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護子(2)
東瑗到鈺哥兒住的院子時,盛夫人正在東次間拜豆娘娘。
東瑗腳步微頓。
盛樂鈺是出痘嗎?
她記得三年前在薛家,楊氏生的兒子、東瑗的六弟薛華逸出痘,東瑗問羅媽媽要不要去看看。羅媽媽就告訴她,她不能去看。
她小時候沒有出過痘,容易被染上。
年紀越大,染了痘越是危險。
東瑗就一直沒敢去。為這事,楊氏明著暗著不知念叨了她多少次,說她惜命,連手足親情都不顧。
看到東瑗和盛樂蕓進來,盛夫人笑著起身,道:「沒事,鈺哥兒就是出痘。他在內室呢,太醫來過了,開了藥吃了,蘇媽媽她們在照拂呢。」
盛樂蕓道:「祖母,我看看鈺哥兒去。」
說著,就拉東瑗的手。
東瑗腳步沒有動,對盛樂蕓道:「你先去吧……」
盛樂蕓有些疑惑,看了看東瑗,又看盛夫人。盛夫人則頷首,讓她進去看看盛樂鈺。
盛樂蕓就鬆開東瑗的手,進了內室。
東瑗也給豆娘娘上香,拜了拜才對盛夫人道:「娘,我小時候沒有出痘。我……」
盛夫人聽著這話,臉色一變,忙道:「你快走。當年在老家的時候,老太爺身邊的柳姨娘,三十多歲被孩子染了水痘就沒了。大人出痘可不得了。」
東瑗心裡一鬆。
她真怕盛夫人也覺得她惜命,不顧母親慈愛。
這個年代醫療條件落後極了,小時候出痘不打緊,大人出痘容易喪命。東瑗已經快十六歲,她過了應該自己出痘的年紀了。
她被染上,抵抗力跟不上,最容易出事。
東瑗看了眼內室,道:「娘,我讓羅媽媽過來幫襯著照顧鈺哥兒。等鈺哥兒好了,我再來看看鈺哥兒。」
盛夫人點頭,又道:「鈺哥兒這裡丫鬟婆子一堆,還有娘,不用羅媽媽過來。你快些回去吧。」
東瑗不敢逞強,給盛夫人行禮,就退了出去。
盛樂鈺的內室裡點了盞明燭,垂了厚厚的防寒簾幕。出痘的時候不能見風,所以他的拔步床上的隔扇也關了,幔帳放下來,蘇媽媽和幾個丫鬟在一旁服侍。
看到盛樂蕓來,幾個人給她行禮。
「哥兒吃了藥,才躺下。」蘇媽媽輕聲對盛樂蕓道,「大小姐回頭再來看哥兒吧。」
「我沒睡。」隔扇裡面,盛樂鈺聲音有些暗啞。
蘇媽媽只得退到一旁,又道:「大小姐和哥兒隔著隔扇說話吧,太醫吩咐哥兒不能見風。」
盛樂蕓點頭。
她站在隔扇外,問盛樂鈺:「你現在好了些嗎?」
「姐姐,我頭疼……」盛樂鈺聲音帶著哭腔,「身上也疼。姐姐,我什麼時候才能出去玩兒?躺著好難受。」
盛樂蕓聽著就心疼,安慰他道:「鈺哥兒別怕。出了痘就好了。等你病好了,夏衫就做出來了,你又有好看的衣裳穿。」
盛樂鈺哦了一聲,總算有些盼望。
而後又問:「要是先做好了漂亮的衣裳,我還沒有好,那怎麼辦?」
這個問題把盛樂蕓難住了。
她想了半晌,才道:「我也不穿。等鈺哥兒好了,我們一起穿著新衣裳給祖母和母親請安去。」
盛樂鈺這才放心。
蘇媽媽就在一旁抿唇笑。
盛樂鈺又問盛樂蕓:「母親知道我病了嗎?」
盛樂蕓道:「知道,母親就在外面,等會兒來看你。」
盛樂鈺高興起來,聲音也有了幾分輕快:「母親院子裡羅媽媽做的桂花糕好吃,我想吃。」
蘇媽媽忙道:「等哥兒好了才能吃。哥兒聽話,不能見風,乖乖躺著,就能早早好起來。」
盛樂鈺嗯了一聲,隔扇那邊幔帳後動了動,大約是盛樂鈺躺了下去。
盛樂蕓就坐在一旁的錦杌上,和盛樂鈺說話。
過了一會兒,盛樂鈺問:「母親怎麼還不來?」
「和夫人說話呢。」蘇媽媽答道。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母親怎麼還不來。
蘇媽媽只得出去看,才知道大奶奶已經走了。
盛夫人跟著蘇媽媽進了內室,亦隔著隔扇對盛樂鈺道:「鈺哥兒,你母親回去了,等你好了你母親再來看你。」
幔帳後的盛樂鈺愣了愣,頓了片刻才失望帶著哭腔問:「母親不喜歡鈺哥兒了嗎?」
盛夫人忙道:「沒有,沒有。你母親沒有出痘,不能見鈺哥兒。」然後就把大人沒有出痘,容易感染病死的事,說給盛樂鈺聽。
盛樂鈺聽住了,這才不傷心,對盛夫人道:「鈺哥兒不要把痘傳給母親。祖母,等鈺哥兒好了,母親能來看鈺哥兒嗎?」
盛夫人自然說能。
晚夕,盛修頤回了內院,去給盛夫人請安時,盛夫人把盛樂鈺出痘的事說給他聽。又道:「你莫要去看孩子。你小時候也不曾出痘……」
盛修頤眉頭微蹙,又輕輕鬆開,問盛夫人:「不礙事吧?」
盛夫人笑起來:「小孩子出痘而已,什麼大事?郝哥兒和蕓姐兒也出過。只是他們倆都是一歲多的時候出痘的,鈺哥兒晚一點罷了。」
盛修頤雖然沒有出痘,卻也是懂得這些,道:「孩子越大出痘越不好。娘,您在院子裡祭拜豆娘娘就是,也別往鈺哥兒那裡去了。請了哪位太醫?」
「吳太醫啊,他祖上就是出了名的會看孩子病。」盛夫人笑道,「瞧你們,出痘不是常事?你回去歇了吧。不是還有娘嗎?」
盛修頤道是,就回了靜攝院。
東瑗也供了豆娘娘,替盛樂鈺祭拜祈福,看到盛修頤回來,又把她沒有出痘、不能去看盛樂鈺的事說給盛修頤聽。
盛修頤笑道:「我也沒有出痘……大人是不好去看的。娘曾經說,當年我祖父有個姨娘,就是被孩子染了痘,母子倆都病死了。我正想告訴你莫要去……」
東瑗放下心,繼續供著豆娘娘。
盛樂鈺出痘,一連三天高燒,怎麼用藥都退不下來。每日太醫都守在屋裡,用藥診治,卻怎麼都不好。
孩子高燒難受的時候,一個勁哭,口裡念著祖母、父親、母親又念著姨娘。
盛夫人和東瑗都說去把陶氏接回來看孩子,盛修頤有些猶豫。
盛樂鈺燒了第二天,他也熬不住了,只得同意去接陶姨娘回來。可陶姨娘送得遠,來回至少要兩天的路程。
盛修頤和東瑗都不敢去盛樂鈺的院子,只能在元陽閣等著消息。
到了第三天,盛樂鈺依舊高燒不止。吳太醫早上診斷後,臉色頓時不太好看。關了拔步床的隔扇門,吩咐蘇媽媽等人:「都不要在屋裡,全部出去。」
蘇媽媽很不解。
盛樂鈺醒了,正在難受得哎喲哎喲叫喚。太醫又不讓靠近,蘇媽媽急得眼淚汪汪的。
而吳太醫出了內室,去了盛夫人的元陽閣。
東瑗和盛修頤都在元陽閣,陪著盛夫人坐著等太醫診治的結果。
「哥兒一直發燒,怕是引發了天花。」吳太醫道。
「什麼……」盛夫人眼前一黑,只差栽倒。
得了天花,十個裡頭就有九個要喪命的。
這種可怕的病,就算治好了,亦會留下滿臉的疤痕,破相變得很難看。盛夫人聽著吳太醫的話,腦袋裡嗡嗡作響。
況且天花根本沒得治。
東瑗忙一把扶住了盛夫人,她心裡也嚇得涼了半截。
盛修頤面容一瞬間冷下來。
盛夫人眼裡就落了淚下來,厲聲問吳太醫:「你不是說出痘嗎?怎麼又是天花?你這個老太醫,說話怎麼顛三倒四的。」
吳太醫很無可奈何看了眼盛修頤。
天花就是痘引起來的啊。
東瑗拉著盛夫人,低聲喊著娘。
盛修頤明白這個道理,沒有怪太醫。他起身,送吳太醫出去。
盛夫人掙扎著要去看盛樂鈺,被東瑗扶住:「娘,您不能去鈺哥兒中了天花,容易傳染。」
盛修頤折身回來,也安慰盛夫人,勸她不要衝動。盛樂鈺中的是天花,更加容易傳染給大人。
「我出去一趟。」盛修頤對東瑗和盛夫人道,「娘,民間有些赤腳大夫,可能有偏方,我尋尋去。阿瑗,你陪著娘,千萬別去鈺哥兒的院子。」
東瑗道好。
盛夫人哭得肝腸寸斷。
東瑗見盛夫人只知道哭,也不管事,就看了眼一旁的康媽媽,道:「媽媽,您去把鈺哥兒院子裡的丫鬟婆子們都拘起來,等會兒讓管事們送到莊子上去。她們倘若不小心染上了就不得了。倘若沒有染上,過了半個月再接回來……」
康媽媽忙道是。
東瑗又道:「您用帕子捂住鼻子,也別往內室去。」
康媽媽心裡一驚,忙道是。
盛夫人哭了半晌,才慢慢好了些。
「娘,世子爺尋偏方去了,興許一會兒就回來。您放心。您一生與人為善,時常誦佛,老天爺都看在眼裡,不會奪走鈺哥兒的。」東瑗看在盛夫人哭,被她帶的眼睛也濕了,還是強撐著無事人般安慰她。
盛夫人連連頷首,眼裡卻有湧上來淚意。
康媽媽回來對東瑗道:「蘇媽媽留下來照顧哥兒,其他的都拘在耳房裡。今日就送走嗎?」
東瑗看了眼盛夫人,見盛夫人淚眼婆娑,不太想管事,她只得道:「越快越好。」
第一百七十九章 護子(3)
康媽媽辦事迅速,把盛樂鈺院子裡的丫鬟婆子們,除了盛樂鈺的乳娘蘇媽媽之外,全部送了出去。
盛夫人哭了一場,漸漸緩過來,也有了些主見,對丫鬟香櫞道:「你快去外院,讓小廝們尋了侯爺回來。」
香櫞忙道是,急急去了。
盛夫人又對東瑗道:「我去看看鈺哥兒……」
東瑗拉住她不鬆手:「娘,天花會傳染,您不能去。」
盛夫人眼裡的淚又湧了上來:「孩子定是難受極了。他自幼在我跟前,倘若他有個好歹,我總不能……」
後面的話就哽咽住了。
總不能最後一面都沒有瞧見。
東瑗想起那可愛活潑,隨時會往她懷裡鑽的盛樂鈺,眼淚就打濕了眼眶。她依舊拉著盛夫人:「娘,我幫您去看看。好不好,我回來告訴您,我年輕,扛得住。」
盛夫人不同意:「你沒有出痘,去看就更加危險。阿瑗,你也是做母親的,你還有誠哥兒。再說,這個家裡,唯有你絕對不能有事。倘若你有事,頤哥兒這剋妻之名,就再也洗不清了……」
東瑗微愣。
她頓了頓,依舊拉著盛夫人,就是不讓她去。
盛夫人知道東瑗是為了她好,可心痛如刀絞般,想著盛樂鈺,眼淚就滿是淚,怎麼都止不住。
東瑗陪著她哭,拉著盛夫人不讓去。
薔薇和香薷在一旁服侍,見東瑗和盛夫人哭得厲害,東瑗拉住盛夫人,薔薇想了想,上前一步跪下道:「夫人,奶奶,我去看看二少爺吧。您二位放心,我回來告訴您……」
盛夫人愣住,看著跪在地上的薔薇,語氣是那般誠懇。
鈺哥兒得的的天花,眾人恨不得躲得遠遠的,這丫頭卻說她要去看看。
盛夫人看了眼東瑗。
東瑗滿臉淚痕,卻是面容一肅:「大膽,我和夫人說話,哪有你插嘴的道理!出去!」
薔薇快速抬眸,看了眼東瑗。
東瑗目光被淚水洗過,眸子烏黑明亮,卻異常的堅決:「讓你出去!」
薔薇心裡彷彿被什麼擊中,有說不出的酸麻,讓她眼裡有淚。奶奶是不想她去送死,才這樣吼她。
她跟在奶奶身邊這些年,豈會不知奶奶的脾氣?
盛夫人歎了口氣,對薔薇道:「好孩子,我和大奶奶都知道你忠心。你回去照看誠哥兒吧,大奶奶都出來一整日,不知誠哥兒如何了。」
薔薇只得站起身子,慢慢退了出去。
香薷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要不要也跪下,說去看二少爺?可是她不敢,她還有娘和老子。她總不能爹娘跟前尚未盡孝,就做了枉死鬼。她是下人,可她是元陽閣的下人,不是盛樂鈺院子裡的下人。
倘若夫人有事,她就算死了也是值得的。
至於二少爺……
香薷偷偷抬眼去看盛夫人和東瑗,卻發現兩人並未看自己,她的心才落了下來。
另外幾個服侍的一等丫鬟也全部斂聲屏氣,生怕被夫人喊出去看二少爺。
滿屋子裡的人都垂了頭。
到了酉正,已經黃昏,金燦燦夕照把院子染的金黃璀璨,盛昌侯快步走回來,渾身似披了金黃色的錦衣。
他進了東次間,看到東瑗正拉著盛夫人的胳膊,兩人坐在炕上,皆有鬢髮微散,淚痕滿面。
「怎麼回事?」盛昌侯問盛夫人。
盛夫人見盛昌侯回來,好似有了依靠,心裡強撐著的防線一鬆,已經顧不得了,倏然就放聲大哭,哪裡還說得出話來?
盛昌侯眼裡就有了痛色,咳了咳才道:「別哭,到底怎麼回事?」
東瑗只得開口,把盛樂鈺出天花被誤診為出痘的事,告訴了盛昌侯:「今日發出來了,吳太醫才看得出是天花。從前未發出來,他還說是出痘……」
盛昌侯頓時就雙眸赤紅:「那個混帳東西!來人……」
他身後跟來的小廝忙上前。
「去把太醫院給我砸了!把姓吳的太醫給我揪出來,老子要剮了他!」盛昌侯聲音狠戾陰毒,對那小廝說道。
他發怒的樣子,似被觸怒的猛豹,渾身的毛髮皆豎起,東瑗一句話也不敢勸,只是扶住大哭的盛夫人。
那小廝忙道是,急忙跑了出去。
盛昌侯在東次間來回踱步,又問東瑗盛修頤去了哪裡。
東瑗道:「世子爺說民間赤腳大夫那裡可能有偏方,他去尋藥去了。」
盛昌侯沒有再說話。天花一向無藥可醫,需得自己慢慢熬著,燒退了下去,才能好起來。
他也束手無策。
他原本不信民間赤腳大夫的,可此刻有個盼望總比什麼都不做強些。
「侯爺,侯爺,我也看看鈺哥兒去。」盛夫人哭得厲害,「我真怕……」
盛昌侯這回沒有妥協,他回眸盯著盛夫人:「糊塗!天花會傳染,這個時候婦人之仁,是要害死咱們全家嗎?」
在徽州的時候,有個鄉紳人家,就是孩子出天花,娘親和祖母忍不住去看,最後也染上了。身邊服侍的人,也跟著全部染上。最後只有幾個下人活了下來。那些養尊處優的太太們和身子弱些的丫鬟們全部死了……
所以盛夫人一聽天花,就覺得是就活不成了。
盛昌侯自己吼完盛夫人,才猛然想起什麼,對屋子裡服侍的香薷道:「你去把鈺哥兒院子裡的丫鬟婆子都給我叫在一起,全部關起來,誰都不准踏出院門。你親自去把院子裡上鎖。」
東瑗道:「爹爹,人已經送到莊子上去了……」
正說著,康媽媽回來了,把盛樂鈺院子裡的丫鬟婆子們已經出了盛昌侯府側門的事稟告了盛昌侯。
盛昌侯看了眼東瑗,含混嗯了一聲。
盛夫人的哭泣慢慢才止住。
東瑗和盛夫人中飯就沒有吃,現在已經過了晚飯的時辰,兩人都不覺得餓。屋子裡被一種無形的氣壓攏住,誰也不敢說話。
片刻,二爺盛修海和二奶奶葛氏帶著二小姐盛樂蕙來了元陽閣,表小姐秦奕也聞訊趕來。
盛昌侯煩躁看了他們,怒道:「都來這裡做什麼,看熱鬧?」
二爺盛修海嚇了一跳,二奶奶也面露懼色,秦奕更是不敢吭聲。
「都回去!」盛昌侯絲毫不留情面,「各人管好自己屋裡的事,都給我老老實實待在院子裡,不准到處走。」
幾個人忙道是,出了元陽閣。
回去的路上,二奶奶低聲對二爺道:「鈺哥兒是不是真的不行了?你瞧見娘和大嫂的模樣沒有?兩人那樣狼狽,頭髮散了都不知道叫人收拾收拾……」
二爺只是覺得薛東瑗鬢髮斜垂、梨花帶雨的模樣特有風情,叫人瞧著就軟了,心裡感歎盛修頤好豔福。聽到二奶奶的話,他回神,不快道:「別胡說,倘若叫人聽去,還以為你咒鈺哥兒。」
二奶奶撇撇嘴。
盛樂蕙牽著母親的手,抬眸問二奶奶:「娘,我能去看看大姐嗎?我昨日去看她,她說不舒服……」
盛樂蕓不舒服……
二奶奶猛然想起盛樂蕓整日和盛樂鈺在一起,前幾日她還進去看過盛樂鈺,那麼她不舒服,不會是……
「不行!」二奶奶神色都變了,忙彎下腰摸著盛樂蕙的胳膊,焦急問,「蕙姐兒,快告訴娘,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二奶奶這番焦急,二爺也順勢想到了二奶奶所慮問題,彷彿一瓢涼水當頭澆下,人猛然一個激靈。他推開二奶奶,一把抱起蕙姐兒:「走,快送去太醫院瞧瞧!」
盛樂蕙被父親抱起來,又見父母皆是神色慌張,摸不著頭腦,疑惑問道:「我沒事啊。是大姐姐不舒服。」
二奶奶急的只差哭了。
要是盛樂鈺的天花過給了盛樂蕓,盛樂蕓再過給了蕙姐兒,二奶奶真要把陶姨娘給撕碎了
下作東西,生下來的小下作東西害人
夫妻倆不顧家裡下人怪異的眼色,二爺等不及去請太醫,直接抱著盛樂蕙出了內院。
二奶奶也顧不上戴遮帽,緊跟著二爺一塊兒出去了。
正好在大門口碰到盛修沐回來。
看到二爺夫妻抱著盛樂蕙,在吩咐管事快快備車,他吃驚問:「二哥,二嫂,你們這是怎麼了?」
二奶奶等著備車,急的不行,眼裡噙著淚,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盛樂鈺天花傳染給盛樂蕓、盛樂蕙又去看過盛樂蕓等等,一併告訴了盛修沐。
盛修沐知道盛樂鈺出痘的事,卻不知道原來是天花。他和盛修海夫妻寒暄幾句,疾步回了元陽閣。
盛昌侯正在焦急踱步,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等什麼。
看到盛修沐急匆匆進來,心裡的火就熊熊燃了起來,忍不住罵他:「跑什麼!都這麼大人,行事沒有半分沉穩,哪個像個大家子弟。」
盛修沐從小被父親罵慣了,也不在意,道:「我聽說鈺哥兒和蕓姐兒都染了天花……」
東瑗後背一僵,搶在盛夫人前頭開口問:「誰說蕓姐兒染了天花?」
盛夫人也緊張看著盛修沐。
盛修沐就把在大門口遇到盛修海夫妻的事,告訴了他們。
盛樂蕓也染上了?怎麼她的乳娘和丫鬟們沒有來稟告說大小姐不好了?
東瑗眼前暈眩,倘若盛樂蕓真的染上了……那麼,天花在盛府擴散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第一百八十章 誤會
盛夫人再也坐不住了。
她起身就要往盛樂蕓那裡去。
東瑗拉住她,她就推東瑗:「要是孩子們都有事,我留著這老命做什麼?」
盛修沐上前也摟住盛夫人的肩頭:「娘,您不能去。」然後回頭問東瑗,「大嫂,我大哥呢?」
東瑗就把盛修頤出去尋藥的話,告訴了盛修沐。
「娘,您把對牌給我吧,蕓姐兒院裡的事,我來安排……」東瑗望著盛夫人,目光前所未有的清澈鎮定。
因為知曉盛家和薛家在朝中勢力不同,東瑗嫁到盛家這些時日,從來未表示過想當家。
她知道盛昌侯一定不會同意。
而盛家內宅很多大事,都是盛昌侯幫著盛夫人拿主意。
因為朝廷和皇后、太子之位的緣故,盛昌侯對東瑗一直不信任,東瑗很清楚。
可如今薛家已經取得了后族地位,盛家倘若還想要三皇子榮登大殿,無疑是把整個家族架在火上。
盛家已經無資本同薛家爭儲君之位了。
現在,盛昌侯應該試著把管家的權利交給東瑗了,試著相信東瑗了。假如他還是不肯相信東瑗,東瑗會覺得盛昌侯仍是不死心,她在盛家也不會有好結果,她也該死心了。
盛夫人聽著東瑗的話,微微一愣。
而後,她看向盛昌侯,在問盛昌侯的意見。
盛昌侯滿腔怒意,此刻卻腳步微頓。他回眸看了眼東瑗,只見東瑗也看著他,臉上有種堅毅果敢,甚至有種詢問。
她在等盛昌侯點頭。
盛昌侯想起她安排盛樂鈺院子裡人出府的事,又想起盛修頤在他生病期間的孝順照顧,還想起盛修頤三十而立尚未取得半點成就,為了家族隱沒這些年的辛苦,心裡的一角倏然就軟了。
他沖盛夫人點頭,道:「你把對牌給頤哥兒媳婦,讓她去辦。你有一把年紀,還操心什麼?」
哪怕是為了兒子,也該試著接受這個兒媳婦。
況且臨危受命,薛氏東瑗有這個膽子在此刻提出讓她管事,說明她很誠心替盛家辦事,而不是只想要盛家內宅的權利。
這一點讓盛昌侯對薛東瑗改觀了幾分。
每個人都喜歡成就,卻也怕麻煩。能在危難時刻挑起重擔的,都是中流砥柱者。
盛夫人回神,讓康媽媽把管家的對牌給了東瑗,然後道:「讓康媽媽幫襯著你……」
旁人家娶了長子媳婦進門,都是媳婦幫襯著管理宅院,盛家因為盛昌侯不喜歡東瑗,盛夫人幾次提出讓東瑗管家,盛昌侯都嚴詞拒絕。
如今盛昌侯居然同意了,盛夫人應該開心才是。可滿腦子都是孩子們的事,她沒有半點心思去想東瑗這件事。
東瑗頷首道是,接了對牌,和康媽媽去了盛樂蕓的院子。
路過盛樂鈺院子時,院子裡大門緊閉,門口掛著兩盞燈籠,光線幽淡。幾個管事媽媽站在院門口,不敢進去。她們都是康媽媽安排在這裡的,倘若有事,就要進去服侍。
這幾個人面上都有懼色。
看到康媽媽和東瑗過來,幾個婆子都祈求般望著東瑗。
東瑗咬了咬牙,撇過頭去,不看她們。
快步到了盛樂蕓的院子,只見簷下坐著兩個小丫鬟在納涼,滿屋子點了燈籠,丫鬟們雖靜悄悄,卻也無異常。
看到東瑗和康媽媽帶著一群丫鬟們進來,盛樂蕓的丫鬟都愣住。
小丫鬟忙進去通稟了盛樂蕓和戴媽媽。
戴媽媽先迎了出來,滿面是笑給東瑗和康媽媽請安。看著她的樣子,倒不見慌張,唯有些諂媚。
東瑗心頭滑過戴媽媽被陶姨娘收買的念頭,又快速轉到了盛樂蕓身上。
盛樂蕓也走了出來。
她梳了雙髻,頭上簡單插了支迦南香折枝海棠木釵,耳朵上墜了兩粒小米珠,穿著粉紅色錦雲綢夏衫褙子,月白色挑線襴裙。面容白淨,臉頰紅潤。她看到東瑗和康媽媽以及身後跟著的人,目露不解。
特別是東瑗頭髮微散的模樣,更加讓盛樂蕓驚訝了。
她屈膝給東瑗行禮。
康媽媽看了眼東瑗,同樣不解。二爺怎麼說大小姐染了天花?瞧著這模樣,不像是生病了的。
東瑗心裡同樣疑惑,眉頭微蹙。
盛樂蕓卻急了,她行禮後,不是先請東瑗進去坐,而是上前焦急問:「母親,您這麼晚來,是不是鈺哥兒……」
「沒有,蕓姐兒」東瑗勉強撐起了淡笑,「你沒事吧?聽說你不舒服……」
盛樂蕓臉微紅,回頭瞪了她的丫鬟睡蓮一眼。她還以為是睡蓮去告訴了祖母呢。
東瑗和康媽媽就更加不解。
戴媽媽上前,熱情請東瑗和康媽媽進屋去坐。鈺哥兒被診斷是天花之事,也是今日,府裡其他不敏銳的人,還當盛樂鈺是在出痘。
小孩子出痘不算大病,都有那麼一遭,戴媽媽不甚在意。
東瑗和康媽媽就進了屋子。
盛樂蕓上前,低聲對東瑗道:「母親,您頭髮散了……」
東瑗微微抬手,摸了摸鬢角,真的有幾縷青絲鬆了下來。
戴媽媽、水仙、睡蓮請了東瑗和康媽媽往東次間坐。東次間點了幾盞高燭,屋子裡明亮,炕几上放著針線簸籮,裡面放了繡架,是盛樂蕓正在學著紮花。
東瑗的心已經放了下來。
是誤傳。
盛樂蕓根本沒有染上天花。
她心裡一鬆,盛樂蕓就拉她的胳膊,把她拉到內室她的梳妝台前,又讓睡蓮和水仙幫著東瑗抿頭髮。
東瑗就趁機問她:「蕓姐兒,你真的沒有不舒服?蕙姐兒說你不太好……」
盛樂蕓尷尬搖頭,說沒有。
睡蓮在一旁笑道:「大奶奶,是二小姐誤會了。咱們姑娘是來了月信,昨日正說反胃,不太想吃東西,身上不自在,在床上歪著。二小姐來玩,姑娘說不舒服,二小姐就以為生病了呢。」
東瑗微微吃驚。
這麼小的孩子就來了月信啊?
盛樂蕓不是才滿十一歲嗎?
東瑗記得自己兩輩子都是十四歲才有了月信的。
原來是這樣一場誤會
二爺夫妻倆不問清楚了,就把盛樂蕙抱去看太醫……東瑗坐著,任由水仙幫她把鬆了的鬢角重新抿上。
盛樂蕓沒事,她的心鬆了一半。
可是盛樂鈺……
夜色漸濃,暮野四合,東瑗見盛樂蕓根本沒事,拉著她的手道:「早些歇了。夜裡拿針線,對眼睛不好。」
盛樂蕓道是。
回去的路上,又要路過盛樂鈺的院子。她依稀聽到了孩子的哭聲,不知道為何,心頭就是一顫。
盛樂鈺出痘,東瑗可以不去看他,因為出痘對於孩子是小病,並無性命之憂;而東瑗是大人,在感冒都可能會死人的醫療條件極低下年代,大人染了痘會出事。
明知他沒有大事,還讓自己冒著生命危險去看他,東瑗不會做這樣的傻事。她真的很惜命。
可盛樂鈺並不是出痘,他是天花。
他也有性命危險。
情況就不同了。
東瑗停住了腳步,耳邊真的彷彿聽到了盛樂鈺的哭聲。
康媽媽一震,忙拉住了東瑗的胳膊,低聲道:「大奶奶,您要做什麼?」
東瑗回神,無力看了眼院門,聲音有些濕:「不做什麼。快回去稟告夫人,說大小姐沒事,讓夫人放心。」
康媽媽這才鬆了口氣,和東瑗準備回元陽閣。
卻見盛修頤和盛修沐兄弟快步走來。
兄弟二人手裡各自提了一個小筐,全是藥材。
他頭髮上被汗濕,又沾了灰塵,衣裳也濕了,緊貼著後背,很狼狽。看到東瑗,他問:「蕓姐兒怎麼樣了?」
東瑗忙把誤會之事,告訴了盛修頤。
盛修頤和盛修沐神色都鬆了幾分。
「開門。」盛修頤不再看東瑗,對守門的婆子道。
那婆子忙顫顫巍巍把門開了。盛修頤接過盛修沐手裡的藥,轉身對他道:「既然蕓姐兒那裡是誤會,你就不用去了,回去服侍娘。」然後對東瑗道,「你也回去服侍娘……」
他要親自照顧盛樂鈺。
可是天花並不分大人還是小孩子,只有染上了就有性命之憂。
盛修沐吃了一驚。
東瑗的眼淚漫了上來。
她咬了咬唇,聲音啞了:「天和,辛苦你。」
說罷,她轉身朝元陽閣走去。
盛修沐看著東瑗轉身就走,居然不攔住盛修頤,他更加失色,上前一步對盛修頤道:「大哥,你讓婆子們替鈺哥兒煎藥……」
大門哐噹一聲,就這樣關上了。
盛修沐後面的話,全部哽在喉嚨裡。
沒有誰想死。
這些婆子們也不想死,盛修頤更加不想死。
可盛樂鈺是他的兒子。自從知道了被誤診,他就明白生氣、發怒,甚至打死太醫,不能彌補任何事,盛樂鈺已經到了危險的地步。
他需要把生氣、發怒的時間,用來尋找可能救活盛樂鈺的機會。
東瑗沒有攔他。
她並不覺得庶子低賤,不值得父親為他冒險。
她明白盛修頤的心思。他愛孩子,愛自己的每一個孩子。並不是只有東瑗的孩子。
假如該是她應該承受的災難,假如盛修頤和盛樂鈺都不能活下來,東瑗也會告訴誠哥兒,他的父親是天下最稱職的父親
她幾乎是奔跑著逃離這院子,回了元陽閣。
第一百八十一章 殞落
東瑗到了元陽閣,先用帕子抹盡眼角的淚,才進了東次間。
盛夫人焦急等東瑗回來。
盛昌侯沒有再踱步,而是坐在臨窗大炕上,表情有些頹靡。他很少會有這樣深沉的表情,看上去很蒼老,讓人心裡發酸。
「蕓姐兒如何了?」東瑗顧不得多想,盛夫人就迎上來問。
東瑗就把盛樂蕓的情況說了一遍。
盛夫人一聽盛樂蕓沒事,大大舒了口氣,眼淚又簌簌落下來。她一整日不曾乾淚,眼睛有些紅腫了。
東瑗勸她莫要傷心,把對牌拿出來還給盛夫人。
盛夫人看了一眼,又瞟了瞟盛昌侯,才道:「你先收著吧。娘最近哪有心思管家裡的瑣事?有什麼事,你和康媽媽商量著辦吧。」
東瑗也不由看向盛昌侯。
盛昌侯恍若不覺。
盛夫人又暗示她收下。
東瑗道是,收了起來。
三爺盛修沐後腳也進了元陽閣的東次間。他把盛修頤進去替盛樂鈺熬藥的事說給盛昌侯和盛夫人聽。
盛夫人愣住,既心疼兒子,又念著孫子,一時間反而不知說什麼,嗚嗚哭了起來。
盛昌侯抬眸看了眼盛修沐,那目光別樣的深長。
盛修沐以為父親又要罵他,垂首不語,等著挨訓。從小就被父親罵慣了,盛昌侯的罵聲對盛修頤和盛修沐而言,跟普通的問候沒有差別。
盛昌侯這次卻沒有罵他,而是長長歎了口氣,有種莫名的寂寥。
三爺有些吃驚。
盛昌侯半晌才道:「古人說,嚴父出孝子。我對你們兄弟很嚴厲,也是盼望你們成材。頤哥兒自幼就是悶葫蘆脾氣,問他什麼都不說。我又耐不下心和他慢吞吞說話。每日都有訓斥,時常有打罵。多少年過去了,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心裡在想些什麼……」
三爺心頭一酸。自從上次生病以來,父親經常間露出這樣的老態,叫人瞧著就捨不得。從前那麼跋扈的一個人啊,真的認老了嗎?
