份,本不必事事親力親為,但他是打心眼裏佩服少宮主,所以態度煞是謙恭。其實,無雪宮哪個又不是如此。

  見須浪眼角不時瞥到雪沫身上,玉無瑕不動聲色地提高了音量。

  「沫兒,你看須浪大哥這人如何?」

  雪沫回頭瞪他一眼,這不擺明瞭叫她得罪人麼,可是,叫她撒謊討好別人她又不會,只得實話實說。

  「好大喜功,粗枝大葉……」見他剛才迫不及待趕來,言語中又下意識抱怨中便可看出,雪沫偷偷瞄了眼須浪,只見他怒目而視,滿臉不服,忙又接道,「卻是忠誠坦率,可親可愛。」

  果然,須浪立刻喜笑顏開。

  「嘿嘿,少夫人贊的我一張老臉都不知道放哪了。」

  雪沫微微而笑。她覺得,心思單純的人其實最聰明,因為他們往往能抓住最該抓住的,所謂重點。

  「白玉呆瓜不通世故,須浪大哥,你們一定費了不少心思,無雪宮有如今的氣候,全是你們的功勞。」這是實話,白玉呆瓜雖然刻苦,但畢竟無法全能,若沒有這樣一群可愛可敬的人在他身邊輔佐,也走不到今日。如此一想,不由心存感激,略傾了傾身。

  「哪里哪里,全是少宮主聰明絕頂,料事如神,我不過跑跑腿而已,」須浪笑得愈發歡快,當下泄了成見,露出親近之態,撓著腦袋道,「其實這些又算得了什麼,我的小命還是少宮主撿來的呢。」

  雪沫回頭詢問地看了玉無瑕一眼。

  玉無瑕但笑不語,只將目光移向須浪。

  須浪話一出口,不吐不快。

  「少夫人你看我這樣子,像不像種地的……嘿嘿,我本來就是種地的……其實本來守著家裏一畝三分地,我又天生一股蠻力,養活家裏老小不成問題……」

  「可是,天不長眼啊,連年大旱,朝廷那些狗官又徵稅征的跟驢糞裏扣草籽一樣……老子忍無可忍就召集了村裏一幫弟兄占山為王,鬧出了幾年倒鬧出了些名堂,得了個黑雲山蛟龍寨的稱號。」

  「後來,朝廷出兵說要剿了我們,那士兵啊,黑壓壓的跟另一座黑雲山似的,我們中本來就沒有幾個讀過書,做事從來靠一身蠻力,當下便都沒了主意……後來,後來,少宮主來了……」說道此處,須浪頓時激動起來,回憶起那一剎那的驚豔,不勝感慨,「那時,我們看見少宮主青衫白馬忽然出現開得像火一樣的山茶花中,真當是從雲間走下的仙人呢。」

  雪沫閉上眼,想像著年少玉人取次錦繡花海的綺麗美景,思緒一下飄出很遠。那是十三歲的白玉呆瓜呢。她失陪的這六年,他又走過多少繁華似錦,多少寂寞花開?

  「咳咳,其實,」待回到玉塵苑,須浪退下後,玉無瑕扶鼻苦笑道,「那時年少氣盛,一心想闖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所以,此行,本是單槍匹馬剿匪去的……」

  「然後聽到他們的苦衷後便改了主意?」雪沫無大驚訝,只因太過瞭解。十三歲的玉無瑕哪里有那麼厲害的心思。義薄雲天救苦救難?單槍匹馬獨闖龍潭虎穴倒是一根筋的白玉呆瓜會做的事。他不是神,如今的雲淡風輕,都是跌跌撞撞經年積澱的結果。

