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丁墨 -【他來了,請閉眼】《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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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9 12:18 AM

第三十章

    掛了電話,簡瑤轉頭看著薄靳言。

    他還坐在床邊,十指相握望著她,很閒適淡定的樣子,臉上閃過一絲篤定的笑意。

    瞧把他得意的……

    不過,簡瑤還是真心實意的說:「你真厲害。」

    豈止是厲害,簡直是精彩絕倫。

    可她真這麼難得的誇他了,他卻只是神色淡然的又躺了下來,戴上眼罩,繼續睡覺——好像剛剛完全只是小事一樁。

    好吧,也許對他來說,真的只是小事一樁。他剛剛也說了,這就是個邏輯題。甚至還沒到他擅長的犯罪心理、窮凶極惡的罪犯領域呢。

    簡瑤:「別睡啊,黃警官請我們過去,看看審訊的過程。」

    「不去。」他乾脆的答,「我的工作已經完成,剩下是他們的事。」

    ——

    薄靳言不肯來,簡瑤只好一個人去了警察們臨時用作審訊的房間。

    就在會議中心樓裡,隔得很近。簡瑤跟黃警官進入一間監控室,裡面兩名便衣正盯著面前數個屏幕。

    簡瑤也在屏幕前坐下,望著畫面裡,數張熟悉的臉。

    林羽萱、周秦、沈丹微、錢昱文、裴澤。

    他們都被安排在單獨的房間,警察正在做筆錄。每個人的表情都是頹喪的,唯獨裴澤,表情極冷,眼神裡透著種滿不在乎的情緒。

    簡瑤想起跟他相處的種種,極度反感之餘,也有點不寒而慄。

    當警察把其他幾人的口供筆錄丟到他面前後,他的表情終於變得不那麼桀驁自若,眼中閃過一絲猙獰和困窘。

    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你說與不說,都已經改變不了犯罪事實。」警察說。

    裴澤靜默片刻,問:「殺人會判多重?」

    警察答:「具體刑罰,必須等法院裁決。現在對你來說,就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呵……」

    ——

    事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原本大客戶3部,是一團濃霧瀰漫的沼澤,而王婉薇,是新生在沼澤旁的一株柔弱的草,懵懂未覺。

    原本不會有交集。每個世界都有自己的規律,沉淪的世界也是如此。他們只為慾望的滿足,他們不缺錢,他們也很小心翼翼的低調。而麥晨、王婉薇這樣的孩子,跟他們井水不犯河水。

    直至那一天夜裡,裴澤跟林羽萱在會議室裡肆情放縱。

    「有什麼關係?沒人會來。」他說,「萱姐,我就是想在你平時教訓我們的地方,要你。」

    幹練精明的女強人,終究也只是個女人。林羽萱的丈夫是音樂學院教授,愛上小自己十幾歲的女學生。小三毀了她的婚姻,丈夫甚至連她在34歲的年紀,辛苦懷上的胎兒都不要,因為早有更年輕鮮活的女人,為他孕育後代。林羽萱打掉了孩子,但人生好像也就此停滯。

    直到某天,跟裴澤一起加班,又一起吃飯,喝了點酒,便看到年輕男人眼中的蠢蠢欲動。其實林羽萱知道,這個頗有心計的男孩,向她示好,動機多半不純。但理智抵不過內心放縱的慾望,抵不過早已土崩瓦解的信仰。而他年輕而健美的肉體,也終於滋潤了她乾涸多日的身體和生命。

    而且……終究還是喜歡她的吧?否則身居要職的女性那麼多,他也只找了她。

    是什麼時候愛上裴澤的,林羽萱自己也不知道。這一切自慾望而始,她把它視作一場交易。她也多次利用手中權力,為裴澤提供便利。而他亦微笑而坦然的接受。

    可等裴澤想抽身的時候,她卻離不開他了。那麼多孤獨的長夜,被人戳脊樑骨——「女人事業再成功又怎樣,人生那麼失敗」的日子,她要怎麼再一個人度過。

    而她想留他,也不是難事。如果他還想在這個公司做下去。

    兩人的關係就這麼一直持續。她對於他泡夜店、跟其他女孩花天酒地的那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他卻慢慢誘使她,染上毒品。吸的是大麻,劑量不大,甜蜜又痛苦。而他跟她,不知是誰強留了誰,是誰控制了誰。或許,還是裴澤控制了她吧?

    那晚,他們在會議室做得正歡,卻有人推門而入。他們甚至聽到了那人的抽氣聲。

    後來就倉惶退了出去。

    裴澤提好褲子,倚著門縫一看:「是王婉薇。操,門鎖壞了,剛才沒看到。」

    之後的一段日子,林羽萱憂心忡忡。儘管裴澤說,王婉薇看起來並無異樣,也許沒看到兩人真容。但他的樂觀開導,抵不過林羽萱內心的陰暗。彷彿因為王婉薇的這一次闖入,那個曾經輝煌、如今齷齪墮落的林羽萱,終於暴露於人前,無所遁形……她知道自己有點病態,這麼一次次的為難個小姑娘,可看著王婉薇灰頭土臉,她為什麼感覺到了一絲爽意?其實這些年輕的花朵般的女孩子,也不能事事如意,對不對?

    ……

    「就是因為這件事,你和林羽萱誘使王婉薇走上了吸毒的路?想要報復她?還是要拉她入伙?」警察問裴澤。

    裴澤笑了笑:「一開始是羽萱讓我去試探。」

    試探這個女孩,到底對那天的事,看到多少。恰逢王婉薇工作連受挫折,情緒最低落的時候。年輕的男男女女,這麼一來二去,裴澤覺得,這個姑娘就像只小心翼翼的白兔。

    溫順、柔弱、清秀,就像個上好的娃娃,成功勾起男人的征服欲。而裴澤喜歡征服女人,任何類型的女人。

    於是夜飲,於是醉酒。第一次,有你情我願,有半推半就,有誘惑,有趁虛而入。

    頭一回把錢昱文也叫來時,王婉薇抵死反抗。但她的反抗,終究戰勝不了內心的羞恥和怯懦。

    後來就經常三個人一起玩。這女孩子只知道他們倆的凶狠強勢,卻不知道部門其他人,也是毒沼中的常客。

    所以死那晚,才向他們求救吧。她怎麼知道,最後殺死自己的,是朝夕相處的同事們的漠視?

    林羽萱隱約知道他玩王婉薇,但是神奇的是,這個女人放任不管。

    ——

    「沈丹微是怎麼染上毒癮的?」警察問。誰都會想,同在一個部門,沈丹微會不會是另一個王婉薇。

    「她?」裴澤嗤笑,牆倒人人推,既然他們供出了他,也別怪他無義。他說:「這個部門裡,最早吸毒的就是沈丹微。她是大學就染上的,交了個外國男朋友,被帶壞了。後來那男的回國了,原來有老婆。」

    沈丹微,外國語大學的系花級優秀畢業生,嫁給單身多金外國老總的夢想破滅,毒癮也戒不掉,於是流連夜店,夜夜夜笙歌。偶爾一次,在某個聚眾吸毒的包間,跟裴澤相遇,彼此點頭一笑,心知肚明。

    「那晚她也有份幫忙處理屍體、清理痕跡。」裴澤說,「每個人都有份。算從犯吧?」

    一切正如薄靳言所料。麥晨表白之後,裴澤剛好上門去找王婉薇。

    這一次,她抵死不從,並且說,如果他強迫,她要去報警。

    裴澤是吸過了,才來找她的,因為這樣最High。一惱之下,終於殺人。

    「錢昱文的毒品,是你提供的?」警察問。

    裴澤淡淡一笑:「他自己跟我要的。你以為我沒事招惹個gay?」

    大概在所有人裡頭,吸毒理由最可笑的,就是錢昱文。他吸毒是因為無聊。

    農村考到大城市的男孩,相貌普通,性格普通。靠著一股狠勁,走到今天的職位和薪水。談過個女朋友,吹了,因為人家嫌他沒房子。的確,四十萬的年薪,稅後花銷完,一年頂多攢個十幾萬,幾年也湊不夠一個首付。

    被甩之後,他也沒有太難過,就是無聊。他苦讀了這麼多年,在農民父母眼裡,算是出息了。可他得到了這一切,卻不知道為了什麼。

    有多少人是跟他一樣的呢?辛苦奮鬥了好多年,站在高樓大廈的格子間裡,舉頭回望,卻不知身在何處,夢在何處。

    某一次跟幾個客戶去酒吧玩,他們吸毒,錢昱文也就學著吸。他雖木訥,但極敏銳,很快就跟裴澤混在一起——因為知道他們是同類。

    至於同性戀——那是染上毒癮後,慢慢發覺的。他也愛裴澤,不過,他們各自都有其他的情人。人生苦短,及時行樂,無聊的三十而立的錢昱文,終於在夜店活得精彩肆意。

    ……

    但這一切,都是隱蔽的。他們又不是傻的,誰願意因為吸毒丟了工作,毀了前途和人生?也許,已經在毀滅的路上,但過程終歸是緩慢的,或許某一天,也會回頭。

    彼此之間,也不是完全知情的。裴澤知道所有人的事,錢昱文整日跟著他,也是知道的。而其他人,都不知道林羽萱吸毒。

    沈丹微獨來獨往,大家多少都能猜到,但也不關心。

    王婉薇的事,旁的人更不知道。

    至於麥晨,涉世不深的男孩,構不成威脅,老實安分工作,每個人都是他的前輩,甚至相處得很好。

    「周秦為什麼會染上毒品?」警察問,「他也跟錢昱文一樣?」

    「呵……」裴澤笑,「他跟我沒關係。」

    三十多歲的男人,痛失愛侶。周秦跟妻子是大學同學,後因誤會分手,輾轉多年,卻依然是彼此心中摯愛。

    後來終於走到一起。他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直到她因車禍意外身故。

    只留下幼子。可每當看到孩子的容顏,他只會倍加思念亡妻。

    那段時間他精神恍惚,甚至差點出錯,把工作丟掉。是毒品令他獲得了新生。心底那個呼呼作響的大洞,彷彿終於被填平。

    他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條錯誤的路。可連她都沒有了,吸毒有什麼關係。他只要走一段時間,緩過來就好。事實上,他也正在戒毒中,只是經常反覆。

    可這時,卻發生了度假村的事。

    裴澤知道每個人的底細,不許任何人置身事外。而誰都知道,一旦兇殺案被發現,所有人都會被帶回警局詳細盤查,那每個人私下的齷齪,都會被揭露。工作會丟,什麼都會沒有。

    而王婉薇本來就打算自殺的,不是嗎?

    所以一起看著王婉薇死,一起把現場佈置得天衣無縫。這是所有人心中不可言說的秘密,今日終於袒露在日光之下。

    ……

    「你們這樣對一個小姑娘,良心能安嗎?」警察問他們每一個人。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

    簡瑤沒在這裡呆多久,就離開了。

    正是半夜三點多鐘,天還有很久才會亮,夜色漆黑的像一團濃墨。簡瑤穿過會議中心燈火通明的走廊,站到窗邊。

    在這一刻,她想起了很多人。想起父親、李熏然、薄靳言,還有很多人,也想到了自己。

    人生的每一步,都會有困惑、誘惑,也許還會有痛苦和折磨。可那不是沉淪和放縱的理由。任何時候,都要對得起自己的本心,不要辜負自己的本心。

    ——

    她推開房間的門進去,卻意外的看到薄靳言沒有睡,而是站在穿衣鏡前,正冷著臉,一顆顆扣西裝的扣子,還整理了一下衣領。

    鄭重其事得彷彿要去參加隆重會議。

    簡瑤狐疑的走到他身邊:「你要去幹什麼?」

    薄靳言轉頭看著她,微微一笑,眉目生輝:「該辦今晚的正事了,簡瑤。」

    簡瑤一愣。

    他卻已跟她擦身而過,臉上沒了笑意,整個人顯得清俊冷冽逼人。

    ——

    簡瑤坐在一輛廂車裡,在陰暗中,看著身旁的薄靳言。而他正舉著一個紅外望遠鏡,透過車壁上黑色簾子的縫隙,望著外頭那條馬路。此時雨已經停了,濕滑漆黑的地面在黯光中延伸。路的盡頭,再爬上一條蜿蜒的小路,就是大客戶3部眾人居住的度假屋。那裡黑燈瞎火一片。

    車裡還有兩個警察,摸黑操作他們面前的監控器,那裡映出的,是通往度假屋各個方向的道路情況。

    薄靳言放下望遠鏡,好整以暇的坐著,長眉微揚,不知在想什麼。

    簡瑤非常非常的驚訝,此時終於忍不住開口:「你做這麼多,就為了等他來?」

    他,那個人。

    薄靳言悠悠的答:「你以為我為什麼要答應尹姿淇秘密調查的愚蠢要求?還跑到這麼無聊的地方,任勞任怨的做案件重演?」

    簡瑤怔住——他那天答應尹姿淇,居然是這個原因,他這麼早就埋下了這步棋——秘密調查,就意味著沒有警察插手,豈不是正好給了那個人,再次到現場留下訊息的機會?

    可是……「任勞任怨的案件重演」?

    「你不是說喜歡看兇手自取其辱,才選擇案件重演嗎?」簡瑤問。

    「那是樂趣之一。但還不值得我跑這一趟。」

    想到曾經的血數字,簡瑤的心情也變得有些凝重緊張。

    「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來?」

    「一定會來。」薄靳言長眸盯著窗外,眼神冷漠倨傲無比,「他為我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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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9 10:18 PM

第三十一章

  「他為我而來。」

    車廂裡光線幽暗,薄靳言這句話說的平平淡淡。可聽在簡瑤耳裡,卻恍如夜色中一面戰鼓輕擂,聲聲直落人心。

    平靜,但疾勁。

    她轉頭望著他。一片陰暗裡,依稀可見他挺拔修長的身姿,清俊而安靜的容顏,宛如一尊氣宇軒昂的雕像。

    可簡瑤卻想起他那健美的背部上,遍佈的猙獰傷痕,像是遭遇過一場凌遲。

    還有他剛回國時,旁人說他「骨瘦如柴」、「面如骷髏」……

    這一切,是否與鮮花食人魔有關?

    傅子遇說過,那是他回國前最後一個案子。他抓到了震驚美國的殺人狂,終身監,挽救了無數人的性命。

    可這個過程中,他是否也以身涉險?

    眼前這個聰明、幼稚而又不可一世的男人,是否曾經……遭受過殘忍的凌虐?

    ……

    「好好教訓他。」簡瑤輕聲說。

    既然這個人,以鮮花食人魔的名義而來。不是追隨者,就是同夥。

    薄靳言原本正拿著望遠鏡,盯著窗外。聞言唇角微勾:「無需你提醒。」

    淡淡的語氣,卻透著輕狂自負。

    簡瑤也微微一笑,想了想,問:「孫勇的案子,他比我們更早找到犯罪現場。如果今天他也會來……為什麼,他對你在查的案子,就像是瞭如指掌?」

    薄靳言放下望遠鏡,唇畔泛起冷漠的笑意:「顯然,他一直在我身邊。」

    簡瑤心頭一驚。儘管早料到有這個可能,聽薄靳言親口說出來,還是有點毛骨悚然。

    只聽他繼續說道:「躲在暗處監聽、窺探、伺機而動……FBI和國內公安,都有派人監視我的周邊,迄今卻沒發現他,可見他非常擅長潛伏。」

    簡瑤靜默片刻,又問:「所以……我們的辦公室有可能都被他安裝了竊聽器?」

    薄靳言:「不是可能,是肯定——就在我們倆座椅底部。」

    簡瑤又吃了一驚。

    而且,薄靳言到底是從多早的時候起,就預謀著將計就計、設下今天的圈套?表面卻裝得完全沒這回事?

    「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她輕聲嘀咕。

    薄靳言瞥她一眼:「告訴你?你還能本色出演嗎?」

    「當然能。而且我也能提早有個防備啊。」

    「有我在,你要防備什麼?」

    ——

    夜色依舊陰黑,通往度假屋的小路潮濕而寂靜。而車內另外兩名警察面前的監控裡,只有兩名早起的清潔工人,在附近路上清掃垃圾。為了盡量偽裝,今天山莊裡一切活動如常,只除了隱藏在暗處這些警察們。

    過了一會兒,簡瑤感覺頭部又沉又暈,鼻子喉嚨也癢癢的。

    壞了,一定是之前淋雨,感冒了。

    好在她早有準備,從包裡拿出顆感冒藥吃了。又拿出面巾紙,悶悶的打了幾個噴嚏。

    薄靳言轉頭瞧她一眼,又扭過頭去,繼續監視。

    簡瑤困意更重,伸手推推他的肩膀:「一會兒有狀況叫我,我睡一會兒。」

    「嗯。」

    ——

    他們坐的這輛是山莊裡的路面維護車,所以不引人注意。後車廂裡本來沒有坐的地方,還是臨時給薄靳言和簡瑤加了兩張座椅。

    薄靳言宛如老僧入定般,又盯了一陣。這時已經四點過了,疑犯還沒出現。身旁簡瑤均勻悠長的呼吸聲,倒是分外清晰,就在耳邊。

    過了一會兒,他忽的感覺肩上一沉,某種柔軟的氣息靠近他的脖子。轉頭一看,簡瑤一頭歪在他肩膀上。

    薄靳言微蹙眉頭,伸手將她扶正,讓她端正的靠在座椅上。可才過了幾分鐘,她又倒了過來。不僅臉埋在他肩頭,雙手還摟住了他的胳膊——跟個小樹懶似的。

    其實這不能怪簡瑤睡相不好。她這會兒吃了感冒藥,早睡得死沉。只是渾身一會兒熱一會兒冷,有點難受。況且,警察們臨時找來安放的座椅,能有多舒適呢?又硬又硌,也沒東西墊住脖子,睡著睡著難免就歪了。而薄靳言身上的西裝厚實柔軟,他的肌肉也是柔韌均勻,不硬不軟剛剛好——女人即使在睡夢中,也是有趨利避害的本能的。

    薄靳言低頭看向她。側臉就貼上她的髮絲,軟軟的倒是很舒服。而她的呼吸,一點點噴在他的脖子上。

    好癢。

    幾分鐘後——

    薄靳言輕輕拍了拍雙手,舒適的往終於寬敞的座椅上一靠,再度拿起望遠鏡,盯著窗外。

    前面的年輕警察遲疑的望著他:「薄教授,讓簡助理睡地上,真的沒關係嗎?」

    薄靳言掃一眼地上的簡瑤。

    剛剛他讓警察找了條薄毛毯鋪在地上,再把簡瑤挪了上去。現在她就躺在他腳邊的空地上,纖瘦的一隻,老老實實沉睡著,一點也不礙事了。

    「有什麼關係?」他答,「她不嫌髒。」

    又過去了半個小時,「他」依然沒出現。

    薄靳言放下望遠鏡,長指揉了揉眉心。一低頭,手指頓住。

    簡瑤不知何時翻了個身,整個人蜷成一團,非常缺乏安全感的姿態。黯淡的光線裡,她的黑色長髮散落在毯子上,白皙的側臉上,纖黑的眉頭微皺著——就像一隻貓,乖巧的倚在他腳邊,卻無處取暖。

    而且……

    他輕蹙眉頭。她的睡姿也太差了吧?人都快滾到座椅下方去了,臉也快出了毯子的範圍,那微抿的嘴唇,是打算親吻地面嗎?

    ——

    簡瑤沒睡多久就醒了,因為她老感覺好癢。像是有人在用羽毛,輕輕撓著她的臉和鼻尖。

    某個瞬間,她睜開眼,看到暗黑的車廂頂,回過神來。

    目光一轉,又看到兩張並排的椅背——她什麼時候躺下了?薄靳言呢?

    一轉頭,卻看到他高大的身軀,坐在她旁邊的……地上?

    他微微弓著背,雙腿曲起。一隻手拿著望眼鏡,還盯著外頭;另一隻手隨意搭在膝蓋上。

    這還是簡瑤第一次看到他,這麼不講究的席地而坐。

    原來他也會這麼溫柔。把椅子讓給了她。

    簡瑤盯著他模糊而英俊的側臉,剛想開口,卻見他頭也不回,朝自己伸過來一隻手。

    她不知他要幹什麼,愣愣的看著。

    他的手越來越近,停在她臉前面。然後,以非常熟練流暢的動作,從椅子上拿起她一縷髮絲,開始在手指上一圈圈的繞啊繞。

    直至黑髮纏滿他的指腹,他停了一瞬,忽然一下子把手指抽了出去!

    長髮從空中飄落,髮梢擦過她的臉頰——難怪她剛才一直覺得好癢!

    不等她回神,他又開始了第二輪纏繞……

    似乎很喜歡這種觸感,如此周轉反覆,他玩了好一會兒,才鬆開她的頭髮,繼續抱著膝蓋,專注監視。

    全程看都沒看她一眼。

    簡瑤靜默片刻。

    他……還能更幼稚一點嗎?他是神探啊!居然玩她的頭髮!

    她坐起來,同時把被他弄得亂七八糟的長髮,一縷縷順到耳後。薄靳言聽到動靜,淡淡瞥她一眼,非常坦然的扭過頭,繼續監視。

    簡瑤剛拿起自己的望遠鏡,突然就聽到前面一個警察低聲說:「有狀況!」

    薄靳言盯著窗外,一動不動。簡瑤趕緊貼近窗簾的縫隙,悄無聲息的望出去。

    只見前方大路的盡頭,一個人騎著輛自行車,從夜色中出現了。他穿著紅色的制服,上面還有店舖標誌——是山莊內一家24小時營業的食品店。

    他是送外賣的。可度假屋裡根本沒人,又怎麼會有人叫外賣?

    此時不僅簡瑤和薄靳言,周邊幾條路上,數名遙遙潛伏的警察,都通過監視器或者望遠鏡,盯著這個人。

    天色還是黑的,濕滑的地面映著路燈淡淡的光澤。那人騎行到度假屋下方的路口時,忽然停住了。

    他從後座提起外賣箱子,不急不緩朝山坡上走去。

    「薄教授,交給我們吧,準備行動。」對講機裡,傳來一個陌生的男聲,正是負責這次抓捕行動的警官。

    「等一下。」薄靳言清冷開口,「再觀察一會兒。」

    那頭的警官遲疑了一下,隨即下令眾人原地待命。

    這時,那人已經走到了度假屋前,抬頭四處看了看,逕直走向其中一間。

    正是裴澤和錢昱文的屋子。

    只見他在門口停下,從外賣箱子裡拿出幾個盒子,彎腰放下。然後又探頭朝裡頭望了望,隨即提著空箱子,轉身走了。

    簡瑤的心跳也隨之加速,原本的那點睏意,煙消雲散。

    「行動?」警官在對講機裡催促。

    薄靳言嘴角勾起嘲諷的笑:「不。不是他。」

    此言一出,大家都是一愣,簡瑤也不明所以。只聽薄靳言淡淡的說:「他去的屋子不對。」

    他這話,其他警察完全聽不懂了,簡瑤也有點懵懂。

    她想了想,問:「為什麼不對?上次他是在孫勇的家裡留下信號;這次也是到了裴澤的屋子外頭。兩次,都是去了兇手的住所。如果他有自己固定的行為模式,這不正好一致嗎?」

    薄靳言靜坐不動:「No,他不是去兇手的住所,而是去受害者被殺死的地方。對於一個變~態殺手來說,死亡的瞬間才是有意義的。」

    簡瑤心頭微震——所以,他應該去王婉薇的屋子留訊息才對?