「爹爹,大哥不會做糊塗事。」盛修沐言不由衷安慰盛昌侯,「您放心吧,他不會有事的,鈺哥兒也不會有事。」
這樣的話,空洞、沒有一點說服力,盛修沐自己都不信。
怎奈他沒有像大哥那樣讀很多的書,不會引經據典。
「我總說他溺愛孩子……」盛昌侯彷彿聽不進盛修沐的話,只顧自言自語,「如今想來,作為父親,他遠遠比我強啊。」
盛修沐一時間不知該接什麼話。
東瑗在一旁聽著,盛夫人又在哭,眼淚彷彿能傳染般,她的眼眶濕潤了。
夜越來越深,東瑗一直在元陽閣,沒有回靜攝院去,亦不曾去看誠哥兒。
她的心很重,眼睛一直發澀。
牆上的自鳴鐘一點點挪動,到了亥初,盛修頤依舊沒有從盛樂鈺的院子裡出來。
盛夫人有些睏了,打著哈欠。
東瑗勸她進去睡會,她搖頭,在東次間臨窗大炕上上歪著假寐。而東瑗、盛昌侯、盛修沐三人,既不覺得餓,亦沒有睡意。
屋子裡靜悄悄的。
香櫞在門口張望,東瑗看到了,就起身出來。
「大奶奶,落鑰嗎?」香櫞問東瑗。
東瑗頷首,讓內院先落鑰。而後想起什麼,問香櫞:「我身邊還有誰在這院子裡服侍?」
薔薇被東瑗罵了出去,她不知道誰來接了薔薇的班。
「是碧秋。」香櫞道,「大奶奶,要喊她過來服侍嗎?」
東瑗頷首。
香櫞出去喊了碧秋,而後才去吩咐內院各處的婆子們落鑰。
東瑗對碧秋道:「你去趟外院,就說裡面問,陶姨娘大約什麼時候能到盛京。」
碧秋道是,轉身喊了兩個靜攝院一起來的小丫鬟提著燈籠陪同,去了外院。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碧秋才回來,對東瑗道:「林大總管親自告訴奴婢的話,說陶姨娘的車子,快的話,明天中午就能到,遲些的話明天落日前也能趕到。倘若路上有事,就不好說了……」
東瑗微微蹙眉。
她在元陽閣一直等著。
而後她和盛修沐,盛昌侯都坐在太師椅上打盹,盛夫人斜倚在臨窗大炕上睡著了,卻好幾次被噩夢驚醒。
雞鳴時分,外頭被月色照得明晃晃的。盛夫人迷迷糊糊中,好似聽到了鈺哥兒銅鈴般脆響響亮的笑聲。
他天天笑著,奶聲奶氣喊著祖母,往盛夫人懷裡爬,好像只有三四歲的模樣。長得好看,一雙眼睛比天邊星星還要灼耀。從小就不愛哭,笑起來讓人心裡暖暖的。
自從盛樂郝去了外院,盛夫人孫兒繞膝的快樂,都是盛樂鈺給她帶來的。
祖母,祖母……
耳邊響著這樣清脆的童聲。
盛夫人唇角有了笑意。
猛然,一聲哭天搶地的淒厲哭聲透破蒼穹,在黎明的盛府格外清晰。東瑗和盛昌侯、盛修沐都很有警惕,哭聲一起,他們就被驚醒了。
盛夫人亦從夢裡醒來。
那哭聲又隱了下去。
漸漸的,又腳步聲從盛樂鈺的院子那方傳來,雜交著高低不齊的哭吼。
東瑗一個激靈,居然比服侍的丫鬟們快一步,衝了出去,打開了院門。服侍的丫鬟婆子們全醒了,跟著出去。
幾個婆子們提著燈籠,從盛樂鈺的院子那裡走來。
一邊走一邊哭。
元昌六年六月十七,盛家二少爺盛樂鈺卯初一刻死於天花,終年六歲零五個月。
盛夫人聽到報喪的婆子們,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盛修沐忙扶住了母親。
盛昌侯快步往盛樂鈺的院子去,東瑗緊跟其後。
院子門口停了一輛馬車,盛修頤因為起爐子弄得滿臉是灰,髮簪早已不知去了何處,頭髮散落下來。他衣裳皺巴巴貼在身上,似逃荒而來的災民。
他手裡,抱著一個斷了氣的孩子。
東瑗腳發軟,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滴滴滾下來。
盛昌侯同樣腳步一頓。
「別過來!」盛修頤看到父親和東瑗帶著丫鬟們奔過來,大聲喊道,「別過來!」
東瑗停住了腳步,她覺得眼前有什麼東西在晃動,有種天旋地轉的暈眩。跟過來的香櫞忙扶住了她。
盛昌侯胸腔激烈起伏著,嘴唇蠕動,半晌不知該說什麼。
藉著明亮的月色,東瑗能看清盛修頤滿臉是淚。
他的聲音也帶著哽咽:「爹爹,替鈺哥兒做個衣冠塚吧。他的屍身,孩兒帶到莊子上去焚葬。鈺哥兒的院子燒掉,他用過的東西也燒掉吧。我若是沒事,半個月後就回來;我若是半個月沒有回來,你們去河北青縣的莊子上找我……」
他有可能也染了天花,所以不能待在府裡。
染了天花,倘若熬不過,最多只能拖半個月。
東瑗緊緊捂住唇,才沒有哭出聲來。
眼淚卻模糊了視線,一顆顆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打濕了她的臉頰。她看著不遠處的那個那人,頎長的身子彷彿鍍上一層光暈,清晰又朦朧。
她任由磅礡淚水滾滾而落。
盛昌侯半晌才開口:「頤哥兒,早日回來,爹爹在門口接你。」
聲音裡有掩飾不住的哽咽。
眼角的老淚就滑過了臉龐。
盛修頤頷首,把盛樂鈺放在馬車上,又轉身把盛樂鈺的乳娘蘇媽媽扶上了馬車。
蘇媽媽已經染上了,臉頰上的痘化了膿,身子已經拖得走不動路。
來安趕著馬車立在一旁。
盛修頤卻用袖子捂住鼻口,才對來安道:「你退後,把馬鞭放在車上。」
來安大驚,跪下哭道:「世子爺,您讓我侍候您。您讓我替您駕車。」
盛修頤搖頭,不再多言,只是定定看著來安。
來安忍不住哭起來,給盛修頤磕了三個頭,才起身退到一旁。
「阿瑗,在家裡服侍好娘。」盛修頤又高聲對東瑗道,頓了頓,又道,「照顧好孩子們。」
東瑗再也忍不住,放聲哭了出來。
眼淚讓視線裡的一切變得那麼不真實。
馬車緩緩駛了出去,聽到車輪壓過地面的聲音,東瑗只覺得全身的力氣似被抽乾。她再也無力支撐自己,癱軟了下去。
幾個婆子們忙來扶她。
盛昌侯看著馬車在晨曦中漸漸走遠,他不由腳步緩慢,一步步跟著上去,一直到馬車不見了蹤跡,他才頹廢般扶住角門,扶住牆壁的手上青筋暴突出來。
背,無力的佝僂了下去。
好半晌,他才起身去了外院。
沒過半個時辰,外院的小廝們已經把盛樂鈺的院子澆了桐油,各人手裡一只水桶,防止火勢蔓延。
連著盛樂鈺院子的幾處小閣樓也被澆上桐油。
盛昌侯一聲令下,熊熊大火騰勢而起,整個內院滾滾濃煙。
次日,整個京都都知道盛昌侯府清早發了火,大火燒了將近兩個時辰,才漸漸熄滅。
盛夫人躺在床上,已經不能說話了,只知道乾流著眼淚。
盛昌侯親自安排盛樂鈺的葬禮。
因為還是孩子,不曾有子嗣,盛樂鈺的葬禮不宜過於張揚。盛昌侯擇准停靈三日。三日後開喪,請二十四名眾禪僧在大廳上拜大悲懺,超度前亡後化諸魂,以免亡者之罪。另設一壇,請十八名位全真道士,打解冤洗業醮。
定在六月二十七日發喪。
一切安排妥當,到了中午子時,靈堂外傳來女子淒厲的哭聲:「鈺哥兒……」
陶姨娘回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八十二章 要聽話
陶姨娘下了馬車,看到盛府門口懸掛著白幡,她就明白發生了什麼。
她是一路飛奔到了靈堂,鬢髮跑散了,繡鞋掉了一隻,淚水打濕了她的臉頰。才出去不到三個月,她瘦得厲害。
整個人清減了一大圈。
奔至靈堂,看著香案後停放的棺槨,她的眼淚抑制不住,一頭栽了下去,昏死在靈堂之上。
一旁管事的婆子忙把她扶了起來,抬回了她從前住的院子。
東瑗一直在陪著盛夫人。
自從早上聽到盛樂鈺的噩耗,盛夫人醒了就哭,哭得肝腸寸斷。昨日一整日未進食,又不曾睡好,又哭昏過去。等她再次醒來,東瑗跪著求她喝些牛乳。
盛夫人本不想喝,可看著兒媳婦一張臉雪白,跪在自己床前,求她喝點東西。她只得微微欠身,端過溫熱的牛乳緩慢喝了一口。
眼淚掉在碗裡,蕩起小小漣漪。
盛夫人忍著不適,喝了半碗,再也喝不下去。
她雖然闔眼躺著,可眼淚不停從眼角滑落,打濕了枕巾。
康媽媽陪在一旁,也偷偷抹淚。
片刻,盛夫人又睡了過去。
薔薇從靜攝院來,悄悄稟了東瑗關於陶姨娘的事。
「已經回來了,昏死過去。媽媽們把她抬到了從前住的院子,她醒來就要尋繩子上吊。」薔薇低聲道。想著盛樂鈺的事,她眼裡也有些澀。
家裡的孩子,盛樂郝年紀大了,盛樂蕓又有些拘謹,只有盛樂鈺活潑可愛,很得眾人的喜歡。
雖然他很受寵,記恨他的人卻不多。至少盛修頤這房的人,丫鬟婆子、姨娘們沒一個不喜歡盛樂鈺。
東瑗回頭看了眼盛夫人,見她睡熟,就起身走了出去。叮囑香櫞和香薷還有其他幾個大丫鬟好好服侍後,東瑗和薔薇回了姨娘們住的小院。
她們到了院子的時候,陶姨娘屋子門口站了好些人,都是這個院子裡的。
屋子裡有哭聲。
有人留意到東瑗和薔薇帶著丫鬟婆子們過來,忙給她們讓了道。
眾人紛紛給東瑗請安。
東瑗沒有理會,徑直進了陶姨娘的屋子。她雖然被送到了莊子上,可這屋子裡還留了丫鬟照拂,擺設一如往昔般。
門口站著跟陶姨娘去莊子上的丫鬟荷香,還有幾個丫鬟,其中一個是邵紫檀的丫鬟蘭芝。
眾人亦給東瑗行禮。
荷香眼睛哭得紅紅的,幫東瑗打起氈簾,請她進屋。
陶姨娘鬢角全散,濃密青絲泅開,披在肩頭。她一張臉瘦的很厲害,顴骨微凸,此刻更加楚楚可憐。
邵紫檀和兩個婆子一起,抱緊了陶姨娘,幾個人都跌坐在地上。
屋梁上的白綾微晃。
看到東瑗進來,婆子們起身給她行禮。邵紫檀抱著陶姨娘,就沒有起身,只是恭敬喊了聲大奶奶。
「地上涼,把陶姨娘扶到床上去吧。」東瑗對邵紫檀道。她的聲音因為哭泣和熬夜,變得嘶啞不堪,眼底亦是濃濃的淤積。臉色蒼白,嘴唇沒有半點眼色。
東瑗承受的酸楚和痛苦雖然比不得陶姨娘,卻也是萬分辛苦。她昨日一整日沒有吃東西,亦沒有睡覺,整個人才看著這般單薄虛弱。
婆子們道是,要去扶起陶姨娘。
陶姨娘卻甩開她們的手,轉頭緊緊盯著東瑗。
那眸子似獵豹要將人撕碎了般,狠毒裡帶著難以遏制的恨意。
「姐姐,你扶我……」她依舊緊緊盯著東瑗,卻向她伸出了手。
幾個婆子和薔薇站在東瑗身後,陶姨娘的表情她們看在眼裡,各自心頭一顫。薔薇更是拉著了東瑗的胳膊。
東瑗回頭,衝薔薇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
薔薇擔心地看著東瑗。
東瑗衝她搖頭,上前一步,走到了陶姨娘面前。
陶姨娘緩緩伸出手,攀上了東瑗的手。就在她握著東瑗手的瞬間,她猛然攀爬起來,黏在東瑗身上,拔出她頭上的金簪就往東瑗臉上刺。
東瑗早已防備,抽身一躲,用力推試圖控制她的陶姨娘。卻低估了陶姨娘的力氣,那金簪從她面頰滑過,有種莫名的涼。
陶姨娘還是被東瑗推得倒在了地上。
東瑗那絕豔的臉上,一道明顯的血痕,血珠沁了出來。
邵紫檀失聲尖叫起來。
薔薇上前:「大奶奶……」
東瑗心裡很清楚,不過是被滑了一下,破了皮而已,並沒有弄出深傷口。況且這張臉給她帶來的痛苦還少嗎?
東瑗甩開薔薇的手,上前一步,又走到陶姨娘跟前。
陶姨娘看著她臉上冒出血珠的傷痕,心裡痛快極了,怒極反笑的笑容,令她面目有些猙獰。
「你心裡的痛,緩解了嗎?」東瑗的眼眸似一潭平靜的湖水,靜靜落在陶姨娘臉上,卻有股子煞氣,「你還想尋死嗎?劃破了我的臉,你可覺得痛快?」
陶姨娘原本緊緊盯著她,卻被她反而緊盯、句句逼問弄得心裡慌亂。她心裡的痛怎麼可以緩解?
那是她的兒子,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
就這樣沒了。她只是被送出去三個月不到,活生生的孩子就沒了,再也不會笑著喊姨娘了……
陶姨娘眼眶裡溢滿了淚珠。
東瑗緩緩蹲下身子,靜靜看著陶姨娘:「來,舉起你手裡的金簪……」她伸出纖柔的十指滑過自己另一邊臉頰,「從這裡一直滑到底,我這張臉就毀了。你恨它嗎?」
陶姨娘震驚望著東瑗,她就這樣蹲在自己身前,這樣低聲誘惑著自己毀了她的臉。
她恨薛氏的臉!
因為她的臉,盛修頤喜歡她,甚至不能容忍自己對她背後有小動作;因為她的臉,陶姨娘被送到莊子上去,不能見孩子最後一面。
她心頭一狠,手裡的金簪又舉了起來。
薔薇的心倏然就提起來了。
邵紫檀捂住口。
屋子裡的婆子們悄悄靠近陶姨娘的背後,想著抱緊她,把她手裡的金簪奪下來。
而東瑗,卻微微揚臉,把臉湊近陶姨娘,冷笑道:「來啊,毀了它,你就可以回到從前的生活。你就可以得到世子爺的獨愛。你就可以換回鈺哥兒。你就可以實現你夢寐以求的東西。」
陶姨娘的手卻微抖。
不,不……
她差點中了薛氏的詭計。她就算毀了薛氏的臉,她的鈺哥兒也不能活過來。她因為行凶主母,可能要被趕出去,從盛家的宗族上除名。她的鈺哥兒,可能還要記在薛氏名下。
從前的生活……
從前盛修頤對她,除了每月固定來她這裡歇三夜之外,和現在有何不同?從前他也是冷著一張臉,鮮少在她面前說話。
他從來不曾獨愛過她。
並不是薛氏來才奪了她陶氏的寵愛。
因為她一直就沒有!
陶姨娘的手縮了回去。
東瑗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厲聲問她:「為什麼不敢?你不是想死嗎?既然想死,把我殺了,既出氣又可以成全你想死的心?你不是想死嗎?你為何不動手?」
她攥住陶姨娘的手,把那金簪往自己臉上送。
陶姨娘卻拼了命往回縮。
東瑗猛然一放手,陶姨娘跌了一跤。
「很好,你不想死。」東瑗站起了身子。蹲得久了,她眼前黑了一陣,片刻才緩過來,對陶姨娘道,「既然不想死,就不要弄這套把戲。鈺哥兒沒了,這個家裡沒有人不傷心……」
她說著,眼裡就有了淚。
東瑗不想在陶姨娘面前哭出來。這樣顯得多麼假慈悲,陶姨娘一定會這樣認為。
她努力斂去了淚意,才繼續道:「……夫人哭昏好幾回;世子爺連夜替鈺哥兒熬藥,可能也染上了天花,生死未卜;侯爺既要處理朝中事,還要處理鈺哥兒的喪事。這個家裡沒有人會看你演戲。你若是想鈺哥兒安安靜靜的走,給我老實點。」
她的聲音嘶啞著,卻一字字說的極其清晰。
陶姨娘狠狠看著東瑗。
在陶姨娘眼裡,她一直是個才滿十六歲的小姑娘。可是這樣的一番話,讓陶姨娘倏然對她有種懼怕。
她說世子爺連夜替鈺哥兒熬藥……
「你說的是真的……」陶姨娘哭了出來,哽咽著問東瑗,「世子爺陪著鈺哥兒……他不是一個人走的……世子爺,他……」
「世子爺……」東瑗嗓子嘶啞得更加厲害,「鈺哥兒不是一個人走的。你還想鬧嗎?還要讓鈺哥兒尚未走遠的靈魂不安嗎?」
陶姨娘猛然愣住。
好半晌,她才回神,胡亂抹了眼淚,對邵紫檀道:「對,對……我不能讓鈺哥兒看到我這樣……我不能哭,讓鈺哥兒捨不得……」
一邊抹淚,可眼淚卻越抹越盛。
東瑗撇過頭,快速將眼角忍不住滑下的眼淚抹掉,才轉頭對邵紫檀道:「邵姨娘,我還要照顧夫人,陶姨娘這裡,你多照看。」
邵紫檀道是。
東瑗這才帶著薔薇,回靜攝院去。
走到院門口,她倏然覺得腦袋裡很重,彷彿有只萬花筒在眼前綻開,五顏六色的很詭異。
她想伸手拉住薔薇,卻感覺世界是昏暗的。
等她再次醒來,她躺在靜攝院的床上,衣裳都未脫,羅媽媽手裡端了熱水,正要餵她。
東瑗卻一骨碌坐了起來:「我睡了多久?」
第一百八十三章 親近
東瑗猛然坐起來,起得急了,眼前有短暫的暈眩。
羅媽媽把手裡的小碗給了一旁服侍的丫鬟,扶東瑗躺下;「剛把你抬回來……」然後就直掉眼淚,「瑗姐兒,你歇歇吧。整日未進粒米,又整夜未睡,鐵打的人也熬不住啊……你快躺下……」
東瑗頓了頓,掃視了滿屋子服侍的人一眼。羅媽媽滿臉是淚,心疼看著東瑗;一旁的薔薇和橘紅、尋芳、碧秋、夭桃都是眼睛腫腫的,像是一夜未睡。
昨夜不僅僅元陽閣的人沒有睡,靜攝院的丫鬟婆子們也不敢睡,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怕突然要去服侍。
盛夫人已經病倒了,二奶奶又不知在忙什麼,並不在盛夫人跟前服侍。倘若東瑗也倒了,就真的無法照顧盛夫人。
她道:「媽媽,您別哭。有粥嗎?我有些餓了……」
她需要進食,才能保證體力。
羅媽媽大喜,忙擦了淚,連聲道:「有,有,怎麼沒有?」
薔薇就快步出去吩咐丫鬟們去廚下端些精緻的米粥來。
東瑗胃裡根本沒有知覺,都餓過頭了。她咬牙把一小碗米粥都吃了,還吃了半只花捲。
吃了飯,薔薇打水來服侍她洗臉,避開被陶姨娘劃出的那條痕跡。
洗過臉,抹了些雪膏,橘紅開了箱籠,拿出從薛家帶來的藥膏,替東瑗輕輕塗抹在傷口處。
她安慰東瑗:「大奶奶,只是劃破了皮,不礙事……」
藥膏有種淡淡的清香,抹在臉上涼絲絲的。
東瑗微微頷首,說她知道了。
她又讓丫鬟們幫著脫了外衣,準備小睡一會兒。東瑗躺下,仍不忘叮囑服侍的眾人道:「酉初定要喊我,我要去服侍夫人。」
羅媽媽替她掖被角,道:「放心,不會誤了你的事,安心睡你的。」
說著,就要替她放下幔帳。
東瑗道:「不要放帳子,我怕悶……」一個人在帳子裡,她會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羅媽媽道好,起身光了窗欞,怕風吹進來。
東瑗這一覺睡得並不是安穩,闔上眼,腦海裡就有光怪陸離的東西在旋轉,夢很多而雜亂。
她夢到了盛樂鈺,也夢到了盛修頤。
盛修頤彷彿是新婚時的模樣,有些清冷靜靜站在那裡,不對東瑗笑,只是略帶探究看她,讓她心裡發涼。
也夢到了盛樂鈺,笑著喊她母親,甜甜的笑容讓人心裡暖暖的。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看到盛樂蕓坐在自己床前的錦杌上。
東瑗微愣。
見她醒來,盛樂蕓上前扶她:「母親,您醒了?現在還不到酉時……」
「蕓姐兒,你過來可是有事?」東瑗半坐起身子,腦袋有些疼。睡著了比沒有睡還要辛苦,滿腦子都是奇怪的夢,讓她醒來後也很疲憊。
盛樂蕓眼眶頓時紅了,她強忍著悲傷對東瑗道:「母親,我怕您一個人,所以過來服侍您……」
東瑗抬眸看著盛樂蕓,心裡彷彿有什麼滑過般,心湖有些許漣漪。
少女清澈的眼睛看著東瑗,讓東瑗心底一軟。
平心而論,嫁到盛家這一年多來,東瑗不僅僅和姨娘們不親近,和孩子們也是不親熱。
她很怕自己做不好,被家裡的下人和姨娘們誤會她對孩子們是別有用心,所以在取得眾人信任之前,她寧願和孩子們保持距離。
除了每日來請安外,東瑗從未私下裡去過盛樂蕓的院子。
家裡是盛夫人當家,盛樂蕓院子裡的事,盛夫人從來沒有說過讓東瑗幫著管理,所以一切都是她未嫁進來之前的一樣,盛樂蕓和盛樂鈺院子裡的事都是盛夫人做主。
東瑗一直把除了誠哥兒之外的孩子當成她婚姻裡的一部分,她履行做好主母的職責,卻從未想過和他們多麼親密來往。
人心難測,社會對後娘的評價不高。
晚娘有特定的名詞:惡毒、陰狠、假仁假義、口蜜腹劍、面慈心苦……
這是社會對晚娘的普遍認知,東瑗從未想過去證明什麼,也不曾想做後娘做得多麼出色。
她對孩子們越關心,可能孩子們對她就越戒備。既然如此,她寧願無為而治。
她憑著良心和善意對待孩子們而已。
可盛樂蕓願意主動親近她,讓東瑗既意外也感動,那顆因為盛樂鈺離去而捲起來的心舒緩了些許。
她拉過盛樂蕓的手,道:「蕓姐兒,多謝你想著。」
盛樂蕓的眼淚倏然不受控制簌簌落下。
她想到了盛樂鈺。
東瑗眼眶也不由的濕了。
兩人靜靜落淚半晌,東瑗才掏出帕子抹淚,也勸盛樂蕓別哭。
「我惹母親傷心了……」盛樂蕓抽噎著說道。
東瑗伸手,用帕子替她抹淚:「蕓姐兒,你真是個好孩子……」
東次間的自鳴鐘響起,已經酉時了。
羅媽媽就帶了丫鬟們進來服侍東瑗起身。屋子裡有些暗,羅媽媽點了幾盞燭火。
盛樂蕓看到東瑗臉上一條淺淺血痕,想問是怎麼回事,又怕觸及東瑗的心事,忍住不敢問。
東瑗洗漱一番,帶著盛樂蕓去了盛夫人的元陽閣。
盛夫人下午的時候醒來一次,又哭了一場盛樂鈺。現在剛剛入睡,康媽媽和香櫞、香薷還有其他幾個大丫鬟都在床前服侍。
看到東瑗和盛樂蕓來,眾人給她們行禮。
康媽媽的目光就落在東瑗臉上。
東瑗故意裝作不知。
盛夫人睡到戌初一刻,才幽幽醒來。看到坐在她床前陪著的東瑗和盛樂蕓,盛夫人聲音暗啞問東瑗:「你的臉怎麼了?」
「陶姨娘哭得傷心。我拉她的時候,不慎撞了下……」東瑗低聲道,又問,「娘,您餓了麼?我叫人端些粥給您吃……」
盛夫人輕輕搖頭,目光轉到了盛樂蕓身上。
看到盛樂蕓,就彷彿看到了總是跟著盛樂蕓的盛樂鈺,盛夫人眼裡就噙滿了淚珠。
她衝盛樂蕓抬手。
盛樂蕓上前,握住了盛夫人的手,眼淚一滴滴滾落在盛夫人的手背:「祖母,蕓姐兒好怕。您不吃飯,會生病的。祖母,您不要生病,您不要離開蕓姐兒……」
盛夫人眼裡的淚就滾了下來。
她伸手替盛樂蕓抹淚:「不哭,祖母沒事……」
又是一場淚。
東瑗自己的眼睛也腫得似桃子。
可眼淚卻很容易被招惹,只要看到別人哭,她的眼淚就忍不住湧出來。
盛樂蕓不停的哭,盛夫人陪著哭,東瑗勸著盛夫人,又勸盛樂蕓,自己的視線也模糊了。
三爺盛修沐和盛樂郝進來請安,眾人的哭泣才被勸住。
盛修沐和盛樂郝勸盛夫人用些清粥,盛夫人挨不過,才說好。
她吃了幾口,實在吃不下,盛修沐不依不饒的餵著,總算把一碗粥吃了。
到了戌正,盛昌侯回了元陽閣。
他看上去很疲憊,看到眾人,他頓了頓,先對三爺和盛樂郝道:「快要落鑰了,你們出去歇了吧。」
盛修沐和盛樂郝道是,紛紛安慰盛夫人幾句,才辭了盛昌侯出去。
盛昌侯又對東瑗道:「你母親病了,家裡事都要你操勞。這裡有丫鬟們服侍,你也回去歇了。你母親知道你孝順……」
盛夫人無力衝東瑗點頭。
東瑗起身,道:「爹、娘,我先回去了。」
盛昌侯微微頷首。
盛樂蕓跟在東瑗身後,也出了元陽閣。
走出元陽閣院前長長的迴廊,東瑗和盛樂蕓就要從岔道上分開走。盛樂蕓卻上前道:「母親,我今夜去靜攝院服侍您吧。」
好像苦難可以讓家人更加親近。
倘若是平日,東瑗定要拒絕。而現在,她覺得這樣的話很溫暖,讓她的心有了莫名的力氣。
她牽了盛樂蕓的手,道:「我正好怕一個人睡,你和我作伴最好了……」
路過楨園的時候,東瑗和盛樂蕓去看了誠哥兒。
誠哥兒睡得安祥,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很可愛。
看著自己的孩子,東瑗不由又想到了盛樂鈺。從這麼小,這麼可愛,長到了六歲,卻被那場可怕的病奪走了……
她俯身親吻了誠哥兒的面頰,才和盛樂蕓回靜攝院。
回到靜攝院時,最先迎出來的不是羅媽媽和橘紅,而是薛江晚。
東瑗微微蹙眉。
而薛江晚沒有想到盛樂蕓也會來,有些吃驚,又忙給東瑗和盛樂蕓行禮。
進了東次間,東瑗才問她:「薛姨娘這麼晚來,有事嗎?」
薛江晚道:「妹妹聽說世子爺送二少爺出去了,妹妹怕姐姐一個人,所以過來服侍姐姐。」
說罷,目光偷偷瞟了眼東瑗的臉。
東瑗心裡有些煩躁。她到底是想來服侍她,還是想來看看東瑗有沒有破相啊?
為何她的偽裝不能深邃一點,要讓人一眼就看穿她的目的呢?
此情此景,真的沒有心情和她玩這些虛套。
「多謝你想著。」東瑗口吻淡淡的,甚至有些冷漠,「蕓姐兒今夜陪我睡,薛姨娘回去歇了吧。」
說著,就讓尋芳送薛江晚出去。
薛江晚又快速掃過東瑗的臉,發現她臉上的傷痕很淺很淡時,她連忙垂首,恭敬道:「那妹妹先回去了。」
低下去的眼眸裡含了失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八十四章 看透
盛樂鈺的離世,給盛家攏上一層陰霾。
盛夫人一直病著,東瑗和盛樂蕓陪在她床前,二奶奶葛氏和表姑娘秦奕每日都來請安,客氣問是否需要伺候。
東瑗讓她們回去,她們也沒有堅持。
而後東瑗才隱約聽家裡的下人議論,說二奶奶怕盛夫人也染了天花,不敢靠前。
而表姑娘秦奕大約則是因為怕遇著三爺,毀了她難得一遇的好姻緣。
盛樂鈺停靈幾日,家裡請人念經超度,就葬在城西的墳地裡。
家裡的長輩都不好去送。
盛樂鈺的小廝墨跡做了嗣子,替盛樂鈺扶靈出喪。
陶姨娘哭得眼睛腫的睜不開,卻也不再胡鬧。邵紫檀每日陪著她,東瑗也免了姨娘們的晨昏定省。
到了六月二十八日,盛樂蕓喪禮後一天,來安進來把盛修頤的情況告訴東瑗和盛夫人:「世子爺燒兩日,卻沒有發出痘來。而後就慢慢好了。爺聽外面的赤腳大夫說,染了天花半個月之內肯定會發出來。爺說大約沒事,七月初二就回府。」
盛夫人聽著這話,臉上有了幾縷神采。
東瑗感覺提在心口的那口氣就落了下去。
來安又道:「蘇媽媽活了下來,只是臉上破了相,不敢再進府來伺候。爺說把她送回老家,給她一筆銀子。」
盛夫人微微頷首,並不說話。
東瑗頓了頓,只得越過盛夫人,對來安道:「二少爺病著的時候,只有蘇媽媽寸步不離服侍他。蘇媽媽是我們府裡的忠僕。多給她一筆銀子,她家裡倘若有事在府裡做事,都提拔上來。這事現在誰做主?」
讓府裡其他下人都看看,盛家絕對不會虧待每個忠心耿耿的人。
來安道:「從前是世子爺管著,如今爺不在府裡,小的請示侯爺,再稟林大總管一聲,就能去辦。」
東瑗道好。
盛夫人看了眼東瑗,目光柔了一分,而後又慢慢闔眼休息。
來安出去後,晚夕把這件事請示了盛昌侯。
盛修頤出去整整十天,盛昌侯也想派人去打聽,卻又怕是不好的消息,所以寧願給自己留點盼望。直到今日來安說,他才知道盛修頤沒事。
「你去帳上提二百兩銀子給蘇媽媽。告訴林久福,讓他派兩個得力的管事親自送蘇媽媽回鄉,把她安頓好再回來。以後她有什麼難處,只管來府裡告訴,盛家不會虧待她。」盛昌侯道。
來安道是。
來安走後,盛昌侯坐在太師椅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盛修頤弄來的偏方很管用。
可盛樂鈺還是死了。
他的病是被吳太醫耽誤了。
而吳太醫聽說盛昌侯府的二少爺病逝,當夜就舉家逃走了,只留了幾個老僕在盛京看宅子。
吳太醫祖上就是行醫的,他在太醫院任四品御醫,在京城還有兩處老字號的藥鋪。他逃走之前,把那兩家藥鋪的現銀也提走了。
一日之間,哪裡能辦這麼多事?分明就是早有準備。
盛昌侯派人去看了吳家宅子,的確是搬走了,沒留下什麼值錢的東西;而藥鋪的事,是盛樂鈺死後第三日下朝時,鎮顯侯薛老侯爺告訴他的。
薛老侯爺說:「太傅,人莫要與天爭,節哀。」
莫要與天爭,這話好似是在告訴盛昌侯,盛樂鈺的死是天災,勸他莫要難過。可往深處想……
盛樂鈺的死,是不是一個警示?
天家想要盛家家破人亡,只需一個小小手段,盛家就無力回天。盛昌侯再勞苦功高,在新帝面前也有功高蓋主、老臣欺幼主的嫌棄。當年的蕭太傅,是元昌帝的噩夢。
元昌帝自從中箭中毒後,身子一日日垮了下去。
他到底能熬多久?
盛昌侯前幾日還隱約聽說陛下半夜吐了一回血。年輕吐血,必無久命。他難道不怕自己突然離去,才八歲的太子被盛昌侯欺負?
他很怕的。
當年他的父皇就是那樣突然離去,給他留下了位高權重的大臣蕭衍飛,讓他飽受苦難。
元昌帝倘若身子好,年輕有為,他可能不會這麼早打盛家的主意。
可是他身子越來越差,體內的餘毒折磨得他日漸憔悴。身為三皇子的外家盛昌侯府,有個手握兵權的盛太傅,他怎麼能放心?
盛昌侯靜靜坐著,腦海裡回蕩著薛老侯爺的那幾句話,居然能聽進去。倘若時間退回幾個月前,他可能覺得薛老侯爺是在詐哄他,讓他主動退出。
而現在,他覺得那個歷經三朝的老人,給了他一句金玉良言:莫要與天爭。
一個庶孫的離世,讓盛家內外院的人都感到窒息。
可這只是個小小的災難啊。
倘若繼續下去,盛家還會遭受怎樣的災難?
經歷過這場小小災難,盛昌侯覺得自己對待家人的生離死別,沒有從前那般豁達。
特別是盛修頤出去這幾日,讓他夜夜難以入眠。他甚至覺得只要老天爺把他的兒子留給他,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如今,真的到了他要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他緩緩起身,走到書案前,攤開錦帛書寫奏摺:「……臣以老悖之年,忝在文武之列,悉數來往政績,未曾匡君臻於太平,臣有愧……臣之年邁,無力竭忠報效聖主,祈聖主恩寵,準臣退隱田園,含飴弄孫,此臣餘志……」
長長的一篇奏摺,言辭懇切,沒有半句抱怨,字字真誠。
寫完後,他緩緩坐下,心裡的某一處,空落落的。
望著那滿是字跡的奏摺,壯志未酬的辛酸就湧了上來。
最終,還是將奏摺封好,叫人遞了上去。
而他自己則稱病不朝。
奏摺送上去後,第二日早朝,陛下駁了回來,讓人傳了口諭,請盛太傅安心養病,朝中社稷還要仰望太傅扶持。
這是試探,看看盛昌侯是否真心要歸隱。
哪裡是要挽留他的意思?
盛昌侯又上了一道奏摺,言辭更加懇切。可第二天又被駁回。
盛昌侯便知道,陛下真的很忌諱他。甚至比盛昌侯自己想像的還要忌諱,他若是不退,只怕盛家遲早會赴蕭家的後塵。
於是辭官之心越發盛了。
第三道奏摺上去之後,陛下准了,賞賜他良田四千畝,黃金八百兩。
聖旨下來後,東瑗正在服侍盛夫人喝藥,吃了一驚。
盛夫人也吃驚,問東瑗:「可是出了事?」
東瑗搖頭說不知。
晚夕東瑗回了靜攝院,盛昌侯才跟盛夫人道:「如今我算是看透了,什麼都比不上孩子們健康,一家人和睦。吃喝不愁,何必非要站在風口浪尖?當年咱們在徽州的時候,過的比現在舒心。」
盛夫人原本就不懂這些,可她聽盛昌侯的語氣,好似辭了官是好事,她就放下心來。
七月初二那日,天氣酷熱難耐。
早晨就沒有風,毒辣的日頭照得人心裡發慌。東瑗帶著幾個姨娘和盛樂蕓在垂花門前等盛修頤回府,薔薇立在一旁替東瑗撐傘。
直到巳正,盛修頤才進內院,三爺和盛樂郝陪著他。
才半個月,他消瘦得厲害,眼窩都陷進去了般,臉上瘦的沒有肉。從前的衣裳穿著,顯得寬大。
東瑗的眼睛就濕了。
陶姨娘已經抽噎著哭起來。
盛修頤看到她們,表情清淡。
東瑗幾人就紛紛給他行禮。
陶姨娘看到盛修頤,淚珠簌簌落下來,打濕了整張臉。而盛修頤的目光並沒有落在她身上,而是看了眼東瑗。
「日頭毒得很,你們回去吧。」盛修頤輕聲道,「我還要去給娘請安。」
說罷,就進了垂花門。
東瑗轉身吩咐幾個姨娘回院子,而她自己則和盛樂蕓,跟著盛修頤去了元陽閣。
盛昌侯坐在東次間的炕上喝茶,好似漠不關心,手裡的茶卻半晌都未動;盛夫人坐在盛昌侯身邊,不時朝門口望去。
二爺和二奶奶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大氣都不敢出。二爺很怕盛昌侯。
丫鬟稟告說世子爺回來了,盛夫人由康媽媽和香櫞攙扶著,起身去迎接他。看到兒子消瘦得脫了形,盛夫人大哭起來:「頤哥兒,我可憐的兒啊……」
盛修頤就給母親跪下磕頭:「娘。」
「快起來。」盛夫人哭著道。
盛修沐就忙扶起盛修頤。
進了東次間,盛修頤給盛昌侯行禮,盛昌侯只是不鹹不淡說了句回來了,就不再多言。
二爺和二奶奶就起身給盛修頤行禮,盛修頤還了禮,一家人才坐下。
而後,就留在了靜攝院用午飯。
一家人都不怎麼說話。
盛夫人打起精神,不停叫丫鬟給盛修頤夾菜:「頤哥兒,你多吃些。」
盛修頤沒什麼胃口,看著碗裡的菜就有些為難。
盛昌侯道:「多吃些,瘦得像什麼樣子」語氣很強硬,像平日裡教訓人一樣,可誰都聽得出他的關切之心。
盛修頤心頭一酸,就端起碗吃了起來。
吃了飯,陪著坐到半下午,日頭偏西才回靜攝院。
地上的塵土都燙人。
到了楨園,盛修頤道:「誠哥兒還好嗎?」不等東瑗回答,就舉步進了楨園。
一路上他都不跟東瑗說話,只顧埋頭走路,這是他問的第一句。東瑗沒有回答,他已經進去了,自己只得也跟著進了楨園。
第一百八十五章 陪同
誠哥兒很好,四個月大的孩子,胖墩墩的,胖得都看不見脖子。
盛修頤和東瑗進來,兩人額頭都有汗。
誠哥兒院子裡的管事媽媽夏媽媽給他們行禮後,就讓小丫鬟給盛修頤和東瑗遞了乾淨的濕帕子擦汗。
誠哥兒年紀小,屋子裡沒有放冰,不似元陽閣那麼涼快。有兩個小丫鬟在替抱著誠哥兒的乳娘打扇。
誠哥兒已經醒了,看著東瑗和盛修頤進來,他圓溜溜的眼睛轉著,口裡咿呀咿呀的,笑得很歡樂。
盛修頤的唇邊就有了個淺淺的弧度。
乳娘看到盛修頤,有些吃驚。可能是盛修頤太瘦了,瘦的有些脫形。他從前就不胖,如今這樣瘦了下來,好似逃荒而歸的。
盛修頤伸手抱過誠哥兒,孩子的小手揮舞著,往他臉上摸。那柔軟的小手觸到他的臉,誠哥兒就咯咯笑得更大聲。
盛修頤的眼眶就微濕。
兩人在楨園逗留片刻,才回了靜攝院。
盛修頤徑直去了淨房盥沐。
羅媽媽等人知道盛修頤回來,原本很是開心。可看到這樣的盛修頤,著實高興不起來,幾個人都默默不作聲。
東次間用了冰鎮,很是涼快,東瑗回來走了一身汗,也叫丫鬟打水,她在內室擦洗身子,換了乾淨的衣裳。
盛修頤從淨房出來後,換了天青色繭綢直裰,散了頭髮,坐在東次間的炕上。東瑗叫丫鬟上了茶,然後就讓屋子裡服侍的人都退了出去。
他好似不太想說話,東瑗就主動開口和他說家裡的事:「……爹爹辭官,陛下恩准了,是昨日的事。」
盛修頤端著茶杯的手微頓,而後輕輕嗯了一聲。
「爹爹會辭官,我著實沒有想到。」東瑗又道,「不過看陛下恩准得如此之快,倒覺得爹爹辭官之舉是正確的。只是他並不是很高興,整日在書房悶悶不樂……」
元昌帝雖然拒絕了兩處盛昌侯的請辭,可拒絕得如此之快,就是急切要想讓盛昌侯辭官的意思。
倘若真的不想讓盛昌侯辭官,奏摺駁回至少應該拖上幾日,而不是次日就急忙駁回。
第一次請辭的奏摺第二天就被駁回,盛昌侯心裡就有譜了;第二次的請辭又是隔天駁回,他就明白了元昌帝的意思,所以第三次的請辭寫的更加懇切,這才准了。
這些政治上的把戲,稍微用點心思就能想明白。
盛修頤又是輕輕嗯了一聲,只是靜靜喝茶。
東瑗心裡有些難過。
「天和?」她喊盛修頤。
盛修頤這才轉頭看她,目帶詢問。
東瑗起身,走到他面前,輕輕伸手撫過他的面頰,心疼道:「你瘦了很多。天和,你能回來,真好。」
盛修頤沒有動。
東瑗見他沒反應,就俯身摟住了他的脖子。
帶著溫馨的柔軟身子貼在他身上,盛修頤微頓,而後才猛然伸手,把東瑗抱在懷裡,讓她坐在他的大腿上,低聲喃喃喊她阿瑗。
東瑗的眼淚頓時溢了出來。她抱緊了盛修頤,把頭埋在他的肩頭。
半晌,盛修頤才抱起她,兩人進了內室。
夜幕漸漸籠罩下來,酷暑減了些許,窗簷下又徐風緩緩送入。東瑗全身是汗,累得不行,青絲都汗濕了,卻躺在盛修頤懷裡不動,臉頰貼在他的胸膛。
兩人都很累,可此刻讓人心裡有短暫的寧靜,誰也不願去打破。
「……我知道你心裡難受,天和。」東瑗趴在他胸膛上,低聲道,「在爹娘面前,你要若無其事應對……在我面前你才能輕鬆片刻,所以不想為難自己說話,我都明白……可是你什麼都不說,我心裡也難受……」
盛修頤摟住她的身子就緊了幾分。
他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半晌才道:「阿瑗……」
東瑗嗯了一聲回應他。
盛修頤還是什麼都沒說,又吻了吻她的額頭。
東瑗就不再開口。
盛修頤的手指穿過她的青絲,撫摸著她的後背,長長歎了一口氣。他調整了情緒,才問東瑗:「家裡都還好嗎?」頓了頓又道,「她沒鬧吧?」
她,自然是指陶姨娘。
用好或者不好來形容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的心情,實在太匱乏。那種痛,一句不好豈能包容?