  隨後,望殿主百清前來謁見。百清一襲鎏金松紋褐袍,長須星眸,舉止穩重儒雅,雪沫覺得,他是無雪宮唯一一個具有領袖風範的人。

  而他,也是唯一一個見到雪沫沒有洩露絲毫不滿的人。他本是百曉堂後人,辨人能力自是不差,眼前的女子雖稱不上姿容俏麗,但眉宇間的靈秀大氣卻是舉世難尋。

  玉無瑕則默默感慨,同樣是長輩,怎麼差別就如此之大。那幾個妖怪啊……

  「說起儒雅,另一個人倒更貼切些,不過……」玉無瑕嘿嘿一笑,帶些狡黠,「你明早見了便知。」

  果然,翌日天剛破曉,那人便踏著玉無瑕掐准的時刻前來。

  昨日聽了玉無瑕一番描述,雪沫對宿昔依稀有些瞭解,少時淘氣復蘇,忽起了戲弄之心,玉無瑕自是捨命陪君子。

  於是便有了宿昔一進門忙喃一聲「非禮勿視」退出,滿臉漲紅的情景。宿昔在外守候許久,見裏頭毫無動靜,便又敲敲門。

  「進來吧。」玉無瑕忍笑,作出一貫淡然表情。雪沫卻忍不住,把頭埋在他懷裏笑得直顫。

  宿昔一進門,剛退下的紅潮又洶湧而至,但見當事人一臉坦然的模樣,他倒不好在退縮,只好眼觀鼻鼻觀心立在一邊。

  其實,他看到的是這樣一副場景:玉無瑕正坐案邊閱卷,雪沫蜷在他懷中玩弄他的頭髮。垂首抬額間,肌膚相觸,眼波糾纏。

  何等於旎春光,簡直是傷風敗俗!宿昔直在心中怒斥,想他本是堂堂秀才,寒窗苦讀十餘載,四書五經,諸子百家,皆是倒背如流,女戒女則不敢說通徹,了然不在話下,怎見得婦人如此放浪形骸。豈有此理!

  《女戒》有言:「女有四行,一曰婦德,二曰婦言,三曰婦容,四曰婦功。清閒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擇辭而說,不道惡語,時然後言,不厭於人,是謂婦言。盥浣塵穢,服飾鮮潔,沐浴以時,身不垢辱,是謂婦容。專心紡績,不好戲笑,潔齊酒食,以奉賓客,是謂婦功。」

  此女行為放蕩,是為無德,豈有此理!

  見客不顧,是為無言,豈有此理!

  衣鬢不整,是為無容,豈有此理!

  茶禮不奉,是為無功,豈有此理!

  來時就曾聽說少夫人顏醜,本來怪罪他人不恭,如今看來,倒是心更醜陋。豈有此理!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想到這,已是怒極攻心,也不管少宮主在座,拂袖而去。

  豈有此理!

  望著那負氣離去的背影,回想方才那臉紅了又青青了又白,咬牙切齒就差捶胸頓足的模樣,雪沫頓時從玉無瑕身上滾落,大笑不止。

  「果然是書呆啊!」能被玉無瑕算準時間,說明他守時,或者說墨守成規;非禮勿視,說明他守禮,或者說冥頑不靈;滿腦子女戒女則,說明他守舊,或者說食古不化。

  「當初你怎麼把他拐進無雪宮的?」

  「一句話——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玉無瑕把她從地上拉起,重新坐入懷中,雙手合攏溫暖著她冰涼的手,「宿昔原是趕考的秀才,自小聰慧,讀書萬卷,過目不忘,然屢試不第,便要投湖自盡……」

  「天哪,這書呆,」雪沫撇撇嘴,「不中也好,以他那樣的性子,入了朝堂怕要吃虧……」忽的眉眼一挑,狡黠頓起,「你猜他剛剛心裏都想了些什麼?」

  玉無瑕扶鼻苦笑:「一目了然,豈有此理。」

  「嘿嘿,好玩,咱下次再逗逗他。」雪沫兀自盤算,梨渦深深,像個調皮設計著惡作劇的孩子。

  玉無瑕望著她,心內一陣恍惚,仿佛回到了兒時的某個片刻,那個整得他日不安生、夜不得寐的小女娃,那般驕傲揚起的如畫眉眼……恍如隔世。

  「沫兒,你這又是何必……」明知道此時任何情緒對你來說都是負擔,為何就做不到心靜如水,此時的你,心可痛著?……可是,那樣的你,便不是你了。

  「我不在乎,」顯然,雪沫誤解了他的意思,「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只做我想做的事。」

  無關道德,無關名聲,舒雪沫的一生,只做想做的事。現在我只想,陪著你,或是你陪著我,重拾缺席的六年點滴,從過去走向未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unny121 發表於 2014-8-1 08:08 PM


第二十七章 月上柳梢美人邀

  雪沫擁著錦被蜷倚在窗邊,望黑夜深沉,一月當空。

  「今日我要去赴一美人約……」

  回想起玉無瑕臨走前留下的話,雪沫不禁莞爾。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夜當真是會佳人的好時機呢。」倚月樓的溪月樓主,能和白玉呆瓜齊肩並立的女子,會是怎樣的驚才絕豔?