    這時,那人已經走下山坡。負責行動的警官焦急的問:「薄教授,這個人很可疑,要不要先把他扣押?」

    「不,放他走。」薄靳言淡淡的說,「這個外賣員是那個人叫的,用來試探。」

    那人騎著自行車走遠了,很快身影沒入夜色裡。度假屋周圍,重新寂靜下來。

    而車內氣氛彷彿也瞬間凝滯下來。

    此舉無異於冒險,是薄靳言和「他」之間的無聲博弈。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眾警察的心,也變得焦躁起來。畢竟他們對於薄靳言的分析和想法,並不瞭解。

    天空的顏色,已經淺了一點。但地面依舊灰濛濛的,看不清晰。

    就在這時,又有人過來了。

    是一名清潔工。

    之前他就在旁邊的一條路上,現在慢慢掃到度假屋邊上,才引得眾人注目。

    簡瑤從望遠鏡中看去——從身形看,那人有點佝僂,步伐也略顯遲滯,似乎上了年紀。戴著頂清潔工人的帽子,擋住大半張臉,臉上有花白的鬍渣,還有皺紋,看樣子至少五十歲以上。他的衣服很舊,皮鞋也很舊。

    他一手拿著掃帚,一手簸箕,彎腰掃著地上的落葉,和一些垃圾。有空塑料瓶撿起來,一個個扔進旁邊的垃圾箱,動作自然而熟練。

    所有人都盯著他。

    他已經緩緩靠近度假屋所在的那片山坡下。

    他放下了簸箕,走進坡下一片草坪,開始清理上面的垃圾。過了一會兒,又走出來,拿起簸箕。

    所有人都在想——他會上坡嗎?會在王婉薇的屋子留下訊息嗎?

    他離開了。

    他居然拿著掃帚,繼續朝前面的路面掃去。

    「看來就是個清潔工。」車裡一名警察低聲說。

    緊張的氣氛,彷彿也隨著這名清潔工的路過,而鬆弛了不少。

    「再過一會兒,天就亮了。」另一名警察說。

    簡瑤卻發覺,薄靳言的望遠鏡,一直在慢慢移動,始終跟著那清潔工。

    於是她也盯著那清潔工看,他已經走出一段了,眼看就要離開這條路。

    怎麼她覺得……

    「這個清潔工有點不對……」她低喃。

    話音剛落,就感覺到一陣溫熱的氣息靠近,從背後將她籠罩住。一抬頭,就見薄靳言的胳膊,撐在她臉旁邊的車壁上。而他的胸口,輕貼上她的後背。

    「怎麼不對勁?」他湊近了,低聲問。

    她整個人幾乎都被他環在懷裡了,他的氣息噴在她耳朵上,頓時奇癢無比,令她渾身都不自在起來。但她知道,這種時候,他必然是心無旁騖的。她也沒太在意,直接轉頭對他說:「你看他……」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在她放下望遠鏡,轉身、抬頭的一剎那,他也恰好放下望遠鏡,低頭等她回答。

    兩人本就緊挨在一起,兩相交錯,她只感覺到自己的嘴唇,飛快擦過一片柔軟的皮膚,最後擦過他臉上某個微濕柔軟的地方。

    那是……

    他的嘴唇。

    簡瑤腦子裡懵了一下,臉頰陡然就熱了起來。而他彷彿也定住了,兩人的臉隔著不到一寸的距離,靜靜相對著。

    ……

    「哪裡不對勁?」薄靳言打破沉寂,就像剛才什麼也沒發生。

    「呃……」簡瑤立刻答道,「清潔工收入低,我看過的所有人,都會把那些空礦泉水瓶,收集了賣錢。他全扔了……」她講得很快,彷彿若無其事。

    薄靳言微蹙眉頭。

    他在國外長大,這一點他是不知道的。但只靜了一瞬,他拿起對講機:「行動!」

    那頭,警官遲疑:「薄教授你確定?他沒有靠近度假屋……」

    就在這時,車內一名警察驚呼:「薄教授,你看度假屋牆上!」

    簡瑤和薄靳言同時朝度假屋方向望去——

    這無疑是非常驚悚的一幕。

    王婉薇的外牆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團巨大而朦朧的光斑。淡淡的光暈中,映出幾行紅字。

    是英文,每一筆每一劃,都有未干的筆跡往下蜿蜒流淌,使得這行紅字,宛如鬼符血書般猙獰。

    「I miss U so much,buddy.」(哥們兒,我是如此思念你。)

    簡瑤才剛看清這句話,就聽見「轟」一聲巨響,從遠處傳來。再定睛一看,度假屋所在的山坡下,陡然燃起一團濃霧火光——什麼東西爆炸了!

    而王婉薇外牆上的英文,也瞬間消逝!

    「是投影。」薄靳言冷冷開口,「剛才他放了東西在草地上。」

    簡瑤明白過來,猛的回頭,恰好見到那清潔工的身形,隱入路旁的樹叢裡。

    此刻已不用薄靳言說了,無數潛伏的警察,都從暗處追出來,一部分往度假屋方向包抄,另一部分朝清潔工逃跑的方向追去。

    兩名警察拉開車門就要往下跳,薄靳言拉住其中一人:「你留下。我去。」

    那警察只好重新坐下。

    簡瑤吃了一驚——薄靳言號稱只做腦力勞動,此刻卻也要追過去?

    轉眼間,他已經和那名警察,跑得不見影了。

    簡瑤的心一直緊繃著,跟留下的警察,一齊看著監控。那警察安慰說:「放心。我們已經通知山莊保安部,今晚任何出入口、任何人車不准進出。那個人只要還在山莊裡,就跑不掉。」

    簡瑤聞言心頭一喜。甕中捉鱉,無論那人怎麼偽裝潛伏,薄靳言一定能把他找出來。

    贏定了!

    ——

    然而山莊很大,樹林山坡房屋很多,一時半會兒,要找到一個人卻不是那麼容易。

    幾十名警察都分散開了,薄靳言也跟一起出來的警察,分頭尋找。警力有限,外圍的守衛,只能交給山莊保安,有幾名警察監督指揮他們。

    找了半個多小時,天色已經漸漸發白。

    這時薄靳言到了一片樹林外。樹林後就是幾幢商務樓。他穿過樹林,走了一段,忽的腳步一頓,嘴角泛起笑意。

    泥地裡,扔著件紅色制服——正是剛才那人穿的。

    他放輕腳步,加快步伐。

    又走了幾步,樹下扔了條褲子,還有掃帚,和一雙鞋。

    薄靳言突然皺眉停下。

    因為他看到,尹姿淇住的中心別墅,就坐落在山坡背後,那幾幢商務樓中。

    那人精於計算逃匿,這絕不是巧合。

    他立刻掏出手機:「告訴保安部,尹姿淇的車,也不可以放。」

    對方很快有了回音:「薄教授,剛剛西門,尹董事長的車出去了。因為是她的車,保安部長沒有攔下。」

    薄靳言:「……Fuck!」

    對方遲疑:「教授……您說什麼?」

    薄靳言沒理他,掛了電話,再走了一段,果然看到一棵樹下,倒著個人。

    尹姿淇穿著條裙子,身上搭了個披肩,雙眼禁閉,臉色蒼白的暈倒在地上。

    據他所知,尹姿淇整晚都呆在豪華套房。還有數名保鏢守護,可謂是萬無一失。現在出現在這裡,只可能是她自己因為什麼原因,離開了房間,然後被那人襲擊,搶了她的車逃走。

    薄靳言探了探她的氣息脈搏,沒事。

    他極為忍耐的長長的吐了口氣,這才冷著臉,彎腰把她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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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9 10:20 PM

第三十二章

  這晚,尹姿淇原本呆在中央別墅的豪華套房裡,安全又舒適。

    她後來出門,只因為收到了薄靳言的短信。

    那是凌晨四點多。她沒什麼心思睡覺,因為隱約得知,薄靳言帶了一大批警察進入山莊——這違背了他們之間的協議,令她有些惱火。

    但她沒有立刻去找他。

    因為她知道,薄靳言不是個會聽她話的男人。現在打擾,只會觸他龍麟、令他厭煩。

    事情已經發生,不如放手讓他去做,還能讓他欠自己一個人情。

    而她要做的,就是等他來解釋,等他來道歉。

    女人對男人,就該如此以柔克剛。

    不出她所料,他很快發來了短信:「我在你樓下。一個人下來,給你五分鐘。」

    她不由得失笑——他連解釋的語氣都這麼傲慢。

    助理本來要跟著,被她拒絕了。跟薄靳言兩個人呆著,她不喜歡有人打擾。

    天色還是濛濛亮,中央別墅樓外的路上沒什麼人。她遠遠看到前方小樹林旁,站著個男人。

    那人穿著黑西裝,身形高挑削瘦,背對她看不到臉。但毫無疑問應當是薄靳言。

    她淡笑著走過去,在他背後停下:「這次不是你說一聲對不起,就能原諒你……啊!」她低呼一聲,因為男人突然轉身,將她摟進懷裡。

    她的腰被緊緊箍住,臉埋在他胸口。剛要抬頭詢問,男人的唇就壓了下來,與此同時,男人抬起柔軟微涼的手,覆住了她的雙眼。

    「呵……」男人似乎低笑了一聲,舌頭就強勢闖入她的嘴,盲目的四處糾纏。尹姿淇被他禁錮在懷裡,目不能視,搖頭掙扎,卻被他吻得更深。

    然後不知何時,她就失去了意識,腦海中最後殘存的念頭是——

    原來,薄靳言的吻,跟想像中一樣,冰涼、生澀而有力。

    ……

    當尹姿淇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房間的床上。

    燈光明亮,週身柔軟而舒適。而薄靳言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黑眸清亮,若有所思的盯著她。

    ——

    尹董事長被「他」襲擊的消息,很快傳遞給所有警察,也傳到簡瑤耳中。

    她跟那名警察,驅車前往中央別墅。

    剛下車,就見別墅大廳裡站了不少人,都是公司的中高層,神色關切的望著樓上。簡瑤不知道怎麼會驚動這麼多人,走了幾步,卻聽到旁邊有人叫自己。

    是原來汽車貿易部的助理——就是之前八卦薄靳言是「腹黑強勢職場新貴」的那個女孩,跟簡瑤關係還不錯。

    女孩看著前方不遠處的警察,小聲問簡瑤:「你怎麼跟警察在一起?」

    簡瑤含糊答:「路上遇到的。你在這裡做什麼?」

    「你還不知道嗎?出事了。」女孩說,「董事長暈倒在前面的樹林裡,不過好像問題不大。你們薄總剛才把她抱回來,整個別墅的工作人員都看到了。」

    簡瑤:「這樣……我現在就去找薄總。」

    「你們部門其他人呢?」女孩奇怪的問。

    簡瑤笑笑,沒答。

    女孩也沒在意,又小聲跟她八卦:「哎,據說剛才薄總臉色很難看、很緊張董事長……之前就有人傳他是董事長的新男朋友,你有沒有□消息?」

    簡瑤意外的看她一眼:「他當然不是,別亂猜。」

    ——

    尹姿淇的保鏢都守在外間,簡瑤走進套房,只有助理在。她是名三十出頭的女士,起身朝簡瑤笑笑:「董事長醒了,薄總在裡面跟她講話,我帶你過去。」

    兩人穿過走廊,遠遠便見最裡的主臥,門虛掩著。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尹姿淇的聲音傳來:「靳言,你剛才為什麼吻我?」

    簡瑤愣住了。

    沒聽錯,是「吻」。

    一旁的助理也停步不動。但她只靜默了一瞬,第一反應居然是輕輕握住門把手,將門關上了。然後把簡瑤一拉,兩人又走回客廳。

    「簡瑤,不管你剛才聽到什麼,都是董事長的私事,不要對外講,明白嗎?」助理說。

    簡瑤:「……我明白。」

    她一頭霧水,薄靳言怎麼可能吻尹姿淇?她是他姐姐。

    可心裡,彷彿又一股澀澀焦躁的細流,在往外冒。

    ——

    主臥裡。

    薄靳言坐在沙發裡,長腿隨意交疊,抄手望著神色複雜的尹姿淇。

    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柔和而優雅,眉目燦然生輝。

    尹姿淇看著這樣英俊如星辰般的他,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然後就聽到他,語氣涼涼的開口:「不好意思,我的初吻還……」他忽然頓了頓:「……雖然不在了,但我沒有跟你亂~倫的想法。恭喜,看來你是跟鮮花食人魔2號接吻了。」

    ——

    太陽已經出來了,金黃光澤覆蓋著廣闊幽美的山莊。

    簡瑤坐在窗前,發呆。

    「他」已經逃走了,警察全都出動,展開公路追緝。大客戶3部的嫌疑犯們,也被秘密押送走。

    她和薄靳言只需要等消息,剩下沒什麼工作了。

    只是……

    他真的吻了尹姿淇嗎?

    簡瑤忽然想起剛才路上,女同事講的八卦:「據說薄總臉色很難看、很緊張董事長……」

    她從沒看過薄靳言,為哪個女人的安危,那麼緊張過。而且,薄靳言對尹姿淇,似乎一直是不同的。他挺聽她的話,包括這次破天荒來查這個小案子。

    難道……她真的是薄靳言心裡,默默喜歡的女人?畢竟只有她一個女人,曾經陪在他身邊很多年。只是因為姐弟名分,所以一直壓抑?

    而剛才,他們危難見真情了?

    簡瑤嘴角露出略帶苦澀的笑。

    如果是真的,那她的感覺,真是不太好。

    正想著,門被人推開了。

    薄靳言神色淡然的走了進來:「我們今晚回B市。」他在簡瑤對面的椅子坐下,手搭在扶手上敲啊敲,不知道在想什麼。

    「嗯。」簡瑤應到。能不能抓到「他」,完全看刑警們了,他們留在這裡,也幫不上忙。

    兩人靜了一會兒,簡瑤問:「董事長被襲擊是怎麼回事?」

    她不提還好,一提薄靳言的臉色就冷下來。

    「哼……他盜用了我的手機號,給尹姿淇發短信,騙她下樓。」

    簡瑤恍然,不由得慶幸,幸好那人沒對尹姿淇做什麼,真是凶險。

    同時也瞥一眼薄靳言陰惻惻的俊美臉龐。

    他……是在為尹姿淇被欺侮生氣?

    簡瑤的心跳有些不穩,那個問題在唇邊輾轉了半天,最後終於裝作若無其事的說出口:「你今天吻了尹姿淇?」

    沒錯,就這個語氣,就像普通朋友,奇怪的提出疑問而已。

    「嗯。是啊。」薄靳言往椅背上一靠,閉上眼答道,「在抓捕疑犯的緊要關頭,抽空去親吻自己的姐姐——你是覺得,我今天沒帶智力和道德出門嗎?」

    簡瑤:「……你沒吻她?」

    「廢話,吻她的是那個人。」

    簡瑤微愣。

    心情驟然一鬆,喜悅一下子湧出來。

    但想到尹姿淇被那個人吻了,又覺得不忍。難怪薄靳言會生氣了。

    正想著,一旁的薄靳言突然慢悠悠的又來了句:「我昨天只吻過一個人。」

    簡瑤瞬間一滯。

    他說的,不會是那個擦槍走火的輕吻吧……

    簡瑤面無表情的轉頭望著他。

    而他此刻也睜開眼,修長黑眸中隱有笑意,似是戲謔,又似得意。

    簡瑤的臉陡然一熱,心跳就跟坐了火箭一樣,突突突,突突突。

    他這表情,是想對她說什麼?

    是不是,會不會,跟她想的一樣?

    那個吻,也讓他心神不寧嗎?

    心跳……快得就要蹦出來了。

    「不會還是初吻吧?」他低沉的嗓音中,有淺淺的笑意。

    簡瑤的臉更熱一層,語氣卻很平淡:「是又怎麼樣,難道你不是?你都二十六了。」

    這回換他滯了一瞬,沒答。

    「放心。」他站起來,拿起外套和行李,「以後你有了男朋友,這件事我不會說。走吧。」

    簡瑤腦子裡懵了一下。

    以後你有了男朋友……

    以後你有了男朋友……

    她站在原地,看著他走到門口,又轉頭蹙眉望著她,似在催促。簡瑤立刻笑了笑,拿起衣服和行李,跟了上去。

    原來是這樣。她想,原來他心裡沒有她。

    ——

    第二天簡瑤剛起床,就接到薄靳言電話:「去警局,看一些證物。」

    簡瑤不清楚為什麼要去,但還是溫溫和和答:「好。」

    薄靳言又問:「今天早上吃什麼?」

    簡瑤揉揉昨晚睡得亂七八糟的頭髮,答:「忘做了。」

    結果兩人坐在樓下粥鋪吃早點。

    薄靳言優雅的掃蕩完一堆食物,抬頭一看,她還低頭細嚼慢咽。

    他長指捏著下巴,頗有興味的望著她:「今天你格外安靜,為什麼?」

    簡瑤含糊答:「唔……感冒還有點沒好。」

    「哦。」

    黃警官在一間會議室接待了他們,他只帶來兩件證物:裴澤的手機,和一整包……毛髮?

    「你們慢慢研究,我先去錄口供。」黃警官帶上門離開,屋內就剩下他倆。

    薄靳言先拿出手機,翻了一陣,最後遞到她面前:「這張?」

    簡瑤一看,明白過來——正是那天在裴澤家吃飯,他偷拍的照片。

    薄靳言摁下刪除鍵。

    簡瑤忍不住開口:「你專門帶我來警局,就是為了刪除照片?」就為了這點小事?

    像是猜中她心中所想,薄靳言嗓音低沉的答:「我對你承諾過的事,無論大小。」

    「……謝謝。」

    然後他又拿過來那一整包毛髮。看起來有數百根,每一根都是寸許長,單獨用小證物袋密封裝起來。有的袋子上還寫著人名,有的則沒有。

    簡瑤:「這是什麼?」

    薄靳言伸出手,在那幾百個小袋子裡撥弄,不知在尋找什麼:「記得裴澤家裡的毛筆嗎?」

    「嗯,有印象。」

    「這些就是從毛筆上拆下來的,全是女人的頭髮。」

    簡瑤心頭一驚,聽他繼續說:「他家裡一幅字畫也沒有,也沒有看到硯台魔汁,單獨一根毛筆,珍而重之放在櫥櫃裡,還告訴你時常會練字……檢驗結果出來了,每一根毛髮都屬於不同的女人。經警方盤問,那些幾乎都跟他有過戀情,或者性~關係——這些頭髮,是裴澤這位性濫/交者,專門收集的紀念品。」

    簡瑤明白了——看來薄靳言早就對這點起疑,所以才把裴澤鎖定為重點嫌疑犯。

    這時薄靳言從裡面找出一袋,遞給她:「你的。」

    簡瑤噁心得不行:「不要!」

    「好。」薄靳言手一抬,把那袋子又扔回桌上。

    「不行!」簡瑤喊道,怎麼能把她的頭髮繼續留在這裡,她才不要作為裴澤的紀念品之一,成為警局的證據。

    「你到底要不要?」薄靳言看著她,眼中有淺淺的笑意——他故意逗她!

    「把它拿走,帶回去燒了。」簡瑤命令道。

    薄靳言瞥她一眼:「麻煩。」但還是把那裝著一根頭髮的小袋子,塞進口袋裡。

    到了樓下,簡瑤到小賣部買了個打火機,遞給薄靳言。薄靳言點燃那頭髮,瞬間化為灰燼,丟進風裡。

    ——

    離開警局,兩人驅車前往尹姿淇的公司。

    一路簡瑤心情都是悶悶的。

    他這麼好,連她的一張照片、一根頭髮都替她找回來。

    他說裴澤迷戀女人的頭髮,可他難道不是嗎?替她擦頭髮,還趁她睡覺玩她頭髮。

    如果不喜歡她,為什麼這麼對她?

    又也許,他只是把她當成,跟傅子遇一樣的朋友吧。

    「你今天怎麼回事?」冷不丁旁邊響起他的聲音。

    「困……」簡瑤嘟囔一聲,閉上眼,不看他。

    ——

    尹姿淇今天一上午,都忙得焦頭爛額。

    大客戶3部全軍覆沒,這種消息瞞都瞞不住。她只能號令公司上下展開危機公關,爭取將損失降到最低。而在事業面前,對薄靳言那點混亂的情緒,還有跟殺人狂的噁心的吻,都被她暫時丟到腦後,恢復殺伐果斷的商場女人作風。

    但儘管這麼忙,薄靳言和簡瑤抵達的時候,她還是第一時間見了他們。

    「長話短說。」她盯著他倆,「靳言,從公司程序上來說,你已經離職,原因是管理部門不利,被我辭退。」

    薄靳言眼中滑過淡漠的笑意,點頭。這是最好的掩飾。

    尹姿淇又看向一旁的簡瑤。

    清秀機靈的女孩,除了她之外,第二個能夠接近薄靳言的女人。

    尹姿淇微微一笑:「簡瑤,你在這次的案件調查中,表現得很好。按照之前跟靳言的約定,你的身份只有大客戶3部的人知道,現在也沒有暴露。鑒於你對公司的貢獻,現在我讓你選——可以去公司任何一個部門任職,來董辦也可以。不過職位要按照你的資歷,從基層做起。怎麼樣?」

    她很清楚,潛意識裡,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她不想這個女孩,繼續黏在薄靳言身邊。現在給她更好的職業發展機會,豈不是兩全其美?

    她一番話說完,薄靳言長眉微挑,簡瑤則意外又感動。

    「謝謝董事長……」

    「你應得的。」尹姿淇微笑。

    「不必。」薄靳言乾脆的打斷了兩個女人的對話,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喝了一口,「她現在是我的人,不會再為你打工。」

    簡瑤頓時怔住。

    尹姿淇美眸一轉,也看向簡瑤。

    如果說簡瑤從昨天開始到現在,一直低落著焦躁著,那麼薄靳言這句「她現在是我的人」,成功的將她失戀的鬱悶推到了頂峰!

    誰是他的人?

    他不是讓她以後交男朋友嗎?

    簡瑤轉頭看向他,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好像不是你的人。」隨即看著尹姿淇:「董事長,我能考慮幾天嗎?」

    尹姿淇眸光流轉,點頭:「好,我尊重你的選擇。」

    兩人對話時,薄靳言就一直盯著簡瑤看似恬靜的側臉,眸色輕斂,靜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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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9 10:21 PM

第三十三章

  週六上午,正在與美女鄰居打網球的傅子遇,接到薄靳言的電話:「過來吃飯。」

    這讓他稍感意外。

    需知擁有了萬能小助手簡瑤後,薄靳言顯然活得很滋潤,很久沒想起他這位老友了。甚至有一次,他約薄靳言吃飯,還被他理所當然的拒絕:「不去,簡瑤已經做了晚飯。只做了兩人份,你不要過來。」

    現在,薄靳言是轉性了?還是被簡瑤拋棄了?