「鬧了一回。我告訴她家裡很忙,讓她安安靜靜的,她才好些。」東瑗道。
盛修頤微微頷首。
東瑗頓了頓,又道:「你要去看看她嗎?」
盛修頤猶豫片刻,有些捨不得東瑗,還是道:「也好。」
東瑗這才起身,跟著盛修頤去了淨房。她自己洗了澡,穿了中衣就出來,喊了紅蓮和綠籬服侍盛修頤沐浴。
東瑗又喊了橘紅和薔薇進來,替她婉青絲,堆高髻。
橘紅就問東瑗:「大奶奶,都起更了,您要綰頭髮做什麼?」
「世子爺要去看陶姨娘,我陪著去。」東瑗道。
正好羅媽媽端了冰鎮的酸梅湯進來,聽到東瑗這話,就將兩盞小碟放在一旁的炕几上,走過來接了橘紅手裡的梳子,替東瑗綰髮,又低聲道:「大奶奶,世子爺才回來,他想過去看看陶姨娘,自然是要歇在那裡的意思。您何必跟著去?」
盛樂鈺沒了,任何人對陶姨娘都有一份同情。
東瑗挑了首飾匣裡一對珍珠耳塞出來,自己給自己戴上,沒有回答羅媽媽的話。
鸞鏡裡的她依舊是那個模樣,陶姨娘劃破的傷口早已不見了痕跡,可眼神卻多了一份堅決。
盛昌侯信任她,肯把家交給她當,那麼盛府就是她一生奮鬥的地方,東瑗的心終於穩定下來。盛修頤是她的丈夫,在這個宣揚「家無再嫁之女,族無犯罪之男」年代,她不可能離開盛家,不可能離開盛修頤的。
盛修頤在仕途上如何東瑗不清楚,可他對孩子很好,是個愛子如命的人。他愛孩子,哪怕是小妾的孩子。所以將來,他也會愛她的誠哥兒。
從新婚第一天開始,他處處的維護,東瑗早就肯定他是個靠譜的人,值得託付的人。
既如此,消極等待他的愛,消極等待她所期待的婚姻生活,實在太被動。
她薛東瑗要這個男人。
她不想再等下去。
她下定決心要愛盛修頤,把他當成愛人,那麼他就只能有她,不管是心裡還是身體上。
想要什麼就自己去奮鬥,去爭取,這一直是東瑗的人生理念。
不管是在家裡的地位,還是愛人。
從前的她可以不計較,從今以後,她就要這個男人。
羅媽媽替她綰了高髻,東瑗自己斜插了一把玳瑁梳篦,盛修頤已經從淨房出來。
看到重新更衣上妝的東瑗,盛修頤微愣。
東瑗笑著走了過來,道:「不是說去看看陶姨娘?走吧。」
盛修頤又是一愣,而後,他的眼底終於有了幾分暖色。
「走吧。」他道,率先走了出去。
薔薇忙叫了兩個小丫鬟,跟著她一起去服侍。
羅媽媽和橘紅送他們夫妻出了院門,看著東瑗跟在盛修頤身後的婀娜背影,羅媽媽驚訝得半晌沒有說話。
瑗姐兒居然會這樣做,令羅媽媽意想不到。
「大奶奶真的跟著去了啊。」橘紅看著他們越走越遠,感歎道。
不僅僅靜攝院的人沒有想到東瑗會跟著去,就是小院裡的姨娘們,也沒有想到薛東瑗會來。
剛剛起更,陶姨娘並未睡。
邵紫檀在她屋子裡繡鞋面,陶姨娘幫著邵紫檀分線。
丫鬟進來稟道說世子爺來了的時候,邵紫檀並沒有太多的驚訝。任何人都不會懷疑今晚盛修頤不來。
出了這樣的事,盛修頤自然是要來安撫陶姨娘一番的。
邵紫檀把繡架放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和陶姨娘一起起身迎盛修頤。
當看著盛修頤身後跟著薛東瑗,邵紫檀臉上就露出錯愕。她驚覺自己失態,忙低了頭,福下身子給東瑗和盛修頤行禮。
陶姨娘的目光也在東瑗身上轉了一轉,才屈膝給他們行禮。
盛修頤坐到臨窗大炕上,東瑗坐在另一邊,陶姨娘的丫鬟們忙給他們上了茶點來。
陶姨娘和邵紫檀立在一旁。
東瑗道:「兩位姨娘坐……」
一旁服侍的小丫鬟忙搬了錦杌給她們。好似這並不是陶姨娘的院子,而是東瑗的靜攝院。
她吩咐起丫鬟們來,得心應手。
邵紫檀忙道謝,半坐在錦杌上。
陶姨娘卻抬眸看了東瑗一眼,眼眸空洞無神,別樣的陰涼。
東瑗沒有看她,端起茶盞喝茶。
她輕輕抿了一口茶,等待盛修頤開口去問話。
邵紫檀攪動著手裡的帕子,見屋子裡靜謐下來,她倏然明白什麼。倘若是世子爺單獨來,她定是要請個安就回自己屋子去的。
可大奶奶跟著來了,讓她一下子沒了主張。大奶奶見她沒走,就讓丫鬟搬了錦杌給她坐。
但是她不應該還在這裡啊。世子爺是來安慰陶姨娘的。雖然大奶奶跟著來了,讓邵紫檀有些費解。
沒有等盛修頤開口,邵紫檀又站了起來:「世子爺、大奶奶,奴婢先告退了。」
可能是緊張了,說話有些不利索。
盛修頤沒什麼表示,東瑗則微微頷首。
邵紫檀忙不迭走了出去。出了院子裡院子的角門,她憋在心裡的一口氣才喘了出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八十六章 悍婦
邵紫檀退了出去,屋子裡只剩下盛修頤、東瑗和陶姨娘。
以往盛修頤來陶姨娘的院子,陶姨娘總是坐在炕上服侍他。而現在,她好似在靜攝院一樣,坐在錦杌上。
從前只有盛修頤來她這裡,她才能感受到這個男人給她的點滴溫暖。可現在,這點溫暖和歡喜,都被薛東瑗打破。
陶姨娘眼眶就紅了。
盛修頤開口道:「我瞧著你瘦了很多。鈺哥兒已經不在了,你也要保重自己,來日方長。」
陶姨娘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
她抬眸看著同樣消瘦的盛修頤,眼淚簌簌。最終,她忍不住,起身跪在盛修頤腳邊,抱住了他的腿,大哭起來:「世子爺,鈺哥兒……鈺哥兒走的時候……賤妾都不曾瞧上一眼……」
盛修頤眼睛有些濕潤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才把情緒壓下去。
東瑗看過來,就看到陶姨娘的頭埋在盛修頤的雙膝間,她消瘦的肩頭顫慄著,似淒風苦雨裡的一株梨花,柔美脆弱,最是能惹起人心底的憐惜。
只看了一眼,東瑗就把頭又撇過過去。
盛修頤的手輕輕搭在陶姨娘的肩頭,聲音柔和道:「鈺哥兒定能投身到好人家,你莫要再傷心……」
陶姨娘的哭停不住:「他生下來才六斤,賤妾抱在懷裡,那麼小。後來一天天長大了……世子爺,賤妾每日都夢到鈺哥兒……」
盛修頤擱在炕几上的手指微微曲起來,最終攥成了拳頭。
那孩子倘若真的是死於天災,盛修頤可能沒有這樣難過。自從知道孩子被故意誤診,他心中就清楚,孩子是死於政治傾軋,成為盛府政治爭鬥下的犧牲品。
作為父親,他沒有防患於未然,他很自責。
上蒼給予一個孩子,就是給予家族一種希望和生機。等這個希望和生機被收回,這個家族也要承受一些噩運。
他另外一隻手扶在陶姨娘肩頭,輕輕安撫著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對這個女人,此刻盛修頤心裡多了種寬容與忍耐。
陶姨娘一直哭著,盛修頤和東瑗再也沒有說話。
夜漸漸深了下去,自鳴鐘響起,已經亥初了,薔薇和陶姨娘的丫鬟荷香撩簾而入。
兩人雖沒有說話,東瑗卻明白其意:到了就寢的時候,該回去歇了。
「陶姨娘,你要保重自己。」東瑗開口,聲音柔婉溫和,「快別哭了。傷心落淚這樣最傷身,你原又是單薄的。」
陶姨娘根本不理她,依舊跪在盛修頤面前,抱著他的腿不放手。
「荷香,扶你們姨娘起來。」東瑗轉眸對站在門口的丫鬟荷香說道。
荷香不敢猶豫,上前要攙陶姨娘,勸道:「姨娘,您起來吧。您這樣,世子爺和大奶奶心裡怎麼過得去?」
陶姨娘聽著這話,微微一頓。
可她還是不放手,鐵了心要把盛修頤留在身邊。
她的鈺哥兒沒了,她再也沒有依靠了。如果盛修頤對她依舊那麼冷漠疏離,她不知道以後的日子指望什麼了。
賢良淑德有什麼用?
薛東瑗一點也不賢良,到了姨娘們的日子照樣把盛修頤留在屋子裡。她坐月子,只放了盛修頤出來兩夜。
可盛修頤照樣疼愛她,處處為她打算。
賢良恭謙根本就攏不住盛修頤的心。說起懂規矩曉分寸,她陶氏算得上高人一籌的,可最後她被趕到莊子上去,她唯一的兒子死於天花。
既這樣,薛東瑗能做的,她陶氏也要做。她再也不要那些什麼虛名虛利。她只是姨娘,狐狸精媚主又如何?她原本就是供丈夫取樂的。
她緊緊抱著盛修頤的腿不撒手,荷香也不敢硬拽,只得為難看了眼東瑗。
東瑗目光溫柔安靜,看不出情緒。
盛修頤則有些猶豫。陶姨娘如此淒慘,同樣的喪子之痛讓盛修頤明白她心裡的苦楚。他真的不想再推開她,在她傷口上撒鹽。
他有些為難看了眼東瑗。
東瑗就站起身,親自過來扶陶姨娘,低聲道:「陶姨娘,快些起身。你這樣哭,世子爺心裡何嘗好受?」
主母親自扶她,她還敢不起?
她不敢。
她可以媚主,卻不敢惹東瑗。上次就是因為她背後弄了一點小動作,根本沒有傷害到東瑗,卻被趕了出去。
陶姨娘當即放了手,就著東瑗的手起身。
怎奈跪的太久,她膝蓋酸痛,剛剛起身就歪了下去。
盛修頤接住了她。
他將陶姨娘打橫抱起,放在炕上。
陶姨娘趁機攥住了他衣角,含淚望著他,目光裡帶著祈求與孤獨,讓盛修頤的不忍心更加濃烈。他的心緊了一下。
東瑗站在一旁,看著陶姨娘攥緊了盛修頤的衣角。而盛修頤目光裡的閃爍讓東瑗感覺不妙。
盛修頤轉頭看東瑗,想要說什麼,東瑗搶先對陶姨娘道:「陶姨娘,你歇了吧。我和世子爺改日來看你。」
陶姨娘眼裡大顆大顆的淚就簌簌落下來。
「阿瑗……」盛修頤開口,習慣性喊著東瑗的暱稱。
「你們先出去。」東瑗沒等盛修頤說完,打斷他的話,轉頭對薔薇和荷香道。
兩人垂了頭,忙不迭退了出去。
丫鬟們退出去後,東瑗上前,猛地一拽,把盛修頤的衣角從陶姨娘手裡拽了下來。
陶姨娘沒有想到東瑗會這樣,被她拉得身子微傾,差點又栽了下來。
東瑗就趁機扶住了她。
「我也是做母親的人。」東瑗扶住陶姨娘,把她扶穩了才道,「我知道你很難過。鈺哥兒去了,我也難過。別說是咱們家的親人,就算是認識的小孩子,那麼可愛有趣,突然走了,我也會捨不得。」
陶姨娘猛然盯著東瑗。
那目光裡滿是嘲諷。她覺得東瑗說的這些話是多麼虛偽。
東瑗彷彿不覺,繼續道:「……你可以思念鈺哥兒,不管你用何種方式。但是我不准你利用他!」
陶姨娘一怔,嘲諷的眼眸倏然就靜了。
「陶姨娘,我和夫人都很喜歡鈺哥兒,世子爺更加喜歡鈺哥兒。不管他在不在,你永遠是他的生母,盛家永遠不會虧待你。」東瑗看著陶姨娘,繼續道,「可利用鈺哥兒的死來謀求生計,博取憐惜,會讓我瞧不起你。鈺哥兒在天之靈,也不會高看你。」
陶姨娘身子一顫,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她死死盯著東瑗。
東瑗不看她,轉身對盛修頤道:「回去吧,陶姨娘要歇了。」
盛修頤看著東瑗,目光變幻,說不清是什麼情愫,腳步卻沒有動。片刻,目光又落在那顫抖蒼白的陶姨娘身上。
東瑗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掌,舉步就走。既然我決定愛你,不准你搖擺不定!她心裡想著,牽著盛修頤的手更加用力。
盛修頤錯愕看著東瑗,卻不由自主隨她走了出去。
走出陶姨娘院子大門的瞬間,東瑗鬆開了手。
陶姨娘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在她眼前直晃,令她的心有些刺痛。那個剛剛失去了孩子的母親,她哪怕裝可憐也應該給予同情。
更何況,她是盛家娶進來的妾,甚至比東瑗進門還要早。
可是她薛東瑗才是妻,盛修頤只是她一個人的丈夫。妾室並不是盛修頤的妻,她們只是財產或者僕婦一般。要不然,怎麼說納妾納色呢?
東瑗現在婚姻的面前,只有兩條路:要麼犧牲自己前世所接受的忠誠婚姻觀,坦誠容納妻妾共存的制度;要麼犧牲妾室,做個悍婦。
自從東瑗得到了盛昌侯的信任開始管家、自從薛家贏得了后位而盛昌侯辭官,東瑗和盛修頤的婚姻就算徹底穩定下來了。於是,這段婚姻就再也沒有第三條路可以選。
回到靜攝院時,兩人各自洗漱一番,才上床躺下。
盛修頤抱緊東瑗,一直不說話。
東瑗不免想,他心裡是不是怪她對陶姨娘太狠心?
她沒有解釋什麼,只是靜靜抱住他的腰,把自己依偎在他懷裡。
「阿瑗……」盛修頤輕輕拂過她的臉頰,低聲喚她。
東瑗忙應了一聲,問怎麼了。
「陶氏還是送到莊子上去吧。」盛修頤半晌才慢悠悠開口道,「她不像邵氏那樣敦厚,也不像范氏那樣……」他說到范姨娘,微微一頓,才繼續道,「還是送她走吧。鈺哥兒不在了,我不想陶氏有事……」
不像范氏那樣……哪樣?盛修頤對范姨娘,總是有所保留。可說起她,盛修頤的口吻就很惡劣,對她很是不喜,從來不遮掩。
而他不想陶氏有事……是因為他覺得因為鈺哥兒沒了,陶姨娘定會不甘心,她可能會藉機生事。等鬧起事來,別人可憐她沒了兒子,肯定會寬恕她。久而久之,她的心可能會對某些東西產生非分之想。
盛夫人很疼盛樂鈺,對陶姨娘印象也好,盛修頤最怕的,還是盛夫人會求情。到時真的家宅不寧,又左右為難。
先送她走,才是對她最好的,才能保住她平安活下去。也算對得起盛樂鈺為盛家枉死一場。
東瑗愣住。
她完全沒有想到盛修頤會說這句話。
第一百八十七章 恩典
送陶姨娘走,無非是怕她之前的非分之想沒有消失,反而因為盛樂鈺的離去而更加強烈。
失去一樣東西,要得到另外一樣東西,心靈才能得到補償。
東瑗明白盛修頤的意思。
「娘會怎麼想?」東瑗問盛修頤,「當初陶姨娘因何出去,旁人或許不知,娘卻是一清二楚的。現在鈺哥兒又……娘必是不忍心。把陶姨娘再送走,總不能瞞著娘吧?」
盛修頤沉默須臾。
他道:「娘最近身子不好,先不和娘說……」
「不行!」東瑗從他懷裡起身,半坐了起來,「我這才當家,你就讓我瞞著婆婆?」
盛夫人一向仁慈厚道。
可要是有人存心挑撥,也會讓盛夫人心裡留下疙瘩吧?有些事盛夫人可能不想知道。她願意裝聾作啞是她體諒小輩,是她和藹寬厚;可是小輩有意欺瞞,就是對她的不敬。
剛剛拿到管家的對牌就開始隱瞞不報,婆婆心裡會怎麼想東瑗?
會不會覺得東瑗從前的孝順溫和,都是假裝?得到了管家的機會,就開始露出真面目?
盛修頤聽著東瑗的話,一時間亦有些猶豫。
「這件事我來辦,你當作不知。」盛修頤思量良久道,「娘那裡,我去說吧。把她留在府裡,終是不妥……」
東瑗無奈笑了笑:「當初你送陶姨娘出去,娘就當我不知情。看來只得如此。」
次日卯正,東瑗和盛修頤去元陽閣給盛夫人請安。
盛夫人尚未起身,盛昌侯去了外書房。
東瑗夫妻二人進了盛夫人的內室。
盛夫人也醒了,半坐在床上,斜倚著墨綠色大引枕,頭上圍著繡折枝海棠遮眉勒,穿著藕荷色夏衫。
康媽媽坐在對面給盛夫人餵燕窩粥。
「娘,您昨夜睡得好嗎?」東瑗上前,接過康媽媽手裡的粥碗,親手用白漆描金的勺子餵盛夫人吃粥。
盛夫人眉宇間有淡笑:「比前幾日好了些。半夜醒了一次,到雞鳴時分才又睡著。」
「您氣色看上去比昨日好。」東瑗笑道,「娘,您午飯想吃什麼?我讓廚房早早備了。」
盛夫人失笑:「這才吃早飯呢。」
眾人也跟著笑起來。
吃了粥,說著話兒,外頭蟬鳴越來越盛,日頭透過雕花窗欞,投在室內臨窗大炕上,把銀紅色大引枕上的金線照得熠熠生輝。
康媽媽怕等會兒屋裡熱,放了遮幕簾子,擋住了窗戶,屋裡的光線就黯淡不少。卻也感覺涼爽不少。
「娘,我有件事和您說……」盛修頤坐在一旁的錦杌上,半晌才開口。
盛夫人問他何事。
他看了眼東瑗,沉默不語。
東瑗起身,把康媽媽和滿屋子服侍的人都帶了出去,輕輕放了簾櫳。
「娘,我昨日去了陶氏的院子……」盛修頤聲音有些低,「她並不是太好,憔悴得厲害……」
盛夫人的心就揪了起來。
她想起了盛樂鈺,不禁眼裡有淚,道:「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看著孩子一日日長大,她的心只怕都揉碎了,豈有不難過之理?」
「她念念叨叨說,鈺哥兒從前到她屋子裡,最喜歡坐在臨窗大炕上,甜甜喊她姨娘,讓她給鈺哥兒做漂亮的鞋襪……」盛修頤又道,聲音裡掩飾不住的黯然,「鈺哥兒從前常去她住的院子,每每睹物思人,她好像活在夢裡般。」
盛夫人眼淚就落下來。
她既是同情陶姨娘,又覺得自己也是同樣的心情。感同身受,自然更加明白這種痛。
「娘,鈺哥兒向來在您跟前盡孝。如今他沒了,咱們府裡不能虧待了陶氏……」盛修頤看了眼盛夫人,「她在府裡也是煎熬。長久下去,只怕她神思恍惚,難以積福……」
盛夫人用帕子抹淚,抬眸看了眼盛修頤。
兒子的臉消瘦得厲害,可眼神還是那般深邃明亮。
「看在她生養鈺哥兒一場的份上,送她出去吧。」盛修頤歎氣道,「咱們府裡有在河南的田莊,選個依山傍水的清靜所在,讓她靜養些日子。總在府裡睹物思人,對她沒好處。出去換個地方,總比悶在家裡胡思亂想要強些。」
盛夫人聽著,微微頷首。
「可她只是姨娘啊……」盛夫人眼裡的濕濡摸盡,回味過來,又有些為難道,「阿瑗是個厚道的孩子,從來不給姨娘們立規矩,姨娘們也不用每日在她跟前服侍。可陶氏到底只是姨娘,她出去靜養,阿瑗心裡會不會覺得你過於偏愛她?鈺哥兒是沒了,但家裡的妻妾尊卑還是不能廢的……」
是說姨娘沒有資格出去靜養。
阿瑗做主母的還在府裡,卻把個姨娘送出去享清福,這樣對姨娘太偏愛,甚至壓過嫡妻了。
還是擔心東瑗會多想。
盛修頤心裡就有了譜,道:「娘也說阿瑗是厚道人。鈺哥兒沒了,她也難受。昨日她還說,她也說做娘的人,豈有不懂陶氏的傷痛?娘放心,阿瑗這點道理還是明白的,不會無故跟陶氏置氣。」
盛夫人這才鬆了口氣,道:「既這樣,你要先和阿瑗商量,再送了陶氏出去。別瞞著你媳婦。夫妻之間,最忌諱相互不坦誠。」
盛修頤頷首。
母親對東瑗真是維護之極。
「你喊阿瑗進來。」盛夫人又道,「你當著我的面說。你倘若事後再講,讓阿瑗面子上怎麼過得去?」
盛修頤就喊了東瑗進來。
當著盛夫人的面,把方才的話說了一遍。
東瑗不禁佩服盛修頤會說話。
他不在盛夫人面前說陶氏可能會鬧事,搞得家宅不寧,讓東瑗難做;而是說給陶氏恩典,送她去靜養。
這中間有著極大的差別。
前者是替東瑗和盛家考慮,雖然陶姨娘去莊子上不一定是壞事,可聽起來就是為了盛家而趕她走;後者則是為陶姨娘考慮,甚至越過正妻,讓她去享福。
明明是為了達到同一個目的,不同的表達方式,會讓事情變得事半功倍。
東瑗有些驚訝看了眼盛修頤。
而盛夫人對東瑗的驚訝有所誤解,她以為東瑗不滿意。她有些虛弱,輕聲對東瑗道:「阿瑗,等她好了些,依舊回來你身邊伺候。如今她這樣,賞她個恩典,旁人不會說咱們家沒有尊卑,只會說咱們家寬和。你細想娘這話。」
東瑗心裡啼笑皆非,卻也感動不已。
盛夫人時刻為她考慮的多。
她忙道:「娘,家裡在河南境內可有好的田莊?我陪嫁的莊子裡,倒是有幾處河南的田產。家裡若是不便,我的田莊送一處給陶姨娘也無妨的。」
「不用,家裡有很好的莊子。」盛修頤接口道,而後跟盛夫人辭行,說他去辦這件事,又叮囑東瑗,「你好好服侍娘。」
東瑗道是。
盛修頤去了外院,把這件事安排妥當。
下午末正,原本應該灼人的炎熱,卻有烏雲擋住了碧穹,雲低得駭人。天際有日頭的金色光線通過雲層,預備籠罩大地,又被滾雷捲沒。
外頭要下暴雨了。
盛修頤立在大門口,看著趕車的車夫給馬車套了雨布,聽著陶姨娘不甘心的啼哭求饒,他的心有些煩悶。
陶姨娘不想出府。
為何不想?他對她已經沒有了男女情愛,鈺哥兒又不在府裡了,她留在這裡,不是徒添傷心?
可她不想走。
她說:「世子爺,您不要趕賤妾走。賤妾定會聽大奶奶的話,不哭得讓大奶奶心煩。賤妾再也不敢了,世子爺……」
再也不敢了……
不敢什麼?不敢有非分之想嗎?
他長長歎了口氣。
馬車套好了雨布,車把式跟盛修頤辭行,荷香也屈膝給盛修頤行禮,才上了另外一輛車馬。
一輛滑蓋折羽流蘇馬車,兩輛青幃大馬車,緩緩從盛家大門口駛了出去,越走越遠,塵土飛揚。
盛修頤立在大門口,直到大顆的雨滴落下來,打在他的臉上,他才回神,進了盛家大門旁邊的門房裡躲雨。
一陣急驟暴雨,在地上掀起繚繞霧幕。
直到雨停了,空氣裡混合著泥土的芬芳。一連幾日的酷熱也減輕不少,盛修頤的心彷彿被雨水洗刷過的樹葉,輕鬆又泛出了活力。
他去了父親的外書房。
暴雨帶來了涼爽,也帶來了拜客。
東瑗在盛夫人的元陽閣吃了午飯,服侍盛夫人歇午覺,自己歪在內室臨窗大炕上也瞇了一會兒。到申初,被外間的自鳴鐘吵醒了。
丫鬟們服侍她梳洗,剛剛梳了頭,就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延熹侯夫人來看夫人和大奶奶了。」
延熹侯夫人……
東瑗愣了愣,才想起她的大伯、皇后娘娘的親生父親,封了侯爺,好似就是延熹侯。
大伯母來看她了?
她忙迎了出去,坐著青幃小油車去了盛府的垂花門。
果然是薛家大夫人榮氏來了。她如今不再是三品淑人,而是一品誥命夫人了。
東瑗忙給她請安:「大伯母,這麼熱的天,您怎麼親自來了?有什麼話讓下人傳一聲……」
薛大夫人榮氏呵呵笑道:「這不剛下了雨?我瞧著難得的涼爽,就來看看你。」然後眼眸一黯,拉著東瑗的手,心疼道,「瘦了很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一百八十八章 說媒(1)
東瑗的確是瘦了些,瘦到了她坐月子前的模樣。
可比起盛修頤和盛夫人,她的消瘦算不得什麼。
雖說下了場暴雨,酷熱消褪,午後的陽光依舊灼人。東瑗請薛大夫人上了馬車,去了盛夫人的元陽閣。
盛夫人已經醒了,聽說延熹侯夫人來看往她,她也迷惘了半晌。
看到是東瑗的大伯母,才明白過來。她要起身下床,薛大夫人上前一步,扶住了她:「您快躺著。我來看望您,反而叫您勞累不成?」
盛夫人也不推辭了,斜倚在大引枕上,東瑗就吩咐丫鬟們給薛大夫人搬了太師椅過來,放在盛夫人的床邊。
薛大夫人坐著和盛夫人說話,東瑗親手捧茶給她。
「老祖宗近來可好?」盛夫人笑著問道,「我是晚輩,反而身子骨不濟,也許久不曾去給老祖宗請安。」
薛大夫人忙笑道:「老祖宗健朗著。您府上這家大業大,都是您操持著,定是累的……」
「如今是阿瑗幫著管,我也不管事了。」盛夫人笑道,「享享清福,養好了身子去給老祖宗請安。」
薛大夫人就看了東瑗一眼,有些吃驚。她情緒變化很快,驚訝只是從眼底一閃而過,就接了盛夫人的話:「您只管養好了身子。」
說了半日的客氣話,薛大夫人瞧著盛夫人漸漸精力不濟,也不好多打擾,讓她跟來的丫鬟花忍拿了兩個錦盒過來,給盛夫人瞧:「我們家三老爺從南宛國弄回來的燕窩。聽說是南洋來的,比外頭買的好些。老祖宗讓送來給您補補身子。」
盛夫人欲推辭,薛大夫人又道:「三老爺如今做了南宛國國主的老師,送了十幾盒回來孝敬老祖宗。這是老祖宗特意讓我送給您的。您可別嫌棄東西不好,只當嘗個鮮。」
盛夫人就不好再推了,謝了又謝。
薛大夫人笑著讓她不必客氣,給隨手給了東瑗。
東瑗接下,也道了謝,交給一旁的康媽媽拿了下去。
薛大夫人又說了些吉祥話,祝盛夫人早已康復,就跟著東瑗出了元陽閣。
東瑗請她去靜攝院坐坐再回去。
薛大夫人說好。
「如今府裡是你主持中饋?」到了靜攝院坐下,薛大夫人就拉著東瑗的手悄悄問道。
東瑗微微一笑,點頭道是。
薛大夫人就舒了口氣,道:「你祖母總擔心你在盛家過的不踏實。如今才算好了。我回去說給你祖母聽,定會高興。」
東瑗又是垂首一笑,正好丫鬟端了茶盅進來。
她親手接了,遞給薛大夫人,問她:「家裡可有什麼事沒有?」
「事多著呢。」薛大夫人接了茶盞,慢悠悠飲著,眉宇間有春風得意的喜悅,「你大伯封了侯,聖上賞賜了我們一處開府。想來想去,把咱們府裡西面的街的門房都買了下來,連著鎮顯侯府蓋房子。等那邊蓋好了,從元豐閣那邊打了角門出去。關了角門就是兩府,開了角門還是一家,既便宜又親熱……」
東瑗聽著,也忍不住高興:「那是最好的。什麼時候動工?」
「都準備妥當了,也看了風水和日子,七月二十動工。」薛大夫人志得意滿,笑容溢滿了眼角,「動工那日,府裡請客唱堂會,我再給你們婆媳下帖子。」
「我定去。」東瑗保證道。
她也很久沒有回去看老祖母了。
薛大夫人就笑著說好。
東瑗想起她月子裡五夫人楊氏鬧了一回,而後就沒了音訊,她倒是很想知道後文,就問薛大夫人:「琳姐兒的事,定了嗎?」
薛大夫人頓了頓,歎了口氣:「沒呢,這回徹底推了。我在袁夫人面前……」說罷,就打住了話頭,端起茶盞啜了一口。
她不說東瑗也明白。
建昭侯袁夫人和大伯母是極好的交情,兩人情同姊妹。袁夫人的娘家陳侍郎府裡的確想和薛家結親。可薛家的二房薛東蓉和五房薛東琳皆推了。雖然老夫人有心給大夫人做臉,可妯娌、侄女都不給面子,老夫人也無可奈何。
大夫人在袁夫人面前也失盡了面子。
陳家公子是年輕有為的,並非紈絝之輩,大夫人替侄女們說媒,並不是害孩子們。結果一個個把她的情面踩在腳下,叫她裡外不是人。
薛大夫人倘若心思狠毒一點,用點手段,只怕事情也不會那麼輕易就推辭。
她也是念著自己有兩個女兒,做娘的心她很明白。誰不想女兒嫁得好?旁人說好,自己卻看不中,怎麼放心把女兒嫁出去?
以己度人,五夫人又是只顧自己、不想他人的性格,大夫人吃了虧,也不好嚷得天下皆知。自己氣了一場,也就懶得去計較了。
她是做大嫂的,總不好在東瑗這個侄女兒面前抱怨妯娌們不好。她心裡也不痛快,所以話頭不由自主冒了出來。
剛說出口又覺得不妥,忙打住了。
東瑗也不往下接了。
「……陛下封了你大伯延熹侯,又賞了你祖父的爵位可以恩賜給嫡次子呢。」薛大夫人笑道,「這些日子,你爹爹和母親天天在祖母面前打饑荒。」
東瑗微訝。
嫡次子的話,二伯去世了;三伯跑到什麼南宛國做了國主的老師,時常看他送些珍稀用度回來,應該混的不錯,他大約是不想回京受約束的;四伯是庶出的。
那麼,祖父的爵位就要落到東瑗的父親薛子明頭上?
東瑗想起五夫人楊氏那盛氣凌人的模樣,心裡有些保留。
她抬眸看了眼大夫人,笑著問道:「祖父請旨,封爹爹為世子爺了嗎?」
大夫人輕輕見茶盞擱在炕几上,目光變幻,笑道:「暫時沒說。請旨不請旨,左不過是這幾日的事了。」
東瑗不再說什麼。
大夫人又道:「瞧我,只顧說這些邊邊角角,正事倒忘了。你二姐前幾日回來,和我說了件事。你二姐夫有個胞妹,今年八月才及笄……」
東瑗一下子就想到了三爺盛修沐。
大伯母也是來說這件事的啊?
