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15端木景晨 -【衣香】《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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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2:27 PM

第五十九章 玉葫蘆(1)

  老夫人聽著世子夫人的話,臉色並未好轉。她仍是覺得怒火中燒,冷冷哼道:「能否懷上龍種,是老天爺的恩惠,也是自己肚子爭氣,皇上有什麼法子?」

  「去的多,機會就大些。」世子夫人見老夫人尚未鬆動,心中焦急起來,連忙道,「前幾日皇上在貴妃娘娘那裡歇了四日,夜夜恩寵。從前每個月只歇兩晚,有時皇上乏了,就算了,耽誤了這些年……」

  三皇子的生母盛貴妃娘娘懷了龍種,對薛家、薛貴妃娘娘和二皇子都是個威脅。假如皇上有心讓薛貴妃也懷上,薛家自然是願意傾其所有來爭取這個機會。

  倘若是旁的孫女,老夫人睜隻眼閉隻眼也就認了。

  作為家族的一員,應該以家族的大業為重。被皇上看中了,除非她死,遲早會是皇上的人,哪怕嫁了人,也不過是權宜之計,這就是被皇上看中、被太后不喜的後果。

  命中註定這樣的磨難,就必須承受,這是命。

  若是旁的孫女,老夫人會這樣想。

  可是瑗姐兒,就不行!

  她最疼愛的孫女,已經被皇家欺負到嫁給一個鰥夫做繼室,如今還在瑗姐兒出嫁前夕來招惹瑗姐兒,實在可惡!

  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老夫人不敢講,可是她心中的怒意越積越盛,甚至薛貴妃娘娘懷上龍種都無法消滅她的怨氣。

  她希望她的瑗姐兒能一生平順和美。瑗姐兒這樣努力,這樣小心,又這樣謹慎,而且天生的聰慧,在老夫人眼裡,世間所有女子都不及她,老天爺應該給她一個美好的將來,這是瑗姐兒應得的。

  誰都不能踩著她的瑗姐兒往上爬,哪怕是為家族固寵的薛貴妃娘娘!

  「等貴妃娘娘懷了龍種,將來富貴顯達,我們都要仰仗貴妃娘娘恩澤,一個堂妹是不足微惜的,你做得不錯。」老夫人不敢說皇上,還是敢在世子夫人面前抱怨薛貴妃娘娘的。

  口吻之酸,語氣之重,令東瑗和世子夫人心中各自一跳。

  東瑗眼睛有些酸。她從未想過,老夫人疼愛她,到了如此地步。因為憐惜她,老夫人連貴妃娘娘都要刻薄幾句。為了這份愛,再多的委屈東瑗亦能忍受。可再過一個月,她就要出閣,未來又是一片迷茫,而這份愛,也要疏遠了。

  想著這些,她緊緊攥住老夫人的手,低聲叫了祖母。

  世子夫人則心中震撼,老夫人真的把瑗姐兒看得很重。為了瑗姐兒,老夫人心裡對貴妃娘娘生了怨懟。有些話,世子夫人不能在藏著掖著了。她要替她的女兒——薛貴妃娘娘辯駁幾句。

  剛要開口,薛東瑗已道:「祖母,皇上沒有把我怎樣。我還是處子之身……我真的只是受了風寒。」

  聽到老夫人對貴妃娘娘的那些怨言,加上自己這副模樣,東瑗猜想老夫人誤會了。

  聽到這話,老夫人眼眸迸出驚喜,反手緊緊握住東瑗的手:「瑗姐兒,這是真的?」

  「是真的!」東瑗連忙點頭,把在小院裡如何推開皇上,如何磕頭求饒,一五一十告訴了老夫人,又道,「祖母,今日是祖父生辰,我們來替祖父祈福,我遇著皇上的事不應該告訴您,讓您擔心的。」

  世子夫人就抬眸望著東瑗。

  東瑗頓了頓,繼續道:「只是皇上說了句話,我心裡害怕。既怕大伯母拿不定主意,也怕瞞著不說給薛家惹事,才冒昧把這件事告訴您的……」

  原來是皇上說了什麼,薛東瑗覺得世子夫人不能處理,只得告訴老夫人。

  世子夫人這才釋然。她就只得自己沒有看錯,薛東瑗不是為了圖一時痛快就得罪人的女子。東瑗明知老夫人會替她撐腰而怪罪世子夫人,還是把這件事說出來,原來是有更大的事。

  世子夫人不由豎起耳朵聽著。她也怕更大的事。老夫人已經惱了,要是還有更加為難的事,只怕老夫人心中對她和貴妃娘娘都會記恨上的。

  老夫人年紀越大,早已不顧忌寵愛平等,她偏袒東瑗越來越沒有避諱了。

  「祖母,皇上說:他今日怎麼把我送出去的,他日就怎樣把我接回來!」東瑗緩慢說道。

  老夫人和世子夫人不由變色。

  這樣的話,瑗姐兒出嫁還有什麼意義?

  他日到底是哪一日?

  皇上還要不要瑗姐兒安生?

  老夫人一掌拍在床畔上,怒喝道:「欺人太甚,簡直欺人太甚!」手上的青筋都突出來。

  世子夫人望著老夫人的怒氣,一向機敏的她此刻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了。

  皇上這個意思,只要稍微透露一點,身為御前侍衛的盛家三爺就會明白。盛家三爺明白了,盛家世子爺對薛東瑗,只怕要敬而遠之。

  弄了這麼多周折,讓薛東瑗嫁入盛家,只會讓她陷入一個冰涼、疏離,沒有真情的深宅。

  丈夫不會要她,婆婆不會喜歡她,小姑子和妯娌不會同她親近。

  皇上封她為郡主,是想著這等情況下,無人敢欺負薛東瑗。可是生在皇家的皇帝不明白,普通人不僅僅害怕有人欺負,更加害怕無人疼愛!

  而無愛的折磨,比被欺負更加難捱。

  「祖母,自從姻親是合二姓之好,兩族同聲共氣,互幫互助。我嫁入盛家,只怕不會帶來盛、薛兩族的和睦,只怕將來有一日,還要連累兩族成仇。倘若薛家有事,盛家因恨我而落井下石,打擊薛府以洩私憤……」薛東瑗理智又冷靜,說給老夫人和世子夫人聽,「祖母,您替我想個法子,我不想成為薛家的罪人!」

  老夫人聽著這話,萬箭鑽心般的疼,緊緊將薛東瑗摟在懷裡,眼眸已濕了:「日子就像蚌殼裡的石子,合著血淚打磨,才能得到珍珠。瑗姐兒,年輕時把苦都受了,你將來會有好日子的!」

  老夫人是告訴她,先苦後甜,只要努力,逆境裡亦能步步生花。

  東瑗撲在老夫人懷裡,禁不住眼淚簌簌。

  她並不是對未來有多麼絕望。日子是一步步過出來的,她明白這個道理,絕境處總能逢生。她只是被老夫人這些話觸動心弦而已。

  世子夫人瞧著東瑗和老夫人,一時間既感觸又愧疚,望著東瑗那絕豔的臉龐,世子夫人倏然覺得:上天給薛東瑗美貌,原來是對她的懲罰,並不是對她的厚愛。

  ★★★★★★

  東南廂房那邊,盛家世子爺和盛家三爺已經安頓好行李,過來陪盛夫人吃飯。

  盛夫人坐首位,世子爺盛修頤居於盛夫人之下,三爺盛修沐挨著世子爺,而後是二奶奶葛氏、三小姐盛修琪、表小姐秦奕、孫大小姐盛樂蕓、孫二小姐盛樂蕙。

  世子爺向來沉默寡言,三爺心中有事,也不多語,吃飯時顯得沉悶。

  吃了齋飯,世子爺和三爺送了盛夫人等人回廂房,就去了西南廂房歇息。

  孫大小姐盛樂蕓低聲說了句什麼,二小姐盛樂蕙就啊呀一聲驚呼:「真的嗎?姐姐你沒有瞧差?」

  盛夫人笑盈盈問盛樂蕓和盛樂蕙:「你們小姊妹倆說什麼呢?」

  盛樂蕓忙給妹妹使眼色,叫她不要說,自己臉上訕笑;盛樂蕙也跟著訕訕笑。

  兩個小鬼這樣擠眉弄眼,把大人都逗樂了。

  二奶奶葛氏就笑道:「什麼好事還藏著掖著?」

  盛修琪和表小姐秦奕都含笑望著盛樂蕓和盛樂蕙這對小姊妹。

  七歲的盛樂蕙天性開朗,心裡藏不住話,雖然姐姐不停給她使眼色,她仍是笑呵呵道:「姐姐說,薛家那個叫晚兒姑娘的,她腰際墜的玉葫蘆墜兒,是大伯父的!」

  聽到這話,大人們皆是臉色一沉。

  唯有盛夫人表情變化不明顯,依舊慈祥和善,把兩個孫女叫到跟前,柔聲笑道:「這個世上,模樣相似的東西很常見,薛家晚兒姑娘有個玉葫蘆墜兒跟大伯父的一樣,可不能說那就是大伯父的。男女不能私相授受,你們這樣說,晚兒姑娘清譽不保,會惹大禍的,知道嗎?」

  盛樂蕓忙點頭,說她知道了:「祖母,我以後不會亂說話了。」

  盛樂蕙就有些無趣的撇撇嘴。

  晚上盛夫人帶著大孫女盛樂蕓住,等眾人都退下去,盛夫人悄聲問盛樂蕓:「蕓姐兒,你一向是個穩重的孩子,怎麼說晚兒姑娘的玉葫蘆墜兒,是你爹爹的東西?」

  雖然表面上讓孩子們不要瞎說,盛夫人心中卻信了。盛修頤的長女盛樂蕓才九歲,卻是跟盛修頤一樣,自小的老成穩重,她不會無憑無據說這樣的話。



第六十章 玉葫蘆(2)

  盛樂蕓正自懊惱說錯了話,不該在堂妹面前多言,被堂妹囔了出來,又被祖母說了含蓄說了一頓,怪沒意思的。

  見祖母又同,她心中已經有了警惕,笑道:「祖母,不過是瞧著模樣相似。我以後再也不多嘴多舌了。」

  盛夫人知她誤會,就笑盈盈把她摟住懷裡,道,「祖母沒有怪罪蕓姐兒,不過是想弄清個緣由。就咱們兩個人,說些私話不妨事的。你說給祖母聽聽緣故:你是如何看得出薛家晚兒姑娘身上的墜兒,是你爹爹之物的?」

  到底是九歲的小姑娘,再謹慎也是有限,天性使然的好奇和探究欲,令她有幾分天真爛漫。

  她看著祖母殷切的目光,心頭微熱,話就不再隱藏著,道去歲十月底,我帶著鈺哥兒在陶姨娘處玩耍,就見陶媽媽從外頭捧了個做工精細檀木匣子進來,裡面裝著個通體透明的青綠色玉葫蘆墜兒,說『姨娘要的玉葫蘆,多寶齋的人連夜趕工做出來。』

  鈺哥兒問是不是給他配那件紫羅色直裰用的,陶姨娘就笑著說,是給爹爹冬月初一生辰的禮物。鈺哥兒吵著要瞧,我也在一旁瞧了一回。第二日去我姨娘那裡,她正在做繐子,櫻紅的盤螭繐子活靈活現的。

  我瞧著有趣,問姨娘給誰的繐子,這樣費工夫?姨娘說,她和陶姨娘準備給爹爹送件生辰禮。又說是陶姨娘的意思,照南邊的規矩,男子逢二十八生辰,需一個玉葫蘆墜兒掛著,配上鮮紅的繐子,寓意多福平順,官運亨通。爹爹去年冬月初一正好是二十八歲整……」

  陶姨娘是盛修頤的庶子盛樂鈺的生母。

  自從陳氏暴斃,盛修頤房裡的事,大部分都是陶姨娘管著。

  陶姨娘原本是盛家二少奶奶葛氏的姨母庶妹。雖是小戶人家的庶女,卻生的伶俐乖巧,行事大方得體,比起那些大戶閨秀還要強幾分。又會在盛夫人面前殷勤討巧,盛夫人很喜歡她。

  陶姨娘生了庶子盛樂鈺,為盛家添了男丁,算是對盛家大功一件。因為盛家一直人丁不旺。

  盛家二少爺房裡三位姨娘,一直無出;二奶奶生了嫡女盛樂蕙以後,也一直不見動靜;三少爺尚未娶親。孫兒對於人口稀薄的盛家而已,特別珍貴。不管是嫡出還是庶出,盛夫人都一樣的疼愛。

  因為陶姨娘生了庶子,又是極有見識的,盛夫人原打算今年開春做主,抬了她為盛修頤的繼室。可去年臘月就遇到與薛家結親之事,後又定了盛修頤娶薛氏女,抬貴妾為繼室的念頭只得作罷。

  盛樂蕓口中的「我姨娘」,是她的生母邵氏,閨名叫紫檀,是盛修頤從小貼身服侍的丫鬟。原配陳氏進門後,讓邵氏做了通房,生了盛樂蕓後,就抬了姨娘。

  邵氏服侍盛修頤盡心盡力,忠心耿耿,在府裡年月又久,性子溫順敦厚,從來不惹是生非,盛夫人也喜歡她。

  因為盛夫人喜歡盛修頤房中的這兩位姨娘,從來不拘著孩子們跟這兩位姨娘來往。

  盛樂蕓更是人前人後不喊邵姨娘的姓,只稱呼「我姨娘」。

  聽著這麼個緣故,盛夫人也想了起來,她去年的時候的確記得盛修頤腰封上墜著個玉葫蘆墜兒,很是好看,還問他哪裡得來的。盛修頤當時只是笑了笑,說別人給的,就沒有細說。

  盛夫人還以為很隱晦,不能說。不過是個玩意兒,盛夫人也沒深究。

  後來也一直見他戴在身邊的。

  再後來,就是臘月中旬,盛夫人嫁在安徽安慶府的女兒突然歿了,盛修頤去弔喪。時遇著大風雪,原打算除夕夜趕到家的,結果拖延到正月初八才到家。到家第二天就被賜婚,所以盛夫人記得很清楚這個日子。

  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戴過。

  盛夫人以為是不喜歡了,就擱置不要的。

  如今聽盛樂蕓的口氣,倒好像是送人了……

  「蕓姐兒,你瞧得真切嗎?薛府那位晚兒姑娘身上的玉葫蘆,就是你兩位姨娘送你爹爹的?」盛夫人心中一滯,眼神嚴肅望著盛樂蕓。

  盛樂蕓肯定的頷首我姨娘做的繐子,正面瞧著是盤螭,倘若反,又是個蝙蝠模樣,是她捉摸出來的,旁人都不會。薛府晚兒姑娘腰封上的那個墜兒,我仔細瞧了三遍,的確姨娘們送爹爹的無疑。」

  盛夫人的眉頭不免蹙了蹙。

  「……陶姨娘問爹爹,那個玉葫蘆墜兒哪裡去了,爹爹說丟了。陶姨娘不信,跟我姨娘抱怨說,爹爹把她們做的不放在心上,定是隨手賞了哪個小廝。當時我和鈺哥兒就在一旁,都聽到了。」盛樂蕓怕祖母不,又補充道。

  盛夫人沉吟一瞬,笑道蕓姐兒,這事你不要再和旁人說起,只你和祖母知曉,連陶姨娘和你姨娘都不要告訴。」

  盛樂蕓連忙點頭道,「把姨娘們送的生辰禮物給了旁人,姨娘們心裡不痛快,要埋怨爹爹的。晚兒姑娘又不是咱們家的人,爹爹不應該把私自送貼身的給她。祖母,蕓姐兒明白,說出去對爹爹和晚兒姑娘都不好,將來母親進門了,也不高興的。蕓姐兒只跟您說。倘若旁人再問,我就說看差了。」

  盛夫人見她如此懂事,欣慰頷首對她道:「蕓姐兒是最乖的孩子」

  說的盛樂蕓臉頰羞赧。

  第二日卯正一刻,盛夫人才起來。

  卻聽到外面人聲嘈雜,叫了貼身的康媽媽去瞧。康媽媽出去看了看,笑道是薛府的人在準備下山。說師傅們說,薛老領著薛家眾人寅初就起來拜了菩薩,上了功德,現在已起身回程,快到寺門口。」

  盛夫人微訝,「走得這樣急?」

  康媽媽就抿唇笑道,「咱們家娘娘又懷了龍種,薛老夫人聽了,心中不自在,廟裡也住不踏實吧?」

  盛夫人淡淡笑了笑,卻眉頭微蹙。薛老夫人可不是這等沉不住氣的,定是發生了事,才這樣急匆匆下山。

  正想說,世子爺盛修頤請安,向盛夫人道,「寅正三弟就下山去了,讓我跟娘說聲,他不來辭行,免得打擾娘。」

  盛夫人沒有怪罪,說了句差事要緊,又對盛修頤道,「薛府的人正在下山,你去辭辭吧。」

  「辭過了。」盛修頤平淡說道,「薛家說走得急,不敢打攪我們休息,只跟我們家管事說了聲辭別。」

  盛夫人就轉頭望著大門,讓康媽媽先出去,她和世子爺有話說。

  康媽媽領著大小姐盛樂蕓給世子爺行了禮,就先去了飯廳的廂房吃飯,屋裡只留下盛夫人和盛修頤。

  「你不問,薛府的人為何走得如此匆忙?」盛夫人問盛修頤道,目光裡帶了三分探究。

  盛修頤就想起昨晚那故意在他面前下山的元昌帝,和丟在銀杏樹下的岫巖玉玉佩,心中隱約明白。可他房裡的事,不想讓母親跟著操心;朝中之事,也不想母親憂愁,就道:「薛家的人原本就是定了今日下山的。聽聞山裡夜風大,他們家來的女眷多,好幾個染了風寒,才提早幾個時辰下山。」

  盛修頤不由想起昨晚遇到的元昌帝等人。

  倘若不是故意,元昌帝身邊的二品帶刀侍衛早就告訴了元昌帝,盛修頤在此處,元昌帝大可以避開盛氏。可是他依舊當著盛修頤的面,從小徑下山;還有薛東瑗的玉佩,倘若不是故意讓盛家知曉,他不會讓盛三爺看到他畫的圖,也不會讓盛三爺看到那塊珍稀的岫巖玉。

  急匆匆上山把玉佩還給薛東瑗,是想讓她出嫁時帶到盛家去吧?

  弄出如此多的巧合,不就是想告誡盛家和盛修頤,薛東瑗雖是盛家的續弦繼妻,卻是天子惦記的嗎?

  盛修頤不由心中冷笑。

  元昌帝的心思他明白。

  只是他不清楚,薛東瑗到底是無辜者還是幫凶?

  盛修頤心中百轉千回,臉上卻不露分毫。

  盛夫人哪裡他此刻的心思早已從薛家眾人下山的事上跳躍了這麼遠,依舊道,「回頭要囑咐咱們家的姑娘們,山上的夜風最是厲害,一個不慎就風寒了。」

  盛修頤聞言,淡淡笑了笑。

  盛夫人猶豫了一瞬,才道頤哥兒,娘問你一件事,你老實跟娘說。」面容不由端肅起來。

  盛修頤不解,笑問不敢隱瞞,娘問事?」

  「薛家有位客居的,叫做薛江晚,你可是認得她?」盛夫人直言不諱問道。一家人等著他們母子吃早飯,她沒有太多跟盛修頤兜圈子。

  盛修頤想都沒有想,搖頭道不認得平日裡,我不是在家,就是在衙門,哪裡去認得鎮顯侯府的?再說,他們家的,哪裡是輕易能認識的?」

  的確是,高門大戶的,是不容易結識的。那薛江晚又是客居,就更加不容易出來見外客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2:28 PM

第六十一章 義女(1)

  盛修頤行事一向穩妥,不是輕浮之人,怎會平白無故去結交未出閣的?盛夫人不過是心中不安,才有此一問,求個踏實罷了。見盛修頤回答肯定,她的心就放了下來。

  「陶姨娘和邵姨娘去年送你的生辰禮,就是那個玉葫蘆墜兒,你放在哪裡了?」盛夫人又問。

  盛夫人雖然心中肯定不是盛修頤送出去的,也想弄清楚緣由。

  薛府那位晚兒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

  當著盛家人的面,把盛修頤的玉珮大搖大擺掛出來,她打的是什麼主意,盛夫人隱約明白一二。等弄清楚了玉葫蘆墜兒是怎麼到了薛江晚手裡,盛夫人應該親自去趟薛府,把事情的真相跟薛老夫人稟明,免得老夫人誤會她的頤哥兒。

  世子爺盛修頤想了想,道那個玉葫蘆啊……從安徽,就不見了,不是落在安慶府,就是落在路上。娘,您剛剛說薛府的客居?」

  他好似想起了。

  盛夫人不由心一沉,道,「薛老夫人只說是從南邊來的晚兒姑娘,大約是位遠房親戚,客居在鎮顯侯府,閨名江晚。你真的認識她?」

  「我從安慶府,快到濟南府遠郊的時候,在官道上遇上一個帶著僕人,他們的馬車斷了轅子,擱置在半道,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那老僕攔了我的馬車,說他們在雪地裡凍了兩個時辰,沒人願意帶他們一程,又說和老媽子快凍昏的。我原不想理他,那老僕跪下說他們是去鎮顯侯府探親,回頭叫鎮顯侯謝謝我。

  「我想著,濟南府離京城遠,官道上來往的人大多數是山東人氏,不知鎮顯侯府的顯赫。又怕他們是盜匪;再說,是新年裡,又是大雪天,趕路的人都有急事。沒人願意帶他們,只怕是實情。我叫管事看了他們的路引和一封鎮顯侯府的名帖,知他所言屬實,就帶了他們到濟南府。到了濟南府,那和老媽子來我下榻的客棧道謝,在大堂見過一回。她帶著遮帽,沒瞧過她的樣子。

  「後來知道他們同我們也是往盛京的,就跟林管事說想和我們同行,一路上求個照應。我想著和薛家做親是逃不掉了,賣個人情給鎮顯侯也無妨,就帶了她一同上京。」盛修頤淡淡回憶著,說給盛昌侯夫人聽。

  盛夫人剛剛放下的心,又瞬間提起來,有些緊張問:「那你可有贈予她東西?」

  盛修頤聽到母親這話,眉頭微微蹙了蹙,道,「娘,她雖與我們同行,一路上都是林管事和來安在安排。我坐在車裡,直到回了京城,都不曾再與她碰面,更何況是贈送物件?男女有別,我無緣無故送她,倒是稀奇了。」

  盛夫人徹底放心。

  可盛修頤的配飾,就到了薛江晚手裡?這個,大約要問盛修頤的小廝來安了

  盛夫人把盛樂蕓的話,說給盛修頤聽,「只怕你那個玉葫蘆墜兒,現在她手裡,可如何?」

  盛修頤微微沉吟,眼眸裡有幾縷不虞,「一路上我的行李都是來安收著,他沒膽把我的東西送人。他也是一雙手、一雙眼,落在哪裡沒有瞧見,被人撿了去,倒是可能的……」

  就是說,玉葫蘆可能是小廝不慎丟了,被薛江晚撿了去。

  既然是薛府的遠房親戚,也算個人物,自然是有些眼力價的。那小玉葫蘆玉質上乘,繐子精緻,一看就是主子的,薛江晚應該看得出來。她自然能猜到是盛修頤的。

  撿到了,她不還就算了,還當著盛家人的面帶出來,這姑娘想幹嘛,盛夫人心中隱約有數了。

  她微微冷笑。

  「咱們家又要多位姨娘了……」盛夫人歎氣,「還是個這樣不省事的」

  語氣裡有了幾分厭惡。

  盛修頤微微蹙了蹙眉,道,「這叫什麼事。」

  語氣很冷峻。

  薛老一行人申時回到了盛京,世子爺薛子侑領著四爺、五爺在宣陽門迎接。

  回到薛府,老夫人神色不善,讓眾人都去歇息,只留下世子夫人和世子爺在跟前。

  第二日,世子身邊的榮媽媽把薔薇叫了去,東瑗的心沒緣由的緊了下。好好的叫薔薇去?

  薔薇時,沒有半分歡快神色,一臉的茫然不安。

  東瑗瞧著,心裡也是一突,問她:「大伯母叫你做什麼?」

  薔薇看了眼屋裡服侍的紫薇和紅蓮,沒有答話。

  東瑗會意,讓紫薇和紅蓮先出去。

  薔薇這才道,「世子夫人說,三小姐出嫁後,鄭姨娘膝下空虛,想認我做乾女兒。」說罷,她又迷惘望著東瑗,一副不解的樣子。

  成為薛府的小姐,薔薇就可以脫了奴籍,這樣的糖衣炮彈攻下來,薔薇沒有昏頭,她反而不高興,這一點讓東瑗對她越發滿意:這個小丫鬟見識不俗。

  鄭姨娘是世子爺房裡的二姨娘,生了薛府三薛東盈,為人怯懦膽小,在世子面前畢恭畢敬,世子一直很喜歡鄭姨娘,用她來打壓生了庶子、薛府二爺薛華浩的王姨娘。

  突然讓薔薇給鄭姨娘做乾女兒?

  東瑗也不太明白。

  倘若沒有旁的事發生,如今世子夫人和老夫人做的每件事,應該是保障東瑗嫁到盛家去之後的生活。

  薔薇見東瑗愣神,就喊她,「您是薔薇見過最聰明的人了。為何世子要我做鄭姨娘的乾女兒啊?您定是知曉的。,我不知是福是禍,就沒有答應,說想想,明兒給世子夫人答覆的。世子夫人也沒有生氣,只說讓我好好思量。」

  東瑗腦海裡亂七八糟的,被薔薇一問,一下子就更加亂了。她笑了笑,「我也不明白為何,你讓我想想,去幫我沏杯茶來吧。」

  薔薇無法,只得去了。

  東瑗的思緒就又回到世子夫人的動機上來。

  在湧蓮山上,老夫人因東瑗的事怪罪世子夫人,回到薛府卻只留世子夫人講話,是不是讓她將功補過,幫著東瑗謀算一番,如此避免嫁入盛家後的險境?

  皇上公開刻玉佩給東瑗,盛家三爺、盛貴妃娘娘自然知曉,那麼盛家和盛昌侯世子爺也是知曉的吧?

  皇上惦記薛東瑗,盛家為了長久的榮華興旺,用了永恆的聖寵,應該不敢違拗聖意。那麼盛家世子爺和盛夫人應該不會想東瑗生下一兒半女,以免將來薛東瑗被皇上接走後,對盛家有眷戀,無法安心服侍皇帝,得罪了聖駕,遷怒盛家。

  倘若盛家世子爺性子軟和謹慎些,他可能根本不會碰東瑗。

  沒有子嗣的,又是宗族長媳,會有很多把柄供婆婆和刁難,甚至還要受貴妾的氣。

  薛府需要做的,就是讓東瑗有一兒半女防身。哪怕她是郡主,都不能彌補她無子嗣的困境。

  東瑗不能生,她的通房可以生啊,照樣養在她的名下。

  薔薇若是跟著東瑗做了通房,她的兒女就是東瑗的兒女。薔薇本就是東瑗的貼身丫鬟,她是要陪嫁到盛家的。不用讓她做鄭姨娘的乾女兒,薔薇也可以做通房的。

  就非要弄個乾女兒出來?

  東瑗向來心思轉的快,這回卻轉來轉去,進入了死胡同,都解釋不通的。

  薔薇給她端了茶來,一口清冽的鐵觀音,仍驅散不了心中的疑惑。

  本想問問薔薇,通房到底有哪些規矩是她不了解的。可這話問出口,就等於告訴薔薇,她將來會是的通房。

  也許薔薇是願意的,東瑗卻不太願意。

  這個丫鬟很聰明,她想留著薔薇在身邊,嫁給盛家管事,然後做房裡的管事媽媽,她能省心不少。

  太精明的丫鬟做了通房,將來抬了妾,東瑗心中先是過不去。

  羅媽媽又出去了,她真的無人可問。

  想了想,東瑗讓薔薇幫她換了件湖水色褙子,「我去祖母那裡坐坐。」

  此刻剛剛吃了午飯,老應該正在歇息,東瑗是知道的;薔薇從老屋裡出來的,她亦妻寵,所以不解望著東瑗。

  東瑗沒有解釋,只是笑笑讓薔薇服侍她換衣裳。

  到了榮德閣,老夫人果然在歇午覺,寶巾在內室服侍,詹媽媽和寶綠、紫鳶、綠浮都在東次間。

  見東瑗來,幾個人忙不迭給東瑗行禮,請東瑗炕上坐。

  「老剛剛歇下……」詹媽媽笑著跟東瑗道。

  東瑗笑容恬靜,「媽媽,我有幾句話想問問您……」

  寶綠等人給東瑗上了茶,聽得東瑗說這話,都很自覺避了出去,薔薇亦跟了出去。

  「媽媽,我想問問您,通房有哪些規矩?」半晌,東瑗才低聲問。

  詹媽媽一愣,她仔細打量著東瑗,好好問了這樣一句?想著,詹媽媽的心思就轉到了剛剛陪著東瑗一起的薔薇身上。

  難道九小姐以為薔薇做鄭姨娘的乾女兒,是為了給她做通房?

  詹媽媽忍不住噗嗤一笑。



第六十二章 義女(2)

  詹媽媽的這一笑,東瑗滿頭霧水,有些不解望著她。修長纖濃的羽睫撲扇著,迷惘的眸子有種懵懂的靡麗,水靈嫵媚,別樣妖嬈,令詹媽媽驚豔一愣。

  須臾回神,詹媽媽噙著笑,徑直問道,「九小姐,您問通房的事,是不是因為薔薇要給鄭姨娘做乾女兒?」

  東瑗頷首。見詹媽媽這樣直接,東瑗就老實並不想瞞著她。詹媽媽從小服侍薛老夫人,她對薛老夫人的一言一行揣摩至深。倘若老夫人不想讓東瑗知道讓鄭姨娘收薔薇做乾女兒的原因,詹媽媽大可以把話題繞開,隻言片語不提薔薇。

  既然提了,就是說事情可以告訴東瑗的。

  「我方才聽說大伯母喊了薔薇,要她做鄭姨娘的乾女兒。媽媽,這是個什麼緣故,鄭姨娘有三姐的,還要薔薇做女兒呢?」詹媽媽直接,東瑗也不想再拐彎抹角了。

  鄭姨娘膝下空虛這些鬼話,連薔薇都不信,何況東瑗?三姐出嫁六、七年了,鄭姨娘足下空虛也六、七年,如今才想起要個女兒?

  她跟老夫人說,她不想成為薛府的罪人,不想盛家恨她因而恨薛家,所以她想在盛家好好做媳婦兒。

  老夫人應該會幫她的。

  那麼,鄭姨娘認薔薇做乾女兒這件事,應該就是為了她的出閣準備的。

  可她還是不明白到底為何?