  一陣涼風拂來,雪沫立即矮了矮身子,把錦被拉至脖頸,只留個腦袋擱在窗臺望著遠處燈火在竹影搖曳間忽明忽暗。

  夏夜的風本是極舒爽的,對於雪沫,卻如臘九寒風,冷入骨髓。她像掉入了冰窟,凍得瑟瑟發抖,倦意愈深。

  「不許再用醉心迷迭香……」

  想到玉無瑕臨走前板著臉的叮囑,雪沫無奈笑笑,將剛取出的長頸瓷瓶收回懷中。其實,她也不敢再用,眼下這身子狀況,恐怕一睡就是永遠了。

  白玉呆瓜啊白玉呆瓜,現在我可真是要靠你活下去呢。你呢,沒有我……

  心中一凜,痛意襲來,雪沫忙收神不敢去想。

  「天色已晚,少夫人還未歇息?」

  雪沫循聲望去。樹影婆娑,人影依稀,被皓月鍍了一層銀光。能將月華著成霓裳的,不是在外辦事未歸的佩月是誰。

  「佩月姐姐回來啦。」雪沫直身,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她本就對這樣的女子滿懷欽佩。這世上,能這般知己所欲,執己所求者,尤其是女子,又有幾人。

  「白玉呆瓜沒回來我睡不了,佩月姐姐若是有空,陪我聊聊可好?」

  「少夫人有令,佩月自是不敢推脫,只是佩月實在疲憊,想早些回去休息。少夫人恕罪。」

  忽略佩月語氣中的客氣疏遠,雪沫仍舊一副親近態度。好感本身就是一種一廂情願的情感,誰說你喜歡人家,人家就一定要喜歡你。

  「那佩月姐姐快去安歇吧,你這些日子一直為無雪宮奔波勞碌,一定很辛苦。」

  「謝少夫人。」佩月轉身欲走,忽又覺得不甘心,黑夜掩護,她願放肆一回,嘴角勾起,露出鄙夷,得意而暢快。原來你也會擔憂,會妒忌。

  「少夫人不必憂心,少宮主與我妹妹見面是為正事,不會……」

  「他若真能移情別戀就好了……」雪沫微微一歎,佩月還未及咀嚼出她話中意味,她已收了情緒,「算了,我再讀會兒醫書,配副藥方為佩月姐姐調理下身體好了。」

  佩月一怔,隨即施禮離去。

  時值盛夏,正是梅園寥落時節。

  玉無瑕清靜獨立,落葉便有化飛花的姿態,翩然點綴畫卷。

  此番赴約,實在玉無瑕意料之外,事實上,本該是他遞出拜帖。對手消息之靈通,心思之縝密,可見一斑。對於倚月樓樓主,他不由多了幾分興趣。

  說起這溪月樓主,實在是江湖中一個神秘的存在。縱是身為天下消息第一宮的少宮主,他也只在當初佩月離開倚月樓加入無雪宮時才知道有那麼一位奇女子。自她接手倚月樓,倚月樓可謂改頭換面,一日千里,雖與無雪宮相比稍顯遜色,卻是氣勢迫人。行事作風淩厲果斷,鋒芒畢露,其人卻委實低調,極少露面,而他所掌握的訊息也只有一條——她長著一張與佩月無二的臉。

  攜風滿袖,玉無瑕已久候多時,卻仍不見溪月人影。一陣幽香飄來,玉無瑕勾唇一笑,回身。

  「溪月樓主,幸會。」

  有一道纖影從黑暗中走出。玄衣墨扇,黑髮紅唇,好似夜幕的一抹剪影,與夜色相容,又比夜色多了一分生動。她款款走來,環佩叮噹,像夜的精靈,又像花的妖精,每一步都踏著惑人的韻律,風情萬種,幽魅蝕骨