大夫人見她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頓時明白她的顧忌,笑道:「我又不是來逼著你的。你若是不信你大伯母,叫人去打聽打聽,單國公府的七小姐,是個什麼模樣品性……」
東瑗忙笑:「我豈會不信大伯母?二姐夫府上,也是想著和我們家三爺結親?」
大夫人也不在東瑗面前說假話,道:「如今這滿京城的未婚貴胄男子,哪個比得上你們家三爺?誰不眼饞?」
「可…我公公……」東瑗隱晦道。
大夫人明白,笑道:「就是你公公辭了官,你二姐夫和二姐才有了這麼心思。看看蕭家的下場,以前誰不替你們家捏把汗?」
盛昌侯雖然辭了官,卻也是兩朝元老,門生遍布朝野。他不在廟堂,盛京望族人家也不敢低看他一眼。
反而他從風口浪尖上退了下來,有見識的人家更加願意把女兒嫁給沐恩伯盛修沐了。
話已經說開了,大夫人又是真心實意的,東瑗也不藏著掖著,笑道:「家裡的事,從前都是我公公說了算。如今他是怎麼個打算,我也不知道。明日我請安的時候,跟我婆婆提提。大伯母,您還是先不要回二姐,這件事沒準不成……」
大夫人問什麼緣故。
東瑗就把和煦大公主的駙馬爺秦衛侯府娶秦奕,目標就是把和煦大公主的女兒嫁給沐恩伯的話,說給大夫人聽。
「娶她的女兒?」大夫人微訝,繼而失笑,「瑗姐兒,大伯母和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娶回來也是禍害。和煦大公主能養出多麼溫順賢良的女兒?她那個女兒我見過幾次,比琳姐兒還要難纏。咱們家琳姐兒至少不敢在你祖母面前撒潑,和煦大公主的女兒,可是一點畏懼都沒有。」
「我也清楚。」東瑗道,「可爹娘怎麼想的,我也是不能做主,只能幫著提提。您等我的信兒。」
大夫人就說好。
次日東瑗去給盛夫人請安,把這件事說給了盛夫人聽。
「單國公府我知道……」盛夫人笑道,「單夫人從前跟我還好,時常來我們府裡走動。她身子骨不好,早早就去了,如今都快十年了吧?後來單國公新娶的那個夫人,我見過幾回,不怎麼投緣,也就漸漸不和他們府裡來往了。你大伯母說的七小姐,是先夫人生的,還是現在的太夫人生的?」
老單國公去年就辭世了,東瑗的二姐夫繼承了單國公的爵位。
現在的太夫人,就是指老單國公的繼室夫人。
「是先夫人生的,是現在單國公的胞妹。」東瑗解釋道。
盛夫人就有些心動了。
「我晚上和侯爺說說。都說女兒品性像生母,若是這樣,那個七小姐應該投我的脾氣。」盛夫人道。
東瑗就說好。
晚夕盛昌侯回了內院,盛夫人把這件事告訴他。
他想了想,道:「是頤哥兒媳婦說的這話?」
盛夫人怕盛昌侯怪東瑗多事,就又把她和單國公先夫人的交情拉出來嘮叨了一遍。
盛昌侯道:「你不用替她遮掩。她才當家,既然開口說了這件事,總不能駁了她的體面。明日正式叫人打聽單七小姐的事。旁的不拘,性格上寬和些就好。成或不成,就看緣分。」
第一百八十九章 說媒(2)
盛夫人見盛昌侯痛快同意了去訪訪單七小姐的事,心就落了下來。
次日東瑗去請安,她就把這件事告訴了東瑗,催著東瑗盡快去辦這件事。
東瑗笑道:「我明日尋個事由,回去見見大伯母。最好讓單國公府安排我們見見單七小姐。媒人嘴裡的話,總是不能全信。誰不是撿了好話說?」
盛夫人點頭:「咱們自己見見,自然是最好。可也不能太明顯。萬一不行,人家姑娘臉上怎麼過得去?她嫂子又是你堂姐,以後你們姊妹來往也有了罅隙。」
東瑗道是。
晚上盛修頤回了靜攝院,東瑗把這件事說給他聽。
他想了想,道:「單國公府是詩書傳家,門風嚴謹;單國公年紀雖輕,卻是清傲廉明,不跟朝中任何勢力結交,這點最是難得。」
「三爺那裡……」東瑗猶豫著問。
她也怕三爺自己有看中的人家。倘若他不滿意,也鬧一場,把婚事攪黃了,大伯母榮氏的心只怕要傷透了。
大伯母榮氏替薛東蓉和薛東琳做媒,可都沒有好下場。
這回要不是二姐是她自己的親生女兒,大伯母只怕也不願意替單國公府攬這件事。
盛修頤淡笑:「只要爹爹同意了就好……」
就是說,三爺盛修沐是不敢違拗盛昌侯的。只要盛昌侯同意,這樁婚事就能成。
「那我明日回鎮顯侯府一趟,見見大伯母。」東瑗道,而後又有些犯難,「帶點什麼過去?大伯母每次來,總是給我們送些新巧的東西……」
盛修頤道:「西瓜行麼?」
東瑗不由眼睛一亮,道:「這個時節,能弄到西瓜嗎?」這個年代沒有溫室栽培,西瓜大多是中秋節前後才上市。
盛京能吃到西瓜,至少要挨到八月中旬。
現在才七月中旬呢。
盛修頤笑道:「能弄到的。不過明日來不及,後日去成麼?」
東瑗想了想,家裡的確沒什麼新巧的東西。盛家有的,薛府也不缺。她巴巴回去一趟,總不好空手而去,叫人猜測她去的目的。
事情沒有定下,越少人知曉越好。
「那我後日去。」東瑗道。
第二天下午的時候,外院的小廝們頂著大日頭,果然抬了幾筐西瓜進來,個個油亮滾圓,兩三個都是滿滿一筐。
「大奶奶,世子爺說,您要的西瓜在外院裝了車。這些是送進來給大家嘗嘗鮮的。」來安對東瑗道。
東瑗笑了笑,讓薔薇打發了抬筐的小廝們幾吊錢。
來安和小廝們出去後,靜攝院的丫鬟們幫著東瑗數,一共十個大西瓜。
「夫人的元陽閣送三個,撿最大的;二奶奶的喜桂院送兩個;表小姐、大小姐、二小姐那個各送一個,咱們自己留兩個。」東瑗跟身邊服侍的人說道。
薔薇就出去安排粗使的婆子們進來抬西瓜,往各處送。
羅媽媽又安排跟著去的大丫鬟:盛夫人的元陽閣,讓薔薇去;二奶奶那裡就叫尋芳去;表小姐、大小姐和二小姐那裡,分別是碧秋、夭桃和二等丫鬟秋紋去。
今日依舊炎熱,半下午的日頭還是挺毒辣的。薔薇也不好硬讓這些丫鬟婆子們遭罪,就先賞了抬筐的每人二十文錢。
眾人這才心甘情願,各自抬著西瓜跟著大丫鬟去了。
東瑗自己讓小丫鬟撐傘,自己去了元陽閣,把事情的緣由說給盛夫人聽。
盛夫人也覺得他們夫妻這事辦的妥帖,就笑道:「頤哥兒這是哪裡弄的巧宗?這個時節弄了這麼大的西瓜進來。」
東瑗也不知道,笑道:「娘,切了來您嘗嘗。」
「放在冰水裡湃湃。」盛夫人今日氣色不錯,笑道,「娘這才好些,哪裡吃的生涼的東西?你們切來吃……」
東瑗道:「我那裡還有,就不在這裡吃了。況且我才在日頭裡走來,身上熱,吃了涼的怕心裡不好受。」
盛夫人就不再讓她了。
康媽媽在一旁道:「夫人,不如先湃在冰水裡,等侯爺晚夕回來吃……」
盛夫人點頭說好。
康媽媽吩咐香櫞去把西瓜用冰水鎮了,又吩咐香薷打發東瑗院裡抬筐婆子們兩吊錢。
盛夫人這裡打發的賞錢是最多的。
其他人那裡,也紛紛打發了婆子和丫鬟們賞錢。
只有二奶奶不太高興。
「咱們二爺雖不是夫人親生的,卻也是養在夫人名下,將來分家,盛昌侯府三股有一股是咱們二爺的。憑什麼莊子上來了新鮮的吃食,都送到薛氏的院子,讓她做好人,討得全家歡喜?」二奶奶憤憤不平道。
一旁服侍的葛媽媽壓低聲音道:「不止呢。聽說外院的車子裡裝了二十來個,個個比送進來的還要滾圓。那是準備給大奶奶明日回娘家的。」
二奶奶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薛氏是盛家的兒媳婦,我就不是?她要回娘家,我就沒有娘家?我明日也要回去一趟。丁香,你去外院和林大總管說一聲,讓他也給我備些,我明日要回趟娘家。」
然後起身下炕,道:「我這就回了娘去。」
二奶奶來的時候,東瑗正和盛夫人說話。屋子裡沒有房冰,一旁的小丫鬟幫著打扇。
見二奶奶今日請安來得早些,康媽媽微訝。她可是向來算著時辰過來的,從來不願意早來。
二奶奶徑直進了內室,給盛夫人請安,然後又把她明日想回娘家的事,說給盛夫人聽。
盛夫人對媳婦們從來不苛刻,不過是回娘家,她笑道:「去吧去吧。只是大熱天的,仔細中暑。」
二奶奶笑著道是。
日頭漸漸偏西,東瑗也要回去吃飯,就和二奶奶一起,起身辭了盛夫人。
剛剛走出元陽閣院前長長的迴廊,就見二奶奶身邊的葛媽媽走了過來。東瑗只當是來接二奶奶的,就笑著和二奶奶醒來告辭。
葛媽媽在二奶奶耳邊嘀咕幾句,二奶奶頓時臉色不好看。
她看著東瑗漸行漸遠的背影,心頭的氣焰篷了上來,快步上前,高聲喊了東瑗,讓她等等。
東瑗就停住了步子,折身回頭去看二奶奶。
跟著東瑗的薔薇和丫鬟婆子們都有些吃驚,紛紛繞到東瑗身後。
「大嫂,您明日也要回娘家啊?」二奶奶臉色不太好,語氣彷彿詰問。
東瑗微訝,繼而笑道:「是啊。原本打算今日去的。天氣太熱,就明日就去。」
二奶奶冷笑:「今日送進來的西瓜,聽說外頭的管事挑了些留下來,大嫂明日要帶回娘家去?」
東瑗這才知道二奶奶為何突然要提出回娘家。
原來是不平這西瓜之事。
她覺得很無趣。
「是啊。」東瑗依舊笑道,「我昨日和世子爺說,要回娘家,想要些新巧的東西,世子爺今日就叫人送了來。二弟妹嘗了不曾,味道可好?」
「味道自然是好。」二奶奶冷聲道,「大嫂,我明日也要回娘家,可否分我一些?我也帶回去,叫娘家人嘗嘗鮮。這個時節,西瓜可是稀罕物。」
「不行啊。」東瑗笑道,「那些都是定分量的,只怕沒有多出來的。二弟妹,我院裡還有事,先回了。」
說罷,轉身便帶著一大群丫鬟、婆子們走了。
忍讓不會讓葛氏感激,只會讓她得寸進尺。自從東瑗進門,葛氏對東瑗就沒有過善意。
她讓東瑗想起了自己初高中同學。那些女孩子對轉校生等外來者的排斥,就是二奶奶對東瑗的排斥一樣。
二奶奶和葛媽媽以及她的丫鬟們目瞪口呆看著東瑗遠去的背影,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絲毫不遮掩,就這樣痛快直接告訴二奶奶:不行!
二奶奶回過神來,氣得身子發顫。她指了東瑗遠去的方向:「她……她竟然敢這樣囂張,她算個什麼東西?哪怕她是公主,也只是盛家的繼室,我葛氏二爺可是的原配,她……」
她氣得喘氣有些急。
丫鬟冬青就忙扶住了她。
葛媽媽在一旁勸道:「二奶奶,如今侯爺把管家的對牌給了大奶奶。她從前可有這樣對您?如今人家腰板子直了。」
說罷,就深深歎了口氣。
二奶奶氣得更加厲害。
她原本得到了盛夫人的同意,明日可以出府回娘家,心情是極好的。此刻簡直是怒不可遏,原本的好心情化為烏有。
帶了一肚子氣回到喜桂院的時候,二爺盛修海已經回來,正坐在東次間臨窗大炕上,陰沉著臉。
二奶奶微愣,發生了何事?
「二爺……」二奶奶準備開口訴苦,二爺就猛然盯著她。
「你明日要回娘家?」二爺冷冷問。
二奶奶道是,正要解釋,二爺又道:「你可是去了外院要西瓜?」
外院的管事跟二爺告狀了?
二奶奶更是氣得半死,忍不住哭了起來:「要了又能如何?家裡的東西,只能給她薛氏嗎?我不是盛家的兒媳婦嗎?讓她一次,她還以為我好欺負,以後家裡什麼好東西都落不到咱們二房手裡。」
「不准哭!」二爺倏然拔高了聲調,站了起來,指著二奶奶罵道,「誰告訴你那是家裡莊子上送來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九十章 生氣(1)
二奶奶被二爺罵的愣住,半晌不知道該說什麼。
二爺就把西瓜是盛修頤特意叫人從外頭弄進來的,專門給薛氏回娘家用的,說了一遍,又氣得指著二奶奶罵道:「多少次說給你聽,叫你把心思放在正經事上,蠅頭小利你倒是鑽的緊!明日等薛氏回來,你親自去給她賠罪。」
二奶奶這才叫嚷起來:「我還要去賠罪?您可知道她方才是怎麼待我的?」說罷,委屈得眼淚又湧上來。
薛氏進門才一年啊,生了兒子,又得到了婆婆喜歡,公公信任,如今操持家裡中饋。當了家,人就變得蠻橫,居然那麼不加掩飾就把二奶奶頂了回來。
二奶奶越想越不是滋味。
「你若是不賠罪,就和蕙姐兒回徽州老家去!」二爺也不再聽她哭啼,憤然丟下一句話,起身去了傅姨娘那裡。
二奶奶目瞪口呆望著那微微晃動的簾子,氣得眼睛都直了。
服侍的丫鬟們知道二爺走了,才敢進來勸。
★★★★★★
晚夕盛修頤回了內院,東瑗就把二奶奶的事說給了他聽。
盛修頤雲淡風輕道:「不礙事,我讓管事告訴二弟了。他自己的媳婦再不管教,家法不容的。」
東瑗輕輕嗯了一聲。
第二日早起,天氣晴朗,萬裡無雲,明晃晃的日頭照得林影生煙。
東瑗去給盛夫人請安,也遇到了二奶奶葛氏。她像往常一樣笑著和二奶奶打招呼,好似什麼都不曾發生。
二奶奶表情有些不自在,卻也笑著回應。
「你早些去,趁著日頭還沒有毒起來。等會兒再去,就熱得不行了。」盛夫人催東瑗快動身。
東瑗笑著說好。
二奶奶道:「娘,我送大嫂出門。」
她第一次這樣懂禮。
盛夫人雖詫異,卻也是高興的,笑道:「也好。也不用送,你們妯娌一起出門吧。」
二奶奶就笑:「昨夜睡得不踏實,您瞧我這臉色,回去不好。娘,我改日再去。再說大嫂回去了,您身邊也沒人服侍,我在家裡服侍您。」
話說的很好聽
不管真實的理由是什麼,盛夫人都不會去拆穿,裝作很受用。她笑道:「知道你孝順。既這樣,你送了你大嫂,就回去歇了吧。」
二奶奶道是。
妯娌二人從元陽閣出來,二奶奶期期艾艾道:「大嫂,昨日是我不知輕重。倘若說錯了什麼,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別放在心上。」
東瑗笑道:「哪裡話二弟妹當我是那小氣之人?天怪熱的,不能勞動二弟妹送我。你回去歇了吧,我還要回院子裡更衣,才回娘家呢。」
二奶奶並沒有誠心送東瑗,聽著這話,巴不得呢。
雖然道歉很勉強,妯娌倆表面上的和睦總算維持了。二奶奶沒有堅持,跟東瑗行禮後,帶著丫鬟婆子們回了喜桂院。
而東瑗自己,回房換了件褙子,就回了鎮顯侯府。
半上午的天氣又炎熱難耐,東瑗到了薛府門口,掏出帕子拭汗。門房上的忙進去通稟。
是她的大嫂杭氏出來接她的。
姑嫂二人說著客氣話,就坐著青幃小油車,去了老夫人的榮德閣。
詹媽媽迎了出來,臉上的笑容有些淡,笑著跟東瑗行禮:「九姑奶奶快屋裡請。今日這天真夠熱的。」
東瑗笑著同她寒暄。
老夫人不在平常宴息起居的東次間,而是在內室。
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和五夫人,以及家裡的嫂子們全部圍坐在一旁。老婦人則是斜倚在螺鈿床上,頭上帶著遮眉勒,神情很疲憊。
東瑗緊張上前,都沒有顧得上給給老夫人和眾位夫人行禮,問道:「祖母,您哪裡不舒服?」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笑呵呵道:「瑗姐兒回來了?瞧你,一臉的汗。祖母沒事。寶巾,領了九姑奶奶去洗把臉。」
東瑗這才回神,給家裡的幾位伯母、五夫人和嫂子們行禮。
她不好忤逆老夫人,跟著丫鬟去了淨房
等她洗漱出來,內室只剩下大夫人和大奶奶杭氏。
「你先回去吧。」大夫人對大奶奶道。
大奶奶道是,就退了出去。
老夫人慈祥衝東瑗招手。東瑗就坐在她的床邊,拉著她的手問:「祖母,您怎麼了?」說著,心裡就急了起來。
老夫人笑著說沒事,又問她怎麼回來了。
東瑗就把送了西瓜進來的事,說給老夫人聽。
「這麼大熱天,想著送些來,叫家裡的小子們送不成麼?」老夫人就佯裝沉了臉,「要是熱著了,可怎麼好?」
「我想祖母了……」東瑗道。瞧著老夫人明顯比從前憔悴,顯得蒼老,東瑗的眼睛就微濕。
老夫人摟了她,哎喲笑道:「這麼大人,還撒嬌。祖母年紀大了,不過是天氣熱,身子不利爽。你大伯母他們就當成要緊的事,都在我跟前,好似我病得快不成了般。」
大夫人陪著笑。
說了話,又在榮德閣吃了午飯。老夫人沒有下床,中午只是喝了些米粥,就睡了會。
東瑗和大夫人榮氏在榮德閣的東次間說話。
「我公公婆婆的意思,旁的不拘,姑娘品性寬和忠厚最好。」東瑗對大夫人道,「最好能見見。二姐和二姐夫若是也想見見我們家三爺,我回去和世子爺說了,安排見見無妨。」
「你二姐夫認得你們家三爺,自然是一百個滿意,才主動提這件事。」大夫人一聽這事有了準頭,忍不住眼角的笑意加深,「你婆婆想見見七小姐,也不是難事。過幾日我這裡唱堂會,讓你二姐帶了七小姐來……」
答應得很痛快,好似對這位七小姐很有信心。
東瑗就說好。
「祖母是怎麼了?」她又壓低聲音問大夫人。
大夫人看了眼內室,湊近東瑗,耳語道:「生氣呢。年紀大了,一氣就病著。夜裡發燒。太醫看過,也吃了藥。昨日就退了燒,如今不礙事的。」
「是不是我爹爹……」東瑗問。
大夫人猶豫片刻,才微微頷首,卻不想再多談了。
不用猜想,肯定是為了承爵的事。照著五夫人的性子,定是極力攛掇五爺去掙世子之位。而五爺對五夫人,一向耳根子軟。
大夫人不好在東瑗這個做女兒的面前說她父母的不是,東瑗也就沒有深問。
下午末初,老夫人醒了,喊了東瑗進內室說話,又對大夫人道:「你院裡還有事,先回吧。瑗姐兒在我跟前坐坐。」
過幾日大夫人那邊要蓋府,她院子裡的確一大堆事。單獨開府,從前的規矩體制都要變,自然要早做打算。
她笑著道是,就行禮告辭了。
東瑗陪著老夫人說話。正說著,老侯爺回來了。
東瑗從內室出來給他請安,他看見是東瑗,朗聲笑道:「瑗姐兒有順風耳?知道你祖母念叨你,你就回來了?」
東瑗心中一動,祖母生病了,一直在念叨她嗎?
那怎麼沒人去盛家接她?
轉念想起盛家最近發生的事,估計是不好去接的。
東瑗笑著給老侯爺行禮。
老侯爺去了淨房更衣,然後也進了內室和東瑗說話。他剛剛從外頭回頭,熱得冒汗,手裡拿了一把蒲扇搖著,問東瑗:「你公公可還好?」
「……說不上好。從前脾氣不好,見著天和他們兄弟總要罵上幾句。如今不怎麼說話,整日在外書房練字呢……」東瑗如實道。
老侯爺手裡搖著的扇子就委頓,而後又歎氣:「他還是放不下。」
「慢慢就習慣了。」老夫人接口道,「他又不算老,退下來又不甘心。熬過去了,想通了就沒事。」
老侯爺笑了笑,又問盛修頤:「天和整日忙什麼?」
「他在外院的時候多……」東瑗並不清楚盛修頤每日做些什麼。他白天時常出去會友。
老侯爺想了想,道:「過幾日你大伯動工蓋府,咱們府裡要唱堂會。你回去跟天和說,我有話問他,讓他跟著一塊兒來。」
東瑗看了眼老侯爺,道是,而後又慧黠眨眨眼睛,問:「祖父,什麼事?」
薛老侯爺就哈哈大笑,拿著蒲扇輕輕敲她的頭:「好事!」像小孩子一樣逗她,卻並不告訴她到底是何事。
日頭偏西,酷熱減退了幾分,東瑗就起身告辭。
老夫人讓詹媽媽送她出門。
繞過二重儀門時,正好遇見了從外頭回來的十二姑娘薛東琳。
看到東瑗,薛東琳微微一愣,繼而問她:「你回來做什麼?」並不是質問,而是好奇。
可這樣問也太失禮,詹媽媽咳了咳,替東瑗回答道:「十二小姐,九姑奶奶給老夫人送新鮮的吃食。」
薛東琳雖有丫鬟撐傘,鬢角卻有汗。她掏出帕子擦了擦汗,嗤之以鼻道:「九姐還是跟從前那麼孝順祖母。」
語氣裡的嘲諷,東瑗聽得出來。她笑了笑,道:「養育之恩不敢忘。孝順難道還分時候嗎?十二妹,時辰不早,我先回了。」
薛東琳撇撇嘴,也不跟東瑗行禮,傲慢從她前頭走了。她也沒聽懂東瑗話裡的意思。
東瑗不曾放在心上,坐車回了盛昌侯府。
第一百九十一章 生氣(2)
回到府裡,已是黃昏。
東瑗去了盛夫人的元陽閣,把這件事告訴了她。
盛夫人就道:「那七月二十那日,咱們娘倆去看看單小姐。」
「您要是身子不好,我幫著看也成。然後尋個機會和二姐商議,把單小姐帶到咱們府裡坐坐。」東瑗還是擔心盛夫人的身子,怕她太過於勞累。
「不好,不好。」盛夫人壓低了聲音,「別走漏了風聲。和煦大公主要娶奕姐兒,也不知是怎麼個光景。八月初一就是奕姐兒的好日子,等她回了門,這件事落定,娘心裡才踏實。你放心,娘已經沒事了……」
說罷,神色微黯,不知是因為鈺哥兒還是秦奕。
古時三朝回門之時,倘若婆家對女方不滿意,可以退親的。三朝回門沒有退,這門親事才算徹底定了。
秦奕不守閨譽,和盛修沐私下來往,盛夫人就不太高興;而後秦奕聽說要嫁到秦衛侯府時表現出的歡愉,讓盛夫人對她有些寒心。
不管將來如何,這條路是秦奕自己選的。
她知道盛昌侯不可能同意她做盛家的媳婦,雖然盛修沐的身份人人豔羨,秦奕卻沒有太過於糾纏。
她是個聰明又實際的女孩子。
當初和盛修沐好,倘若不是真情,大約是為自己尋條後路。盛家要把她配給平民人家,那麼她寧願在盛昌侯府做妾;而後有了秦衛侯府的事,她自然願意攀高枝,做正經的奶奶去。
抓住眼前最實際的東西,遠遠比風花雪月來得實惠。
東瑗雖看不起她的手段,卻也能體會她的心情。
誰不想往上流走?
盛夫人說莫走漏風聲,無非是怕秦奕美夢破碎,對她是個打擊;而盛修沐對她余情未了,將來發生什麼,誰也無法預料。
盛家只怕又是難安。
和煦大公主想娶秦奕做兒媳婦,無非是看中了盛修沐,想把女兒嫁到盛家來。若是她知道盛家現在在挑選別人,自然不會再娶秦奕。
這中間的曲折,盛夫人一說東瑗就明白。
她道:「娘,我會小心不說出去的。」
盛夫人微微頷首。
回到靜攝院,乳娘把誠哥兒抱過來,東瑗就留了誠哥兒在靜攝院住。晚夕盛修頤回到內院,東瑗把祖父的話告訴他。
他微訝:「說了什麼事沒有?」
東瑗搖頭:「祖父只說是好事。七月二十那日,你得閒吧?」
盛修頤點頭。
誠哥兒白天睡得多,晚上到了子時都不睡,非要人抱著。把他放在床上,他立馬就高聲哭起來,吵得人根本無法入睡。誠哥兒一哭,盛修頤立馬就起身抱起他。
東瑗沒勁,再疼愛的孩子,吵得她無法入睡,也實在愛不起來了。
盛修頤坐起來哄孩子,誠哥兒在父親懷裡,又咯咯的笑。
盛修頤親他,甚至低聲問他:「誠哥兒今天怎麼這樣開心啊?」
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盛修頤還跟他說話,把睡得懵懂的東瑗折磨得不行。她猛然坐起來。
盛修頤嚇了一跳。
心裡的火氣努力壓了下去,東瑗要接盛修頤手裡的孩子,對他道:「你睡吧,明日還要早起,我來哄他。」
盛修頤不給她,道:「是不是吵了你?要不,你去暖閣裡睡?」
東瑗就抬眸看盛修頤。
盛修頤覺得很好笑,她被人吵醒時,神態很可愛,像個孩子般。雖然極力控制自己不發火,可是眉宇間的不情願,還是很明顯。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柔聲道:「你明日不是早起要去給娘請安?上午還要見家裡管事的婆子們吧?你去暖閣裡睡吧……」
「那……」東瑗有些心動,又有些猶豫。盛修頤瘦的厲害,熬夜對他不好。
「你明日和娘說,我夜裡帶誠哥兒,早上沒起來,就不去給娘請安了。我早上多睡會。」盛修頤一眼就能看出她心中所想。
東瑗腦袋還是有些暈,並沒有徹底清醒般,睡覺對她的誘惑真的很大。她道:「那我真的去暖閣裡睡了?」
盛修頤頷首:「去吧。」
她微微欠身,往他臉上親了一下,感激道:「天和,你真是個好人。」
說罷,下床穿鞋就走了。
盛修頤愣了半晌,直到她下了床他才反應過來。她……她親吻了他,還說「你真是個好人」。
這是哪裡學來的?
盛修頤啞然失笑。
東瑗並沒有去暖閣,而是在東次間和值夜的薔薇擠在炕上睡了一夜。
她睡得香甜,薔薇卻一夜沒敢闔眼。突然從內室跑到東次間睡,薔薇不知發生了何事,一晚上心裡兜兜轉轉的,生怕等會兒世子爺也要出來尋大奶奶。
可世子爺並沒有出來,她只是聽到內室有誠哥兒的笑聲。
次日清早,東瑗輕手輕腳進內室,見盛修頤和誠哥兒父子倆睡得香甜,就把妝奩盒子搬到了東次間。
薔薇頂著熊貓眼替東瑗梳妝,還暗暗打聽昨夜到底發生了何事。東瑗發覺她的異常,就笑著把誠哥兒吵得她難以入睡的話,告訴了薔薇,又笑道:「你可是沒有睡著?」
薔薇很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東瑗接過她手裡的梳子,笑道:「今日免了你的差事,你去睡吧。」
薔薇忙道:「我不礙事的。」
東瑗就故意落下臉來:「胡說,人怎能不睡覺?你在我跟前服侍,打瞌睡被小丫鬟看到了,你可怎麼辦?」
被小丫鬟看到她打瞌睡,威嚴不存啊。以後好怎麼管教那些偷懶的小丫鬟?
薔薇不敢再推,下去歇了。
橘紅等人服侍東瑗梳洗裝扮。
到了七月二十那日,東瑗和盛修頤早早起了,兩人去楨園看了誠哥兒。東瑗囑咐乳娘照顧好孩子,才和盛修頤去了靜攝院。
盛夫人精神很好,也早醒了,吃過了飯等東瑗夫妻和二奶奶。
昨夜一場大雨,今日是難得好天氣,盛夫人道:「真是天公作美。要是還像前幾天那麼熱,出趟門也不便。」
東瑗就笑著道是。
二奶奶過了一會兒才來,打扮得很隆重,倒也沒什麼失禮的地方。
東瑗和二奶奶簇擁著盛夫人,去了鎮顯侯府。
鎮顯侯府出了皇后娘娘,如今更加繁盛,門口的馬車擁擠不堪。盛家的人等了半晌,才擠到了門口。
看到是盛修頤先下車,門房上的人就知道是九姑奶奶來了,忙上前先迎了他們。
盛家的人進了大門,東瑗的三哥薛華軒迎上來,親熱喊道:「天和。」
盛修頤忙跟他作揖,兩人很親熱。
而後大哥正好從角門那邊出來,看到薛華軒在盛修頤跟前,他微微頓了頓,才上前和盛修頤打招呼。雖然和三哥說話,兩人卻不太親熱。
因為是堂兄弟,雖然住在一個屋簷下,可到底隔了一層,不親熱也是人之常情。
盛修頤等人都沒有多想。
大哥安排車馬送東瑗婆媳三人去了垂花門,又吩咐三哥招待盛修頤,就又出去待客。
進了垂花門,迎客的是東瑗的幾個嫂子。
她覺得變化真快。
兩年前,迎客的還是她的大伯母、三伯母等人,如今就換成了嫂子們。
馬車徑直送他們去了大伯母的元豐閣,東瑗在車上低聲問大奶奶:「大嫂,祖母身子好些了嗎?」
大奶奶表情就微斂,勉強道:「好些了……」
盛夫人和二奶奶看了過來,東瑗也不好深問。
元豐閣的船廳後面連著花廳,今日通開了,設了圍屏。尚未走進,就能聽到嫣然笑語。今日的來客很多。
大奶奶杭氏把東瑗婆媳安排在花廳的西邊先坐。
「盛夫人……」有人笑著打招呼。
是定遠侯姚夫人,東瑗四姐薛東婷的婆婆。
大奶奶把盛家和陶家先安排在一處,倒也是挺貼心的。
定遠侯府的姚夫人帶著她的三個兒媳婦,忙熱情迎了東瑗婆媳。姚家的妯娌們在家裡是怎樣的情景,東瑗不知道如何;可在外面,她們極其親熱,跟親姊妹一樣,人人都羨慕他們家妯娌好緣分。
果然,姚家幾位奶奶和盛夫人婆媳見禮後,就插科打諢說笑,惹得盛夫人笑了好幾回。
東瑗的四姐薛東婷也拉著東瑗說話,問她好不好,誠哥兒好不好等語。
東瑗也問她二夫人好不好。
薛東婷道:「病了幾回。三嫂不是回京了嗎?她比我們做女兒還要孝順體貼,娘的身子也一日日好了起來。」
東瑗就念阿彌陀佛:「是二伯母的福氣呢。」
薛東婷抿唇笑了笑。
說著話兒,大奶奶杭氏又領了幾個客人過來。
穿著銀紅色妝花褙子的女子,二十四五的花信年華,雍容美麗,又帶著幾分幹練,是東瑗的二姐薛東喻,單國公夫人。
她身後跟著幾名年輕女子,個個模樣端正清秀。
東瑗和薛東婷都起身,給她行禮,喊了二姐。她是大伯母的親生女兒,皇后娘娘的親妹妹,身份如今是水漲船高。
薛東喻上前,也給東瑗姊妹還了禮,然後就上前給姚夫人和盛夫人行禮。
盛夫人的目光就在薛東喻身後幾名女子身上轉了轉。
其中有個穿月白色褙子、草綠色襴裙的高挑女子觸及盛夫人的目光,不自覺臉微紅,垂了首。盛夫人心裡就有數了,她大約就是七小姐。
從模樣上看,不委屈盛修沐,是個標準的美人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九十二章 相中
單國公夫人薛東喻帶過來的幾個女子,是她的妯娌和小姑。
她笑著把妯娌和小姑介紹給姚夫人和盛夫人。
那個穿著月白色褙子,肌膚瓷白的高挑女子,果然是單七小姐。她的閨名叫嘉玉。
一行人坐定後,大奶奶杭氏又出去迎客,留單家眾人和姚、盛兩家寒暄。
東瑗的二姐薛東喻很熱絡,一直和姚夫人、盛夫人說話,既能言會道,又恭謙知禮,是個交際的高手。
盛夫人很羨慕,笑著對姚夫人道:「薛家的姑娘個個百伶百俐,只有我們家阿瑗嘴笨些……」
眾人的目光就落在東瑗臉上。
東瑗訕笑。
「可誰也比不上您的媳婦俊啊。」姚夫人笑起來,「您既想要會說話的媳婦,又想要長得齊整的媳婦?您把普天下的好處都占盡了,那我們怎麼辦呀?」
說的大家都笑。
盛夫人也笑:「瞧瞧,得了便宜還賣乖。您家裡的媳婦,哪個不齊整?」
「就是,就是。」單夫人薛東喻道,「姚夫人您太過謙了。」
「娘,您太過謙了。」姚家三奶奶薛東婷也幫著道。
她話音一落,眾人又是笑得不行。
姚夫人啐她:「有你這樣往自己臉上貼金的嗎?下次可不能帶你出門,我都被你臊著了。」
薛東婷就笑倒在姚夫人懷裡。
氣氛變得活絡起來,東瑗和盛夫人則不時打量單七小姐幾眼。她一直安靜坐著,不言不語的,眾人說笑時,她也抿唇笑,臉頰有兩個深深的梨渦,讓她的笑容變得特別好看。
東瑗很喜歡有梨渦的女孩子。
盛夫人也稀罕得不行。
模樣漂亮,性子溫柔和順,又是門當戶對的人家,簡直是天定的緣分。盛夫人給東瑗使眼色,表示她很滿意。
東瑗笑著記在心上。
趁著姚夫人和盛夫人說話的功夫,單夫人看了眼東瑗。
東瑗微微一笑。
彼此說笑著,便到了開席的功夫。大夫人親自過來,安排來的眾人老夫人、夫人們坐席。
大奶奶杭氏帶著二奶奶、三奶奶等人,安排小輩們坐席。
單夫人年紀雖輕,輩分卻高,大奶奶請她去前頭坐。她不依,挽了東瑗和四姑娘薛東婷的胳膊,笑道:「大嫂,我們姊妹也難得回來團聚,今日我和兩位妹妹說說話兒,前頭我就不去了。您不用客氣……」
單國公府和盛府的事,大奶奶是知道的,她心裡有數,也就沒有勉強。
單夫人薛東喻便和東瑗她們坐了一席。
「看到我家小七了嗎?」單夫人挨著東瑗坐,低聲問她,「她不愛在人前說話。要是沒有看清,回頭再叫了來給你瞧瞧。」
雖說女兒高嫁,要端著,叫男方求娶。
二姐辦事卻幹練直接,沒有扭捏,直接問她。東瑗覺得這樣很痛快,也沒有藏著,笑道:「挺好的。模樣好,又是個內斂的性子,我婆婆很喜歡。」
盛夫人雖總是誇人家媳婦會說話,可真的讓她娶個聒噪的兒媳婦,她大約是不願的。
該說的時候說,不該說的時候就沉默聽著,更加符合盛夫人的喜好。
單夫人頰上便有了濃濃的笑意。
吃了飯,府裡又安排了聽戲。東瑗趁著空閒,帶了薔薇回薛老夫人的榮德閣。
今日是陰天,涼爽宜人,在七月算是難得的好天氣。
和大夫人的元豐閣相比,榮德閣清冷安靜,幾個小丫鬟坐在簷下翻繩玩。看到東瑗進來,那兩個小丫鬟愣住,忙進去通稟了詹媽媽。
詹媽媽迎了出來,詫異問道:「九姑奶奶怎麼來了?」
看這樣子,東瑗便知道是老夫人又不好了。她心裡頓時就七上八下的,衝詹媽媽笑了笑:「我來看看祖母。」
不等詹媽媽撩簾,自己掀開簾櫳就進了正屋。
老夫人在內室躺著,屋子裡光線很淡,幽暗中能聞到濃濃的藥香。拔步床掛著幔帳,老夫人闔眼躺在枕上,面容很蒼老。
東瑗輕緩了腳步,走到老夫人的床邊。
感覺有人進來,老夫人就醒了。看到是東瑗,她倒是沒有吃驚,笑著要起身:「瑗姐兒,前頭用飯了嗎?」
東瑗忙扶住她,給了她一個大引枕靠著。
「用過了。」東瑗笑道,目光裡滿是晦澀,「您不是都好了嗎?怎麼瞧著氣色還不如前幾日?」
說著,情不自禁聲音就哽咽住了。
老夫人笑著拉住她的手:「這孩子,哭什麼呢祖母老了,祖母的曾孫女都該到了議親的年紀,祖母還能不老?若不老,就成了老妖精了。」
語氣裡一如往常的豁達,聲音卻難掩虛弱。
東瑗看著心酸不已,眼睛沒有忍住就滾了下來。
老夫人笑著,掏了帕子替她抹淚,還笑罵她傻孩子。
東瑗接過帕子自己抹了眼角,外頭又有說話的聲音。片刻,東瑗的四堂姐薛東婷快步走了進來。
看到東瑗,她微微愣了愣,繼而上前關切問老夫人道:「祖母,我才聽說您病了……」
說著話兒,眼睛就濕了。她好久沒有回府,方才才知道祖母病倒了半個月,病情反反覆覆的,如今都沒有好。
老夫人的確看上去很憔悴,薛東婷眼淚噙著淚。
老夫人失笑:「哎喲,不興這麼著。老太婆還沒死呢,瞧你們姊妹倆快別哭,誰還沒有兩病三災的?就是年富力強的男人也會生病,何況祖母這把年紀。別哭別哭,不至於啊。」
很樂觀的安慰著東瑗和薛東婷。
家裡的孫女,只有東瑗和薛東婷曾經在老夫人跟前教養過。比起旁的孫女,她們姊妹倆對老夫人感情更深些。
東瑗噗嗤一聲笑,老夫人才高興起來。
薛東婷也抹淚不提。
「你跟你婆婆來的?沒帶楓哥兒?」老夫人問薛東婷。薛東婷的兒子小名叫楓哥兒。
「沒有。大伯母這邊大喜的日子,來客眾多,哪有功夫照看孩子?楓哥兒如今皮的不得了,眼睛離了他片刻就會鬧事,不敢帶他出門。」薛東婷笑著道。
老夫人微微頷首,很欣慰的樣子:「我也有些日子不見楓哥兒,哪日帶回來我瞧瞧。」
薛東婷忙說好。
老夫人又問她:「去看過你母親了嗎?」
薛東婷搖頭:「準備去看看的,路上聽說您不太好,就先過來了。」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說了句好孩子,又道:「去看看你母親吧。聽說前日熱著了……」
自從五姐薛東蓉的婆家出事後,二夫人的身子就一直不好。
薛東婷為難。
老夫人指了指東瑗:「你九妹不是在這裡?去吧去吧,一會兒又要回去服侍你婆婆。」
薛東婷這才起身,給老夫人行了禮,去了二夫人的和寧閣。
內室只剩下祖孫二人時,東瑗對老夫人道:「您好好養著身子,過些日子我也抱了誠哥兒來給您瞧。他現在長得可好了……」
老夫人的眼睛笑得瞇了起來。
她微微打量東瑗,比六年前的時候高了些,臉模子也長開了。不管瞧多少遍,仍覺得漂亮。
是有了些變化,都做了人家的媳婦,也做了母親。
可又覺得沒變。
似乎從前就是這樣,舉手投足間有份成熟。
「成啊。」老夫人慈祥笑道,「等天氣秋涼了,再抱了回來我瞧瞧。如今家裡當家,可有什麼為難之事?」
東瑗忙搖頭:「沒有,沒有我公公治下忒嚴,家裡的僕婦老實著,帳本交到我手裡的時候,帳面上做的漂亮極了。我仔細查了幾日,居然沒有半點紕漏。又只有二房,我都不用操什麼心。」
老夫人就微微頷首。
說了半晌的話,東瑗見時辰不早,才起身去了前頭的戲台。
盛夫人正等著她,問她去了哪裡。
東瑗說去看了祖母,卻沒有說祖母生病之事。
盛夫人也不曾多想,又問她:「單夫人……」
「我已經和二姐說過了。」東瑗道。
盛夫人放心。
戲散了場,眾人紛紛告辭,東瑗也和盛夫人、二奶奶出了垂花門。盛修頤在門口等她們,身上的酒氣很濃。
盛夫人微微蹙眉:「喝了不少酒吧?」
「還好……」盛修頤說的很慢,舌頭都被酒精麻醉了。
盛夫人微帶擔憂看了他一眼:「你不要騎馬。我看你是醉了,你和阿瑗坐後面的馬車。」
東瑗道是,先攙扶盛夫人上了馬車。而後轉身去了後面的馬車,準備去攙扶盛修頤的時候,他已經輕巧跳了上去,還伸手拉東瑗。
「沒醉嘛……」東瑗見他身手靈活,就嘀咕道。她想著,伸手給盛修頤,攀著他的手上了馬車。
兩人坐定後,東瑗正要問他難受不難受,他則猛然撲過來,把她摟在懷裡,吻了她的唇。
濃烈的酒香頓時四溢,東瑗被他的酒氣熏得頭都要暈了。
他的吻有些野蠻,東瑗準備推他,馬車開動了。顛簸中,她身子不穩,全部跌在他的懷裡。
他的手很自然從她單薄的夏衫衣底滑了進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爆發
溫熱的手掌觸及東瑗的肌膚時,東瑗心裡咯登一跳。她用力推著盛修頤,只差拳打腳踢。
她嘴裡大叫:「天和,你怎麼了?你別鬧!」
可出口都是嗡嗡聲,不成句不成調。
盛修頤根本不理會,還趁機把舌伸了進來,只顧吻著她。他猛然翻身,就將東瑗纖柔身子壓在馬車的羊絨毯上,令她動彈不得。
他的手便攻城略地往上,一路輕輕摩挲著她似錦緞般溫軟膩滑的肌膚,從她肚兜底下探了進去。
東瑗的豐腴就被他擒在掌心。
他寬大掌心覆蓋住了她的玉兔,用力揉捏著。
有些酸痛,換來的卻是一陣激流,從胸前肌膚傳入四肢百骸,東瑗的身子頓時酥軟難以自持,豐腴頂端的櫻桃更加豔紅。熏人的酒香也變得令人沉醉,她的呼吸都輕了,腦海裡有片刻的失神。
等她回神,盛修頤放開了她的唇。
新鮮空氣湧入,東瑗大口大口吸氣。
肩頭又是陣陣酥麻,盛修頤吮吸著她的肌膚。
這是在馬車上,鬧得過頭了。東瑗大急:「天和,你不要再鬧!你……」她的聲音刻意壓低,生怕被外面趕車的人聽到,可又難掩喘息。
「盛天和,你瘋了!」東瑗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
怎麼能這樣?