  閨閣之中的忌諱與規矩,她都是很清楚的;可出閣後,身為婦人的很多事情,她就不太懂了。

  羅媽媽又出去了,要等她出閣,才會跟著去盛家。目前,跟她親近些、不會害她的、肯同她說真心話的,大約只有老夫人身邊的詹媽媽。不能直接問老夫人的事,東瑗就會想起詹媽媽來。

  詹媽媽笑道,「九小姐,您聽過滕嫁麼?」

  東瑗心裡一頓。

  她聽過滕嫁,前年靖安王的獨女成宜郡主嫁到刑部尚書齊家,就從靖安王妃的娘家選了兩名庶女滕嫁。因為成宜郡主自小身體不好,靖安王怕女兒不能生養,而通房的孩子身份又太低,就滕嫁兩名表妹給成宜郡主。

  滕嫁之人,一般都是出閣女子的親戚,身份比婢女尊貴,嫁到夫家是貴妾,僅次於主母之下,妾室之上。

  滕妾的兒女,不需要夫族的允許,只要主母認可,就可以直接養在主母名下。這樣的孩子比通房孩子的身份要尊貴。

  滕嫁是古老的婚姻制度,在本朝已經不實行,只有公主、郡主出嫁才有資格滕嫁。沒有封號的女子,陪嫁的只能是通房。

  而東瑗,是御賜的柔嘉郡主,她可以選滕嫁之人。

  薛老怕盛家世子爺不肯讓東瑗誕下孩子,也擔心盛家世子爺不肯要東瑗的陪房,所以滕嫁一女給盛家世子爺做妾。讓滕妾生下孩子,給薛東瑗養著。有了子嗣的主母,就可以在盛家宗族立足。

  一來,滕妾身份尊貴,可以幫東瑗一起管束盛修頤房裡的其他妾室;第二,盛家世子爺顧忌東瑗,也可能不想要通房,可貴妾他不能拒絕。或早或晚,貴妾會生下孩子。

  盛家就無法否定東瑗在宗族的地位。

  果然薑是老的辣。她的祖母,果真是個殺伐果決的人

  可她覺得心中悶悶的疼。

  盛修頤從前有多少妾室,她不能避免;可是由她帶著貴妾,姊妹兩人服侍一夫,她心中空了一塊,很是難受。

  既然是在這個年代,她從未奢望過她將來的婚姻中會無妾。可這個妾要她親手挑選、親自帶,她心裡無法接受。

  這個妾,還是她最看好的薔薇,更加讓東瑗難以忍受了

  東瑗袖底的手指收緊,情緒掩藏在她的笑容之下,才道:「我知道滕嫁,前年成宜郡主就滕嫁了兩個表妹。媽媽,那薔薇……」

  詹媽媽微笑頷首,「薔薇是個很好的孩子,老夫人和世子夫人都覺得她漂亮、為人聰慧、做事妥帖,做滕妾最好。她舉家都在薛府,幾代的忠心耿耿,她是最合適的。您,可以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薔薇,免得你們兩人都不安心。」

  算是確認了薔薇認作世子爺的庶女,是為了滕嫁到盛家。

  東瑗笑容有了幾分勉強。

  她不想薔薇滕嫁到盛家去。

  說了會話,老夫人起身了,詹媽媽和東瑗都進內室服侍。

  見到東瑗,老夫人就笑了,「今日來得這樣早?」

  詹媽媽服侍老夫人梳頭,笑道,「不就是為薔薇的事。薔薇那丫頭也太謹慎,世子夫人沒有跟她明言,她就不安心了,非要跟九小姐說。九小姐問問是怎麼一回事,也替薔薇著急呢。瞧瞧這小姊妹情深的。」

  雕花鸞鏡中,老夫人看到東瑗的笑容很淡,笑了笑,沒有接詹媽媽的話。

  梳了頭,寶巾端了水來漱口洗臉。

  梳洗一番,東瑗親自攙扶老夫人去了東次間。

  老夫人叫詹媽媽等人都出去了,只留東瑗。

  「本就沒有想瞞著你,準備晚些時候告訴你。」老夫人拉著東瑗的手,呵呵笑道,「怎麼,你不想讓薔薇跟?」

  東瑗想帶著薔薇去盛家,但不是為妾。

  可這話,她不能跟老夫人說。

  老夫人疼愛東瑗,但老夫人是這個年代的。這個年代的女子,以夫為綱,不妒是婦德之一。替丈夫納妾、為夫家添子嗣,是為妻的職責之一。倘若她說她不想帶薔薇去,老夫人定會覺得她小氣、不識大體,要為她擔心了。

  這是此時空的主流觀念和東瑗後世思想上的衝突,不是空有感情就可以調和的。

  「祖母,我很喜歡薔薇,想讓她跟著去盛家。她做事勤勉,為人乖巧又聰明有見識。倘若她能一輩子替我管著房中事務,我要省心不少。」東瑗微微垂首,聲音悶悶的,「她要是滕嫁,我身邊真的沒有這樣能幹的人了。橘紅太敦厚、橘香孩子氣,都不如薔薇。」

  就是說,她不想薔薇做滕妾。

  年輕的時候,任何女子都不希望和之間橫著旁人。已有妾室是無可奈何。

  東瑗嫁到盛家,有很長的一條路要走。薔薇作為滕妾,可以管制盛修頤房中其他妾室,替東瑗做惡人,而東瑗落得賢惠名聲;倘若薔薇是東瑗房裡的管事媽媽,薔薇再厲害,帳都要算在東瑗頭上,她就要背上悍婦罵名。

  老夫人微微歎氣,對東瑗道,「瑗姐兒,祖母明白你心裡的意思。可是你再想想,薔薇滕嫁,對你有好無壞,她不管將來如何發達,老子娘都在我們府上,一輩子是我們府上的奴才。單單這一點,她一輩子受你的牽制,不能翻身。倘若旁人滕嫁,祖母怕人心不足,得意時妄圖扳倒你,給你使絆子。」

  這也是家裡丫鬟抬庶女嫁的好處。

  倘若是旁人,祖母說到這個程度,東瑗也許會妥協讓步。

  可她就是捨不得薔薇。

  做了貴妾,薔薇就算再忠心耿耿,也要為了的孩子打算,也想爭的寵愛。而她爭的對手,就是東瑗。

  她不想和這個丫鬟做對手。這個丫鬟聰明,見識不凡,有這樣的對手,東瑗會很累。

  滕嫁一女,是為了保障她的將來,保障她的盛家宗室的地位,是老和世子商量好的,東瑗已經無法拒絕。

  拋開她前世對婚姻忠誠的信念,家族為她滕嫁一人,的確是為了她好。哪怕心中再別扭,她都要接受。可她要爭取,她不想要薔薇成為這個滕妾。

  「祖母,我您都是替我打算……」東瑗抬眸,眼角已有了水光,「我捨不得薔薇。她要是做了滕妾,對我真的會像現在一樣忠心嗎?您既然已經定了她,那……那就是她吧……」

  很委屈可憐的模樣。

  老夫人瞧著,就有些心疼,目光不軟猶豫了幾分。

  東瑗那句「對我還會像現在一樣忠心嗎?」,讓老夫人心中一頓。老夫人又想去薔薇的聰慧來。這樣的女子,沒有歪念還好,一旦有了歪念,對東瑗而言,就是個禍害

  回程的時候,薔薇迫不及待問東瑗,「您問清楚了嗎?世子夫人讓我做鄭姨娘的乾女兒,是為了?」

  東瑗淡淡笑了笑,「我剛剛開口要問,詹媽媽就打岔,大約是不能告訴我。你且耐心等等……」

  等兩三日,倘若老夫人心軟了,大約就會換別人,東瑗就能找個藉口,搪塞了薔薇。她不想把實情告訴薔薇,免得在她心中落下痕跡。若老夫人最終選定的還是薔薇,她遲早要說;若換了人,讓她現在就知道,不過是在她心中空留些漣漪。

  對她們都無好處。

  回到拾翠館,東瑗就有些悶。

  現在的她,真像個患者。那些令她煩躁的事,就像苦口良藥,令她作嘔,她不情願接受,可她需要捏著鼻子吞下去,才能換來以後健康的體魄。已經病了,就要忍受她憎惡的藥,才能祛病

  薛家會滕嫁一人,是東瑗無法更改的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替爭取,這個人不是薔薇。...<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2:29 PM

第六十三章 陪嫁(1)

  薔薇想不通給大房的鄭姨娘做乾女兒是福是禍,第二天榮媽媽叫了她去,世子夫人又問她是否願意,她就委婉拖後了兩天再答覆。

  自此後,東瑗情緒不太好。

  薔薇敏感地覺得,世子夫人要給她的身分,並不是好事。她沒有九小姐對府裡的事情通透,很多事她不知道,小姐卻知道。看著小姐低落的情緒,薔薇明白東瑗對這件事不是十分樂意。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薔薇心中已有了決定:她不能答應世子夫人。

  再過一個月,她就要陪嫁到盛家,比起世子夫人,九小姐才是她永久的主子,她不能為了世子夫人得罪了九小姐。

  九小姐不跟她說,也許是這件事很隱晦、不能啟齒。

  薔薇默默想著,過了幾日世子夫人再叫了她去,她就噗通給世子夫人跪下磕頭,薔薇只是府裡的奴才,命淺福薄,承受不起這樣的恩惠。薔薇只想盡心盡力服侍九小姐,不能給鄭姨娘做女兒,求夫人收回成命」

  世子夫人微愣,須臾才呵呵笑起來:「快起來,快起來」

  榮媽媽和花忍就攙扶起薔薇。

  薔薇以為世子夫人還要勸她,她都想好了說辭:她還有兩個妹妹,算命的說她的四妹、五妹都比她有福,而且她四妹妹長得可愛機靈,讓世子夫人選她的給鄭姨娘做女兒。

  沒想到,世子夫人笑瞇瞇道,「既你不情願,也就算了。原本鄭姨娘看著你好,有幾分三小姐的模樣,想留你在身邊服侍的,又怕你從九小姐屋裡到她屋裡委屈,就想認你做乾女兒。你心裡只認九小姐,這是你和九小姐的緣分,以後要更加盡心盡力服侍九小姐。」

  喜得薔薇連連給世子夫人磕了三個響頭,心中卻想:鄭姨娘覺得她像三小姐,不過是藉口。她是老夫人賞給九小姐的,連世子夫人都無權做她的主,鄭姨娘哪裡敢看上她,還要了她去?

  回到拾翠館,薔薇就把她拒絕世子夫人的話,告訴了東瑗。

  東瑗一聽這話,就知道老夫人換了人選,把薔薇留在她身邊做管事丫鬟。東瑗忍不住彎起眼角笑,「薔薇,你這個傻丫頭,做了鄭姨娘的女兒,就是薛府的小姐了,你倒是誠心推了,多不識好歹?」

  言語裡很高興,並無刻薄之意。

  薔薇聽得出來,就嘻嘻笑,「我福薄,沒有做小姐的命。再說,我是個笨的,在老夫人屋裡,只認得老夫人;在小姐屋裡,只認得小姐,旁的再好,薔薇也不眼饞。」

  說得東瑗心中暖流陣陣。

  還有二十多天便要出閣,東瑗很想,薛府到底會選誰做她陪嫁的滕妾。

  不是薔薇,總有別人。

  歡愉又被這種無奈的情緒替代,東瑗有些悶。

  薔薇推辭了世子夫人的第二日,東瑗就聽說老夫人認了屋裡的寶巾做孫女,同家裡的庶出小姐一樣。

  寶巾是老夫人最喜歡的婢女,她是個孤女,小時候爹娘都在薛府當差,後她爹身子骨不好,她三歲她爹就亡故了。她娘是個膽小怕事的,在府裡做事謹慎,獨自撫養著寶巾。寶巾七歲的那年冬季,她娘親也病逝了。

  後來她就一直在老夫人屋裡,從粗使丫鬟做到一等丫鬟。

  東瑗知道老夫人最喜歡寶巾。

  比起老夫人屋裡的其他一等丫鬟,寶巾沉穩、寡言,做事盡心,嘴巴很緊,瞧著有些木訥,誰討好她她都不受,眼裡真正只有老夫人。她行事雖然不變通,得罪了些人,可老夫人抬舉她,倒也無人敢欺壓她。

  寶巾,大約就是東瑗滕嫁之人了。

  聽到這個消息,東瑗眼眸微黯。雖知道老夫人是為了她好,雖知道寶巾嫁過去是為了她誕下盛家子嗣,為她在盛家固寵。可是她的心,就是難受。

  哪怕不是她做主的,妾室卻是她帶的,她自己把自己推入了一妻多妾的境地。

  在老夫人面前說了幾句話,就輕鬆把薔薇換下來,她應該很知足。可是心不由自主的揪起來。

  薔薇看得出東瑗聽到寶巾做了老夫人孫女時的不開心。她不明白東瑗為何不開心,但是她隱約猜到,寶巾做孫女,和她做乾女兒,都是為了同一件事,一件讓九小姐不開心的事。

  到底是什麼事?

  薔薇隱隱不安起來。

  三四月間,春光明豔,薛府幽香襲人,各色鮮花怒放爭豔,為春日添了喧闐。四月初一這日,盛昌侯夫人帶著二兒媳婦葛氏來給薛老請安。

  東瑗是待嫁之身,原本就不應該見客。來客又是她未來婆家的人,更應該避嫌,家裡的姑娘們都去坐了,只有東瑗依舊在拾翠館做針線。

  盛夫人在薛府吃了午飯,而後陪老夫人說話,直到申正一刻才回去。

  東瑗讓薔薇去打聽盛夫人來做什麼。

  「給侯爺送生辰禮。」薔薇跟東瑗道,「盛家和咱們家原先不往來,盛家不知三月十九是侯爺壽誕,直到那日在湧蓮寺遇到才曉得。盛夫人回來就準備了禮物,今日才準備齊全,親自送了來。」

  這也是情理之中的。

  東瑗沒有多想。

  薔薇接著又道世子夫人把盛家二奶奶請去後花園逛了逛,單獨留盛夫人和晚兒小姐在老夫人跟前,說了一個多時辰,晚兒小姐出來時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了。老夫人和盛夫人臉色如常,倒看不出……」

  東瑗聽了這話,手裡的針才微微一頓。

  盛夫人的來訪,難道還牽扯薛江晚?

  對這個遠房親戚,東瑗沒有好感。正月裡東瑗被賜婚,嫁給盛修頤為繼室,十一妹被封淑妃,她居然挑撥東瑗和十一妹的感情,想讓東瑗去爭取進宮這個機會。

  薛江晚大約覺得:東瑗長得如此濃豔,定會想進宮去搏一番前程;她估計也打聽了東瑗在老夫人跟前行走,才擺脫楊氏的迫害。那麼,薛江晚一定以為東瑗巴結老夫人,是為了那個進宮的機會

  所以她才敢初來乍到就挑撥離間。倘若成功了,東瑗會視她為知己,以後處處照拂她。有一個淑妃娘娘的照拂,她的前程會錦繡輝煌。單單這一點,值得她孤注一擲。

  有膽有謀的女子,可心地太壞,妄圖踩著別人謀取利益,令人憎惡與不齒。

  若東瑗不是有了後世對皇宮的認知,大約會很心動吧?再被薛江晚一挑撥,可能真的會去爭取。

  那薛東姝和東瑗姊妹之間,就是一場血戰。戰敗的那個人,註定悲慘。萬一不幸,兩敗俱傷,薛家也許一下子便損失了兩位孫女。

  從那時起,東瑗心裡就不喜薛江晚,雖然她孤身一人在薛家,很可憐。

  那次的事情,被老夫人敲打一頓後,薛江晚安分不少,再也沒有弄出花樣來,在薛府平靜過了這些日子。

  東瑗看來,薛江晚並不是灰心喪氣,而是在韜光養晦等待時機。像她這樣的人,沒有達到目的,是不會罷休的。因為她一旦罷休,她的未來就看不到希冀。

  她的目的,就是謀個好姻緣。

  這是她客居薛府唯一的目的吧?

  難道她搭上了盛家的關係?

  這件事在東瑗心中留下淺淺印痕,隨著薛老夫人對薛江晚態度的平常,東瑗也漸漸不放在心上。

  四月十五,離她出閣還有五日。這日吃過晚飯,老夫人專門留了她。

  薛老侯爺也坐在炕几上,笑瞇瞇望著東瑗。

  詹媽媽就拿了個精緻的禮單給老夫人,老夫人看了看,又遞給東瑗,笑道,「瑗姐兒,這是祖母給你備的妝奩,過幾日就要抬到盛家去,你先看看,還想要些什麼,祖母再給你添置。」

  東瑗臉微紅,有些尷尬。

  迎著老夫人慈愛目光,東瑗把單子瞧。

  看了半晌,她抬眸望著老,滿眸驚訝,斜長眸子裡就有了水光,「祖母,這也太多了,家裡還有好幾個未出閣……」

  不說首飾絲帛、箱籠傢俱,只說黃金白銀、田產鋪子、房舍陪房,就太奢侈了。

  老夫人給了她良田六千畝、白銀五千兩、五間在京城最繁華的東大街鋪子、八房陪房人家,十六個陪嫁丫鬟,衣裳首飾分類繁華,難計其數。

  「瑗姐兒,有些不是公中的,是你祖母的陪嫁。」老侯爺笑道,「你祖母的陪嫁,不管是給你還是留給家裡旁人,都是隨你祖母的意思。你是郡主,八十八抬嫁妝,不算鋪張。」

  東瑗知道這是祖父祖母和大伯大伯母等人商量好的,她再推辭,顯得很虛偽。

  況且嫁到婆家,陪嫁越多,底氣也足,祖母的良苦用心,她豈能不知?

  東瑗起身給老夫人磕頭。

  老夫人忙拉起她,笑呵呵把她摟在懷裡,「祖母又不能帶到棺材裡去。不給你,也是給留給他們糟蹋了。」

  然後斂了笑意,對東瑗道,「瑗姐兒,還有一事,你陪嫁的滕妾,祖母定了晚兒,她會隨你陪嫁的妝奩一起,四月十九日去盛家。」



第六十四章 陪嫁(2)

  東瑗微愣,不是寶巾嗎?陪嫁的滕妾換成了薛江晚?

  她想起了前段日子盛夫人來訪。

  「盛家要替世子爺求娶她?」東瑗目光柔和,沒有怨懟和震驚。她平靜接受了這個事實。

  既然來到這個世界,她就不能以一己之力和整個世界主流觀念對抗。這個世界裡,望族長男無妾,是會被人恥笑的。東瑗很務實,她是鎮顯侯府的嫡出,將來會嫁入門當戶對的簪纓望族,她從來不奢望未來的婚姻裡無妾。

  這個妾,是個自以為很聰明的薛江晚,比起薔薇,她更加能忍受。至少這個女人不是東瑗的對手。

  這就是古時婚姻的不平等。

  這個時期的婚姻,男尊女卑,女子附屬男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向來沒有自主權。她有郡主封號,有位高權重的娘家,夫家不敢虐待她,不敢任意打罵她,比起那些寒門祚戶的女子、比起那些任人辱、責打甚至買賣的妻子,她幸福很多。

  又怎能去奢望跟後世一樣平等的夫妻生活?

  人,不貪心,量力而行,才能活得自在些。

  可東瑗的平靜,讓老夫人以為是種委曲求全。

  老侯爺和老夫人都面色微動,心疼起來。

  「瑗姐兒,你可知祖母為何把薛江晚做你陪嫁的滕妾?」老夫人神色肅穆,不等東瑗回答,她繼續道,「其實祖母原先是看好寶巾的,卻臨時換了薛江晚,因為盛夫人不喜她。」

  老口中的晚兒已經變成了薛江晚。

  盛夫人不喜她?

  東瑗不太明白。

  老就把薛江晚撿了盛昌侯世子爺的玉葫蘆墜兒的事,告訴了東瑗,又微微冷笑,「她正月到咱們家時,說她不知送她的是何人,那人不肯告訴名諱,只知道京城人士。可是在湧蓮寺,她聽說盛夫人來了,就故意撒了湯在身上,回房更衣。出來時,腰際就多了個墜兒,就是盛昌侯世子爺之物。她正月裡就知道了送她之人是盛昌侯世子,她是故意拿了人家的東西,給留了後手。正月裡她挑撥你和姝姐兒,為了什麼?哼,她想進宮!」

  東瑗錯愕。

  老夫人又是冷哼,「她先是挑撥姝姐兒,怎奈姝姐兒聰慧,不理她,她又想起了你。可喜你們姊妹都是通透的孩子,沒有被她下絆兒。事情敗露,她知進宮無望,又知你要嫁到盛昌侯府。大約是猜到了你下嫁盛昌侯府的用意,她就重新打起盛昌侯世子爺的主意。」

  都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倘若薛江晚知道了送她之人身份顯赫,又想到身份低微,可能嫁到普通寒戶人家。

  而她想過富足生活,又自恃聰明、貌美,那麼她偷了盛修頤的貼身以備後手,東瑗一點也不驚訝。

  從薛江晚這段日子的表現來看,她是做得出來的。

  她原本就是仗著叔父跟鎮顯侯薛家微薄的血脈關係上京來,她和她的親人對薛府沒有恩惠,薛府憑替她謀劃?

  尋個靠譜的人家嫁了她,便是薛老夫人仁慈了。

  所以得知半路上攔的恩公是望族世子爺,未來的侯位世襲者,給他做妾也比給普通人做妻榮耀。

  薛江晚的心很大。她來到薛家,薛家有女兒要送進宮,五小姐薛東蓉不願意去,只要讓九小姐和十一小姐兩敗俱傷,她就能坐享其成。

  東瑗現在才知道,把薛江晚想的太簡單了,她並不是要東瑗進宮,然後給她恩惠。她是想東瑗和十一姑娘薛東姝鬥得兩敗俱傷,她坐收漁翁之利。

  她真當薛家的人都是傻瓜啊!

  現在,進宮是無望了,又得罪了薛老夫人和薛家兩位小姐,還有一位將是正三品淑妃,她的前程已經毀了。

  於是她又想起了當初留的後備者——盛昌侯世子爺?

  當著眾人的面,把盛昌侯的私物掛出來,倘若盛家不言不語,她就可以跟老夫人說,當初她在路上,跟盛昌侯世子爺有私情?老夫人原本對這門親事就不滿意,以後只怕恨上盛家了。

  而薛東瑗對盛昌侯世子亦有怨懟。

  薛江晚再以死相逼,不願意嫁給旁人。有了信物在手,又有怨恨在心,老夫人肯定要盛昌侯世子爺娶她。她是薛府的姑娘,娶就是貴妾,又嬌小美麗,再挑撥原本就對盛昌侯世子有怨懟的正妻薛東瑗,讓盛昌侯世子爺和東瑗夫妻失和,薛江晚遲早會取而代之。

  對薛江晚是很有利的。

  倘若盛家言明了要娶她,她就是盛家求娶的妾室,身份更上一層,在妾室裡獨大。

  依著她自以為是的聰明,也許她將來會壓過東瑗,成為繼室的吧?

  不管怎麼算,她都是獲利的。

  可是祖母說,盛昌侯夫人不喜薛江晚,這是薛江晚千算萬算都沒有想到的吧?

  也許盛家和薛府的態度,超出了薛江晚的預計吧?

  東瑗不免好笑。

  「……她如此小人之心,又不安分,以為她是客居的,我就會勢利虧待她,非要弄出這麼多事來。」老夫人笑容裡帶著陰霾,「她想做貴妾,我成全她,讓她做你陪嫁的滕妾。她是貴妾,可是她一輩子受制於你,附屬於你,瑗姐兒,你要打殺她,甚至攆了出去,都隨你的心。她的孩子,生下來就是你的孩子。雖然她比盛家世子爺的妾室地位高些,可是在主母面前,她還不如妾室。男人護妾室,卻護不到滕妾這裡。」

  就是說,雖然她是盛修頤的妾室,雖然滕妾的地位比貴妾還要高些,可是她永遠捏在薛東瑗手裡。

  前提是,薛東瑗能捏得住她。

  老夫人好像對薛東瑗的手段很有把握,所以不擔心薛江晚將來對薛東瑗不利。

  「盛夫人的言辭間對薛江晚的不喜,祖母聽得出來。瑗姐兒,將來她越是能折騰,你就越是安全。盛夫人不喜她,自然會刻意抬舉你來壓制她。」薛老夫人又笑,卻沒有了剛剛的怒意,帶著些許得色,「瑗姐兒,祖母也不想讓這麼個東西噁心著你,可盛家收她做妾也是無奈之舉,她手裡拿著盛家世子爺的貼身之物啊,祖母也想不知不覺讓她消失,可思前想後,讓她去盛家蹦躂,反而對你最好,只要你能把捏她。瑗姐兒,你怕她嗎?」

  東瑗看著祖母眼眸裡的鋒銳與堅毅,笑了起來:「她還不如我的母親。祖母,身邊是否有一兩個折騰的人,是原本就註定的。倘若沒有薛江晚,也會有旁人。我了解她的人為,也見識過她的手段,反而很安心。」

  她是說,薛江晚還不如五楊氏。東瑗連楊氏都不怕,又怎會怕薛江晚?

  薛老夫人就笑呵呵把她摟在懷裡,笑道,「好,瑗姐兒,你能這樣想,祖母才安心。」

  然後笑容微斂,道,「到了盛家,要以夫為尊。再厲害,沒有男人的幫襯,不過是蚍蜉撼樹。你嫁,先不要管那些妾室如何鬧騰,讓男人離不得你,你婆婆信任你,才是根本。」

  這個話題有些尷尬,東瑗咳了咳。

  老侯爺也哈哈笑。

  老夫人就不滿意:「瑗姐兒,你莫不上心」

  「祖母,我知曉了。」東瑗強忍著尷尬與羞赧,「家族中,我的丈夫和婆婆才是根基,而妾室是錦上添花的。只要能得到丈夫的喜歡、婆婆的信任,我才能站穩腳跟,到時任何人都不能威脅我。我都懂……」

  她似乎第一次跟旁人說她的婚姻觀。

  前世今生,她都是第一次嫁人,第一次要對面夫妻關係、婆媳關係。想起來容易,說出口令她難為情。

  可是不說,老夫人以為她不懂,要替她擔心。

  祖母都六十多,卻時常為她操心,於心何忍?

  聽到東瑗一番話,不僅僅是老夫人,連老侯爺都眼眸微亮,驚喜望著她。老夫人笑道,「就是這個意思,我的瑗姐兒最聰明!」

  一直跟老夫人和老侯爺說話到亥初,東瑗才回房。

  四月十七日,離東瑗出閣還有三天。按照盛家的習俗,新娘出閣前三日,相好的姊妹要聚會道別,述說平日姊妹之情。薛家人口眾人,平日也有些相好人家。

  可東瑗一向疲於應付府中的人和事,沒有經歷結交外面的姊妹。

  於是薛東蓉和薛東姝姊妹倆、五房的十二姑娘薛東琳、十三姑娘薛冬妍、十四姑娘薛東嫻這三天日日來給東瑗做伴。

  直到四月十九,東瑗的嫁妝抬去了盛昌侯府,薛江晚穿著淡水紅色嫁衣,跟在送嫁妝的人裡,去了盛家。

  明日就是東瑗出閣之日,今晚的鎮顯侯府,燈火徹夜不滅。

  薛東蓉跟東瑗道,「九妹,今晚我陪你睡,咱們姊妹說說話兒……」

  十一姑娘薛東姝也道,「我也陪九姐睡。」

  應該是母親陪女兒睡的,教女兒些閨房事宜。可楊氏下午起就說不舒服,大約是為了避開陪東瑗睡的尷尬。

  東瑗也一直擔心這晚怎麼熬過去,楊氏跟她親暱會尷尬,她同樣也會。聽說楊氏不舒服,東瑗鬆了口氣。

  既然楊氏不來,薛東蓉等伴嫁姊妹就可以留下來。

  「好啊!」東瑗愉快答道,她真怕楊氏一會兒身子好了,又被人勸說來陪,她就不知道如何應付了。五姐和十一妹留下來陪她,最好不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2:30 PM

第六十五章 大婚(1)

  四月中旬的夜晚,風暖蕊香。荼蘼正是盛綻時刻,恣意留戀著暮春的光陰。晚春月夜,落花如雪,煙月朦朧中,初開的牡丹慵懶嬌羞,嫩葉縈繞花瓣,宛如霓裳蹁躚。

  拾翠館的內室裡,丫鬟們奉茶後,就悄然退出去,屋子裡只有東瑗姊妹三人。

  清茶入口,餘香綿延。

  「這個是去年的茶?」五姑娘薛東蓉放了茶盞,輕聲問東瑗。

  自從薛東蓉為了嫁蕭五公子大鬧一場後,除了晨昏定省,很少去老夫人的榮德閣閒坐,東瑗跟她說話的機會亦少。這段日子以來,二夫人為薛東蓉的婚事悶悶不虞,薛東蓉也顯消瘦。

  見她問,東瑗笑:「我喝不慣新茶,總要等過了一季才能飲下。」

  薛東蓉也笑:「我同你一樣的脾胃,春日喝冬茶,冬日飲秋茶。咱們家的人都這樣,新鮮的茶葉,都讓十一妹先享用了。」

  老夫人也不喜新茶,總要放上一季才喝。

  每次南邊莊子上送了當季的新茶來,從前是四小姐薛東婷喜歡,而後就是十一小姐薛東姝喜歡。旁人或是真心喜歡陳茶,或是隨老夫人的喜好,都不愛新茶。每次的新茶,老夫人總是叫人送些給十一小姐,就放入庫裡。

  薛東姝聽到薛東蓉的話,抿唇笑:「我口味輕些。」

  這算一個話題,姊妹三人終於打破沉默,開始聊各地的好茶,如何泡茶更加入味,什麼茶具精緻,家裡誰泡茶手藝出眾,什麼樣的水沏茶最好等等,氣氛漸漸輕鬆起來。

  「上個月送來的大紅袍,十一妹很喜歡,祖母就給了她兩包,其餘皆入庫。」薛東蓉看了眼薛東姝,笑容恬靜柔和,「江晚妹妹到我們那裡坐,十一妹泡了來吃,她吃著對胃,就問十一妹要。十一妹給了她一包,她就笑著說十一妹小氣,非還要了半包。她只當這樣同十一妹親熱,卻不知道十一妹只有兩包。為了她一包半,只剩下半包,十一妹就幾日吃完了,長吁短歎的。」

  好好的,薛東蓉怎麼說起薛江晚?

  東瑗心中疑惑。

  就聽到薛東姝噗嗤一聲笑:「五姐又笑話我!」見三人的茶盞將空,薛東姝起身,笑盈盈道,「我來替兩位姐姐換茶,你們嘗嘗我的手藝。」說罷,起身徑直出去了。

  她是要避開,好讓薛東蓉和東瑗說話。

  那麼,薛東蓉有話跟自己說?東瑗心中一動,她隱約猜到,五姐想說薛江晚。

  果然,片刻的沉默後,薛東蓉望著東瑗,聲音前所有未的肅然:「九妹,姐姐有些荒誕話想告訴你。你若是覺得無趣,就聽在耳裡;若是覺得還好,定要記在心上。」

  說的如此嚴重。

  東瑗忙斂了笑,神情莊重頷首:「五姐,我會記在心上的,姐姐請講。」

  「你要提防薛江晚。」薛東蓉見東瑗態度莊重,並無不以為意,心中欣慰,她道,「九妹,識人若品茶,三沏顯茶味,日久見人心。不管薛江晚如何對你殷勤,你都要切記:你在她的頭上壓著她,她就不會真心對你……」

  說罷,她的表情湧現難以遏制的恨怒:「……你若是有了身孕,不要吃薛江晚送的任何東西,也不要因為丈夫偏袒她就同丈夫生分、嘔氣。九妹,你要冷靜,你不能以犧牲子嗣來報復他人,否則你會悔恨一生。你的丈夫、你的恩寵也會消磨,對付那等小人,你不能客氣心軟……」

  說到最後,她眼眸有淚。

  東瑗聽著她這些語無倫次、雜亂無章的話,眉頭微蹙:薛東蓉的表情和語氣,東瑗看得出她對往事的悔恨與對薛江晚的憎惡。

  這樣強烈的感情,只有經歷過才懂。

  那麼薛東蓉,真的是跟東瑗一樣,活過兩世的人?

  東瑗心中震撼。

  她不敢問薛東蓉為何說這些,但是她知道,薛東蓉說的這些話,肯定是她經歷過的。只有經歷過,才能有這般真情流露;只有經歷過,才能說得這樣仔細;只有經歷過,才能恨得如此篤定;只有經歷過,才會害怕旁人覺得她的話荒誕無稽。

  經歷過,卻不能對人明言。只能藉無稽之談,述說心中對未來的預計。

  因為東瑗自己,就是一個未來的靈魂,她對薛東蓉的事有了八分相信。她不能問薛東蓉是否重生,她害怕薛東蓉反問她。

  她和薛東蓉一樣,從來不問對方的反常,只因她們深有體會:她們的秘密,不想外人知道,所以以自己推他人,旁人的秘密亦不想外人知道。

  東瑗垂眸斂了震驚情緒,給激動的薛東蓉遞了帕子,裝作茫然喚她:「五姐?」

  薛東蓉回神,知自己失態了,接過帕子掩面,半晌不語。

  直到簾外響起薛東姝同薔薇說笑聲,薛東蓉才快速拭了淚,低聲問東瑗:「五姐的話,你切莫當成胡言亂語。九妹,人的命是上蒼註定的,可姐姐不想你走的那麼辛苦……」

  跟她曾經一樣辛苦?