  待到近前,玉無瑕不得不感慨,世上竟真有如此相似的容顏。

  「怎麼,我好看麼?」玉無瑕感慨的間歇,溪月突然掩唇咯咯而笑。

  玉無瑕一愣,旋即低頭搖首,但笑不語。

  「我不美麼?」溪月走近幾步,烏骨扇輕搖,將一縷縷幽香送入玉無瑕鼻中。玉無瑕啞然失笑,後退幾步。雖百毒不侵,媚香這種東西還是少聞為妙。

  「樓主當真想從玉某口中得出答案?」

  「當然,天下第一宮少宮主金口一開,我溪月便是江湖第一美人,你說,這個答案重不重要呢?」

  「那麼,樓主以為?」

  「自是美極。」溪月撩了撩被風吹亂的鬢角,絕美的臉上是理所當然的自信。

  「既是如此,我不日便將『江湖第一美人溪月』寫入無雪江湖錄。」

  「你羞辱我!」溪月挑眉,嬌媚不見,淩厲之氣撲面襲來。

  玉無瑕面不改色,閑閑撣去墜在袖角的落葉。這才是溪月樓主真正的姿態吧。

  「非也。一來,誠如樓主所言,玉某不才受江湖朋友抬愛,生怕一言之失誤導他人,從不敢妄下斷語;二來,你既相問,我若拂你意,你必然不快,我若點頭,你又必然懷疑。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況,樓主既有這般自信,又何須此等虛名。」

  「好一個智極武絕天下第一君,好一個巧舌如簧道貌岸然,當初我姐姐便是被你這副正人君子的模樣騙去了芳心的吧。」溪月的目光似火一般從玉無瑕清秀的眉眼燒至微揚的嘴角,忽的一拂袖,背過身去,「哼!」

  玉無瑕不惱不怒,也不欲作無謂的辯解。指尖停駐在腰間的玉笛,微微而笑。無論緣起如何,結局終究是他辜負了一份深情。君子坦蕩蕩,幾句折辱若能讓他人消了心中怒氣,受之又何妨。

  「不知溪月樓主約玉某來此所為何事?」

  「這就要問少宮主您了?」佩月轉過身來,無了先前的嬌媚,也泄了淩厲盛氣,冷靜自持的模樣。短短一刻,迥然不同的三種姿態,竟也讓人不覺突兀,愈發神秘難測。

  好一個奇女子!玉無瑕暗歎。

  「聽說,無雪宮正勞師動眾尋訪我的下落。既是如此,溪月只得誠惶誠恐主動現身,大名鼎鼎的謫仙君子,小小一個倚月樓如何得罪得起。」

  如此句句帶刺的交談倒是始料未及,玉無瑕頗感無奈。指尖觸到腰間的玉笛,玉無瑕微微一震。

  沫兒……

  玉無瑕當下不再猶豫,直入主題。罷了,世界之大,如何能求得萬事周全,以誠待人便是問心無愧。

  「不論前因如何,溪月樓主既在眼前,我便開門見山了。」

  溪月眼波一動,唇角微動欲說些什麼,終究咽了下去,靜靜地望著他。

  「倚月樓與無雪宮一向未能相安,近些日子,兩派門眾更是摩擦不斷,此事樓主定然已經知曉……」

  「你是在指責我手下弟子上門挑釁……」

  「你我即為『同行』,難免競爭,本來也無傷大雅,只是……」玉無瑕迅速劫回被打斷的話語,無禮也罷,他不想再浪費無謂的時間,「若傷及了性命玉某便不能坐視不管……無論是無雪宮還是倚月樓,既然接納了他們,則自然應承了護他們周全,如今卻讓他們成了爭利的工具……」玉無瑕微微一歎,「有什麼比人命更重要。」

  「謫仙君子果然宅心仁厚……」溪月冷哼一聲,烏骨扇迅得收起,直指玉無瑕鼻尖,「呸,好冠冕堂皇的藉口!那不過是因為你們處在優勢,怎麼,怕了,怕總有一天無雪宮會被倚月樓踩在腳下!」

  「溪月樓主過慮了,」玉無瑕溫文頷首,「玉某無才,但無雪宮內臥虎藏龍,要敗了他們的家委實難辦了些。」說罷又低眉無奈地笑,威脅人了呢。有些事不是不做,只是他天性使然,習慣了由著別人的節奏去配合,但是一旦觸及了底線……兔子急了還會咬人不是?