這是馬車上,回頭叫人看出端倪,她還有臉活嗎?
她的頭髮早已亂了。
馬車上備有梳妝用的梳子、粉盒,也是怕平日裡出門頭髮散了、妝花了,應急用的。可東瑗此刻梳的是高髻,她一個人根本沒法子在馬車上把頭髮再堆起來。況且公用的梳子,東瑗不敢用。
這個年代的女人十天半月不洗頭,不知頭皮會有什麼問題。
東瑗想著,心裡早已亂成了一團麻,揮拳打著盛修頤的後背:「盛天和,你要害死我,你快起來,我和你沒完……」
盛修頤倏然笑起來,低聲在她耳邊喃喃道:「放心,沒完呢……」
她一張雪顏急得通紅,似天際絕豔的晚霞,噙怒的眼波瀲灩嫵媚,別樣勾魂。盛修頤的心湖激起層層漣漪,再也靜不下來。原本只是打算鬧一鬧的他,此刻再也遏制不住熊熊燃燒的欲念。
今天喝的酒有問題,還是他有問題?
可此刻腦海裡除了她泫然欲泣的嫵媚姿態,再也想不起別的,積壓在心裡的克制、禮教統統不知去了哪裡,只想嘗嘗她的滋味。
一刻也等不得,就是此時。
掙扎中,東瑗的夏衫已經從肩頭滑了下去,中衣被解開,抹胸被盛修頤扯斷了繫帶,丟到了一邊,胸前春光旖旎。
看著雙眸赤紅的盛修頤,聞著他身上濃烈的酒氣,東瑗左支右絀,仍擋不住他的攻勢。
她真的生氣了,狠狠盯著他,他卻視若不見。
馬車一個顛簸,她感覺有堅硬如鐵的灼熱滑進了她的身體裡。那顛簸中,深入極致的撞擊讓她心花彷彿被電擊中,小腹處似簇了一團火,燒灼著她,吞噬著她。
她痛苦的蹙眉,攥緊了拳頭。
盛家和薛家離得遠,馬車繞了半個城區,才回了盛府。
車子停在門口的時候,東瑗和盛修頤的馬車裡始終不見人下來。盛夫人和二奶奶下了馬車,見盛修頤那馬車沒動靜,二奶奶抿唇笑。
她是年輕媳婦,自然會往那方面想。
盛夫人就回眸,不冷不熱看了她一眼。
二奶奶忙斂了笑。
盛夫人見跟著東瑗去的丫鬟薔薇立在一旁,就衝她招手,對她道:「去告訴一聲,世子爺的馬車直接從東邊角門趕到靜攝院去。世子爺喝醉了,你們仔細服侍。」
薔薇忙道是,上前去告訴了車夫。
車轅子咕嚕嚕滾動中,從盛府大門口繞到了東邊,從那邊的角門進去,直接趕到靜攝院去。
盛夫人到沒有想到兩人會鬧得那麼出格。她對盛修頤和東瑗都很相信。
夏季原本就是日長夜短,中午不歇息,坐在顛簸的馬車上容易睡著。盛修頤喝醉了,自然是睡了。東瑗倘若不是睡熟了,就是被弄毛了頭髮,不敢出來而裝睡。
盛夫人覺得東瑗很愛面子,盛修頤跟她感情又好,兩人在車上廝鬧大約是有的。若是不慎把鬢角弄散了,出來不是叫人笑話?
想著,盛夫人就領了二奶奶,轉身進了垂花門。
車子到了靜攝院門口,薔薇正要喊,東瑗撩起簾幕,美顏覆嚴霜,表情冰冷得嚇人。她頭髮綰了低髻,烏黑光滑,卻不見半支釵環;衣裳雖整齊,衣襟卻皺了。
她跳下了馬車,不自覺腳軟,差點跌了。
薔薇忙扶她。
東瑗低聲道:「走快點。」
薔薇微訝,也不敢回頭去看盛修頤下車沒有,攙扶著東瑗快步進了靜攝院。簷下的小丫鬟正要找招呼,卻見東瑗和薔薇兩人腳步極快,紛紛垂了頭不語。羅媽媽和橘紅、尋芳、碧秋、夭桃迎出來,東瑗也不等她們行禮,徑直衝進了內室。
似一陣風般。
眾人望著內室簾櫳微晃,臉上都有驚愕之色:這是怎麼了?好好出門,怎麼回來發這麼大的脾氣?
特別是羅媽媽和橘紅,更是驚訝。她們在東瑗身邊時間長,也沒見東瑗明面上發這麼大的火。
而後,盛修頤才進來。
他身上的酒氣很重,臉色酡紅,腳步卻穩,看不出是否醉了。
眾人給他請安,他倒是和平常一樣,等她們行禮後,才進了內室。
羅媽媽也不敢再進去,只得吩咐小丫鬟們準備好熱水,等著給世子爺和大奶奶沐浴。
幾個人正要從東次間退出來,就聽到東瑗在內室高聲道:「媽媽,橘紅,進來服侍我散髮。」
羅媽媽和橘紅被點名,忙進去服侍。
薔薇就去吩咐下人準備好醒酒湯、熱茶、熱水等。
羅媽媽和橘紅進來的時候,東瑗坐在西南角金絲楠木梳妝台前的繡墩上,自己用梳子梳著頭髮。她的頭髮已經散了。
羅媽媽和橘紅面面相覷。
雕花菱鏡中,東瑗的臉色很清冷,眉梢噙著霜色。而盛修頤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托腮含笑望著她,眼眸的溺愛與歡喜。
東瑗恍若不覺。
羅媽媽和橘紅便明白是東瑗在跟盛修頤鬧脾氣。看著盛修頤的表情,羅媽媽的心也歸位了。
一個人生氣,另一個又願意哄,這就沒事。
夫妻倆最怕兩人都賭氣不說話。
東瑗手裡的梳子一下一下梳著綢緞般順滑的髮絲。片刻後,她才道:「淨房有熱水嗎?」
羅媽媽忙道有。
東瑗就起身,去了淨房。
羅媽媽和橘紅又跟去服侍。
東瑗讓小丫鬟添了熱水,等羅媽媽和橘紅把她的中衣搭在一旁的衣架上,她才吩咐拉上屏帷,不讓人服侍。
還是在生氣。
羅媽媽也不惹她,示意橘紅先下去,她則在屏帷外守著。
東瑗洗好之後,自己先胡亂裹了頭髮,才用大帕子擦乾身上的水珠,然後自己穿了中衣。
穿好衣裳後,她才起身回了內室。
盛修頤半趟在床上,鞋子都未脫,闔眼打盹,不知道是否睡了。東瑗徑直坐在臨窗大炕上上,讓丫鬟們服侍著擰頭髮。
羅媽媽也在一旁幫忙。
頭髮快要半乾了,羅媽媽把丫鬟們遣了下去,低聲跟東瑗耳語:「世子爺喝醉了,你勸他更衣再睡。」
東瑗咬唇不說話,只當聽不見。
羅媽媽笑:「跟孩子似的,這麼大氣性……」說著,她自己上前,喊了盛修頤,勸他去沐浴更衣。
盛修頤睜開眼,神態有些迷惘,愣了愣才起身,去了淨房。
洗過澡後,倒清醒不少。
東瑗坐在內室臨窗大炕上,散了頭髮,拿出針線簸籮做誠哥兒的小衣。烏黑青絲襯托著雪白臉頰,模樣越發濃麗。唇色似蜜染,櫻紅水潤,十分誘人。想起馬車上她那令人銷魂的滋味,盛修頤口舌又有些乾燥。
他坐到東瑗身後的炕上,伸手摟住了她的腰,把頭擱在她削窄的肩膀上,嗅著她髮際的清香,低聲喊著阿瑗。
她的名字便在他口齒間纏綿。
倏然手背一疼,盛修頤唬了一跳,手不由鬆開了。東瑗就趁機從他懷裡掙脫,起身下炕。
盛修頤吃痛,看著自己的手背,有細微的血珠冒出來。
她居然拿針扎他!
東瑗一直不說話,冷著臉把針線簸籮放回了櫃子裡,拿著一本書在燈下看。
盛修頤坐在炕上,半晌也沒有動。
羅媽媽在簾外喊道:「大奶奶,醒酒湯熬好了,現在端進來給世子爺用嗎?」
東瑗的眼睛這才從書上挪開,道:「端進來吧。」聲音不見起伏,既不像生氣,亦不像平日裡的柔婉。
羅媽媽就撩起簾櫳,手裡端著個紅漆描金的托盤,托著細白瓷小碗。見盛修頤和東瑗兩人分居兩邊坐著,羅媽媽看了眼東瑗,示意她把醒酒湯端給盛修頤。
東瑗頓了頓,終究想著夫妻倆吵架,不要讓外人看出端倪,就起身,接了羅媽媽的托盤。
羅媽媽把托盤給她,輕輕捏了捏她的手,聲音輕不可聞:「瑗姐兒,給世子爺個笑臉。差不多就行了啊。」
讓她不要太任性要是失了丈夫的歡心,就是大事了。
東瑗見羅媽媽神色擔憂,就微微頷首。
羅媽媽這才放心出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九十四章 升官
東瑗端了醒酒湯,擱在盛修頤面前的炕几上,轉身要走。
盛修頤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懷裡,低笑道:「你餵我喝。」
東瑗不說話,掙扎著要起身。
盛修頤不放手,笑著箍住她。
「放手,不然怎麼餵?」東瑗道,聲音沒有一絲起伏。
盛修頤這才放了手。
東瑗倒也沒有耍賴,端了醒酒湯,坐在他身邊,用湯勺一勺一勺餵著他。她表情依舊清冷,低垂著眼簾不看盛修頤。
盛修頤就著她的手,把一碗醒酒湯喝了。而後倒也沒有繼續為難東瑗,自己端了茶水漱口。
東瑗喊了外間服侍的丫鬟把碗碟撤下去,重新上了熱茶。而她自己,依舊回到梳妝台旁邊的鋪著墨綠色彈墨椅袱的太師椅上坐了,手裡拿著盛修頤時常擱在枕邊的書看。
盛修頤頓了頓,起身坐到她身邊的太師椅上,托腮望著她。
東瑗眼睛不離書,依舊不理他。
「還生氣呢?」他將她手裡的書奪了,笑道,「睡覺吧。燈下看書,眼睛容易熬壞了。」
東瑗就放了書,起身上床。
盛修頤吹了燭火,拿了盞明角宮燈放在床的內側,才放了幔帳。
他把見東瑗側身背對他,就從她的身後摟住了她的腰肢,把自己的身子貼著她柔軟的身軀。
東瑗一動不動。
若是平常,她是要喊熱的。
「今日是我不對,鬧得太過分……」盛修頤語氣裡並無愧意,似誘惑般低喃,輕咬她的耳垂,手摩挲著她腰肢的肌膚。隔著薄薄的中衣,他掌心的溫度能滲透到東瑗身上。
東瑗依舊不說話。
盛修頤就舔舐她的後頸,或吮吸,或輕咬,弄得東瑗身子微顫,酥酥麻麻的感覺在四肢百骸流竄。她終於忍不住要躲,盛修頤卻緊緊圈住她,讓她無處可逃。
「盛天和!」東瑗忍無可忍,低聲怒道,「你再不放手,我這輩子不和你說話。」話說出口,又覺得自己像個小孩子一樣賭氣,沒什麼水平。思及此,東瑗更是氣悶。
她著實想不出其他的狠話。
盛修頤果然停了下來。
東瑗一口氣尚未舒出來,他卻翻身,將她壓在身下。雖然瘦了很多,依舊很重,東瑗肺裡的空氣都要被擠出來,她頓感呼吸急促。
「阿瑗,你知道祖父今天和我說什麼了?」他望著身下蹙眉的東瑗,眼眸深邃明亮,似天邊的繁星般灼目。
「說了什麼?」東瑗下意識反問。她也很想知道祖父要和盛修頤說什麼話。
「祖父說,讓我給太子做老師。」盛修頤俯身,在東瑗耳邊喃喃道。
東瑗微愣。
她對歷史不是很了解,卻也略懂皮毛。從那些皮毛的知識裡,東瑗知道古時的讀書人,他們的最高理想並不是做皇帝,而是做帝師,代天傳道,把自己的理念和知識傳授給天子。
這是最讀書人的最高嘉獎,甚至比中了狀元還要高興。
祖父讓盛修頤做太子的老師,將來就是皇帝的老師。他可能會成為天子的近臣、寵臣,成為朝廷最實權者之一。
可盛修頤也是三皇子的舅舅。
大約只有祖父,才有這樣的膽量和魄力,讓盛修頤出任太子的老師吧。
「你答應了嗎?」東瑗也顧不得生氣,問他。
他道:「答應了。祖父對我說,我不僅僅是最好的人選,也是唯一的人選……」說罷,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感慨。
原來薛老侯爺是這樣勸說盛修頤的。
東瑗想著他這些年的隱忍,終於可以一展宏圖,既心酸也歡喜,忍不住伸手反摟住了他的腰,低喃道:「這樣很好啊……」
盛修頤就笑,吻了吻她的面頰。
他而後問:「你還生氣嗎?」
東瑗又是一愣,才推他,從他身子底下滑了出去,滾到了床的內側躺下,背對著他:「還氣著呢。」
盛修頤忍不住笑,湊近她道:「你想要怎樣出氣?隨你就行。只要別不和我說話……」
東瑗自己也想笑。
可想起他在馬車上做的那混帳事,就忍住了。他說得對,夫妻間生氣,不說話冷戰並不利於解決問題。
她翻身坐起來,對盛修頤道:「你起來,坐好。」
盛修頤笑個不停,卻聽話坐了起來,盤腿坐在她對面,用手支著腿,托腮聽著她說話。
東瑗正了臉色:「你嚴肅點坐好了。」
盛修頤咳了咳,斂了笑意,端正坐著。可又忍不住,唇邊有弧度輕揚。
「盛天和,你今日真混帳。」東瑗嚴肅道,「你保證,下次不再犯渾,不再做出那等事」
盛修頤故意問:「哪等事?」
東瑗氣結,臉沉了下去,盛修頤才忙道:「好好好,我保證。下次不在馬車上。阿瑗,在馬車上,你不快樂嗎?」
他的聲音越說越曖昧。
東瑗氣得急起來,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抓起手邊的枕頭就砸他:「你還說!認錯會不會!認錯會不會!」
「會,會!」盛修頤又是笑,搶下她手裡的枕頭,捉住了她纖柔的手腕,笑道,「好好說話。我認錯,今日我混帳。」
「永不再犯。」東瑗氣哄哄補充道。
盛修頤壞笑:「永不再犯。」
東瑗瞧著他神態裡有戲謔,又是氣又是羞,臉漲得通紅,道:「娘讓人直接把馬車趕到內院,心裡是怎麼想咱們的?我明日去給娘請安,怎麼見人?這還是好的,我死咬牙不承認也能遮掩過去。倘若方才在門口時,娘非要喊我下車,我怎麼辦?娘和二弟妹看到我的樣子,我還活不活了?」
說著,胸膛一陣氣悶。
他倒是好了,圖一時受用,惹得她不知該如何善後。事後,東瑗頭髮凌散,快到盛府門口時,自己穿了衣裳,急急綰了低髻,心裡想了千萬個藉口,卻也感覺都沒有說服力。
別人一眼就會往那方面想啊。要是二奶奶或者婆婆一個狐疑的眼神,東瑗不敢保證自己不會當場臉紅。她要是一臉紅,什麼都瞞不住。
到了盛府門口,她真想直接裝死,也不敢下車。
結果,她真的裝死了。
幸會婆婆體恤,馬車直接到了靜攝院門口,東瑗才鬆了一口氣。那一刻,眼淚真的快要掉下來。
盛修頤平日裡也挺有分寸的一個人,怎麼今日就……
她越想,心裡越氣,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
看著她欲哭的模樣,嬌軟可人,盛修頤的心彷彿被擊中。他懊惱起來,心裡也真的有了悔意,將東瑗摟在懷裡,低聲哄她:「我錯了阿瑗,以後不再犯渾。別哭……」
東瑗原本也沒打算哭。可他好不好的一句別哭,居然像催淚彈似的,她眼睛一澀,眼淚就止不住簌簌落下。
她狠狠捶了他幾下,才倚在他懷裡。
盛修頤伸手從床榻的錦盒裡拿了帕子給她拭淚。
為何會在馬車上那般失態?盛修頤回憶起來,當時他見東瑗吃了酒,臉色紅潤,唇色鮮豔,心裡忍不住想吻吻她的唇,嘗嘗她的滋味。他就想吻她而已。
馬車一開動,她一下子跌進了他的懷裡,軟若無骨的嬌軀有陣陣幽香,刺激著盛修頤。他心裡的欲望那個瞬間才起來。
他的吻變得激烈。
她卻不停掙扎,越是那樣,越是勾火。他又是半醉之下,腦袋裡是麻木的,除了想著她,旁的什麼都顧不上了。
手碰觸到她的肌膚,他的欲念就變得無比強悍,再也不能被理智撼動。
後面的事,就水到渠成了。
「以後若是再犯呢?」東瑗抹了淚,抬眸問他。眼睛被淚水洗過,烏黑的眸子亮晶晶的,似寶石般閃耀。
盛修頤身子裡有股燥熱在亂竄。
他喉結滾動,頓了頓才道:「任你處置。」
東瑗問:「可以跪洗衣板嗎?」
盛修頤不解,回眸看她。
她就連帶比劃把洗衣板的段子說給他聽。
盛修頤臉微黑,猛然將她壓下:「男兒膝下有黃金,你想什麼呢?」
東瑗也覺得,這個年代的男人跪搓衣板不現實。她微微蹙眉,想了半晌,還是不知該如何處理他,盛修頤的唇就落了下來。
他的手又開始不規矩往她身上遊走。
「你……你才保證過,你又這樣。快放手。你還膝下有黃金呢,你說話不算數。」東瑗急得嗷嗷叫。
盛修頤口齒不清道:「這又不是馬車上」
東瑗:「……」
於是兩刻鐘後,東瑗喊了丫鬟進來服侍,去了淨房沐浴。她全身都汗濕,累的骨頭都軟了。
回到床上,哪裡還有力氣生氣?挨著枕頭便睡著了。
沒過幾日,宮裡便下了聖旨,盛修頤任太子少師,從二品官職。盛修頤原本只是個正五品的刑部郎中,倏然就升到了從二品,令人瞠目。
這不僅讓盛昌侯和盛府震驚,亦讓整個京都震驚。
自從盛貴妃娘娘無緣后位,盛昌侯又辭官,京都皆以為盛家就此垮了。盛修頤被任命為太子少師的消息一出,無疑在平靜湖面投下巨石,激起千層浪。不管是高門望族還是街頭巷尾,都在談論此事。
盛家,是不是死灰復燃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斥退
八月的盛京,朝廷並無大事。
元昌帝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屬於朝中機密。皇后娘娘怕太子年幼,朝臣人心不穩,元昌帝幾次夜裡吐血的話,只告訴了鎮顯侯薛老侯爺,旁人一概不知。
而街頭巷尾談論的,第一件事是太子開府,盛昌侯府的世子爺盛修頤成了太子少師,過了中秋節就開始為太子講課。第二件是盛昌侯府的三爺盛修沐,和單國公府的七小姐單嘉玉開始說親。
單夫人請了定遠侯姚夫人做媒人。
門當戶對的婚姻,盛、單兩府跟定遠侯府又都有姻親關係,姚夫人樂得出力,往盛家走得也勤快。
盛修沐已經過了婚齡,他的堂弟們個個都成家立業了,他的婚事再也拖不起。有了合適的人家,盛夫人又親眼見過單嘉玉,對單嘉玉的人品、容貌和家世都滿意,自然是希望快些把這樁婚事落定。
而單府那邊,單夫人薛氏雖是皇后娘娘的胞妹,可單家在朝中並無人做官,在薛皇后母儀天下之前,單國公府算是落沒貴族。看慣了逢高踩低、趨炎附勢的單國公府,對妹妹的婚事並不傲慢挑剔。他們仍是謹慎本分過日子,沒有因得勢而露出挑三揀四的嘴臉,對盛家的提親答應得很快。
中秋一過,盛家就放了小定,盛修沐的婚期定在明年的三月初一。
對這樁婚事,盛修沐並不上心,他反應淡淡的。雖沒有說不同意,卻也看不出他的喜歡之情。
盛修沐的婚期定下後,盛昌侯同盛修頤商議,把盛昌侯府東北角的院落重新整理一番,蓋了房子做盛修沐的新房。正好趁此機會,把盛樂鈺那燒毀的院子也重整出來,挖一片池塘。
東瑗聽說盛樂鈺曾經的院子那裡要做池塘,吃了一驚。
盛家那麼多池塘呢……
她倏然就想到不好的事,後背有些涼。
可能是她多心,盛修頤對這件事並未多言。只是猛然再提起盛樂鈺,讓他傷懷了好幾日。
盛修沐和單嘉玉的婚事正式落定那天,盛家的五姑奶奶、文靖長公主的大兒媳婦回了盛家,進門便是冷著一張臉。
那日正好東瑗在盛夫人的元陽閣說話,二奶奶葛氏併盛樂蕓、盛樂蕙在一旁湊趣,五姑奶奶回來也沒有等門房上的人通稟,直接闖到了內院。
看到五姑奶奶進來,二奶奶葛氏有些心虛。
盛夫人微訝,對她這般無禮很是不快,卻也不曾表露,笑著請她坐,吩咐丫鬟們上茶。
東瑗起身,把炕上的位置讓給了五姑奶奶。
「大嫂,沐哥兒說親的事,怎麼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定了?」五姑奶開口也不拐彎抹角,冷聲問盛夫人。架勢很大,對盛夫人並不恭敬。
二奶奶葛氏垂了頭。
東瑗看了眼五姑奶奶,見丫鬟端了描金托盤進來,就親自上前,把汝窯描海棠花的茶盞擱在五姑奶奶手邊,請她喝茶。
盛夫人眼角挑了挑,壓抑了心裡的不快,笑容溫和道:「阿柔,你這話叫嫂子怎麼回你?侄兒說親,還單單派人去和姑姑稟一聲,沒有這樣的規矩吧?」
東瑗給一旁的盛樂蕓和盛樂蕙使眼色,讓兩個孩子先出去。看盛夫人這口氣,雖軟軟的,卻並不打算讓五姑奶奶。
兩人吵起來,被孩子看到總歸不尊重。
盛樂蕙比較聰穎,東瑗的眼色她一下子就領悟,起身拉了姐姐的手;盛樂蕓反應慢些,但見盛樂蕙拉她,也明白過來,兩個小人兒輕手輕腳從旁邊退了出去。
五姑奶奶冷笑:「大嫂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您那外甥女是個什麼身份,秦衛侯府為何要娶她,您心裡不是跟明鏡似的?您既答應了秦奕的婚事,自然明白和煦大公主的用意。您倒好,外甥女嫁了,就不聲不響把沐哥兒的婚事定了,這不是過河拆橋?您讓我以後怎麼在和煦大公主面前做人?」
盛夫人的臉色陰沉了下去。
東瑗正想接話,外頭丫鬟說侯爺回來了。
幾個人忙起身,給盛昌侯行禮。
盛昌侯穿著天青色直裰,表情冷峻掃視眾人一眼,這才讓大家免禮。
大家重新坐了,盛夫人把位置讓給了盛昌侯,自己坐在沿炕一排的楠木太師椅上。東瑗和二奶奶葛氏就往後挪了一個位置,坐在盛夫人下首。
盛昌侯問:「怎麼回來了?」
對五姑奶奶的語氣很冷淡。
五姑奶奶對盛昌侯也提不上敬重,冷哼一聲,把方才對盛夫人說的話,又當著盛昌侯的面說了一遍。
東瑗和二奶奶心弦緊繃,怕盛昌侯發火。
盛昌侯卻半晌沒有做聲。
五姑奶奶又道:「和煦大公主質問我,倘若不給個說法,他們家的二兒媳婦也不要的。」
丫鬟端了茶盞進來,輕輕擱在盛昌侯手邊。
盛昌侯端起來,掀了杯蓋,裊裊茶香四溢。他輕抿了一口,猛然將茶盞砸在地上,怒斥道:「茶都涼了!今日誰管茶水的?」
康媽媽忙上前,說了丫鬟的名字。
盛昌侯道:「拖下去打十板子,攆出去!」
康媽媽腿嚇得發抖,忙道是,轉身快步出去了。
東瑗和二奶奶坐著,大氣都不敢出;盛夫人亦不言語,任由盛昌侯發落丫鬟。
砸了茶盞,盛昌侯才舒了口氣,轉頭看著五姑奶奶。目光鷹隼鋒利,似厲風劈面灌來,五姑奶奶下意識往後挪了挪,而後又故作毫不畏懼和盛昌侯對視。可最終還是被盛昌侯的目光逼視得撇開了眼。
「你回去告訴衛國平,他的兒媳婦,休逐或者打殺,隨他的意。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況且他的兒媳婦並不姓盛,和我們府裡說不著。」盛昌侯冷冷收回了視線,對五姑奶奶道。
衛國平便是和煦大公主駙馬、秦衛侯的名諱。
五姑奶奶明顯沒有想到盛昌侯會這樣說話,臉色霎時紫漲,嘴唇翕合,半晌不知該說什麼。她愣了半天,才道:「二哥,你此話當真?」
盛夫人猛然抬頭看了眼五姑奶奶,想說什麼,卻被盛昌侯嚴厲的眼眸掃過來,話就堵在喉嚨裡。
五姑奶奶一直叫盛昌侯為大哥,此處卻喊二哥。東瑗心裡微動,她想起去年來的那個大堂哥盛修辰。那時盛夫人就說,盛昌侯有個庶兄在徽州,早年死了。
盛夫人攥緊了手帕,靈機一動,對東瑗和二奶奶葛氏道:「你們妯娌去給你爹爹泡杯茶來。」
這是要把東瑗和二奶奶遣走。
東瑗和二奶奶正緊張,怕盛昌侯發火殃及池魚,聽到這話,妯娌倆連忙起身,去了外間。
「自然是當真。」兩個兒媳婦走後,盛昌侯的表情更加嚴峻冷冽,猛然回頭盯著五姑奶奶,「當初是我們家求你去和煦大公主府提親了嗎?當初你說過娶奕姐兒的目的嗎?我們府裡哪裡失言?」
五姑奶奶氣的眼眸嘴唇哆嗦:「二哥,你這樣黑白顛倒,不怕遭報應?」
盛昌侯猛擊炕几,站起身來,厲聲呵斥道:「我黑白顛倒?我哪句話不對,你先指出來,再說我黑白顛倒!」
五姑奶奶被他的氣焰嚇住,不由讓炕上縮了縮,而後又想強撐著打起精神,卻見盛昌侯慢悠悠轉到了西北牆壁,把懸掛的一把玄鐵寶劍取在手裡。五姑奶奶大驚失色,猛然起身,躲到盛夫人身後,吼道:「盛文暉,你敢行凶!」
盛夫人也急了,忙上前欲拉盛昌侯。
盛昌侯並未拔劍,只是看著躲在椅背後的五姑奶奶冷笑:「沒用的東西,色厲內荏,還敢到我家裡來撒野。你欠管教!」
五姑奶奶的確是色厲內荏,見盛昌侯拿了劍,她臉上的怒色全消,只剩懼怕,驚恐望著盛昌侯:「你……你敢動手……文靖長公主不會放過你……你現在什麼都不是……」
「殺你?髒了我的地方。」盛昌侯將劍扔在一旁,冷冷笑道,「滾回去!你是個什麼畜生,敢到我府裡和我夫人說話如此不客氣?抬舉你,把你嫁到文靖長公主府;不抬舉你,你就跟那個死去的賤人的下場一樣,給人做小老婆都不配!回去告訴和煦大公主,我盛文暉什麼都不算,可是我兒子的親事輪不到外人過問。滾不滾?」
「你……你……」五姑奶奶聽著盛昌侯罵得那麼惡毒,臉都扭曲了,又怒又畏,「當初你答應過什麼!」
「答應過什麼?」盛昌侯冷笑,「答應過讓你做我的妹妹,給你侯府小姐的尊貴,我何曾失言?我若是沒有答應過,你這種下流種子能當著我的面和我說話?給我舔鞋底都不配!這是最後一次,下次若還敢到盛昌侯府拿姑奶奶的款兒……」
說罷,他走到丟在地上的劍旁邊,用腳踢了踢那劍:「還記得生你的那個賤人是怎麼死的?」
五姑奶奶腳發軟,身子不由顫抖起來。
盛夫人也臉色蒼白,這時才上前,對五姑奶奶道:「你快走吧………」
五姑奶奶踉踉蹌蹌奔了出去。
盛夫人看著她倉惶的背影,擔憂看了眼盛昌侯:「侯爺,您怎麼又提這茬?她要是說了出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百九十六章 賞賜
「說出去?」盛昌侯笑了笑,表情也緩和了些,「她敢說出去,那不是自尋死路?要是讓文靖長公主知道她只是個庶出的,固然我們家要受些埋怨,對她有什麼好處?」
想到此處,盛昌侯眼眸裡湧動凶戾:「從前念著貴妃娘娘,念著我在朝中的名聲,次次忍讓她,她倒是變本加厲。當年就該把他們殺絕,以絕後患。那個賤婦養出來的,都是些什麼東西,他們都該死!」
盛昌侯並不算個君子,他罵人什麼髒話都會說。
所以賤人、賤婦,他張口就罵,語氣裡對那個女人恨之入骨。
思及往事,盛夫人彷彿被燙了下,心尖一顫,忙把那凌亂惱人的記憶壓下去。猩紅氈簾外,兩個兒媳婦低聲喊了爹娘,要進來奉茶。
盛夫人坐回了炕上,喊了東瑗和二奶奶葛氏進來。
上好的龍井,有別樣清冽,盛昌侯享受呷了一口。入喉甘醇,茶香綿長,他眉宇間有些許滿意,微微頷首,臉色也緩和不少。不知是不是心態不同,他覺得今日的茶特別好喝,就隨口問了句:「這茶你們誰沏的?」
二奶奶忙道:「是大嫂沏的。」她沒敢看盛昌侯的臉色,不知他是怒是喜,卻從方才的暴風驟雨裡判斷,公公此刻心情定是不佳。
她怕被連累,忙把東瑗推出去。
反正不曾撒謊,茶的確是大嫂沏的。
盛昌侯看了眼二兒媳婦,眉梢噙了幾分冷笑。
東瑗同樣不敢抬頭。聽到公公問,二奶奶葛氏又連忙回答,她的心也是一咯登。盛昌侯的罵她領教過,可她不想當著二奶奶挨罵,就不由自主咬了唇。
「茶不錯。」好半晌,盛昌侯才道,又問東瑗,「你也愛喝茶?」
東瑗心就放了下來,恭敬道:「是。」
盛昌侯轉頤問盛夫人:「上次雍寧伯送我的那些大紅袍,收在哪裡了?」
盛夫人見他還有心情問茶葉,便知道五姑奶奶帶來的不快已經過去了一半,忙笑道:「在閣樓上。侯爺現在要喝?」
盛昌侯道:「你叫人尋出來,給頤哥兒媳婦吧。反正我不愛那味兒,白放著可惜。那是宮裡賞下來的,南邊進貢的東西,比外頭買的好些。」
雍寧伯是太后娘娘的堂兄弟,從前愛在太好娘娘跟前討巧。太好娘娘雖不信任他,沒有給他官職,卻也喜歡這個堂兄弟湊趣討好,逗她開心。時常有好東西,貴妃娘娘們都賞不著的,雍寧伯倒是能弄到。
盛夫人、東瑗和二奶奶葛氏都吃了一驚。
盛夫人心裡歡喜,忙叫人去尋出茶葉,給東瑗拿著。
盛昌侯不說給二奶奶葛氏,盛夫人亦不敢在這個當口提醒他。二奶奶葛氏頓時臉上訕訕的,尷尬立在一旁。
「你們都有事,回去吧。」等丫鬟們把裝茶葉的錦盒尋出來交給東瑗,盛昌侯就不耐煩起來。
東瑗和二奶奶忙不迭退了出去。
走出元陽閣門前的抄手遊廊,二奶奶葛氏往喜桂院去,勉強跟東瑗福了福身子,一臉不快的走了。
東瑗心思都在這茶葉上,沒有顧忌二奶奶的感受。她捧著錦盒,既詫異又驚喜。她公公賞賜她東西呢,倘若是一年前,東瑗想都不敢想。
她泡茶並沒有什麼手藝,不過是普通的步驟。公公心情好,喝茶就覺得舒坦,所以認為是她泡茶好。
她看了一回,把錦盒給了薔薇,去了楨園看誠哥兒。
已經六個月大的誠哥兒,抱著很沉手。他生下來,除了那次嗆水後,一直無病無災,能吃能睡,長得肉墩墩的,瞧著就喜歡。他又愛笑,很少哭,東瑗看著兒子,什麼煩心事都沒了。
她把誠哥兒抱到靜攝院。
才那麼點路,她發現自己後背有些出汗。
誠哥兒真的好重啊。
母子倆在東次間臨窗大炕上玩,東瑗拿著個手搖小鼓,逗誠哥兒爬。讓他自己多爬爬,只當鍛煉身體。
誠哥兒就咯咯笑,追著東瑗的手搖鼓,母子倆在東次間炕上爬得歡快。
盛修頤從太子府回來,走到簷下迴廊時,就聽到他們母子的笑聲。他不由也微揚唇角,跟著笑起來。
誠哥兒看到父親進來,不追東瑗的手鼓玩了,爬向盛修頤。
盛修頤就要抱他。
東瑗丟了手鼓,把誠哥兒拽住,抱在懷裡,對盛修頤道:「你先去更衣吧。」她怕盛修頤從外頭回來,身上帶了髒灰塵,被誠哥兒蹭到身上。
小孩子的抵抗力不如大人,容易感染細菌。
盛修頤笑了笑,轉身去了淨房洗漱。
羅媽媽和橘紅、薔薇等人便在一旁抿唇笑。
東瑗看在眼裡,問羅媽媽:「你們笑什麼?」
羅媽媽看了眼淨房的方向,悄聲對東瑗道:「昨日還聽這院子裡的老人說,咱世子爺變了不少呢。從前回來就是冷著一張臉。如今回來看見您和誠哥兒,總是一張笑臉。您瞧,可不是麼?」
東瑗也覺得,盛修頤如今越來越……開朗。
用開朗來形容成年的男人,有些怪。東瑗沉思須臾,才想到一個更加貼切的形容:盛修頤越來越放縱自己的感情了。
他從前事事克制,壓抑自己的好惡、性格甚至能力。如今,他彷彿放開了拳腳,亦不故作冷漠。
他甚至敢在馬車上……
東瑗臉上一陣熱浪蓬上來。
看到東瑗垂首不語,羅媽媽等人又是笑。
盛修頤更衣出來,把誠哥兒抱在懷裡,笑著對東瑗道:「他又重了。」而後低聲跟東瑗耳語,「她們又拿你取笑?」
他進來的時候,看到羅媽媽等人在笑,而東瑗微微垂首。盛修頤知道羅媽媽等人是東瑗從小身邊服侍的。東瑗待她們沒有主子的款兒,他撞見過好幾次橘紅和羅媽媽等人拿東瑗說笑。
盛修頤是從徽州鄉紳人家出來的,對規矩向來沒有那麼苛刻。他覺得規矩是為了讓主子活得更輕鬆。假如貼身服侍的願意親近主子,又有分寸,時常開點玩笑不值什麼。
他不以為忤。
東瑗暗啐他,轉而去逗誠哥兒。
「呀呀……」東瑗拉著誠哥兒的小手時,誠哥兒突然道。
東瑗愣住,緊張問盛修頤:「他是不是叫娘娘?」
盛修頤也是頭一次聽到誠哥兒吐言,他沒有聽清。
東瑗見他反應懵懂,還不如自己,又問旁邊的羅媽媽等人,誠哥兒是不是叫娘了。
大家都沒有聽清。
「誠哥兒,你是不是喊娘娘?你再叫啊。」東瑗拉著兒子的小手,哄著他叫,「叫娘,叫娘……」
娘這個字好拗口,她真想教誠哥兒叫媽媽。媽媽容易發音。
可想著盛修頤會說她匪夷所思,她的念頭就打住了。
盛修頤、羅媽媽、橘紅和薔薇也盯著誠哥兒。
誠哥兒好奇看著東瑗,又轉頭去看父親和羅媽媽等人,咯咯笑起來,再也不說話了。
東瑗很失望。
羅媽媽安慰她:「想必是聽差了。孩子開口說話,最少八九個月,咱們誠哥兒才六個多月呢。您也太心急了。」
東瑗撇撇嘴。
逗弄了一會兒誠哥兒,誠哥兒餓了,盛修頤才把孩子給了乳娘。
到了晚飯的時辰,羅媽媽和薔薇在一旁擺筷服侍,東瑗就把今日五姑奶奶大鬧、盛昌侯賞賜她茶葉的話,都告訴了盛修頤。
「爹爹頭次賞我東西,還說我泡茶好喝呢。」東瑗甜甜笑道,眼波瀲灩嫵媚。她雖然說了五姑奶奶的事,卻把話題岔開,不再多提五姑奶奶。
盛修頤心頭一動,也笑起來,用筷子頭點她的鼻端:「不就是賞你點茶葉?看你喜歡的,飯也不好好吃了。」
口吻像說孩子似的。
東瑗不依,辯道:「難得嘛我進府裡都一年多了,若是不論月子裡送的烏雞,這茶葉還是第一次賞我東西啊。東西雖不說值什麼,這份情難得呀。」
然後對薔薇道,「你等會兒把那茶葉分開,給二奶奶送一半去。」
盛修頤問;「當時她也在跟前,爹爹沒有賞她?」
東瑗搖頭,道:「當時五姑奶奶才走,爹爹正生氣呢。他問茶是誰沏的,二弟妹連忙說是我。在這之前,爹爹把泡茶的丫鬟打十杖,攆出去了呢。二弟妹急著摘清,爹爹大約是因為這個,才沒有一併賞她。爹爹的心情誰也摸不透,我和娘都沒敢多嘴。」
盛修頤聽到二奶奶葛氏出了事就把東瑗推出去的話,眼眸微沉,繼而才笑:「不過是點茶葉。你再叫人送去,她還以為你成心噁心她。算了,你留著自己喝吧。」
東瑗笑道:「她怎麼想是她的事。不過是點茶葉,她要是真噁心,以後咱們妯娌間也別處了。」
盛修頤看了眼自信又大度的妻子,心裡充盈著暖意,他笑了笑,放了碗,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東瑗蹙眉:「哎呀,你端碗的手又沒洗,油沾到我頭髮上了……」
盛修頤看了看自己的手,並無油漬,但是很不服氣的往自己衣裳上使勁揩了揩,攤給東瑗看:「已經沒油了。」然後端起碗,若無事情吃了起來。
東瑗看著他的動作,瞠目結舌。
怎麼覺得這樣的盛修頤有些痞氣?