    最佳損友傅子遇連美女都顧不上了,心情極好的驅車赴約。

    ——

    一進屋,就見薄靳言西裝優雅的坐在沙發上,臉色清冷的在看書。聽到聲響,只淡淡抬頭瞥他一眼,然後繼續看書。

    表面看起來,並無異樣。

    傅子遇在他對面坐下,若無其事的開口:「去哪裡吃?」

    「隨便。」

    傅子遇給自己倒了杯茶,很隨意的問:「叫上簡瑤?」

    薄靳言翻了一頁書,頭也不抬:「隨便。」

    說起來傅子遇也有一段時間沒見到這小妮子,還蠻掛念的。欣然站起來,打算上樓去找她。

    剛走到電梯前,卻聽到身後響起平穩而熟悉的腳步聲。

    一回頭,薄靳言冷著張俊臉,走到他身邊,一起等電梯。

    傅子遇:「你怎麼跟來了?」

    「出來透氣,不行嗎?」

    電梯裡,傅子遇看著逐層跳動上升的數字,再看一眼身旁神色自若的薄靳言——

    跑到女孩子家裡去透氣,真是好想法。

    ——

    兩個大男人杵在緊閉的屋門前。

    傅子遇又摁了一次門鈴,依舊無人應答。

    他轉頭看著薄靳言:「顯然公主不在家。給她打電話。」

    薄靳言眼睛還盯著門上那顆貓眼,語氣卻很不屑:「你自己不會打嗎?」

    傅子遇瞧著他的神色,突然間腦海裡靈光一閃:「你們倆不會是……在冷戰吧?」

    薄靳言臉色微變,很冷漠的看他一眼,但是沒吭聲。

    傅子遇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啊,看到他吃癟,心情突然變得更好了。

    他瞬間眉目含笑,拿出手機,給簡瑤打電話:「美女瑤,在哪兒呢?噢,在學校拍畢業照啊……」

    ——

    傅子遇一邊開車,一邊毫不留情的盤問。

    「所以……她已經兩天沒見你了?」

    薄靳言坐在副駕,臉色比之前更臭,只從喉嚨裡低低哼出一聲:「嗯。」

    傅子遇樂了:「沒給你打過電話?沒來找過你?」

    「嗯。」

    「你約她吃飯都推了?也不怎麼搭理你?」

    「哼。」

    傅子遇笑容更歡快,連開車的動作都變得更流暢有力。薄靳言瞟一眼他幸災樂禍的神色,冷冷抨擊:「幼稚!」

    傅子遇毫不猶豫的還擊:「請搞清楚,是誰幼稚?簡瑤的脾氣好得天上有地下無,現在連她都不理你了,肯定是你犯了錯誤。還想什麼?趕緊去道歉!」

    這下換薄靳言沉默了。

    傅子遇想了想,試探的問:「你不會連她為什麼生氣,都不知道吧?」

    薄靳言鄙夷的看他一眼:「我當然知道。她在我面前,就是一張白紙。」

    傅子遇斂了笑意,認真的問:「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薄靳言的手擱在車門上,長指輕輕敲了敲,沉吟片刻,答:「她不見我,是因為正在我和尹姿淇之間做選擇。」

    他把尹姿淇提供的工作,簡略講了講。於是傅子遇也恍然了:「原來是這樣。」

    薄靳言輕笑:「顯然,這個女人因為這件事,心理壓力較大,所以才跟我鬧情緒。」

    傅子遇點頭:「這也難怪,你想啊,她學了這麼多年的專業,現在要一下子丟掉,做這種選擇,當然很艱難。而且你的工作,又血腥又勞累,一般女孩子肯定受不了。要是我,肯定也選尹姿淇,部門隨我挑啊,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嗎?」

    這話說到重點了,薄靳言靜默不語。他想起簡瑤那天在尹姿淇辦公室,巧笑倩兮,話語卻疏離:「不好意思,我好像不是你的人。」

    她居然沒有果斷的選擇他。

    傅子遇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知道現在要怎麼做嗎?」

    「怎麼做?」

    「女孩子是要哄的。如果你不想這個助手跑掉,這幾天咱們什麼事都順著她,她最大。女人都是感性動物,一感動,就選你了。」

    ——

    正值盛夏,校園裡陽光燦爛,潔白的校舍、碧綠的草地,都被覆上一層金黃璀璨的光澤。因為到了畢業季,到處都是穿著學士服、戴著四方帽,快樂的合影留念的學生們。

    傅子遇把車停在一條林蔭道上,跟薄靳言靠在車旁,望著不遠處草坪上的一群女孩。

    外國語學院果然名不虛傳,美女如雲。簡瑤站在其中,不算最出挑。但她長髮柔亮、皮膚白皙,那雙眼更是烏黑動人,所以依舊很醒目。

    此時,簡瑤正跟一個女孩背靠背,挺胸昂頭,模仿雜誌模特,擺出各種冷艷又淑女的姿勢,讓同學拍照。陽光照在她白淨無暇的臉上,睫毛彎彎,笑容甜美得彷彿一汪清泉。

    兩個男人還未見過她如此活潑的一面。傅子遇頓時笑了:「噢,讓我回憶起美好的大學時光。」轉頭一看,薄靳言臉上也掛著笑意。

    傅子遇微愣——這不太正常。

    他發問:「你不是最討厭女人搔首弄姿嗎?」大學時也有火辣女孩,有意無意在薄靳言面前挺胸翹臀,展示性感身材。後來女孩提出約會邀請,薄靳言拒絕的理由也很有針對性——我討厭不斷扭動的女人。

    面對傅子遇的質疑,薄靳言答得坦然自若:「這算搔首弄姿?她很自然。」瞥他一眼:「有時間提高一下你的審美水平。」

    傅子遇可是跟世界級名模交往過的男人,剛要反駁,卻看到薄靳言眼中流光般淺淺的笑意。

    他微微一怔,循著他的目光,也轉頭看著遠處的簡瑤。

    很快女孩們就散了。天氣很熱,簡瑤跟幾個女孩站在原地就開始脫學士服。

    傅子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著,瞟一眼薄靳言:「你先坐進去。」

    薄靳言:「為什麼?」

    「她看到你就嚇走了怎麼辦?畢竟她現在不想見你。」

    薄靳言盯著他看了幾秒鐘,一聲不吭打開車門,坐進副駕。

    「車窗搖上!」傅子遇繼續下令。噢,他真的好想笑。

    看著薄靳言一臉寒氣的把車窗也關上,傅子遇這才揚聲招呼:「簡瑤!」

    ——

    簡瑤讓同學們先走,轉身走向傅子遇。剛幾步,就瞥見他身後車裡,隱約還坐著個人。

    她假裝沒看到,笑著跟傅子遇打招呼。

    其實這幾天,她也不完全是故意躲著薄靳言。正好是畢業典禮,連續幾天都跟同學吃散伙飯。

    不過,她的確也不想見他就是了。

    「去吃飯吧。」傅子遇打開後車門,躬身做了個請的姿勢,「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簡瑤微微一頓,朝他一笑,坐進車裡。

    ——

    週末中午車流少,雷克薩斯在環路上輕快的奔跑。

    車內放著柔和的音樂,傅子遇哼著歌,時不時跟簡瑤聊上兩句。簡瑤也問他醫院的工作,氣氛似乎融洽得不行。

    唯獨薄靳言靜默在一旁,不知在想什麼。

    過了一會兒,簡瑤忍不住朝他看去。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安靜的側臉線條。

    「簡瑤,一會兒想吃什麼?」這時傅子遇又發問。

    「噢,都可以,你安排。」簡瑤答道。

    噯?她怎麼總感覺車廂裡哪裡有點不對勁?

    她快速掃視一周,忽然中途停住。

    是後視鏡。

    裡頭映著薄靳言那雙修長清亮的眼睛,他正專注的盯著她,像是在認真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他這麼盯了多久?

    簡瑤的臉頰有些發燙,但心中愈加煩悶。往傅子遇椅背後一縮,阻擋住他所有視線。

    看看看,看個鬼!

    ——

    去的是家粵菜館。服務員把他們領到四人雅座,有一扇屏風與外間相隔。窗外是飯店自帶的小花園,鳥語花香,倒也別緻。

    簡瑤剛落座,薄靳言就理所當然的在她身旁坐下——跟往常一樣。

    簡瑤沒吭聲。

    傅子遇把菜單遞給她:「今天女士全權做主。」

    簡瑤也不扭捏,接過菜單。她點菜的時候,兩個男人用英語低聲快速聊著鮮花食人魔2號的案子。

    今天的例湯有兩種,簡瑤一邊翻著菜單一邊問:「蘑菇湯和豬肚湯,要哪種?」

    「豬肚。」對面的傅子遇答。

    簡瑤頭也不抬:「靳言呢?」話一出口,微微一滯。

    「蘑菇。」他的聲音裡隱隱有笑意。

    簡瑤不看他,繼續點菜。服務員追問:「小姐,那您要哪種例湯?」

    簡瑤偏愛蘑菇湯,但張嘴就想答「豬肚」。誰知薄靳言在她之前開口:「她也要蘑菇。」

    被晾在一旁的傅子遇,瞧著薄靳言含笑的眼神,和簡瑤低垂的、慢慢滲出紅暈的白皙臉頰,淡笑不語。

    噢,如果曖昧有溫度的話,他現在已經被烤熟了。

    ——

    吃了一會兒,簡瑤面前的果汁杯空了,抬頭看向桌上果汁壺。傅子遇眼睛賊機靈,立刻朝對面的薄靳言使個眼色。

    簡瑤剛想伸手拿果汁,旁邊忽然伸出只白皙修長的手,先她一步握住壺把手。

    簡瑤看著薄靳言動作輕盈優雅的為她倒滿,然後把一杯橙黃清香的果汁送到她面前。

    「慢用。」

    簡瑤看一眼他神色自若的臉:「謝謝。」

    要知道每次吃飯,薄靳言少爺可是從來不做這種事。都是她啊、傅子遇啊,添茶倒水、車前馬後,而他面不改色的坐享其成。

    今天居然親手為她倒果汁,還文質彬彬的說「慢用」?

    簡瑤心懷疑惑,繼續吃飯。

    許是心裡有事,她今天也格外沉默。三個人又安靜的吃了一會兒,傅子遇再次朝薄靳言眼神示意:主動聊天啊?你得罪了人家女孩子,還等人找你講話啊?

    薄靳言微不可見的朝他點了點頭,示意收到。誰知點完頭,他就低下頭,拿起銀勺和叉子,繼續撥弄盤子裡那條大魚。

    傅子遇看不下去了,這麼冷場的氣氛,多難受啊。於是也不管薄靳言了,跟簡瑤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

    簡瑤雖然跟他聊著,還是有點心不在焉,眼角餘光就在薄靳言身上打轉。但她又能怎樣呢?既然是一廂情願,總是要快刀斬亂麻,抽身而去。

    多了一會兒,傅子遇手機響了,他低聲講著電話,簡瑤也就低頭默默吃飯,當身旁的人不存在。

    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轉頭一看,薄靳言神色悠然的把一個堆得滿滿的碗,推到她面前。

    簡瑤愣住了。

    是魚。

    滿滿一碗魚,一碗剔好的魚肉,絲絲縷縷柔滑軟白,層層疊疊堆在一起,送到她面前。

    「慢用。」他再度紳士的開口,同時一臉神清氣爽,在空中活動了一下有些發麻的十指。

    簡瑤靜默了一瞬間,心情有點複雜,轉頭直視著他:「你幹什麼?」

    為什麼突然剔一碗他最愛的魚肉給她?

    薄靳言淡淡看她一眼:「還沒看出來嗎?」

    簡瑤搖搖頭。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抑或是吃飯吃熱了,他那白皙俊朗的臉頰,似乎透出一絲紅暈,但神色卻依舊倨傲冷冽。

    「我在哄你。」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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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9 10:22 PM

第三十四章

  我在哄你。

    這話落入簡瑤耳中,只令她心弦倏的一顫。

    一絲驚喜和甜意,毫無預兆的闖入心頭。但幾乎是立刻就被理智否定,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無奈和酸澀。

    她轉頭看著他:「哄我,是為了讓我做你的助手?」

    「嗯。」薄靳言一隻手輕敲著桌子,側眸看著她。

    簡瑤嘴角扯出個笑容。果然啊……

    「不完全是這個原因。」他忽然又說。

    簡瑤微怔。

    他盯著她。乾淨的白襯衣,襯得他的膚色越發俊白,眉目清冽銳利。

    「我認為我們應該和好。」

    簡瑤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一旁的傅子遇早就掛了電話,頗有興味的旁觀著。聽到這裡,他不由得笑了,插嘴道:「這魚剔得不錯。」

    簡瑤的筷子就在空盤子裡戳啊戳,不出聲。

    傅子遇瞥一眼薄靳言,笑容更歡快:「吃啊。是他自己心甘情願這麼做的,又不是有人逼他。你吃了,不代表就跟他和好了,更不代表要做他的助手。對吧?」

    這下簡瑤被他逗得一笑:「嗯。」薄靳言則冷下臉看著他:「你似乎忘記了自己的立場。」

    傅子遇:「沒忘啊!我一切唯簡瑤馬首是從!」

    他倆鬥嘴間,簡瑤夾起一筷子魚肉,輕輕放進嘴裡。

    很嫩。

    他剛才低頭忙碌了半天,似乎連手指都麻了。

    這個男人啊……

    ——

    吃完飯,三人站在飯店停車場的樹蔭下,傅子遇問:「接下來幹什麼?」

    簡瑤:「我要去超市買東西,就不跟你們一起了。」

    薄靳言站在她身側,掃她一眼,沒吭聲。

    傅子遇卻笑了:「行,那我們也去超市。不是說了嗎?我們要哄你。今天你就是女王,女王去哪裡,我們就跟到哪裡。是不是,靳言?」

    簡瑤聞言失笑:「什麼呀!」結果就聽到身旁的薄靳言淡淡附和:「嗯,我們要跟著。」

    ——

    簡瑤到超市,就是補充些日常用品。不過以前從未像今天,如此拉風和醒目。

    她推個購物車走中間,他倆一左一右,不緊不慢簇擁著。超市導購員們看著這倆高大翩然又俊逸的傢伙,紛紛側目。

    傅子遇今天明顯興致很高,熱衷於「女王騎士」的角色扮演。不時的問:「女王,走哪邊?」「女王,這包鹽要不要?不要我放回去了。」

    簡瑤內心那點小憂鬱,被他折騰得蕩然無存,忍俊不禁:「別這麼叫我。」

    薄靳言則一直安安靜靜走在她身邊。簡瑤能感覺到,他那銳亮的目光,時不時在她臉上流連。這令她更加不想看他。於是兩人一路都沒說話。

    到了糖果區,簡瑤駐足挑選一些零嘴。旁邊有年輕靚麗的促銷員,見狀走過來,朝他們推銷新品餅乾。

    薄靳言自然是不會搭理的,簡瑤也笑笑擺手說不用。傅子遇從不忍心拒絕美女,拿起試了一塊,又和人家聊了兩句,就跟在美女身後,去那邊貨架買餅乾了。

    只剩下他們倆。

    簡瑤佯裝專心的在貨架上挑選零食,不去看他。

    過了一會兒,忽然發覺身邊空了,回頭一看,只有購物車在身後,他不知所蹤。

    她下意識四處張望,卻不見他。

    心頭竟稍稍有點失落,盯著貨架,不知不覺就走了神。

    忽然某個瞬間,耳邊響起熟悉而低沉的嗓音,淡淡的,似乎又帶著一絲調侃:「女王,木糖醇。」

    簡瑤微滯。

    一回頭,就見薄靳言站在自己身邊,手裡拿著一盒木糖醇,黑眸中有極淺的笑意。

    木糖醇是她今天購物清單上的東西,沒想到他居然是主動去為她拿了。

    簡瑤語氣很輕鬆自然:「你怎麼也跟他瞎叫?」

    薄靳言把那木糖醇往購物車裡一丟,淡然答:「沒關係,反正我心甘情願,也不求回報。」

    簡瑤被他這麼堵了一下,忍不住也有點想笑。低頭一看,搖頭:「我不要蘋果味,我要橘子味。」

    薄靳言瞥她一眼,伸手又拿出來:「遵命,女王。」

    簡瑤看他邁著長腿,走到另一側,微微彎下腰,專注的盯著貨架尋找。柔亮的燈光下,穿著簡單白襯衣黑西褲的他,高挑俊朗如雕塑,眉目清雋似水。

    這就是,她喜歡的他啊。

    轉眼他已經選好,信步走回她跟前。

    簡瑤伸手去接:「謝謝。」

    他眸光一轉,抬手遞給她。

    簡瑤的手握住了盒子,卻拿不過來——他不鬆手。

    她不由得抬眸看著他,而他忽然上前一步,與她隔得極近,目光灼亮逼人。

    「和好了?」低沉悅耳的嗓音,帶著一絲笑意。

    簡瑤的臉陡然就熱了起來,低下頭,不出聲。再一用力,他還是不鬆手。盒子本來就小,他的指尖輕觸著她的手背,微涼,微癢。可他自然是坦蕩未覺的,依舊盯著她,握著那盒子不放。

    簡瑤心中無聲喟歎,罷了罷了……抬起頭,微笑:「嗯。怕你了,和好了和好了。我不躲你了,明天早上想吃什麼?」

    話音剛落,他眸中升起明亮的笑意,修長的眉目彷彿也瞬間舒展開:「聽你的,女王。」

    簡瑤也朝他微微一笑:「走吧。」

    「嗯。」

    她轉身推著車,走在前頭,而他跟在身後,腳步沉穩而均勻。

    剛走幾步,簡瑤感覺到頭上一陣柔軟的觸感——是他突然伸手,胡亂揉了揉她的頭髮。

    簡瑤微怔。

    是啊,和好了。可是薄靳言,如果你不喜歡我,我自問沒辦法,再以好朋友的身份,呆在你身邊。

    ——

    回到家已經天黑了。因為已經「和好」,簡瑤回家洗了個澡,就提著今天買的一些零嘴和水果,下樓去找他們。

    薄靳言正關在主臥裡洗澡,只有傅子遇坐在客廳外的白色門廊下,笑容粲然的朝她招手:「過來。」

    夜色清朗,月光清透。兩人各據一方躺椅,望著門前的花草,幽靜而愜意。

    傅子遇給自己倒了杯紅酒,又遞了個杯子給簡瑤:「來點?」

    簡瑤搖頭,她可沒有這麼小資的習慣。乾脆走到廚房,拿了袋牛奶過來:「我喝這個。」

    傅子遇失笑:「太乖了。」

    兩人各自靜靜喝了一會兒,傅子遇突然開口:「你喜歡靳言吧?」

    簡瑤一口牛奶就嗆在喉嚨裡,臉一下子紅了,連聲咳嗽不止。

    傅子遇的笑容頓時抑都抑不住,一邊輕拍她的背,一邊很輕描淡寫的說:「別急啊,我是站在你這邊的——我很看好你們!」

    簡瑤好容易恢復正常,立刻說:「你說什麼呢!」

    傅子遇:「別裝了。」

    簡瑤就沒再吭聲。她是個率直的人,雖然喜歡薄靳言這個事實,令她微微羞窘,但既然被朋友看破,也不會再否認。

    又靜了一會兒,簡瑤說:「你別告訴他。」

    「我當然不會。」傅子遇說,「這種事要男人主動。」又摸了摸下巴:「不過要靳言主動,的確有難度。」

    「沒必要,他不喜歡我。」簡瑤輕聲說。

    傅子遇一怔:「不可能吧?」

    簡瑤猶豫片刻,還是把那天薄靳言的「找男朋友論」,跟傅子遇說了。這事兒在她心裡暗傷了好幾天,有個人說出來,感覺好多了。

    誰知傅子遇沒有半點意外或者同情,反而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望著她笑:「就因為這樣,你認定他心裡沒有你?」

    簡瑤靜了一瞬,反問:「如果你喜歡一個女人,會讓她去找男朋友嗎?」

    「我當然不會。但是簡瑤,關鍵他是薄靳言啊!」傅子遇的神色頗有點恨鐵不成鋼,「他雖然智商是有點高,但是戀愛情商為0好不好?他完全沒跟女孩子相處過,可偏偏又極端的自大自戀。」

    簡瑤被他說得微笑:「我贊同。」

    傅子遇也笑:「所以,他說你以後會有男朋友算什麼?就算你現在告訴他,明天你要結婚,他也只會傲慢的說恭喜,還會瀟灑的開一張支票,給你做禮金。但等你改天挽著另一個男人的手,出現在他面前,他或許才會發覺——噢,不對,怎麼簡瑤不是我的了!」

    簡瑤很想笑,可心頭又有些苦澀和猶豫不定。真的嗎?他能戀愛白癡到這種地步?

    好像……真的能。

    傅子遇看著她的神色,語氣也變得平和而篤定:「簡瑤,我從來沒看他這麼在乎一個女孩子。」

    簡瑤不出聲。

    「只是,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他有多優秀、多引人注目,就有多遲鈍、多自以為是,對了,還極度孤僻不合群。所以,不管是做他的朋友,還是情人,都是老媽子的命。」傅子遇抬頭望著星空,唇角微勾,「簡瑤,他不懂感情,我們就多走一步。想當初,我可是多走了很多步,才成為他唯一的朋友。那麼現在,作為他唯一的摯友,我也希望你再給他一點時間和機會,我不希望他失去你。」

    ——

    夜色如此美好,輕柔的夏風拂過人的臉頰,彷彿也安撫了心中那點焦躁、失落和蠢蠢欲動。

    簡瑤抬頭,迎上傅子遇溫柔的目光,剛想說話,眼角餘光卻瞥見薄靳言從主臥門口走了出來。

    她立刻閉嘴了。傅子遇循著她的目光望去,淺淺一笑,舉起紅酒,跟她手裡的牛奶杯,輕輕一碰:「聯盟達成?」

    薄靳言已經走到他們身後:「什麼聯盟?」

    他剛洗完澡,換上睡覺穿的白色棉T恤和短褲,更顯得膚色白皙、體格清瘦、四肢修長。然後他的目光又停在簡瑤臉上:「臉怎麼這麼紅?」

    傅子遇淡笑不語。

    簡瑤站起來:「時間不早了,我回家,再見。」

    ——

    次日早晨。

    薄靳言起床的時候,略有點暴躁。因為昨天簡瑤雖說跟他和好,但晚上一句話沒說就走了。

    身為薄靳言,他還是第一次面臨被別人挑選的境地。以前可是工作單位、助手、職位,全都隨他挑。

    也許今天繼續哄她一天?看看效果?

    站在鏡前刷了一會兒牙,忽然聽到玄關傳來一聲輕響。

    他長眉輕佻,放下牙刷,噢……早餐時間到了。

    走到客廳,果然看到簡瑤坐在沙發裡,茶几上還放著……他眉頭舒展——清香四溢的魚皮蝦餃。

    而她穿著身藕色綢裙,看起來非常清爽。抬頭朝他淺淺一笑。

    嗯,很順眼。

    果然每天早上還是這樣,比較舒心暢意。

    就在這時,她開口了:「今天的工作是什麼?」

    薄靳言眸色微斂,唇畔慢慢浮現笑意:「暫時沒有工作。」頓了頓,「那麼……我去換身衣服,然後吃早飯。」許是心情極好,他的語氣竟難得的顯得柔和。

    「好。」簡瑤神色自若的低下頭,避開他清亮的目光。只是唇角微揚,臉頰也有點發燙。

    薄靳言啊薄靳言,我已經多走了一步。如果你也願意走向我,我會站在這裡等你。如果你不過來,下一次,我可就不會回頭了。

    ——

    薄靳言輕輕吹著口哨,站在穿衣鏡前,換上襯衣西褲,然後給傅子遇打電話。

    傅子遇笑聲清朗的祝賀他:「我讓人準備合同。照慣例,簽三年?」

    薄靳言頓了頓,淡淡道:「改成十年。」

    傅子遇一愣,在電話那頭搖頭失笑。最後又提了句:「你姐估計很鬱悶,搶人沒搶過你。」

    這話提醒了薄靳言,他長眉清揚,給尹姿淇發了短信:「很遺憾,簡瑤是我的了。」落款是「真正的薄靳言。」

    尹姿淇沒回復。

    再次拉開臥室的門,遠遠就見簡瑤拿了本書在沙發上看。封面標題是《行為證據分析概要》。

    他淡淡一笑,剛要走過去,手機卻響了。

    他眼睛還盯著簡瑤,語氣淡然的接起:「你好。」

    「薄教授。我是黃熙。」正是負責抓捕「他」的警官,上次在山莊也是他負責王婉薇案的偵破。

    「說。」薄靳言的語氣冷下來。

    「我們找到『他』了。」黃熙語氣凝重,「『他』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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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9 10:2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10-20 08:45 PM 編輯

第三卷

第三十五章

  簡瑤見到了「他」的屍體。

  這是在公安部下屬機構的一間殮房內。這裡牆壁灰白、空氣冰冷,沉肅而沒有生氣。

  儘管早有了心理準備,看見屍體的一剎那,簡瑤還是感到了噁心。

  他已經被燒成了焦黑扭曲的肢干,面目全非。唯一能看出來的,是他非常高大,並且不胖不瘦,跟尹姿淇當日口供中那個人的身體特徵倒是一致。

  據說,他是在驅車公路逃竄的過程中,不慎衝出護欄、車墜懸崖,發生了爆炸,才成了現在的樣子。

  「是他嗎?」簡瑤問身旁的薄靳言。

  今天是大熱的天,薄靳言沒像平常夏日那樣,穿個襯衣西褲,而是西裝筆挺,領帶整齊,連皮鞋都擦得埕亮。簡瑤瞭解他的心態:這深刻表達了他對於與「他」初次見面的重視——儘管對方已是一具焦屍。

  對於簡瑤的問題,薄靳言沒有回答,而是低頭盯著屍體看了幾秒鐘,然後……薄唇輕啟:「Hi.」

  他的嗓音低沉而柔和,黑眸中更是浮現極淺的笑意。

  簡瑤習以為常,一旁的殮房工作人員卻變得臉色古怪:「您跟死者認識?」

  薄靳言卻已轉身大步離去。

      ——

  公安部某會議室內。

  燈光熾亮,黑桌森嚴。諸位大佬圍著圓桌而坐,氣氛格外凝重。

  薄靳言也是其中之一,坐在中方代表中。此刻的他,看起來跟昨天微笑叫她「女王」那個男人,完全不同。他的表情非常冷漠、專注,目光清銳逼人,像個真正的二十六歲的桀驁的青年專家——簡瑤知道,這正是他嚴肅工作的狀態。

  她身為他的助手,跟幾個工作人員,坐在後排,安靜聆聽。

  圓桌另一頭,幾位華裔FBI代表,首先展示了那具屍體的DNA檢驗結果:「諸位,我們已經完成了與DNA庫的配對檢測,可以確認死者的身份。」

  他們打開幻燈片,前方白幕上,出現一個白皙而清秀的亞洲男子的照片,他穿著西裝,身材高挑,看起來很年輕。

  「江皓,二十七歲,美籍華裔,IT工程師。」FBI代表忽的看向薄靳言,語氣頗有點意味深長,「Simon認識他。」

  此語一出,中方眾人都很意外,簡瑤也很驚訝。

  薄靳言眼神沉靜如水,唇角卻浮現譏諷的笑意:「真是榮幸——他是我從鮮花食人魔手中救出的倖存者之一。」

  ——

  現在的事實是怎樣的呢?