  她的前生,發生了什麼?

  東瑗沒有問。薔薇撩起氈簾之際,東瑗衝薛東蓉頷首:「我都記在心上,五姐放心」

  薛東蓉淡淡笑了笑,也別無他話。

  這一夜,東瑗和薛東蓉都無睡意。姊妹三人,薛東姝和東瑗睡在浮雕牡丹花開拔步床上,薛東蓉歇在內室的炕上。東瑗躺著沒有動,卻聽到薛東蓉偶爾的翻身。

  東瑗不知薛東蓉在想什麼,她卻想起了她曾經生活的那個世界。她擅長交際,朋友很多,卻無知己一人,她的心總是藏得很深,不肯對任何人坦白;父母富足,卻各種隱晦,同床異夢,對東瑗的關懷都很膚淺,經濟上卻給予豪爽;唯一真心疼愛她的祖母,早年去世。

  她的工作很普通,她表現更加普通。

  不是不能,而是不願。她已經有了大多數人夢寐以求的富裕,不知工作目標是什麼。長年累月,她一個人住在高高的大廈裡,透過冰涼的落地玻璃鳥瞰整座城市。

  跟此刻的薛府九小姐薛東瑗,是多麼相似

  她初來這個世界,人人稱贊她能耐得住寂寞。寂寞、孤獨,在繁華的都市女子身上習以為常,東瑗早已熟悉。

  她曾經也想找個人嫁了,最後直到她死都沒有成功。男人很多,她喜歡的卻太少,而她喜歡的、又值得託付終身的,就更加沒有了。

  如今想來,當初太挑剔了。

  那時的自己,從未想過要嫁一個自己不滿意的男人。現在,她要嫁一個未曾蒙面的男子了。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笨拙,懦弱還是陰毒?

  自從賜婚,她就時常叫薔薇打聽盛修頤的事。有三個兒女、三房姨娘、無才幹、不荒唐,依橋風流的年紀,他卻似一潭孤寂的潭水,不見任何波紋。

  這樣的人,要麼就是怯弱膽小、昏庸無用,要麼就是胸有大志、隱忍蟄伏,而她未來的丈夫,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長得如何、他性格如何,都打聽不出。整個盛京,提起盛修頤,只說他命不好,註定剋妻;只說他無能,仗著盛貴妃的勢才做了刑部五品郎中;只說他怪異,一點風流韻事都無。

  這樣的男子,定是老氣橫秋。

  也好東瑗安慰自己,他越是老氣橫秋,越是中規中矩,重禮法,就不會做出任何有違綱常之事。

  寵妾滅妻這等事,盛修頤大概做不出來。有法可循,她的日子應該不會太差。

  東瑗想著,不知不覺已是寅初。迷迷糊糊睡了半個時辰,薔薇喊她們起床。

  卯初一刻,東瑗由薔薇和紫薇攙扶著,去給五老爺薛子明和五夫人楊氏請安。

  薛子明已經起身,和楊氏穿了嶄新的衣裳,坐在炕上等著東瑗。

  楊氏的丫鬟碧桃給東瑗遞了蒲團,她跪下去,給薛子明和楊氏磕頭。按照習俗,成親早上先給長輩請安,再去宗祠跪拜,才要按新娘妝妝扮,在家廟旁邊的廂房裡,等待新郎家的迎接。

  這時磕頭,薛子明和楊氏應該給她一個紅包,說些吉祥的話。

  先給薛子明磕頭,楊媽媽攙扶起東瑗,塞給她一個紅包。東瑗接了,規矩立在一旁,等待父親的祝福。

  「從今日起,你便是盛家婦。在夫家要敬重公婆、丈夫,不得有違婦道。」薛子明聲音有些冷靜,婦道二字咬得極重。

  東瑗心中微寒,恭聲道:「多謝父親教會,女兒謹記於心。」眼睛卻有些澀,這就是她的生父啊

  什麼樣的恨,讓他這樣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

  碧桃又遞了蒲團,東瑗給楊氏磕頭。楊氏給了紅包,說了些什麼萬事和順、夫妻和睦的吉祥話。

  東瑗謝過父母,要去榮德閣給老夫人和老侯爺磕頭,就由薔薇和紫薇攙扶著,出了楊氏的錦祿閣。

  回眸間,她望著青磚紅瓦的院牆,清湛眸子有些許霧氣。

  薔薇忙問小姐怎麼了。

  「若我母親還在,這裡會不會熱鬧些?」東瑗語氣有些悶。

  薔薇正要說話,東瑗已經淡笑起來,表情輕鬆道:「走吧,祖父、祖母還等著呢。」



第六十六章 大婚(2)

  東瑗去了榮德閣,給老夫人和老侯爺磕頭請安後,老侯爺和老夫人分別說了吉祥話,給了壓箱紅包,東瑗由薔薇和紫薇攙扶著,依舊回了拾翠館,準備新娘大妝。

  薛家選了福祿最厚的世子夫人榮氏替東瑗妝扮,三夫人、四夫人在一旁幫襯。二夫人寡居,不能到新娘子的房裡,五夫人是嫡母,亦要避嫌。

  鳳冠霞帔早已備好,世子夫人幫她綰了青絲,化了濃豔的新娘妝,兩頰豔紅,雙唇點胭脂,菱花鏡中的女子濃麗嫵媚,絲毫不顯妝容的突兀。

  新娘妝要喜氣濃郁,很多眉眼清淡的女子撐不起,雖然瞧著喜氣洋洋,卻沒有太多美感,只是為了一種儀式。

  而濃麗妝容落在東瑗臉上,卻有相得益彰的華貴與嬌媚,她肌膚越發白皙,雙眸越發璀璨,連世子夫人等人都愣住。

  沒有鳳冠霞帔的映襯,她照樣驚豔萬物。

  天成的美貌,不怪皇上魂牽夢縈。

  三夫人性子直爽,連連驚呼:「瑗姐兒如此裝扮,真是好看,把天下美人都比了下去」

  很誇張的口氣,卻惹得四夫人的連聲附和。

  世子夫人榮氏笑起來,幫東瑗戴了鳳冠,穿了豔紅色新娘禮服,大顆朱紅色流蘇的雲霞披肩,然後攙扶起東瑗,對著拾翠館正西北方向跪拜三次,辭了閨閣,由陪嫁的薔薇、紫薇、紅蓮、綠籬陪著,去宗祠旁邊的廂房,等待盛家的花轎。

  東瑗頭上戴的鳳冠,以黑絲線的骨架上施金地點翠為底,面飾金鳳。鳳頭飾兩顆大東珠,鳳尾飾中號東珠;金鳳翅膀各飾珍珠、紅藍寶石、貓睛石。金鳳嘴裡各銜一排垂珠瓔珞,垂珠低飾紅藍寶石綴角。

  整個鳳冠流光溢彩,襯托她面如明珠般灼目,似盛開的牡丹,芬香馥郁,顏色濃豔,嬌麗、婀娜,靜靜釋放傲視萬紫千紅的絕麗。

  薔薇服侍東瑗穿了「多福」,就是繡了各種福字的套鞋。出了閨房門,到進了洞房之前,新娘子腳不能沾灰。從前是鋪滿地的福字氈毯,而後覺得太過於奢侈,到了本朝,漸漸發展到了做一雙「多福」套鞋,代替氈毯。

  尚未出閣,就不需要紅蓋頭,家裡的賓客紛紛在拾翠館門口等待。

  見丫鬟婆子簇擁著,世子夫人和三夫人攙扶著東瑗,眾人紛紛上前,說些吉祥話,也有連連吸氣,誇贊新娘子似天仙般美麗的。

  東瑗不開口,只是羞赧含笑。世子夫人和三夫人替她應答。親戚朋友跟著,去了薛府正西北角的宗祠,離老夫人的榮德閣很近。

  自古就是以西北為尊,皇帝御座坐北朝南,背靠西北,象徵權力至高無上。薛府的西北角,只有老夫人的榮德閣。繞過榮德閣,是一處池塘,水中有一方小亭。兩條長長的抄手遊廊,繞過假山,才是宗祠。

  親戚女眷們在宗祠旁的廂房裡坐了片刻,已是午初。

  前頭丫鬟來稟開席了,眾人都紛紛起身,去了前頭坐席,吵鬧的廂房裡只剩下東瑗和四個丫鬟。

  東瑗一直沉默不語,此刻才輕輕舒了口氣。

  詹媽媽捧著紫檀木浮雕金蓮食盒進來,笑盈盈問東瑗:「九小姐,累著了吧?」

  東瑗頂著至少十斤的鳳冠,脖子酸的厲害,又被親戚朋友的女眷們目光如炬的打量、評價,累得不輕。她卻不敢抱怨,笑容不免羞赧,違心道:「還好,不是很累。媽媽,您叫個小丫鬟送食盒來就是,怎麼親自走一趟?」

  詹媽媽笑:「老夫人怕您不舒服,又不敢同旁人開口,就叫我親自來瞧瞧。您都好,老夫人才放心呢。」

  東瑗心中一陣暖暖的漣漪。

  詹媽媽把食盒擺在東瑗面前,四碟素淡的菜,一碗粳米飯,又拿出鑲銀頭的象牙箸給東瑗:「您每樣吃些,別餓著了。」

  東瑗知道,老夫人怕婚禮鬧到很晚,她不能吃到東西,餓得慌,就特意叫了詹媽媽做了她平日愛吃的送來。

  接過筷子,東瑗說了句多謝媽媽,細嚼慢嚥,吃了整整一大碗米飯,比她平日裡吃得都要多。

  詹媽媽看著很高興。

  東瑗吃了飯,薔薇和紅蓮收拾好食盒,送詹媽媽出了廂房。

  東瑗就頂著重重的鳳冠,在屋子裡來回踱步。綠籬和紫薇不明所以,兩人面面相覷,最後綠籬小聲道:「小姐,您要做什麼,奴婢幫您做。您……」

  東瑗回神,笑道:「我就是消消食。」

  見兩個小丫鬟一臉錯愕,估計是穿著新娘妝消食很怪異,就坐回來炕上。

  吃了飯,世子夫人榮氏先過來,帶了鏡奩。見東瑗臉頰的胭脂有些散,唇瓣的胭脂被吃飯全部弄掉了,重新幫她抹了。

  隔得老遠,東瑗依稀能聽到鞭炮陣陣。

  世子夫人笑道:「盛家迎親的人來了。」

  東瑗莫名的心口發緊,她攥住了手中一方錦帕,呼吸微頓。莫名的緊張感將她包圍:真的要上花轎,要出嫁了。

  申初三刻是吉時,現在應該末初了。還有一個多時辰,她便要離開她生活了六年的薛府,去一個未知的地方。

  那個地方,將要度過她的一生。

  不管多麼鎮定,此刻對未知的恐懼引發的緊張,令她不安。

  世子夫人看得出東瑗的不同尋常,就坐在她身邊,輕輕拉著她的手道:「瑗姐兒,你不用害怕,盛夫人不是刁鑽之人,盛家世子爺儀表堂堂,你安心服侍盛家世子爺和公婆,日子會好的。」

  是在安慰著她。

  可此刻,這些安慰的話杯水車薪,東瑗不顧世子夫人在場,深深吸了口氣,又吐出來,才強自鎮定些,笑道:「我記住了,大伯母。」

  世子夫人微微頷首。

  大約末正,兩名喜娘進來,給東瑗道了萬福。

  世子夫人打發了她們一個紅包,就把東瑗身邊的位置讓給了喜娘。喜娘替東瑗蓋了茜紅色輕羅繡著戲水鴛鴦的紅喜帕,說了祝福兒孫滿堂、夫妻和美的話。

  東瑗眼前頓時影影綽綽,天地間皆是朦朧的淡紅色。

  大門那邊喧鬧被薛府亭台樓閣阻斷,東瑗完全不知發生了何事。

  直到申初一刻,她的大堂兄薛華靖來,說恭喜九妹大喜,給了她紅包。

  東瑗接在手裡,她知道,等會兒背著她出去上轎的,就是她的大堂兄。蓋上了喜帕,東瑗不能言語。

  須臾,鼓樂越來越近,人呼迎新娘,薛華靖道聲九妹,就蹲在東瑗面前。喜娘和丫鬟等人幫襯下,東瑗伏在薛華靖的背上,由薛華靖背著,出了廂房。

  外面日光溫暖明亮,雖蓋著紅喜帕,東瑗也能看清前前後後的大致景觀。出了宗祠,繞過抄手迴廊,大約兩盞茶的功夫,就快到了垂花門前的穿堂。地上摜著大紅鞭炮屑,空氣裡都是炮竹氣息。

  出了垂花門,又過了兩重儀門,出了鎮顯侯府的大門。

  薛華靖把東瑗放在門口厚厚的紅氈毯上,由喜娘攙扶著,上了垂著五彩折羽流蘇的花轎。

  喧鬧聲、鞭炮聲,震耳欲聾。

  起轎的嗩吶聲響起,花轎一陣輕微搖晃,緩步而去。

  漸漸的,人聲消邇,鞭炮不聞,只有鑼鼓嗩吶奏響著她的路。

  盛家為了敬重柔嘉郡主,東瑗出嫁的儀式,並不是按照繼室,而是照原配的。她的花轎,繞著整個京城走了一圈,極力奢侈,直到天色將晚的戌初,才進了盛昌侯府的大門。

  花轎穩穩停下,有三支箭射在轎門,才有一雙手撩起簾布,把綰著雙同心結的紅綠牽巾塞到她手裡,牽著她下轎。

  接過牽巾的瞬間,東瑗觸碰到那雙手,很溫暖。

  她下了花轎,踩著盛昌侯府鋪著的大紅氈毯,進了盛府的大門。從今日起,她就是盛家的人了,這個瞬間,她的手不由自主有些抖。

  又是鞭炮聲,人聲,喧鬧不止。

  天色已黑,蓋在紅喜帕的東瑗什麼都看不清,喜娘攙扶著她,在她耳邊輕輕低語提醒著她。

  進了正堂,便是拜天地。

  一拜天地,富貴榮華,天長地久;二拜高堂,安康祖壽,福澤綿長;夫妻交拜,多子多福,白首偕老。

  司儀洪亮祝福聲中,東瑗完成了拜天地的儀式。

  恭喜聲不絕於耳。

  喧闐聲中,她被送進了新房。

  喜娘把纏著紅綢的秤桿交到新郎官手裡,笑呵呵大聲道:「新郎官挑起蓋頭,夫妻和美百年。」

  一陣嬉笑聲中,東瑗看到有人影走在她面前,挑起了喜帕。

  喜帕一掀,她眼前的光線驟亮,令她眼睛微眨,片刻才適應新房裡明亮的光。

  她也感覺到,蓋頭挑起的瞬間,新房裡原本的喧鬧,有短暫的停歇,好似被她的容顏驚豔,不知言語。

  喜娘的笑聲打破了沉默。

  接下來,應該是沃盥。她的滕妾服侍新郎官淨手,盛家的侍女服侍東瑗淨手,表示洗盡污穢,從此平安和順。

  兩個眉目清妍的侍女服侍東瑗,微微抬眸的瞬間,東瑗也看到了薛江晚。

  她穿著水紅色的喜服,正在幫盛修頤淨手。

  而盛修頤,東瑗不敢抬眸去瞧。她垂眸時瞥了瞥,只感覺盛修頤雙腿修長,應該是身材頎長的男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2:31 PM

第六十七章 洞房燕好(1)

  沃盥之後,喜娘端上合巹酒,給東瑗和盛修頤喝了。

  盛家侍女端上餚饌,東瑗和盛修頤各自象徵性吃了一口。

  最後,按照習俗,新郎的侍女要幫新娘脫下霞帔,摘下鳳冠;新娘的滕妾要幫新郎褪下吉服,換上喜氣衣裳,這稱為「脫服」。

  在喜娘的指導下,東瑗頭上的鳳冠被侍女摘下後,她的脖子似卸了千金般的輕鬆,終於能自由扭頭、抬頭。她不敢幅度太大,還是微微動了下脖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垂首。

  薛江晚伺候盛修頤換下了吉服。

  婚禮便算完成了。

  新郎官被拉去外間陪客、飲酒,款待來賓,剩下親戚女眷便圍著東瑗打量,笑嘻嘻評頭論足。這亦是新婚鬧洞房的一種形式。

  她們說話聲音雖然很輕,東瑗亦聽得到最多的、不停重複的一句話:新娘子像天仙一樣美麗。

  皮膚白皙,額頭飽滿,是福祿之相,新娘子有福氣。

  甚至聽得有人說,盛家世子爺看到新娘子臉紅了,還是頭一回見盛家世子爺臉紅。

  這些話,不知真偽,東瑗都垂首聽著,無得意,心裡沒有任何漣漪。她是新娘子,按照習俗,她需要「坐床」,不能笑,不能開口,任由眾人鬧騰著她。

  她不敢抬眸,只得低垂了眼簾任人打量著。

  約兩刻鐘,有小丫鬟清脆聲音道:「開席了,二奶奶請眾人夫人、太太、小姐們前頭坐席。」

  東瑗聽到呵呵的笑聲,魚貫而出的腳步聲,新房裡漸漸安靜,只有兩個喜娘、盛修頤身邊的兩個美婢和薛江晚陪著她。

  「姐姐,你累了吧?」薛江晚聲音細膩柔婉,輕聲問著東瑗,然後端了茶來,「姐姐先喝口茶。」

  姐姐?

  東瑗心中好笑,她這麼快就進入了角色?看來她對這個滕妾的身份很滿意。

  東瑗微微抬眸,新房裡四處擺滿紅豔蠟燭,將斗室內照得豔麗喜氣;桌椅上皆貼了大紅喜字,繡著盤螭棲鳳的大紅錦緞帳子,交頸鴛鴦的喜被,將東瑗原本就濃豔的臉映襯得越發撩人嫵媚。

  她抬臉的瞬間,薛江晚愣一瞬。

  這個在家衣著、妝容都素淡極致的九妹,原來濃妝豔抹非但無俗氣,反而似璞玉雕琢後,發出灼人眼眸的光彩,令人心動神搖。

  薛江晚活了十七年,向來自負美貌,此刻卻難掩心中嫉妒,自慚形穢。

  東瑗櫻紅唇齒輕揚:「多謝妹妹,我不渴的。」

  她是真的不渴,也不想此刻就和薛江晚弄得姊妹情深,她心中依舊過不去這個坎兒。

  當著喜娘和盛家丫鬟的面,薛東瑗沒有抬舉薛江晚,令薛江晚尷尬不已。她心中暗藏了恨意,訕訕將茶盞放下,又問東瑗是否累了,先伺候她梳洗休息。

  東瑗依舊淡笑,一同往日的疏淡客氣:「我等世子爺回來,妹妹先下去歇息吧。」

  然後對兩個喜娘道:「夜色將深,鋪好床被,你們也去歇息吧。」

  兩位喜見東瑗一路上羞赧安靜,並無世家小姐的傲氣或者大方,比起小家女子還要羞赧沉默,以為她是個怯弱無主見的,正要提醒她該鋪床了,沒想到東瑗自己先開了口。

  兩位喜娘對視了一眼,開始幫著鋪床,將床上的花生、蓮子、桂圓等等吉祥物都收起來,又把房間裡的餚饌撤下去。

  薛江晚插不上手,東瑗又開口攆她,她實在不好再留在新房裡,只得出去。穿著水紅色吉服的她攙扶著丫鬟的手,出了薛東瑗新房的正院。

  懸掛雙喜字的燈籠把正院磨磚對縫的院牆和朱紅色大門照樣得紅光滿目,門楣上三個鎏金大字越發醒目閃耀。

  「靜攝院……」薛江晚輕輕念著這三個字,語氣裡有難以遏制的晦澀與憎惡,似乎在心中咒罵薛東瑗。頓了頓,她斂了情緒,掩飾般問身邊的丫鬟燕兒,「為何這裡叫靜攝院?」

  燕兒搖頭,小聲道:「姨娘,我原是外院書房伺候的,不懂世子爺這屋裡的事。」

  薛江晚有些不滿看了眼燕兒。

  薛江晚是薛東瑗陪嫁的滕妾,除了她的乳娘李媽媽,她在薛家的用度一律不能帶到盛家來。昨日她隨著陪嫁一同進了盛昌侯府,盛夫人遣二奶奶葛氏幫她安排了住處,住在靜攝院東斜角的一處庭院裡,跟盛修頤其他三位姨娘住在一起。

  不同的是,她的屋子是正主屋,是生了庶子的陶姨娘騰出來的,比其他三位姨娘地位高,薛江晚很滿意。

  這個燕兒,就是二奶奶臨時撥給她用的丫鬟。薛江晚感覺這個丫鬟呆頭呆腦的,一問三不知,她很不喜歡。

  盛夫人讓薛江晚的乳娘李媽媽跟著她做管事的媽媽,又派個三個二等丫鬟給她使。

  盛修頤的其他姨娘都是一個管事媽媽,兩個二等丫鬟。

  燕兒就是三個丫鬟之一,另外一個叫鶯兒,一個叫雀兒,都是老實巴交的,什麼都不知道,薛江晚甚至懷疑二奶奶故意整她。

  不論這些,三個二等丫鬟的體面,是其他姨娘沒有的,場面上過得去,總算彌補了薛江晚心中不喜。

  薛江晚處處比其他姨娘尊貴些,她原是很高興的,心中對這段謀劃很得意。直到方才薛東瑗沒有接她的茶,叫她妹妹,薛江晚彷彿一下子打回了原形。

  她先進府一日,卻要等薛東瑗三朝回門後,才會安排她侍寢。

  今晚,就是她的丈夫和薛東瑗的大婚。她要孤零零攙扶著丫鬟,回自己的院子,和另外三位姨娘一樣,等待著薛東瑗的安排,才能把世子爺留在房中一宿。

  薛江晚看著那大紅燈籠,越發刺目。

  總有一日,她要住在這裡,住在靜攝院,而不是姨娘們住的小院。

  靜攝院的新房裡,東瑗獨坐了半晌。牆上的自鳴鐘敲響,已經亥初了。昨夜未睡,白日又勞累,東瑗此刻卻無睡意。她仍是緊繃著心。雖說婚禮已成,可沒有落紅,她就不算是盛家的媳婦。

  哪怕對外人隱瞞,東瑗心中仍會不安。

  她一直在緊張,等會兒進了新房的盛修頤,會不會完成夫妻最後的儀式,讓她的心徹底安定下來?

  她不想進宮。不管盛修頤是什麼樣的人,不管婆婆如何看待她,不管這場婚姻如何委屈,只要能擺脫進宮的命運,她就願意努力,做好盛家的媳婦。

  可是她很擔心,盛家世子爺給不給她這個機會。

  他大約知曉了皇帝對東瑗的感情,也許他不會碰她。可東瑗依舊懷著三分期盼。期盼他像個男人一樣,既然娶了她,就把她當成妻子,而不是討好皇帝、攀附權貴的工具。

  越想,東瑗的心越來越亂,越來越緊張。

  見兩個丫鬟拱手立著,東瑗為了舒緩緊繃的情緒,就問她們說話:「你們叫什麼名字?」

  兩人忙屈膝給東瑗行禮,其中一個圓臉的婢女道:「回大奶奶的話,奴婢叫蘼蕪,這是杜若,我們都是夫人遣來服侍世子爺的……」盛修頤在家中排行老大,盛夫人早就囑咐過靜攝院的人,喊新進門的薛氏為大奶奶,蘼蕪就恭恭敬敬喊了。

  「你知道我的媽媽和丫鬟們現在何處嗎?」東瑗沒有多想,又問。

  蘼蕪又道:「在都安排在耳房裡住下了,大奶奶要喚人使嗎?」

  東瑗笑了笑,道:「你把我的丫鬟和媽媽都叫進來吧。」她想要洗漱更衣,總不能指使盛修頤的美婢。

  她甚至不知道這兩個容貌清妍的丫鬟到底是做什麼的。是臨時在新房服侍,還是常年服侍盛修頤的?

  蘼蕪沒有猶豫,忙去叫了東瑗的丫鬟們進來。

  須臾,氈簾撩起,薔薇領頭,紫薇、紅蓮、綠籬都進來服侍。她們身後,還跟著羅媽媽和已嫁為婦人的橘紅、橘香。清冷的新房,頓時滿滿一屋子人。看著這些熟悉的臉孔,東瑗的情緒鬆懈了不少。

  特別是看到眼眸噙淚的羅媽媽、橘紅和橘香,她眼睛不由自主有些濕潤。

  蘼蕪和杜若告訴薔薇,哪裡是淨房,如何調度,薔薇連說多謝姐姐,就和羅媽媽一起,服侍東瑗更衣洗漱。

  「你們都去歇了吧,薔薇在這裡就好。」東瑗笑著對她們說道。

  眾人都屈膝給東瑗行禮,退了下去。

  「小姐,您沒事吧?」薔薇問東瑗,「您臉色不太好……」

  東瑗對著雕花菱鏡瞧了瞧,卸了厚重的胭脂,臉色有些蒼白,她真的太緊張了。

  「可能是累了吧。」東瑗敷衍道。

  正說著,外間服侍的蘼蕪、杜若喊道:「世子爺回來了。」

  薔薇忙扶了東瑗下炕。

  氈簾撩起,一陣酒香迎面,東瑗垂首恭敬站立,男子天青色繭綢直裰的衣袂出現在她低垂的視線裡。她隨著薔薇的手,屈膝給他行禮,自稱妾身薛氏,道了萬福。

  「不需多禮的,起身吧。」盛修頤的聲音平靜裡帶著幾分磁性,低沉好聽。

  他說罷,轉身去了淨房。

  東瑗瞟了眼他的背影,穿著天青色繭綢直裰的男子,高大修長,步履穩健,毫無頹靡猥瑣之相,她淡淡鬆了口氣。



第六十八章 洞房燕好(2)

  未來的丈夫,東瑗雖不奢望他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男子,卻也害怕是個五短矮小的猥瑣者。驚鴻一瞥,東瑗看到盛修頤步履沉穩,身材頎長,應該是個氣質不錯的人。單單外貌這一點,他在東瑗心中已經過關。

  等盛修頤從淨室出來,新房裡紅燭垂淚,光線明亮,只有新娘獨坐床畔,服侍的丫鬟早已退到了外間。

  盛修頤便將服侍他梳洗的蘼蕪、杜若也遣了下去,又當著東瑗的面對蘼蕪和杜若道:「你們還回夫人那裡服侍。我這裡有大奶奶的人,不需要你們在這邊,都去吧。」

  東瑗微微一愣,這兩個美麗的婢女,是盛夫人的丫鬟嗎?東瑗還以為是服侍盛修頤的。

  剛剛她們說,是夫人遣來服侍世子爺的,東瑗還以為是盛夫人從小安排在盛修頤身邊的。原來是才送過來的啊?想起這兩位婢女的美豔,東瑗心中微澀。她剛剛進門,她婆婆就開始防著她了。

  蘼蕪和杜若表情微滯,卻不敢違逆盛修頤的話,聲音失落掩飾不住,紛紛道是。

  從始至終,東瑗就不敢抬眼去正面瞧盛修頤。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可就是緊張。

  特別是他說話間滿室的酒香,東瑗能隨時感覺他的存在,心跳得很厲害。斗室裡燭火心蕊偶爾一聲輕響,除此之外,靜謐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這樣靜謐,越發令人緊張。

  盛修頤把丫鬟遣下去後,親自吹新房裡的蠟燭,東瑗面前的光線一點點暗淡下去。她輕輕咬了咬唇,起身想幫著吹蠟燭。

  盛修頤留了兩盞明燭在臨窗大炕的炕几上,折身回來,正好與東瑗視線碰得正著。

  雖然光線淡了下去,東瑗卻終於看清了盛修頤的模樣。

  穿著天青色繭綢直裰的男子,鬢絲濃密,眼眸烏黑深邃,鼻梁高挺,嘴唇微薄,五官在他臉上組合得很完美,輪廓深邃,下巴曲線柔和裡不失剛毅,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又不是那等文弱不禁風的男子。他雖然很白,氣勢卻似將軍般英武。

  薛江晚非要嫁給盛修頤為妾,除了他的身世,是不是也有他這般英俊的容貌?

  盛修頤也是第一次正面打量東瑗。

  從挑起喜帕到剛剛他進內室時,她的垂首請安,盛修頤只是看到她似青綢般順滑青絲與光潔的額頭。她垂首時,盛修頤不好低頭仔細看,只覺得她年紀小,肌膚細致白皙。

  此刻,他眼眸裡閃過一絲驚豔。

  外界人人都說薛家九小姐容貌冠京華,盛修頤不信。

  他思忖著,不過是因為韓氏女的傳聞,薛東瑗是韓氏女的後代,所以外人誇耀她的美麗,一傳十十傳百的傳開了。高門大戶的小姐,真正有幾個人見過?

  如今瞧著她,穿著銀紅色喜字並蒂蓮褙子,斜長眸子似明星般璀璨,青黛柳眉如新月般清雋,鵝蛋臉,唇瓣微翹,眼角上挑,風流嫵媚堆砌眉梢。

  只需一個淺顰輕笑,便有俘獲人心的柔媚。

  盛修頤終於明白為何一向孝順的元昌帝為了她,敢忤逆太后;亦明白精明的元昌帝為何為了一個女人,耗費如此心力。為了這樣的女人,元昌帝眼光不錯的。

  無奈太后不喜此女,貴為天子的元昌帝終究失意,將佳人許給了盛修頤。

  想到這些,盛修頤微微揚唇,露出一個淺淡微笑。

  他的笑落在東瑗眼裡,有些意味深長。東瑗猜想他有可能是想起了元昌帝,卻不知道他此刻是什麼樣的心思。

  東瑗的心反而沉了下去,有些悶悶的疼。

  他只怕,不會要她了。

  她是御賜的柔嘉郡主,是太后和皇上賜婚盛修頤,在太后娘娘在世時,盛家不敢休棄她,不管新婚之夜是否落紅,她都會盛家的媳婦。

  可東瑗想要安心過日子的念頭,卻要被迫取消。

  不能做盛家的媳婦,東瑗不知道以後應該怎麼辦,亦不知道以後如何努力,她好似又回到了前世那個沒有追求、空虛寂寞的生活裡。

  想著,盛修頤已經坐在床沿,脫了鞋上床,對站在那裡微愣的薛東瑗道:「早些歇息吧。」

  臨窗炕几上的紅燭是不能吹滅的,新房裡三日不可斷了燭火,否則不吉利。

  東瑗回了心思,垂眸道是,折身上床。

  浮雕並蒂金蓮紋拔步床垂著金鉤,懸掛大紅色輕羅繡盤螭棲鳳紋幔帳。

  東瑗上了床,便親手放下幔帳,床內的光線頓時黯淡下來,影影綽綽的。

  盛修頤半坐在床上,正看著她。東瑗回身,就看到了他的目光。被他這樣瞧著,她很不安。

  她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他坐著,她就不敢先睡下。

  盛修頤倒也自覺,躺了下去,東瑗才與他並頭合枕而眠。她能聞到他身上的酒香,甚至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溫暖。

  接下來呢?

  好半晌,盛修頤一動不動,呼吸甚至都感覺不到。不像是睡熟了,好似在想什麼。

  就這樣,沉默培養睡眠,一直到天亮?