  「你……」原本是極囂張的話語,可是從他口中出來,偏生就那般理所當然,溪月一時無言,只憤恨地瞪他,玉無瑕卻微微一笑,轉身離去,只聽風攜來那溫柔醉霜華的聲音。

  「你本不是一個狠心的人,莫再勉強自己。」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unny121 發表於 2014-8-1 08:08 PM


第二十八章 戒女一則天下知

  那日會談之後,倚月樓與無雪宮的正面衝突算是告於段落,玉無瑕卻愈發忙碌起來。

  這一次,玉無瑕什麼都沒有說,可是,雪沫知道,這世上能讓白玉呆瓜收斂閒散的,舍我其誰。

  但,她什麼也不能做,她只能安靜地坐在一旁伴著他,望著他。從冰晶般的指尖到修竹似的身姿,定格在雪玉雕就的臉,越看越覺得自家夫君真當當是俊得天下第一、舉世無雙,驕傲之情溢於言表。

  沒有誰冷落了誰,只是覺得,這樣,便已很好很好。一如穀中的歲月,平庸卻安逸,彼此就是整個世界。

  然而,又有不同。

  這裏是無雪宮,無雪宮很熱鬧。

  雪沫靠在視窗,聽著隔牆傳來宮人們繁忙的腳步、熱情的招呼,就像一首樸實而歡快的歌謠,每一句都在譜寫生命的光彩生活的喜悅。陽光照在臉上,只覺得直入心底,溫暖地叫人止不住微笑,那便是幸福吧。

  其實,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天下第一宮,只是一群人苦心經營的一個家而已。它有些世俗,有些喧鬧,有時爭吵,有時算計,可是,很真實。這裏是他們的家,住著他們的家人,每天,他們都在為家打拼,過得辛苦,卻睡得踏實。

  僅此而已。

  除了家與家人,這世上還有什麼是我們能永遠擁有的。

  雪沫轉頭又望玉無瑕,溫柔的眉眼五官,溫柔的神情儀態,陽光在他額間飛散,像九天的霞光,神聖高潔,第一次覺得,其實,謫仙這個稱號倒也合稱。他那麼那麼努力地在給予更多的人一個家啊。

  玉無瑕忽的抬首,微微一笑,風起雲舒。

  「怎的,又看癡了,」見雪沫兩頰生紅,作惱羞成怒狀,忙識相地低頭,「不打攪了,夫人慢看,慢看。」

  換來腰間狠狠受襲,雪沫掐的極有技巧,看似恐怖,其實並不怎麼疼,但玉無瑕還是很配合地痛叫幾聲,算是服軟。

  雪沫滿意地歸位,一轉身卻見宿昔站在門口目瞪口呆。

  「宿昔啊……」正欲說些什麼,宿昔袖一甩,憤憤離去,只留下一聲言簡意賅飽含情緒的——「哼!」

  「呃,他可是一受刺激便會採取行動的一根筋派?」

  玉無瑕淡定點頭。

  「是。」

  「那麼……」雪沫喜笑顏開,「有好戲看了……不,演了?」

  玉無瑕無奈扶額,嘴角卻忍不住揚起。

  「恐怕,是的。」

  果然,是日晚,雪沫便收到了一本「厚厚」的《女戒》,墨蹟未乾,正是宿昔「注解版」。

  雪沫懷著十二分的誠意拜讀,連晚飯時間也未放過,期間,依稀窗口有人影一閃而過,想是「老師」前來視察。

  讀罷,雪沫深有感觸,當下大筆一揮,寫下一篇《戒女》回贈。

  「舒門雪沫,少性乖張,頑劣無儀,蒙先祖之蔭庇,賴老天之困頓,賜君無暇,誠惶誠恐,不覺於今十二餘載矣。

  今承宿師教誨,有如當頭棒喝,感慨萬千。追憶往日種種,渾渾噩噩,庸庸碌碌,不堪回首。餘性憊懶,三從未知,四德不明。生產偶事之,女紅偶學之,皆隨心意,且都無終,愧不能言。余之姻緣,林林總總,能敘之,唯恩愛而已,噫嘻噓,無顏涕零。