  江皓,也就是在疑犯車中發現的屍體,無論從哪方面看,都符合FBI的犯罪心理畫像。

  首先,體形相似。從屍體附著的織物殘跡檢驗結果看,他死時穿的也是西裝,與尹姿淇那日所見一致;

  高智商、家境富裕,並且於半年前低調回國,有能力有時間跟蹤、窺視薄靳言,實施之前的挑釁行為;

  而他的動機呢?FBI給出兩個解釋:

  一、他身為曾經的受害者,受創傷後應激障礙的困擾,很可能心智無法恢復正常,想像自己也成為當日的施虐者,才有這一系列怪異的行為;

  二、這個猜測更加大膽:也許江皓一開始,就是食人魔的同謀。只是當年被薄靳言及FBI破獲案件後,他偽裝成受害者,得以逃脫法律制裁。而現在,他來尋找薄靳言復仇。

  ——

  會議結束的時候,簡瑤起身走到薄靳言身邊。他還站在桌旁,低頭翻看江皓的資料。

  這時中方代表已經離場,對面的FBI們卻走過來,一個個微笑跟薄靳言握手:

  「Simon,幹得好。」

  他們說的是這次薄靳言反設下陷阱,引得對方進入警方的重重包圍,最終難以逃出升天。

  簡瑤也有些高興,看向薄靳言。可他只是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看起來一點也不興奮激動。

  ——

  驅車離開公安部,已經是下午。

  薄靳言始終冷著張臉,安靜的開車。簡瑤打量了他幾秒鐘,開口:「現在這個案子算完了嗎?」她剛才都聽到幾個FBI在商量回國的機票了。

  薄靳言:「官方結果看來是如此。」

  這話有點微妙,簡瑤問:「難道你懷疑江皓不是那個人?」

  他語氣乾脆:「不知道。」

  簡瑤靜默不語。的確,雖然表面證據看起來,就是江皓無疑,也讓她懸了多日的心,輕鬆不少。但他死得太突然,總讓人有不太踏實的感覺。

  「那怎麼辦?」她問。現在人死了,已經無從驗證。

  薄靳言又露出那招牌式的倨傲笑容:「接幾個案子就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

  「如果他沒死,就一定會再回來。他的無聊遊戲才開了個頭,怎麼會捨得走?」

  ——

  是夜,月色清朗。

  簡瑤坐在薄靳言的書房裡,看書。

  既然定下心要跟他,她就想抓緊一切時間,補充專業知識。

  不過,現在這個「跟」,當然還只是工作上的。而至於他這個人……

  看書間隙,簡瑤忍不住抬頭,瞧一眼坐在書案另一側的他,簡單的襯衫西褲,清俊、安靜、又專注。

  她要怎麼看清他的心?

  「看我幹什麼?」他頭也不抬,聲音突兀的響起。

  簡瑤臉頰一熱,答得卻游刃有餘:「隨便觀察一下。」

  薄靳言沒再關注這個問題。他放下手裡的書,若有所思的望著她:「你今晚可以搬下來。以後就住書房。」

  簡瑤:「……我不搬。」

  薄靳言眸色微斂:「我的助手,難道不應該24小時在我身邊?」

  對於他這種不知好歹的、自以為是的要求,簡瑤已經習以為常,完全不會再有任何類似「小鹿亂撞」的表錯情的想法。她淺淺一笑:「我喜歡有自己的空間。你隨時有需要,叫我下樓好了。」

  薄靳言就沒再說話,只是臉色當然有點臭。他站起來,摘下領帶,鬆了鬆衣領,看樣子是打算去洗澡了。

  他剛走出兩步,簡瑤掙扎猶豫了一下,再接再厲開口:「而且……以後假設萬一我有了男朋友,如果感情很好,也是要跟他住在一起的,不可能24小時跟在你身邊。」

  話一出口,她的臉立刻滾燙。

  然而這話居然收到了效果。因為薄靳言停住腳步,明顯一怔,側眸看著她。

  四目凝視,他的黑眸慢慢變得銳利而冷傲,令簡瑤的心跳都有點不穩。

  「哼……」低沉的嗓音,幾乎微不可聞。

  他面無表情的轉身走了。

  這是……什麼反應啊?

  聽到主臥的門關上的聲音,簡瑤忍不住笑了。

  管他是什麼反應。是他那天叫她去找男朋友的,現在就先讓他知道,什麼叫做男朋友!

  ——

  又看了一會兒書,簡瑤想起白天的事,心念一動,站起來,抬頭看向一側靠牆的擺放卷宗的書架。

  最醒目、體積最大的文件箱,赫然便是「加州鮮花食人魔」。

  她墊了個凳子,站上去,翻看文件箱裡的東西。

  首先是案件的整體資料。簡瑤匆匆看完,大概理解,為什麼鮮花食人魔Tommy,會成為近年來FBI歷史上,最難捕獲的變~態連環殺手。因為他挑選受害者完全沒有規律:不同年齡、膚色、性別、職業,都會成為他的盤中餐。而且他的財力還非常不錯。雖然來自低收入破裂家庭,但是智商極高,靠金融投資,躋身富人階層。這樣一個人,要掩飾自己的罪行,當然比普通人更容易。

  然後就是每個受害者的單獨文件夾,厚厚一摞。簡瑤翻了幾個,就有點看不下去——那些圖片太殘忍了。無意間翻到最後一個受害人的文件夾,瞥見名字,她的手立刻頓住。

  Simon,薄靳言。

  ——

  薄靳言洗完澡出來,換了身乾淨襯衣,頭髮還有點濕,但他也不在意。

  想到剛才簡瑤有關「男朋友」的話語,他心裡還頗有些不滿意。誠然每個人都會找自己的伴侶,但在那個女人心裡,他的重要性顯然還比不上未來不知會從哪裡冒出來的某個平庸男人。

      可笑。

  他走到客廳,卻見簡瑤也從書房出來了,就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一份鮮花食人魔的卷宗,上頭有他的名字。

  聽到腳步聲,她抬頭看著他,眼中似乎包含著某些複雜的情緒。

  薄靳言看她一眼,走過去,在她身邊沙發坐下,打開電視,自顧自看《法治紀實》。

  剛過了一會兒,忽然感覺到有人在輕扯他的衣袖。一轉頭,就對上簡瑤那澄澈柔亮的眼睛,好像兩汪烏黑的深泉。

  「讓我看看你身上的傷口。」她輕聲說。

  薄靳言奇怪的瞥她一眼。

  「從來沒有女人看我的身體。」他硬邦邦的答,轉頭繼續看《法治紀實》。

  「我要看。」簡瑤乾脆抓住他的胳膊,語氣堅定,「我是你的助手,這跟案情有關,我當然可以看。」

  薄靳言這才又淡淡看向她,靜默一瞬,伸手開始解襯衣扣子,不過眼睛又回到了電視上。

  他神色自若,簡瑤的心卻慢慢提起來。

  扣子全部解開,襯衣敞開了,男人寬闊的胸膛、精瘦的腰腹,呈現在她面前。

  他身上的皮膚也很白皙,但是肌肉看起來修韌均勻,一點也不顯得羸弱。

  他甚至還有腹肌……

  簡瑤上次看見的是背上的傷痕,這次首先是正面。

  傷口不多,卻更加猙獰凶險。

  左胸下方,靠近心口位置,是一道暗紅的疤痕;腹部正中,還有一道長長的淺色的傷口。

  簡瑤腦海中閃過卷宗裡那些屬於薄靳言的血腥照片,眼眶一陣酸澀。

  還有那段有關他的話:「……Simon失蹤長達半年。獲救時傷勢極重、大量失血,體內已出現多個器官衰竭,同時失去意識。在重症病房搶救四天四夜後,終於脫離危險期……然而正是靠他在被囚禁期間,秘密向FBI提供情報,才抓住了臭名昭著的鮮花食人魔。同時,他還挽救了與他一起被困地窖中,十二名無辜市民的生命……」

  他曾經殘破一身,換回十二條人命。

  可這些事……

  簡瑤抬頭,望著他依舊清冷淡漠的側臉,隱隱還有點不耐煩的眼神——他從來不提這些事,只是繼續傲慢著幼稚著……

  想到這裡,簡瑤眼中濕意更重。

  「看夠了嗎?」薄靳言冷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簡瑤沒理他,她伸手,輕輕摸上了他腹部的疤痕。指端傳來冰涼而起伏的觸感,她想:不知當時,他被剖開了有多深?

  忽然間,手指被人牢牢握住了。是薄靳言。

  簡瑤的目光先落在他修長有力的手指上,而後才移到他臉上。他的俊臉似乎泛起了一絲薄紅,眼神淡淡的:「很癢,不要摸。」

  簡瑤原本沒覺得自己會哭出來。

  他這句話一入耳,她還笑了。可心頭也狠狠一軟,一滴眼淚竟自己掉了下來。

  薄靳言明顯也沒想到,神色微怔,直直的盯著她沒說話。

  簡瑤有點尷尬,轉過頭去,從茶几上抽出張紙巾,擦掉淚痕,沒出聲。

  他卻盯著她開口了:「如果知道會讓你哭,我是不會給你看的。」伸手開始一顆顆系襯衣扣子。

  簡瑤本來已經輕鬆的把那點淚意忍回去了,哪裡想到他會忽然冒出這麼……溫柔的一句話,眼眶瞬間又熱了,一大滴眼淚又滑落下來。

  她不看他,連扯了幾張紙巾過來,低頭擦著。可即使這樣,也能感覺到身旁的他,兩道灼灼的目光,停在她臉上。

  「別看我,看你的電視。」她低吼了一句。

  「嗯。」他喉嚨裡低低應了聲,然後真的轉頭,繼續專注看電視去了。

  簡瑤悶悶的坐在他身邊,眼眶還濕漉漉的,又吸了吸鼻子。呼……OK了……

  肩膀突然一沉,是他的手搭了上來,輕輕摟住了她。

  簡瑤頓時全身都僵住了。

  「別哭了。」極淡的聲音。

  「……嗯。」

  窗外夜色依舊清朗,電視的畫面和聲音仍然在繼續。薄靳言的手就這麼搭在她肩頭,沒有移開。兩人緊挨著坐著,她幾乎能聞到他身上沐浴後很淡很淡的香皂味,還有男人軀體散發出的微熱氣息……他的手只是輕輕握住了她的肩頭,可於她,卻像有千鈞重,身體表面每一個細胞,彷彿都感覺到了他的重量,他掌心的溫度。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半小時,也許只有十幾分鐘,薄靳言口袋裡的手機響了。

  搭在她肩頭的手,自然而然鬆開。簡瑤陡然全身一鬆,但好像又有點……捨不得。

  他卻完全沒注意她的情緒,接起電話,眉頭微揚:「子遇。」

  兩人在電話裡說起今天江皓的事。簡瑤坐了一會兒,越坐臉越紅,索性站起來,把東西一拿:「我走了。」

  薄靳言抬眸看她一眼:「晚安。」

  「晚安。」

  那頭的傅子遇頓時笑了:「這麼晚……簡瑤還在你這裡?」

  「嗯,她剛才哭了,我在哄她。」薄靳言答得很自然。

  正在開門的簡瑤窘極了:「不許跟他說!」

  ——

  簡瑤回家後,先洗了個澡,換了睡衣,舒舒服服躺在床上。

  夜色已經很深了,窗外寂靜無聲。她閉上眼躺了一會兒,又坐起來,從包中拿出樣東西。

  那是她今晚從鮮花食人魔-薄靳言卷宗中,複印的一張照片。

  也許,就是在他被囚禁的地窖拍的。地面又黑又髒,崎嶇不平。而他就靜靜的趴在地上。看不清他穿的什麼衣服,因為他全身已經被暗紅的血液浸透,身下也是一片血泊,只能隱隱看到滿背血肉模糊。唯有他的臉是白皙的,雙眼緊閉著,英俊的臉彷如沉睡,又彷彿已經死去。

  簡瑤躺在床上,舉著這照片,靜靜看了一會兒,然後送到唇邊,輕輕在他的臉頰上一吻。

  ——

  簡瑤離開後不久,薄靳言就回房睡覺了。

  臥室裡一盞柔燈,他拉上窗簾,站在鏡前脫襯衣。

  身軀再次裸~露在空氣裡,他看著鏡中映出的斑駁傷痕,忽然就想起剛剛簡瑤的觸碰。

  他也伸手,摸了摸腹部的傷口。

  不癢,沒感覺。

  怎麼簡瑤就摸得他那麼癢?

  他腦海中頓時浮現她那纖細白皙的手指,根根如同柔潤晶瑩的玉。而當她的手指碰上他的皮膚時,那感覺就像一根白色的羽毛,輕輕滑過,極癢極麻。

  女人的手指……

  某種燥熱的感覺,忽然就從腹部傷痕處躥了出來。

  薄靳言在鏡前默默站了一會兒,最後決定走進洗手間,用冷水又沖了個澡,這才躺床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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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9 10:27 PM

第三十六章

  清晨,陽光橙黃柔亮。窗外,整個城市彷彿也從沉睡中甦醒,隱隱已是車水馬龍。

  簡瑤穿著睡裙,頭髮紮起,站在衣櫃前。

  今天穿什麼好呢?

  她拿出件粉藍短袖綢衫,和一條米色七分褲。自上班以後,她穿衣打扮都是這風格:素淡、大方、幹練。

  脫掉睡裙,剛要換上,忽的一怔。

  她的目光落在衣櫃另一側。那裡掛著她那些顏色更靚麗的裙裝。

  一點小小的心思,悄悄湧上心頭。雖有一絲赧意,她還是果斷的拿了條最漂亮的裙子換上。

  這是條「清涼」的裙子。無袖,兩條細褶肩帶,勾勒在白皙光滑的肩膀上。鎖骨露在外面,還有她的手臂和一小片背部。但該包的地方都包得很嚴實,不會令人感到暴露。

  裙子很貼身,也很大方,更好的襯托出身體的曲線。

  不過簡瑤最滿意的,還是裙子的顏色。嫩黃清新的布料,襯得皮膚都多了幾分如雪的光澤。

  她又從梳妝台前,取了個水晶發卡,把平時都披落在肩上的長髮束了起來。再抹了點顏色粉嫩的唇彩。最後,沒穿日常的女士皮鞋,而是換了雙繞腕細跟涼鞋,出門。

  ——

  簡瑤進屋的時候,薄靳言正在沙發上看報紙。明明是個年輕男人,這些習慣卻古板得像個老男人。

  他看得專注,甚至沒有抬頭看她一眼。不過簡瑤意外的發現,早餐已經買好了,就放在茶几上。

  「今天起這麼早?」她在他對面坐下,拿起另一份報紙和粥。

  「嗯。」薄靳言淡淡應道。

  事實上,今天起得早,是因為昨晚睡得不好。

  想到這裡,他從報紙後抬頭,看向罪魁禍首。

  ——

  簡瑤看了一會兒報紙,忽的感覺有人在看自己。

  那目光是極熟悉,也是極近的。她的眼角餘光就可以瞥見,一側的薄靳言,正灼灼的盯著她。

  簡瑤臉頰微微發燙。

  她今天把頭髮束了起來,於是整片肩膀都露了出來。現在她就明顯感覺到,薄靳言的目光正直直停在那裡。

  她裝作沒察覺,繼續喝粥。

  過了一會兒……

  他怎麼還在看?令她每一寸皮膚,好像都在被強光探照燈直射著,微微發燙。

  「你要去選美嗎?」低沉的嗓音終於響起。

  簡瑤臉一紅,轉頭望著他。而他神色自若,目光疏淡,好像他對她外貌的凝視和品評,都是非常理所當然的事情。

  「你不是說今天要去見市警局的人嗎?」簡瑤答,「第一次見面,我想給對方留個好印象。」

  這是薄靳言昨天說的——公安部擬在市局,為他安排一個犯罪心理研究室。今天要去見見對方。

  她這麼答,薄靳言倒是不置可否。可過了幾秒鐘,又瞥她一眼:「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怎麼沒有打扮得這麼隆重?難道不需要給我留下好印象?」

  簡瑤不禁失笑,答:「你根本不懂欣賞女人,我為什麼要在乎你的印象?」

  薄靳言眸光一斂。

  起身剛想去洗手,卻聽他淡然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不懂?33C、22、34。」

  簡瑤微怔,突然反應過來——她的三圍!

  她一下子轉身瞪著他:「你怎麼知道……你看過我的體檢檔案?」

  薄靳言嘴角泛起淡笑:「需要嗎?以我的計算能力,目測就可以了。」說話的時候,目光自然而然從她的臉往下移動。

  簡瑤:「不許再目測!」

  ——

  要查案,就得有名分。

  今天,薄靳言就是帶簡瑤去落實這個名分。

  正值盛夏,市警局大院中,綠樹斑駁掩映,樓舍潔白整齊。簡瑤跟著薄靳言,先去了局長辦公室。

  按照之前與公安部協商的結果,薄靳言會以大學教授身份,在市局設一個研究室,但編製並不屬於市局。

  他們的職責主要有兩項:

  一、如果發生特大案件、連環殺人案件,指導刑警隊進行案件調查;

  二、作為獨立小組,參與本市的刑事兇殺案件調查。

  第一項很好理解,犯罪心理工作的本職。

  第二項其實是帶著實驗性質。因為犯罪心理學的應用在中國警隊幾乎是空白的,公安部不可能貿然成立獨立機構。所以讓薄靳言先建這個試點。

  如果本市發生兇殺案,他們也參與調查,但是是獨立的,像一個小分隊。他們不會影響、妨礙到刑警隊的正常偵緝工作,但是可以共享資源。通過這個並行破案的過程,驗證薄靳言的犯罪心理學,在中國是否有效、如何才能更有效。同時也算是一個探索——如果將犯罪心理學,應用到基層警隊。

  很快就聊得差不多了,局長微笑站起來:「薄教授,我帶你一趟刑警隊。」

  薄靳言淡淡點頭。

  一旁的辦公室文秘說:「那我先帶簡瑤去把一些手續和文件辦了。」

  「好的。」簡瑤笑著答。

  ——

  到辦公室辦完了手續,簡瑤也沒其他事。看那文秘忙得團團轉,索性不打擾她,走到外面走廊,找了張椅子,坐下等薄靳言。

  彼時薄靳言正跟局長、刑偵隊長,呆在一間會議室裡。而簡瑤坐的地方,對面幾步遠處,就是刑警隊眾人的大屋。

  最近市內無大案,清一色男性的刑警們,都坐在辦公室裡,輕鬆的做些案頭工作、看看資料。很快就有人注意到門外坐著個陌生的、很亮眼的女孩。

  「這誰啊?哪起案子的人?」有人問道。

  「聽說是新建那個犯罪心理研究室的助理,應該是薄教授帶的研究生吧。」

  「哦……」眾人瞭然。

  也快午休時間了,大熱天的,很快大夥兒都沒呆座位上了,全大大方方湧過來看人。

  簡瑤坐在原處,早被他們明目張膽盯得不太自在。不過她自小在警局長大,怎麼會扭捏?微笑站起來,走過去跟他們握手:「你們好,我是簡瑤。」

  ——

  薄靳言跟幾位局領導從會議室走出來,一抬頭,便見外間大屋,一群男人正圍在一起聊天。而簡瑤嫩黃色的裙子,是一抹最清亮的顏色。她站在他們當中,臉上還掛著柔美的笑容。

  薄靳言微不可見的蹙了蹙眉頭。

  見到領導都出來了,刑警們都住了嘴,轉身笑著打招呼。簡瑤看到薄靳言,笑容更燦爛,走到他身邊。

  局長正式向大家介紹了薄靳言和簡瑤,又笑著說:「來了個漂亮小姑娘,全跑來獻慇勤?都給我回去做事?」

  一名刑警答:「都午休了局長,向新同事表示關心嘛!」

  大夥兒全哈哈大笑。簡瑤察覺,唯獨薄靳言沒笑,也沒什麼表情,筆直安靜的站在她身邊。

  這傢伙……還是這麼不合群。不過這就是他。

  這時,負責刑偵的副局長說:「這樣吧,中午大家一起吃個飯?」

  許多人都正要點頭笑著說好,一直沉默的薄靳言,忽然清清冷冷開口:「不必。我們沒時間,再見。」轉頭看著簡瑤:「走。」

  眾人頓時一靜,都有點意外。簡瑤立刻敏捷開口亡羊補牢:「是的,其實公安部那邊還有事,要我們馬上趕過去。那我們就不打擾了。下次有機會,薄教授再請大家吃飯。」

  ——

  公安部當然沒有事找他們。車一出警局,簡瑤就轉頭望著他:「你幹嘛拒絕他們?」

  薄靳言手搭在方向盤上,不緊不慢的答:「不僅不感謝我,把你從那個充斥著雄性荷爾蒙的地方帶出來,還要干涉我吃飯的自由?」

  簡瑤忍不住笑了,說:「什麼荷爾蒙!他們都挺好的。」她知道薄靳言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他只是壓根兒不在意。於是柔聲勸道:「這樣,下次吃不吃飯,我來安排好不好?這是助手的職責啊,你幹嘛干涉?而且你就算去了,也不用說話,當其他人不存在好了。」

  這話起了效果——薄靳言不吭聲,算是默認。

  簡瑤目的達到,心情愉悅,往椅背上一靠,閉上眼休息。過了一會兒,慢吞吞的說:「說到雄性荷爾蒙這種東西,你應該是沒有的了。」

  薄靳言頓時不悅的蹙眉,側眸看了她一眼。

  她還閉著眼,陽光下,她的臉顯得白皙而秀氣、被柔滑長裙包裹的玲瓏曲線。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膚,都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柔白無暇,光澤動人。

  薄靳言收回目光,盯著前方,繼續開車。

  「荷爾蒙我自然是有的。」他略顯倨傲的回應了她的質疑,「但是,我當然比警局那群呆子,更擅長控制。」

  ——

  簡瑤晚上回家後,首先給母親打了個電話。對於她這份工作選擇,母親之前雖然不是很樂意,但表示尊重她的選擇。

  聊了一會兒,母親忽然笑著問:「那你跟傅子遇,最近相處得怎麼樣?」

  簡瑤:「媽,我對他沒興趣。」

  「哦。」媽有點失望,但也就沒再問了。簡瑤頓時也有點鬱悶——你怎麼不問薄靳言呢?