  東瑗藏在被子裡的手攥得有些緊。

  她哪怕再想做盛家的媳婦,哪怕再自負有容貌,也沒有臉去開口,讓男人碰她。這樣的話說出來,她的清譽只怕難保。

  她不能主動,只有等待。

  可是等待令人心焦,甚至害怕。

  「你在家中行九?」昏暗中,盛修頤突然問她。

  東瑗驚喜不已,忙道是。這是個很好的開端,他願意和她說閒話,說明他不討厭她。只要他不厭惡她,東瑗就覺得有可能爭取,她頓時打起精神來應付。她不能錯失這個機會。

  「你的閨名是哪兩個字?」盛修頤又問,聲音平靜,卻似春日驕陽,讓東瑗的心際明媚起來。

  她笑了笑,聲音恬靜鎮定:「東瑗。」然後又仔細告訴他,是哪兩個字,「東方的東,召人以瑗的瑗。」

  盛修頤聽到她出口就是古語,微微側身,對著她,問道:「你讀過書的?」口吻像大人見到有趣可愛的小孩子一樣。

  他對著她,東瑗能聞到他說話時口中飄出的酒香,臉上不禁發熱。幸而光線昏暗的幔帳中,什麼都看不清,她強自微笑道:「讀過幾本。小時候字寫的不好,祖母請了西賓,教了兩年。」

  盛修頤有些吃驚,專門請西賓教女孩子讀書的,一般是人口稀少、無男丁的人家,希望女子成器,將來招婿繼承父業;或者讀書人家,獨生寶貝女兒,父母溺愛,請了西賓教得詩詞歌賦。

  薛家可是人口眾多的,老夫人專門替她請了西賓教書授業,足見薛老夫人多麼疼愛她

  「讀書明理,這很好。」他的聲音低沉了下來,手卻順著東瑗的錦被,伸了過來。

  東瑗心中一動,莫名的驚喜湧上來:他願意要她?明知元昌帝虎視眈眈,他還願意要她,願意讓她真正成為盛家的媳婦,成他的妻子嗎?願意和她承擔未來的風險?

  她的手攥得更緊,心緊緊揪著,生怕自己誤會了盛修頤的意思。

  一個力道,她身上的錦被被掀開,盛修頤手臂微微用力,就很自然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被子裡,將她嬌柔的身軀摟在懷裡。

  東瑗的心落地了。可接下來呢,她應該做什麼?她手足無措。

  毫無經驗,令她很無奈,她很想抓住機會,又怕過而不及,更怕盛修頤只是一時衝動,後悔起來。

  盛修頤帶著酒香與燥熱的唇瓣,落在她的鬢角,低聲道:「我名修頤,字天和,你猜得到出處麼?」

  他看得出她的緊張,像這樣問著她,不過是轉移她的注意力。手卻沿著她的後背,穿過褻衣,探進了她的肌膚裡。溫暖厚實的手掌帶著薄繭,在她似綢緞般的肌膚上摩挲著,東瑗的呼吸急促起來。

  她吐氣若蘭,臉頰貼著盛修頤,道:「是修閒靜攝,頤養天和的意思嗎?」

  盛修頤微愣,既然發出淡淡輕笑,聲音又柔和幾分,唇瓣擦過她的臉頰,道:「是啊。咱們這個院子,也叫靜攝院,亦是這個意思。」

  如此年輕,就要頤養天和?

  東瑗突然對他有了不同的感覺:這個男人,其實骨子裡有種霸氣的吧?

  他明知元昌帝惦記東瑗,娶了她卻並不是為了完成賜婚的使命,而是真實要這段婚姻。

  他褪了她的褻衣,露出鮮紅的肚兜,好似在宣告:他娶的女人,就是他的。

  東瑗不知這是自己自作多情,還是對他真實心理的揣摩。她不敢求證,只是在他的手沿著她的玉乳摩挲時,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像要把自己全部交給他,尋求他的庇護。

  沒有任何的憑證,他敢要她,她就選擇相信,他能保護她

  初遭開墾的身體,很艱難,東瑗卻修長玉臂摟住盛修頤的脖子,很有決心把這件事做好。

  盛修頤半天才逼進她的體內,她卻緊咬牙關,疼得滿頭大汗淋漓。她強忍著不呼痛,可盛修頤感覺到她的身子在顫抖。

  他很無奈,要退了出來,道:「先歇會吧。」

  東瑗微愣,卻摟住他的脖子不肯鬆手,低聲哽咽道:「我沒事,我沒事……」她似乎在哀求他繼續。

  一定要完成這件事,一定要採到落紅,她雖然沒有說,卻用緊緊箍住他的脖子在暗示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2:33 PM

第六十九章 新婦

  她滿頭香汗,身子打顫,卻緊緊箍住盛修頤的脖子,祈求完成這項神聖的儀式,盛修頤心中沒由來一動。

  他一開始在想,薛氏東瑗是個什麼樣的女子,會不會恃寵而驕?美貌又受寵的女子脾氣不好,好高騖遠,就像盛修頤的三堂妹一般。她得知元昌帝對她的感情,會不會亦盼望過上錦衣華服的宮廷生活?

  新婚之夜,她會不會拒絕他的求好?

  倘若她拒絕,盛修頤就打算照父親的意思,把她供養起來;倘若她不情願卻也不拒絕,盛修頤也會完成丈夫的儀式。他並不是個霸道的人,可是他的妻子,旁人就別想染指,哪怕那個男人是皇帝。

  這點男子的血性,他還是有的。

  就算薛氏東瑗不情願,盛修頤亦不會在心中厭惡她。美貌女子追求更好的機遇,是她應得的榮華,是人性使然。雖然這樣的女子不討人喜歡,卻也不該去指責。

  誰不是在兢兢業業往高處爬?

  憑什麼女子就不行?

  可薛氏東瑗的反應,遠遠出乎盛修頤的預計。他不曾想到,這個美貌傾城的女子,卻有這等不凡的見識:她並不貪羨宮廷生活,不貪羨做皇妃的富貴。她箍住盛修頤的脖子,在她疼得快要昏厥時,亦要他完成夫妻最後的儀式。

  她想做盛家的媳婦、盛修頤的妻子,她的決心沒有半分勉強

  薛東瑗的堅持,似一道暖流,滑過盛修頤的心田,引起陣陣漣漪。他倏然動情,為這個初次見面的小妻子。

  有些突兀的動情,卻讓他乾涸心田沁入久違的甘露,他凝望她的眸,忍著疼痛的她依舊媚眼如絲般嬌柔撩人。

  盛修頤的唇落在薛東瑗的額頭,不退出亦不動,任由她的幽徑吮吸著他的碩大。

  他原本今天很累,只想早點把這件事做完休息;且他亦不習慣在女人身上太過於纏綿溫存。

  此刻的他卻沒有半分煩躁,好似真的是件神聖的事,他要用全部的激情把它完成。

  薛東瑗的堅持,感染了他,亦打動了他。

  在元昌帝介於的婚姻情況下,她的堅持,盛修頤覺得難能可貴,所以驚喜不已。

  如此想著,他的唇一路向下,在她的眉頭、鼻梁、唇瓣、臉頰流連輾轉,貪戀不肯離去。

  他的唇再次落在她的唇瓣時,薛東瑗好似領悟了什麼,她的手越發收緊,牢牢箍住了他的脖子,笨拙將自己的舌尖探過來。她還是疼,難以忍受,可是她必須完成,她要做盛家的媳婦,真實的媳婦。

  盛修頤只覺身子一晃,一股激流莫名刺穿了他的身體,甚至滑向他的心房。她笨拙又簡單的主動,點燃了他全身的血脈,整個人似燃燒了般。

  他微微輕笑,反而攻進了她的香澤,與她的舌尖糾纏起舞,吮吸著她的甘甜滋味。似乎越來越上癮,盛修頤越發用力,想把她嵌入身子裡。

  東瑗呼吸微滯,透不過氣來。

  他的唇瓣離開她時,她禁不住連連吸氣,盛修頤就輕笑起來。

  今晚的夜色真好,他好似不停的發笑,已經笑了好幾回。

  「你祖母平日裡叫你什麼?」盛修頤在東瑗耳邊問道,暖暖氣流在她耳畔縈繞,令她的心莫名悸動。

  他知道她生母早亡,繼母對她不真心吧?所以只問祖母平日叫她什麼。

  「瑗姐兒。」東瑗聲音有些啞。

  瑗姐兒,盛家亦是這樣稱呼孩子們的。

  他想了想,說道:「阿瑗……」

  東瑗微愣,抬眸望著他。

  「我以後叫你阿瑗,可好?」他問道。

  叫什麼無所謂,先把落紅採下來再說,東瑗心中這樣想著。她望著他,看不清表情,卻重重頷首:「好。」

  回答得很乾脆。

  盛修頤見她這樣,以為時機成熟,微微挺身,往她幽徑深處探了探,卻感覺她仍是乾澀緊致,盛修頤很無奈的停下來。

  果然,他動了動,她的眉頭就蹙了起來,緊緊咬著唇瓣承受。

  他停下不動,東瑗才睜開雙眸。好半晌,她心一橫,道:「世子爺,您別管我……我沒事。」

  不要顧她的疼痛,把正事辦完要緊。

  真的這麼難嗎?雖沒有經歷過,也是聽聞過的,好似第一次不容易。可也不會難成這樣吧?

  盛修頤眼眸裡閃過些許猶豫。他從不流連風月場所,家裡有姨娘,都是中規中矩的女子。他對付女人的手段,只有這幾種,都在薛東瑗身上用完了。從前的姨娘們的第一夜,好似比她的容易多了。

  再磨蹭下去,她的苦只怕越來越多。

  他寬大手掌握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猛然用力挺進,直搗花蕊正中,好似有什麼東西滑落。

  東瑗疼得兩眼發黑,眼前金星直冒。她壓抑著哭聲,卻忍不住嗚咽。

  盛修頤又停下來。

  東瑗連忙止住嗚咽,弱弱說了句沒事。

  盛修頤只得繼續。再次進入的時候,好似輕鬆不少,漸漸隨著他的律動,他感受到了她幽徑裡的濕潤與燥熱。

  總算成功了。

  挨過了最開始的疼痛,身子適應了他的存在,東瑗亦不再那麼難受。只是他依舊停留在她身子裡,令她年輕的身軀發生了莫名的變化。好似有什麼在觸動她的腳心,癢得難捱。

  她的手緊緊攥住了被角。

  等盛修頤結束的時候,東瑗全身都汗濕了。她明明是接受者,卻比盛修頤還要累。

  盛修頤沒有喊丫鬟進來,而是擁起虛弱不堪的東瑗,替她穿了褻衣,抱著她去了淨房。

  四月下旬的夜,寒意不重,卻也涼。

  淨房裡早就備了熱水,一直用熱爐煨著,等他們夫妻圓房後用的。

  盛修頤要幫東瑗洗澡,東瑗微駭。

  她虛弱道:「不用的世子爺,我自己來。您先出去吧。」剛剛那麼主動親暱,不過是怕明早的元帕不能交代,亦怕盛家不肯要她做媳婦。等事情成功了,她才想起這個男人和她今天第一次見面呢,這樣是不是太自然熟了?

  這個時空婚姻,如果用東瑗的婚姻觀來衡量,是荒唐的。心裡的一塊大石頭落地後,她就覺得不舒服。

  挨過了最擔心的落紅,她不習慣和旁人太親暱的心思,又浮動起來。

  盛修頤見她雙腿打顫,卻努力扶著浴盆站著,知她心底有些倔強。他沒有出去,而是上前一步幫她解開了褻衣,將不著寸縷的東瑗放入浴盆裡。

  這個男人就在這裡,東瑗毫無心思洗澡,胡亂將身上的汗漬洗乾淨,找了褻衣穿上。

  東瑗自己回到新房,藉著幽暗的光線,亦能瞧見元帕上的櫻紅。她懸著的心放下來,親自把元帕收好,和衣躺下,出嫁前最大的擔憂,居然在這樣一場折磨中解決了。

  而盛修頤在淨房裡半天不出來。

  等他出來的時候,東瑗已經沉沉睡去,嘟起的嘴巴像個小孩子。盛修頤上床,挨著她躺下,手不禁撫上了她纖柔腰肢,把她摟在懷裡。東瑗只是忸怩了下,居然沒有醒。

  丫鬟喊她起床的時候,已是次日的卯初。

  她身子有些沉,睜開眼卻對上一張睡容寧靜的臉。微微愣了愣,她才想起了,她已經出嫁了,這裡是盛家靜攝院,不是她在薛府的拾翠館。

  這個摟著她熟睡的男子,是她的新婚丈夫。

  盛修頤亦醒過來,四目相對,過了昨晚激情退卻後的兩人有些尷尬。

  丫鬟們進來服侍更衣洗漱,打破了這種尷尬。盛修頤先去了淨房。

  羅媽媽便低聲問東瑗:「大奶奶,東西呢?」

  是問元帕。

  東瑗臉上一陣熱浪湧上來,她垂了眼簾,指了指自己的枕頭下面。羅媽媽眼眸微喜,忙笑著過去幫薔薇鋪床,順手把枕頭下的元帕取出來,裝在早已備好的紫檀木小匣子裡。

  橘紅和橘香服侍東瑗換了新的銀紅色如意雲頭纏枝海棠紋褙子,有幫她梳了婦人的飛燕髻,點綴一支雙蝶花鏤空簪,插了兩把玳瑁梳篦,墜著雪色米珠耳墜兒。

  服侍她淨面後,又替她抹了淡淡胭脂,比起昨晚的濃豔,今日的她素淡中不失大方得體,似迎風的玉蘭般,嫵媚裡透出端莊。

  盛修頤從淨房出來,看到她的裝扮,目光頓了頓,旋即平靜頷首,坐下喝茶。

  「世子爺、大奶奶起身了嗎?」外面傳來中年婦人溫和的笑聲。

  丫鬟說起身了,替她撩起了氈簾。

  東瑗就看見一個穿著藏青色萬福紋褙子的四旬婦人,白淨富態,笑容溫柔。她看到東瑗,目露驚訝,瞬間又斂了情緒,給東瑗請安。

  盛修頤就道:「這是娘身邊的康媽媽。」

  盛夫人姓康,這位媽媽大約是從娘家帶來的,最得意的媽媽吧?東瑗忙扶起康媽媽,請炕上坐,又叫薔薇拿了個荷包賞她。

  康媽媽笑呵呵接了:「讓大奶奶破費了。夫人讓奴婢來瞧瞧,世子爺和大奶奶起身沒有。」

  「我們正要過去給娘請安。」東瑗笑道。

  康媽媽就瞇起眼睛笑起來:「那奴婢就先去回話了。」然後看了眼靜攝院現在的管事媽媽──薛東瑗的陪嫁羅媽媽。

  羅媽媽明白,將擱在箱籠上的紫檀木小匣子捧了,跟著康媽媽一起出了內室。

  接過羅媽媽手中的匣子,康媽媽的笑容就有了幾分勉強。她不敢露出半分,忙捧著,回了盛夫人的元陽閣。



第七十章 成婦禮

  卯正,東瑗盛裝僅次於新婚當日,同盛修頤一起,去盛家正堂完成成婦禮。她的丫鬟薔薇和紫薇抱著她給盛家眾人準備的禮物,隨著一同去大堂。

  四月下旬的清晨,卯正時分,東方已有紅日破雲而出。晨曦熹微中,東瑗聞到了夜裡盛綻的荼蘼花香,混雜著牆角的一株牡丹,濃烈馥郁,雖然身子不適,她的心情卻是大好。

  把元帕交出去,她的後半生就要在盛家這座庭院度過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膽進入禁宮受非人折磨。

  雖新婚之夜婆婆派了兩個美婢來服侍盛修頤,讓東瑗預感盛夫人對她不喜,卻也不能影響她的愉悅。

  日子是一步步過出來的。

  那種早已鋪了紅毯,一路花開錦簇、不需力氣的就能得到炫目美好的,是舞台,而不是生活。

  她的丈夫,至少願意護她,把她當成他的人,這是一個穩健的根基。有了這個基礎,只要她恪守婦道,孝順公婆,恭敬丈夫,以後的生活能有多難?跟她過一生的人,是她的丈夫。其他人總會先他們一步,離開他們的生活的。

  想到這裡,東瑗唇角不禁挑了淡笑。望著穿絳紫色繭綢直裰走在前面的盛修頤,她的心穩穩落在原處,腳步輕盈起來。

  她是樂觀的。

  現在的生活,難道比她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四周皆是敵人,卻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還要艱難嗎?

  他們從靜攝院出來,繞過一條長長雕花迴廊,便是一處翠竹掩映的小樓。小樓的院門跟東瑗的拾翠館很相似,她不免多看了一眼。門楣上兩個白玉雕刻而成的大字,書著:楨園。

  高高院牆磨磚對縫,看不清牆內的精緻。沿著牆角種了一排排翠竹,掩映中青磚粉牆,跟拾翠館的外觀有七八成相似,她腳步微頓,望著那些翠竹,心中湧起些許異樣。

  盛修頤沒有聽到她的腳步聲,以為自己走的太快把她落下了。正好回眸要等她,就瞧見她望著楨園駐足微愣。

  「這是貴妃娘娘從前住的院子,現在一直空著。」他解釋給東瑗聽。

  丈夫願意示好,東瑗亦不敢拿喬。她笑了笑,道:「這些翠竹好。我在娘家住的院子,叫作拾翠館,四周也是住滿了翠竹,和這裡很像。」

  盛修頤表情平淡,沒有昨晚昏暗中的笑意,似一泓平靜的水波。他看著東瑗明豔的笑臉,眼波微動,道:「你也喜愛竹子?楨園後面有個荷花亭,種了滿池白荷。等荷花開的時候,可以在二樓看。」

  東瑗不忍拂了他的好意,笑道:「可以來看嗎?」

  盛修頤已經舉步前行,他平靜道:「我跟娘說,這裡交給你打理。」

  東瑗微駭,忙追上前去。她還以為這裡可以隨便來玩,原來還要稟過盛夫人啊?她是新婦,要是盛修頤為了她跟盛夫人開口要求什麼,只怕盛夫人心中不喜,

  剛剛進門就惹得男人為她說話,她狐狸精魅惑的名聲就坐實了。

  她追上去跟盛修頤同行,急急道:「不用的,世子爺。倘若我想看荷花,繞過楨園去荷花亭瞧,也是一樣的。」

  盛修頤知她誤會了,道:「這裡的鑰匙原在三妹手上。她五月初一要進宮,鑰匙交給了娘。娘前幾日還在說,等你進門把鑰匙給你。這裡離靜攝院近,誰想要來玩,去靜攝院說一聲,取了鑰匙來也便宜。」

  倘若盛修頤這話是真的,那麼盛夫人原本就打算把這裡交給她管著?雖然只是一個小小院落,東瑗卻露出一個淡淡笑意。

  走了大約兩刻鐘,才繞到前頭的正堂。

  成婦禮不僅要拜公婆,還要拜客。盛家各房的長輩、兄弟姊妹、妯娌,侄兒侄女,甚至她的繼子、繼女,滿滿一屋子人。

  東瑗和盛修頤過來,康媽媽就上前幾步,攙扶著東瑗。等會兒她要在一旁,告訴東瑗長幼秩序。

  康媽媽攙扶著她,丫鬟拿了蒲團,先給她的公公盛昌侯爺磕頭。一旁的丫鬟又遞過來香茗,東瑗捧著,高高舉過頭頂,遞給盛昌侯。

  盛昌侯接過去喝了,笑了笑,讓她起身。

  東瑗起身抬眸,看到一個跟她大伯薛子侑年紀相仿的男子,五十歲上下,身體健朗,滿面紅光,正面臉,眼睛深邃,額頭肌膚黧黑,左邊眼角有條疤痕,很醒目,卻不影響他笑容慈祥。

  盛昌侯盛文暉現在是兵部尚書,武將出身,他臉上的傷疤,大約是南征北戰的留下的痕跡吧?

  東瑗從薔薇手中接過兩雙鞋襪,遞給盛昌侯。

  兩雙鞋子都是她親自做的,繡工精美,天青色的鞋面端莊大方,一看她的針黹就不會太差。盛昌侯接了,讓一旁的丫鬟拿了個紫檀木小匣子給東瑗,作為回禮。

  東瑗又跪下,說多謝爹爹。

  「好孩子,起來。」盛昌侯呵呵笑,好似很喜歡這個兒媳婦。

  他是政客,他臉上的笑容不能作為他喜歡自己的憑證,東瑗很清楚。這個公公心思深,一臉慈祥的背後,真的是對自己的滿意嗎?

  有元昌帝的事情在先,倘若公公比較冷漠,東瑗反而安心。此刻,她惴惴不安起來。

  不容她多想,康媽媽攙扶著她,給她的婆婆盛夫人康氏磕頭敬茶。

  盛夫人則穿著墨綠色如意雲頭褙子,笑容溫柔,接過茶,輕輕呷了口,東瑗又遞上給婆婆做的兩雙鞋襪,也是天青色的,繡了墨色的萬福花紋。

  一旁有人噗哧一聲笑:「新娘子怎麼曉得大哥大嫂都喜歡這種顏色?果真是緣分。」

  是說東瑗未過門就打聽盛昌侯和盛夫人的喜好?

  循聲望去,東瑗瞧著一個三旬婦人,穿著大紅遍地金繡纏枝牡丹的褙子,官綠色百褶福裙,戴著翠玉福壽嵌藍寶石頭面,華貴雍容。她化著精緻的妝容,若不是笑起來眼睛有些紋路,真看不出年紀,姿容過人。

  東瑗微愣。

  她不知道這個是誰。

  這個女人叫盛昌侯和盛夫人為大哥大嫂,應該是盛修頤的嬸嬸或者姑姑吧?

  果然,康媽媽低聲跟東瑗道:「這是五姑奶奶,文靖長公主的大兒媳婦。」

  文靖長公主是先皇的胞姐,當今皇帝的親姑姑,連太后娘娘都對她禮遇三分。薛府跟文靖長公主亦有些交情,東瑗的大伯母榮氏生辰,文靖長公主還親自叫人送了大禮。

  只有薛老夫人好似不喜文靖長公主,東瑗從未去過文靖長公主府,自然不認得這個女子。

  原來她是盛家的女兒,嫁到公主府做兒媳婦的。

  盛夫人的禮還沒有完成,東瑗未曾起身給五姑奶奶行禮,只是笑了笑,接過她的話,聲音柔婉道:「媳婦聽聞天青色,色相如天,斗膽給爹娘做了這樣的鞋面。」

  色相如天。

  天青色的確是蒼穹的顏色,象徵著富貴與威嚴,送給公婆,既寓意公婆福祿多壽,又寓意東瑗把公婆敬為上天般。

  盛昌侯那慈祥的笑意不由加深,帶了欣慰點點頭。

  盛夫人則非常滿意,溫柔笑起來,讓康媽媽攙扶著東瑗,也有了她一個匣子作為回禮。

  這五姑奶奶總是欺負盛夫人敦厚,又仗著有文靖長公主的疼愛,說話時常帶了幾分刻薄,又叫人不好還嘴。

  剛剛她話一出口,盛夫人心中就惱怒:這五姑奶奶也是盛家出去的,卻總是刁難嫂子、侄兒媳婦,盛家的女眷都被她明諷暗刺過。今日新媳婦進門,她見新媳婦容貌絕豔在她之上,心中不虞,連新侄兒媳婦也要刺一刺。

  不成想,新媳婦溫柔貞靜就把五姑奶奶的話給堵住了。

  既不失女子柔婉體面,又言出有禮,替盛夫人扳回了一局。盛夫人哪裡還顧忌盛昌侯先前的叮囑,連忙親自拉過兒媳婦,親熱給了她還禮,還把頭上一支織金點翠碧璽鳳鈿摘下來,加在回禮中。

  給東瑗十足的體面。

  盛修頤立在一旁,見薛氏如此機敏,唇角微微挑了挑。

  二奶奶葛氏注意到公公婆婆對新進門的世子媳婦抬舉有加,便知道自己獨寵的日子即將遠去,笑容不免勉強生硬。

  而五姑奶奶盛文柔則眼眸陰沉下去,不顧眾人在場,很囂張得冷哼了一聲。

  給公婆敬茶磕頭後,便要給家中的叔伯嬸嬸們敬茶。

  盛昌侯有兩房兄弟,二叔叔跟盛昌侯模樣相似,英武剛毅;三叔叔文弱;二嬸豐腴溫柔,三嬸笑容親切。盛家跟薛家一樣,瞧上去非常和睦。

  東瑗一一給了鞋襪,兩位叔父和嬸嬸也還了禮。

  然後是盛修頤的兄弟、她的小叔子們。

  二爺盛修海接過東瑗的禮,笑著給了她回禮,東瑗就趁機看了他一眼。跟盛修頤差不多的年紀,容貌卻跟盛修頤不同。盛修頤和三爺盛修沐長得像盛夫人康氏,二爺則像盛昌侯。

  他見東瑗看他,眼眸微斂,那眼睛裡就有三分陰鬱,叫人害怕。

  聽說他是通房生的兒子,一直養在盛夫人名下。雖然也是稱嫡少爺,到底不如盛修頤和三爺盛修沐的待遇吧?

  東瑗忙垂首,轉而給二奶奶葛氏鞋襪,繞開了二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2:34 PM

第七十一章 嫡子

  繞過二奶奶葛氏,輪到三爺盛修沐時,他看了眼東瑗,就垂下眼瞼,接過了東瑗的禮,說了句多謝大嫂。

  剛剛東瑗進門,盛修沐就瞧過她的模樣,心中驚歎造物者的神奇。

  康媽媽把三個孩子領過來。

  他們給東瑗請安,口稱母親。

  東瑗打量著他們,皆是嶄新的衣裳,個個態度恭敬。穿著青藍色杭綢直裰的是盛修頤的長子盛樂郝,今年十歲。可是他生的瘦小單薄,內向怯弱,像七八歲的孩子,垂首不敢看東瑗。

  穿著粉紅色玉簪花紋褙子的,是盛修頤的庶出女兒盛樂蕓,今年虛歲九歲。她肌膚白皙,臉頰有個淺淺梨渦,笑起來的模樣很甜美。眼睛水靈,比起嫡子盛樂郝,她貞靜裡有三分靈巧,有些小孩子的朝氣。

  她身量比十歲的盛樂郝還要高些。

  穿著寶藍色繭綢直裰、帶著金項圈的,是盛修頤的庶子盛樂鈺,今年五歲。他沒有嫡兄盛樂郝的怯弱,活潑可愛,一雙秋水般清澈透明的眸子望著東瑗,很討人喜歡。

  東瑗給了他一個荷包作為見面禮,他笑嘻嘻接在手裡,奶聲奶氣給東瑗作揖:「多謝母親。」

  動作很不規範,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他見眾人笑,就羞赧一頭扎在盛夫人懷裡。盛夫人笑呵呵抱起他,很憐惜把他抱在懷裡。

  一旁的嫡長子盛樂郝看到這一幕,眼眸微黯,低垂了腦袋悶不作聲。

  東瑗的餘光瞥到了他,這個才滿十歲的男孩子,跟當初的自己是多麼相似。她也聽說過陳氏的事情。陳家被抄家滅族後,陳氏暴斃。沒有母親、沒有外家仰仗的嫡子,處境是多麼尷尬,東瑗太清楚。

  她的外祖家雖沒有被抄家,卻在外祖父致仕後,闔家遷往安徽重鎮安慶府,遠離了京都。當年她在薛家,亦是這樣舉步維艱的。

  東瑗雖然才來,卻看得出盛家眾人對盛樂郝這個嫡長子,還不如盛樂鈺這個庶子疼愛。

  大約他是被當年外祖家的事牽連了吧?

  康媽媽見東瑗愣神,又引著她見了叔父家的小叔子和妯娌們。直到辰正,成婦禮才算完成。

  盛修頤和盛修沐兄弟隨著盛昌侯去了外院的書房,二爺盛修海則陪盛夫人回了內院。盛夫人吩咐康媽媽,親自送大奶奶回靜攝院。

  東瑗不敢違逆,隨著康媽媽回去。

  回到院子,薔薇和紫薇把今日收到的禮物都給東瑗過目。全部是些名貴的首飾。雖然名貴華麗,卻不罕見,東瑗陪嫁裡這些東西舉不勝數。不說她,就是薔薇都沒啥感覺,過了目就放在首飾箱籠裡收起來。

  須臾,羅媽媽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未留頭的小丫鬟。

  羅媽媽笑著對東瑗道:「大奶奶,這是我姑娘秋紋。」然後對那小丫鬟道,「快給大奶奶磕頭。」

  秋紋忙跪下去,給東瑗磕了三個響頭。

  去年臘月因為十小姐薛東婉的死,羅媽媽出去,今年開春時就把秋紋送進薛府。秋紋年紀小,一直在世子夫人榮氏的院子裡,跟著榮媽媽學規矩,東瑗沒有見過她。

  直到世子夫人替東瑗選十六個陪嫁丫鬟,才把秋紋送過來。

  她不到十歲,身量較小,並不適合在屋裡服侍。

  東瑗看著羅媽媽,笑道:「讓秋紋做二等丫鬟吧。」

  她帶過來的陪嫁丫鬟中,薔薇、紫薇、紅蓮、綠籬現在是一等丫鬟,竹桃、夭桃是二等,其他皆是三等。按照盛家的定制,她可以有四個大丫鬟,四個二等的。

  現在還缺兩個二等丫鬟。

  除了她自己定下的這幾個一等二等丫鬟是從拾翠館裡帶出來的,她比較熟悉,其餘都是世子夫人選的,她不太清楚,想先看看品行如何,再提拔兩個二等的。

  羅媽媽從東瑗九歲時就在東瑗身邊,事事處處替東瑗打算,比親生母親還要盡心盡力照拂她,不敢有私心。如今她的女兒也在這裡做事,東瑗自然要抬舉她們母女。

  羅媽媽性情溫柔敦厚,並不是恃寵而驕的人,她值得抬舉。

  聽到說讓秋紋做二等丫鬟,羅媽媽微駭,忙笑道:「大奶奶,她年紀太小,先跟著做些粗活,學幾年規矩,等年紀大了些,再到大奶奶屋裡服侍吧。」

  秋紋睜著一雙水靈單純的眼睛,不知所措。

  東瑗道:「媽媽,我雖不是吃你的奶長大,卻一直當你是乳娘。秋紋就是我的乳娘妹子,原本就比其他人親近些。她年紀小,跟著薔薇學幾年規矩吧,不要做粗活了。將來她大了,屋裡的什麼規矩都懂,我是要重用她的。」

  羅媽媽聽著,不禁感激濕了眼眶,拉著秋紋,母女一起給東瑗跪下,說謝大奶奶。

  正說著,橘紅和橘香也進來。

  聽說秋紋現在是二等丫鬟,橘香就笑她:「你可做得來?」

  「我跟姐姐們學,大嫂也教我。」秋紋憋了半天,羞紅著臉,終於回了這樣一句。

  惹得東瑗等人都笑起來。

  橘香和橘紅都嫁給了羅媽媽大伯家的雙胞胎侄兒,橘香的男人是老大,橘紅的男人是老二。秋紋在堂兄弟姊妹中年紀最小,橘香又是開朗脾氣,時常逗逗這個小堂妹。

  「大奶奶,香薷姐姐來了。」外間有丫鬟稟道。

  東瑗有些迷惘,她不知誰是香薷。

  羅媽媽就忙提醒她:「是夫人身邊的貼身丫鬟。」

  東瑗恍然大悟,忙下炕迎接。只見一個身量高挑的、穿著鵝黃色短衫、青蔥色長裙的女子走了進來,二八芳華,模樣清秀,進屋就給東瑗行禮,恭聲喊大奶奶萬福。

  東瑗親自扶了她,請她炕上坐。

  香薷不敢,再三推辭,薔薇忙端了錦杌給她坐下。

  香薷笑著對東瑗道:「大奶奶,夫人怕您這裡的人不曉得咱們府裡的事兒,讓我過來跟薔薇和羅媽媽說說話兒。」

  就是讓香薷來教教薔薇和羅媽媽盛府的規矩。

  東瑗心中感激,她正在愁什麼都不知道,應該去問誰,婆婆就派了指導的丫鬟來了。是不是剛剛在大堂,東瑗堵文靖長公主的兒媳婦──五姑奶奶的話,正中了婆婆的心思,所以婆婆對她另眼相看?