而一旁服侍的羅媽媽和薔薇想笑又不敢笑,兩人憋得要死。
第一百九十七章 補償(1)
吃了飯,誠哥兒也睡了,乳娘和丫鬟們把誠哥兒抱回了楨園,東瑗和盛修頤亦躺下歇了。
東瑗睡意不足,盛修頤拿著本書斜靠在引枕上看著,帳內有光線,東瑗更加睡不著。
她翻了身,問盛修頤:「這幾天教太子念書,吃力麼?」
盛修頤輕笑:「太子很聰明,也好學,從前請的先生都是博學鴻儒,他一肚子學問。很容易教。」
他說的很輕鬆,東瑗卻覺得不會那麼容易。
學生一肚子學問,對先生往往更加苛刻。先生若是不如學生,學生別說敬重先生,只怕先生飯碗不保。
盛修頤的語氣裡不像是強撐,那麼他果然是能震住太子了。
淡淡燈火中,東瑗望著他的側顏沒有挪眼。經過這段日子的調養,他長胖了些,臉色也恢復了從前的模樣,下巴曲線堅毅完美,眼睛明亮,是個很英俊的男子。
從新婚最初的相互試探,到如今的自在相處,時間彷彿在細水長流中不知不知消磨。
她微微笑了笑。
盛修頤放了書,回眸問她笑什麼,東瑗就側身不理他。盛修頤一邊看書,手不老實在她後背輕輕摩挲著。
東瑗被他弄得有些身子酥麻,就轉身對著他,把他的手抱在懷裡,不准他的手臂亂動。
「天和,五姑奶奶跟爹娘到底結了什麼仇怨?」東瑗輕聲問盛修頤。東瑗一直對五姑奶奶很好奇的:是什麼樣的妹子,可以在兄嫂面前如此囂張?
盛家不是盛昌侯撐起來的嗎?
嫁出去的姑奶奶,不都依靠娘家勢力才能在婆家昂首挺胸嗎?離了娘家的支撐,婆家也不會高看她吧?
盛修頤聽到東瑗這樣問,看著她清湛的眸子裡帶著疑惑,他微微頓了頓,才道:「她是我祖父的姨娘生的……」
東瑗更是錯愕。
一個庶出的女兒,能嫁到文靖長公主府,絕對是靠了盛昌侯府的勢力。她是依仗盛昌侯,才謀取今日的地位,應該敬重盛昌侯才對。就算是嫡妹,有盛昌侯這樣權勢的哥哥,也會畏懼,何況五姑奶奶還是個庶妹。
「她和大伯都是祖父的夏姨娘生的。」盛修頤提起他們,口吻平淡,而後想起盛家誰也沒在東瑗面前提過大伯父,就特意解釋,「在徽州老家,咱們還有個大伯。他早年死了,留下大伯母和大堂兄……」
「我知道。」東瑗道,「大堂兄去年來過。」
她把去年盛修頤去了西北期間,盛修辰來京報喪、三爺去送葬等話,都告訴了盛修頤。
「大堂兄來過?」盛修頤問。
東瑗頷首,道:「……爹爹好像不高興。大堂兄也沒有多留,見了爹爹就又匆匆回去了。過了兩個月,大伯母沒了,是三弟回去送的。」
盛修頤眼眸裡閃過幾縷莫辨神色,看不出喜悲。他道:「大伯母人很好,她比娘大不了兩歲,竟然走的這麼早。」
東瑗不知該如何接腔。
盛修頤倒也沒有太多的感歎,繼續說五姑奶奶:「我們北上的時候,夏姨娘正好去世,大伯身子骨不好,他們一家人便留下來守祖墳,五姑姑跟著我們來到了京城。」
雖不忍心丟下祖父的血脈,卻也沒必要把庶妹認成嫡妹吧?
「五姑奶奶手裡捏著爹爹的把柄?」東瑗小心翼翼問道。
她想起當初嫁到盛家時,打聽到盛家的僕人都留在徽州,只有盛夫人身邊得力的康媽媽帶著同來。那麼,盛家在徽州自然是發生了不光彩的事。
而五姑奶奶這般蠻橫,難道不是手裡捏了把柄?
盛修頤沉思須臾,看著妻子白玉似的面頰,想著她的種種,心裡對她也放心,盛家的事,雖說不夠體面,卻也應該讓她知曉,畢竟她是盛家的人。
對盛家,薛東瑗從未有過二心。
「不算把柄。」盛修頤緩緩道,「五姑奶奶的生母夏姨娘是爹爹殺的……」
東瑗愣住,難以置信望著盛修頤。見他眼眸平靜,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她倏然就明白過來。
這還不算把柄啊?
在君主人治的社會,殺人罪可大可小。盛昌侯那時應該是剛剛顯達,朝中根基不穩,他不能授人以柄,使自己地位不穩。
殺了夏姨娘,把夏姨娘的女兒認成自己的胞妹,替她謀個前程,這大約就是盛昌侯當年和五姑奶奶的約定吧?
怪不到五姑奶奶對盛昌侯和盛夫人那般不恭敬,時常挑刺。
誰能對自己的殺母仇人有好感?
盛昌侯也狠,把她嫁入高門,讓她嘴巴閉緊,不敢提夏姨娘的事。
五姑奶奶倘若想在文靖長公主府混下去,想在京都上流社會的貴婦裡有頭有臉,她自己是庶出的身份,就不敢洩露出去。只要夏姨娘的事暴露出來,盛昌侯固然要受到政敵的彈劾,甚至被問罪。
可五姑奶奶的人生就全部毀了,她會被婆家嫌棄,亦會成為京城的笑話。
隨著盛昌侯地位越來越牢固,在朝中勢力越來越大,五姑奶奶就更加不敢說。她說了,是把自己推入火坑;而獲得權勢的盛昌侯卻可能不受影響。
盛昌侯把五姑奶奶放在高處,讓她過上她從前奢望卻不可得的生活。名聲、地位成了讓她緘口的法器。
五姑奶奶也是作繭自縛。
如今盛昌侯辭官在家,盛貴妃娘娘亦無望後外,盛家再也不怕那些陳年舊事,所以今日盛昌侯才敢罵五姑奶奶,不怕惹急她吧?
也是因為這件事,盛家上京不敢帶曾經的下人?
盛老太爺的夏姨娘是怎麼死的,絕對不會鬧得徽州老家闔府皆知。家裡的下人們並不清楚情況,卻難免有刁鑽的僕人捕風捉影的。要是被盛昌侯的政敵利用,洩露出去,對盛昌侯和盛貴妃娘娘都不利。所以乾脆全部留在徽州,以絕後患。
一句「鄉下使喚的下人,不好帶入侯府」,就可以光明正大解釋為何不帶下人上京這件事了。
只是,盛昌侯為何要殺他父親的姨娘?
是因為夏姨娘和祖母置氣,盛昌侯替母親不平?
東瑗心裡百轉千回,問盛修頤:「為何殺人?」
盛修頤已經開口說了前話,自然是想和盤托出,東瑗才問的乾脆。
「一些流言蜚語。」盛修頤歎氣,「祖父在世的時候,對生了庶長子的夏姨娘不錯。他臨終前,怕將來兒子們分家不公,又怕大伯會被爹爹欺負,留了些田產給夏姨娘。祖父去世三年後,祖母才知道這件事,找了夏姨娘來問,要回收這些田產,放在公中,將來爹爹他們兄弟平分。夏姨娘撒潑,同祖母爭執,兩人起了衝突。祖母要把夏姨娘關在柴房,夏姨娘不饒,就推了祖母一把。祖母當時就跌在桌角,把頭磕破了……」
這種過度寵妾的下場。
東瑗沒有出聲,靜靜聽著盛修頤說往事。
「……祖母原本身子就不好,時常生病,大夫早就說過她挨不過那年冬天。被夏姨娘推得磕破了頭,也就病倒了。而後反反覆覆的,兩個月後病逝了。」盛修頤說起他的祖母,感情也很平淡,「那時不像現在這麼太平,西北常有戰事,爹爹恰逢打仗,無法分身回來替祖母守孝。祖母病逝一年後,爹爹才從西北回來。因他戰功顯赫,陛下免了他的丁憂,還封侯賜府。爹爹回來後,原本也沒事,可後來他不知從哪裡聽說了祖母臨終前被夏姨娘推了一把。他對夏姨娘和大哥一向不喜,聽說這話,也不問旁人,提了劍就去殺夏姨娘。」
東瑗不由心口一緊。
「夏姨娘也年紀大了,哪裡見過這陣勢?見爹爹凶神惡煞提著劍進來,嚇得昏死過來。爹爹不解氣,上前刺了兩劍……」盛修頤道,「雖說夏姨娘有謀殺主母之嫌,可爹爹不報官不立案,私下殺人,犯了大忌。娘聞訊趕過去,爹爹正要去殺大伯……」
東瑗不由抓緊了盛修頤的手。
早年去世的大伯,原來也是被盛昌侯殺了?
殺個姨娘可能不算大罪。這個年代,姨娘的地位比家裡的僕婦高不了多少。況且夏姨娘還有謀殺主母的嫌疑呢。
可殺庶兄,這定是要被彈劾處置的。
「……娘和大伯母攔著,娘又哭得厲害,爹爹倒也清醒不少,就沒有動手,只是砍了大伯一條腿。」盛修頤歎了口氣。
從戰場上歸來不久的盛昌侯,對殺人這等事,大約是麻木的吧?
他處理事情的法子,居然這樣簡單粗暴。
「爹爹殺了夏姨娘,又砍了大伯一條腿,大伯能甘心麼?」東瑗問盛修頤。
最後這件事瞞了下來,盛昌侯大約也是給了大伯好處的。
是什麼好處?
東瑗想起當初她懷誠哥兒的時候,盛夫人說起自己懷孕的往事,只說了貴妃娘娘、盛修頤和盛修沐,卻沒有提最小的嫡女、進宮去做了婕妤的盛修琪。
東瑗當時有些驚訝,現在猛然明白過來:既然把庶妹變成侯府的小姐,大伯會不會也想自己孩子有個好前程,所以把女兒送到盛昌侯府做嫡出小姐?
可又說不通啊。
三爺盛修沐是到了京城才出生的,盛修琪卻比盛修沐小兩歲。
當年出事的時候,盛修琪尚未出世呢。
盛昌侯絕對不是那種能接受大伯三番兩次敲詐的人啊。倘若大伯想再次敲詐,下場大約只有個死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一百九十八章 補償(2)
「自然不甘心。」盛修頤微歎,卻想起什麼來,語氣一頓。
怎麼好好的跟她說起這些陳年往事?
是怎麼開頭的呢?
東瑗見他頓住,聽了一半的話擱在那裡,心裡癢癢難受,期盼望著他,希望他可以繼續說下去。
「怎麼不甘心的?」東瑗見他猶豫,她心裡想到了盛婕妤盛修琪,她直接問,「大伯的不甘心,是進宮的婕妤娘娘嗎?」
盛修頤抬眸看了妻子一眼,她的話讓盛修頤很吃驚,她怎麼知道盛修琪不是盛夫人親生的?
東瑗笑了笑:「我顯懷的時候,吐得難受,娘就跟我說,當初她懷貴妃娘娘、你和三爺時,也不好受。娘沒有提婕妤娘娘。我知道二爺是通房生的,家裡若是有人遺外,就只剩下婕妤娘娘了。」
盛修琪跟薛家的十二姑娘薛東姝是同一日進宮的,薛東姝已誕下公主,盛修琪卻沒有半點消息。聽說皇帝只在她宮裡歇了一夜,而後再也沒去過。
盛昌侯對盛婕妤也不關心,盛夫人也淡淡的。她是死是活,在宮裡過得怎樣,盛家的人很少提起。
盛修頤微笑,心裡暗贊她心思縝密。東瑗說這話,說明她對盛家的事也很好奇,可是她從來不亂問。今日盛修頤主動交代,她才趁機問個明白。
家裡的事,她總要知道,將來盛昌侯府的內宅,都要交到她手裡呢。
盛修頤心裡的不適也放下了,索性說個明白:「出事的時候,三弟都沒有出世,何況婕妤娘娘,她比三弟還小兩歲。是二弟……」
東瑗眼睛瞪得老圓。
二爺……難道不是通房生的,而是大伯的兒子?
「……爹爹和大伯、大伯母商議好了,把三歲的海哥兒給爹爹做兒子,說是爹爹的嫡子。將來爹爹替海哥兒謀個好前程,三弟沒有出世,侯府的家業海哥兒要跟我平分。
「五姑奶奶也認作爹爹的嫡妹,嫁到高門大戶人家,享受榮華富貴。大伯是庶子,他不愛讀書,年紀又大,再去立軍功也來不及。他一輩子不可能再也出息了,能給他兒子和妹妹謀個前程,他也同意。
「大伯只有兩個兒子,大堂兄年紀太大,也懂事了;海哥兒雖然三歲,卻不太記得事,從小又是一個院子裡長大,他只對自己的乳娘熟悉,大伯母和我娘哪個是他親娘,他自己也糊裡糊塗的。
「大伯的條件,爹爹都答應了。爹爹的條件是,除了這些事不能說出去,另外便是夏姨娘的牌位不能立在盛家祖祠裡。」盛修頤緩慢道來。
東瑗努力消化著這個事實:二爺不是通房的兒子,而是盛修頤的堂弟。她錯愕問道:「既說是嫡子,怎麼又說是通房生的,養在娘名下?」
「爹爹是那種受制於人的嗎?」盛修頤道,「回了盛京,他怎麼想都不痛快。最後不顧娘和五姑奶奶的反對,只說二弟是通房生的,養在娘名下,將來的家產,照樣和嫡子平分。娘到了盛京,生了沐哥兒,爹爹就更加不願意海哥兒養在咱們家了。」
盛修頤的意思就是,盛昌侯對二爺並不好。
盛夫人倒也對二奶奶不錯。
既然是約定,不管二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名聲,將來分家的時候,盛昌侯定要給二爺一筆家業的。
盛昌侯是不是特別不願意?
「那婕妤娘娘呢?她不是大伯的女兒?」東瑗問,「她是誰的女兒?」
「她是大伯的女兒。」盛修頤道,「爹爹不是說,不准夏姨娘的牌位進盛家的祖祠嗎?大伯原本是答應的,可聽說爹爹居然把二弟認作通房生的庶子,他心裡也惱火。他把夏姨娘的牌位放在祖祠不說,還放在祖父的眾姨娘之首。祖父還有個貴妾呢,夏姨娘雖生了庶長子,卻也沒資格陪在祖母之下,眾妾之上。
我們到了盛京的第三年,黃河決堤,爹爹去蕪湖徵糧賑災。災情穩定後,爹爹聽說老家的祖墳也被連綿的大雨浸泡,好幾處的墓碑倒了。雖說有守陵人和大伯在老家,他還是不放心,就藉機回了趟老家。
大伯也沒有想到他突然回來,都來不及收了夏姨娘的牌位。爹爹看到夏姨娘的牌位擱在祖祠,還擺了那麼高的位置,一氣之下,徒手就抽大伯。大伯身子文弱,又被爹爹砍斷了一條腿,三年來身子越發不好,哪裡經得住爹爹的拳腳?就被爹爹當場打得斷了氣。」
東瑗微微闔眼。
她只當盛昌侯脾氣暴躁。
和他徒手殺人相比,他現在的性格真的是好了不少啊。
「大伯母剛剛生了琪姐兒。大伯死了,她也沒有怨,只是哀求父親,把琪姐兒也帶走,給她也謀個前程,她保證緘口不提大伯的死因,亦不告狀。大伯沒了,孩子留在老家,將來也沒有出息。大伯母只留下大哥守著老宅,免得斷了大伯的香火。爹爹把琪姐兒就帶了回來,說是娘新生的女兒。家裡傭人誰敢亂說話,都被打死或攆了賣了。後來,也沒人敢提閒話。」
東瑗靜靜聽著,帳內的那盞明角燈卻漸漸黯了下去。
他們說了很久的話,彷彿跨越了一個時空。
她心裡想的,不是盛家那個寵妾的祖父、囂張的夏姨娘、貪婪的五姑奶奶、無知無畏的大伯、狠心把孩子給旁人的大伯母,以及幼小不知事無辜的二爺盛修海和盛婕妤修琪,而是她和盛家。
她終於知道了盛家最大的秘密。
東瑗不喜歡旁人的秘密,因為保守秘密是件很辛苦的事。這種辛苦,來自傾訴秘密的那個人對自己的不放心。
有些人一時傾訴秘密,可能只是心態作祟,並不是她認為你是最合適傾聽的人。等她過了那種衝動,她首先對你不放心。只要有人巧合的提起那件事,她第一個就會懷疑你把秘密洩露出去。
也許,信任就這樣被消磨。
可她對盛修頤說的這個秘密,並沒有這種負擔感。她只是覺得欣慰,盛家的全部,她終於可以試著抓在手裡,只有她有這個本事。
因為她的男人,願意把盛家的一切都交給她,包括塵封的不堪記憶。
東瑗道:「爹爹對二爺和婕妤娘娘都不太喜歡,五姑奶奶也不喜歡爹爹和娘,原來是這麼一段往事。上次大伯母去世,爹爹讓三爺去送葬,卻沒有讓二爺去,只怕也是爹爹不同意。」
盛修頤把燈熄了,帳內一片晦暗,他把妻子抱在懷裡,兩人躺下,吻了吻她的面頰,低聲道:「這個世上,用一樣東西換取另外一樣東西,總有得失。當初選擇了把二弟給爹爹,現在卻要二弟回去送葬,就是失言。爹爹的做法雖然絕情了些,可二弟回了老家,又逢大伯母去世,倘若旁人挑撥再三,咱們家裡也不得安寧。有時候原則就是原則,心軟並不是仁慈,而是動亂的開始。爹爹是浴血戰場上爬過的人,他的一生看似不講情面,冷漠無情,殊不知他替我們省了多少事。」
旁的事東瑗沒有具體的感受,可家裡的僕婦們在盛昌侯的高壓統治下不敢雷池半步,讓東瑗接管家務的時候很省力。
她從前還覺得盛昌侯的高壓統治太過於殘酷,現在卻覺得,他把惡名聲承擔了下去,讓妻子和兒媳婦管家時輕鬆不少。
東瑗到底還是見識淺薄了些。
對那個冷酷又暴躁的公公,在盛修頤幾句話的點撥之下,東瑗遽然有了敬佩與欣賞,不再是單純的畏懼。
「爹爹是個很好的人。」東瑗笑起來,「天和,你老實說,你從前怨過爹爹麼?」
她想起盛修頤從前那些日子的隱忍蟄伏,明明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卻要裝成用材,籍籍無名。熱血年少的時候,應該怨恨過吧?
「我不花時間去怨恨。」盛修頤徐徐道,「我只花時間去準備。準備好,讓自己更有把握,總有轉瞬即逝的機會。爹爹沒什麼不好,他從前很愛惜權勢和地位罷了。誰都有缺點,有時候無意間為了自己的理想損害他人的利益,誰都有過。阿瑗,你和我,我們都是有缺點不完整的人。我們也有自己最想要的東西,甚至為了這些去犧牲旁人……我們犧牲旁人時理所當然,被犧牲時卻怨恨不平?至少我不曾如此……」
東瑗就想起了陶姨娘。
她為了愛情,難道不是犧牲了妾室們的機會?
她從前覺得自己很豁達,可盛修頤的豁達,卻是站在更高的高度。東瑗仰望著他,被他帶入了更廣闊的天地。
心豁達,世間的路才會更加平坦。
東瑗緊緊摟住盛修頤的腰,把頭埋在他的懷裡,喃喃道:「天和,我居然遇著你……我頭一次遇著像你這樣的人。我的祖父、祖母也很好,可你是個更加不同的人。」
站在同樣的高度,卻是不同的方向,讓東瑗領略了世間不同的風景。
她覺得自己很幸運。
「……我卻沒什麼不同的地方。」東瑗想著,懊惱的低喃。
盛修頤聽在耳裡,忍不住哈哈大笑。
第一百九十九章 恭賀(1)
盛家三爺盛修沐定親,原本是件喜事。
可在和煦大公主和東瑗繼母楊氏的吵鬧下,喜事變得令人有些鬱悶。
盛家五姑奶奶被盛昌侯嚇了一頓,回到府裡又覺得憋氣。她是不敢再去盛家鬧事了,鬧起來盛昌侯固然不好看,往事也可能被翻出來,可五姑奶奶自己,卻要承受最大的非議與冷眼。
她並非嫡女呢。
她心裡存了惡氣,不敢去招惹盛昌侯府,卻在和煦大公主面前添油加醋,把盛家的傲慢和騙婚誇大其詞。
和煦大公主對五姑奶奶的話深信不疑,氣急敗壞,不顧皇家體面,親自上門討說法。
盛昌侯倒不敢罵和煦大公主。他任由和煦大公主信口雌黃、顛倒是非,半句不曾還嘴。等和煦大公主走後,他卻跑去皇宮,到皇帝面前控訴和煦大公主對他的不敬,要求皇帝把他調去皇陵服侍太后娘娘。
盛昌侯爽快辭官,元昌帝對他頗為感激。聽到和煦大公主去老臣家裡鬧事,盛昌侯又來控訴,意思是人走茶涼,他現在沒了官職,被公主欺負。
這還了得!
盛昌侯雖然辭官,可朝中還有些勢力。倘若元昌帝撒手人寰,盛昌侯復起,元昌帝的兒子不又是受制於人?
元昌帝對沒腦子的和煦大公主恨得牙癢癢,當即遣了內侍,傳聖旨責罵和煦大公主,罵她丟了皇家威儀,沒有公主的度量。最後處罰她賠償三千畝良田給盛昌侯,算作賠罪,而和煦大公主自己,則被聖旨禁足半年。
和煦大公主一聽陛下聖旨罵她沒了公主威儀,嚇得昏死過去。這不會是要奪了她的公主封號吧?
得知沒有奪封號,只是讓她向盛昌侯賠罪,她也鬆了口氣,三千畝良田痛快的給了。
可這件事很快傳遍了京城,和煦大公主也成了京城的笑話。
盛昌侯氣也出了,三千畝良田也到手了,心裡很爽。
那幾日,東瑗晨昏定省時總能遇著他。他對東瑗也和氣不少,還叫了乳娘把誠哥兒抱給他瞧瞧。
兩道劍眉舒展開,臉上竟然有淡淡笑意。
東瑗進門第一日見過盛昌侯的笑。他的笑,只有在需要敷衍的場合才會用。在後院,盛昌侯永遠都是一張冷臉,叫人瞧著就畏懼。
如今,他真的面容含笑。
不僅僅是家裡的兒子、媳婦詫異,就是跟他生活了三十幾年的盛夫人也錯愕不已。
不過是讓和煦大公主吃了點虧,至於這麼高興嗎?
盛修頤跟東瑗說:「爹爹退了下來,心裡憋得慌。這次總算讓他出了口氣,心情愉悅是難免的。他這口氣,不僅僅是把和煦大公主弄得狼狽,也是把被迫辭官的怨氣驅散了些。」
東瑗笑得不行,問:「老小孩,越老越像小孩,是不是這個意思?」
盛修頤也笑。
和煦大公主想把女兒嫁給沐恩伯,鬧了這麼大的笑話,可並不影響東瑗繼母薛五夫人犯渾。
東瑗的大伯母榮氏想著替十二妹薛東琳保媒,卻被五夫人楊氏和楊家攪合得顏面盡失。
薛老夫人身子也一日日不好。
所以五房的事,家裡再也不管,任由五夫人楊氏自己去折騰。五夫人雖看好盛家,無奈盛家不買帳,不肯求親,她只好另覓佳婿。
哪裡知道,薛十二小姐愛慕自己的九姐夫,甚至當眾嚷出「盛郎」這話,早已傳遍了京都。
稍微有點家底的,都不願意娶薛十二小姐,怕丟人現眼;家底薄弱的,五夫人又看不上。挑來挑去,直到盛家三爺婚事落定,薛家十二小姐還是無人問津。
五夫人心裡氣不過,聽說是大夫人替盛家三爺做媒的,為盛家三爺和單家七小姐牽了紅線,五夫人以為大夫人故意為難她。
她絲毫不忌憚大夫人是皇后娘娘的生母,上門去就哭起來:「……自己的侄女大嫂不操心,反而為了外人勞心勞力。我知道大嫂不喜我,卻也不該報在孩子身上。大嫂明知琳姐兒和沐恩伯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卻故意把單家七小姐說給沐恩伯。難道單七小姐比自己的親侄女要親厚嗎?」
大夫人氣的心肝脾胃都疼。
哪有這樣不講理的人?
大夫人覺得和五夫人這樣的人去爭辯,降低自己的格調。她只是冷哼著站起身,看著五夫人道:「五弟妹說話,先從心裡過過。我這裡也忙,五弟妹以後沒事,就不要過來逛了。」
五夫人臉頓時紫漲。
大夫人身邊的容媽媽更加不客氣,等大夫人走後,讓丫鬟收了五夫人跟前的茶盞,非常直白的趕人走。
五夫人當即哭鬧起來。
她不僅哭鬧,還在府裡四處宣揚大夫人如何仗勢欺人,把大夫人說的惡毒凶狠,現在借了皇后娘娘的勢,為非作歹。
好在大夫人向來公私分明,為人寬厚,雖在府裡管家,卻從不謀私利。辦事乾脆,行事又賞罰得當,家裡的下人沒有不服的;妯娌裡面,誰有個難事,大夫人也處處幫襯;妯娌之間偶爾不和,大夫人念著自己是大嫂,能讓就讓些,幾個妯娌也服她。
反而五夫人不著調的性子闔府皆知。
她出來哭訴,沒有得到同情,反而替大夫人聚了人氣。家裡有頭有臉的婆子們都紛紛去給大夫人請安;妯娌們也上門安慰。
大夫人見到家裡人如此,感激得雙眸噙淚,對五夫人那些混帳話也不再介懷。
薔薇的娘生辰,薔薇做了雙鞋送回去,回來時,就把五夫人到處說大夫人壞話的事,告訴了東瑗。
而盛夫人也從旁處聽說了。
五夫人不僅在薛家說,還跑去楊家說,把大夫人說的很不堪。因為這件事關乎盛家,定遠侯姚夫人聽說後,專門來告訴了盛夫人。
盛夫人以為東瑗不知道,又把東瑗叫去問了問。
東瑗聽薔薇說過,盛夫人問她是否事實,她非常尷尬。
「你莫要多想。」盛夫人見東瑗不自在,便知道她心重,安慰她,「娘問你這話,不過是想著你大伯母寬厚,又顧著面子不好去爭辯,只怕定是委屈的。卻到底是因為沐哥兒的事,咱們娘倆明日去瞧瞧老夫人,順便看看你大伯母吧。」
東瑗臉上發紅。
她娘家有這等事,她豈會光彩?
聽到盛夫人這話,她才略微好了些,忙道是,應了下來。
原本定了九月初十去瞧薛家老夫人和大夫人,初九那晚,盛修頤卻給東瑗帶來了另外一個消息。
鎮顯侯府的世子爺終於定了。
祖父選了二房的三少爺薛華軒做他爵位繼承者。
東瑗微訝,而後想起明朝朱元璋的太子辭世,也是選了去世太子的兒子朱允炆做皇位繼承人。
大伯封爵後,從鎮顯侯府分出來單過。鎮顯侯府的二房是嫡出,應該承爵。可二爺去世多年,三房的三爺又是叛逆性子,四爺庶出,東瑗都以為肯定是五房承爵的。
不成想,老侯爺心思一轉,直接為二房的長子請了封,三少爺薛華軒便成了鎮顯侯世子。
「你爹爹也是薛淑妃娘娘的生父,將來陛下定有封賞。老侯爺大約是這樣想,才把承爵讓給了你三哥吧。」盛修頤怕東瑗覺得沒體面,笑著安慰她。
東瑗搖頭笑了笑:「天和,我們家的事,我比你更加清楚,你不用安慰我。祖父不管做什麼,作為小輩都不敢非議。況且,我並不覺得祖父做錯了什麼。大伯封了侯,自然是二伯繼承家業。祖宗的規矩便是如此,我不曾多想。」
可能五夫人和五房覺得薛老侯爺不給他們體面,可東瑗沒有這種感覺。
五爺耳根軟,又沒太大的見識;而五夫人無知又愚昧霸道,要是薛家的祖業傳到五夫人手裡,只怕百年名聲都要敗光。
到那時,東瑗才是真正的沒了體面。
東瑗的生父薛子明是薛淑妃娘娘的生父,而薛淑妃娘娘受寵已久,倘若要給五爺爵位,大約早就給了。
薛淑妃東姝對五爺和五夫人是什麼樣的感情,東瑗太清楚了。薛淑妃是鎮顯侯府的小姐進宮的,將來她所依仗的,是鎮顯侯爺。不管鎮顯侯是誰,都會願意成為她的靠山,從而享受她帶來的榮華,和她相互依靠。
她沒有必要給五爺另外的爵位,謀求另外的靠山。
東瑗此刻甚至揣度,陛下沒有單獨封賞五爺,是不是薛淑妃從中作梗?比起東瑗,身為庶女、和被五夫人害死的十妹同在一個屋簷下生活了十幾年的淑妃娘娘,沒有祖母可以依仗的淑妃娘娘,成長過程中忍受嫡母迫害、生父冷漠的淑妃娘娘,她對五爺和五夫人的恨意,比東瑗來得更加強烈。
每個妃子都想娘家顯達,成為自己的依仗。可東瑗覺得,淑妃娘娘大約從未把五爺當成她的娘家。
她只是把鎮顯侯府作為依靠罷了。
從來不曾對我好,卻要讓我給你帶來榮華富貴?
淑妃娘娘豈會甘願?
東瑗設身處境的想,她活了兩世的人,都沒辦法對甘願。
「明日我和娘要去看望老祖宗,你讓外院的管事再備一份賀儀,我給三哥三嫂送去。」東瑗對盛修頤道,而後又問他,「你去不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二百章 恭賀(2)
「明日我去不成,太子少保近來傷了腰,可太子的武藝不能荒廢。我除了要給太子講學,還監督他習武,只怕不得空閒。」盛修頤笑笑,「過幾日抽空,我單獨去恭賀不遲,反正華軒不是外人。」
他自從做了薛家的女婿,就跟東瑗的堂兄弟關係都很不錯。
東瑗沒有多想,笑著說行,又隨口問他:「太子也練武啊?他資質如何?」
盛修頤蹙眉看著她,很不解。
東瑗恍然想起筋骨奇才等說法,貌似來自後世的武俠小說。她忍不住吐吐舌頭,笑道:「我是問,太子習武可上心?」
「習武是強身健體,延年益壽,太子自然上心。他學習都很努力刻苦。」盛修頤說起太子,語氣裡很欣慰。
每個師傅都喜歡努力上進又聰慧的弟子,盛修頤也不另外。太子學習刻苦,又聰明,讓盛修頤這個做師傅的很有成就感。提起他,盛修頤的神色總是很愉悅。
東瑗就抿唇笑。
九月初十那日,天下起毛毛細雨,有些寒意。東瑗換了薄夾棉褙子,襴裙裡套了件襯裙。在東次間走了走,仍覺得寒意滲人,又進內室添了見中衣。
盛修頤瞧著她要過冬似的,忍不住在一旁笑:「這要是冬天,你如何是好啊?」去年冬天,他不在家,不知道東瑗是如何過冬的。瞧著她剛遇寒流就全副武裝,盛修頤不免想調侃她幾句。
東瑗撇嘴,不滿的嘀咕道:「冬天穿棉衣啊。我是女人,女人不能凍著。」
盛修頤就哈哈笑起來,覺得她嘟嘴說話的模樣,孩子也似。明明是調侃的話,她非要一本正經的解釋,讓盛修頤忍俊不禁。
兩人吃了早飯,看了誠哥兒,就去了盛夫人的元陽閣。
盛夫人穿的更多,東瑗和盛修頤行禮後,她拉了東瑗坐在她身邊,往她身上摸了一把,嗔怪道:「如今變天了,怎麼還穿得這樣單薄?」
東瑗見屋裡只是服侍的丫鬟和盛修頤,就笑著跟盛夫人耳語:「裡頭穿了兩件中衣,一點也不冷,您摸摸我的手,暖和著呢。」
盛夫人握著她的手,果然暖暖的,就笑著不再多說什麼。
秋雨淅淅瀝瀝的下著,細如髮絲的斜密雨絲打濕了雕花欄桿,青石地面亦泛著淡淡水光。丫鬟婆子們簇擁著東瑗婆媳二人出了垂花門,一行人的紅綠衣衫映得地面溢彩絢麗。
盛修頤送東瑗和盛夫人上了馬車,才動身去了太子府。
乘著東瑗婆媳的華蓋折羽流蘇馬車,往鎮顯侯府而去。
到了府門口,正好遇著了另外一處馬車。
東瑗先下了車,丫鬟薔薇幫著她撐傘,她自己則轉身去扶盛夫人。盛夫人在東瑗和婆子的攙扶下,也下了馬車。
同盛府馬車一處停下的,是一輛簡易的青布馬車。馬車上下來的婦人,中等身量,穿著絳紫色妝花褙子,打扮簡易又不失莊重,笑容慈祥,是東瑗的舅母韓大太太。
東瑗和盛夫人看到韓大太太的同時,韓大太太也瞧見了她們。
幾個人紛紛行禮,彼此問安。
「許久不曾來給老夫人請安,今日正好得閒,就來瞧瞧。」韓大太太問盛夫人的來意,盛夫人不提給世子爺薛華軒送賀儀之事,只說來看薛家老夫人。
韓大太太笑道:「我也是來給老夫人請安,真是巧,咱們趕到一處了。」然後問東瑗,「怎麼也不去我那裡坐坐?我時常一個人在家,也想著你們去玩玩。」一句不提鎮顯侯府新世子爺之事。
韓大太太也像盛修頤想的那樣,薛老侯爺避開五爺薛子明而選擇三少爺薛華軒承爵,她怕作為五房嫡女的東瑗心裡不痛快,索性提也不提。
韓大太太對薛子明印象很不好,她甚至以為當年小姑子英年早逝,就是被薛子明折磨死的。可不管韓大太太對薛子明有多少不滿,薛子明都是東瑗的父親。自己父親再不堪,也不會希望旁人說閒話,這是做兒女的心態。
韓大太太明白這個理兒,自然不好在東瑗面前多嘴。
東瑗就裝傻,笑道:「我是怕舅母嫌棄我吵鬧。既這麼說,明日得了空閒,我就去叨擾舅母。」
「我稀罕還來不及,哪裡嫌吵鬧?你只管來。」韓大太太歡喜笑著。
幾個人說說笑笑,就進了鎮顯侯府的垂花門。
新的世子夫人、三少奶奶蔡氏迎了出來。看到是東瑗婆媳和韓大太太一起進來的,她微訝,迎了眾人上了小車。她和韓大太太做了一乘,問韓大太太:「舅母怎麼跟九姑奶奶一處來了?」
薛家的人都稱韓大太太為舅母。
「正好門口碰上了。」韓大太太笑著道,又問她,「怎麼了?」
三少奶奶有些不自在笑了笑:「我五嬸的娘家兩位嫂子也來看祖母。這不,你們全趕在一起……」
五夫人娘家的嫂子,就是建衡伯府的兩位夫人。
韓大太太對五夫人楊氏更加沒有好印象,自然對楊家的人不存在好感。聽說楊家的人也來了,韓大太太心裡有了幾分不快。她笑容減了幾分:「這的確是趕得巧。」又問三奶奶,「老夫人近來好些了麼?上次來瞧,老夫人氣色真不好,我回去擔心了好幾日。」
這話並非虛情假意。
東瑗的生母韓氏已死,韓大太太還能在鎮顯侯府走動,無疑是依仗了老夫人的喜愛。
韓家想要在京都落足,處處要依仗薛老侯爺的幫襯。要不是薛老侯爺,東瑗的兩位表兄仕途也不會那麼順利。
韓家的兩位進士,老大韓乃宏選在吏部,老三韓乃華選在翰林院。雖薛老侯爺沒有親自出面,卻也是打過招呼的,所以韓家兩位進士少爺才能全部選在京都。韓大太太為此對薛家更是感恩戴德。
她對薛老夫人也是真心感激。
「三叔又從南宛國送了藥材回來,其中光燕窩就十來斤,全是上好的血燕。大伯母和大嫂、二嫂都在祖母跟前服侍著,小輩時常說笑,祖母胃口日漸好了。能吃得上飯,身子也一日日好起來。別說您了,就是我們,哪個不是捏著把汗?那些日子我心就提著的,沒有哪一日睡得踏實。」三奶奶歎氣道,而後語氣裡掩不住欣喜,「您回頭瞧了就知道,祖母的氣色如今好著呢。」
這個家裡的小輩,對老祖宗也敬重。
三奶奶更是知道,三少爺的世子爺之位尚未安穩。倘若老祖母不在了,三奶奶沒有自信可以震住家裡的嬸娘和妯娌,特別是那個娘家有些根基的五嬸嬸楊氏。
韓大太太就念了聲菩薩保佑,鬆了口氣。
東瑗和盛夫人的青幃小油車先到了老夫人的榮德閣,韓大太太和三奶奶的後到。
下了車,東瑗和盛夫人略微站了站,等了韓大太太一起才進了榮德閣。
老夫人氣色的確好了不少,穿著孔雀藍如意雲紋褙子,坐在東次間臨窗大炕上和楊家兩位夫人說話,笑容和藹親切,不似上次那般虛弱憔悴。
東瑗心裡歡喜不已,笑容不由溢滿了臉頰。
老夫人看到東瑗婆媳和韓大太太,眼底快速閃過幾縷詫異,大約是沒有想到她們會今日同來。
詹媽媽迎了她們,東瑗等人就給老夫人請安。
楊家兩位夫人和沿炕一排鋪著銀紅色梭子錦椅袱的太師椅上幾個年輕人都起身,同進來的眾人見禮。
楊家兩位夫人身份比盛夫人低,年紀也比盛夫人小,兩人都起身,把炕上的位置讓給盛夫人坐。
盛夫人推辭了半天,才勉強坐在薛老夫人下首。
其餘的人紛紛落在在兩邊太師椅上,東瑗坐在韓大太太的下首。她左側的椅子上,坐著一個十四五歲的俏麗姑娘,穿著淡紅色繡折枝海棠褙子,白瓷面頰不施脂粉,素淨美麗。
東瑗回眸時,那女子衝她淡淡微笑,笑容恬柔。東瑗突然有點印象,她前年的時候見過這孩子一次,不是楊家二夫人的女兒,家裡排行第四的小姐楊薇?