  餘深以為恥,故作《戒女》一則,以己之痛,明來著之眼,戒之,慎之。

  一戒女顏醜。人之愛美,如狗之食甘草黃,天道使然。婦若顏醜,切莫從夫,天理不容。此過,餘背負多年,體會深切,怎一個罪孽深重了得。

  二戒女言醜。何為言醜,顧名思義,言辭不當。何為不當?一言以敝之,與夫君言語有悖。汝君若指鹿道馬,汝當歎,此乃良駒也。吾嘗不得要領,悍婦之名背之久矣。

  三戒女行醜。古語有雲:「坐不分膝,立不搖裙,笑不露齒,怒不高聲,行不露足」,是女子皆當遵從。餘實愚鈍,此戒餘思慮多年,尚未得果,緣何唯女子當端莊正身?大抵,古語,皆是真理。

  四戒女才醜。女子無才便是德,實為荒謬。女子當通讀四書五經,上知天文,下達地理,智謀武藝皆要上乘,不然,有辱汝君。此戒,乃餘行走江湖多月所得,不信,可隨意尋人問之。

  五戒女德醜。此戒,乃重中之重。此番論德,非常德也,乃外德。常德者,汝之修養也,常無人問津,不修無妨。外德者,汝之言行態度也,為世人取人之准。修外德也,則汝之所為,皆應順應常規,屈從人意,不得半分逾越。不然,遺臭萬年矣。

  醜醜醜醜醜,莫莫莫莫莫。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恩愛何用,徒有虛表,曲意奉承,委曲求全,臥薪嚐膽,虛與為蛇,方是上上之策。

  切忌,切記啊。」

  玉無瑕接過一看,微笑著拾起筆,在卷底寫了一句話。

  「夫君玉無瑕已閱」

  《戒女》一出,江湖轟動。連帶記錄此篇的《謫仙記事》迅速竄至「江湖十大禁書」之首,然則屢禁不止,欲一窺究竟者不計其數,一時起,洛陽紙貴。而雪沫,更是以「醜妻悍婦」之名,聞達天下。

  當然,此是後話。而第二日,當玉夫人關切地問起聞殿主的情況時,有人如是答道:「殿主一早便出門添置房中物件去了。」

  原因——砸了。

  原來昨日宿昔閱完雪沫上交的心得,當下怒火攻心,欲將其挫骨揚灰,又念上有少宮主筆記,不敢造次,故將戰火轉向了房中擺設。據問殿主須浪描述,聞殿主房中之狼籍狀況可比當年他率領手下三千踏破縣官府邸。

  雪沫得意地笑。

  玉無瑕淡定地笑。

  其他人嘿嘿地笑。認識宿昔多年,第一次見到他如此不文弱,少夫人著實不簡單,以後還是小心為妙。

  自此之後,宿昔見到雪沫,便是一副孺子不可教也,哀莫大於心死的的表情,連那一聲「哼」都免了。

  好在日子並沒有因此變得無趣,無雪宮的每一個人對雪沫都是關照有加,誠然,多是出於對白玉呆瓜的崇敬與愛戴。

  譬如,百清殿主會在向玉無瑕報告完宮內事務後對著坐在一旁無所事事的玉夫人講述一些無雪宮的常識。他說,無雪宮可稱得上是一座小小江山。他說,無雪宮內「士農工商」齊全。他說,望殿中皆是德高望重,經驗老道的長者,一貫出謀劃策,輔佐少宮主處理內務;聞殿則儘是才華橫溢、忠勇耿直的書生,他們的筆,從不歪曲;問殿之內,全是同須浪一般相貌普通武藝平平的,卻實是無雪宮的先鋒主力,無處不在,無孔不入,你隨意從街上拉一個人問問都有可能是無雪宮的人;最後是切殿,可都是商人中的翹楚,日進鬥金不在話下。少宮主真是少年奇才,智謀過人,眼光獨到,任人唯賢……以下省略溢美之詞上千。

  他說了什麼雪沫沒記到心裏去,倒是那一副笑面慈祥,手摞美須的長者模樣叫雪沫驚豔了一把。長輩,這才是長輩啊。

  再譬如,須浪自那日雪沫一臉認真聽完他的故事後,便把雪沫引為知音,每天必來玉塵苑天南地北闊談一番,他講的都是他擔任殿主以來親身所遇所見所聞,且言語通俗生動,雪沫自是聽得津津有味,兩人頗有相見恨晚之感。倒是把天下無雙的玉少宮主給冷落了,只能在一旁默默地喝著冷茶,執著玉筆,畫圈圈。