  自古婆媳、姑嫂的關係都很微妙,東瑗覺得婆婆不喜歡五姑奶奶,五姑奶奶亦不喜歡婆婆這個做大嫂的。

  心念回轉,她忙笑道:「有勞香薷姐姐。」

  香薷笑著說大奶奶客氣,就看了眼薔薇和羅媽媽:「那我們下去說話吧,別擾了大奶奶歇息。」

  薔薇和羅媽媽給東瑗行禮,就帶著香薷去了薔薇的住處,靜攝院旁邊的耳房。

  新婚頭三天,她不能拿針線,所以枯坐很無聊。

  正好橘紅和橘香在跟前,很久不曾跟她們閒話,東瑗把東次間的紫薇、紅蓮、綠籬都遣了下去,只留橘紅和橘香在跟前。

  橘香開朗說,喋喋不休說莊子裡好玩的事:「……您看過踩藕嗎?那麼冷的天兒,他們擼起褲管就下去了,在爛泥裡搗騰,踩上來的藕又脆又甜,冬藕最好吃了。都是大中午池塘裡的冰化了再去。有個城裡住慣的管事不知道,大早上就去了,冰渣子割得大腿都是血。」

  橘紅就咳了咳。

  橘香很委屈,撇撇嘴道:「這個是真的」

  東瑗忍不住笑起來:「你在莊子上瘋野了。」

  橘香是薛家的家生子,她老子娘都在薛府做事,她亦是從小在府裡,對莊子上的事特別好奇。性格又開朗,嫁到莊子上去就更加野了。

  橘紅是從外面買進來的,她從小就在農莊上長大。橘香覺得有趣的農活,做久了很累人,並無樂趣,所以橘紅不能體會到橘香的快樂。她只是覺得橘香說「大腿都是血」會嚇到東瑗,所以出聲阻止。

  見東瑗兩眼發亮,橘紅知道她喜歡聽這些,就不再多言了。

  橘香又道:「小姐……呃,大奶奶,我還下塘捉魚呢」

  東瑗瞠目:「你才嫁過去,也不怕婆婆笑話你」

  橘香笑容裡帶了幾分羞赧:「大莊帶我去的。莊子上的人都趕集去了,我瞧著捉魚有趣,正好大莊要去放水,我纏著他,他就答應了。」

  大莊是她男人的名字,看得出他們小夫妻感情很好。

  東瑗就回眸問一直沉默的橘紅:「二莊沒有帶你去?」

  橘紅臉一下子就通紅,嗔怒看了眼橘香,對東瑗抱怨道:「大奶奶,您也跟著橘香這蹄子打趣我」

  「二莊不會。」橘香就咯咯笑起來,「二莊像個木頭人,橘紅也悶,他們夫妻倆像兩個悶葫蘆。」

  「那你們夫妻倆像什麼?」東瑗問著橘香,忍不住哈哈笑,又扭頭問橘紅,「你怎麼還橘香、橘香的,不是應該叫大嫂嗎?」

  說的兩個丫鬟滿面通紅,橘香就更加把她當成小時候的孩子,要撓她的癢:「我才走了小半年,您就刻薄了,定是薔薇那小蹄子教唆的」

  東瑗最怕癢,使勁求饒,主僕三人在炕上笑作一團。橘香嗓門又大,連小丫鬟在門口說世子爺回來了東瑗都沒有聽到。

  直到盛修頤目露驚訝望著和丫鬟鬧成一團的東瑗,東瑗三人才忙下炕,紛紛屈膝給他行禮。



第七十二章 盛府秘密(1)

  被盛修頤一看,東瑗心口微緊。

  嫁入盛家,避免了給皇帝做妾,避免了進入深宮禁苑,又順利圓房;在成婦禮上,公公婆婆都給了她體面。她所擔心的事都沒有出現,心情自然是大好的。橘香、橘紅是從小跟她玩慣的,在她們面前,就像單獨在薛老侯爺和薛老夫人面前一樣,東瑗有些小孩子的稚氣與開朗。

  放鬆了警惕,心情又愉悅,自然有年輕女子的活潑,這是掩飾不了的。

  可是她忘了作為主母的儀態,而且被新婚丈夫看見了,他會不會覺得她不夠端莊?

  東瑗實在太患得患失,所以惴惴又看了眼盛修頤。

  卻意外發現,他眼睛有淡淡笑紋。

  她鬆了口氣,他並沒有板起臉來。

  橘紅和橘香退了下去,盛修頤坐在東瑗對面的炕上。紫薇和紅蓮沏茶來,東瑗親自捧給他,態度恭敬溫順。

  盛修頤瞧著她不免又柔和了幾分。

  他品了口茶,就放下茶盞,問她:「剛剛說什麼趣事?」說罷,還拉過身後銀紅色織金重錦引枕靠著,一副與她閒談的悠閒模樣。

  東瑗想起他只是刑部小小五品郎中,又是新婚第一日,的確無甚麼公務。閒談可以增進兩個人的了解,東瑗頓時笑了笑,把橘香說踩藕、捕魚的話,都告訴了盛修頤。

  盛修頤瞧著她說話時眉梢飛揚的神采,不禁失神片刻。沒等東瑗發現,他已斂了情緒。

  從前他以為自己並不是膚淺的人,不會被女子的容貌魅惑。所以時常有人為了討好他的父親,給他送美婢。他瞧著,心半分都未動過。

  可從昨晚到現在,不足十二個時辰,他頻頻被新婚妻子的輕顰淺笑引得失了心魂,心口一陣陣悸動。不是他不受魅惑,只是他未曾遇到真正的美人。

  盛修頤又想起了父親的話:「今日瞧來,薛氏有美貌,又機敏過人,是個不錯的,你且要小心。她若是留在你身邊,遲早要成為你的禍害。你仔細想,當初我們跟貴妃娘娘提過,要娶薛家十二姑娘的,貴妃娘娘也說給皇上聽了;太后娘娘給了皇上那麼多人選,讓他賜婚薛氏東瑗,皇上最後卻選了你。只因你剋妻,將來他要薛氏,只要傳出薛氏像陳氏一樣『暴斃』,就可以把薛氏接走。薛氏美豔,男人都愛她,你切莫忘了,咱們的榮辱生死,遠遠比一個女人重要,不能因她得罪了皇上。大丈夫何患無妻?」

  大丈夫何患無妻?

  因為皇上看中了他的妻子,他就要拱手相送,這就是他父親的處事原則嗎?盛修頤唇角就有了冷笑。

  這麼多年了,盛家早已在京都立穩了根基,可是父親的處理方式,一點也沒有變,依舊像剛剛來京都立足時那樣。

  如果皇上要是想要什麼就有什麼,當初就不會把薛氏賜婚給他。踐祚九五,是天下之主,若想學堯舜,做個萬世稱頌的明君,皇上的約束往往比普通人還要多。只要能找到制衡點,就能保住家族,亦保住妻子。

  當今聖上,是勵精圖治,想成就千萬偉業的。他念著薛氏,卻不肯為了薛氏放棄江山的。

  東瑗正在跟盛修頤說橘香的話,抬眸就瞧見他唇角一閃而過的冷笑,心口一滯。她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再看時,盛修頤又恢復了平靜神色,好似剛剛的冷笑,只是東瑗的錯覺。

  若不是東瑗運氣好,剛剛那個瞬間抬眸,否則根本就看不到他那瞬間即逝的表情變化。

  這個男人,很會控制自己的情緒。

  東瑗一瞬間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喜歡自己。

  丈夫、公公、婆婆,好似只有婆婆比較和藹,喜怒現於形色;丈夫和公公的歡喜與厭惡,不能從他們的表情來判斷。

  她嫁過來之前,祖母念著她是閨中姑娘,盛家很多隱晦沒有跟她提起。關於盛修頤,祖母對他的評價是:一事無成,庸才

  這樣善於隱藏情緒的男人,怎麼會一事無成?

  「……你沒有見過捉魚、踩藕吧?」盛修頤見她說得興致勃勃,卻是一知半解的囫圇吞棗,就問她。

  東瑗頷首,又笑道:「您見過嗎?」

  「嗯,我們小時候也踩藕。」盛修頤道。

  「去莊子上玩,跟著管事去的?」東瑗好奇。她想像不出,盛修頤小時候也是個調皮的。如今瞧著他這份沉穩內斂,還以為他自小就老成,跟東瑗的三堂兄一樣。

  盛修頤揚眉:「不是,在老家。老宅不遠處就有荷塘,家裡的長工時常打漁、採蓮,二叔、三叔帶著我,也常去河裡玩。」

  老家?

  東瑗還以為他是在盛京長大的。

  盛家以前不是在京都嗎?怎麼祖母從來沒提過盛家這些往事?

  「那裡很多河嗎?」東瑗試探著問。她是想知道盛家的老宅在哪裡,又怕觸了忌諱,不敢直接問。

  盛修頤看了她一眼,眼眸深邃,才道:「很多河,徽州是魚米之鄉。」

  安徽境內的徽州?盛家竟然是徽州人?

  盛修頤願意說,那麼盛家的往事應該不隱晦。提起徽州,他語氣裡有幾縷掩藏不住的輕快。那裡應該是他的榮耀,應該給過他很美好的童年,所以他願意提起自己是徽州人,語氣很驕傲般。

  東瑗順勢問道,「世子爺小時候在徽州長大?」

  盛修頤點頭:「我八歲那年才到京都來。」

  東瑗笑:「我知道徽州。」

  盛修頤見她口氣很大,不免動容,眼睛有淡笑,問她:「你知道?」

  東瑗很肯定的點頭:「我知道徽商啊」

  盛修頤忍俊不禁,卻聽到她聲音柔婉,繼續道:「徽商性情堅毅,他們遠走千萬里,帶來經濟的繁茂。可我覺得,徽州女子才最可敬。」

  盛修頤斂了笑容。

  「男人行商,女子獨守家園。打理家業,教育子女,孝順公婆,她們身上承擔著很多男人應該承擔的責任。世子爺,娘是徽州女子嗎?」她眼眸清澈,望著他。

  這些話在平日裡聽來,就是普通的誇贊之詞,毫無新意。

  可她最後一句,娘是不是徽州女子,讓盛修頤心中一動。他想起父親外出打仗的那些年,母親守著老宅的日子。

  現在瞧著他的母親溫和敦厚,殊不知她剛剛嫁到盛家時,性情怯懦,膽小怕事。可家裡無丈夫主事,公婆年老昏聵,一個不敢大聲說話的女子,逼著自己同惡奴爭吵,同鄰里相爭,只為盛家不受人欺凌。

  這些辛苦,只有身為長子的盛修頤清楚。

  「娘是徽州女子」盛修頤堅毅道。

  東瑗笑起來:「我母親也是安徽人,我外祖家桑梓之地在安慶府,離你們徽州府是不是很近?」

  盛修頤又點頭:「我有個姨母嫁到安慶府。離徽州不遠。」

  東瑗就纏著他說徽州和徽商的事。她對徽商的了解,很多是從後世的影視和書籍裡看來的,跳出了現在的認知,見識很深刻。盛修頤說起徽商和徽州,她總能接上一兩句,且說的很精闢深邃,讓盛修頤既感歎又驚喜。

  徽州是盛修頤的桑梓之地,他對那裡有很美好的記憶。他很願意談這個話題,而東瑗又能接上話,讓話題有了互動,兩人越說越起勁,不知不覺就到了午飯時辰。

  盛修頤留在這裡吃了午飯。

  吃過飯,盛修頤起身,去了靜攝院的小書房。

  靜攝院四間正房,左右八間耳房,四間抱廈。盛修頤的書房就在西邊第一間正房裡,緊挨著內室。

  東瑗有些犯睏,她又不敢像在家一樣在屋裡來回踱步消食、消睏。正好去學規矩的薔薇和羅媽媽回來了。

  知道盛修頤在書房裡,幾個人說話都輕聲悄語。

  東瑗問薔薇和羅媽媽:「吃飯了嗎?」

  薔薇和羅媽媽都說吃過了。

  「大奶奶,咱們院裡有個小廚房。」薔薇跟東瑗說道,「跟世子夫人的小廚房差不多,有兩個媽媽、兩個小丫鬟、一個廚娘。」

  東瑗笑了笑,她不用猜都知道。盛家雖不及薛府在京都根基深,卻是權臣人家,這些用度規矩一樣不少的。

  可是這個小廚房,東瑗大約不會用。

  薛府的世子夫人榮氏也有個小廚房,除了熱水,還能撥些食材單獨開小灶,跟薛府老夫人的小廚房一樣的定制。可世子夫人榮氏當家十幾年,都是公中吃飯,從未明面上用過小廚房做飯吃。

  沒有成為內宅的最高當權者,就不要做令下嫉妒、令上猜忌的事。

  見薔薇有些高興,東瑗正想潑她冷水,就聽到薔薇繼續道:「小廚房管事的崔媽媽,她娘家不是盛府的。她娘家侄女嫁給了咱們薛府後院管花園子的秦媽媽的侄兒……」

  不僅僅是東瑗,就連羅媽媽就忍不住笑起來。

  「這樣犄角旮旯的關係,你都能尋出來」東瑗笑得不行,又不敢大聲,怕被盛修頤聽到。

  薔薇被她們笑得臉微紅:「崔媽媽愛說話,又是拿您屋裡的月例,我就趁機想跟她親近,不成想,關係攀一攀,還真的攀上了」

  就是說,薔薇想打聽些盛府的事。因為崔媽媽是東瑗屋裡的,自然不敢把薔薇向她打聽情況到處去說,薔薇才安心去攀關係、套話。

  東瑗微斂了笑:「崔媽媽跟你說了些什麼?」

  薔薇看了眼書房的方向,垂著眼簾沒有說話。

  關於盛修頤的?

  東瑗心頭一跳,沒有再問,想著等盛修頤走了再細說。

  外邊的丫鬟進來道:「大奶奶,姨娘們和少爺小姐給大奶奶請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2:34 PM

第七十三章 盛府秘密(2)

  聽到外面說姨娘和少爺小姐們來給大奶奶請安,東瑗端坐在炕上,面帶淡淡微笑,讓薔薇去撩起氈簾,請他們進來。

  盛修頤的嫡長子盛樂郝走在最前面。他低眉順目,身量瘦小,天生的怯懦模樣,穿著絳紫色繭綢直裰。他身後,跟著他的庶妹盛樂蕓,盛樂蕓手裡牽著五歲活潑可愛的盛樂鈺。

  和紅潤健康的庶妹盛樂蕓一比,盛樂郝的瘦小讓東瑗不由自主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她心頭閃過些許不捨與不安。

  雖然盛樂郝的外祖家謀逆被誅,他母親又莫名暴斃,讓東瑗明白,盛家未來的宗族繼承大權,不可能交給這個被外祖和母親玷污了身份的嫡長子。可到底是盛家的子嗣,怎麼能把他養成這樣?

  東瑗想起婆婆那溫和的眸子,又想起公公不動聲色的含笑,心底一驚。在這個家裡,只怕婆婆什麼都聽公公的,包括內宅的事。從盛樂郝身上,東瑗能猜到她公公是個什麼樣的人。

  盛昌侯府中,她千萬不能得罪的,是她的公公。

  盛樂郝兄妹三人身後,跟著四個女子。為首的是水紅色蝶穿百花紋褙子的薛江晚。她身量嬌巧,容貌妍麗,不說話時溫柔甜美,瞧著楚楚動人。

  站在她身後的,是一個穿著杏黃色纏枝寶瓶紋褙子的三旬婦人。她漸露豐腴,模樣嫻靜,應該從小服侍盛修頤、後來抬了姨娘的那位名叫紫檀的邵姨娘,盛樂蕓的生母。

  跟在邵姨娘身邊的,是個穿著玉色繡海棠花紋褙子的女子。她模樣比薛江晚還要柔媚,身量高挑婀娜,青絲濃密,雪肌透亮。笑容在她臉上,顯得優雅嫵媚。倘若人如其貌,她應該就是二奶奶葛氏的姨表妹陶氏,盛修頤庶子盛樂鈺的生母。

  聽說她讀書明理,琴棋書畫皆通一二,又性情溫和大度,很有風采,盛夫人很喜歡她。

  站在最後面穿著宮綠色繡大紅牡丹的女子,正在打量著東瑗。見東瑗看她,她才低垂了眼簾。她比陶姨娘和邵姨娘都年輕,應該是盛修頤上司送給他的那位姨娘范氏。

  范姨娘今年不滿十九歲,在盛修頤身邊兩年,一直無子嗣,聽聞盛夫人對她很不滿意。

  可瞧著她性情並不陰鬱,反而是最活潑大膽的。

  幾個人紛紛給東瑗行禮,一個個自報了家門:東瑗全部猜對了

  東瑗說免禮,讓薔薇端錦杌給她們坐,又對孩子們道:「你們到炕上坐。」

  盛樂郝看了眼庶妹盛樂蕓;而九歲的盛樂蕓有些猶豫,不知道應不應去坐。五歲的盛樂鈺一派天真,平日裡又得寵,東瑗話音一落,他不顧哥哥姐姐,像對盛夫人那樣,一頭砸在東瑗懷裡,甜甜喊:「母親」

  非常自然熟。

  東瑗頭一次跟這麼大的小孩子親近,她有些不自然,卻很快斂去情緒,笑呵呵把盛樂鈺摟在懷裡,然後指了自己身邊的炕:「郝哥兒,你坐這裡。」

  盛樂郝見東瑗發話,不敢不從,正襟危坐坐在東瑗身邊。東瑗見他行事居然看庶妹,既心疼又難受。

  盛樂蕓見哥哥和弟弟都坐下了,就在炕几對面輕輕坐下,又說了遍多謝母親。

  幾位姨娘也依次坐下。

  盛樂鈺就大聲問:「母親,您是九天玄女嗎?」

  東瑗微愣。

  陶姨娘臉色微變,不知道這孩子要說出什麼話來。要是初次見面就沖犯了主母,以後他們娘倆可沒有好日子過。可此時此刻,陶姨娘又不敢貿然接話。

  主母和少爺說話,哪裡輪得到她長嘴長舌?

  其他人也都不解望著他們。

  盛樂鈺又道:「祖母說,九天玄女是最好看的。母親,您長得真好看,比我姨娘還要好看」

  陶姨娘大駭,忙噗通跪下:「大奶奶,二少爺童言無忌,您不要見怪。妾身份低微,不敢同大奶奶比,妾該死」

  這個人,好會來事啊

  不過小心謹慎,記得自己的身份,總歸沒錯。

  東瑗心中想著,臉上卻堆滿了笑意,讓薔薇趕緊扶起陶姨娘,笑盈盈道:「姨娘多慮了。你也說二少爺童言無忌,我怎會見怪。咱們二少爺誇我好看,我高興著呢。」

  說罷,讓薔薇拿東西賞盛樂鈺。

  薔薇似乎比陶姨娘還會來事。她不僅僅拿了一個墜著碧璽石的項圈給盛樂鈺,還拿了個翡翠鑲青金石玉佩,一對掐金絲鏤空嵌大號東珠卷草紋鐲子,一同放在匣子裡。

  東瑗打開匣子,就明白薔薇的用意,笑意更深。

  她親自替盛樂鈺戴上,盛樂鈺又是一番歡喜,連連說好看,比他脖子上還要好看,多謝母親。

  東瑗又把玉佩和手鐲分別給盛樂郝和盛樂蕓:「你們也有份……」

  這兩個孩子明顯沒有想到,都微微吃驚看著東瑗。

  見東瑗眼眸都是笑,很誠心給他們,倆人都收了,又說了感謝的話。

  書房裡的盛修頤聽到這邊的動靜,舉步過來。

  他進了東次間,眾人紛紛起身給他行禮。

  他坐在炕上,東瑗坐在他的對面,薔薇給孩子們重新添了錦杌。東瑗望著這滿滿一屋子人,有種啼笑皆非的異樣:他們居然是一家人,卻絲毫沒有家人的溫暖。

  東瑗知道,這些孩子們都大了,不管她多麼掏心掏肺,他們都不會同她親近,甚至還會提防她去禍害他們。京都有句諺語說:「黑天的雲,晚娘的心」。說晚娘的心都死黑的,最是惡毒。

  所以她跟這些孩子們,永遠只會各自守著本職,盡表面上的情分。哪怕她心疼盛樂郝,亦不敢主動去親近他。

  這要是落在有心人眼裡,還以為她居心叵測,要謀害嫡長子呢。

  而姨娘們呢,她們不會傻傻指望東瑗同她們姊妹神情,東瑗亦不會想著和她們親密無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還是善良一點的念頭。要是有了歪念,只怕是你死我活。

  這樣的婚姻,讓東瑗有些心煩。

  可想起這樁婚姻挽救了她,讓她避免入宮,她的心又好受了些。

  至少現在,她能和她的丈夫並肩而坐。

  倘若她入宮,她不僅僅要跪拜她的「丈夫」皇帝,還有跪拜他的「正妻」皇后,甚至還要跪拜一品二品三品的貴妃娘娘們。她可能連此刻坐在最後面的范氏都不如。

  人應該知足,該要什麼,能要什麼,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寧為雞頭不為鳳尾,大約就是她的心態吧。

  如此想著,東瑗表情越發柔和。

  盛修頤問了長子盛樂郝的功課。比起剛剛的怯弱,此刻盛樂郝倒是抬頭挺胸,回答很流利幹練,盛修頤忍不住頷首。

  「要好好念書。」他淡笑對盛樂郝道。

  盛樂郝目露驚喜,忙道是。

  盛修頤又問了幾句盛樂鈺,就說有些累了,讓他們都下去。眾人紛紛起身,出了靜攝院。

  盛修頤對東瑗道:「她們說起話來,就沒完沒了。你也累了一天,歇會兒吧。等會兒還要去給娘請安。」

  原來是來幫她擋駕的。

  薔薇在一旁抿唇笑,羅媽媽也忍不住笑。

  東瑗就尷尬起來,恭聲道是。

  盛修頤倒好像神色如常,起身道:「我要去外院,晚飯在外院吃。娘若是沒有留你吃飯,你回來自己吃,不用等我。」

  東瑗又道是。

  等他一走,羅媽媽就呵呵笑:「咱們世子爺挺會疼人的」

  薔薇也高興,道:「可不是」

  盛修頤大約是見她中午未歇息,怕她精力不好,等會兒在盛夫人面前露出疲態,惹得婆婆不悅吧?第一次昏定,若是惹了婆婆不高興,第一印象不佳,以後花十倍的功夫都修補不回來。

  盛修頤還是很細心的。

  只是被羅媽媽和薔薇說破,怪難為情的。

  她轉移話題,問薔薇小廚房的崔媽媽跟她說了什麼秘密。

  薔薇看了眼東次間簾外,只有紫薇和紅蓮當值,就微微壓低了嗓子:「是大少爺的事……」

  東瑗一開始還以為要說盛修頤什麼秘密。現在一想,應該是大少爺盛樂郝的才對。

  在靜攝院服侍,說世子爺的閒話,崔媽媽不要命了?

  可是新來的主母,肯定高興聽到前妻嫡子的閒話,所以說些無關痛癢的,既能討好到東瑗,又不得罪世子爺。這個崔媽媽,也是個聰明的。

  只怕崔媽媽告訴薔薇的,是盛家人人都知道的,只有他們新來的不知道而已。崔媽媽提前說,不過是占了先機。

  「說大少爺什麼?」東瑗突然沒有了興致。

  薔薇道:「我見夫人好像很喜歡二少爺,而不是大少爺,就問了崔媽媽是何緣故。崔媽媽說,夫人原先很喜歡大少爺的,可有段日子元陽閣經常丟東西,後來查出來是大少爺拿了。侯爺很生氣,大少爺不滿九歲就搬去了外院,不准他常到夫人跟前。夫人又喜歡孩子,二少爺可愛活潑,日子久了,對大少爺那份喜歡,才轉移到了二少爺身上。」

  盛昌侯……

  東瑗的心不由一緊。



第七十四章 妾爭(1)

  「大少爺偷東西被趕到外院去的事情,府裡都知道嗎?」東瑗聲音微緊,問薔薇。

  薔薇見她很緊張的模樣,心中為詫,不確定頷首道:「咱們初來乍道,崔媽媽又是府裡的老人了,應該知曉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吧?連她這個管小廚房的都知曉了,其他人怎會不知?大約都知曉……」

  東瑗見薔薇都能想到這點,心不由又沉了下去:她的僥倖破滅了。

  盛樂郝是盛修頤的嫡長子,倘若好好培養,將來就是家族的繼承者。

  可他外祖家陳家曾經是新皇的死對頭,謀逆被誅滅。他身子裡流著一半陳家的血脈,雖說罪不及出嫁女,可皇族如何會倚重逆臣的後代?

  盛家想要在朝堂獲得更多的權勢和機會,就不可能讓盛樂郝繼承家業。

  這樣的道理誰都明白。

  可這個孩子是家族的嫡長子,不讓他繼承家業,只怕會被人恥笑。況且東瑗記得剛剛盛修頤問盛樂郝功課,那孩子回答得很流利,應該不是那種愚笨不成器的。

  盛樂郝不算庸才,想要剝奪他的繼承權,只能想別的法子。

  東瑗聽聞盛家子嗣單薄,所以盛樂郝沒有「暴斃」。若無辜夭折孩子,更減福壽,盛昌侯和盛夫人也怕遭天譴,怕以後想要孫兒更加難吧?

  於是盛昌侯就想出誣陷、刻薄盛樂郝的法子?

  這件事的主謀就算不是盛昌侯,亦是盛昌侯首肯的。

  沒有盛家家主的同意,嫡長子偷東西的謠言誰敢四處說?一旦有苗頭,也會被強行遏制的。

  「你給崔媽媽些錢財,讓她別把這次你問她大少爺這事說出去。再看看她平日裡跟府裡什麼樣的人來往,倘若她來往的都是些不靠譜的,以後切莫問她什麼。她能跟咱們說旁人的不是,亦能把咱們的事抖出去,到時再防她。若是她來往都是些正兒八經的人,以後好好對她。她至少比咱們知道多些……」東瑗低聲問薔薇道。

  羅媽媽見東瑗表情變化,卻不明白她在想什麼,又聽到她叮囑薔薇的一番話,羅媽媽還在繞,不明所以,薔薇已經頷首,轉身去箱籠裡找出銀錢匣子,拿戥子稱了二兩銀子出去。

  羅媽媽瞧著,心中微微歎了口氣,什麼都沒說。

  東瑗在炕上斜倚著打盹,直到申正一刻,羅媽媽喊她起身。她申正三刻應該去給婆婆請安。

  東瑗迷糊睜開眼,任由羅媽媽幫她梳頭。

  陶姨娘等一行人從靜攝院辭了東瑗和盛修頤出去,在岔道口跟盛樂郝、盛樂蕓和盛樂鈺分手。

  陶姨娘就喊盛樂鈺:「二少爺,您等等。」

  牽著盛樂蕓,跟在奶娘身後的盛樂鈺停住了腳步。

  盛樂郝見他們說話,知道不關自己的事,就衝陶姨娘微微笑了笑,帶著小廝先走了。

  「姨娘,您喊我做什麼?」盛樂鈺還在摸著脖子上的項圈,很歡喜,想著和蕓姐兒快點去元陽閣,給盛夫人也瞧瞧。見陶姨娘喊他,他有些不耐煩。

  那邊,蕓姐兒的生母邵姨娘也趕了過來。

  薛江晚和范姨娘不由好奇停住腳步,看看陶姨娘要跟二少爺說什麼。

  陶姨娘笑盈盈的蹲下身子,替他整了整衣襟,又整了整他的項圈,問他:「二少爺,您喜歡大奶奶給您的項圈嗎?」

  盛樂鈺眨巴著墨色寶石似的眼睛,很真誠的頷首:「喜歡啊。姨娘,母親身上香香的,人長得也好看,我很喜歡她。她跟姐姐和姨娘一樣好。」

  陶姨娘的笑意更深,又道:「二少爺喜歡姨娘,姨娘也喜歡二少爺。二少爺,姨娘求您一件事。」

  蕓姐兒也不解望著陶姨娘。

  盛樂鈺卻拍了拍胸膛,道:「我一定幫姨娘的忙,我長大了」

  惹得趕來的邵姨娘和蕓姐兒也掩唇笑。

  陶姨娘更加喜歡,笑道:「下次在大奶奶跟前,您叫我陶姨娘,不要說『我姨娘』,好嗎?」

  蕓姐兒微愣。

  盛樂鈺不太懂,嘟起嘴巴做沉思狀,半天才道:「說『我姨娘』,母親會不高興嗎?」

  「不是,不是」陶姨娘忙呵呵笑道,「只是我喜歡聽二少爺叫我陶姨娘。二少爺,您以後改口,不管在誰面前,都叫我陶姨娘,我再給你做好看的衣裳、鞋襪。」

  盛樂鈺年紀小,卻最愛臭美,很喜歡陶姨娘做的漂亮衣裳、佩飾還有鞋襪,一聽這話,當即就笑彎了眼睛,甜甜道:「陶姨娘。」

  陶姨娘聽在耳裡,心口似被什麼撞了一下,笑容卻一點也不敢變,笑盈盈應了。

  蕓姐兒年紀大些,懂得些人情世故,知道陶姨娘一生謹慎,怕得罪了新進門的嫡母。

  她眼眸暗了暗,牽著盛樂鈺的手,道:「陶姨娘,邵姨娘,我們先回去了……」

  叫邵姨娘的時候,她語氣有些不自然。從小她就是親熱叫邵姨娘為姨娘的,這還是第一次帶著姓叫她。

  邵姨娘也是臉色不自然,乾乾的應了一聲:「大小姐慢些走,小心地滑。」

  盛樂蕓和盛樂鈺姐弟倆住在緊挨著盛夫人院子的兩處小庭院裡,平日裡總是一處玩耍,一同出門一同回去。

  看著一大一小牽走和睦的背影,邵姨娘心中有些難受,對陶姨娘道:「你何必呢?我瞧著大奶奶是個慈善人。」

  陶姨娘終於收起強忍的歡喜,眼底有了幾縷哀色,半晌才歎氣道:「我也知道大奶奶是慈善人。可小心駛得萬年船,咱們房裡總算有了主母,若還跟從前一樣,豈不叫人笑話?」

  見陶姨娘如此明事理,邵姨娘微微歎了口氣:「你總是這樣苦自己。」

  說得陶姨娘眼眸中不禁有淚。

  遠處聽得一清二楚的薛江晚和范姨娘,各自心底好笑。

  薛江晚瞧著陶姨娘的做派,心中不屑,轉身欲走,卻見范姨娘上前幾步,高聲笑道:「姐姐,你不必這般的。大奶奶人長得漂亮,又和善,豈會因為二少爺叫一聲『我姨娘』就惱了?」

  陶姨娘掏帕子拭了淚,轉身依舊是笑容堆滿了眼角,道:「妹妹說的是,大奶奶是寬宏之人,是我小人之心了。」

  范姨娘笑容燦爛,道:「大奶奶不僅僅是寬宏之人,還是天仙一般的容貌呢。咱們大奶奶出身名門,鎮顯侯府薛家比咱們盛家還要顯赫。大奶奶是鎮顯侯府原配的嫡小姐,御賜的郡主,還是聖旨賜婚的,昨日花轎是沿著京都繞了一大圈才進府,當年的大奶奶都沒有這個排場和福氣吧?不僅僅有名,還有錢,姐姐們看到她打賞大少爺、二少爺和大小姐的首飾沒有?都是咱們平日裡想不來的……」

  陶姨娘和邵姨娘明白她的意思。

  又要挖苦陶姨娘呢。

  從前世子爺屋裡的私事,不關宗族的,盛夫人都交給陶姨娘打理。雖然陶姨娘恪守妾室的本分,從來不欺負其他妾室,亦不自己拿大,可這位范姨娘總要不是找話刺一刺陶姨娘。

  她進府兩年,世子爺在屋裡過夜數次很少,最近半年就沒怎麼去過。盛修頤做事一絲不苟,從來不放縱自己。平日裡每個月三日歇在陶姨娘處,三日歇在邵姨娘處,剩下的日子就在靜攝院獨居。雖然不是陶姨娘聯合邵姨娘壓制范姨娘,可范姨娘總是把帳算在陶姨娘頭上。

  前不久還有人傳出夫人要抬陶姨娘做繼室的閒話,范姨娘聽了,更是當著陶姨娘的面,冷嘲熱諷說了好幾次。

  范姨娘大約是不怕盛昌侯府任何人的。

  她是興平王家裡的歌姬,送給盛修頤做妾的。只要皇家不倒,只要興平王不倒,哪怕盛修頤再不待見她,她都是盛家的妾室,不會因為她無子就被送出去的。

  仗著這個,范姨娘才不怕陶姨娘將來做了繼室找自己算帳。

  她的處境已經尷尬無比了,還能更差麼?既然已經這樣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氣死這個一臉假惺惺的陶姨娘,也要出出心口的惡氣。既然被人不屑,她可不想自己憋屈死。

  哪怕她范氏再憋屈,世子爺和夫人都不會多看她一眼,那她裝賢良做什麼?