楊二夫人見東瑗瞧楊薇,熱情笑著問:「瑗姐兒不記得我們家薇姐兒吧?」
東瑗笑著應道:「記得呢,前年不是見過?薇姐兒比以前更加好看了。」
楊薇臉微紅,羞澀垂首不語。
楊二夫人就誇張跟老夫人和盛夫人贊東瑗:「瑗姐兒真是好記性,人長得齊整又聰穎。要是我家薇姐兒有她一半的好,我也省心了。」
盛夫人笑起來。
薛老夫人也笑,對盛夫人道:「滿京都的媳婦,屬楊二夫人最會說話。您聽聽她的話,句句讓人心裡吃了蜜似的甜。」然後對楊二夫人道,「你這小嘴,抹了蜜不是?」
眾人跟著笑,楊二夫人更是笑得歡快。
五夫人楊氏在一旁賠笑,表情很不自在,十二姑娘薛東琳低頭,表情很不屑。
今日若不是楊家兩位夫人奉了楊老夫人的命,來給薛老夫人請安,五夫人估計也不會在薛老夫人跟前說話。
因為世子爺的事,五夫人心裡對婆婆也怨恨起來,卻不敢發作。薛老夫人對五夫人和十二小姐薛東琳的態度也冰冷,免了她們母女的晨昏定省。
第二百零一章 車禍
滿屋子的人插科打諢,陪著說笑,雖五夫人和薛東琳的表現讓薛老夫人很不滿意,卻沒有當面冷臉。
楊家兩位夫人來的早些,坐了一會兒,見五夫人和薛東琳表現差強人意,楊家兩位夫人不敢多待,怕弄巧成拙。她們本意是來替五夫人在老夫人跟前說情的,緩和老夫人對五夫人的冷淡。可五夫人和薛東琳就是不配合,楊家兩位夫人有些詞窮了。
正好東瑗婆媳和韓大太太來了,楊家兩位夫人就趁機告辭。
老夫人留她們用膳再走,楊家兩位夫人推辭,老夫人就沒有多留。
薛東琳一聽要走了,鬆了口氣般,急忙先起身要告辭。
五夫人雖不想給老夫人賠禮道歉,可見女兒表現得這樣明顯急切,她心裡也是一陣好氣。這個琳姐兒,還是這樣沒腦子,授人以柄。五夫人狠狠掃了薛東琳一眼,薛東琳莫名其妙。
老夫人只當瞧不見,對楊家兩位夫人笑道:「時常來坐坐,回去問你們婆婆的好。我身子骨不行,出趟門也難,就不去瞧她了。」
楊大夫人忙道:「您哪裡的話?您好好的,我婆婆也放心,斷乎當不起您去瞧她。她老人家也都好著呢。」
老夫人笑了笑,楊家兩位夫人帶著楊四小姐告辭。
出了榮德閣,薛東琳冷哼一聲:「瞧見沒有,祖母就是不待見瞧我們!是祖母讓我們不要來請安的,非要來!祖母還是那樣,看也不看我們一眼,惹了一身騷,有什麼意思!」
楊大夫人眉頭微蹙,袖底的掌心緊了又緊。她對薛東琳的教養很無語,這要是自己女兒,楊大夫人一巴掌就扇了過去。自己家裡一堆事,還要跑來幫小姑子和婆婆調解。
拉了臉來了,這兩位正主兒不配合,最後效果沒有達到,還要抱怨是她們辦事不力。楊大夫人氣的一口氣堵在喉嚨裡,臉上霎時不好看。
楊二夫人脾氣比大夫人和軟些,見外甥女抱怨,大嫂臉色又不好看,忙從中和解。別怨氣沒有解開,還添了新的怨氣。她笑道:「琳姐兒,祖母是長輩,她不看你,你卻不能不孝順長輩啊。」
薛東琳冷哼道:「我沒那麼下賤!我又不是薛東瑗,依仗祖母疼愛,嫁了個好人家。我的死活祖母反正不會管,憑什麼受氣?」
楊二夫人也無語了。
是薛老夫人不管麼?
薛老夫人也主張替你說親啊,可最後你們娘倆不是鬧得老夫人氣病了麼?這等歪理,楊二夫人還真說不過薛東琳,她臉色訕訕的,一時間真不知道該怎麼接薛東琳的話。
五夫人見薛東琳口齒伶俐,一肚子不滿,在祖母面前不知道做戲,又在舅母面前張狂,當即冷臉要教訓女兒:「琳姐兒,你這是和誰說話?舅母跟前,沒大沒小!」
薛東琳對五夫人談不上敬重和畏懼,平日裡五夫人對她寵愛得很,薛東琳的性格也跋扈。她撇撇嘴,不鹹不淡跟楊家兩位夫人欠身行禮:「大舅母、二舅母,我失言了。」
那語氣不情不願,還不如什麼都不說。
楊大夫人眼眸變幻幾次,忍住沒有吭聲。楊二夫人則有了個台階,順勢下了,笑著道:「好孩子,舅母知道你的心。」
後面本打算勸幾句,可又覺得是浪費唾沫,人家還不領情,索性也不多言了。
薛東琳行了禮,先告退,回她的香茹館。
五夫人表情訕然,請兩位嫂子去錦祿閣坐坐,吃了中午飯再回去。薛東琳的表現讓五夫人覺得很沒有面子。
楊大夫人口吻有些僵硬:「不了。這天氣也夠涼的,家裡好幾個染了風寒的。娘那裡還等著我們的信兒,先回了。」
楊二夫人也忙說先回去了。
五夫人便不再挽留,親自送她們出了垂花門。
小廝們牽了小車,送她們去了鎮顯侯府的大門。
楊家的馬車早就等在那裡,楊薇和丫鬟們在一旁服侍。先扶了大伯母上車,又扶了自己的母親上車,而後才自己也上了馬車。
楊大夫人沒好氣對車夫道:「回家,快些走!」
車夫不敢耽誤,忙道是,快馬加鞭回建衡伯府。秋雨卻越下越大,天地間起了一層淡淡煙霧,實現裡就變得模糊不清。
馬車裡的楊大夫人臉色很不好看。
楊二夫人和楊薇含笑陪著說笑。
「大嫂,您這樣,娘不是更加憂心五妹和琳姐兒?其實琳姐兒就是年紀小不懂事罷了,她倒沒什麼壞心。那真正壞透的,才不會說出來。」楊二夫人柔聲勸著大夫人莫要再生氣。
楊大夫人緩緩舒出一口氣,讓自己的語氣盡量柔婉幾分,歎氣道:「薛老夫人好涵養,見了咱們還跟從前一樣。可是五妹和琳姐兒呢,哪有在長輩面前的樣子?要是咱們娘,媳婦孫女那麼不孝順,娘家人去了,見也是不見的,哪裡會給咱們體面?我是真擔心,娘總維護五妹,咱們不得不出面替五妹掩護。總這樣,有咱們妯娌什麼好兒?」
楊二夫人眉頭就也輕輕蹙起來。
也沒見誰家媳婦在婆婆面前這麼大架子,受了氣還要娘家人出面!
「琳姐兒和那個排行第九的瑗姐兒,明明是同胞姊妹,可瞧瞧九小姐為人處事,沒人不愛她的。你再瞧琳姐兒,薛家老夫人看都懶得看她一眼。同樣的孫女,要不是真的不爭氣,老夫人豈是那輕薄傲慢之人?」楊大夫人又是歎氣,「有點事就跑回娘家,娘就讓咱們妯娌出面去替五妹周旋,對她們母女一點好處也沒。真不想管她們……」
說的楊二夫人心裡一動。
她也不太想和薛五夫人楊氏再也太多的瓜葛。她明明是個八面玲瓏的性格,誰都喜歡她能言善道。
可如今呢?因為薛五夫人,楊二夫人明顯感覺到薛老夫人對她的喜歡裡帶了幾分敷衍;而盛夫人和薛東瑗因為上次替薛東琳說親盛家三爺的事,對楊二夫人更是戒備。
楊二夫人可不想把人都得罪遍了。
有時候得罪人免不了。可得罪人又沒有好處,天下哪有這等傻子?
現在,楊大夫人和二夫人就是替薛五夫人到處做傻子。
楊家老夫人可沒有薛老夫人那麼好說話,在她手下做媳婦不容易。楊大夫人和二夫人都怕楊老夫人。
楊老夫人有薛老夫人的手段,卻無薛老夫人的雅量。
「那……」楊二夫人眼睛滴溜溜轉了轉,看了眼大嫂,帶了些許期盼,「今日的事,咱們回去怎麼跟娘說呢?」
楊大夫人回眸看了眼楊二夫人。
楊二夫人就連忙收回了試探的目光。
她這樣退縮,讓楊大夫人心裡沒底。她不想再為那個不靠譜的小姑出力,卻也不想得罪婆婆。妯娌想著她出頭,她對妯娌也不放心。
她見二夫人眼神閃爍,就知道二夫人心裡的主意:讓大夫人出頭去觸婆婆的霉頭。
大夫人心裡厭煩不已。
馬車卻一個猛烈的顛簸,簾外有馬兒奮力嘶鳴。大夫人、二夫人和四姑娘楊薇全部被顛得離了位置,跌坐在地上。
四姑娘楊薇忙扶了大伯母,又來扶母親。
大夫人起身,憤怒撩簾問:「怎麼回事?」
卻看到她們的馬車和另外一輛馬車撞在一起。她們的馬車沒事,對面的馬車為了讓她們,一個急彎,車子翻倒了過來。
楊大夫人失聲哎喲一聲,大驚失色,忙吩咐趕車的:「快……快去看看,有人受傷不曾。」
馬車也慌了神,連忙跳了下去。
楊大夫人和二夫人及楊薇也先後下了車。看著對面被她們撞翻的馬車,幾個人都失了顏色,楊薇甚至忘了戴面紗,緊張看著。
後面車裡的丫鬟婆子們也上前,給她們撐傘。雨還是挺大的,打濕了楊大夫人幾個的裙裾。楊大夫人和二夫人手緊緊攥在一起,焦急不已。她們是貴胄,要是撞死了人,她們的丈夫和公公在朝堂肯定要被參劾,說建衡伯府仗勢欺人。
當今陛下最不喜仗勢欺人的王公貴族,特別是在陛下身子不好的情況下。要是發現建衡伯府的馬車公然在道上惹了人命官司,只怕不會輕饒。
連和煦大公主不是都被陛下訓誡了麼?
這個當口,建衡伯府可千萬別出事啊!
好半晌,那邊馬車裡才有人爬出來。
楊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大大鬆了口氣,兩人似脫力般,欣喜望著那邊馬車,幸好沒有出人命。
幸好幸好!
從馬車裡出來的,是個青綢直裰的男子,面容俊美,身量消瘦頎長。一頭似濃墨般烏黑的青絲被白玉冠綰起,雖然消瘦,仍不失俊美。
臉頰被劃破了,有血珠沁出來,頭髮被雨水打濕。
衣襟也破了一塊。
可仍然掩飾不住他的俊朗氣質。
楊二夫人愣了愣,回眸看著楊薇居然沒有戴面紗,站在哪裡看著那俊美男子愣神,楊二夫人就輕推女兒的胳膊。
楊薇回神,發覺自己失態,臉上火燎般燒起來,豔紅似晚霞。她忙不迭轉身,上了馬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二百零二章 心念(1)
看到被撞翻馬車裡的少年走了出來,臉上、身上只是輕傷,楊家兩位夫人鬆了口氣。沒有撞死人,真是萬幸。
那少年文質彬彬,纖瘦單薄,衣衫被扯壞了幾處,面頰有血痕,雨將他全身打濕。可他絲毫不見慌亂,緩步朝這邊走來,風姿儒雅。
楊大夫人和楊二夫人都暗暗稱贊:這是誰家的少年郎,如此的好人才?
瞧著這姿態,教養極好。長得雖然瘦弱頎長,卻也面容俊美,風流俊妍。
京城大戶人家的少年公子,楊二夫人就算沒有見過,也打聽過。她的兩位女兒正到了說親的年紀。可眼前這少年郎,楊二夫人沒有印象,無法判斷他是誰家的。
他乘坐的馬車,也是簡單的玄色車蓋,毫不起眼。
打扮得更是素淨得體。
少年公子緩緩走近,看到兩位夫人,作揖行禮,而後溫柔笑道:「家僕魯莽,驚擾了座駕,兩位太太沒傷著吧?」
自己受了傷,還要來問楊家兩位夫人是否有事,果然禮數周全。
楊大夫人原本一肚子氣,被這一嚇、一驚,又被這少年一問候,居然心裡的氣莫名不見了,滿心感激道:「我們沒事。倒是公子,無礙吧?」
少年郎道:「無礙。既如此,小生先告辭了。」
楊家兩位夫人微微頷首。
少年郎往回走,見他的車夫還在努力想著把馬車扶起來,少年郎在車夫面前低語了數句,就解了馬鞍,翻身上馬。
他看似文弱,可翻身上馬的動作標準流利,十分優美。
車夫聽了主人的話,就尋了個店面走進來,在店家鋪子裡躲雨。
楊家的婆子們請兩位夫人上車,楊二夫人卻望著少年郎的方向愣神。見他一路往西邊拐去,直到身影消失在街頭,楊二夫人才上了車。
她坐定後,楊家的馬車繼續前行。
楊二夫人突然問楊大夫人:「從此處往西邊拐,有哪些人家啊?」
楊大夫人微愣,繼而掀起簾幕回頭看了眼,想了想道:「……人家不少。不過拐過西邊,那不是盛昌侯府?」
此語一落,馬車滾動,往建衡伯府而去。
楊薇安靜在一旁聽著母親和大伯母說話。聽到盛昌侯府幾個字,她的心猛然一跳。
方才那個少年郎,是盛昌侯府的人?
「那孩子不是盛昌侯府的吧?」楊二夫人沉吟道,「盛家的公子,最年輕的是三爺,可他任武職,應該身材結實魁梧;況且年紀二十,又是軍中出身,哪裡會如此面白如玉?那孩子像個讀書人家的。盛昌侯是軍中出身,應該教不出如此子弟啊。」
楊大夫人猛然看了自己的妯娌一眼。
她剛剛還以為楊二夫人是隨便一問的,可聽到這句話,又瞧見一旁美麗貞淑的楊薇,楊大夫人瞬間明白:楊二夫人這是看上了那少年公子呢。
那公子舉止間流露淡淡貴氣,一看便是望族出身呢。
人長得斯文漂亮,又只有十五、六歲模樣,和楊薇正是年紀相當呢。
府裡的馬車出門,偶然也會不慎撞了別人的馬車,可從來沒有哪次像這次,居然撞出個俊美少年。
這算不算天定的緣分?
「往西邊去……」楊大夫人笑起來,「回去和二弟說說,叫人去訪訪。咱們家車夫不懂事,撞了人家公子,難道不該上門看望?咱們家可不是那等輕薄傲慢人家。」
楊二夫人聽著這話,心中大喜。
對啊,那少年公子雖沒說什麼,可的確是有些輕傷啊。楊家的人難道不該去問候看望?
只要去看望,就有了來往,楊家雖不及薛家顯赫,卻也是高門望族。況且楊家在朝中沒有勢力,不存在顧忌,稍微家資相當的人家,都願意結楊家這門親事吧?
還有什麼比這個理由更好?
楊二夫人一陣歡喜。
★★★★★★
東瑗和盛夫人在薛家吃了午飯,見薛老夫人身子恢復得不錯,薛大夫人又並不是很在意五夫人的惡言,一家人其樂融融,東瑗和盛夫人都吃了定心丸。
中午雨勢變大,午後雨歇了會兒,盛夫人看著灰濛濛的天,怕等會兒雨又大起來,回程不便,就起身告辭。
薛老夫人讓丫鬟寶巾拿了些藥材給她們婆媳帶回去,笑道:「你三伯送回來的,都是南邊的東西。不值什麼,只當是個新鮮物,帶些回去吧。」
盛夫人要推辭,東瑗卻痛快道謝,收了下來。她知道祖母給東西很誠心,就沒有客氣。
大夫人送東瑗婆媳出門。
盛夫人就委婉說了盛家的歉意:「……是我們家沐哥兒的事,讓您受了委屈。」
大夫人啼笑皆非,道:「這事您都知道了?您還特意跑一趟,我真過意不去。我們妯娌以往就是這樣,五弟妹那人心不壞,就是嘴巴直了些。我也是聽聽就忘了。您不用多心。」
這話是說,五夫人一向如此,大夫人都見怪不怪。妯娌十幾年,大夫人對五夫人的惡語相對已經無甚感覺了。
盛夫人不知內情,見大夫人說起來乾脆慷慨,沒有半點虛假,心裡不由敬佩她的好度量。
回去的時候,盛夫人還跟東瑗說:「大夫人真叫人敬佩。」
對於娘家的嬸嬸們,東瑗印象都很好,除了五夫人自幼嬌生慣養不成體統,其他幾位伯母各有長處。大伯母旁的先不論,作為宗族長媳,她有容人氣概,為人不陰私,該有的公正都有。
她作為長嫂、長輩,都很合格。
人都有缺點和私心,可是在其位謀其政,能做到她該做的,不刻意與人為難,大伯母這些方面都很好。
「大伯母總是如此。」東瑗笑道,「在祖父、祖母面前,替家裡其他人維護;又在家裡其他人面前替祖父、祖母爭臉。」
盛夫人就笑了笑。
像薛家那麼大的家庭,嫡長子媳婦的確難做。
能做到人人敬佩,是件很難的事。
回到盛昌侯府,雨漸漸停歇,東瑗送盛夫人去了元陽閣後,才回了自己的靜攝院。
羅媽媽等人迎了東瑗,說世子爺回來了,在小書房。
「表少爺也來了……」羅媽媽輕聲笑道,「不知怎麼回事,弄得一身狼狽……」
東瑗微微蹙眉,問哪個表少爺。
「今年中了榜眼的那位表少爺啊。」羅媽媽笑起來,「你還有幾位表兄中了榜眼不成?」
榜眼,就是三表兄韓乃華。
東瑗不由吃驚,問他來做什麼。方才在薛家碰到韓大太太,也沒聽說有什麼事啊。
羅媽媽等人都說不知。
東瑗問:「小書房什麼時候上茶的?」
尋芳道:「半個時辰前。」
東瑗就讓小丫鬟去沏茶,她親自去給盛修頤和韓乃華添茶水。
見東瑗親自拎了茶壺進來,韓乃華忙起身,恭敬衝東瑗作揖,喊了表妹。他比東瑗幾個月,雖然模樣很智齒,卻是東瑗的表兄。
東瑗覺得被他喊表妹,心裡挺怪異的。他明明就是高中男生的模樣。長得不太像韓大太太,身量頎長纖瘦。東瑗現在的容貌雖然瞧著也很年幼,可她感覺自己的言行舉止,嫣然是個成熟的大人。
被比自己小很多的孩子喊妹妹,的確怪異。
她腹誹著,面容含笑,也跟韓乃華行禮。
抬眸時,卻見韓乃華白淨面頰有淺淺劃痕,額頭、左邊面頰破損了兩處,傷口雖淺,可在他那張似白玉無瑕的臉上,異常明顯。衣衫雖然華貴,可感覺有些不貼身。
東瑗瞧著,像盛修頤的直裰。
她微訝,韓乃華就尷尬咳了咳。
「回來了?」盛修頤開口,輕聲問東瑗。
東瑗回神,嗯了一聲,提了茶壺給他們續水,而後才問:「表兄,你和旁人有打鬥麼?」
韓乃華忙道:「沒有,沒有!」而後又有些尷尬,聲音低了下去,「我原本跟天和有約,商議編纂商朝古本的事。可翰林院有些事耽誤了,出來時已經遲了。我怕天和久等,就讓趕車的快馬加鞭往這邊趕。哪裡知道,差點撞了別人的車……」
東瑗錯愕。
韓乃華又道:「沒撞上。趕車的是從安慶府帶來的老周,他駕車很熟稔。可太快了,又水霧濛濛的,看不太清,發現時來不及了,只好自己強轉了馬頭。我的馬車不太靈活,自己翻車了。」
東瑗終於明白他臉上的傷從何而來,擔憂問:「身上可有傷?」
韓乃華在東瑗面前說話不太自在,他低聲道:「真沒有。」然後求助般看向盛修頤。
跟任何年輕男子一樣,韓乃華不習慣和陌生女子說話。雖然是自己的表妹,可他和東瑗才見面,彼此不熟,東瑗讓韓乃華有些坐立不安。
比起東瑗,盛修頤這個妹夫反而讓韓乃華更加親切些。
盛修頤笑著對東瑗道:「晚上留表兄吃飯,你去吩咐一聲,讓廚下早些上菜,免得誤了宵禁。」
東瑗知道韓乃華只是來找盛修頤商議編撰古書的話,又因為淋濕了,盛修頤帶他到內院換衣裳,兩人才在小書房說話,並無其他事,她的心就放了下來,出來讓尋芳去吩咐廚下添菜。
韓乃華和盛修頤言談投機,兩人一直談到晚飯時分。吃了飯,意猶未盡,商議好明日下午沒事再一處商討。
韓乃華走後,東瑗衝盛修頤笑:「你們兩個書呆子。」
盛修頤就朗聲笑著捏她的鼻子,像逗小孩子一樣逗她。
第二百零三章 心念(2)
韓乃華次日半上午和盛修頤在外書房見面,兩人言談甚歡,居然出門去會友,準備編寫一本古籍。而後兩人又出去吃飯。
韓大太太下午也來了。
她先給盛夫人請安後,又說要去看誠哥兒。那意思,就是想和東瑗單獨說話。
東瑗帶著她往楨園去。
路上,韓大太太開門見山,低聲焦急問東瑗:「華哥兒說昨日翻了車。他回去換了衣裳,說是九妹夫的。可我這心啊,一刻都不得安穩。瑗姐兒,你可知實情?華哥兒不會是在外頭惹事了吧?」
每個做娘的都是這樣患得患失。
東瑗攙扶著韓大太太,道:「具體我也不知,可華表兄不像是會撒謊的人啊。趕車的老周跟他一起,您問過老周沒有?」
「過問了啊。」韓大太太蹙眉,憂心忡忡,「也問不出什麼。既要隱瞞,他和老周還不是對好了口風的?瑗姐兒,你也知曉,咱們韓家老爺子的舊關係現在都聯繫不上。倘若孩子鬧出事,咱們就是孤立無援,我也怕到時束手無策。我心裡擔心受怕的。」
東瑗見她是真的著急了,安慰她:「您多心了。華表兄向來沉穩,他從小應該不惹事吧?」
韓大太太想起從小就乖巧聽話的韓乃華,東瑗的話她聽進去了。沉思片刻,她不好意思笑笑:「我十來年不在京城,對京城也沒底,心裡就怕孩子們不懂事,心氣浮躁,再外頭惹是生非。倘若有事,丟了祖宗的臉不說,那些想著幫襯咱們家的貴人也寒心……」
既怕讓老祖宗失望,也怕願意幫襯韓家的如薛家、盛家對韓乃華兄弟失望。
一個愛惹事的少年公子,總會給人一種不穩重的感覺,任何長輩都不會喜歡。韓大太太就怕孩子們讓人不喜,失去了鑽營的機會。
她可是接受了家族的命令,帶著韓乃宏和韓乃華兄弟在京都立足,將來把韓家遷回京都的。
太后送去了皇家山莊靜養,以後應該不可能再回來,這是韓家意想不到的絕佳機會。
當年韓家就是被太后逼走的。
機會是有的,看怎麼把握。
韓大太太從韓乃華口裡問不出什麼,暗猜東瑗可能知道,就想著來問問東瑗。她只要把厲害關係陳述給東瑗,東瑗應該不會幫著韓乃華隱瞞。
東瑗在盛家過得再如意,也需要娘家的幫襯扶持。韓家雖不是她正經的娘家,可韓家強大起來,對她絕對有益無害,她應該也希望母族的表兄有個好前程。這樣,她臉上也光彩啊。
見東瑗依舊是什麼都不肯說,韓大太太心裡已經明白幾分:可能真的只是普通翻車,不曾發生大事。
她的心緩緩放穩了。
送走韓大太太,下午去給盛夫人請安時,盛夫人問東瑗:「你大舅母來說了什麼?倘若有什麼為難事,你別不好意思說出來。你大舅母和兩個表兄都極好,和我們家也投緣,我們也盼著他們過得好。」
盛夫人是以為韓大太太有事相求,不好在盛夫人面前說,卻找到東瑗,讓東瑗再告訴盛夫人。
東瑗又愛面子,可能也不好意思提,盛夫人對韓家印象極好,所以主動問了。
東瑗聽著婆婆的話,心裡很是感激,卻也忍不住笑起來,把昨日韓乃華翻車、今日韓大太太的擔憂,一五一十全部告訴了盛夫人,又笑道:「華表兄昨日的確挺狼狽,不怪大舅母擔心。」
盛夫人知道自己誤會了,也笑起來:「你大舅母是個謹慎人。不過,如今這世道,謹慎些好。」
東瑗笑著稱是。
韓大太太來過的事,東瑗晚上也告訴了盛修頤,讓他和韓乃華說一聲。
母子之間,不應該有這樣的隔閡。韓乃華可能沒有跟韓大太太說明白,才讓韓大太太背後這麼擔心。
盛修頤說知道了,明日就告訴韓乃華。
東瑗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到了九月十五,那日天氣甚好,晴空萬里無雲。金燦的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掃前幾日的陰寒。靜攝院中的幾株丹桂芬芳四溢,滿庭院的濃郁幽香。
羅媽媽帶了幾個小丫鬟摘桂花,準備做東瑗最喜歡的酥餅,東瑗則抱著誠哥兒在院中籐蔓下曬日頭。
誠哥兒比從前更加重了,東瑗抱著覺得沉手,就讓他站在自己雙膝間,含笑逗他說話。
誠哥兒見母親嘴巴翕合,不停說著話兒,他伸手往東瑗臉上摸。軟軟的小手掌,暖融融的、軟綿綿的,東瑗心頭似被融化了般的軟,忍不住就溢滿了笑意。
她不停往誠哥兒臉上親,道:「誠哥兒,叫娘……娘,娘……」
她一遍一遍教著孩子叫娘。
誠哥兒只是笑,摸了東瑗的臉,又伸手去拉她的頭發,差點把她的鬢角弄散了。
母子就喜作一團。
「這麼小的孩子,哪裡就會叫娘?」羅媽媽見東瑗不厭其煩的逼誠哥兒叫娘,就心疼把誠哥兒抱過來,「哪有你這樣做娘的,為難死我們誠哥兒了!誠哥兒,是不是?」
誠哥兒拍手笑得更加歡樂。
東瑗哭笑不得。
正高興見,盛夫人身邊的香薷過來,給東瑗請安,又道:「大奶奶,楊二夫人來了,夫人請您過去陪著坐坐。」
東瑗眉頭不由蹙起來。
她對楊家夫人現在一點好感也沒有。每次楊家夫人來,都沒有好事。不過那位二夫人比大夫人顯得和善些。
東瑗最不喜歡楊家大夫人。相比之下,她對二夫人的抵觸少一些。
她雖不情願,卻也不好表露在臉上。她對香薷笑道:「我這就來。」
香薷屈膝行禮,轉身就去了元陽閣。
東瑗起身回屋,準備換件褙子去盛夫人那裡。
誠哥兒卻在羅媽媽懷裡忸怩,往東瑗的方向撲,想要東瑗抱他。
見東瑗的身影淹沒在氈簾後面,誠哥兒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哭聲響徹整個庭院。在樹上摘桂花的小丫鬟差點手一鬆掉下來。
東瑗聽到孩子的哭聲,嚇了一身冷汗,連忙撩簾而出,忙走過來問怎麼回事。
羅媽媽也被誠哥兒這哭聲驚住了。
東瑗到了跟前,誠哥兒就不哭了,揮舞著小手要東瑗抱他。羅媽媽愣住,而後才反應過來,洩氣道:「這孩子,媽媽抱你不好?哭得這樣,非要你母親呢!」
東瑗就哈哈笑起來,把兒子抱著回了屋子。
她把誠哥兒放在內室的炕上,喬媽媽在一旁守著,東瑗徑直在屏帷後換了褙子。誠哥兒伸頭去望東瑗,不見東瑗的身影,哼哼著又要哭。東瑗就在屏帷後高聲道:「誠哥兒,誠哥兒……」
聽到東瑗的聲音,誠哥兒四處張望,倒也不再哭了。
東瑗換了衣裳,抱著誠哥兒去了盛夫人的元陽閣。
從靜攝院到元陽閣路途並不是近,東瑗又不是每時每刻抱著誠哥兒,勉強抱了他走這麼久的路,東瑗覺得胳膊酸痛,後背一層薄汗。
誠哥兒卻不要乳娘抱,緊緊箍住東瑗的脖子。
東瑗覺得這孩子今日真是奇怪,從前好似不曾這樣黏人。可心裡卻是喜歡的,哪個母親不喜歡孩子黏著自己,跟自己親近?
進了元陽閣,瞧著坐在盛夫人身邊的楊二夫人。她頭戴掐絲金枝碧璽花簪,身穿銀紅色雲錦流彩暗紋褙子,湖色八寶奔兔福裙,玄色雙梁繡花鞋,笑容溫婉,觀之可親。
東瑗鼻端有細細的汗,瞧著楊二夫人,她先是微微一笑。
看著她懷裡的誠哥兒,盛夫人頓時眉眼笑得瞇成一條縫,歡喜起身,要抱誠哥兒:「怎麼親自抱了他來?」
誠哥兒看到盛夫人要抱他,猶豫了一會兒,鬆開了東瑗的脖子,撲到盛夫人懷裡。
他比盛夫人想像的有些沉,盛夫人哎喲一聲,歡喜將誠哥兒抱住。
東瑗這才有機會給楊二夫人見禮。
楊二夫人回禮後,幾個人坐下,東瑗就含笑把誠哥兒不要羅媽媽抱的話,說給盛夫人聽。
不要羅媽媽,卻要祖母,這讓盛夫人倍有面子。
楊二夫人會說話,便在一旁湊趣:「三少爺還擇人?一看見祖母就要祖母抱。夫人,這就是親孫子吶,旁人哪有這好處?」
盛夫人心花怒放,瞧著誠哥兒胖嘟嘟的模樣,越瞧越喜歡,笑道:「原來誠哥兒這麼懂事啊?」
誠哥兒就在盛夫人懷裡手舞足蹈。
東瑗上前要抱,笑道:「娘,您把誠哥兒給我吧。他如今可沉了,別累著您。」
盛夫人笑:「娘又不是老得不中用的。你坐,娘抱著誠哥兒就成了。」
東瑗不好掃盛夫人的興,只得坐在一旁。
楊二夫人的話題就圍繞孩子展開,說著說著,就說到了她的女兒。
東瑗和盛夫人都是一頭霧水。三爺盛修沐已經定親了,這楊二夫人來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婆媳兩人不太明白,都不接話。
「前日從鎮顯侯府回來,差點把我嚇死了。」楊二夫人話題一轉,有些突兀道,「我們家的馬車和旁的馬車撞了……」
東瑗頓時想起了韓乃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二百零四章 心念(3)
撞了馬車……
能和盛家有聯繫的撞車事件,不就是前日韓乃華來找盛修頤說編書的話,來的匆忙撞了車?
昨日韓大太太專門來打聽,東瑗也告訴了盛夫人,所以盛夫人知道韓乃華撞車之事。今日楊二夫人來,盛夫人心裡也疑惑她到底有什麼事。一聽這話,盛夫人就不由看了東瑗一眼。
不會是要找韓家的麻煩吧?
因為薛家五夫人楊氏,盛夫人現在對楊家也沒有太多的好感,總覺得楊家有些仗勢欺人。
只是,幹嘛要來盛家說這件事啊?東瑗可只是韓乃華的表妹啊,而且東瑗對楊家夫人的印象應該不太好吧,東瑗肯定不會幫楊家的。就算是有什麼話,也不應該是讓東瑗去傳啊。
楊二夫人向來聰明,這是要幹嘛?