  掛了電話,她又打給妹妹簡萱。

  比起母親,妹妹敏銳多了,一聽她正式成為薄靳言助手,就嘿嘿笑:「姐,你不會是喜歡上薄大神了嗎?」

  簡瑤笑了笑,算是默認。

  簡萱興奮了半天,還給她分析了半天,出謀劃策。

  最後一個電話,自然是打給李熏然了。算起來自從簡瑤去單位上班,忙得要死,好久沒聯繫過他。不過以前兩人各忙各的,也曾幾個月互相了無音信,所以也不算什麼。在簡瑤心裡,只要感情在,這些都不要緊。

  正是夜裡八點多,時間還早。可她打他手機,卻是無人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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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9 10:28 PM

第三十七章

  半個月後 警局大樓的頂層是員工食堂。

  正值中午,人聲鼎沸,飯菜飄香。

  簡瑤打好兩份飯,一份用飯盒裝好,另一份直接用盤子盛著,轉身剛要找座位,就聽到有人喊:「簡瑤,這邊。」

  她抬頭一看,是刑警隊的幾個人。笑著走過去,跟他們坐在一起。

  美女在側,荷爾蒙過剩的年輕男人們,聊興總是會熱烈些。

  他們也不聊之前哪哪區的兇案了,話題開始圍著簡瑤打轉。

  「薄教授又沒上來吃飯?」一個人問。 簡瑤點頭:「他一忙起來就顧不上。」:

  另一個刑警笑著說:「有簡瑤這麼個好弟子,薄教授哪用操心這些事。」, 大家都說是,簡瑤微笑:「我不是他的學生,只是助手。」

  到警局報到這麼久了,還有人以為她是薄靳言帶的研究生。每當這時,她總是不厭其煩的糾正。

  當然必須糾正——她才不要被人誤認為「教授」和「女學生」的關係。

  那樣的話……以後怎麼辦? 吃完飯,一行人走回辦公室。

  快到犯罪心理研究室門口時,一個年輕刑警放慢腳步,跟簡瑤走在最後。

  「小簡,明天《星河戰艦》上映,我打算去看。有沒有興趣?」他問。

  簡瑤看他一眼,笑笑:「哦,我明天有事,去不了啊。」

  男人眼中掠過一絲失望,但沒說什麼,只笑著說下次有機會再去,就走了。

  簡瑤推開門,就見薄靳言坐在桌前,面前堆著小山似的資料,他正在翻看——跟她離開時一樣。

  這段日子沒有案件,薄靳言一直帶她忙案頭工作——建立中國的犯罪心理數據庫。

  具體的說,就是走訪曾經每一個變態連環殺手的家庭,瞭解他們的生平;跑遍B市周邊的監獄,跟一些特大兇殺案的罪犯「聊天」。

  這工作雖不像破案那麼緊張刺激,但也絕不輕鬆。大半個月下來,簡瑤幾乎忙個半死,除了工作上的事,其他話基本沒跟薄靳言說過幾句。

  雖然這項工作也很有意義,她很投入很用心。但難免也有點怨念——這傢伙心裡只有工作,什麼時候才會有其他事啊!

  ……

  聽到她的動靜,薄靳言頭也不抬,嗓音低沉:「Hi,犯罪心理之花。」

  自從她正式來警局上班,就有人議論她是「警花」,尤其是隔壁鄰居刑警隊,似乎背地裡都這麼叫她。其實簡瑤在大學裡,連「系花」都算不上。不過警局女性資源匱乏,這項殊榮就落在她頭上。

  薄靳言不知怎麼知道了,結果到他這裡,就成了這麼奇奇怪怪個名字——犯罪心理之花?

  簡瑤也不在意,把飯盒放到他面前:「吃吧。」

  「嗯。」

  答應了,人卻不動。簡瑤已經習慣了,伸手將他面前的資料強行搬走。薄靳言這才微蹙眉頭,抬頭望著她。

  簡瑤:「馬上吃飯。」

  他的思緒似乎還在神遊,目光緩緩從她臉上移回電腦屏幕,不過手還是打開飯盒,拿起筷子,邊看資料邊吃。

  簡瑤在他對面坐下,看著他吃飯的樣子,又有點好笑。那麼高大筆挺、西裝革履的男人,這種時候,卻像個孩子。

  他吃了一會兒,忽然問:「城西監獄那幾個死刑犯的訪談記錄整理好了嗎?」

  「好了,剛發給你。」

  「嗯。」他沒再問了。

  但也許是這一分神,他終於低頭看了看飯盒裡的東西,修長的眉頓時擰了起來:「你在哪裡買的?怎麼會這麼難吃?」

  簡瑤探頭一看,飯盒都被吃空了一大半,他才發覺難吃? 或者應該說,他終於發現了。

  這傢伙吃早餐都要在精緻的粵菜小館子,警局食堂的飯菜,怎麼會合他胃口?

  簡瑤微笑陳述客觀事實:「這種飯菜,你已經吃了好幾天了,自己沒發現而已。

  味道是差點,但是營養乾淨。快吃。」 薄靳言冷哼一聲,但還是盯著屏幕,繼續吃了起來。

  簡瑤上了一會兒網,頁面又彈出剛剛那刑警提到《星河戰艦》的消息。

  她心念一動,語氣很若無其事的問:「對了,明天要不要去看電影,新上映的科幻片?」

  薄靳言已經吃完了飯,起身走到屋內洗手台,洗了把臉,轉身微微一笑:「不去。」

  簡瑤心中閃過失落,他卻已經走到她桌旁,頎長的身子斜靠著,抄手低頭看著她,清雋的眉目間笑意很是溫柔:「這個週末,我已經為我們安排了更有趣的事。」

  簡瑤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小口:「那是什麼?」

  薄靳言:「去鄭州監獄,那裡有幾個非常有意思的殺人犯。」

  簡瑤默了一瞬,放下茶杯,盯著電腦屏幕,不看他:「我不去。明天是週六,我要休息。」罪犯調查是長期工作,根本就不急在一時,下周去有什麼差別?

  但薄靳言似乎有點意外,因為她能感覺到,他盯著她沒出聲。

  「你有情緒。」他瞭然的說。

  簡瑤能怎麼說?週末我只想跟你兩個人在一起,開開心心看看電影,說說話?

  她乾脆扭過頭,不理他。

  薄靳言在她身邊站了一會兒,就冷著臉,走回座位。

  一下午無話。

  簡瑤一開始心裡還有點煩躁,工作了一陣,倒把這事兒忘了。只是偶爾抬頭,會看到對面的他,俊逸而安靜,似乎工作得極為專注。

  快下班的時候,卻有人來敲門。

  是辦公室的文員,遞了封快遞給她:「簡瑤,你的。」

  簡瑤道了謝,奇怪的接過來一看,微怔。

  發件人是XX票務公司,還印著「加急」的章。她坐下拆開,是兩張電影票,《星河戰艦》的,而且還是粉紅色的情侶包廂套票。

  簡瑤把票又裝回去,拿著快遞,起身往門口走。

  薄靳言淡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去幹什麼?」

  簡瑤轉頭望著他:「隔壁的小陳訂了電影票給我,我去找一下他。」她想,小陳本來打算找她看電影,很可能是填收票地址時,錯填成她的了。

  薄靳言已經停下手頭工作,長腿交疊坐在椅子裡,胳膊搭在扶手上,微微抬起俊臉,黑眸清亮的與她對視了幾秒鐘。

  「什麼小陳?」他開口,「是我訂的。」

  簡瑤:「……你訂的?」

  他神色淡漠的拿起資料繼續看:「嗯。滿足了嗎?鬧情緒的助手小姐?」

  簡瑤拿著票又坐下來,嘴角上翹再上翹:「滿足了。」

  對面的薄靳言,眼中也滑過一絲笑意。

  簡瑤看著票上醒目的「情侶套票」四個字,心情微漾,語氣卻很稀鬆平常的開口:「你怎麼買了情侶票?」

  薄靳言:「廢話。難道還要我坐大廳跟別人擠在一起?」

  「哦。」 好吧,她也猜到多半是這個原因,他怎麼可能突然變得多情?

  不過她還是很高興。

  就在這時,薄靳言電話響了。他低聲講著,簡瑤就端詳著那票——情侶座,她還沒坐過呢。聽說是獨立包廂,一張長沙發……感覺會不錯。正想著,薄靳言已經掛了電話,抬眸看她一眼,站起走了過來。

  簡瑤抬頭朝他一笑:「明天我做早餐,感謝你。」

  「不用。」他答得乾脆。

  簡瑤微愣,手中忽然一輕,兩張票已經被他取走。

  「把這些無聊的東西丟掉。」他隨手就把票往桌上角落一扔,俊臉浮現極淺的笑,「來案子了。」 簡瑤心情驟然一緊,就聽他淡漠的說:「市七十九中學,兇殺案。」

  ——

  案子一來,辦公樓的氣氛彷彿都緊張起來,隔壁刑警隊更是腳步聲進進出出不斷。薄靳言先下樓了,去發動車子。簡瑤收拾好東西剛要走,一眼瞥見桌上,被薄靳言當垃圾丟掉的兩張票。

  明天當然不會去看電影了。但簡瑤還是把票撿起來,夾進錢包裡。

  ——

  夕陽斜沉。

  七十九中位於市郊,毗鄰香山景區,是一所風景優美的重點中學。

  薄靳言、簡瑤跟刑警們趕到時,整座學校已經封鎖。抬眸只見校園裡暮色瀰漫,燈火稀落,許多學生從教室探頭往外望,氣氛顯得緊張而沉悶。

  片區警察向他們匯報:「死者叫阮明淮,十八歲,高三5班學生。今天下午,有學生在『奇山』山頂,發現了她的屍體。」

  簡瑤等人抬頭望去。空曠無人的操場之後,一座灰暗嶙峋的小山寂靜矗立。

  「那是校內專門保留的自然景觀,山頂正在建平台,以後供師生們休憩。」校方負責人面色凝重的解釋,「但現在還沒完工,所以一直沒對外開放。不過也有學生會偷偷爬上去。」

  ────

  奇山山頂。

  薄靳言戴著手套,蹲在屍體前,側臉清冷而專注,不知道在想什麼。

  簡瑤站在他身後,看著屍體,心頭極為不忍。

  阮明淮就低伏在一塊大石頭邊,石頭上濺滿了血跡。但更多的是地上,她躺的地方,周圍都是灰白平整的水泥地,被血浸濕了大一片。簡瑤覺得,她整個身體的血,也許都被放光了。

  因為她的致命傷是在喉嚨。一刀切斷咽喉,動脈失血過多而死。

  可不僅如此,她身上還有更詭譎淒凌的傷口。

  女孩煞白的臉龐上,一邊各有一道深深的刀口,混合著血和灰土,蜿蜒猙獰如同蜈蚣。如果不看這傷口,她本應是個高挑膚白的姑娘,長得不錯。現在卻被破了相。

  此外,她的大腿、胳膊,也被深深淺淺劃了很多刀。

  身上的白裙子血跡斑斑,還沾滿了泥土。

  現在已知的情況是怎樣呢?

  阮明淮,高考生,品學兼優,家境富裕。

  她是班上生活委員,昨晚帶著剛收齊的同學們的餐費,共計4萬餘元,打算交給學校財務。

  當時有個女同學,也是她的好朋友,叫做霍小璐,陪她一起去交款,時間是晚上八點多。

  但是因為財務人員正巧不在辦公室,兩人就一直等。霍小璐因為肚子疼去上廁所,就先回了宿舍。

  因為高三剛結束一次月考,次日就放假,所以霍小璐以為阮明淮交完款就會回家——她家就在市裡。

  誰知直至今天,有學生偷爬上奇山,才發現屍體。

  而財務人員當晚不到九點就回到辦公室,但是沒有看到阮明淮。

  也就是說,沒人知道阮明淮為什麼突然離開。

  她的死亡時間是昨晚9點至11點間,就是在她離開財務辦公室後不久。

  而那筆錢,也不翼而飛。

   ……

  薄靳言和簡瑤觀察屍體時,身後幾個刑警、鑒定科人員,一直忙碌著。

  薄靳言只在屍體前蹲了十分鐘不到就起身。

  他先看看其他人,再看向簡瑤。: 「一場倉促而稚嫩的謀殺。」

  他的嗓音低沉如水,黑眸幽深淡漠,「你有什麼感覺?」

  簡瑤看一眼女孩的死狀,輕聲答:「我只想盡快破案、抓到兇手。」

  這麼對一個花季少女,完全泯滅了的人性。

   「不錯。」

  薄靳言點頭,信步走到她身旁,看著小山下空曠安靜的校園,「那個人已經變態了。不抓住的話,還會殺更多人。」

  簡瑤心頭一凜,他已經抬眸看向那些刑警法醫,微一沉吟說:「那個人是新手,如此凌亂的現場,遺留的痕跡必然很多:毛髮、指紋、腳印……

  他們的鑒定技術不算太差,24小時內應該能破案。」

  簡瑤聞言心頭驟然一鬆,臉上也露出喜意:「24小時這麼快?太好了。」

  薄靳言卻鄙夷的瞥她一眼:「這算快?我4個小時就夠了。」

  簡瑤心裡被他震撼了一下,但她知道,他不說大話。

  於是真心實意欽佩的說:「你要真能4小時破案,那就太厲害了。現在有什麼發現嗎?」

  這話似乎取悅了他,因為他悠悠的說:「你自己不會想嗎?第一個問題:殺她的是校內的人,還是校外的人?」

  簡瑤微愣——這種對話模式?他又在教她推理破案了。

  她也忍不住笑了。

  還真是不賴嘛……這麼哄一下,就肯耐著性子教人了。

  她想了想,答:「校內的。因為剛聽校方介紹,學校出入都要登記,閒雜人等不能入校。」

  話一出口,自己先怔了一下——所以殺她的,不是老師,就是學生,或者校工? 竟然這麼對生活在自己身邊的人,實在太殘忍了。

  「第二個問題。」他雙手插褲兜裡,身姿頎長的與她並肩而立,「她是自願來這裡,還是被人脅迫的?」

  簡瑤掃一眼下方的教捨、操場,答:「我覺得是自願。

  案發雖然是晚上,但校內肯定到處都有人的,脅迫一個大活人,難度很大。

  而且她是從辦公樓離開的,別人不可能在那裡脅迫她。我們上山這一路,也沒有掙扎打鬥的痕跡。」

  薄靳言唇畔浮現淺笑,轉頭看著她:「那麼,一個女孩子,晚上會自願來這裡見什麼人?又有誰,會把見面地點約在這裡?」

  簡瑤心頭一震,大腦還沒有思考,答案已經脫口而出:「男朋友!」

  老師?校工?女性閨蜜?誰把見面地點約在這裡,都顯得詭異。但如果是孤男寡女,這裡卻是少年情侶們最好的見面地點。

  「OK。」薄靳言已經邁開長腿,轉身朝下山小徑走去,「該去找她的同學們聊一聊了。

  看看這位品學兼優的可憐小姑娘,跟哪位男士,有深刻的感情糾葛。」

  簡瑤快步跟上去,剛走了一段,薄靳言腳步一頓,轉頭看著她,長眸澄黑明亮:「這就是行為分析,並不複雜。」

  說完繼續面不改色朝前走。 簡瑤一怔,反應過來——他這是做教學總結呢! 她微笑,那就誇誇他吧。

  他是要經常誇的啊。

  「那是因為有你,化繁為簡了。」她說。

  走在前頭的薄靳言,聽到這話,薄唇微勾。 顯然,在他的調~教之下,她越來越能透過現象看到本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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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9 10:32 PM

第三十八章

  七十九中附近,還有一片老舊的廠區,那是曾經的B市紡織廠。21世紀初國企改制後,這種單位當然破產落敗,如今望去已是滿目凋零,許多下崗職工都是靠在香山景區附近擺攤設點為生。而許多他們的子女,就是七十九中的學生。

  死者阮明淮的好朋友——霍小璐也是其中之一。

  簡瑤和薄靳言坐在一旁,傾聽一名刑警跟霍小璐談話。

  此時窗外的天已經黑了,校園中燈光明亮,掩映著遠山,有種空曠寂寥之感。而在這間臨時徵用的辦公室裡,失去朋友的少女,面容悲傷而痛苦。

  「她有沒有跟你提過,當晚約了什麼人?」刑警問。

  霍小璐含著淚搖搖頭:「沒有。」

  從外表看,她是個很普通的女孩。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體形很瘦,小小的臉,細眉細眼,鼻樑上還有幾顆雀斑,但眼神卻很清亮澄澈。

  「她有男朋友嗎?」刑警又問。

  霍小璐再次搖頭:「當然沒有。」

  「把那晚的經過,詳細說一遍。」薄靳言忽然開口,「看到了什麼、遇到過什麼人、做過每一件事。」

  簡瑤側頭看他一眼。

  霍小璐也抬頭看向一直沉寂在邊上的這位男子。兩人目光在空中相對,霍小璐彷彿受到鼓勵,輕輕點了點頭。

  「大概是晚上八點,淮淮把所有餐費都收齊了,我們一起離開教室,去辦公樓。我記得路上沒什麼人,高三放假了,其他年級還在上晚自習。」她略帶哽咽的說,「我們到了財務老師辦公室門口,門開著,燈亮著,裡面沒人,就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有幾個老師走過去,但是我們倆在聊天,沒太注意。」

  刑警插嘴對薄靳言解釋:「已經調監控在看了。」

  霍小璐繼續說:「後來到了大概8點半,我肚子疼,想應該是來了……例假。就先回了宿舍。」

  「宿舍有人嗎?」刑警問。

  「沒人,雖然放假了,同寢室的幾個人都在教室自習。」霍小璐答。

  「然後?你在宿舍裡都做了什麼?」薄靳言問。

  霍小璐答:「我……上了廁所,衣服有點弄髒了,我去洗了。然後泡了杯紅糖水,躺床上看書,後來就睡覺了。」

  最後,刑警問:「她跟班上哪位男同學有過感情糾葛?暗戀、追求這樣的?不一定是男女朋友。」

  霍小璐怔了一下,咬了咬下唇。

  簡瑤柔聲說:「這對破案很重要,如果有,請你說出來。」

  霍小璐:「有,有個人。」

  ——

  第二個見的,是阮明淮另一個好朋友戚笑冉。

  她家跟阮明淮一樣,也住在區政府宿舍。問及當晚的事,她的眼淚就掉下來:

  「如果知道淮淮那晚會出事,我一定陪著她的。」她抽泣著說,「那天我放了學就走了,那天她看起來一點異常都沒有,怎麼會有人殺她呢?」

  薄靳言淡淡的問:「你離開學校後,都幹了什麼?」

  戚笑冉靜了一瞬,答:「我……跟男朋友在一起,玩到10點多才回家。警察叔叔,這個能不能不要告訴我爸媽?」

  薄靳言雙手搭在膝蓋上,白皙清俊的臉上,掠過極淡的笑意:「當然,任何人有權自由戀愛。」

  簡瑤抬眸看他一眼——這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有點怪,原來他也有戀愛觀。

  一旁的警察輕咳一聲,問:「你跟男朋友都幹了什麼?」

  「沒幹什麼……就呆在一起聊天。其實我們就呆在校園外的樹林裡,哪裡也沒去。」戚笑冉說了男朋友的名字,也是班上男生。

  講述到最後,戚笑冉紅著眼眶說:「我真沒想到,淮淮就這麼……我今天都嚇傻了,怎麼會有人殺她……明年就高考了,她卻……」

  刑警遞給她一張紙巾,問:「最後一個問題,她跟班上哪位男生,有情感糾葛?這一點很重要,必須詳細告訴我們。」

  戚笑冉抬頭看著他們:「蘇北。淮淮喜歡蘇北,但是蘇北不喜歡她。他們關係不太好……」她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難道跟蘇北有關?」

  ——

  「蘇北。」

  第三個女生叫趙瀅子,她是學校老師的孩子,給出的也是相同的名字。

  她看起來是個非常直爽的女孩,因為她眼睛也哭腫了,聲音卻堅定清晰:「淮淮喜歡蘇北兩年了,但是蘇北不喜歡她。現在他們關係很差,淮淮是生活委員,蘇北是體育委員,但是他們基本不說話。」

  簡瑤問:「就算不喜歡,為什麼關係會很差呢?」

  趙瀅子頓了頓,答:「因為以前淮淮講過,蘇北可能是同性戀,因為他總是跟籃球隊的人在一起。其實淮淮也是心裡不舒服,但是後來這話傳開了,蘇北可能覺得很沒面子吧。」

  薄靳言淡淡一笑,說:「阮明淮也是個小姐脾氣吧?別人不喜歡她,就說是同性戀?」

  趙瀅子靜了靜,點頭:「是有點。好像蘇北就是覺得淮淮太傲了。但是蘇北也不是什麼好人!我聽說……聽說他們那幫籃球隊的還賭球,他最近好像一直在輸。」

  眾人都是一靜,簡瑤也心頭一凜。

  賭博啊,那麼那失蹤的四萬塊……

  「阮明淮現在還喜歡蘇北嗎?」簡瑤問。

  「喜歡。」趙瀅子輕聲答,「很喜歡。」

  ——

  案情就像抽絲剝繭一樣,漸漸浮出水面。

  在詢問了其他幾個學生,以及老師後,證實了阮明淮三位好朋友的話,唯一與她有情感糾葛的,就是男孩蘇北。

  蘇北,同樣18歲,父母也是紡織廠的下崗職工。從校方提供的資料看,男孩長得高大漂亮,眉宇間還隱隱透著桀驁氣質。簡瑤很能理解,這種男孩雖然成績一般家境不好,但是長得好、球打得好,是會吸引很多女孩的壞男孩。

  而且他的確跟著幾個同學,和社會上的混混賭球,輸了大幾千塊。

  動機已經有了。更明顯的疑點是——他昨晚不知何時離開學校後,到今天一直不見蹤跡,手機也關機。他父母都去了珠海打工,家裡只有一個老爺爺,一問三不知,說孫兒經常幾天不回家,根本不知去了哪裡。

  ——

  此刻的時間是晚上9點,薄靳言的4個小時,已經花掉了1個半小時。

  幾間辦公室裡,警察還在繼續盤問學校教職工和學生。薄靳言卻認為沒有必要了,帶著簡瑤走下樓,站在燈火通明的操場上。

  此時夜色已深,但這個校園,明顯不再像平時那樣沉寂,甚至可以說,氣氛緊繃而混亂。

  警方的封鎖令還未解除,所有校內的人還不可以離開。而相距甚遠的學校大門外,隱隱傳來嘈雜聲——是不少聞訊趕來的家長們,焦急的想要接孩子回家。

  而薄靳言和簡瑤面前的操場上,不少警方人員在忙碌的走動,一副蓄勢待發的姿態。

  夏日就快走向尾聲,夜風初起,帶來陣陣冷意。簡瑤只穿了件薄T恤和七分褲,裸~露的皮膚在風中微微顫慄,她伸手抱住了胳膊。

  「要有多大的仇恨,才能讓一個高中生,決心殺了自己的同學?」她輕聲說。

  薄靳言筆直站在她身旁,如同一棵清冷的樹。他也看著前方,眼中滑過漠然:「有的時候,殺人對他們來說,只是尋求一個出口。」

  簡瑤心弦一顫,轉頭望著他,英俊而倨傲的側臉。

  她一直知道,他是冷漠的。即使面對「殺人機器」案的十來具屍體,他臉上也不會有半點動容。可他又是最懂他們的,不論兇手還是死者。輕描淡寫一句話,往往洞悉他們最深藏的內心。

  「你還有兩個半小時。」簡瑤微微一笑,換了話題。

  薄靳言側眸掃她一眼:「噢。」那輕鬆的表情好像在說:你急什麼?

  就在這時,兩人身後響起腳步聲。

  正是刑警隊的小陳——白天相約簡瑤看電影那位。他神色凝重,匆匆走到兩人身旁。

  「薄教授,我們馬上出發,到蘇北經常活動的地點搜尋。你們一起去嗎?」

  薄靳言搖搖頭,唇畔閃過似有似無的笑意,說:「不必了。」

  小陳也不多話,轉身剛要走,目光落在簡瑤身上。操場柔和的燈光下,只見她臉頰略微有些發白,雙手也抱著胳膊,顯得身形單薄纖弱。小陳微微一頓,開始脫外套:「這裡靠近山區,夜裡溫度低,你應該多穿一點。」

  簡瑤確實有點凍到了,但她連忙擺手:「沒事沒事,你自己穿著。」

  而一旁的薄靳言,腦子裡剛剛跟這個年輕俊朗的刑警,跟「小陳」這個名字對上號。

  噢……就是他,約簡瑤看電影?導致她無心工作,還跟他發脾氣?最後還讓他定了兩張無聊電影票?

  現在又是獻什麼慇勤?看上了他的小助手,與子同袍?

  那件灰不溜秋的警服外套,不知沾了多少汗水和氣味。簡瑤的皮膚……他掃一眼她露在外頭的白嫩手臂——她的皮膚那麼乾淨,什麼亂七八糟的男人,就要把衣服套在她身上?是打算傳染荷爾蒙嗎?