  就像剛剛,陶姨娘明著是關心大小姐和二少爺,怕他們被大奶奶責怪,可她瞞不過范姨娘的眼睛。

  這陶氏不過是瞧著大小姐和二少爺都被大奶奶的東西收買了,挑撥離間來了。陶姨娘這樣一番話,二少爺年紀小,可能不懂,大小姐心裡怕是要留下疙瘩的。

  這根本就不是大奶奶的意思。聽到二少爺叫「我姨娘」,大奶奶臉色都未變一下。

  分明就是陶姨娘在搗鬼。

  可愚昧的邵姨娘還一臉感激的樣子,范姨娘就是看不過眼。

  哼,想做繼室?也不瞧瞧自己什麼身價?

  看到新大奶奶的身價,她陶氏拿什麼比?

  「是啊,大奶奶是極尊貴的。」陶姨娘笑容不改,一臉平靜回了范姨娘的話,帶著自己的丫鬟,快步回小院。

  邵姨娘看了眼范姨娘的囂張,忍著氣不敢說話,跟著陶姨娘回去了。

  邵姨娘是個忠厚人,不會吵架,她可不敢同潑辣的范氏鬧起來。

  「陶姐姐好氣量。」范姨娘陰陽怪調在身後又道,「我真該學學姐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2:35 PM

第七十五章 妾爭(2)

  陶姨娘聽到這話,微微頓了頓身子站住,回眸望著范姨娘,依舊是一臉優雅柔婉的笑:「妹妹這話,我不懂了。我是個愚笨的,有什麼值得妹妹學?」

  「姐姐怎麼不懂?」范姨娘慢條斯理走過來,在她身邊輕聲道,「世子爺瞧著大奶奶,眼睛都是亮的,姐姐一點也不吃醋,莫不是好氣量?我就不行了,我瞧著世子爺看大奶奶似看個寶貝一樣的眼神,心裡就酸溜溜的。」

  說罷,不等陶姨娘回答,腳步輕盈先回了小院。

  邵姨娘聽著范氏這些不著邊際的話,心中大駭,寬慰陶姨娘:「她說這些古怪的話。咱們是妾,大奶奶是妻,怎麼拈酸吃醋的話都說得出來?」

  她的意思,妾室連吃正妻的醋的資格都沒有。這個邵姨娘真不會說話

  倘若說范氏的話是在陶姨娘胸口刺了一刀,邵氏這話,就是撒了把鹽。

  一旁看了很久熱鬧的薛江晚倏然目不轉睛看著陶姨娘。她想瞧瞧,陶氏的表情是如何的驚詫。

  可陶氏聽了邵姨娘的話,只是笑容清淺,說了句:「她就是這樣調皮,像個孩子似的,夫人都不怪她,咱們不理她。」就挽著邵姨娘的胳膊,姊妹倆人回了院子。

  薛江晚半晌才舒了口氣。

  前日陶姨娘滿面和睦把小院的正房讓給了她,她還以為陶姨娘是個和善好欺的。可范姨娘挑釁時陶姨娘的表情和作為,落在薛江晚眼裡,頓時對陶姨娘大為改觀。

  這個女人,要麼就是菩薩一樣大慈大悲的心腸,要麼就是心機深厚表演獨到的惡毒。而後者的可能性大。

  在她占領薛東瑗正妻位置之前,這個女人可能是她的勁敵。

  回到屋裡,薛江晚猶自沉思。

  她的乳娘李媽媽見她愣神,親自烹茶給她吃,問她:「姨娘,您怎麼心思沉沉的?去給大奶奶請安,大奶奶給您氣受了嗎?」

  薛江晚回神,接過李媽媽手裡的茶,笑道:「哪裡話,大奶奶處事周正著呢。媽媽,您看著那個陶姨娘如何?」

  李媽媽就想起前日初來時,那個眉眼嫵媚,笑容甜美親熱的女子,道:「陶姨娘是個熱情的,和善可親,心地又好,又懂規矩。知道您是大奶奶的滕嫁之妾,就把正屋讓給了您。」

  薛江晚不由冷笑:「和善,心地好?不見得……」

  李媽媽以為她跟陶姨娘有了摩擦,就笑著勸她:「是不是陶姨娘做了什麼讓姨娘誤會了?」

  薛江晚的三個貼身丫鬟又都跟木頭人一樣,雖然李媽媽沒有見識,卻是唯一能說得上話的,就道:「媽媽,我方才見范姨娘和陶姨娘吵架了……」

  說罷范姨娘挑釁說的那些話、陶姨娘的反應,都告訴了李媽媽。

  李媽媽聽了,就念阿彌陀佛:「多好的人兒啊范姨娘那樣,陶姨娘都沒有說她一句不是。姨娘,您以後要多跟陶姨娘走動,那可是個心地醇厚的那個范姨娘,也忒囂張可惡。」

  薛江晚想跟李媽媽說話的心思全沒了。

  她的乳娘,比那個邵姨娘還要愚昧。

  李媽媽聽了自己這番話,說不定刻意跟陶姨娘親近,那真是惹一身騷,薛江晚覺得自己有必要把話跟李媽媽說明白。她語氣不太好:「媽媽,你真糊塗陶姨娘那麼和善,范姨娘為何跟她過不去?說起和善,邵姨娘也很和善,范姨娘怎麼不尋邵姨娘的不是?」

  李媽媽原本就沒有什麼見識,回答不上來。

  薛江晚繼續道:「你想想,在大奶奶沒有進門之前,世子爺屋裡的事都是陶姨娘管著。如今大奶奶進門,還帶了我,陶姨娘既讓了屋子,又交了管事的權利。正常情況下,都會有幾分不悅的。被范姨娘那麼刻薄,回擊一兩句才是正常。可陶姨娘半句都沒有回擊。她那個人,很有心機。」

  李媽媽撇撇嘴,覺得自家姨娘草木皆兵。

  「媽媽,你有兒子的,你是不是希望奶哥越富貴越好?」薛江晚見李媽媽不以為意,換了種她能聽得懂的方式。

  李媽媽雖然不明白薛江晚想說什麼,卻連連頷首,笑呵呵道:「這是自然。做娘親的,當然是指望自己的孩子越尊貴越好。」

  「大奶奶倘若不嫁過來,身為貴妾又生了兒子的陶姨娘就有可能被扶正。」薛江晚道,「她若是成了繼室,她的兒子就是嫡子,非庶子。聽說夫人很喜歡二少爺。二少爺若是嫡子,將來盛家這萬貫家財,肯定要留給二少爺的。可大奶奶進門了,陶姨娘一輩子只能是妾,二少爺則只能是庶子,你說,她甘心不甘心?」

  李媽媽頓時不作聲了。

  「就算大奶奶沒了,還有我壓在她頭上。她只差一步,就能獲得錦繡前程,你說她對我和大奶奶,會不會真心?」薛江晚又逼問李媽媽。

  李媽媽後背有汗,聲音低了下去:「娘為了兒子,什麼都做得出來……姨娘,我瞧著陶姨娘沒有那種心思吧?」

  薛江晚氣得差點吐血。

  「我的話你不要跟任何人說,全記在心上。別和陶姨娘的人親近。」說到最後,她命令李媽媽道。

  自家姨娘一向有些神神叨叨的,李媽媽聽著她的話,過耳不過心,連連應了,心中卻還是對陶姨娘印象很好。

  那個溫軟親切的陶姨娘,哪有那麼多壞心思?李媽媽心裡嘀咕著,自家姨娘把所有人都想得跟她似的。

  也不能這樣說,自家姨娘的確是有些壞脾氣,有些小心思,對她這個乳娘還是不錯的。李媽媽想著,又歎了口氣,覺得很可惜,怎麼自家姨娘就不能和陶姨娘好好親近,非要懷疑她?

  轉念一想,娘為了兒子,的確什麼都做得出來。可陶姨娘不像這等人啊……李媽媽越想越混沌,半晌理不出頭緒。

  小院西南廂房裡,衣裳都未換的范姨娘一頭倒在炕上,懶散伸著腰,嘴裡哼著小曲兒,斷斷續續歌調皆無,卻很動聽。她原本就是很出眾的歌姬,否則興平王也不會看中她,把她送給盛修頤。

  到盛昌侯府之前,她也想過好好服侍丈夫,溫存體貼。誰知她的夫君初次見面就對她不喜,言辭冷漠,後來都不到她房裡來。可是對陶姨娘和邵姨娘,每個月定制的日子,盛修頤再不高興,也會按時來。

  想起這些,范姨娘就覺得心裡恨得緊。

  論姿容,她不如那個年紀比盛修頤還大一歲的邵氏嗎?

  論嫵媚風情,她不如那個惺惺作態的陶氏嗎?

  怎麼就看不上她

  從前看不上她,以後她就更加沒有機會了。新進門的薛氏,模樣驚豔,連范姨娘都覺得她的美蝕骨動魄,笑起來嫵媚嬌柔。身份上,人家是公卿望族的嫡小姐;論容貌,滿京華都尋不出能與之媲美的。

  薛氏過門還不足一日,盛修頤那暮氣沉沉的臉上,就有了幾分神采,比平常英俊溫和。

  范姨娘今日真的徹底斷了對盛修頤的念頭了。

  她在說陶姨娘的同時,也是說給自己聽:拿什麼跟薛氏比?

  一個繼室,居然來了這麼一尊大佛,真是稀奇

  她微微歎了口氣。

  丫鬟蕓香給她遞茶,要扶起她:「姨娘,換了衣裳再躺著。好好的衣裳糟蹋。」

  「哎喲,你讓我躺著,糟蹋就糟蹋了」范姨娘像個小孩子一樣耍賴,不肯動身,「好好的衣裳糟蹋了有什麼可惜的?又沒人看。」

  蕓香不知道該接什麼了。

  屋子裡一下子就靜了下來。

  范姨娘自己歎了口氣,還是起身換了件家常的衣裳,任由蕓香服侍她。

  換好衣裳,坐在炕上喝茶,蕓香就柔聲勸她:「姨娘,您也太直了些陶姨娘平日裡也是規規矩矩的,您何苦跟她過不去?她們跟咱們一樣,也不容易……」

  范姨娘冷哼:「她不容易?她可是盛家用轎子抬進門的,不似你姨娘,出身歡場!她尊貴著呢,生了少爺,又得夫人喜歡,哪裡不容易?你看她,好好的挑撥大小姐和二少爺跟新進門的大奶奶不和。她,不容易。」又是冷哼一聲。

  俗話說勸和不勸分。明知范姨娘不喜歡陶姨娘,蕓香肯定不會幫著說陶姨娘的不是,只是幫著說些好話,免得兩位姨娘的仇怨越結越大,便笑道:「姨娘,我也聽到了陶姨娘的話,她不過是擔心大奶奶心裡不快……」

  「是是是,我小人之心。」范姨娘不想和蕓香爭,笑道,「我知道你的好心,你不用勸,我跟她水火不容,這輩子註定犯天煞你且等著,等世子爺一天天被大奶奶拴住了心,我看她那偽善的臉還能不能掛住。」

  說罷,自己想像著將來盛修頤獨寵薛氏時,陶姨娘那張臉,就不禁笑起來。

  平日裡夫人喜歡陶姨娘,眾人都捧著她。她明明只是二奶奶葛氏姨母的庶女,一個小吏的庶女,小家閨秀的清雅是有的。

  可她偏偏會些什麼風雅之事,眾人又捧她,說她像簪纓望族的大家閨秀,跟盛家的姑娘小姐一樣的模樣品性。

  這些話,不知道夫人聽到過沒有?反正范姨娘聽了就作嘔。

  大家閨秀?大奶奶薛氏,才是正經的大家閨秀!



第七十六章 子嗣(1)

  東瑗並不知道靜攝院不遠處的岔路口幾位姨娘們發生的爭執。她睡了會兒就起身,準備申初三刻去給她婆婆請安。

  羅媽媽幫她梳頭,薔薇服侍她更衣,橘紅和橘香打水伺候她淨面。準備妥當,由薔薇攙扶著,去了盛夫人住的元陽閣。

  羅媽媽在門口送她們,望著東瑗和薔薇由小丫鬟帶路往元陽閣去,腳步漸行漸遠,她又是輕輕歎了口氣。

  橘紅瞧著疑惑。

  橘香就笑起來;「媽媽,您看什麼吶?」

  羅媽媽回神,笑了笑:「瑗姐兒一向聰慧,從前咱們總要她交代好幾遍才懂她說的話。可她跟薔薇說話,我還沒有聽懂一句,她們都說三句了。瑗姐兒身邊,總算有個得力的,比咱們都能幹,媽媽高興呢。」

  當著橘紅、橘香的面,羅媽媽不由自主叫起東瑗的名字。口中說著高興,心情卻是很複雜的。

  既替東瑗高興,又感覺自己對東瑗現在的人生無甚麼幫助,只能做些微不足道小事,不能像從前那樣替她擋擋風雨。

  好似母親對長大孩子的感情一般:孩子出息了,離父母越來越遠,既真心歡喜,又心疼不捨。

  橘紅和橘香都看得出羅媽媽的心情,一左一右擁著她,寬慰著她。

  橘香更是笑道:「媽媽,薔薇能幹,咱們正好偷著閒兒耍,不好嗎?您老是勞碌命,非要大奶奶把您使喚得腳不沾地才好?」

  羅媽媽氣笑著要打她,橘香就呵呵笑著躲。

  這樣鬧一鬧,羅媽媽心口的鬱結輕了不少。

  橘紅對薔薇的印象很好,幫她說話,笑道:「薔薇確實能幹,她打聽消息比咱們幾個人合起來都厲害。媽媽和橘香出去後,拾翠館裡不管何事,她都敬著我,做事乾脆又利落,懂分寸,還很聰明。」

  橘香忙接過話,笑道:「有個能幹的最好了,去夫人、侯爺跟前說話的苦差事,挨不著咱們」

  她性格大大咧咧、不愛受拘束,從前陪東瑗去薛老夫人的榮德閣請安,被老夫人罵過幾次,從此就害怕在老夫人跟前說話了。薔薇能取代她們,陪著東瑗跟夫人打交道,橘香巴不得。

  她並不是小氣又善妒的人。

  羅媽媽聽到橘香和橘紅的話,隱藏在心頭的一點擔心消邇。從前東瑗最疼愛橘紅和橘香,現在新寵著薔薇,羅媽媽怕她們倆個瞧著心裡不痛快。如今看來,橘香還是那萬事不過心的性格,橘紅對薔薇又喜歡,她的擔心很多餘。

  東瑗嫁到這府裡,原本是委屈的,身邊的人再為小事爭風吃醋,怕她就更難了,羅媽媽很怕這樣。見大家和睦,她才算放心。

  東瑗住的靜攝院和盛夫人住的元陽閣,都是在盛昌侯府的東邊。靜攝院靠東北角,元陽閣靠東南角。繞過盛貴妃娘娘在家時住的楨園,便是一處池塘。占地頗大,水中央有幢小小閣樓。

  離得遠,東瑗看見那小樓的牌匾,依稀叫臨波閣。

  「府裡好多池子……」薔薇有些不解向東瑗道,「大奶奶,這裡有一處,楨園後面還有一處更大的,正堂南邊亦有一處,比這個小些。」

  東瑗想起盛修頤說盛家的祖籍是徽州,而徽州多水,不知是不是有什麼忌諱,笑了笑:「咱們鎮顯侯府池子不多。只當是新鮮好玩的。」

  薔薇撇撇嘴,沒有再說什麼。

  她是覺得盛府很奢侈。

  盛京寸土寸金,又是這等地段,普通人家求得一方土地做房子都不能,盛昌侯府卻用來做挖觀賞的池塘。

  薛府亦很大,可人口眾多,房屋密集,不似盛府,處處景觀別致,都是些精巧的亭閣,不是居住的院子。

  太奢靡了

  東瑗似乎也意識到了這點。她公公是兩朝權臣,家私奢侈些不足為奇。只是驕奢淫逸非長久之道。像鎮顯侯爺歷經朝堂四十年不倒,不僅僅是他的機智,更多是他安分守己。

  她淡淡舒了口氣,這些事不是她能管的,她擔心也是白瞎。

  走了大約兩刻鐘,到了元陽閣。小丫鬟忙進去通稟,親自替東瑗撩起簾子。

  東瑗聽到東次間笑語盈盈,盛夫人溫和笑聲更加歡喜。東瑗進了屋子,先給盛夫人屈膝請安。

  盛夫人讓康媽媽扶起她。

  她打量著東次間,珠圍翠繞,人語輕盈。

  盛夫人坐在臨窗大炕上,斜倚著銀紅色彈墨大引枕,穿著寶藍色五福捧壽紋褙子,湖水色八寶奔兔福裙,額間帶著鍍金點翠嵌米珠喜字遮眉勒,頭戴翠玉碧璽簪,笑容溫和慈祥。

  她懷裡,坐著粉妝玉琢的盛樂鈺,一個穿著粉色褙子的小女娃娃,是二房的嫡女盛樂蕙。盛樂蕓坐在炕的另一邊。

  臨炕一排鋪著墨綠色椅袱的太師椅上,坐著五個人。

  除了她的二弟妹葛氏,她都不認識。

  康媽媽就介紹給東瑗:「這是琪姐兒。」

  一個穿著藕荷色繡折枝海棠紋褙子的妙齡少女起身,給東瑗行禮,柔聲道:「大嫂。」

  她就是盛家三小姐盛修琪,過幾日就要進宮的那位吧?

  東瑗還了禮。

  康媽媽又指了穿著草青色繡紅梅傲雪紋褙子的少女道:「這是表小姐,姓秦,閨名一個奕字。」

  東瑗打量這少女,跟她差不多年紀,身姿曼妙婀娜,瓜子臉,柳眉凝煙、秋波盈盈,比起她院裡的陶姨娘還有風情。

  東瑗跟她見禮,秦奕也打量她。

  驚豔過後,就露出幾縷黯淡神色,似自慚形穢般。

  年輕的女子都喜歡和旁人對比,不如人總會失落。東瑗沒有深想,康媽媽就指著坐在二奶奶葛氏後面的兩個女子道:「這是大姨娘和二姨娘,她們都姓林,是對雙生姊妹。」

  兩個三十左右、依舊風韻迷人的女子上前,給東瑗行禮。

  東瑗知道是公公的妾室,忙還禮。

  這兩位姨娘模樣有七八分相似,細長眼睛很嫵媚。只是神態端莊,笑容親切,都穿著月白色褙子,做派端莊,無妖媚之氣。

  姊妹倆給盛昌侯做妾?

  她們都是三十歲左右的年紀,倘若有子嗣的話,應該是十三、四歲。今早的成婦禮上,好似沒有見到。難道都是庶女,已經出閣了?

  一一見過禮,盛夫人含笑道:「頤哥兒媳婦,到娘這裡坐。」她對東瑗很親熱。

  盛樂蕓就帶著盛樂鈺和盛樂蕙下炕,給東瑗行禮。

  東瑗讓他們起身,自己坐到盛夫人對面的炕上。

  小丫鬟端了錦杌給盛樂蕓和盛樂蕙姊妹倆坐,盛樂鈺很開心爬到東瑗懷裡,甜甜道:「母親母親,祖母、二嬸嬸、姨太太、三姑、表姑還有二姐姐,都說我的項圈好看」

  他一口氣念這麼多人的稱呼,讓東瑗覺得這孩子聰穎過人,怪不得盛夫人喜歡他。

  他話音一落,東瑗和其他人都不約而同輕笑起來。

  「鈺哥兒長得好看,戴什麼項圈都好看。」東瑗覺得這孩子很愛臭美。

  果然,盛樂鈺聽到東瑗誇他好看,眼睛就笑彎起來,追問道:「鈺哥兒長大了,有母親好看嗎?」

  大家都忍不住笑。

  盛夫人也笑得不行。

  東瑗笑道:「鈺哥兒是男孩子,長大了會像你父親,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盛樂鈺微微愣了愣,然後轉頤問盛夫人:「我像父親,也要去外院練武嗎?」

  東瑗聽了心中一動:盛修頤一直習武嗎?

  可盛樂鈺的語氣,分明就是很不想習武。

  盛夫人故意逗他:「好啊,等我們鈺哥兒長大了,跟父親和三叔一樣,去外院習武。」

  盛樂鈺就從東瑗懷裡掙開,撲到盛夫人懷裡,搖晃著她的胳膊,哀求道:「祖母,鈺哥兒不要習武。鈺哥兒要念書,考秀才,做狀元郎」

  盛夫人就指了東瑗,笑呵呵對盛樂鈺道:「鈺哥兒以後好好聽你母親的話。你母親的爹爹就是狀元郎,你乖乖聽話,你母親教你將來如何做狀元郎」

  盛樂鈺很肯定的頷首。

  一屋子都被他逗得笑起來。

  才五歲的孩子,一派天真可愛,盛夫人很喜歡。

  東瑗嫁到盛家才一天,只見到盛家四個孫兒輩的孩子。

  二奶奶葛氏房裡沒有庶出的孩子嗎?怎麼不帶過來玩?

  略微坐了坐,盛夫人怕新媳婦在婆婆面前不自在,沒有留東瑗吃飯,讓她早早回去歇息,很通情體貼。

  辭了老夫人,回去的時候夕陽滿天,豔色彩霓將門口一株西府海棠染透,碧樹繁花掩映的幽徑顯得靜謐安祥。

  整個盛府都籠罩在安寧的斜照中。

  東瑗想起前幾日這個時辰,她會從薛府的榮德閣回拾翠館,不禁心口發悶。可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被盛家的事轉移過去。

  「薔薇,你去打聽打聽,那侯爺的兩位林姨娘,還有二爺房裡,到底有孩子沒有。」東瑗道。

  盛家的子嗣真的很單薄。

  是真的子嗣艱難,還是……

  她又想起了那個瘦弱怯懦的嫡長子盛樂郝,隱隱有什麼籠罩在她心頭。

  薔薇忙道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2:36 PM

第七十七章 子嗣(2)

  東瑗和薔薇回了靜攝院,薔薇就拿了些碎銀子和一對金手鐲出門去了。東瑗瞧在眼裡,沒有做聲。她知道薔薇向來消息靈通,除了她的巧舌,還有她的大方。錢財動人心,這才是她善於打聽消息的根本吧?

  想著,她就從銀錢匣子裡,尋出兩塊五兩的銀子,又從自己陪嫁首飾匣子裡尋出四對織金點翠紅綠瑪瑙金鬢花簪,一起放在枕邊。

  到了晚膳的時辰,羅媽媽和橘紅、橘香、紅蓮、紫薇等人都在擺飯。

  東瑗斜倚在炕上愣神。

  她心裡在想盛家子嗣的事。

  祖母說,薛江晚做她陪嫁的滕妾,是為了替她生下孩子,在盛家防身之用。可盛家的子嗣,好似特別難。

  想著,簾外的丫鬟稟道:「世子爺回來了。」

  東瑗微愣,在外院這麼快就吃了飯回來?

  她忙下炕,給撩簾而入的盛修頤行禮。

  盛修頤讓她起身。抬眸間,東瑗瞧見他額頭有細細的汗,鬢絲微亂,像是劇烈運動過的人。

  方才在盛夫人那裡,盛樂鈺說盛修頤在外院習武。

  看他的模樣,像是剛剛習武歸來的。

  「世子爺,您用過晚膳不曾?」東瑗笑盈盈問他,「我還未曾用過,正擺飯呢,您要不要再添些?」

  「給我添副碗筷吧。」盛修頤道,表情很平淡,轉身去了淨房梳洗。

  他真的還沒有吃飯啊。

  外院出了什麼事嗎?他怎麼不吃飯就跑了回來?

  東瑗心中猜測著,讓紅蓮和綠籬去服侍他梳洗。靜攝院除了粗使丫鬟是盛家的,其餘都是東瑗的人。不知是在東瑗大婚之前送走了,還是根本就沒有。

  盛修頤洗漱一番,換了青灰色葛雲綢直裰,濃密鬢絲上攜了幾點水珠,白皙臉龐有些紅潮,堅毅下巴微揚,雍容倜儻。

  東瑗讓服侍的丫鬟們都下去,親手替他盛飯。

  「世子爺,咱們院裡原先沒有服侍您的丫鬟嗎?」東瑗試探著問他,笑容滿面,「我身邊有幾個得力的,撥兩個給您使喚吧?」

  這個話題比較中性,不會犯忌諱。打開了話題,再問外院發生了何事。

  對盛家什麼都不知道,兩眼一抹黑的感覺很糟糕。與盛修頤聊了一上午徽州,東瑗覺得只要話題對路,還是能從他口裡問出點什麼來。他雖然不怎麼愛說話,瞧著冷漠疏淡。

  其實外冷內熱,話題投機,他亦會滔滔不絕。

  盛修頤聽到東瑗問丫鬟,手裡的筷子微頓,略微沉吟,道:「從前有兩個服侍的,年紀大了,上個月才放出去。娘送的那兩個,你昨日也見了,我使不習慣。你的丫鬟裡有忠厚本分的,撥兩個給我,下次府裡添丫鬟,再補上你的。」

  他是在告訴東瑗,盛夫人送過來的兩個丫鬟,蘼蕪、杜若,行事不規矩?

  可盛夫人的本意,就是給盛夫人做通房丫鬟的吧?

  好像他不想要。他只想院裡規矩分明,丫鬟就是丫鬟,妻妾就是妻妾,所以把挑選丫鬟的任務交給了東瑗?

  東瑗忙道是,盤算著把紅蓮和綠籬的先派給他用,回頭稟明了婆婆,等到添置丫鬟的時候,再添兩個一等丫鬟在自己院裡。

  說著話,東瑗起身給他舀了碗湯,自己卻小口慢慢吃著。

  盛修頤見她吃得很勉強,以為她沒有胃口,就道:「你喜歡吃什麼,擬個單子給娘,讓廚房添上。忍讓一次,以後就處處委屈,日子還怎麼過?你不用害怕,爹娘都是通透的人。」

  東瑗倏然抬眸望著他。他已經低下頭去吃飯了。

  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這句話都讓東瑗心湖一動,漣漪陣陣。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他不想東瑗受委屈。

  她斂了情緒,笑道:「我沒有什麼忌口的東西,只是一邊想著事兒,吃飯慢些罷了。我剛剛在想,世子爺下午說在外院吃飯的,怎麼回來了?可是有事?」

  盛修頤正在夾菜,動作微頓,半晌沒有答話。

  東瑗不由忐忑,抬眸瞧他。感覺他耳根處有暗紅湧上,又彷彿是她的錯覺。他習武回來,肌膚泛紅很正常。

  他沒有回答東瑗的話。半晌,他放下筷子,起身道,「你多吃些,我去書房看會書……」

  臉比剛剛進屋時還要紅,似落荒而逃。

  東瑗先是微詫,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愣神,而後倏然醒悟過來:他是不是特意回來陪她的?

  一開始她沒有往這方面想。

  一旦想到了,又想起自己問他為何回來時,他的窘迫,好像真的是這麼回事。

  她的臉不禁也熱了起來。

  她居然問出這麼笨拙尷尬的話……沒有經歷過感情,對這種事不能迅速判斷,直到事後左思右想才明白。可惜晚了。

  東瑗很懊惱,不知道盛修頤會不會惱羞成怒?他們在新婚中,丈夫回來陪妻子吃飯,怕她人生地不熟不自在,她居然巴巴去問他。

  怪不得他尷尬說不出話來。

  東瑗想到自己處處仔細,偏偏犯了這麼大的錯,悶悶吃了兩口飯,就放下筷子。

  大約半柱香的功夫,薔薇從外面回來了。

  她一邊服侍東瑗梳洗,一邊低聲跟她私語:「兩位林姨娘進府快十二年,一直無子嗣;二爺有兩個姨娘,也無子,二奶奶這些年只有二小姐,後來也不見動靜。世子爺房裡的范姨娘過府兩年,也無子。」

  然後,她的聲音更加低了:「大奶奶,二房、三房同四個少爺,都成親,妻妾好幾個,都是女兒,一個男孫都沒有」

  東瑗聽到這話,面上一肅。

  是天意還是人為?

  就說她們這一房,二奶奶房裡的姨娘沒有子嗣,可以猜測是二奶奶搗鬼。正妻自己沒有生下兒子之前,不想讓妾室誕下庶長子是可能的。

  那麼兩位林姨娘是怎麼回事?

  東瑗突然覺得人好難看透,她從前對世界的把握與通透好像一下子就失去了作用。她看著婆婆,直覺她是個敦厚善良的人,她眉宇間的溫良不是裝出來的。

  可公公的姨娘沒有子嗣,難道真的跟婆婆沒有關係?

  二爺的生母是婆婆的通房,那個女人好像沒有抬妾就歿了,也跟婆婆沒有關係嗎?

  「大奶奶,只要您和薛姨娘有了男孫……」薔薇低聲補充道。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出來。

  東瑗卻明白。

  在盛家男孫急缺的情況下,只要她或者薛江晚生下男丁,她在盛家宗族的地位就徹底保住了

  「想誕下男孫?」東瑗微微苦笑,「那要看咱們的道行了。」

  東瑗此刻才覺得,她的滕妾薛江晚是個完全無用的人。她對薛江晚很了解,那個女人自以為很聰明,其實不過爾爾。

  倘若盛家子嗣艱難是人為而不是天意,那麼想要誕下嫡子,就需要步步算計、層層防範。而薛江晚的自以為是,她就算有命懷了子嗣,也沒命保住。

  東瑗只能靠自己。

  到底是天意還是人為?

  越想,越覺得心裡亂糟糟的。

  她和衣躺下,直到亥初,盛修頤才從小書房回來。

  他簡單的洗漱後,躺下背對著東瑗,沒有了昨晚的溫存體貼。

  東瑗則是累了一整日,見他回來,又不肯同她說話,她一時間亦沒有話題,說了句「我先睡下了。」就放心沉沉睡去。

  亥初三刻,東瑗已經進入夢鄉。而遠在東南角的元陽閣依舊亮著燈火。盛夫人還沒有睡,在等盛昌侯。

  盛昌侯今日比往常回房都要晚。

  康媽媽便在一旁服侍,跟盛夫人聊天解困。

  話題兜兜轉轉,就轉到了新媳婦薛氏東瑗的身上。

  「長成那樣,簡直是造物者的恩賜。」盛夫人笑道,「頤哥兒好福氣。你瞧見沒有,薛氏行事大方,說話得體,教養得規規矩矩。侯爺說要防她,讓我把蘼蕪和杜若給頤哥兒,可是我心裡思量,薛老夫人是什麼人?那是個敢告御狀,巾幗不讓須眉的女人。鎮顯侯府幾次災難,甚至鎮顯侯被判當即問斬,她都能把丈夫救下來。她溺愛的孫女,品行能差嗎?我瞧著薛氏,就樣樣好,有薛老夫人的遺風……」

  康媽媽在一旁陪著笑:「大奶奶是個賢良模樣的。」

  「是啊。」盛夫人笑道,而後又歎氣,「就是不知道和頤哥兒有緣分沒有,這夫妻不知能不能到頭啊……」

  這個話題,康媽媽就不敢接了。

  盛夫人正要兀自把話題繞開,盛昌侯氣哄哄疾步進了內室,連丫鬟都來不及通報盛夫人。

  見他臉色鐵青,康媽媽當即退了出去。

  盛夫人忙起身,給他倒了杯熱茶,遞到手邊道:「侯爺,您這是跟誰置氣呢」

  盛昌侯一掌拍在炕几上,震得茶盞顫抖,清香茶水溢了出來,盛昌侯暴怒:「沒出息的東西,被個女人纏了足!那個薛氏,就是個狐媚子,頤哥兒的前程,遲遲早早送在她手裡」

  一進門氣得青筋暴突,居然是罵剛剛進門的兒媳婦。

  盛夫人心裡不快,卻不敢表露,惴惴坐在炕沿上,柔聲勸慰:「侯爺,您身子骨不好,別為了孩子的事氣壞了自己。頤哥兒做錯了什麼,您要打罵便打罵,何必生悶氣?」



第七十八章 付出

  「做錯了什麼?」盛昌侯冷哼,「我就是有心看看,他今日能習武到幾時。結果,還未到酉正,就急匆匆回了內院。有什麼等著他?才娶進門,就這樣離不得,以後還不是任由薛氏拿捏?沒出息的東西,我還指望他子承父業,他哪裡像個男人?」

  盛夫人卻是心中暗喜。

  男人的政治她一知半解,卻也知道盛昌侯為何對薛氏不滿。

  可兒子媳婦和睦,就能早點誕下孫兒,盛夫人一想到此處,就溢滿了蜜般的愉悅。

  長子盛修頤一向對女子冷漠,家裡姨娘們不鹹不淡擱置著,以至於這麼些年,三個姨娘總共才有盛樂鈺和盛樂蕓姐弟倆。盛樂郝又被侯爺趕去了外院,盛夫人特別羨慕旁人兒孫繞膝。

  如今對新媳婦戀戀不捨,可不是開竅了?盛夫人只差心中念阿彌陀佛。

  但願薛氏真是個有福的,能早早替她誕下幾個小孫兒孫女,也免得盛昌侯總是怪她對庶孫太寵愛。

  盛夫人就是喜歡孩子,亦盼著多幾個孫兒。盛昌侯把嫡孫八歲就送去外院,不顧盛夫人的不捨,還不准她寵愛庶孫,是何道理?