  而佩月,雖面上疏遠,但每每出門辦事總會給她帶上幾件首飾,其精美程度,連雪沫這個不愛打扮的懶人也愛不釋手。

  當雪沫在這種熱鬧歡欣的生活中漸漸遺忘了時光,有一天,玉無瑕卻微笑著執起她的手。

  「走吧。」

  「去哪啊?」雪沫抬頭望著他笑意盈盈的眸。

  「回門。」玉無瑕垂首,唇紅齒白,慢慢吐出兩字。

  回門,女子出嫁後首次回家探親。雪沫的手抖了抖,玉無瑕似是早料到一般,握緊了她的手。

  「你見過他麼?他是什麼樣的人呢?他嚴肅嗎?他凶不凶?他身體好嗎?他……」雪沫一口其問了許多問題,滿臉的淚,卻不是悲傷,有點欣喜,有點膽怯,末了,低著頭,像個沒自信的孩子,「他會不會不喜歡我?」

  玉無瑕用手指輕輕地拭去她的淚,捧著她的臉像捧著易碎的水晶,笑得溫柔。

  「怎麼會呢,他怎麼會不喜歡沫兒呢。該怕的是我,為夫第一次陪娘子回娘家,誠惶誠恐啊。」

  雪沫努努嘴,破涕為笑,在他腰上掐了一把,順便把手上的眼淚鼻涕也解決了。

  「是啊,這麼笨的白玉呆瓜,堂堂的武林盟主怎麼看得上,到時候逼我休了你可怎麼辦啊……我那麼孝順一孩子……唉……」

  「唉……」玉無瑕也歎,愁雲慘澹的模樣。

  執手相看淚眼半響,忽的,相擁大笑。

  落葉飛花,陽光燦爛。

  出發那日,正是萬山紅遍。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unny121 發表於 2014-8-1 08:10 PM


第二十九章 漫捲雲舒遊子回

  近日,江湖很熱鬧。

  天南的,海北的,皆馬不停蹄趕往一個方向——漫捲山莊。

  漫捲,雲「舒」。

  人在江湖走,可以不清楚今昔哪朝哪代哪位皇帝執政,卻絕不會也不能不知曉漫捲山莊多少房多少人出過多少位武林盟主。如果江湖是一個國,那麼武林盟主便是毋庸置疑的王。然而,在江湖這樣信奉「霸道」的國,要當上「王」,而且一連幾代都是叫人甘心臣服的「王」,便絕對是一件比登天還難的事。漫捲山莊是一個傳奇,並且在不斷締造傳奇。

  漫捲山莊一共出過三任武林盟主,而下一任,也必將出自漫捲山莊,無他,只因他夠格。第一任舒盟主舒天是亂世中的霸者,率正道群雄一舉攻佔魔教總壇,結束了長期正邪各執一方正不能壓邪的尷尬局面;第二任舒盟主舒劍舟鐵血丹心,再次破滅邪派殘存勢力妄圖捲土重來的迷夢,自此,魔道一蹶不振;第三任,即現任武林盟主舒暮修,以仁德著稱,于盛世之時澤被蒼生;而江湖公認的下一任盟主,舒暮修獨子舒南翔年才二十五,卻是兼具先輩風華,頗有青出於藍之勢,有點像……那個人。

  其實,漫捲山莊本該有五位武林盟主的。如今人們提起那位差點成了武林盟主的舒家二少,皆會不禁扼腕歎息——天縱英才,奈何墮落如斯。

  傳聞,舒二少爺是個斷袖,而且,斷袖的的對象正是當時的第一魔頭。

  舒辟寒、玉倚溪,兩個讓人永遠無法忘卻的名字。無關好惡,只是捨不得忘卻。那是多麼完美而強勢的存在,正與邪,晝與夜,光耀九州。

  九月初九,正是前任武林盟主舒劍舟六十大壽,而這,其實只是一個幌子。風平浪靜之中孕育著江湖的又一次危機,因為敵不動,所以只能以這樣的方式召集群雄。

  問世間有誰能將「做賊」做得理直氣壯、理所當然?