  真是多餘。

  這時小陳已經脫掉外套,許是也存了分親近的心思,親手就要往簡瑤肩頭披。簡瑤也沒覺得非要堅決拒絕,正要微笑接受並感謝,忽聽身旁一道涼涼的低沉嗓音:「她不穿陌生人的衣服。」

  小陳和簡瑤都是一怔,一轉頭,只見薄靳言神色淡然的伸手,脫掉自己的西裝外套。

  「她穿我的。」他把西裝遞給簡瑤,瞥一眼小陳,「你可以走了。」

  ——

  夜風清涼。

  簡瑤肩頭披著他的西裝,眼角餘光瞟著他神色自若的側臉。

  小陳當然立刻就走了,只是神色略有些尷尬,看向他們的目光,又有些瞭然。

  可他瞭然的是不是那回事,簡瑤也不知道。

  但心頭終究還是泛起陣陣甜意,想起當年初遇,他可是鄙夷的拒絕了她想要件衣服的要求,差點把她凍死,最後還是勉強給了她件傅子遇的衣服。

  不過甜歸甜,她還是開口教導他:「小陳只是關心我,你那麼講,人家心裡肯定不舒服。」

  薄靳言:「我為什麼要在乎他的感受?」

  簡瑤:「……」

  好吧……算了。

  她又看著他只穿襯衣西褲的挺拔清逸的身軀,問:「你冷不冷?」

  薄靳言眼睛盯著前方,因為一名法醫和一名刑警,正朝他們走來。

  「這算什麼。」他語氣疏淡的答,「難道你認為我不夠強壯?」

  ——

  刑警帶來了新的消息。

  一、經法醫進一步鑒定,阮明淮身上那些傷痕,幾乎都是在死亡當時造成的。也就是說,在她被割破喉嚨放血的過程中,兇手瘋狂的在她身上製造了那些傷口;

  二、據離學校兩公里外小超市老闆的口供,前天蘇北有來他的店裡,買了一把鋒利的匕首。因為蘇北和附近的混混經常光顧,所以老闆認得他;

  三、也是最重大的發現:刑警們在「奇山」半山腰一個老防空洞裡,發現了被樹葉掩埋的一個背包。經同學們指認,那正是阮明淮當天背的包。

  薄靳言接過這背包,跟簡瑤一看:只見棉質背包表面,已經完全被血液浸透,裡層也遍佈乾涸的血跡。

  「錢都在這裡。」刑警送上來一個透明證物袋,「兇手沒有拿走,只是藏在山上了。我們會馬上檢驗指紋,不過還需要時間。」

  燈光之下,那袋中裝著個黃色大信封,但同樣浸滿了血。薄靳言抽出幾張錢看了看,都浸著血跡。

  他微微一笑,把證物還給刑警。簡瑤見他神色,心頭微動。

  刑警們很快離去。

  「為什麼錢沒拿走?」簡瑤問。

  薄靳言負手看著前方學校大門處,眸色微斂:「不敢唄。」

  簡瑤一向也是,那麼多血跡斑斑的錢,帶在身上,的確風險大。

  這時,數名警察已經朝校門處走去,紛紛驅動了警察,看樣子是打算動身去找嫌疑人蘇北了。現在所有線索都指向他:動機、凶器、時間、以及他的突然失蹤。

  而他們身後,各幢教學樓裡,也傳來越來越密集的腳步聲,很快有一群群學生,走了出來——學校解禁了,必須放其他學生回家了。

  簡瑤轉頭看向薄靳言:「看來刑警隊只花2個小時就確認了兇手。」雖然是靠他指明方向,不過刑警們也很厲害了。

  誰知薄靳言長眉一挑,俊臉笑意清淺:「有嗎?」

  簡瑤一怔。

  薄靳言淡淡的說:「當然,蘇北也是要抓的,他也牽扯其中,所以就讓他們去吧。不過……」他轉頭看著一側雪白的教學樓。那裡,又一群學生正神色凝重的走出來。

  「真正的兇手就在那裡。」他不緊不慢的說。

  簡瑤心頭微微一震,循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校舍明亮的燈光映照下,阮明淮的三位好朋友:紡織廠子弟霍小璐、同住鎮政府的戚笑冉、教師子弟趙瀅子,正夾雜在人群中走出來。

  忽然間,簡瑤的頭被輕拍了一下。

  是薄靳言。他跟她並肩而立,抄手望著她們,低沉的嗓音宛如流水般醇厚:「那麼……是哪一個?」

  簡瑤看著三個女孩的容顏。她們同樣眼眶紅腫,神色淒涼。不過也有不同。

  一個面容內斂安靜;一個情緒隱隱還有些激動;還有一個目光澄澈略顯執拗。

  簡瑤的目光,最後停在內斂安靜那人身上。

  「霍小璐?」她緩緩的問。

  薄靳言斜眸看她一眼,唇角微勾:「有進步……我們的犯罪心理之花,終於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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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9 10:34 PM

第三十九章

  夜色瀰漫,周圍學生的腳步聲嘈雜如潮。

  薄靳言望著霍小璐纖瘦的身影,在人流中若隱若現,輕笑道:「走吧。」

  簡瑤:「去哪裡?」

  薄靳言邁開長腿,已走在前頭:「不是在研究罪犯嗎?跟著她,看看年紀這麼小的中國心理變態者,是如何養成的。」

  ——

  這裡是郊區,比起校門外的混亂喧囂,相隔一條馬路的長街,顯得人丁稀落、清冷安靜。

  暗柔的路燈下,街道兩旁是一些小店舖,有的關門了,有的還亮著燈。霍小璐瘦瘦高高的身影,就沿著這些燈光,緩緩往前走。

  薄靳言開著他的大切,與簡瑤隔著百餘米,緩緩跟著。他們車後,兩名刑警開了輛不起眼的吉普跟隨著。

  簡瑤一上車,就給刑警隊長打電話,講了薄靳言的結論。雖然對方半信半疑,不過簡瑤不在意,這不是要論證犯罪心理學的價值嗎?2小時確定兇手,事後眾刑警自然會服氣。而且薄靳言也說了,鑒定人員很快會找到證據——指紋、DNA之類,到時候鐵證如山。

  等她掛了電話,就目光澄澈的望著薄靳言。他手搭方向盤上,目光專注盯著前方的霍小璐,開口:「說吧,你是怎麼開竅的?」

  簡瑤斜瞥他一眼——他用詞還真是夠膈應人的。不過她還是相當認真的答道:「表面看來,蘇北嫌疑的確最大。按照你之前的推理,約她晚上去奇山的,應該就是蘇北。而且他又買刀、又輸了賭博,很可能當晚有打劫阮明淮的打算。至於他想不想殺她,我不知道。」

  薄靳言修長手指輕輕一下下敲著方向盤,面色疏淡的聽著。

  「你說過,犯罪心理分析,就是要從『行為』中找答案。」簡瑤繼續說,「儘管現在,種種證據表明,兇手就是蘇北。可如果從行為分析角度看,卻有疑點。」

  「嗯?」

  「我覺得最明顯的,是阮明淮身上的傷痕。兇手破了她的相,還劃破她身上很多皮膚。如果是蘇北,有必要這麼做嗎?他的主要目的還是搶錢。可是劃破女孩的臉——感覺更像嫉妒,他一個男孩,哪怕是同性戀,無論如何也不會嫉妒女孩長得漂亮吧?而且我注意到,她的裙子上有很多泥土,但是她躺的地方是水泥地,周圍又沒有打鬥痕跡,那些泥土只可能是有人從平台旁的泥地裡,弄過來,澆在她漂亮的裙子上。這種心態……所以我覺得,兇手是個女孩。而對比三個女孩的家境相貌,最可能嫉妒阮明淮的,是霍小璐。」

  儘管內心早有這個疑惑,但真正說出口時,簡瑤還是感到心頭泛起陣陣冷意。

  薄靳言卻難得的誇獎了她:「不錯。繼續。」

  簡瑤回憶起詢問霍小璐時的情形,內心冷意更盛。也許是跟薄靳言呆得久了,她對心理變態者,感覺也更敏銳了?她答:「而且,她的感覺有點怪。你們提問時,她雖然哭了,但是她的那些答案……顯得特別平靜簡潔,有點波瀾不驚的感覺。」

  薄靳言唇角微勾。

  簡瑤心頭有一絲喟歎,再次看向前方低頭走路的女孩,說:「最後一點:當晚只有她跟死者在一起。如果死者約了蘇北,她是可能知道的。而且她之後也沒有時間證人。」

  雖說簡瑤是循著薄靳言教的方法,小試牛刀。不過她內心的確覺得,這三點已經很充分了。她想不到薄靳言還會提出什麼更有力的推理。但她知道,他總是令人震撼。所以講完之後,就目光澄亮的望著他,那眼神自信、期待又好奇。

  薄靳言顯然充分接收到她的信號,因為他很打擊人的問了一句:「就這些?」

  簡瑤:「……就這些。」

  薄靳言唇畔泛起淺笑。

  簡瑤立刻哄他:「洗耳恭聽。你還有多少發現啊?」

  薄靳言手輕扶著方向盤,緩緩跟隨前方的霍小璐轉了個彎,這才開口:「三點,夠不夠?」

  居然還有三點……簡瑤:「足夠了。」

  「第一,距離。」

  「……距離?」

  夜色之中,薄靳言的側臉俊白而沉靜。他答道:「死者是被割破喉嚨,一刀斃命。這是一個難度很高的操作。首先,兇手不是正面殺死她,因為這樣動脈破裂的血液,會噴滿兇手一臉一身,不可能不引人注意;從現場血液噴射痕跡看,當時也沒有受到阻隔。所以,兇手是從背後,近距離殺死她。

  平台地勢空曠,沒有任何遮擋,兇手不可能悄悄接近她。這就是說,兇手是跟她坐得很近,一起坐在石頭上。這就是距離的問題。

  人跟人交往,都會保持距離。大致來說,社交場合的距離:1.2至3.3米;讓個人感覺舒服的距離:0.6至1.2米。0.6米以內,就是親密距離了。譬如我和你。」

  簡瑤微愣,看他一眼,說:「兇手跟死者坐得很近,很親密。」

  「顯然如此。」薄靳言答,「死者跟蘇北的關係一直很差,而且死者的性格還很高傲。當然也有可能,他們昨晚一見面,並沒有對峙爭吵談論,而是親親熱熱緊挨著坐在一起——雖然這種距離,會是讓個人非常不自在的距離……」

  簡瑤接口:「但更有可能的,是死者其實是跟自己的閨蜜坐在一起,所以才會沒有防備被人從背後下刀。從現場情況看,這樣更加自然合理。」

  這時,前方的霍小璐,已經走進紡織廠宿舍大門了。灰暗低矮的小區,連路燈都沒有。薄靳言緩緩將車停在路旁,等霍小璐走遠了再開進去。這也令他有閒暇轉頭盯著簡瑤,目光清淺倨傲:

  「第二,錢。」

  簡瑤想了想:「你是說,霍小璐家境貧寒,也可能需要這筆錢?」

  「NO.」薄靳言語氣鄙夷,「我可能給出這樣類似猜測的推理嗎?」

  簡瑤:「……你繼續。」

  這時薄靳言重新發動了車子,徐徐駛入院中狹窄的道路,同時說:「還記得阮明淮的死狀嗎?斜躺在地上。血是向前噴射的,但裝錢的背包在她身後。即使是動脈出血,要蔓延到身後,並且把背包、信封、乃至所有錢都染紅,需要一定的時間。可是我們找到的錢上,滿是血跡……」

  「這說明……」簡瑤頓悟,「錢是在她死後一段時間,才被拿走的。」

  「至少半個小時。」薄靳言淡淡的說,「根據法醫鑒定結果,兇手一頓瘋砍,殺戮就結束了。最多不超過5分鐘。她沒理由逗留半個小時,才把錢拿走。」

  「而且殺手利落冷靜瘋狂的作風,跟膽小藏錢的行為也矛盾了!」簡瑤說,「所以,殺人跟拿錢的,是兩個人!」

  薄靳言看著前方:「或許是同謀,或許各自作案。去看看就知道了。」

  簡瑤循著他目光望去,只見周圍都是些鍋爐廠房,寂靜無聲。而前方不遠處,一幢兩層宿舍樓,寂靜矗立著。每層看起來有十多戶,但只有三四戶人家,亮著燈。

  按照校方資料,霍小璐家就住在這樓上。

  「第三。」薄靳言輕聲說,「霍小璐的口供。」

  簡瑤還帶著筆記本,聞言翻到霍小璐那幾頁。當時她雖然覺得霍小璐不對勁,但具體哪裡不對,也說不上來。這些口供看起來似乎也很正常。

  「滿滿的都是破綻。」薄靳言說。

  簡瑤合上筆記本看著他——又是這一句!他眼中滿滿的破綻,別人卻一頭霧水。剛要再來一句洗耳恭聽,他卻已經把車停穩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

  「回頭再說。」他低聲道,拿起座位旁的一個夜視望遠鏡。

  「好。」簡瑤也拿起另一個望遠鏡。這時他們身後兩名刑警的車也停穩了,想必也是一起在觀察。

  二樓,靠近樓梯第一個窗戶,就是霍小璐清貧的家。窗簾被拉上了,只有邊沿露出窗戶的一角,透出柔白的燈光。而周圍幾乎萬籟俱靜,這真是一個偏僻的所在。

  簡瑤凝神從窗簾的縫隙望進去,短暫模糊飄忽的景象後,視線終於對焦。

  她瞬間震驚了。

  因為透過望遠鏡,她看到客廳的白牆之下,一個男孩被繩索緊緊綁在椅子上,嘴巴上還被貼了膠帶。他那俊朗的容顏看著有些眼熟……不正是失蹤的蘇北?

  只見他瞪著雙眼,神色極為驚惶。

  就在這時,就在眼前這個相距不遠的客廳裡,一個瘦弱女孩的身影閃現,她拿著把刀,走進簡瑤狹窄的視線,走向了蘇北。

  「彭!」突如其來的聲音。

  簡瑤立刻放下望遠鏡,就見車前一個高挑身影跑過——是薄靳言一言不發摔上車門,朝霍小璐家跑去!

  簡瑤也馬上推門下車。兩名刑警已經從後方跑過來,追向薄靳言!

  夜色昏暗,簡瑤抓住銹色斑駁的扶手,高一腳低一腳爬上樓梯。抬眸一看,薄靳言和兩名刑警已經站定了。

  「霍小璐,開門!」一名刑警對著門吼道。

  屋內傳來一陣混亂的響動。

  「撞門。」薄靳言冷著臉下令。

  刑警「彭」一腳狠狠拽向老舊的木門。脆裂破損的聲音傳來,兩名刑警直直衝了進去

  簡瑤剛想緊隨其後,忽然間旁邊伸過來一隻手,擋在她面前。

  是薄靳言。

  他頭也不回,只伸手護著她的身體,先她一步,踏了進去:「跟著我。」

  「嗯。」她輕偎在他身邊。

  燈光黯淡的房間裡,霍小璐拿著刀,明明還很稚嫩的少女面容,目光卻極為陰狠的朝他們看過來。而她身旁,被綁住的蘇北瞬間瞪大眼,全身扭動掙扎。

  刑警一把擒住霍小璐的胳膊,反手一折,就將她扣到了白禿禿的牆上,她的匕首也應聲掉在地上。另一刑警立刻解開蘇北身上的繩索,撕開他嘴上的膠帶。

  「抓她!」被解救的蘇北大聲喊道,少年英俊的面容因為激動漲得通紅。他雙手抓住刑警的胳膊:「她瘋了!她殺了人!殺了阮明淮,她還想殺我!她是個瘋子!」

  「閉嘴!」刑警吼道,「你也要跟我們回去!」銬上了他。

  這時霍小璐也被上了手銬,推了過來。可她只望著蘇北,神色淒迷而痛苦:「瘋了?你居然說我瘋了?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啊!我除掉了你最討厭的人,我這麼……這麼喜歡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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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9 10:36 PM

第四十章

    霍小璐的故事,從十一歲開始。

    那年第一眼見到蘇北,她就喜歡了他。

    他也是紡織廠子弟。可他跟她是完全不同的,雖然父母外出打工不在身邊,但是他活得好快活,每天呼朋喚友,英俊又灑脫。

    哪裡像她,她什麼都沒有。家裡那兩間臥室,她從來都不想進去。好像踏進去一步,耳邊就會有夜晚那些聲音:吱呀的床響、男人的低喘、女人的、肉體撞擊的聲音……每次,都是不同的男人。

    2003年下崗後,父親就走了,跟某個女人去東莞打工。這樣也好,霍小璐受夠了父母每天的吵架廝打,受夠了父親帶不同的女人回來讓她叫阿姨。耳根終於清靜。

    然而母親跟她的正常生活,只維持了兩年。

    三十五六歲的女人,除了做過倉庫管理員,沒有任何技能,也沒學歷,破產國企的職工,也已經跟B市日新月異的發展脫節。她還能幹什麼呢?除了還算苗條婀娜的身體。

    廠裡不少阿姨,跟母親是一樣的。她們互相稱呼為姐妹,在B市最邊沿的地帶,做最廉價的妓女。

    不過,母親還不算觸及她的底線。至少她從不在離家、離學校近的地方招攬生意。同學都以為,她母親也外出打工了。只是每次接過母親遞來那些髒兮兮的錢,去交學費雜費,她都是一陣厭惡。

    恨上阮明淮,那個冷傲的嬌嬌女,是在她的底線被觸及之後。

    阮明淮居然散佈謠言,說蘇北是同性戀?

    蘇北,是她另一個底線。

    至於要怎麼做,她決定先成為阮明淮的好朋友,再找到她的弱點。

    其實那晚,她本來可以不殺阮明淮。

    可是阮明淮接到蘇北的電話後,就讓她先走。看著阮明淮臉上喜悅又傲慢的笑容,霍小璐難過的想,這個女孩要得到蘇北了。蘇北居然向她低頭,被她勾引了?

    她勸阮明淮不要去:「你上次不是說你不喜歡他了嗎?為什麼還要去?」

    當時阮明淮露出了什麼表情呢?瞭然,也許還有一點點瞧不起。

    「小璐,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她說,「挖好朋友牆角的女人,是最無恥的。」

    後來,她就尾隨阮明淮上了奇山。

    蘇北還沒到。她向阮明淮道歉,並且保證以後不對蘇北動心思。

    只是看著阮明淮喉嚨噴出大股大股的鮮血,看著她在地上痙攣扭動,霍小璐覺得好……

    好爽。

    她是在廢舊廠區的一個瞭望塔上,看到了蘇北。

    這麼多年了,每次他不高興,都會一個人坐在瞭望塔上,看著遠方。而她就站在塔下,滿心情意的望著他,只是從不知如何開口。

    可這天,也許是內心還有些難言的興奮,她開口了:「蘇北,你怎麼了?為什麼不高興?」

    蘇北的臉色還有些發白,似乎驚魂未定:「沒什麼……」朝她笑笑:「小璐,我可能今晚就要離開B市了,永遠也不回來了。你保重。」

    這番話彷彿晴天霹靂。小璐只沉默了幾秒鐘,然後說:「那你錢帶夠了嗎?我家裡還有些錢,可以借給你。」

    蘇北無論如何沒想到,外表木訥良善的女孩,說這些話,為的只是騙他回家。

    又或者他是太慌了。本來他約阮明淮去山頂,只是想搶她的四萬塊,然後就離開B市,去南方找爸媽。反正他考不上大學,這樣一走了之也好。而且他分析過,阮明淮家裡有錢,還喜歡他,說不定就會出錢,把這筆錢填上完事。

    誰知他到了山頂,就看到了屍體。慌亂之中,他發現錢還在,拿起就跑。跑到半山腰,反應過來……這樣他就成為殺人嫌疑犯了!

    他瞬間失措,只好把錢先藏在山洞裡,再做打算。

    小璐制服蘇北的方法很簡單。母親經常睡不好,所以家中常備安眠藥。而且她也經常十天半月不回來,所以小璐也不擔心她發現蘇北。

    要是真發現了,她也能解決。

    ……

    遠處,已隱隱傳來警車的呼嘯低鳴聲。

    一名刑警在客廳看著兩名剛剛成年的犯人,薄靳言則和另一刑警,戴上手套腳套,在屋內搜尋其他證據。

    簡瑤站在門口,看著霍小璐漠然的容顏,靜默不語。

    樓下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一個穿著黑裙子和絲襪的中年女人,從樓梯走了上來。

    「怎麼回事?你是什麼人?」女人臉上還畫著淡妝,神色驚疑,「小璐呢?小璐!」

    她高跟鞋踩的「登登」響,跑向門口。簡瑤把路讓開,頓了頓說:「我們是警方的人。」

    女人神色一變,站在門口,與坐在沙發上、戴著手銬的女兒對望著。

    「小璐你……為什麼抓我女兒……」

    「我殺了人。」霍小璐乾脆的打斷了她,表情呈現一種怪異的平靜。

    薄靳言和另一刑警,正好從裡屋走出來。刑警手裡拿著個透明證物袋,裡面正是一把染血的匕首。

    小璐的媽媽神色巨變。

    「我們先回警局……」簡瑤安撫的扶住她的胳膊。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這個女人第一反應不是撲過去,抱住保護自己的女兒,而是轉身往外跑去!

    也許,她是太驚惶害怕了。

    「小心!」簡瑤眼明手快,瞥見她的高跟鞋一腳踏空,連忙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可是女人身材比她高大,力量一帶,就把她也拉了過去。

    女人身子晃了晃,終於站穩了。簡瑤心頭剛一鬆,女人卻嘶吼道:「走開!」伸手猛的一推!

    簡瑤本就站到了台階邊沿,一下子失去平衡,腳往後一移,卻踩了個空。

    她心頭一驚,身體已經直直向後栽去。

    「簡瑤!」

    薄靳言高挑的身影猛的衝出門口,轉頭望向她的方向,兩人目光在空中遙遙相遇,他的臉色驟然一變。

    她已經摔了下去。

    嘴唇親吻地面、全身不斷撞擊。

    天旋地轉間,她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緊隨自己而來。

    「咚!」一頭撞在牆上,終於落地了。

    全身火辣辣的疼,兼之頭暈眼花。她撐著地面剛想爬起來……一雙有力的手牢牢環住她的肩膀和腰身,她落入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裡。

    薄靳言已經跑了下來。

    俊臉彷彿透著寒氣,清冽的黑眸,正近在咫尺的盯著她。

    「怎麼樣?」

    「沒事。」簡瑤扶著他的胳膊剛想站起來,誰知左腳踝一陣鑽心的疼,身子一軟,又滑了下去。薄靳言反應極快,長臂一勾,就將她扣進了胸膛裡。

    簡瑤的臉貼上他的襯衫,心頭微微一蕩。

    可薄靳言的臉色看起來似乎更臭了,一言不發低頭盯著她。

    這時,兩名刑警聞聲都跑了出來,站在樓梯上方問:「沒事吧?」

    薄靳言環著簡瑤抬頭,目光首先落在呆呆站立的小璐媽媽身上,冷冷看她一眼,這才對刑警答道:「沒事,你們繼續。」

    簡瑤輕輕抓住他的胳膊:「我有話對她說。」

    薄靳言低頭看她一眼,扶她轉向,面對樓梯上方的小璐媽媽。

    「她是你女兒,你自己想想應該怎麼對她。」簡瑤輕聲說,「就算她殺了人,你也不應該放棄她。」

    小璐媽媽臉色變了又變,身體往牆上一靠,神色頹喪而絕望。

    「說完了嗎?」薄靳言冷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態度令簡瑤微愣:「說完了……」

    話音未落,身子一輕,視線瞬間傾斜,已經被他攔腰打橫抱了起來,大步走向停在不遠處的車。

    夜色幽深。

    前方,數道車燈照過來,警鈴聲腳步聲雜亂,是刑警隊其他人已經聞訊趕到。而後方,兩名刑警,押著兩名犯人走下樓梯,身後跟著一臉淚水的小璐媽媽。

    簡瑤躺在薄靳言的臂彎裡,頭輕貼著他的胸口,看著他清雋而冷漠的側臉。

    他不高興,很不高興。

    那雙眼冷得就像要結冰了。嘴角冷冷的微揚著,也不知在發誰的脾氣。

    簡瑤心頭泛起絲絲點點的甜,真想就這麼靠在他懷裡,一直不分開。

    可是……

    「你先放我下來。」她悄聲說,「其他人都來了。」

    薄靳言低頭看她一眼,眼神冷漠:「這兩者有必然聯繫嗎?」

    簡瑤:「……」

    這時,刑警隊長帶著幾個人,正面迎了上來。見狀都吃了一驚:「小簡沒事吧?」

    簡瑤在薄靳言懷裡轉頭,剛要開口,薄靳言已經冷冰冰的代她回答:「沒事,死不了。」

    簡瑤默然。

    刑警隊長也沒太在意簡瑤,繼續問:「薄教授,現在什麼狀況?」

    薄靳言看一眼眾人,又調整了一下雙手,將簡瑤抱得更穩,這才冷著臉開口:

    「兇手是霍小璐,我們已經找到物證……」

    儘管他的臉色不太好看,但敘述卻一如既往的清晰犀利,將今晚的情況、自己的推理,大致都講了一遍。幾乎所有刑警都被吸引過來,全神貫注的聽著。

    而簡瑤靠在他懷裡,看著他的側臉線條,臉頰微微發燙……

    所以此刻此地……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抱著個女人做簡報,依舊面無不改色……

    很快就講完了,眾刑警也四散開去,各忙各的。

    薄靳言朝刑警隊長一頷首:「我們先走一步。」

    隊長很意外。

    要知道剛剛薄靳言的一番推論,只令眾人心服口服意猶未盡。對於刑警來說,看到新的、行之有效的刑偵方法,就像看到了新的寶藏,怎麼捨得放手?