  盛夫人對這件事很堅持,所以盛昌侯幾次說她不應該對盛樂鈺如此疼愛,她置若不聞。

  說的多了,盛夫人就淚如雨下,哭起盛樂郝來:「……您非要把他送去外院,要是多在我身邊幾年,我也不至於這樣寵著鈺哥兒。您做大事,叫我一個女人跟在攙和什麼。都是頤哥兒的骨肉,什麼庶出嫡出的。咱們家孩子算來算去,就這四個,又不是十個八個的,分得這樣清楚……」

  盛昌侯見夫人一把年紀,說的又這樣心酸,而後就睜隻眼閉隻眼。

  盛夫人想,鈺哥兒年紀大了,年底就要滿六歲。依著盛昌侯的脾氣,再過兩年肯定要把他送去外院。

  到時,盛夫人膝下又無孫兒了

  頤哥兒與薛氏要好,早點誕下孩子,等鈺哥兒、蕙姐兒、蕓姐兒長得大了,去外院的去外院、出嫁的出嫁,盛夫人正好有薛氏的孩子可以逗弄,多好的事。

  她不能理解盛昌侯的憤怒,卻也明白不能把自己的這番心思透露出來。他已經氣得不輕,自己再這般一說,只怕真的氣出個好歹來。

  盛夫人只得陪著笑臉,寬慰他:「新婚燕爾,頤哥兒身邊又好些年沒有容貌出眾的女子,瞧著喜歡也是人之常情。過了新鮮勁,就好了。這麼多年,頤哥兒最懂節制,他都大多人了,侯爺也讓孩子鬆懈幾日。」

  她的這番話,一下子擊中了盛昌侯的軟肋。

  盛修頤自幼聰穎,十八歲就中舉,當年是那科安徽的解元。他經史、八股熟讀,又運用巧妙,文章錦繡又深刻,那屆的主考官極力推薦他。可盛昌侯正好打了勝仗,官運亨通,是皇上面前的紅人。

  他的二女兒又被選為太子良娣。

  倘若盛修頤再高中進士,甚至狀元,眼紅嫉妒的朝臣怕要參他,以為盛文暉拉攏主考官,他才讓盛修頤文章入選。

  盛家富貴,可根基太淺,盛昌侯不能授人以柄。哪怕是無妄的猜測,他都怕觸怒聖上。

  他就讓盛修頤稱病,錯過了會試。

  盛昌侯盛文暉的父親曾經做過徽州知府,而後被人誣陷革職。到底存下些家私,盛家在徽州府也算富戶。盛文暉念書不行,就想著走武官的路子。他父親請了教頭,專門教他武藝。

  而後父親的好友舉薦,盛文暉投身在陝西大營裡。

  他離家後,盛文暉的兩個兄弟不善於習武,也不愛舞槍弄棒。家裡的武教頭閒來無事,就教不足四歲的盛修頤拳腳功夫,發現這孩子天賦極高。

  盛父更是高興,就讓教頭從小教他。

  盛修頤比起半路習武的盛文暉,算是文武全才。他年輕,亦想學成文武藝,賣給帝王家。可盛文暉一日日受器重,他的二女兒亦誕下了皇孫,盛家如日中天。先帝晚年,特別寵愛盛文暉,他成為寵臣之一。

  比起蕭太傅,盛文暉可是隱忍低調。

  他不准盛修頤參與朝政,怕父子都受器重,被先皇顧忌、被其他大臣嫉妒。

  而後,太子登基,盛家二小姐成了皇貴妃,盛家的恩寵一日重似一日。

  盛修頤倘若進學,不是鮮花著錦,而是烈火噴油。

  就這樣,他的前程一天天耽誤下來,盛修頤亦一天天沉默寡言。他全部的功夫,都花在鑽研經史、兵書、奇門遁甲,又每日習武,學了一肚子好學問,練了一身好武藝,卻始終無報國之門。

  除非盛昌侯從朝廷退下來,否則盛修頤永遠無機會。

  只要盛修頤被皇帝重用,盛貴妃娘娘生的三皇子被封為太子的機會就小。哪個皇帝不怕將來外戚權重把持朝政?

  為了盛家、為了貴妃娘娘,他就這樣默默無聞過了將近三十年。明年,他便要滿二十九歲,真正的虛歲三十,到了而立之年

  盛文暉想想自己,而立之年在任正三品的西門提都。

  他也夠委屈的,讓他鬆懈幾日,的確不應該指責。

  如此想著,盛昌侯的氣也消了大半。

  「唉……」他重重歎氣。

  盛夫人知道他的氣已經消了,笑道:「侯爺餓不餓?晚上做了乳牛羹,用些再睡吧。」

  盛昌侯才感覺胃裡空空的,的確有些饑了,他微微頷首。

  盛夫人就吩咐外面伺候的香櫞去端了羹湯來。

  盛昌侯一邊吃著,倏然問盛夫人:「頤哥兒把蘼蕪和杜若送了回來?」

  盛夫人笑:「是啊。見了新媳婦,蘼蕪和杜若怕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盛昌侯贊同這話。他以為蘼蕪和杜若頗有姿色,比盛修頤院裡的陶姨娘還要出彩,應該能同薛氏一較高下。盛京盛傳韓氏女的後代如此容貌傾城,盛昌侯也是不信的。

  跟蘼蕪差不多,也算驚豔了。

  可哪裡想到,薛氏名不負盛傳,姿容靡麗難描難畫,蘼蕪和杜若跟她一比,頓時失色。

  盛修頤見了薛氏女,只怕再美的姬妾也瞧不上眼。

  「我以為,世人盛傳韓氏女及其後代美豔傾城,是恭維之詞。如今瞧著薛氏的容貌,倘若當年韓氏女也是這等姿容,不怪文雅、和慶兩位公主死在韓氏女手裡。」盛昌侯歎氣道。

  當年那些往事,盛夫人亦是聽聞過的。

  她想了想,低聲道:「和慶公主的事遠隔千里,不好評說。文雅公主的死,我倒是覺得跟韓氏無關。太后娘娘不喜萬淑妃娘娘,怎麼會對萬淑妃娘娘生的文雅公主真心?說不定……」

  盛昌侯咳了咳,看了盛夫人一眼。

  盛夫人忙斂聲不語。

  靜攝院的夜已經深了,月上銀裝,倚欄不語,清輝灑滿了院落,夜蛩在籐架下低吟,繾綣哀婉。

  東瑗朦朧中,感覺身子騰空,她猛然驚醒。

  自己撞上了結實寬厚的胸膛。盛修頤趁著她睡熟,把她抱到了自己懷裡,溫熱的舌挑弄著她頸項的肌膚,一陣陣酥麻襲人。

  東瑗徹底醒了。

  新房裡點了燭火,幔帳內卻隱隱綽綽看不清楚。盛修頤吻著她,手早已將她的衣衫褪到了肩頭,吮吸著她削肩的肌膚。

  東瑗呼吸微急,問他:「什麼時辰了?」

  盛修頤抬眸望著她,對她甦醒毫不意外,道:「子時了。」

  她都睡了一個時辰,他是睡醒了還是一直沒睡?

  還要像昨晚那樣嗎?

  她心中有些急,他輕繭掌心一路下滑,引來她肌膚的陣陣顫慄。

  觸碰到她胸前的豐腴,他輕輕握住,東瑗的喘息就不由自主溢了出來。她想躲開,後腰早已被他修長結實的手臂攔住,無路可退。可酥麻在身子裡蕩開,令人難以忍受。

  「阿瑗……」他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呢喃著她的名字,細細描繪著她的唇線。溫柔的觸碰,他顯得笨拙又簡單。

  東瑗自己也無實戰經驗,只得順著他回應。

  衣衫在不知不覺中被他褪盡,肌膚裸露在暮春的夜裡,有些寒,東瑗往他懷裡縮,又被緊緊摟住。

  他的肌膚是溫熱的,而且肌理分明,很結實。他看上去修長纖瘦,其實身子很強壯,昨夜太關注第一夜落紅的問題,東瑗沒有注意。此刻觸摸到他的肌肉,她莫名慌亂起來。

  「摟著我……」他低聲說。

  是讓她像昨晚那樣,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嗎?

  東瑗伸手,摟住了他。

  他就用手托起她的後背,兩人坐了起來。盛修頤胳膊有力,他抱起東瑗,讓她坐在自己身上。

  東瑗大駭,他卻埋頭吻著她胸前的櫻桃。

  他雙手箍住了她的後背,東瑗逃脫不開,只得承受著這等酥麻的刺激,幾乎要哭出來。

  「世子爺……」她慌亂中只顧推他,才覺得她越是推他,他箍得越緊,吮吸得很用力。

  「我冷。」她只得求饒般低聲道。

  盛修頤終於停住了對她豐腴的愛憐,抬頭吻住了她的唇,柔聲道:「阿瑗……」終於將她放在被子裡。

  他也緊跟著欺身而上,分開了她的玉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2:37 PM

第七十九章 維護

  盛修頤要進入她的時候,她只覺得疼,和昨晚一樣的疼,連連吸氣。

  他停下來,手不禁拂過她臉頰,低聲問:「很難受嗎?」

  自然是很難受,不然她這個樣子做什麼?她心中有些怨氣,她都睡熟了,還要被迫醒來做這等辛苦事。

  她輕輕嗯了一聲。

  讓他停止是不能的,否則他也不會半夜把她弄醒。可繼續下去……她微微闔眼,只得咬牙忍著。

  她跟這個男人不熟,不知道他的脾性,不知道怎樣拒絕才不會惹惱他。等以後了解了,才好想出對策來應付他。

  此刻,還是不要貿然行事。

  忍一下就過去了,她安慰著自己,微微闔眼。

  卻感覺身子微輕,盛修頤放開了她,轉而將她摟在懷裡。幽暗中,他輕輕歎了口氣,好似對東瑗的艱難很無奈。他的手在她光潔後背遊走,輕聲道:「你是不是很為難?」

  當然為難。

  見他主動問,東瑗有些尷尬,半晌不知道應該接什麼話才好。

  「今日有個人來拜訪爹爹。」他倏然道。

  東瑗見話題換了,忙輕笑道:「您也見了嗎?」

  此情此景說這樣的話題,雖然很突兀,卻總算沒有冷場,讓兩人都有話說。

  盛修頤頷首,指腹有意無意在她肩頭摩挲著:「今年秋闈,吏部開始選學差了。那人想選安徽主考官,托爹的關係。爹不在,他就問我,安徽可有想提攜的門生。又說當年我參加鄉試,主考官亦是他的恩師。」

  東瑗知道吏部選學差這件事,三年一次。

  三年前選學差,吏部尚書就這一樁,受賄三萬兩。那人是蕭太傅的門生,事情敗露後,蕭太傅一句話就遮掩過去。

  東瑗的祖父知曉後,氣得半死。無奈新皇不敢違拗太傅,只得順了太傅的意思,吏部尚書調往陝西巡撫,就把這件事解決了。

  薛老侯爺那日回家,也不避諱東瑗在場,就跟老夫人說這件事,恨不能手刃那吏部尚書,說他阻撓國家選才,是萬惡之首。

  老夫人當時只說了句:放得好這是罪證,將來蕭太傅服罪,這些鐵證如山,他萬劫不復。當即說得薛老侯爺轉怒為喜,連連說夫人遠見。

  可東瑗的公公盛昌侯是兵部尚書,吏部選學差,怎麼跟兵部扯上關係?那人托公公,是不是所托非人?

  「您也參加過鄉試嗎?」東瑗含笑問他。

  可能他也是個舉人。倘若他鄉試未中,只怕不願意提出來說。

  「是啊。那年安徽的主考官,是爹爹的好友。所以我中了解元,一直成了笑柄。」盛修頤聲音有些冷。

  東瑗微詫,他居然是安徽鄉試第一名嗎?

  這個年代科舉考試,可比後世的高考還要艱難,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他能在安徽奪冠,足見文章出類拔萃。

  可外界一直猜測他的解元是假的?

  「您後來沒有參加會試?」東瑗見他只是聲音微冷,並沒有憤然,就大膽問道。

  盛修頤輕輕搖頭:「那年……我生病了。而後也一直沒有再考。琴瑟絲弦既已斷,難覓焦桐續清音。」

  他說著,語氣裡便有了幾分悵然。

  東瑗好似明白了幾分。

  她的大伯是薛貴妃娘娘的生父,在朝二十幾年,一直都是個無爵位的正三品戶部侍郎。

  有見識的外戚,都會刻意避開鋒芒。像薛府,鎮顯侯爺只是個有名無實的三公之一的太師。

  外戚顯貴,必遭忌憚。

  盛修頤那年「生病」,而後也再沒有建功立業,是不是也因為這個?

  所以三爺盛修沐都是個四品御前行走,他卻只是個五品刑部郎中?

  「琴瑟絲弦已斷」,是說盛修頤的仕途受阻,難以繼續吧?

  「世子爺,焦桐難尋,可鳳尾颯颯滿庭院,何愁清音調不成?」東瑗抬眸望著他,淡淡笑道。

  她是說,只要有才,總會有用武之地。沒有焦桐,鳳尾照樣做琴弦,來日方長。

  盛修頤聽懂了她的話,遽然將她摟緊,低喃道:「是,只要能成調,為何拘泥於焦桐還是鳳尾?阿瑗,你的話甚慰我心。」

  東瑗忍不住輕笑。他是有傲骨的,他自負是琴弦良才,只是沒有機會。

  今日從外院回來那麼早,果真是遇到了事情。怪不得自己問他為何回來,他臉發紅。

  並不完全是尷尬,亦有被人質疑、他卻逃避的羞愧吧?

  聽到東瑗的笑聲,他復又將她壓在身下,細細品味著她唇線的美好。東瑗的身子適應了幾分,人也清醒不少,比起剛剛的抵觸,她現在已經有了幾分接受。手摟住他的脖子,她很認真回應著他的激情。

  等他再進入她的時候,感覺她的花徑水潤不少。

  「阿瑗,嫁給我你莫要委屈,他日我定會為你掙個誥命回來」動情處,他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在她耳邊喁喁承諾。似剛剛墮入情網的毛頭小子般,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捧在心愛女子的面前。

  他一句莫要委屈,讓東瑗心酸不已。

  他既發出難覓焦桐的感慨,就說明他心中對現在的屈才很不甘心,他為了家族,在承受難以言喻的委屈。可他仍然想到,她以侯府嫡女、同親王女的柔嘉郡主身份嫁他這個五品郎中的男人做繼室,應該是委屈的。

  單單這一點,東瑗覺得他是個很體貼的男人。

  功名利祿真的重要嗎?

  享受榮華的同時,要承受更多的提心吊膽。

  「我且等著。」她聲音伴隨著他的節奏,有些破碎凌亂。

  盛修頤的採擷便更加用力。她的兩條玉腿被他挾在腋下,身子隨著他的攻擊而起伏,胸前雪浪翻滾。

  東瑗溫熱的肌膚像著了火般的燥熱。

  見她亦動情,盛修頤的溫柔不復存在,他狂野撞擊著她嬌柔的花蕊,尋求最大的滿足。

  東瑗的身子又酸又麻,筋骨都好似被身子裡的火點燃熔化。

  一開始還能控制,而後她承受不住了,頭暈目眩,只覺得在雲端裡起舞,飄忽中騰雲駕霧般,她的嬌吟變得急促。

  次日起身,東瑗身子酸痛難耐。

  薔薇服侍她穿衣時,看到她肩頭的草莓痕,臉唰的紅了一片。

  見她這樣,東瑗想起昨夜是她在外間值夜。盛修頤鬧到半夜,後來的動靜很大,東瑗自己都知道。

  薔薇肯定聽到了。

  思及此,東瑗的臉不禁紅了起來。她尷尬垂首,任由薔薇服侍她。

  盛修頤則氣色很好,心情也不錯,眉眼間有淡淡笑意。丫鬟們端了早飯,他還問東瑗是否吃的習慣。

  一副很怕她飲食不適的樣子。

  東瑗忙道:「在家裡也是吃這些……」卻沒有抬眸去望他。

  兩人吃了飯,去給盛夫人請安。

  二奶奶葛氏、三小姐盛修琪、表小姐秦奕,盛樂鈺、盛樂蕓和盛樂蕙等人比他們先來,已經圍著盛夫人坐下說話。

  見他們夫妻來,眾人紛紛起身,彼此行禮。

  盛夫人見康媽媽端了錦杌給他們夫妻坐,又笑道:「二十八是文靖長公主駙馬爺的五十大壽。文靖長公主下了帖子,我們正在商量去拜壽的事呢。」又問盛修頤,「那日你可去?」

  盛修頤道:「我去的。爹沒空,我要代爹爹給駙馬爺拜壽。」

  「頤哥兒媳婦,你也去。」盛夫人慈祥笑道,「你們家跟文靖長公主府也有交情的吧?我記得三年前文靖長公主府的堂會,還見過你的。」

  東瑗有些吃驚,笑道:「那時的確去過。不過我一直在後頭,也不知道娘也在……」

  「那時候大嫂還是喊娘叫盛昌侯夫人。」二奶奶就呵呵笑,「去的人有多,大嫂自然不記得的。」

  是說東瑗自恃是薛府小姐,身份比盛昌侯的夫人還要尊貴,不屑記得盛夫人麼?

  東瑗心裡微頓,忙笑道:「是我膽小不知事,不敢抬頭看人。」

  盛夫人見東瑗有些窘迫的模樣,就笑起來:「那天人多,我就是遠遠瞧見過,你都沒有到我跟前請安,自然是不記得的。」

  二奶奶就不再說話了。

  「三年前她才十一二歲,小小年紀請過安也不一定記得娘。」盛修頤不鹹不淡突然道。

  二奶奶臉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

  盛修頤的話,分明就是說二奶奶沒事找事挑撥離間。

  東瑗微駭。她萬萬沒有想到,當著娘親的面,他居然敢公開維護她。婆婆一般不喜歡兒子太寵溺媳婦的。他這樣,不是害她嗎?

  東瑗抬眸去看盛夫人,餘光卻瞥見表小姐秦奕也在看盛夫人的神色。

  出乎意料的是,婆婆居然笑意加深,又怕二兒媳婦尷尬,強忍了下去,表情依舊帶著淡淡笑意。

  有種險險過關的幸慶,東瑗心中長舒一口氣。

  哪怕不熟,回頭她也一定要告訴盛修頤,婆媳妯娌的關係她能搞定,千萬別胡亂插手,讓她更加被動。

  她婆婆今日可能是心情好,不怪罪,他日碰上心情不好呢?婆婆不會怪兒子,只會罵媳婦是狐媚子的

  從元陽閣回去,東瑗在路上就直接跟盛修頤說了:「世子爺,您下次別在娘跟前幫我說話。」

  見盛修頤神色如常,還是怕他不高興,補充笑道,「我在家的時候,見叔伯們都不會幫嬸嬸們在祖母面前說話。」

  盛修頤站住了腳步,回眸望著她。



第八十章 回門(1)

  盛修頤回頭,清晨驕陽中,他的眼波似瑤華映闕,直直照在東瑗心頭。

  東瑗微愣,以為自己的話令他不快,正想再解釋一句,就聽到盛修頤道:「好,我知曉了。」

  然後又道,「你初來,誰都別怕。倘若有人無故欺負你,不要忍著。忍了一回,還有下次。次次忍著,就是一輩子。除了長輩,平輩中你是長媳,又是御封的柔嘉郡主,誰給的委屈都不用受。」

  東瑗看了眼他,低垂了羽睫道知曉了,心卻似波光粼粼的湖面,漣漪陣陣不歇。

  薔薇偷偷瞥了眼東瑗,心中想著:明日就是三朝回門,一定要告訴老夫人,姑爺很疼愛九小姐,讓老夫人放心。把九小姐嫁到盛家,老夫人和老侯爺都忐忑不忍。

  這回,應該安心了。

  只要以後不生變,這位姑爺定會護九小姐周全。

  薔薇又想起他們夫妻昨晚的熱鬧,雖然覺得尷尬,卻也高興。說不定再過幾月,九小姐就有喜訊了。

  在盛家如今子嗣單薄的形勢下,九小姐生個千金,盛夫人也會喜歡;要是佛祖保佑,誕下小少爺,他們就真的在盛家站穩了腳跟。

  東瑗和薔薇各有心事,在岔路口跟去外院的盛修頤分手後,回了靜攝院。

  東瑗把昨日尋出來的十兩銀子和四對織金點翠紅綠瑪瑙金鬢花簪拿給薔薇,笑道:「這個你拿著。你在盛家沒有根基,求人問話都要用錢。倘若不夠,再來問我要。」

  薔薇忙推辭,笑道:「大奶奶,我不短這些。」

  東瑗笑道:「咱們還要這般麼?你知道,我屋裡機敏聰慧的,獨數你。難道讓你去問個事,還要花你的積蓄?好丫頭,你收著。咱們初來乍到,處處要打點。沒有錢,旁人總會輕看你幾分。」

  薔薇還欲推辭,東瑗就笑:「擔心我把你添箱底的東西都拿出來了?你放心,你將來嫁出去,我另有嫁妝給你。」

  薔薇臉微紅,只得接下。

  橘紅、橘香和羅媽媽等人都進來服侍,薔薇去給東瑗端茶。

  「大奶奶,我和橘紅是什麼差事?」橘香性子急,問東瑗,「您屋裡的事,有薔薇和紫薇,還有紅蓮、綠籬,我們都插不上手,總是白閒著。」

  她們是媳婦,東瑗院裡的管事媽媽是四個定制的,除了羅媽媽,就是橘香和橘紅,還缺一個,等她三朝回門過後,盛夫人肯定會幫她安排妥當。

  東瑗笑:「你也太急。這才兩三天,歇不住麼?」

  「她是骨頭癢,不做事就生厭。」羅媽媽笑話橘香。

  說的眾人都笑。

  橘香就恨起來說她們都取笑她,不是好人。

  見橘香有些急了,東瑗不再逗她,笑道:「咱們暫時還有人沒有添齊,我本打算過些日子在細細安排。既你問了,屋裡的吃食你管著。」然後對橘紅道,「橘紅,你還是管我出門的事宜。」

  橘香不擅長跟人打交道,她在東瑗面前大大咧咧,見了生人就說不出話來。橘紅沉穩些,從前在家又總是跟著東瑗,她管出門的事最合適。

  「薔薇管著帳目和錢財,她爹原本就是帳房上的,她自小就打算盤。」東瑗道,「漿洗歸紫薇吧。」

  薔薇忙道是。

  紫薇也過來屈膝給東瑗行禮應是。

  屋裡的總管事媽媽就是羅媽媽,這個不需要交代。紅蓮和綠籬撥給了盛修頤,她還缺一個媽媽,兩個一等丫鬟。

  東瑗道:「以後添了人,一個管茶水,一個管衣裳首飾。如今短了這兩個人,差事媽媽先勞累些,橘香幫襯管茶水。」

  暫時就這樣把屋裡幾個陪嫁的人都安排妥帖了。

  橘香猶豫了片刻,還是問道:「那大莊二莊他們,做什麼差事?」

  羅媽媽忍不住笑:「你事事忘不了大莊」然後斂了笑,幫東瑗回答,「他要是不去大奶奶陪嫁的鋪子或者莊子上,就要在盛家外院當值。他們願意去鋪子裡,等大奶奶回門過後,再安排;要是在盛家當差,也要等回門後,世子爺才會安排。急什麼呢?」

  說的橘香滿面通紅,嘟囔道:「沒事做,心裡不安嘛」

  她沒事做就急,差點忘了,要三朝回門後,東瑗這才真正的盛家媳婦,這是俗規。雖說望族不會像小門小戶那樣因未落紅就三朝退親,可總要過了三朝回門,薛東瑗才算正式的盛家媳婦。

  橘香的嘟囔,說的眾人又笑。

  玩笑了一場,東瑗說睏了,想睡會。

  羅媽媽正想勸別多睡,睡多了身子也乏,不如說說話。

  薔薇卻搶先道:「我服侍大奶奶歇會,媽媽,你們也閒會兒吧。」只有她知道昨夜世子爺和大奶奶鬧到什麼時辰,大奶奶今早又早起去請安,自然是累極的。

  東瑗很感激薔薇救場。

  瞇了半個時辰,東瑗精神大好。薔薇服侍她起身,又叫了羅媽媽和橘香、橘紅進來說話。

  吃了午飯,東瑗讓橘紅、橘香在東次間外面守著,她則在屋內走來走去,消食。

  羅媽媽見她這樣,都習慣了。薔薇從前還問她腳酸不酸,現在亦見怪不怪。

  末正三刻,幾個姨娘和少爺小姐們來給東瑗請安。

  盛樂鈺依舊坐在東瑗懷裡,還記著昨日盛夫人的話,揚起粉嘟嘟的小臉問她:「母親,祖母說您的父親是狀元郎,是真的嗎?」

  他身上有甜甜的乳香,東瑗適應了他的親近,捏了捏他的小臉,道:「是啊。」

  「母親,您什麼時候回娘家,我跟您一起去。鈺哥兒還沒有見過狀元郎。」盛樂鈺一臉興奮。

  東瑗想起父親薛子明的冷漠,心中有些涼。她笑道:「這個要祖母做主的。鈺哥兒問祖母了嗎?」

  盛樂鈺搖頭:「我先問母親。」一副賣乖討好的語氣。

  東瑗笑:「你先問過祖母。祖母答應了,母親再考慮。」

  盛樂鈺瞇起眼睛笑,說等會兒就告訴祖母去。

  東瑗又問盛樂郝在外院平日做些什麼。

  盛樂郝立馬起身,道:「孩兒念書」

  「郝哥兒現在會做時文嗎?」東瑗笑著問道。

  盛樂郝臉微紅,半晌才道:「還……還沒做。父親說,先打基礎,把經史子集讀通,再習八股。」

  東瑗點頭,笑道:「我爹爹十一歲的時候還在啟蒙呢,後來也金鑾殿欽點了狀元郎。郝哥兒已經很努力了,要好好念書,將來考個狀元郎,替你母親親掙個誥命。」

  盛樂郝猛然抬頭看了眼東瑗,又快速垂首,道是。

  不知道為何,他覺得眼睛發澀。

  這五年來,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說他的娘親。

  而且不是用厭惡的語氣。

  「那我也考狀元郎,替母親掙個誥命」盛樂鈺連忙大聲討好東瑗。

  惹得眾人都附和著笑。

  「好啊,咱們一門兩個狀元郎」東瑗笑得很真誠燦爛,沒有取笑和敷衍的意思。

  盛樂郝頭更加低垂下去。

  陶姨娘看著東瑗和盛樂鈺,唇角的笑意就有了些許苦澀。

  她辛苦懷胎十月生下的兒子,長得粉嘟嘟的,又活潑又聰穎。可他將來不管多麼出息,都跟她和陶家沒有關係。他掙回來的誥命,也是給他的主母薛氏,而不是她這個生母陶氏。

  苦澀就滑入了心底。

  薛江晚對東瑗似乎也有了些不同的看法。

  從前在薛家,薛江晚從未見過在老侯爺和老夫人面前活潑的東瑗。她見到的薛東瑗,內斂文靜,有時世子夫人拿她取笑,她就像個孩子,只知道躲著求老夫人的庇護。

  可如今看她,依舊是那張濃豔的臉,貞靜的眸子,卻少了稚氣。她在與姨娘和繼子女們交談,雖都是簡單的問候,薛江晚亦看得出她人情練達,和她所了解的薛九姑娘頗有出入。

  她心中對東瑗的印象是被祖母寵愛著的嫡出小姐,柔婉貞靜,不通世務,性格柔和。

  雖然長得美麗,卻無甚麼心機,很好拿捏。

  上次在薛家挑撥薛東瑗和薛東姝的事,薛江晚也以為是薛東姝和老夫人看破,告訴薛東瑗的。

  如今瞧著,她好似有些本事。

  薛江晚心中暗暗提防。

  唯一有變化的,就是盛樂蕓。昨日還能自在和東瑗說話,今日卻對她充滿了戒備。

  東瑗問她針線做得如何,她回答恭敬而疏離,絲毫沒有昨日的平和。

  東瑗暗暗納悶,自己哪裡令她不快了?

  到底是小孩子,東瑗也沒有把她的情緒放在心上。

  次日早起,薛家世子爺的長子薛華靖給東瑗送了暖食,接他們夫妻回門。

  東瑗早起打扮妥當,吃了早飯,先跟盛修頤去給盛夫人請安,再跟著盛修頤,出了盛家的垂花門。

  垂花門口,遠處又有一處池塘。

  盛家的池塘可真多啊

  盛修頤跟東瑗的大堂兄薛華靖同年。薛華靖是都察院都事,官職比盛修頤還要小。兩人也時常碰到,不算摯友,也是認識的。所以薛華靖叫盛修頤妹夫,叫得很親熱。

  東瑗乘坐薛府華蓋折羽流蘇馬車,盛修頤和薛華靖騎馬,一行人浩浩蕩蕩去回了薛府。

  遠遠的,就聽到薛府門口鞭炮震耳欲聾。

  馬車停下,盛修頤撩起車簾,親自服她下了馬車。

  東瑗的二堂兄薛華浩、四堂兄薛華勝、五堂兄薛華瑞還有六弟薛華逸都在大門口迎接。鞭炮聲中,她聽到管家的聲音:「九姑爺、九姑奶奶回門了。」

  她,從九姑娘變成了九姑奶奶,這裡,再也不是她的家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2:41 PM

第八十一章 回門(2)

  為了東瑗回門,薛府門口掛著大紅彩綢,垂著鍍金門環的大門上貼著大大的喜字。

  四處披紅掛彩,或貼著喜字,或貼著喜鵲登枝的吉祥剪紙。

  進了薛府的大門,繞過三重儀門,走到垂花門前,東瑗的大嫂陪著世子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和五夫人,後面簇擁著姑娘、丫鬟、婆子們,珠圍翠繞站滿了人。

  「九姑爺、九姑奶奶回門了」世子夫人榮氏身邊的榮媽媽高聲喊道。

  早就守在不遠處的小廝連忙點了炮竹,劈哩啪啦中,世子夫人上前幾步,挽住了東瑗的胳膊。

  一行人前後擁著他們夫妻,去了老夫人的榮德閣。

  走到門口的小徑時,在門口張望的詹媽媽忙大喜,亦喊九姑爺、九姑奶奶回門,又是一陣鞭炮聲歡迎。

  踏進熟悉的門檻,東瑗突然眼眸微濕。才走了三天,怎麼感覺好長時間未回來?