盛夫人一時間不太明白。
不僅盛夫人,東瑗更是一頭霧水。她心裡百轉千回,看著楊二夫人,猜測她想要說什麼,口中卻道:「哎呀,這般凶險?沒事吧?」
楊二夫人見東瑗婆媳二人臉上閃過異樣,就知道她們是知情的,心裡鬆了口氣。她笑了笑:「九月天,難得下那麼大的雨,天濕路滑的。我們沒事,可那人為了讓我們,把馬車給翻了……」
原來韓乃華撞了楊家的馬車。
盛夫人看了眼東瑗,也目露擔憂,問楊二夫人:「沒出事吧?我聽著都心驚肉跳的。」
東瑗目光悠悠一轉,也問是否有事。
楊二夫人更加肯定那個少年公子是盛府的熟人。她故意歎氣道:「我們沒事,可那公子好似受傷不輕。當時下了雨,咱們車上除了車把式,就沒有旁的男子。都沒人送送那公子,不知道他傷勢如何了。我回去給說我們家伯爺聽,被伯爺和大爺、二爺都罵了一頓,說我們娘們不知道禮數。二爺心裡一直過意不去,想當面道謝,也奉上賠償。」
東瑗還是不懂楊二夫人到底要說什麼。
楊二夫人見她們還是一副戒備模樣,繼續歎道:「我們楊家是詩書傳家,斷乎不敢做欺人之事。那少年公子寧願自己翻車,也沒有撞上我們,這份恩情我們不能忘。伯爺讓二爺去尋尋那公子,當面道謝,卻一直尋不到。昨日聽人說,好似那公子當時進了貴府……夫人,瑗姐兒,你們府上……」
楊二夫人回去把那少年郎的模樣、品性描述給二爺聽,二爺也頗為心動,有心訪一訪。可只能訪到那公子進了盛府,至於是盛家的什麼親戚,就訪不出來了。
盛家規矩極其嚴格,下人打聽消息很費時間,好幾天都打聽不出那少年公子到底是盛家的誰。
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是盛府的少爺。
但是卻肯定是跟盛家交好的人家。盛家是什麼身份?能跟盛家來往密切的,非富即貴。
如此一想,楊家更要訪清楚了。
那少年公子的確是為了讓楊家馬車讓受傷的,楊家尋他,旁人說不出一句不是,還要贊一句楊家厚道重情。這麼好的機會,楊二夫人可不想放棄。
如今嫁女兒,真的不像從前那麼容易。
現在京都有為年輕公子不多。那些權貴人家的公子多紈絝,能有一兩個成器的,早就被更有權勢的高門挑了去。等到楊家這裡,楊家能看中的寥寥無幾;向楊家求親的,楊二夫人一個也看不上。
要麼門第不行,要麼公子不成器。
女子的命運都在所嫁之人身上。比起選兒媳婦,選女婿往往更加慎重。男兒選媳婦,不過是成家立室;女人選丈夫,卻是在選往後的人生。
一著不慎滿盤輸,哪個做父母的敢不慎重?
那日撞車的少年公子,模樣品性都算絕佳。楊二夫人只要訪到他的家世,門第相對即可。
甚至說,門第稍微低一點都沒有關係。只要孩子爭氣,楊家又願意扶持他,將來必定有出息。
楊二夫人的弦外之音,東瑗和盛夫人終於聽出了一二。雖不知道楊二夫人到底打什麼算盤,卻也明白,她不是要找韓乃華算帳。
既然如此,盛夫人不打算把這件事告訴楊二夫人。
韓大太太對楊家的態度,盛夫人看得出來,韓大太太不喜歡楊家。楊二夫人的目的雖然不明白,卻也怕有後話,惹得韓大太太不高興。
盛夫人不想從中受埋怨。
韓家吃了虧都沒有找上門,楊家這是要做什麼?
聽說當年楊家的五姑娘、東瑗的繼母楊氏對東瑗並不好。如此看來,韓大太太作為東瑗的舅母,對楊家應該不會有更多的好感。
於是盛夫人裝傻,問東瑗:「有這件事嗎?我怎麼沒聽說最近家裡有客人來啊?」
東瑗卻隱約明白了幾分。
方才楊二夫人不是說了她的女兒楊薇?
難道是撞車,還看中了韓乃華?
東瑗心裡好笑。
盛夫人大約也是明白,所以決定什麼都不說。
東瑗也不想替別人拿主意。
她想先把這件事透露一點給韓大太太,探探她的口風。假如韓大太太一絲不鬆動,為了以免後來的麻煩,東瑗決定什麼都不說;假如韓大太太對楊家有一絲鬆動,再說不遲。
楊家如果知道那個英俊的佳公子是今年這科的榜眼,會不會更加熱切?
楊氏對東瑗不好,所以韓大太太不喜歡楊家;可韓家對楊家沒有任何不好,楊家應該不會抵觸韓家的。
「既然是公子,應該是爺們的友人吧。」東瑗也裝傻,想了想對楊二夫人道,「我也沒聽說家裡最近有客人來。二夫人,要不晚夕等世子爺回來,我讓世子爺去外院打聽打聽如何?」
楊二夫人見她們婆媳一副不肯多言的樣子,好似怕自己是來算帳的,當即又表態:「既如此,就辛苦瑗姐兒。我是瞧著那公子真厚道,咱們不能光占了人家這麼大的好處啊。我們只是想當面道謝一番。若是存了壞心,那就是壞了良心的。」
稱東瑗為瑗姐兒,一副拉關係的親切。
東瑗忙笑著說客氣了,還是不肯多言。
楊二夫人有些失望的回去了。
臨走前,還一個勁叮囑東瑗:「倘若有了消息,瑗姐兒派個人去和我說一聲,舅母定念你的好。」
東瑗又道是。
楊二夫人走後,盛夫人抱著誠哥兒,問東瑗:「這是怎麼個意思呢?哪有這樣行事的?」
東瑗笑了笑,低聲道:「娘,您說楊二夫人是不是看中了華表兄?」
盛夫人微微吃驚,而後又是一笑:「若是真的,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乃華那孩子是少年榜眼,多少人家眼熱啊?模樣好,人品好,又是韓老尚書的嫡親孫兒。楊家如今可沒有人在朝堂……」
這話是說,楊家在韓乃華仕途上不能有任何幫助。
盛夫人都看得出韓家這次來京都,是為了落足的。韓乃華兄弟肯定是想在官場嶄露頭角的。有個得力的岳丈幫襯,事半功倍,楊家卻沒有這個能力。
話雖然說得現實了些,卻也是實情。
東瑗頷首,又道:「我大舅母跟我娘感情很好,所以她對楊家可能不是很看好。再者,楊家這樣就纏上來,叫人心裡不痛快。可到底是韓家的事,我要不要去探探大舅母的口風呢?」
盛夫人沉吟片刻,道:「還是去探探口風。咱們總不能越俎代庖,替韓家做決定。韓大太太若是口風緊得狠,後面的話你也別多說,咱們娘們只當不知道。將來就算楊家打聽出那是榜眼,也跟咱們家沒關係。一邊是你舅母,一邊還是你母親家母親的母族,千絲萬縷的,咱們不要從中受埋怨。」
東瑗聽著盛夫人的話,心裡微定,笑笑道是。
誠哥兒在東瑗和盛夫人說話的時候,歪在盛夫人肩頭睡著了。
瞧著他睡得香甜,盛夫人放低了聲音,對東瑗道:「這孩子有福,能吃能睡,長得又結實。」
東瑗笑著道是。
晚夕盛修頤回來,東瑗把這件事告訴了盛修頤。
盛修頤笑道:「不用去探口風。我告訴你一個秘密,觀文殿大學士柴文瀚要招乃華為婿,他都找了秦尚書保媒,跟乃華說過。乃華告訴我的,他和他母親都很滿意。」
觀文殿大學士柴文瀚,就是元昌帝的寵臣之一,當年選太子時,在場的四位大臣,柴文瀚就是其中之一。
他讓秦尚書去保媒,那麼說明柴文瀚和秦尚書關係很好。
秦尚書也是當年選太子四個大臣之一。
兩位這麼重量級的近臣看中了韓乃華,楊家的姑娘就算是天仙,韓家也不會要的。
「表兄怎麼說?」東瑗沉吟片刻,問盛修頤。有些男人愛面子,明明是藉助岳家得勢的,卻最後因為面子而埋怨妻子,怕旁人說他吃軟飯。
殊不知沒有本事,就算是軟飯也吃不長久的。
能豁達看透的,又有幾人?
盛修頤一開始不太明白東瑗的意思,而後就反應過來,笑道:「乃華很感激。乃華人不錯,他雖然年幼,卻很懂得感恩,也很上進。」
東瑗緩緩鬆了口氣。
第二百零五章 拒絕(1)
沒過幾日,楊二夫人自己打聽出那位少年公子就是韓乃華,今科的榜眼,不足十六歲的少年進士,欣喜不已。
薛家五夫人對東瑗不好,所以韓大太太對五夫人和楊家印象都不好。可楊家對韓家卻沒有這種仇恨的感覺。
畢竟韓家的人沒有傷害過楊家的人。
楊家只知道五夫人對韓氏的女兒不好,卻也不知道到底多麼不好。
五夫人楊芷菱嫁到薛家,她就是薛家的人。她和韓家外甥女的恩怨,牽扯不到楊家。
楊家上下都很看好少年榜眼,覺得這是天定良緣。否則滿大街那麼多人,為何偏偏就是少年榜眼撞了他們家的馬車?那孩子不僅厚道,寧願自己受傷,而且模樣好看,教養得體。
在楊二夫人眼裡,簡直跟楊薇是絕配。
楊二夫人的兩個女兒,容貌雖不及薛氏東瑗,卻也是秀麗婉約,針黹女紅樣樣精通,性格柔婉,絕對的大家閨秀,不似薛家十二姑娘那麼混沌。
楊家又是百年望族,這一代雖然權勢上不算顯赫,可望族聲威仍在,配韓家的門第綽綽有餘。
楊家二爺和二夫人商議好了之後,就把這件事告訴了老伯爺。
建衡伯卻不似二爺和二夫人那般樂觀。他聽了兒子媳婦的描述,頓了頓才道:「韓乃華我知道,今年的京都誰家不知十五歲的榜眼?他是韓尚書的孫兒。當年韓尚書也是門生遍朝野。如今雖疏遠了些,韓家的聲望猶在。咱們家這樣,韓家可能瞧不上!」
建衡伯的閱歷告訴他,自從韓家兩位少年皆中了進士,鎮顯侯府的薛老侯爺就上下替他們兄弟活動,把他們選在京都,說明韓家可能捲土重來。
這次的機會如果不抓住,韓家可能真的淪落成安慶府的鄉紳人家。
拖得越久,時間就會把韓家沖的越淡,韓家在京都的關係也就越疏遠。韓家再想立足,難上加難。
有了少年榜眼的噱頭,韓家應該不會這麼輕易的決定韓乃華的親事吧?
至少應該尋個有實權的岳丈啊。這是韓家捲土重來的機會之一呢。
楊二爺微愣,楊二夫人卻急起來。
她不敢在公公面前高聲說話,只得刻意壓抑著焦急,笑道:「爹,咱們家比韓家可要尊貴……咱們家的門庭應該不低吧?」
建衡伯眉眼微冷,斜瞟了兒媳婦一眼,不快道:「世道早就變了。早二十年,盛昌侯府算什麼,不過是軍中出身的草莽!可如今呢,咱們家還攀得上盛昌侯府麼?就算盛文暉辭官賦閒,他想收拾陛下的姑姑,還不是手到擒來?咱們家門庭不低?哼,還做白日夢呢,婦人愚見!」
盛文暉收拾陛下的姑姑,就是說和煦大公主鬧盛昌侯府,被陛下禁足的事。
楊二爺身子微僵。
楊二夫人被公公說的滿面通紅,嚅囁著半晌說不出話來。
建衡伯揮揮手,臉色恢復了先前的淡然:「孩子的事,你們自己做主,我言盡於此。既然想和韓家結親,就自己去辦吧。」
楊二爺又是一愣。這是怎麼回事?先把自己家貶了一通,以為爹爹絕對不會同意的,可話音一轉,又說讓他們夫妻自己去操辦。
這樣反覆,叫楊二爺心裡沒底。
楊二夫人卻是大喜過望,她忍不住眼角堆笑:「爹,咱們先去忙了……」
建衡伯衝他們揮手,讓他們出去,依舊伏案作畫。他在畫一幅雪景翠竹圖,寥寥幾根翠竹,依偎白茫茫的山崖面,如此孤立無援。翠竹雖堅韌,亦不能逆轉漫天大雪的荒涼趨勢。
建衡伯心灰意冷歎了口氣,而後又是不問世事的超脫表情。
楊二爺心裡雖驚訝,卻被妻子拖著去見了母親。
楊老夫人正在佛堂禮佛,聽著二夫人的話,她手裡的碧璽佛珠微頓,緩慢睜開眼,看了眼急切的兒媳婦和迷茫的兒子,冷哼一聲:「什麼叫咱們家門庭不濟?再不濟,也是韓家那等身份望塵莫及的。少年進士有什麼了不起的,值得你們夫妻這樣?若真是孩子不錯,讓可靠的人去告知一聲,韓家自會上門求親的。」
公公的語氣很消極,婆婆又過度自信,楊二夫人面色為難起來。她知道,如今的楊家既不像公公說的那般不堪,卻也不像婆婆口中那般尊貴。
少年進士真的很了不起呢!
不是自己的女兒,公婆想到的先是楊家的聲望,而不是楊薇的前程。楊二夫人心裡對公婆已經不指望了,她暗暗把自己的不滿情緒掩飾好,笑著道:「娘,盛家的大奶奶是韓家的表姑娘,讓她去問問韓大太太的意思,讓韓家上門提親,可好?」
楊老夫人瞥了一眼楊二夫人:「她不過是年輕媳婦,讓她做保山,也太小瞧咱們家!若是韓家想結這門親事,讓盛夫人去提。」
楊二爺面露為難。
他剛要開口,楊二夫人猛然掐了丈夫的胳膊,把他的話堵住,開口笑道:「是,娘的話極是。媳婦這就去辦。」
楊老夫人緩緩闔眼,繼續誦佛,不管楊二夫人和楊二爺。
從楊老夫人那裡出來,楊二爺深吸一口氣,看著楊二夫人,道:「依我說,還是算了。你瞧見沒有,這個家裡現在沒一個真正想管事的。咱們家薇姐兒容貌雙全,還要主動上門說這話?叫人知道了,還不笑掉大牙?」
楊二夫人恨鐵不成鋼瞪了丈夫一眼:「你啊,窮酸勁吧,跟爹爹一個性子!和煦大公主想把女兒嫁到盛家,都要託人先給盛家好處,娶了那麼個孤女做兒媳婦!咱們家,還比和煦大公主最貴?大公主都肯放下架子,你還端著?」
楊二爺不以為然:「最後不是沒成?還鬧了個大笑話!咱們薇姐兒要是鬧那麼大笑話,叫孩子以為怎麼做人?」
楊二夫人恨得跺腳,又掐了丈夫一把:「想吃又怕燙,難道好事自己飛到你家院裡?爹娘不著急,那是因為薇姐兒是他們的孫女,血緣隔了一層,你可是她的親爹,你也說喪氣話?要是這事不成,我跟你沒完!」
楊二爺無語搖頭:「還賴上我?行行行,我沒本事,我跟我爹一樣。你能耐,你自己去辦吧。我不管了。」
說罷,轉身去了外院。
楊二夫人望著他瀟灑的背影,氣的面皮微漲!
自己氣了一回,可想著女兒的前程,楊二夫人換了嶄新的褙子,叫下人拿了些點心,又去了盛昌侯府。
她不敢讓盛夫人去說項,可讓東瑗去,也算是個很好的開端。
到了盛家,盛夫人表情就變得有些冷漠與戒備,她說了幾句話,也不等楊二夫人告辭,就道:「近來夜裡涼,我受了些寒,身子乏得緊,就不陪您了。」
說罷,起身進了內室。
楊二夫人心頭暗叫不好。是不是自己上次來,目的太明顯了,讓盛夫人看出端倪,已經和韓家通了口信?
難道韓家真的不看好楊家?
楊二夫人心涼了半截,起身去了東瑗的靜攝院。
東瑗沒有躲她,客氣和她見禮,笑著問她來意。
楊二夫人就委婉把自己的意思說了。
東瑗一聽這話,修長秀眉微蹙。她尷尬道:「二舅母,我年紀輕,這樣的事我去辦總歸不好。我娘舊疾又犯了,也不能替您效力。這樣,您不如再去問問旁人?」
也在推辭。
楊二夫人心裡驚疑不定,暗猜到底該去問誰。
難道去問薛家,讓薛家的人去辦?
她猛然想起薛家的新世子奶奶蔡氏是韓家的二夫人的內侄女,關係卻隔了一層,卻也是親戚。
比起盛家,韓大太太應該更加給薛家面子吧?
她又說薛家的姻親。
楊二夫人見東瑗不肯鬆口,只得起身告辭,去了薛家。
東瑗就鬆了口氣。她現在不能把韓家要和柴大學士府結親的事告訴楊二夫人。否則,以楊家人的品性,還以為她早就知道了,一直在等著看笑話呢。
這樣,就撕破臉得罪人了。
有些人雖不想深交,卻也不想得罪。撕破了臉,以後行事多有不便。不是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麼?
送走楊二夫人,東瑗就去元陽閣,把這件事告訴了盛夫人。
盛夫人躺在床上,微微頷首,眉頭卻蹙了蹙。
東瑗見她好似真的不舒服,不是假裝的,擔憂問:「娘,您是不是胃裡不舒服?」
盛夫人頷首,道:「昨日起,就覺得輕輕的絞痛。昨夜倒是好了些,如今又隱隱疼起來……」
「我去請太醫!」東瑗忙道。
盛夫人倒也沒有阻攔她,讓她去吩咐。東瑗吩咐了回來,又到了杯溫開水給盛夫人。
盛夫人小口喝水,輕聲道:「這病得養,根本沒法子斷根。前些日子好了些,最近又這樣,想著真是惱人!」
東瑗也知道胃病靠養。她服侍盛夫人喝了水,又服她躺下,輕聲道:「您先睡會,等太醫來了我喊您。」
盛夫人闔眼打盹。
太醫來了,依舊是往日一樣的藥。東瑗吩咐丫鬟們去煎藥,等藥好了,服侍盛夫人喝下,天色也漸漸黯了。
她正準備回去,盛昌侯的林二姨娘卻突然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二百零六章 拒絕(2)
林二姨娘花信年華,頭戴翠羽嵌米珠鏤空花簪,身穿松綠色如意雲紋褙子,身姿纖柔婀娜。她美眸噙霧,柳眉微蹙,進屋先給盛夫人請安,而後聲音細柔問:「聽說夫人舊疾復發,賤妾心裡十分不安。夫人現在可好些了?」
林二姨娘弱柳扶風的嬌媚,水靈瓷白的肌膚,楚楚動人的風情,是個很標致的美人。和她一比,盛夫人十分蒼老。這種蒼老,令東瑗眼裡有些刺痛。
好年輕的妾室,好蒼老的正妻。
再有手段、再有恩情,亦抵不住歲月的消磨吧?還有什麼比時間奪走了肌膚的嬌嫩,在臉上留下斑駁皺紋更加無情?
東瑗看著這林二姨娘,再看盛夫人,陡然心裡一個激靈。雖然跟她的婚姻無關,她仍是呼吸有些窒悶。
她不由自主想起了二十年後的自己。
二十年後的薛東瑗,會不會也被這樣的一個絕對年輕的女人比下去?
假如當初她哪裡錯了一步,她進宮成為元昌帝的妃子,也許十年、也許三年兩載,她就可以看到比自己更出眾的佳麗充盈著元昌帝的視線,取代她的地位。就像她進宮,取代別的妃子的地位一樣。
嫁入盛家,成了盛修頤的繼室,也許將來也有人取代她,可她的處境和地位不會太糟糕。她已經有了兒子,有了這個家族的肯定。
如此一想,就算被比下去,東瑗的生活也不是最糟糕的。
這樣想著。自己總算不是最壞的結果,東瑗的呼吸順暢了幾分。
這些念頭瞬間進入東瑗的思緒,讓她猝不及防。她不知道為何,看到公公的小妾會想起這麼多事。會有這麼悲觀的預計。
定了定心神,東瑗聽到盛夫人聲音疲憊對林二姨娘道:「……不過是舊疾,太醫瞧過了。已經無事。大奶奶在這裡照顧,你先回去吧。」
林二姨娘起身,給東瑗行禮,道:「辛苦大奶奶了。」
東瑗淺淺笑了笑。
林二姨娘並沒有離開,她垂首立在盛夫人床邊,想了想,給盛夫人跪下。聲音微哽:「夫人,賤妾有件事……賤妾不知是否當講……」
盛夫人有些煩躁闔眼假寐,向床裡面側過身子。她的態度很明顯,不想聽。
林二姨娘話就堵在唇邊。
東瑗會意,對林二姨娘道:「夫人身子不舒服。姨娘有什麼話,過幾日再來稟吧。」
林二姨娘就抬眸,悲切看著東瑗,眸光喊著深深的祈求。她那美眸裡倒映著東瑗似花般濃豔的臉龐。薛東瑗明明是少女般的嬌豔,眼神卻帶了精明透徹,令人無處遁形。
林二姨娘知道,東瑗不喜歡她。
她心裡慌了一陣,隨即又鎮定下來,目光變得更加悲切。
東瑗已經撇開眼不看她。
屋子裡遽然靜下來。靜的連林二姨娘細微的哽咽都如此清晰。
盛夫人半晌才睜眼,靜靜看了眼林二姨娘,道:「如今是大奶奶管家,你不管有什麼事,先稟了大奶奶。大奶奶自會替你做主。」
東瑗轉頤看了眼盛夫人,發現她又闔眼休息。
東瑗只得低聲道是。替盛夫人夜了掖被角。盛夫人沒有睜眼,聲音細弱對東瑗道:「你也去吧,也不早了,回去歇了吧。」
「娘,我先回去了,明早再來看您。」東瑗輕聲道。
盛夫人輕輕嗯了一聲。
林二姨娘也給盛夫人行禮,跟在東瑗身後,從元陽閣出來。
東瑗走到盛夫人的東次間,坐定後,讓丫鬟搬了錦杌給林二姨娘坐。兩人坐定,東瑗才問她到底何事。
「……明日是大姨娘的忌日,賤妾想替她燒些紙錢,拜祭她一回,也算……也算成全了姊妹之情。」林二姨娘聲音不由哽咽起來,而後想起東瑗對她的不友善,又急忙斂了哭腔。
林大姨娘當初只是說病死了,沒有別的事,到了她的忌日,祭拜也無所謂的。雖然她沒有留下子嗣,卻也是盛昌侯的良妾,她的牌位是擺在盛家祖祠的。
東瑗見只是這件事,也很爽快道:「既這樣,明日叫管事的媽媽拿些紙錢給姨娘,姨娘去家祠裡祭拜一番。」
林二姨娘卻頓了頓。
她起身,跪在東瑗面前,身子伏在地上,低低哭起來:「大奶奶的大恩大德,賤妾沒齒難忘!賤妾自從進了盛家的門,對侯爺、夫人、世子爺和大奶奶從未有過二心,多謝大奶奶抬舉,允許賤妾替大姨娘祭拜……只是……」
說了這麼多好話,一句只是,便全盤否定了。
東瑗眼梢有了些許冷意。
她的手靜靜扶在炕几上,等著林二姨娘的後話。
「……只是,賤妾還斗膽求大奶奶恩典,允許賤妾去大姨娘離世的莊子上祭拜……賤妾和大姨娘同胞而生,自幼心神相通。當初大姨娘不好了,賤妾那幾日也不舒服。這話滿屋子服侍的人都知道,賤妾不敢滿口胡話欺瞞大奶奶。這幾日,賤妾又不舒服,時常夢到大姨娘。她總說想念賤妾,想見見賤妾。大奶奶,賤妾還想留著殘軀,服侍侯爺、夫人,服侍大奶奶,賤妾不想死……賤妾想著去莊子上瞧瞧,就算……就算成全了大姨娘相見賤妾之心……」林二姨娘磕頭,已經忍不住哭起來,卻吐字清晰。
說得這麼嚴重,還真的叫人不忍拒絕。
只是,為何要去莊子上?東瑗頗為不解,莊子上到底有什麼事?
她一個養在盛府深宅的姨娘,又是從西北帶回來的,兄弟姐妹皆不在盛京,她要出去做什麼?
東瑗疑惑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纖柔身影,眸光變幻。她心裡快速轉著,卻喊了盛夫人身邊的兩個大丫鬟:「扶姨娘起來……」
兩個大丫鬟去攙扶林二姨娘。
林二姨娘卻爬到東瑗腳邊,不肯起身,低低哭泣哀求:「大奶奶……求您成全。」
東瑗沒有再推開她,只是聲音平和道:「不行。」
林二姨娘錯愕,猛然抬眸看著東瑗。她滿臉淚痕,更添嬌弱風姿,正是女子如月滿盈的鼎盛年華,自有嫵媚從眉梢傾瀉。
她望著東瑗那平和不變的眉眼,以為自己聽錯了,怔怔呢喃:「……大奶奶……」
「不行。」東瑗重複道,聲音比剛才更加沉穩平和,「姨娘,沒有這樣的規矩,家裡的規矩都是侯爺定的,姨娘是不能出門的,更別說去莊子上。姨娘問這話,讓我為難了。」
林二姨娘彷彿被電擊中,身子僵住。
不行……
就這樣說,不行!
她全面鋪墊了那麼多的理由,薛東瑗想都不想,直接說不行。林二姨娘驚呆住。她彷彿從薛東瑗那平和又濃麗的臉上,看到了另外一個影子:盛昌侯。
盛昌侯拒絕的時候,從來都是這般果決。
林二姨娘還在愣神,東瑗已經起身,道:「起更了,我院子裡還有事,先回去了。姨娘請便吧,明日管事的媽媽會送紙錢給姨娘,倘若姨娘還想祭拜,去家祠也是一樣的。」
她繞開林二姨娘,起身走了出去。
盛夫人的大丫鬟香櫞一直在旁邊服侍,她也替東瑗捏了把汗。聽到東瑗說不行的乾脆,香櫞胸腔的一口氣猛然舒了出來。
這個大奶奶,令人覺得快意。
雖然鐵面無私了些,可香櫞就是覺得心裡很痛快。
林二姨娘呆在那裡,半晌才起身,由她的丫鬟攙扶著,足下虛浮回了她的院子。她耳邊一直回蕩著大奶奶那句不行。
「不行」這兩個字清晰短促,林二姨娘耳畔嗡嗡作響。
她該怎麼辦?她已經絞盡腦汁,想盡了法子,才等到這麼一個機會。林二姨娘心裡十分清楚,倘若她跟盛昌侯說,盛昌侯絕對會拒絕她;她跟盛夫人說,盛夫人亦會道:這件事我要問問侯爺。
就等於就推給了盛昌侯。
林二姨娘沒有機會。
好不容易等到了盛夫人生病,她沒有精力管這件事,肯定會交給新近管家的大奶奶。而大奶奶又是年輕媳婦,行事自然會和軟些。
林二姨娘打定了主意和大奶奶軟磨硬泡,定要得到大奶奶的首肯。
大奶奶才管家,可能並不想得罪人。她又年輕,才十五歲的小姑娘,多說些觸動人心的話,讓大奶奶可憐她,又吹捧大奶奶一番,大奶奶自然會頷首。
只要大奶奶點頭,盛昌侯大約不會駁了大奶奶的話。
大奶奶才管家,倘若她這件事盛昌侯就駁回,大奶奶以後還有什麼威信?
家裡的一切,林二姨娘都看在眼裡,她算準了這是個契機。就算這次不成,至少讓她知道,大奶奶這裡是個突破口,下次還有機會。
她萬萬沒有想到,大奶奶居然會這樣回答她:不行!
林二姨娘又想起了大奶奶院子裡的陶姨娘,那個死去二少爺的生母。二少爺去世,世子爺也很傷心,做下人和做姨娘的都以為,陶姨娘又有機會了。世子爺對二少爺的不捨,就是陶姨娘的機會。
可最後呢,二少爺才出殯,陶姨娘就被送到莊子上。
林二姨娘聽說了很多傳聞,眾多猜測。如今她才明白:這肯定也是大奶奶在搗鬼。
那個女人長著一張傾國濃麗的臉,卻藏了這麼一顆狠毒的心啊。
第二百零七章 拒絕(3)
盛夫人的胃疼是舊疾復發,盛修頤並沒有太多擔心。
他晚夕從太子府回來,先去元陽閣給盛夫人問安,而後就回了靜攝院。
東瑗把林二姨娘想出去的事說給了他聽,道:「……她和林大姨娘是同胞姊妹,祭拜無可厚非。可她要出去莊子上祭拜,我心裡總覺有事,就沒有同意。不會讓爹爹難做吧?」
盛修頤眉頭微擰,思量了一瞬,淡淡笑道:「你是照規矩辦事,爹爹有何為難的?」
東瑗不由想起在元陽閣時那些奇怪的思緒,心頭微動,話就脫口而出:「自有為難。你不是感同身受?」
盛修頤正在想林二姨娘要出門有何蹊蹺之事,倏然聽到東瑗這樣一句滿含調侃的話,不禁抬眸看她。她臉上雖帶著狡黠的笑意,可眼波閃動,似乎在試探著什麼。
他不由心裡暗思,最近家裡還有旁的事情不成?
他看了眼東瑗。
東瑗正懊悔自己失言,被盛修頤平靜似墨濯石般眼眸一掃,她臉頰微燙,微笑著垂首,避開盛修頤的目光。
盛修頤起身,坐到她身邊的炕上,柔聲問她:「最近姨娘們可有不安分的?」
果真是誤會了。
東瑗很想扇自己一個大嘴巴,那句怨氣十足的話,她說出來真的是毫無根據的無理取鬧,無緣無故自己胡思亂想也夠了,偏偏還脫口說了出來。盛修頤又是個心細如髮的男子,他自會留意到東瑗情緒的變化與語氣裡的不愉。
這……應該如何解釋?
東瑗眼底便有了幾分慚愧。
她笑道:「沒有,她們都很好……」然後就喊了薔薇進來服侍,起身去了淨房盥沐。
盛修頤望著她的背影,疑惑的蹙了蹙眉。
東瑗從淨房出來,盛修頤才去洗漱。等他回來,東瑗坐在臨窗大炕上看帳本。她面前沒有算盤,就是拿著帳本翻來翻去打發時光。
盛修頤見她秀眉輕擰,難得一見的悶悶不樂,心裡不免又是擔憂:到底發生了何事?
臨睡前他又問了一遍:「你可是有心事?」
東瑗就躲閃著回道:「真沒事……」語氣很心虛。怕盛修頤再追問下去。
盛修頤越發不解。
可東瑗不願說。他也不好強求,摟了她的腰,在她耳邊喃喃道:「倘若有為難之事,告訴我一聲。」
東瑗就含混應了聲好。
次日盛修頤回府,盛夫人的病也好得差不多,東瑗也恢復了從前模樣。好似真的什麼都不曾發生。他擔心了一天的心,這才放回原處……楊二夫人欲招韓乃華為婿,在東瑗和盛夫人這裡碰壁之後,又去了薛家。
大夫人忙著遷府之事。又因為楊家是五夫人的娘家,不想插手,委婉拒絕了楊二夫人。
楊二夫人一張巧嘴,又求到三奶奶蔡氏那裡。三奶奶蔡氏如今是世子夫人,她雖然年輕,可出面也頗有分量。
三奶奶跟三少爺薛華軒在四川多年,處事不及家裡其他妯娌圓滑。為人實在些。楊二夫人又是出了名的能言善道,三奶奶年輕面薄,架不住她左右相求、好話說盡,居然就答應了去探探口風。
當初,三奶奶嫁到薛家沒三個月就跟著三少爺去了四川,家裡人對她亦不甚了解,不知道她是個怎樣的脾氣秉性,都不好貿然親近。更加不好直接去告訴她別管五夫人娘家的事。
要是直接說了出來,就有挑撥離間之嫌。
老夫人最恨家裡的妯娌小姑之間內鬥,薛家的女眷們也是謹慎慣了的。
要是三奶奶是五夫人那種性格,說不定轉臉就把旁人告誡她的話說給五夫人聽。
薛家的女人在薛老夫人手下久了,個個不願意出風頭去惹人嫌。
大夫人有心教導三奶奶,怎奈她自己最近忙得不可開交,抽不出空兒;而楊二夫人下手又太快了。再者三奶奶是侄兒媳婦,不是自己的兒媳婦,隔了一層。亦不好說在太明顯。
三奶奶跟韓家也算親戚。她為人又實在,次日就親自去問了韓大太太。
「是五嬸的娘家。建衡伯楊家,也算百年望族。楊家四小姐閨名薇,我也見過幾次,長得標致,言行舉止溫婉大方,性子也和順……」三奶奶把楊二夫人的意見透露給韓大太太后,也順口幫著說了幾句好話。
韓大太太臉色頓時不好看。
她礙於三奶奶是鎮顯侯世子夫人,不好發作,只是笑容微淡問了句:「楊家怎麼想著和我們家結親?聽說當年你們家五夫人可不喜歡瑗姐兒。我們家老太太聽說了五夫人對瑗姐兒不好,氣得不輕呢……」
三奶奶雖然實在,卻也不笨,聽著這口氣,再瞧韓大太太不自然的笑容,瞬間明白自己辦了怎樣的糊塗事。
她訕訕笑了笑:「舅母,我才回京都,也不太懂事。楊家二夫人磨得緊,倘若我說錯了什麼,您可別往心裡去。」
認錯很真誠。
韓大太太也不拿喬,心裡一口氣也順過來,笑著拉了三奶奶的手,道:「哪裡話?你惦記著替乃華說親,舅母心裡感激還來不及,豈有說錯之理?只是這楊家……」
她頓了頓,歎了口氣才道:「雖然乃華在京都,離老太太遠著。可乃華的親事,定是要先告知老太太的。我們家的事,你也是聽說過的。老太太對三娘的死,一直耿耿於懷。後聽說繼母楊氏對瑗姐兒不好,老太太氣得罵了好幾回。我們家離得遠,也不能替瑗姐兒做主。雖說一碼事歸一碼事,可叫人心裡怎麼痛快?哪怕楊家再顯赫,我們韓家也攀不得他們這門親事的。」
三奶奶聽著,連連頷首。
回去的路上,她卻為難起來。
她應該怎麼回楊二夫人?就說韓大太太因為薛家五夫人對東瑗不好,所以不想和楊家沾親帶故?
這種說法,多少有些小家子氣。
三奶奶不夠精明,卻也明白些事理。
韓大太太不想和楊家結親是真的,可這個理由卻只是其中一部分。
她想了很多。仍是不知該如何去回復。懊惱著不該著了楊家二夫人的道,去辦這件事。
回了鎮顯侯府,三奶奶先去給老夫人請安。
老夫人笑瞇瞇問她去了哪裡。
三奶奶也不敢瞞著,一股腦兒把楊二夫人求她的話、韓大太太的態度等,都告訴了老夫人,彷彿小孩子訴說委屈似的。
老夫人瞧著這孫兒媳婦。覺得她有些像三夫人,為人實在,心裡算計太少,心裡既喜歡也著急。
為人誠實是種美德。老夫人也很喜歡。
可三奶奶將來要掌管整個鎮顯侯府,她不能太過於實在。就像鋼條,過剛易折。
老夫人讓她坐到自己身邊,斂了一向和藹的笑容,遣了滿屋子服侍的人,才問她:「這件事,你是怎麼想的?」
三奶奶對老夫人向來敬畏。一聽老夫人讓她說說對韓大太太拒絕楊家親事的看法,她心裡忐忑起來,猶豫半晌,支吾著道:「想不出來。楊家是太祖時就封了爵的清貴高門,薇姐兒人品樣貌皆出眾。舅母是見過薇姐兒的,應是門好親事……可舅母卻說五嬸和九姑奶奶的話,來拒絕楊家,我不太懂……」
老夫人淡淡笑了笑,道:「楊家門第的確不差。韓家從前在京都有些聲望。可到了韓尚書這輩,也敗得差不多。而後又是十幾年離京,不跟眾人來往,現在的韓家,若是和楊家結親,的確是高攀,舅母應該不會拒絕……」
三奶奶連連頷首:「我當時也是如此想的,才應了楊家二夫人,去舅母那裡問問……」
「可舅母想也不想就拒絕了。是不是?」老夫人眼眸帶笑。望著三奶奶。
三奶奶驚歎老夫人料事如神,又是連忙點頭。一臉苦惱困惑的模樣,似個孩子般。
老夫人忍俊不禁。
「乃華那孩子長得好,學問、教養都好。」老夫人斂了笑,分析給三奶奶聽,「又是今年的新科榜眼,皇帝器重的少年進士。任誰見了都喜歡幾分。韓大太太心裡清楚,她的兒子尚公主都不為過。韓家門第落寞得厲害,乃華兄弟要想立足,就等於重新打下一片天下……權勢,才能讓乃華兄弟以後的官途順暢。楊家門第高,可楊家如今無實權,是入不了韓大太太的眼。這些話,她豈會明著告訴你?」
三奶奶如夢初醒。
她怔怔望著老夫人,半晌才喃喃道:「祖母,您外頭的事都清楚……」語氣裡既佩服又羨慕。
老夫人無奈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傻孩子,這哪裡是外頭的事?這就是裡頭的事。你才來京都,走動得少,知道的事也少,自然想不通。以後若是有事拿不定主意,先問問你大伯母。」
而後想了想,又道,「你總是待在家裡不成。明日我和你大伯母說,叫她事事帶著你,和你大嫂一樣,處處跟著你大伯母學學……」
三奶奶道是。
老夫人又叮囑她:「韓家的事,你就照舅母說的,告訴楊家二夫人……」
三奶奶錯愕。就那樣直接說?那樣說,不是得罪了楊家麼?
「那楊家二夫人會不會心裡記恨舅母?」三奶奶輕聲問。
老夫人笑起來:「舅母就是這樣告訴你的,她都不怕得罪楊家,你怕什麼?傻孩子,你不直接說,將來乃華訂了親,楊家還怪你,你要替韓家受過麼?不要怕得罪人。不得罪幾個不知進退的,旁人就會以為你軟弱好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