    刑警隊長:「薄教授,希望你留下繼續指導我們工作。小簡我可以派人送她去醫院……那個……小陳、小周,你們倆去!」

    簡瑤一聽到「小陳」的名字,心裡就咯登一下。

    果然,薄靳言瞥一眼應聲跑過來的小陳,目光銳利逼人。小陳神色也有點尷尬,沒做聲。

    「你還真會挑人。」薄靳言淡淡的說。

    刑警隊長愣了一下。簡瑤抓住薄靳言胸口的襯衣用力一扯。

    他低頭盯她一眼,復又抬頭對刑警隊長說:「我的工作已經完成,剩下的交給你們。後期我會跟進罪犯的心理分析。再見。」

    這倒是實話。說完他就抱著簡瑤,邁著大步走了。

    薄靳言把簡瑤放在副駕駛位上。

    簡瑤以為他要開車了,誰知他伸手打開車內的燈:「轉過來我看看。」

    簡瑤微微側轉身體,面向他:「沒事,一點擦傷。」

    他沒搭腔。

    燈光之下,他的黑色短髮染著柔光,胸口的白襯衣沾上不少塵土。一隻手搭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手伸向她的臉,目光冰冷而專注。

    還在生氣……

    微涼柔軟的長指,輕輕撫上她的額角。這觸碰傳來輕微的疼痛,簡瑤順著他的手指摸過去,果然腫了一個大包。

    「太棒了。」他涼涼的說,「差一點就撞破頭了。」

    簡瑤:「……這是意外。」

    他收手盯著她:「疼不疼?」

    其實這點疼對簡瑤根本不算什麼,不過她低聲軟軟的答:「挺疼的。」抬起澄湛的黑眸望他一眼。

    薄靳言目光疏淡的與她對視著,回應得很乾脆:「忍著。」

    簡瑤:「……」

    卻又聽他說:「回家我給你冰敷。」

    「……哦。」

    他又低頭看向她的腳:「鞋脫了我看看。」

    簡瑤的左腳剛抬起一點,就被他輕輕握住了腳踝。男人白皙骨節分明的大手,包住她的腳掌,微涼微癢。待那長指輕輕拂過腳踝關節,簡瑤臉頰一熱。

    而他卻恍然未覺她的那點羞澀,兀自低著頭,兩道烏黑的長眉輕蹙著,越發顯得鼻高唇薄,眉目冷冽桀驁。

    「腫了一點,不算嚴重。」他鬆開她,下了結論,「不如頭上的犄角壯觀。」

    簡瑤瞟他一眼,下意識又摸了摸頭上的包。

    今天真是飛來橫禍,她低歎一聲:「腦子會不會撞笨了一點……」

    薄靳言已經發動了車子。他看著前方,語氣淡淡的答:「沒關係,笨了有我。」

    簡瑤微怔,心頭倏的一甜。

    結果聽他不鹹不淡的繼續說:「反正我智商180,你多一點少一點,沒有差別。」

    簡瑤:「有你這麼安慰人的嗎?」

    薄靳言唇角這才泛起一絲笑意,瞥她一眼,轉動方向盤,駛上了大路。

    夜色靜深,大切又快又穩的行駛在車輛稀疏的公路上。簡瑤很快就靠在椅子裡,迷迷糊糊睡著了。

    薄靳言神色疏淡的開著車。到了一個紅燈前,他徐徐減速、停住。頎長身體往椅背裡一靠,手指輕敲方向盤,安靜的等著。

    某個瞬間,他忽然轉頭,看著簡瑤安靜的睡顏,黑眸幽深如水。

    靜靜凝視了許久,他才側轉目光,看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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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9 10:38 PM

第四十一章

    簡瑤睜開眼,就見墨藍的夜色裡,一彎新月懸掛在樓宇上方。

    她還坐在車裡,周圍的景物很熟悉,是她和薄靳言住的公寓樓下方。車內沒有開燈,只有小區的路燈遙遙映照進來。

    薄靳言就坐在她身旁,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盯著窗外,眸色冷冽。

    「在想什麼?」簡瑤靠在椅背裡,側頭望著他。

    薄靳言的長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他』沒有出現。」

    簡瑤靜默片刻。

    她知道這次,薄靳言沒有安排任何人在現場盯梢,只為留給「他」……如果還活著的話……留下訊號的機會。今晚「奇山」頂上人多嘈雜,「他」若出沒,應該是輕而易舉。

    但現在薄靳言說沒有,那就是不會有了……他們都離開命案現場這麼久了。

    「看來『他』是真的死了?」簡瑤輕聲問。

    「或許吧。」

    他忽然轉頭看著她。

    車內光線如此黯淡,可穿著白襯衣的他,身姿卻顯得越發挺拔。如夜色般清冷的臉頰上,那雙眼更是澄亮逼人。

    簡瑤被他盯得心頭微凜,輕聲問:「怎麼了?」

    「E.T.」他輕喚,嗓音在夜色裡低沉如水,「我認為我們應該定個新原則:以後查案時,你必須24小時寸步不離我身邊。」

    簡瑤微怔:「跟著你沒問題。前面那句我沒聽清楚,E.T?」

    「嗯。」薄靳言微微一笑,起身推門下車。

    簡瑤:「……你才是ET!」

    薄靳言繞到這邊,將她從座椅上抱起來,悠悠的答:「我頭上又沒犄角。」

    ……

    進屋時,已是凌晨一點。

    薄靳言把她放在沙發上,就走向廚房。過了一會兒,手上拿著兩個冰袋回來了。

    他在她身旁坐下,先按了個冰袋到她額頭上。刺骨的涼意令簡瑤吸了吸氣,結果就見他那薄唇畔浮現淺笑:「自己按著。」

    簡瑤默然接過冰袋。

    這男人……

    他對她的緊張和溫柔,果然很短暫。才過多久啊?他又是E.T又是犄角又是淺笑,明顯已經愉悅的進入了「欣賞簡瑤窘態」模式。

    幼稚。

    就在這時,腳踝忽的一緊,被他握住了。

    只見他微微彎腰,動作非常自然的將她的鞋一脫,丟向玄關,隨即將她的腿輕輕一提,就放到了他的大腿上。

    簡瑤微赧,一動不動的看著。

    他卻極為神色自若,左手把冰袋往她腳踝一壓,右手拿起旁邊的遙控,打開電視,開始看紀錄片《午夜追兇》。

    冰袋接觸皮膚的一剎那,簡瑤又絲絲的微喘了口氣。而他目不斜視,唇角微揚。

    好吧……

    又溫柔,又幼稚。

    簡瑤對於這種刑偵法制紀錄片,一向是沒興趣的。盯著他的側臉,發了一會兒呆,忽的想起件事。

    「喂!」她輕輕蹬他一下,正好蹬在他掌心,「你說霍小璐的口供,滿滿的都是破綻,解釋一下啊。」

    薄靳言像是條件反射,一下子抓住她的腳,讓她不能再亂動。這才開口,眼睛還盯著電視機:

    「記得王婉薇案的遺書嗎?」

    「嗯。」簡瑤在腦袋裡回憶了一下。當時薄靳言之所以認定遺書是真的,是因為真的書信,才會有小毛病和漏洞,以及鮮明的個人文筆色彩;但假的,往往捏造得簡明、扼要、嚴謹,滴水不漏。

    這麼想來,似乎霍小璐的口供,的確像後一種。但因為這樣,就認定她的口供是假的,理由似乎又不太充分。

    像是能查知她內心的疑惑,薄靳言不緊不慢的說:「上次是文字書寫,這次是直接口述,分析方法當然不同。」

    「哦。」

    他斜眸看她一眼:「更簡單。因為人類在語言表達時,會有很多共同特點。」

    簡瑤淺淺一笑:「請賜教。」

    薄靳言唇角微勾:「E.T,到了地球要多看書。這些都是最基本的分析方法。」

    「……我會看的,現在快講!」

    「第一,引導人類記憶的,是情感,而不是時間次序。」他忽然冒出這麼一句。

    簡瑤聽得有點懵懂。

    不過這種時候,薄靳言就像他說過的,「從不倚仗專業優勢鄙視他人」。他並沒有絲毫輕慢或取笑,語調不急不緩,甚至顯得有些循循善誘:

    「舉個例子:如果現在要你向朋友詳細講述,今晚摔跤的經過,你會怎麼說?」

    簡瑤微一思索,答:「我今天查案時摔了一跤。是在找到兇手後,不慎被兇手的媽媽推下了樓梯,摔得挺疼。那是夜裡九點多……」

    「停。」薄靳言打斷她,「注意到了嗎?當你回憶起『摔跤』這件事時,首先想到的,是整個事件裡,令你情感感觸最深的部分……你是被兇手的母親推下去、疼。因為情感引導著你的記憶,而不是時間順序。

    所以你不會幹巴巴的這麼開口:『今天晚上9點半,我先拉住了小璐媽媽,然後跟她一起站到台階邊,然後被她推了一下。顯然我的平衡能力非常令薄靳言失望,所以掉了下來。掉下去之後,我覺得很疼……』」

    簡瑤想了想,還真是如此。平時跟人回憶一件事,也決不會那麼講……太不自然了。

    想到這裡,她心頭一凜,立刻拿出包中的筆記本,翻到霍小璐等人的口供。

    她們都是怎麼開頭的?

    霍小璐:「大概是晚上八點,淮淮把所有餐費都收齊了……」

    戚笑冉:「如果知道淮淮那晚會出事,我一定陪著她的……」

    瞬間涇渭分明。

    薄靳言疏淡的聲音傳來:「好朋友被殺,對這些女孩的情感衝擊應該非常大。任何人回憶起,都應該強烈的感觸……哪怕是對著警察。可是霍小璐沒有,因為她的口供是按照時間順序,提前準備好的。她是在複述,不是在回憶。」

    簡瑤點點頭。

    真的像薄靳言所說,道理的確很簡單。大多數人,平時回憶、講述一件事,應該都是這樣的。

    但如果他不指出來,一般人誰會注意這個特點?

    薄靳言繼續說:「第二,霍小璐的口供裡,充斥著大量平淡的、與主體事件無關的細節。因為說謊者會以為,細節才顯得真實,這讓她感覺安全。但按照我們剛才的結論,情感引領著記憶。面對情緒衝擊如此大的一件事,你會惦記著跟警察說:『泡了杯紅糖水』嗎?」

    簡瑤再看看口供,果然如此:「高三放假,其他年級還在晚自習」;「泡了杯紅糖水」……

    「第三。」薄靳言說,「如果是感觸強烈的事,人在講完整個經過後,習慣性都會有一個尾聲……這是人的情感需求。感觸越深,尾聲會越富有情感。但是,說謊者沒有尾聲,因為他以為說完事件經過,就算完結了。」

    簡瑤仔細在心中咀嚼他的話,又聽他說:「翻翻你的小本子,看看霍小璐和戚笑冉是怎麼收尾的……活生生的範例。」

    簡瑤一看:

    霍小璐:「泡了杯紅糖水,躺床上看書,後來就睡覺了。」然後就沒有多說,直到警方主動問她,死者的男女關係。

    而戚笑冉講完那晚的經歷之後,還哽咽著說:「我今天都嚇傻了,怎麼會有人殺她?明年就高考了,她卻……」

    ……

    子夜愈發清冷幽深,從窗戶往外望,小區裡沒有幾乎人家亮著燈了。

    薄靳言已經看了兩集《午夜追兇》,給她冰敷了快一個小時了。不過他依舊神色清明,似乎沒有半點睏意。

    簡瑤卻連眼睛都睜不開了,踢了踢他:「我回家睡覺了。謝謝你。」

    他轉頭看她一眼:「今晚睡這裡。」

    簡瑤:「……為什麼?」

    薄靳言:「你認為自己今晚不需要人照顧?要是有什麼事,我還得跑上樓?你睡主臥,我在書房,有事敲牆就行了。」

    ……

    這晚簡瑤當然沒有敲牆。她慢吞吞的挪動著,在主臥的浴室裡洗了澡,就迷迷糊糊倒在他的黑色大床上,睡得死沉。

    而薄靳言躺在書房普通大小的床上,或許是有些不適應,他望著窗外稀疏的星光,卻沒有馬上睡著。

    腦海中,再次浮現簡瑤摔下樓梯那一幕。

    陰暗的樓道,她的身形纖瘦而模糊。在他大步衝出門口的一剎那,卻只看見她的身體直直跌落下去。

    還有他在樓梯下方,抱起她時,她的模樣。長髮散亂,小臉似乎是蒼白的,軟軟的在他懷裡,似乎站都站不起來。

    心頭突然湧起一股煩悶的感覺。

    他拉下眼罩,視野一片漆黑。睡覺。

    ……

    簡瑤再次醒來時,窗外已是陽光明媚。

    再看看時間,居然都下午了。

    摸了摸腳踝,似乎已經不怎麼腫了;額頭……犄角還在。她微微一笑,起身下床。

    剛步入客廳,就見薄靳言坐在沙發裡,簡單的襯衫西褲,俊逸乾淨。

    他正在看報紙,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抬的問:「要抱嗎?」

    簡瑤:「……不用了。」

    她一步一頓,小心翼翼走到沙發坐下。茶几上有早點,她也不客氣,拿過來就吃……雖然這個時間吃早點有點誇張。

    兩人靜靜對坐了一會兒,簡瑤問:「今天幹什麼?」

    薄靳言從報紙後抬眸,掃一眼她的額頭,再看一眼她的腳:「隨你。」

    簡瑤:「……」

    他真有一句話把人鬱悶死的本事……隨她,當然是隨她了。因為她腳扭了,什麼都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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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9 10:40 PM

第四十二章

    夏日已步入尾聲。窗外蔚藍的天空,似乎多了幾分澄澈高遠的秋意。灑進客廳的陽光,也顯得格外清透乾淨。

    簡瑤就坐在陽光裡,無事可做。

    對面的薄靳言則顯得很安然。他拿著本書,已經靜靜的看了很久。簡瑤毫不懷疑他可以一個人看到天荒地老……除了查案時東奔西走,他完全就是個超級宅男。

    無聊片刻,簡瑤把包拿過來,打算再看看筆記本,溫習昨晚薄靳言的「授課」。剛把本子抽出來,卻看到書頁裡夾著粉紅色紙片一角。

    是她昨天放到包裡的電影票。

    她微微有些喟歎。

    之前哪裡料到,薄靳言4小時就能把案子破了?要是她腳沒受傷,還真能趕去看電影。

    她也沒太在意,把電影票放回包裡,開始專注的看筆記。

    剛看了幾頁,忽然感覺有人在看自己。

    抬頭一看,薄靳言長腿交疊坐在沙發裡,若有所思的望著她。

    「怎麼了?」她問。

    他卻忽的一笑,神色淡然的放下書,起身走進臥室,關上了房門。

    簡瑤被他弄得有點迷濛。

    剛才,他露出的是典型的「薄靳言式」笑容:倨傲、清高、淡漠。

    微揚的薄唇,好像在說:「一切果然如我所料」;又好像在說:「女人,我對你瞭如指掌」。

    那他到底是在笑什麼?

    莫非……又自以為是,有了什麼新的、但是很幼稚的結論?

    這時臥室的門卻又打開了。

    薄靳言雙手插褲兜裡,姿態閒適的步出。

    簡瑤一愣。

    他換上了西裝,還打了領帶。襯衣潔白、皮鞋埕亮,頭髮明顯也稍作打理,一絲不亂。整個人顯得格外高挑筆挺、清俊逼人。

    簡瑤:「你要出去?」

    薄靳言看她一眼:「No,我換這身衣服是要去睡覺。」

    簡瑤:「……」

    他講話永遠這樣氣人。

    她索性低下頭繼續看書,不理他。管他去哪裡,反正她也去不了。

    誰知這時,他卻走到她身旁,低沉的嗓音悠悠在她頭頂響起:「打算讓我等多久,簡瑤小姐?」

    簡瑤一抬頭,便見他朝自己伸出一隻修長白皙的大手。黑色衣袖上,琥珀色袖扣盈盈流光。

    「電影就要開場了。」

    ……

    週末的影院,人潮洶湧,喧囂嘈雜。

    薄靳言當然對這種環境不滿意。一踏進去,眉頭就輕蹙起來。

    不過,當他看到身旁的簡瑤,臉上一直掛著淺淺的笑容……

    俊眉稍稍舒展:既然她喜歡,他倒也不是不能忍耐。

    經過零食售賣櫃檯時,薄靳言掃了一眼。那裡通道狹窄,排隊的多是年輕男士。他們買的,則是爆米花、碳酸飲料、話梅等等……顯然是女人愛吃的亂七八糟的食物。

    真是無聊。

    剛要扶著簡瑤進入檢票口,她卻輕輕推了他一下:「去買桶爆米花。」

    薄靳言唇角微勾……果然啊,女人。

    剛要開口拒絕,並且批評她糟糕的品味,一低頭,卻對上她波光湛湛的雙眸,嵌在嫩白的臉蛋上,好像兩顆清澈烏黑的寶石。

    「去啊。」她又搖了一下他的胳膊,嗓音軟軟的。

    薄靳言靜默片刻,掏出錢包,淡淡的問:「就要爆米花?」

    「嗯……那再買兩瓶飲料,我要綠茶。」

    ……

    所謂情侶包廂,就是在一個足以容納五六十人的小廳裡,放上三十餘張粉紅色的雙人沙發。薄靳言和簡瑤的座位,就在正當中。

    站在包廂門口,薄靳言的臉色頓時不太好……幾乎從未去過電影院的他,以為情侶票會是兩人獨立包廂,只有他和簡瑤。哪裡想到周圍還有這麼多閒雜人等?

    可簡瑤還挺高興,抬頭對他說:「你定的位置很好啊!」

    薄靳言瞥她一眼,唇畔倒是浮現絲笑意:「那是自然。」

    剛一落座,電影就開場了。

    燈光暗下來,屏幕上浮現躍動的光影。簡瑤坐在沙發裡,視野裡除了電影屏幕,就是一對對情侶或抱或靠在一起的身影。

    沙發並不寬,坐了兩個人,就沒有太多富餘的地方。薄靳言就靜靜坐在她身旁,挺拔而清雋。他們當然不會像其他人那樣親暱,薄靳言只是把一隻胳膊,搭在她身後的沙發椅背上。

    但簡瑤感覺已經很好了,這麼安靜溫柔的空間,他陪著她。

    「謝謝你。」她看著前方,輕聲說。也許是謝他忍受著無聊陪她看電影;或是昨晚的體貼照顧;抑或是他看似傲慢,實則耐心的一點點帶著她,跟他並肩走上同一條路。

    「嗯?」幽暗的光線裡,傳來他低沉模糊的回應。

    簡瑤微笑不語。

    然而,浪漫溫馨的事到了薄靳言這裡,果然是持續不了太久的。

    電影開場10分鐘後,由於始終沒有進入劇情,而是停留於男女主角纏纏綿綿的相處,他終於失去了耐性。

    他拿出手機,往沙發裡一靠:「外星人入侵了再叫我。」

    簡瑤:「……好。」

    薄靳言瀏覽了一會兒新聞,又查閱了電子郵件。正要google一份相關資料,忽聽周圍觀眾一陣笑聲。

    他抬眸望去,約莫是電影裡男主角講了句什麼調皮話,惹得女主角乃至觀眾們失笑。再看向簡瑤,雙手抱著爆米花,緊挨他而坐,眸光清澈的盯著屏幕,唇畔笑意吟吟。

    她倒是很快樂。

    薄靳言微微一笑,低頭看著手機,繼續google資料。

    摁下「搜索確認」鍵後,看到出來的一排結果,卻是一怔。

    他抬眸又看了她一眼。

    原本是要搜索一份刑事資料。剛剛眼睛看著她,手指就把關鍵詞打成了「簡瑤」。

    他居然走神了。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

    簡瑤又看了一會兒電影,終於見到一艘艘太空堡壘,出現在屏幕上。

    她伸手推推身旁薄靳言的胸膛:「可以看了。」

    「嗯。」他輕哼了一聲,卻沒抬頭,還盯著手機,嘴角似乎噙著一絲笑意。

    簡瑤下意識瞄一眼他的手機,雖然畫面看得不清楚,但怎麼好像有點眼熟?

    「你在看什麼?」

    薄靳言不躲不閃,任由她探身過來,一起看。

    「這是……」簡瑤頓時微赧。

    薄靳言唇畔笑意加深。

    手機裡,正是他搜索到的一張簡瑤幼年的照片。大概是參加某次公開的兒童歌舞比賽,所以照片被保留下來,旁邊還標有姓名。

    小小的人兒,穿著白色天鵝裙,奮力舒展著四肢,看起來稚嫩又可愛。只不過……臉上了妝,眼睛畫成烏黑烏黑兩團,兩頰還有紅通通的胭脂,完全看不清五官。

    簡瑤把手機從他手裡拿過來,看著笑道:「那時剛上小學呢,老師化妝都這樣。」

    薄靳言:「嗯,很妖嬈。」

    簡瑤失笑:「什麼呀!」

    兩人說話時,簡瑤因為傾身過來看照片,整個人幾乎都在他懷裡。她低頭看著照片,卻沒意識到一頭順滑的黑髮,都傾瀉在薄靳言胸口的白襯衣上。而他只要一低頭,臉頰就觸上了那柔軟的髮絲。

    周圍光線黯淡,唯有一縷溫軟的清香,從懷中,縈繞到薄靳言鼻翼。

    那是簡瑤的氣息。

    他靜默片刻,低下頭,在她長髮上輕輕嗅了嗅。

    簡瑤原本只是好玩的看著照片,忽的聯想到此刻的事實,心念微動……

    薄靳言在搜索她的資料。

    當然,他很可能只是無聊才這麼做。不過她還是轉頭看著他:「你幹嘛搜索我的資料?」

    她怔住了。

    她抬頭的剎那,薄靳言恰好低頭,去聞她的頭髮(當然這一點,簡瑤是不知道的)。兩人身體本就挨得極近,同時這麼一動,恰好臉頰擦著臉頰,四目相對。

    男人的呼吸離得很近。屬於他的清冷氣息,彷彿瞬間籠罩住她的全身。而那雙近在咫尺的黑眸,正定定的望著她。

    簡瑤忽然就想起兩人上次擦槍走火的「初吻」,心跳陡然加快。而身體,彷彿也僵在原地,僵在他懷裡,僵在離他不到一寸的距離,不能再動,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

    薄靳言同樣也「定」住了。

    他眼前的一幕,又是怎樣的呢?