  舍玉氏小夫妻其誰。

  明明是大白天翻牆入室,兩人卻大搖大擺得即使莊中人遇見也只會當自己走錯了門。

  「白玉呆瓜,快看,那是主樓對麼,好有氣勢。」

  「那裏,那裏,漫捲山莊的劍閣。爹爹提過的,那裏所藏之劍與當年的帝都第一劍器行南宮世家相比都未必遜色。」

  「這個是歷年武林盟主誕生的地方,叫……叫『雲霄一羽』,還是倚溪爹爹賣弄著取的,然後由爹爹刻的字……原來和一般的擂臺沒什麼區別。」

  ……

  雪沫像個未見過世面的孩子般牽著玉無瑕在漫捲山莊內東轉西轉,嘴角眉梢上揚,難掩興奮。

  玉無瑕始終微笑著跟在她身後,目光專注溫柔。這本該是她的家啊,卻是初次將耳聞變為目睹。

  「那個人……」雪沫突然停下腳步,玉無瑕順著她的視線望去。

  只見一抹藍影從牆頭躍下,謹慎地回頭望瞭望,然後似是松了口氣,拍拍胸口大步走開。

  那人說不上極好看,也絕不難看,從著裝到舉首投足,無一不浸潤「得體」兩字,恰如每日必見之陽光,溫順而耀眼。

  清淺溫潤的姿態,讓人難以忽略的強勢存在。

  下一任武林盟主舒南翔……

  玉無瑕微微一笑。

  原來竟是這般人物。

  舒南翔一抬頭,便和玉無瑕視線相撞,不由眉頭一皺,有種被人抓了小辮子的懊惱。視線下移,不由怔住。

  有一雙眸就那樣肆無忌憚地望著他,從頭頂發梢到衣擺足下,似要將他的內心都看透。那是一雙女子的眸,卻叫他無法討厭,因為,那雙眸中沒有一絲邪念,純粹乾淨地讓他一眼便望見了裏面的好奇與欣喜。她只是很高興見到他,而他,見到她,也很高興。

  有一種人,縱始遠隔萬里,縱使闊別千年,縱使……從不曾相見,可是,只要相遇,身體每一滴血液裏潛藏的熟稔與感動都會瞬間蘇醒。那種人,叫做親人。

  雪沫漸漸紅了眼眶,玉無瑕忽的放開她的手,溫潤的聲音似攜著陽光的風飄入耳中,暖入心底。

  「去吧。」

  雪沫的手指動了動,突然向舒南翔跑去,每一步,都踏著喜悅。

  舒南翔一愣,人已在眼前。她用力地笑著,淺淡的容顏被笑意點燃了風華,如雪照暖陽般灼了他的眼球,那般天真爛漫,耀眼恣意,像……對著哥哥撒嬌的……妹妹。

  「哥哥,我叫舒雪沫,漫捲雲舒的舒,雪漫冰山的雪,相濡以沫的沫,舒雪沫。」舒、雪、沫,三個字,爹爹和娘親攜手走來的一路見證。

  「沫兒。」兩個字脫口而出,舒南翔被自己一驚,可是,音尤在耳,偏生如此熟稔自然。

  「誒。」雪沫嘴角的笑意更甚,梨渦深深。

  「我……」舒南翔正欲開口說些什麼,忽的身後一陣喧嘩,女人特有的尖細嗓音破空而來。

  「舒公子,姚沁新練了一套劍法,想與你切磋切磋。」

  「舒公子,聽聞你簫聲可引鳳,不知可否賞臉與莫音琴簫合奏一曲。」

  「南翔少爺,我為你繡了一件衣衫……」

  唧唧複唧唧。

  一眾紅顏推搡著湧來。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女人啊女人,真可怕。舒南翔頭疼地扶了扶額,然後,回眸,溫文一笑,彬彬有禮的模樣。

  「南翔不勝榮幸。」

  言罷,抬手揉了揉雪沫的頭,在人群看不見的角度朝她吐了吐舌頭。

  望著舒南翔眾星捧月的身影緩緩離去,雪沫回身把頭埋在一瞬間站在身後的玉無瑕懷中,又是哭又是笑。

  「哥哥,我也有哥哥……哥哥,好溫暖。」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