    簡瑤在他懷裡,仰臉看著他。兩人隔得這麼近,呼吸彷彿都纏繞在一起。

    前方屏幕的流光,映在她的側臉上,令他能夠模糊看到,她澄澈如水的眼睛,她嬌俏可愛的鼻子,她唇上淺淺的朱色。那裡彷彿也染著水光,她的呼吸,就一點點從兩瓣朱唇噴出來,噴在他的臉上,帶著他剛剛聞到的,那種柔軟的、令人心癢的幽香……

    薄靳言只覺得身體深處,像是有一股灼燙的氣流,無聲湧動著。而他的腦海裡,卻彷彿有一道白光,瞬間照亮所有。

    他想起簡瑤的手指撫過自己的皮膚時,那輕微的、卻又異常刺激清晰的感覺;想起每每看到她出現在自己視野裡時,心頭那淡淡的愉悅感;想起那天她穿那條嫩黃的裙子時,他看著她每一寸光裸的皮膚,體內的荷爾蒙就像此刻一樣,四處胡亂流竄;

    他也想起昨晚看她跌下樓梯那一瞬間,胸膛中的心臟,猛烈收縮的感覺……

    剎那間,思緒已是電光火石,豁然開朗。

    他微垂眼眸,看著眼前這個女人。

    他在幽暗的光線裡,無聲輕抿了一下唇,臉慢慢朝她覆過去……

    「嗡嗡嗡……」急促的震動,突然從她身上傳來。

    薄靳言微怔,簡瑤已經突然往後一移,低頭伸手去摸口袋裡的手機。

    沉寂就這麼被打破,曖昧熾烈的氣氛,瞬間消失於無形。

    薄靳言坐在原地,不發一言的盯著她。

    簡瑤的心跳完全快得不行了。剛剛那一瞬那麼短暫,對她卻像隔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她甚至不知道,剛剛的氣氛,究竟只是她的錯覺、薄靳言依舊全無感覺?還是他也感受到了彼此之間那種……暗湧?

    所以電話一響,她幾乎條件反射就退後了。

    既鬆了口氣,又有點失落。但更多的,依舊是紊亂的呼吸和心跳。

    她故作鎮定,壓低聲音,接起手機:「你好?」

    李熏然熟悉的嗓音,透過電話傳來:「我到B市了。」

    簡瑤微愣,隨即笑了:「你等一下。」轉頭對薄靳言說:「我出去接個電話。」

    影廳裡光線暗下來,薄靳言的臉也隱在其中,看不清晰。

    「嗯。」他低應了一聲。

    ……

    簡瑤的腳還沒完全好,慢慢的走出了影廳,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裡,陡然就鬆了口氣。

    電話那頭的李熏然敏銳察覺了:「怎麼了?」

    「沒事。」她笑著答,「你剛說到B市了?」

    李熏然低聲笑了:「嗯,剛下飛機。」

    自從上次簡瑤給李熏然打電話,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聯繫到他。後來她問了媽媽,才知道李熏然最近在辦大案,斷了對外聯絡。

    直到大半個月後,李熏然才給她來了電話,也沒說什麼,似乎很忙,也很疲憊。那時簡瑤正好剛跟薄靳言到市警局掛職,開始忙文案工作,也就沒多聯繫。

    沒想到他今天突然駕到了。

    「就呆幾天,來參加公安部一個培訓。」他悠悠閒閒的說,「明天週日,我全天都是空的,把你的時間都空出來。」

    簡瑤笑:「太霸道了吧?」

    「你剛知道我霸道?」他說,「我借了朋友的車,明天早上來接你。」

    「好。」

    兩人又聊了一陣近況,聽到簡瑤開始正式查案,李熏然把她一陣誇:「不愧是我帶出來的人。」

    掛了電話,都過去快半個小時了。

    簡瑤嘴角還噙著笑,剛一轉身,卻見一道熟悉的挺秀身影,站在離自己不遠的走廊上。

    是薄靳言。他不知何時出來了,正抄著手,神色疏淡的望著窗外的夜色。

    簡瑤神色自若的走過去:「不好意思啊,李熏然的電話,很久沒聯繫了,就多聊了一會兒。」

    薄靳言陪她看電影,她卻在外面煲電話粥,當然有點不禮貌。

    他卻眸色幽黑的掃她一眼:「沒關係,我只被晾了半個小時。」

    簡瑤又好氣又好笑:「對不起啦,進去吧。」

    薄靳言微微一勾唇,將她的手一扶:「不看了,回去。」

    簡瑤疑惑:「為什麼不看完?地球不是已經淪陷了嗎?」他願意看的戰爭激烈情節,已經到了。

    薄靳言淡淡的答:「因為我在想一件極其重要的事。」

    簡瑤怔住。

    看他如此沉肅淡漠的表情,思索的眼神,莫非又跟「他」有關?

    她輕聲問:「什麼事啊?需要我做什麼?」

    薄靳言忽然腳步一頓,站定,眸色清亮的盯著她。渾身上下,又有了平時那種清傲逼人的氣質。

    「我很快會讓你知道。」

    ……

    回到公寓樓下時,簡瑤提出回自己家睡。她想著,李熏然一大早會過來,住在薄靳言家當然不太好。

    她的腳傷好了大半,薄靳言也沒再堅持。

    簡瑤還問他,明天要不要陪李熏然一起逛B市?

    薄靳言似乎還在想他那件「極其重要」的事,有點不耐煩的答:「我為什麼要陪他逛B市?」

    簡瑤早料到這結果,也就不再提了。

    夜色更深的時候,簡瑤躺在床上,想到今晚的經過,心跳不穩之餘,也只是暗歎了口氣。

    她覺得,薄靳言多半是毫無感覺的。當時那一瞬間的定格,說不定他只是在疑惑……因為不知道她要幹什麼?

    上次都親到唇了,他還悠哉的說:我不會告訴你以後的男朋友。

    現在還能指望他有什麼感覺?

    算了不想了,現在這樣也挺開心的。

    只是……

    她從抽屜裡拿出他那張躺在血泊裡的照片,盯著他蒼白而安靜的側臉,心頭陣陣柔軟。

    薄靳言,我什麼時候,才能走到你心裡去?

    ……

    這晚,薄靳言雖然很少見的有了心事,但這是一件令他愉悅的心事,所以躺床上沒多久,他就安然的入睡了。

    然後就做了夢。一連串的夢。

    首先夢到的,是年幼時,母親抱著他,坐在江邊釣魚。母親的臉已經不清晰了,只記得她輪廓柔潤,聲音溫柔。

    然後,一恍就到了他回國之後。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簡瑤真人。

    她拿著根魚竿,坐在江水邊,身姿苗條,面容清秀又溫柔。

    他愛吃魚,但絕無耐心釣魚。以往每次母親釣魚時,他就跑了,漫山遍野四處的走。回來的時候,母親的魚簍已經滿了。

    現在沒有母親,也是一樣……他把魚竿插在水邊,人就走了。

    可這次,她卻拿起了他的魚竿,一條又一條,悠悠閒閒為他釣起,塞滿他的魚簍裡。

    ……

    然後,就到了剛剛發生的今晚。

    他和簡瑤又回到了電影院裡。不過在夢境裡,屏幕上只有太空堡壘的廝殺,沒有無聊的感情戲。

    而她就靠在他懷裡,仰著臉望著他。

    他微微一笑,把她的手機從褲兜裡拿出來,丟到遠遠的。然後他低頭,吻住了她。

    她的唇一如想像中柔軟,絲絲點點清香的氣息,纏綿在他的唇齒前。而他雙手捧著她的臉,一直輕輕的吻著、吻著,不斷的吻著……

    ……

    渾沌的夢境,瞬間消失在腦海裡。

    薄靳言倏的睜開眼,醒了。

    他打開床頭燈,坐了起來。第一眼看到的,是對面鏡中的男人,唇畔還殘餘著夢境中的笑意。

    他起身下床,給自己倒了杯水,唇畔笑意卻更深。

    剛剛的夢幾近真實,只除了最後一吻,今天被打斷了。

    弗洛伊德說過,人的大腦對於夢,是有加工抽像功能的。所以,夢一般都會跟現實不同,甚至相差甚遠。

    但如果夢境跟真實生活十分貼近,那只有兩個可能:

    一、最近精神和身體都太疲憊,導致大腦對夢的加工功能退化了。

    薄靳言微微一笑……這對他根本不可能,最近案子太簡單,他的精力非常過剩。

    那麼只有第二種可能了……

    他內心深處壓抑過久的某種強烈慾望,完全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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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9 10:41 PM

第四十三章

    週日的上午,碧空萬里,白雲裊裊。

    昨晚,慾望完全打開的薄靳言先生,由於心情過於愉悅、精力亦十分過剩,後半夜都沒有睡覺。他開了瓶紅酒,放著音樂,穿著筆挺的襯衣西褲獨坐於月下,回憶這大半年來,與簡瑤相處的點點滴滴。

    如果這時有人看到他的表情,一定會覺得這個男人氣場強大、從容而神秘。因為他唇畔始終掛著笑意,高深莫測的笑。

    但事實上,薄靳言的內心想法……

    回首往事,他對自己的表現非常滿意。之前即使沒有意識到喜歡簡瑤,他已經很有前瞻性和排他性的,將她吸引、佔據到自己身邊。

    呵呵……

    傅子遇總嘲笑他沒有經驗。現在看來那又怎樣?他在戀愛方面,顯然也是天賦過人、敏銳無比。

    而現在要做的,就是讓這個女人對自己死心塌地、一心一意……

    愛上他、與他互相佔有,享受彼此從未體驗過的人類最美好的慾望;跟他結婚,每天陪著他、擁抱他、親吻他;他可以帶她去環遊世界,巴黎、加勒比、蘇黎世、伊斯坦丁堡、南極冰原……看簡瑤站在不同的風景裡朝他微笑,那感覺一定相當不錯。

    噢……越想越興奮,真想現在就上樓去把她搖醒,抱到懷裡來。

    簡瑤,你是我的了。「薄靳言的女人」這個身份,多麼適合你。

    他對著夜色,優雅舉杯。

    明天見,我的女人。

    ……

    至於……

    簡瑤是否也喜歡他?

    抱歉,這種問題或許會讓普通人忐忑羞澀又期待。但以薄靳言先生的大腦,完全沒有考慮過。

    他只要知道他喜歡她,他要得到她,那就夠了。

    ……

    然而,正是由於情竇初開了一晚上,薄靳言躺回床上,睡醒再睜眼時,已經過了上午十點。

    他微蹙了一下眉頭,隨即舒展。

    原定計劃……提前買好她最喜歡的早飯,到她家敲門喚醒她……顯然不能實施了。那就換成午餐吧。

    他立刻打電話到附近一家酒店,定好環境精緻優美的雅間。

    起床之後,薄靳言洗了個澡,再換上潔白如新的襯衫和筆挺的西褲。挑選領帶時,他微一思索,拿了條顏色鮮亮的,以配合今日的氣氛。

    他甚至還初次使用了,簡瑤買給他的男士護膚品。

    如果她也想要聞他的氣息……他非常樂意。

    十一點整。

    薄靳言站在簡瑤家門口,身姿高挑修長、面容清爽俊逸。他按下門鈴:

    「叮咚……」

    「叮咚……」

    無人回應。

    他忽然想起,簡瑤說過,今天會陪李熏然在B市逛逛。

    然而在薄靳言的腦海裡,「逛逛」就是很短暫的事,她出去一趟很快就會回來。

    但現在……

    他看著禁閉的房門……簡瑤似乎並不打算回來跟他共進午餐了。

    ……

    薄靳言首次追人,就落了空。

    而這個時候,簡瑤正和李熏然,以及他的幾個同事,坐在一家烤鴨店裡點菜。

    李熏然到過B市幾次,但其他刑警卻是頭次來。簡瑤執意做東,盡地主之誼。

    她翻菜單,其他刑警抽煙聊天,李熏然就把手搭她椅背上,挑菜單裡自己喜歡的菜色。

    然而當女人喜歡上一個人,心情或多或少都變得繾倦牽掛。點完菜,她跟李熏然又聊了兩句,就拿出手機發短信:

    「中午記得吃飯。」

    李熏然拿起煙悠悠抽了一口,看著她坐在陽光中,臉頰粉嫩,眸光柔和。

    待她放下手機抬頭,李熏然不動聲色的笑了:「給誰發短信呢?跟我出來還念念不忘著……男朋友?」

    簡瑤笑:「哪兒有啊!」

    話音剛落,手機就響了,屏幕上「薄靳言」三個字積極的閃動著。

    他打過來了。

    彼時,薄靳言正一個人坐在家中客廳,看法治紀錄片《天網恢恢》。

    例行看完一整集之後,他關掉電視,目光落在茶几上。

    首先是幾個外賣飯盒。他輕皺眉頭……沒興趣!

    他又看到放在一旁的手機。

    拿起來,走到窗前,正要撥簡瑤號碼,卻看到了新短信。

    呵……

    薄唇輕勾。

    她果然還是想著他的。

    果斷的給她打過去。

    「我一會兒就吃飯。」他的手扶在窗欞上,看著窗外的藍天,嗓音比平時還要低沉幾分,「你什麼時候回來?」

    簡瑤身處熱鬧的飯店,陽光耀眼環境嘈雜,哪裡聽出他此時語氣的不同?

    不過即使只是聽到他的聲音,也能令她心頭無聲的一陣甘甜,微笑答:「我跟他們吃烤鴨呢,今天可能會回來很晚。有什麼事嗎?」

    高傲如薄靳言,是絕對不會在電話裡倉促表白的。更何況她身邊還圍著一堆閒雜人等。

    安靜了一瞬,他微微一笑,答:「祝你用餐愉快。」

    簡瑤:「哦……你也是。」

    掛了電話,簡瑤就見李熏然微斂俊眸,似笑非笑看著自己。

    簡瑤臉頰微熱,伸手推他一下:「瞎笑什麼!」

    ……

    因為追求計劃挪到了晚上,薄靳言今天也變得空閒無事。他聯絡市局,在家處理一些霍小璐案的後續工作。待到暮色降臨,他心念一動,打電話給傅子遇:「出來吃飯。」

    B市天氣晴朗的夜晚,燈紅酒綠,人潮闌珊。

    傅子遇驅車抵達飯店時,就見薄靳言一人獨坐在裝飾清雅的包間裡,臉上的表情……不說自戀吧,但心情應該是很好的,清俊的眉目間笑意淡斂。

    「簡瑤呢?」傅子遇問,「怎麼沒陪著你?」

    薄靳言淡淡的答:「不急於一時。」

    這話有點蹊蹺。

    傅子遇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檸檬水,喝了一口:「最近有什麼事嗎?」

    薄靳言抬眼看著他,眸色清亮。

    「我愛上簡瑤了。」

    傅子遇一口水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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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3-10-19 10:43 PM

第四十四章

    薄靳言眉目淡然的看著摯友被水嗆紅的臉。

    好容易平復了,傅子遇微喘了口氣,答:「你終於發現了?」

    這話令薄靳言掃他一眼,手指輕敲自己的西裝長褲:「早晚有區別嗎?」

    反正都是他的。

    傅子遇當然能明白他的話外音。不過……這麼後知後覺還不肯承認啊!

    他還是很替兩人高興。情場縱橫如他,才不會幹什麼紅娘燈泡之類的俗事。這兩個人自然而然發展就是最好。

    他只舉起酒杯:「祝賀你。」

    薄靳言手中玻璃杯跟他輕輕一碰。

    「謝謝。」

    傅子遇又問:「那你打算怎麼追她?」

    薄靳言:「我已經有計劃了。」

    ……

    夜色清幽,帶著一絲秋的涼爽。

    薄靳言回到小區裡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他停好車,抬頭看向簡瑤的樓層……燈還是熄的。

    他靠在車邊,給她打電話。

    簡瑤正坐在李熏然的車上。其他人都回培訓中心了,他倆開車正往她家裡來。

    「有事嗎?」簡瑤微笑講電話。主駕上的李熏然,眼中亦閃現無聲笑意。

    「什麼時候回來?」薄靳言低聲問,「我有話對你說。」

    簡瑤抬頭看了眼路牌,答道:「一個小時內吧。」

    所以說,跟情商低的遲鈍男人呆久了,女人也會不知不覺變得遲鈍。此刻薄靳言無比柔和的一句「我有話對你說」,落入簡瑤耳裡,已自動解讀成「我對案子有了新想法,我有話對你說」;抑或是「我今天一個人很無聊,所以要跟你多說話。」

    「好。」薄靳言微笑答,「我會來找你。再見。」

    「不過……」李熏然還在她這裡,他們還有安排……簡瑤話沒講完,薄靳言已經掛斷了。

    收起手機,薄靳言抬眸,看向小區裡那一排商舖。其中一家是精品花店,在夜色裡依舊燈火璀璨。

    他信步走過去。店員看都快關門了,忽然來了個大帥哥,不由得滿臉笑容:「先生,需要什麼?現在買有五折哦!」

    「不需要折扣。」薄靳言淡淡答道。他身姿挺拔的站在店中,目光銳利掃過所有花團錦簇。

    嗯……他完全不懂花。

    抬頭看向店員:「把花語都報一遍。」

    店員微微一滯。但她反應很快,挑了賣得最好的(當然也是最貴的)的十幾種,給他快速講了一遍。

    終於,報到蝴蝶蘭的花語時,這位冷漠西裝帥哥利落的打斷了她:「就要這個。」

    店員笑容燦爛:「先生真會挑。」

    薄靳言接過她包好的花束,唇畔也浮現極淺的笑容。

    形狀莫名其妙的小花,倒是有美妙的花語……

    我愛你,幸福向你飛來。

    ……

    晚上路況良好,簡瑤和李熏然半個小時就回到了家裡。

    因為熏然想去逛逛城內的酒吧,所以兩人原本的計劃,是回家來洗個澡,再驅車出門。至於薄靳言嘛……簡瑤想,一會兒他來了,跟他說一下就好了。

    而且……一天沒見到他,還有點想。

    可李熏然卻沒那麼容易放過她。

    他從浴室洗完澡出來,換了條休閒短褲,上身只穿了件白背心,越發顯得身材頎長、寬肩窄腰、肌肉勻稱。他接過簡瑤遞來的毛巾,往沙發上一靠,一邊擦,一邊說:「交代吧,跟薄教授發展到哪一步了?莫非今年就要請我喝喜酒了?」

    簡瑤臉頰一燙。

    她跟李熏然相知多年,在心中便如同兄弟手足般親近坦誠。即使近年來天各一方,聚少離多,但她很清楚,這份感覺不會變,李熏然也不會變。

    所以她也不會瞞著他,只是羞赧。

    「八字沒一撇。」她答道,「他呀,心裡只有工作。」

    李熏然擦頭髮的手頓住,側頭看著她。

    看著他安靜的眼神,簡瑤目光清澈的與他對視著。

    李熏然眼中緩緩浮現笑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我預感你們會很幸福。」

    他難得說這麼嚴肅而動情的話,簡瑤心頭一陣感動,明眸含笑的答:「借你吉言哦。」

    兩人坐在一塊兒,又說了會話。簡瑤把跟薄靳言相處那些心動、甜蜜、勞累,還有遲遲看不到他心意的沉默無奈,都絲絲點點講給了李熏然聽。

    也問及李熏然的感情現狀,可他只笑笑:「我早著呢。身在刑警隊,要找個像你這樣春心萌動的女人,也不容易。」

    簡瑤失笑:「去你的。」

    聊到最後,李熏然也算對她的感情世界,有了清晰的瞭解。他把她肩膀一搭,說:「你不知道他心裡有沒有你?那還不容易。一會兒他來了,咱倆唱唱雙簧,刺激刺激他。是個男人都經不起激,更何況是薄教授這種自負的人。」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簡瑤搖了搖頭:「不要。」

    她明白李熏然的意思,讓薄靳言吃吃醋,說不定就逼出他的真心。

    當然,也說不定就此落花流水,再無前程。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她不想刺激他,不想逼他,不要狗血誤會,不想讓他有一點點不自在和郁滯。

    她只要跟他這麼自然而然發展下去就好。哪怕慢一點,她可以等。

    但是,不想讓他有一點點不舒服。

    李熏然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歎了口氣:「你怎麼能對他溫柔成這個樣子?」

    ……

    這個時候,薄靳言正坐在自家沙發裡,手拿著那束蝴蝶蘭,等待。

    窗外夜色寂靜,稀疏的星光彷彿也顯得比平日順眼了。他默坐了一會兒,就見「沉默」慢吞吞的從沙發下爬出來,從他面前經過。斑駁的殼背在燈光下亮盈盈的。

    薄靳言微揚眉頭:「過來。」

    待它爬到腳邊,薄靳言低頭看了眼手中的蝴蝶蘭,抽出花瓣最飽滿顏色最艷麗的一支,其餘的全丟在沙發上。

    再把把那支蝴蝶蘭放到「沉默」背上,用細繩繫緊。

    「爬兩下我看看。」

    沉默又慢慢的爬了起來,背上的那支蝴蝶蘭輕輕搖曳著。

    薄靳言微微一笑,還算滿意。

    中國有句老話……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今天他薄靳言向女人表白,能用上「沉默」,它也算不枉此生了。

    他把它從地上拿起來,起身出門。

    樓道裡燈光明亮。

    薄靳言今天第二次,站在簡瑤門前。而沉默就馱著蝴蝶蘭,趴在門邊不遠處。

    當她打開門,他就低頭吻住她。

    然後由沉默將蝴蝶蘭送過來,他再把花獻給心上的女人。

    很好,很完美。

    「叮咚……叮咚……」

    薄靳言露出淺淡的笑,一隻手扶到門框上,眸色幽深的望著即將出現在他面前的人。

    門緩緩打開了。

    一個只穿著背心短褲的男人站在他面前,麥色裸露的胸膛精瘦而結實。

    薄靳言倏的眸色一斂。

    雖然簡瑤已經聲明,不要李熏然「幫忙」。但李熏然會聽簡瑤的嗎?他神色自若的說:「薄教授,好久不見!瑤瑤正在洗澡,你先進來?」

    瑤瑤?

    誰允許這個男人,在她家穿成這樣,這麼喊她?

    薄靳言面無表情的掃他一眼,邁開長腿走進屋子。

    門在他身後關上了。

    樓梯間裡,重新變得安安靜靜。

    燈光依舊燦亮,樓道裡空無一人。唯有地上,還趴著一隻馱著蝴蝶蘭的烏龜。

    身負重任的它,被薄靳言遺忘了……

    過了一會兒,它慢吞吞的朝角落裡爬去。剛爬到牆邊,眼看就能鑽進一個黑黢黢的角落,這時,樓道裡又響起了腳步聲。

    沉默立刻縮進殼裡,不動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穿著筆挺襯衣、西褲和黑皮鞋的高挑男人,從樓下不緊不慢的走了上來。

    他走到沉默身邊,忽的低笑了一聲。然後他彎腰,把那支蝴蝶蘭從龜背上抽了出來。

    紫紅的花瓣,在燈光下鮮嫩而柔軟。那人伸手,將花朵握進掌心。

    他戴著薄薄的淺藍色塑膠手套,修長的手指,輕輕將花瓣全部搓得粉碎,然後一揚手,統統丟進了旁邊的垃圾箱了。

    然後他轉身,一低頭,又看到擋在腳邊的沉默。

    他毫不猶豫的抬腳將它踹開。

    夜色清寂,那人輕輕哼著歌,身影快速消失在陰暗的樓道裡。

    ……

    屋內。

    簡瑤在浴室沖了個淋浴。一出來,就見李熏然俊臉含笑靠在窗前,而沙發上,已經多了一尊西裝筆挺的大佛。

    簡瑤微怔。

    雖說她知道薄靳言有西裝控,但最近天氣還有點熱,除非有正式活動,晚上在家他還是很少穿西裝的。

    現在他卻把自己打理得如此莊重嚴謹,那雙眼,更是清冽銳利的望著她。

    簡瑤:「有事嗎?我跟李熏然晚上還打算出去,你說有話對我講,是案子有問題嗎?」

    薄靳言靜了一瞬。

    屋內燈光如流水,簡瑤穿著條娉婷的長裙,長髮濕漉漉披在肩頭,眸光湛湛的望著他。而一旁的李熏然,也盯著他,目光澄亮。

    李熏然……他之前是有點印象的。資質過得去的刑警,似乎還是簡瑤的好朋友。但現在看來,他跟簡瑤的關係似乎很親近。否則以她的矜持,是不可能讓男人……他瞄一眼李熏然肌肉勻稱的身軀……大晚上這樣衣冠不整的呆在她家裡。

    哼……

    他抬起頭,淡漠的目光,首先與李熏然在空中無聲碰撞,然後才看向簡瑤,嗓音低沉:「瑤瑤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今晚我可以陪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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