  榮德閣的廳堂裡擺了桌椅,老夫人和老侯爺坐在首席,世子夫人、四老爺、五老爺分坐兩旁。

  見東瑗夫妻進門,世子夫人和五夫人也忙各自坐回了自己丈夫身邊。

  老夫人望著明豔動人的東瑗,微微頷首,眼睛裡不禁有了水光。

  東瑗和盛修頤先給老侯爺和老夫人磕頭,又給世子爺和世子夫人磕頭,再給五老爺和五夫人磕頭,然後就是二夫人、三夫人、四老爺和四夫人,又給家裡的兄弟姊妹見禮。

  一整套禮儀下來,盛修頤早已把薛家各人的相貌和身份記在心中,亦感歎薛家人口之眾多。

  光生養東瑗的五房,就快趕上盛昌侯那一支的人數。何況鎮顯侯還有其他四個兒子,還有很多女兒已出嫁。

  今日是東瑗回門,大房的二小姐薛東喻、三小姐薛東盈、二房的四小姐薛東婷、四房的七小姐薛東悅、八小姐薛東馨,除了三房嫁出去的快要臨盆的六姑娘薛東瑤沒有來,其餘都帶了丈夫、子女過來恭賀。

  盛修頤要記住這麼多初次見面的人,他的精力需要高度集中,生怕等會兒弄錯出醜。

  而早些年嫁出去的二姐、三姐、四姐,東瑗自己都不太熟。至於她們的丈夫和孩子,她就更加混淆了。

  行了禮,眾人各自坐下。

  老侯爺見盛修頤一表人材,身量高大,模樣英俊,絲毫沒有腐朽暮氣。瞧著他明亮深邃的眸子,亦不像個愚笨庸碌的人。老侯爺見多識廣,眸光鋒利,一看盛修頤便知他涵養不錯,且常年習武。

  這樣的人,居然埋沒十幾年,快三十歲依舊是籍籍無名。

  「祖父,孫婿字天和。」盛修頤跟老侯爺介紹自己。

  鎮顯侯爺微笑,叫他天和,突然問他:「會下圍棋嗎?」

  眾人皆微愣,這話問得好突兀。

  可又沒人敢質疑什麼。

  盛修頤則忙道:「京都皆知鎮顯侯爺是圍棋國手,孫婿不敢言會,略知皮毛。」

  雖然很謙虛,口吻卻很自信,惹得老侯爺越發想試試他。

  他其實想試試盛修頤是否知道用兵。

  棋道雖小,實於兵合。高手對壘,三十六般陰謀算計。圍棋高手,必定熟讀兵書。

  鎮顯侯又不好在孫女婿回門的時候問人家用兵之道。

  兵者凶危,大喜的日子談兵事,不吉利。

  可老侯爺看得出盛修頤習武。

  既習武,又不是行走江湖的,自然會些兵道。老侯爺年輕時帶過兵,他可以從旁人的三言兩句中,看得出一個人對兵道的領悟。而他又精通圍棋,更知棋道即兵道。

  他有心考一考盛修頤,想看看他是紙上談兵,還是胸有丘壑。

  「國手當不起,平日裡喜好罷了。天和,今日就算了,他日咱們祖孫切磋切磋。你既會些皮毛,我來問你,棋道何以求勝?」鎮顯侯老淡然含著,望著盛修頤。

  眾人看得出老侯爺要考盛修頤。

  只是拿圍棋做考題,真夠刁鑽的。

  圍棋複雜詭變,盛修頤又是庸名再外,真是故意刁難。

  薛家世子爺薛子侑很怕盛修頤當著薛家眾人的面被老侯爺問得啞口無言。正好世子爺亦會些棋道,所以暗暗警惕,幫著盛修頤想好答案,再不時提點幾句。

  老夫人可是最疼愛九姑娘東瑗的。

  要是她的夫婿在回門時落醜,老夫人肯定不悅。

  大喜的日子,何必惹得老人不高興?

  老侯爺的題目一出,薛府世子爺薛子侑心中微駭:老侯爺也太狠了,出手就是狠招。這樣的題目,最是難解。

  何以求勝?

  這題目廣而泛,只怕半天也說不清楚。世子爺薛子侑也很無奈。

  題目他解不了。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懂棋道的都一瞬間目露驚詫,把目光投向薛老侯爺,心想怎麼開口就為難新姑爺;不懂棋道的,則把目光投向盛修頤,想看看他會如何回答。

  東瑗看了眼老侯爺,又看了眼盛修頤。

  只見他沉吟須臾,才抬眸,聲音堅毅洪亮,道:「祖父,孫婿以為,棋道不在於求勝,而在於變通。躁而求勝者多敗,廉而持重多勝。變則通,通則久,方是常勝之道。此孫婿拙見。」

  東瑗和不懂棋道的人一樣,等盛修頤答完,立馬轉眸看老侯爺的反應。

  只見薛老侯爺亮光驟然而亮,臉上就有了笑意,不懂棋道的人才明白盛修頤回答不錯,各自對他刮目相看。

  而懂得棋道的,只感覺心靈一震。如此簡練的話,居然概括大成,把棋道的精髓包涵其中,這個盛修頤不簡單。他對圍棋的修為,不能稱國手,至少也能稱高手吧?

  薛老侯爺更是歡喜,盛修頤沒有讓他失望。

  他又問:「你說的也對。古人云,圍棋若兵道,人定勝天,計謀深便贏,算計淺便輸。天和以為此言如何?」

  盛修頤這次只是若微沉吟,便恭敬答道:「此言不錯,只是不算高明。」

  聽到他這話,薛府世子爺薛子侑就吸了一口氣:豎子好大口氣看他如何往下接。

  就聽到盛修頤侃侃而談:「棋道亦合天道。棋子三百六十,乃周天之數目,一黑一白,似陰陽之極化;棋枰若地,方而靜,巋然不動;棋子如天,圓而滾,瞬息萬變。人定勝天,乃是小勢所得;順應天情,才是大勢所趨。」

  「好!」世子爺薛子侑不等老侯爺反應,情不自禁大笑起來,「答得好。賢婿所言,字字錙銖,振聾發聵。我等是小見識,賢婿才是大抱負。」

  東瑗則望向老侯爺。

  老侯爺也忍不住眼角堆滿了笑。他緩緩起身,喊了管家來問:「前頭宴席準備妥當了嗎?」

  管家忙道已經準備好,只等眾人開席。

  老侯爺朗聲道:「去,把後院埋的那兩罈梨花香搬出去。今日是九姑爺回門,乃第一大喜事,要好酒待佳婿。」

  管家和知情的人都微微一愣。

  那兩罈梨花香是太上皇賞給老侯爺的,在後院埋了三十多年。哪怕是薛子明中了狀元郎,老侯爺都不曾提起此酒。

  今日卻要開來款待盛修頤。

  老夫人不禁心中鬆了口氣。

  且不說此人對瑗姐兒如何,至少不是外界傳說的庸才。他說的棋道,老夫人也懂,言辭精煉,句句都是金玉之言。且他胸有大計,心懷蒼生,不以個人私利而求勝。

  所以老侯爺才這樣高興。

  盛修頤沒有年輕人的狂妄與求勝心切。他冷靜自持,穩重內斂,卻又是滿腹才華。

  年紀輕輕有如此才華,已經夠令人驚豔;卻有如此心地和見識,才令人佩服。

  盛昌侯盛文暉擋了盛修頤的路,這是老夫人此刻得出的結論。

  回過神來,管家忙道是,去了後院拿酒。

  老侯爺起身,讓盛修頤跟在他身邊,世子爺薛子侑陪同,去了前面廳堂坐席;東瑗則被薛家女眷圍在老夫人身邊,也去了前邊坐席。

  隔著屏風,亦能聽到那邊男人桌上老侯爺不時的笑聲。

  世子夫人就故意高聲道:「咱們九姑奶奶嫁了個好女婿,看侯爺高興的。今日姑奶奶也要多吃幾杯。」

  眾人就輪流著給東瑗敬酒。

  只是坐在二夫人身邊的五姑娘薛東蓉臉色微白。她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呆呆望著東瑗。東瑗亦注意到她的反常,回望過去的時候,兩人目光一撞。

  薛東蓉的臉更加蒼白。她倏然一笑,笑容詭異又絕望,令東瑗心中一驚。

  四姐薛東婷也發覺妹妹不正常,忙藉口笑盈盈起身,低聲說了句什麼,就拉著薛東蓉離席。

  薛東蓉走到門口,還回頭看了眼東瑗。

  她再次別過頭去時,東瑗清晰看到她兩行清淚滑下。

  東瑗一頭霧水,自己回門,可是什麼話都沒有跟五姐說過的,她的表情與反應讓東瑗很費解。

  尚未回神,就聽到臨近桌上二姐姐薛東喻的呵呵笑聲:「九妹夫長得真是英俊,跟九妹站在一起,似天作之合的一對璧人,真是羨煞旁人。」

  眾人就起哄著笑,說九姑奶奶好福氣。

  屏風那邊似乎聽到了這裡的誇耀,不知是堂兄亦高聲附和道:「我們家九妹的天姿國色,也只有九妹夫能配得上。」



第八十二章 回門(3)

  東瑗臉上陣陣發熱,不知是飲酒的還是羞赧,聽到家裡人的鬧騰,又想起盛修頤的體貼,心裡似有什麼在汩汩流淌,怎麼都靜不下來。

  她低垂了羽睫不說話。

  而耳根卻是通紅一片,惹得眾人又是笑。

  老夫人幫她解圍,笑罵道:「你們這一個個,拿新娘子取笑,壞了良心的都眼饞九姑爺好看吶?你們的姑爺哪個長得是歪瓜裂棗麼?」

  眾人又哄笑,都鬧著說老夫人偏心,惹得老夫人也笑個不停。

  薛家似乎很久沒有這樣熱鬧過。

  老夫人心中也贊:上次在湧蓮寺見過盛修頤,低沉著臉不怎麼說話,模樣是周正的,卻暮氣沉沉的,叫人不喜。今日再見他,似金榜題名後揚眉吐氣般,說話時飛揚的自信,為他添了神采,越發覺得英俊不凡。

  比起十八九的小夥子,多了份沉穩;比起同齡的男子,他又多了份俊朗,東瑗的確好運氣。

  老夫人看了眼羞紅了臉的東瑗,一副新婚女兒嬌憨神態,心裡很高興。可又想起當初薛、盛兩家結親的初衷,不由又歎氣。

  旁人不知道,老夫人卻是清楚的。這樣的恩愛日子,他們能過幾時啊?

  堂客這邊散了席。

  而屏風那邊老侯爺等人還在興頭上,杯盞、笑聲絡繹不絕。

  家裡搭了戲台,世子夫人便安排女眷們去聽戲。

  唱的是《鵲橋會》,喜慶熱鬧。

  老夫人略微坐了坐,就說乏得很,要回屋歇會兒。世子夫人欲起身服侍,老夫人笑道:「不用,不用瑗姐兒,你陪著祖母吧。」

  東瑗忙起身道是。

  一旁伺候的薔薇也跟在詹媽媽身後,一共回了老夫人的榮德閣。

  老夫人脫了寶藍色纏枝寶瓶紋褙子,換了件家常的天藍色如意雲紋褙子。寶巾、寶綠忙給東瑗和老夫人上了熱茶。

  老夫人看了眼東瑗,又看立在一旁的薔薇,就問薔薇道:「盛家的侯爺、夫人和世子爺,對你們奶奶好嗎?」

  薔薇見東瑗的臉又紅了,她忙上前,給老夫人屈膝行禮,才恭聲道:「老夫人放心,我們奶奶在府裡很好。夫人很喜歡奶奶,成婦禮上臨時給奶奶添了頭面;世子爺也心疼奶奶,昨日在夫人面前,還替奶奶說話。」

  在婆婆面前替媳婦說話?

  老夫人挑眉看了眼東瑗。

  東瑗強忍了羞意,道:「就是二弟妹說了句玩笑話,世子爺當真了,頂她一句。娘沒有怪罪……」

  老夫人一聽盛修頤幫東瑗說話,就擔心她婆婆多心,以為東瑗是狐媚子,挑撥丈夫和婆婆不和。見東瑗說娘沒有怪責,老夫人的心才放了下來。

  「好孩子,在盛家不比往昔,你要盡心服侍你們奶奶。」老夫人叮囑薔薇,就擺手讓她出去。

  薔薇屈膝應是,轉身出了內室。

  內室裡只剩東瑗和老夫人,老夫人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著她,笑道:「你婆婆對你如何?」

  東瑗公正道:「娘很和善。世子爺幫我說話,我真害怕娘不高興。娘一點也沒有怪罪,還挺喜歡的……」

  老夫人頷首,滿意道:「上次在湧蓮寺見到你婆婆,就瞧著她是個性子溫柔敦厚的。不過日久才能見人心,但願她表裡如一。瑗姐兒,從前你未嫁,很多事祖母不能跟你說,如今告訴你,你要記在心上。」

  東瑗忙點頭。

  「天和是個不錯的,將來他會有番作為,你莫要念著他現在不如意就對他不敬。」老夫人語重心長道。

  東瑗道是:「丈夫為天,祖母,我懂得本分。」

  老夫人知道東瑗懂得,話題就避開了這些邊邊角角,把薛府和盛府當初結親的初衷告訴了東瑗,又道:「……你公公是棟梁之臣,卻是個看中名利榮華的。只要有一線生機,他就不會放棄替盛貴妃娘娘的三皇子爭取。咱們家亦需要皇族的庇護。將來若是兩族相爭,瑗姐兒,我和你祖父在世,就會保你安全無虞;如果我們不在,你切莫聽了薛家人的話,把自己捲進去。你要牢記,出了薛府門,你就是盛家媳婦。不管你對薛家有多麼大的恩惠,百年後,薛家不會給你立牌位,不會讓你入祖墳。盛府,才是你的家。」

  老夫人是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幫著娘家對付婆家,會兩頭不落好。

  倘若薛府有難,自然是要幫襯的。

  若薛府和盛家作對,東瑗不應該幫著薛家,哪怕薛家是生養她的地方。她嫁了出去,她的榮辱生死就與薛家無關。薛家再發達,也沒有她這個出嫁女的一杯羹。

  只有盛府富足繁榮,東瑗才能有好的前程。

  嫁出去女兒,自然是希望帶來兩族的和睦。可一旦不能實現,讓女兒明哲保身,保住自己要緊。

  老夫人是怕她良心上過不去,走了當年陳氏的老路嗎?

  眼睛有些澀,東瑗低聲道:「祖母,朝廷之勢瞬息萬變,也許將來兩族並不是仇敵。無非是太子之位和后位的爭奪。倘若貴妃娘娘和二皇子入選,盛家應該會安分做臣子的吧?難道他們會走陳家的老路嗎?」

  陳家是當年五皇子的外家。明知太子登基是不可更改的,陳家還幫著五皇子鋌而走險,最後害了五皇子的命,也斷送了滿滿一族人的命。

  這樣的風險太大。

  東瑗知道祖父和大伯的性格。倘若盛貴妃娘娘和三皇子入選了皇后和太子,薛家是不會再為了二皇子輕舉妄動的。

  可是盛家呢?

  想起公公盛昌侯,東瑗就沒有把握了。

  「看造化吧。」老夫人歎氣道,「你公公不是輕易認輸的人。」

  果然,老侯爺和老夫人也是擔心盛昌侯。

  「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老夫人歎氣道,「還不知道皇上的皇位是否安穩……」

  老夫人又把蕭太傅咆哮朝堂、把持朝政、手握兵權、藐視皇權的種種,告訴了東瑗。

  「蕭太傅如此,皇家不可能再讓皇后誕下皇子。廢后已是定數。倘若蕭家孤注一擲,只怕薛、盛兩族也保不住皇上。」老夫人眼眸微凜,「此前我們兩族是和睦的。可一旦蕭太傅被除、蕭皇后被廢,新後和太子未定,怕是咱們兩族鬥得最狠的時候。那時,你不要做讓你公公和丈夫所有懷疑之事,切記謹慎。」

  東瑗重重頷首。

  老夫人見她聰穎,朝中大事一聽便懂,滿心欣慰,又道:「瑗姐兒,你是個聰慧的孩子。在盛家好好過日子,將來自有兒孫滿堂。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嫁二夫,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不要因薛府而對盛家三心二意。」

  東瑗應諾:「祖母,我會盡全力不讓兩族成仇。倘若非我能力所及,我至少不會勸盛家來害薛府。」

  老夫人笑起來。

  祖孫二人說了半天話,前面戲陸續散場,世子夫人等人又來老夫人跟前說話湊趣。

  不知不覺亦是申正二刻,東瑗該回盛昌侯府了。

  前頭老侯爺他們的酒席也散場了。

  盛修頤跟在老侯爺回了榮德閣,世子爺薛子侑、五老爺薛子明卻都沒有跟來。

  老侯爺哈哈大笑:「天和好酒量,千杯不醉。老大、老五喝酒都不行,早爛醉如泥。」

  老夫人就看了眼臉色微微酡紅的盛修頤,頷首微笑。

  東瑗和盛修頤辭了老侯爺、老夫人,又辭了薛家眾人,酉初坐馬車回盛昌侯府。

  盛修頤喝了酒,雖不露步履踉蹌,還是有些醉意。他沒有騎馬,和東瑗坐在折羽華蓋馬車裡。

  「阿瑗,你們家人真多。」可能是喝了酒,他不見了前幾日的清冷肅穆,笑容暖融融的。

  他身上的酒氣很濃,熏得東瑗有些難受,她微微笑了笑,沒有接盛修頤的話。

  「阿瑗,祖父不愧是三朝重臣,他見識非常人所及。」他靠近東瑗,又在她耳邊笑道。

  東瑗想挪挪身子,卻被他擒住了手腕。

  「祖父有此見識,才能把你養得這樣不俗。」盛修頤情緒很高昂,他將東瑗摟在懷裡,柔聲道,「祖父說,讓我好好待他的瑗姐兒。」

  東瑗實在忍不住,推他:「您喝多了」

  盛修頤卻哈哈大笑:「才多少酒?」

  分明就是醉了,還不承認。

  從他懷裡掙脫,東瑗忙攏了攏鬢角,生怕弄亂了叫外人看了笑話她不夠端莊。

  盛修頤也意識到她的擔心,沒有再鬧她。

  回到盛家,門口已懸掛了大紅燈籠,管家親自在門口迎接。

  下了馬車,進了盛府的垂花門,東瑗和盛修頤各自乘了頂青幃小轎,去了盛夫人的元陽閣。

  盛昌侯也在。

  盛修頤不見了在薛府時的輕快歡樂,他瞬間就腳步穩重,笑容深斂,恭恭敬敬給侯爺和夫人請安。

  他又是那個清冷嚴肅的盛家世子爺了。

  東瑗瞧在眼裡,心中生出了幾分不捨。

  盛昌侯見他滿身酒氣,就蹙眉道:「不勝酒力就不要逞強。倘若醉了,丟臉丟到外家去。」

  盛修頤道是。

  盛夫人就忙道:「孩子回門,薛家又是大族,難不成敬酒他敢不吃?好了好了,你們倆口子也累了一整日,回去歇息吧。」

  一副替他們解圍的模樣。

  當著她這個新媳婦的面,盛昌侯真是不給盛修頤一點面子啊……

  東瑗和盛修頤就給盛昌侯和盛夫人請安,兩人就從元陽閣出來。

  盛修頤在薛府時的好心情蕩然無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2:42 PM

第八十三章 安排

  原本開開心心回門,盛修頤跟祖父言談投機,很是高興。卻因為盛昌侯一句話,他情緒一落千丈,回靜攝院的時候,腳步很快,東瑗和薔薇小跑著才能跟上他。

  回到靜攝院,他去淨房洗漱,東瑗安排紫薇和紅蓮今晚當值。

  等他梳洗妥當,東瑗自己才去梳洗。

  從淨房出來,只見盛修頤斜倚在床頭看書,東瑗坐在妝奩前,紫薇幫著她散髮。散好之後,紫薇退了出去。

  東瑗看了眼簾子,表情有些怪。今晚是紫薇值夜。

  她想起今日早上薔薇的表情,就覺得尷尬無地自容。真的要讓她的丫鬟們值夜,把他們夫妻之間的事都聽一遍?

  想起來就恐怖。

  盛修頤抬眸間,不知道東瑗心裡想什麼,只能看到她望著晃動的簾子愣神。

  他輕聲道:「你們家丫鬟也習武嗎?」

  東瑗回神,就知道盛修頤說紫薇。他自己習武,看得出習武之人的步伐與平常人不同。家裡的丫鬟們走路要求腳步輕緩,而紫薇的腳步特別輕,幾乎落地無聲。

  盛修頤前日就注意了一次,暗暗留心。方才見內室裡安靜,紫薇走出去的時候,一點聲響都無。

  盛修頤就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她是外頭買進來的,進府才兩年,是薔薇的乾姊妹。」東瑗解釋給盛修頤聽,又補充道,「薔薇說她人很好。」

  盛修頤看得出東瑗很信任叫做薔薇的丫鬟,便沒有再說什麼,埋頭繼續看書。

  東瑗徑直上床,放下帷帳,在外邊躺下。盛修頤在內側放了盞羊角明燈,借著昏黃的燈光看書。

  東瑗依舊能聞到他身上未散去的酒香。

  他見東瑗睡下,才放下書,把床內的小燈熄滅。

  幔帳內瞬間暗下來。

  「單國公夫人,就是薛貴妃娘娘的胞妹麼?」盛修頤問東瑗,似尋個話題跟她親近,「我在禁宮給太后娘娘請安,見過一次薛貴妃娘娘,她們很相像……」

  單國公夫人,是說大伯的二女、東瑗的二堂姐薛東喻。

  「是胞妹。」東瑗笑道,「去年六月老單國公歿,二姐夫才承爵。家裡人從前說二姐,只說單國公世子爺夫人。您突然說單國公夫人,我還想了想才轉過彎來。」

  她似乎有意多說些亂七八糟的話,來舒緩他的鬱結。

  兩人說著話,盛修頤就很自然將她摟在懷裡,手沿著衣襟伸入她的後背,輕輕摩挲著。

  這樣,讓親熱自然了很多。

  他喝了酒,唇齒間有令人沉醉的酒香,掌心炙熱燙人。

  東瑗攥了他的衣角。

  「你們五房,你是長女?」盛修頤聲音輕柔裡帶著些許曖昧,「淑妃娘娘的容貌和你也有幾分相似,只是她眼睛長得平常,不似你的動人……」

  淑妃娘娘,說的是她的十一妹薛東姝?

  他說她的眼睛好看。

  東瑗愣了愣,才道:「您取笑我。旁人說像狐狸的眼睛,太媚,容易流於輕佻。」

  盛修頤就忍不住笑出來,道:「胡說八道,阿瑗不會流於輕佻。」

  他轉身將她壓下。

  沒過多久,床幔搖曳中,發出令人臉紅心跳的輕微喘息。

  東瑗極力壓抑著自己,她不想讓紫薇聽到,太難堪了。

  盛修頤卻不顧她,索取著她的美好。

  用過水躺下後,東瑗覺得身子酸痛得厲害。她望著已經睡下的盛修頤,忍不住想,以後一直要這樣嗎?

  她每次都痛極了。

  很快,東瑗就發覺她的擔心太過於多餘。

  第二天早上請安過後,婆婆單獨留下她說話。

  「頤哥兒媳婦,如今你過門了,世子爺房裡的事都應該掌起來。否則沒個章程,不成體統的。」盛夫人聲音柔婉跟東瑗說道。

  房裡的事?

  不就是妾室的事?

  新婚第二天的成婦禮上,東瑗一句話堵了五姑奶奶,婆婆就很高興。東瑗猜測她的婆婆自己很溫柔敦厚,時常落人下風,就希望媳婦機敏些,別叫人欺負了。

  東瑗笑道:「娘,媳婦在家只是常在祖母跟前。母親和大伯母如何管家,媳婦不甚通透。屋裡的姨娘們如何安排,請娘幫媳婦拿個主意。」

  陳氏沒了三四年,盛修頤的姨娘們如何安排,難不成是陶姨娘做主?

  看陶姨娘那謹慎的性子,應該不是。

  那自然是婆婆幫著安排的。

  盛夫人見東瑗腦子轉得快,她提點一下,東瑗就明白,讓她省了很多言語與精力,盛夫人不由臉上浮現滿意的笑容:「世子爺房裡的事,原本是你這個嫡母做主。可你初來,娘也不為難你,替你做個安排,你瞧瞧如何。」

  東瑗忙洗耳恭聽,道有勞娘安排。

  「薛姨娘是你的滕妾,遠比其他姨娘尊貴些;陶姨娘是求娶的貴妾,不比邵姨娘和范姨娘;范姨娘麼,是當初興平王硬塞給世子爺的,他不太喜歡,可是嫡母進門了,總得一碗水端平。這樣,每個月薛姨娘屋裡安排四日、陶姨娘三日,邵姨娘和范姨娘各兩日,你看怎樣?」盛夫人溫和笑著。

  婆婆問她怎樣看。

  東瑗心底湧現莫名的傷感。

  她想起那個在外人面前故作冷漠、在她面前卻體貼溫柔的盛修頤,他雖然年紀比東瑗大很多,卻像個大男孩般。

  可自己嫁過來之前,便知道他有妾室;他的貴妾之一,還是自己從娘家帶過來的。現在才覺得不樂意,是不是太惺惺作態?

  況且他在她面前溫柔體貼,豈知在姨娘們面前不是?

  哀色瞬間即逝,東瑗笑道:「那媳婦回去後,叫薔薇去問過幾位姨娘的小日子,再安排具體的日期,回頭再稟了娘。」

  盛夫人笑容越發溫柔,心中想著,薛氏的確值得薛老夫人喜歡,真是個冰雪聰慧的,她要是有這樣的孫女,亦會很喜歡。盛夫人說一句,薛東瑗就能想到三句,令盛夫人對這個兒媳婦稀罕不已。

  「你自己的小日子先錯開。倘若跟姨娘們的衝突了,讓她們委屈些,不值什麼。你是主母,早早誕下麟兒,才是宗族大事。」盛夫人叮囑道。

  單單這一句,讓東瑗心頭發暖。

  哪怕盛夫人的動機是想要嫡孫,東瑗仍從這份維護裡看到了婆婆對她這個外來者的接受。

  有些事想起來容易,坐起來難。就像對媳婦這個外來者,想親近容易,真的要事事替她打算,亦是需要時間。培養出感情才能如此。

  可自己進門才四天,婆婆就偏袒她了。

  她長相妖媚,丈夫幫她說話時,婆婆沒有拉臉罵她是狐媚子,東瑗已是感激不已;如今再聽到這番話,她剛剛心口的那點哀婉,早已消失不見。

  這個年代,婚姻跟愛情無關。

  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或是為了宗族利益,或是為了政治前途。她的婚姻,就是一場無可奈何的政治聯姻。

  其中的厲害衝突,婆婆自然是知曉的。

  對她冷臉,端起婆婆的架子教訓她,東瑗又能如何?

  進門之前,她也想過用心用力來討好婆婆的。她甚至想過一整套的方案,如何獲得婆婆的好感。

  殊不知,她的婆婆是個宅心仁厚的。她的手段尚未施展,婆婆已經對她親熱和善。

  也許,當年婆婆進門,受過太婆婆的刁難,所以知道其中的心酸,才特意對東瑗禮遇有加的吧?

  不想辜負婆婆的喜歡,回到靜攝院,東瑗讓薔薇去問各位姨娘的信期。

  很湊巧,幾位姨娘都是每個月的上中旬,而東瑗的月信也是每個月的上旬。倘若她把姨娘們的日子排在上中旬,只怕後宅怨聲載道。比起她們,她一個月的日子多,索性就跟薔薇商議,姨娘們的日子連著來。

  「每個月下旬她們都不在信期,每個月十九、二十這兩日,是范姨娘的日子;二十一到二十四,是薛姨娘的日子;二十五到二十七,是陶姨娘的;二十八、二十九是邵姨娘的。你分別去告訴了。」東瑗讓薔薇拿筆來,她親自記下,然後去通知各位姨娘。

  每個月十九,正好是范姨娘小日子後第二天,她很高興。

  其他姨娘雖沒有那麼湊巧,卻也沒有被東瑗故意排在信期,也不怨恨。

  東瑗的厚道,算是她給姨娘們的第一個印象了。

  晚上把這件事告訴了盛修頤,還仔細把各位姨娘的日子說給他聽,又道:「我也會叮囑紅蓮和綠籬,到了日子提醒世子爺。我自己亦幫著記下。」

  盛修頤聽了,臉色微微落下來。

  他坐在炕上,沉默了半晌才道:「暫時不要排了,等你有了身子再說吧。」

  東瑗大駭,急忙道:「不行的」

  盛修頤便抬眸看著她,目光裡透出不虞與難捨。

  見東瑗臉色微變,盛修頤便知道,這是母親叫她安排的。東瑗已經安排好了,自然是稟過母親的。

  現在自己反悔,母親肯定以為是東瑗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攛掇丈夫冷落妾室、疏遠娘親,加上前幾日他替東瑗在母親面前說話的事,只怕母親從此就要對這個表裡不一的兒媳婦冷心了。

  婆婆不喜歡,日子會很艱難。

  盛修頤見東瑗一臉惶恐,只得道:「那就照你說的辦吧。」



第八十四章 壽宴(1)

  盛修頤的反復,令東瑗和一旁伺候的薔薇都微愣。

  可最終還是答應了。

  東瑗心中五味雜陳,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薔薇看得出東瑗情緒的變化,什麼都不敢說。

  日子平靜過了幾日,到了四月二十八這天,是文靖長公主駙馬爺的五十大壽。盛家和文靖長公主是姻親,早早就備了壽禮,盛夫人攜闔家女眷去賀壽。

  除了後天就要進宮的三姑娘盛修琪,表小姐秦奕都去。

  東瑗昨夜聽得婆婆說,文靖長公主最喜歡紫色,穿戴千萬別撞了長公主的。

  是怕東瑗容貌太過於濃麗,把主人家比下去,引來文靖長公主對東瑗的不快。東瑗感激婆婆的提點,早起就換了鵝黃色繡海屋添籌紋褙子,月色五福臨門挑線裙子,衣著素淡清雅,似早春的迎春花,婀娜多姿又生機勃勃。

  既不失她的美麗,又顯得莊重低調。

  盛夫人喜歡媳婦機敏,卻不喜媳婦愛出風頭。東瑗的容貌原本就易遭人嫉妒,倘若她愛表現,只怕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見東瑗穿的素淨,很是滿意。

  二奶奶葛氏卻啊呀一聲:「大嫂,你還在新婚,怎麼穿的這樣素淡?是不吉利的……」

  說罷,看了盛夫人一眼。

  盛夫人就有些猶豫看了眼東瑗。

  東瑗見二奶奶葛氏一再如此,總是讓著她,怕她沒完沒了,便笑道:「二弟妹,鵝黃色不算素淡吧?顏色再深些,要犯忌諱的。」

  二奶奶聽到這話,瞠目難語。她不是說薛東瑗身上鵝黃色在黃色色系裡太淺,而是相較於其他顏色而言,鵝黃色是素雅清淡的。

  可東瑗這樣扭曲了她的意思。

  東瑗的話,就成了二奶奶葛氏教唆她穿更加深黃色的衣衫。這不僅僅是素雅與否的問題,而是成了觸犯禁忌的問題了。

  盛夫人再也忍不住嗔容,對二奶奶葛氏道:「你大嫂是去拜壽。海屋添籌的花紋寓意長壽。這種花紋,鵝黃色的料子做底才能撐得起來。」然後聲音越發嚴肅,「你大嫂做事心裡有分寸,你莫要總替她擔心,照顧好我的蕙姐兒才是正事。你大嫂有我的。」

  盛夫人從來不口出惡言,她這種語氣替東瑗狡辯,又說讓葛氏注意本分,莫要僭越管起嫂子的事,就等於惡語警告二奶奶葛氏了。

  當著眾人的面,這樣抬舉東瑗,令東瑗心中感激婆婆的維護。二奶奶已經兩次這般,婆婆倘若不出面,只怕她沒完沒了,最後演變成東瑗親自跟她鬥。

  媳婦之間失和,婆婆大約是不想看的。

  她警告了二奶奶一次,二奶奶倘若不識時務,還有如此,只怕從此在婆婆跟前失去了寵幸。

  二奶奶唇色微白,訕然道:「娘,我也是好心,才多嘴多舌的。大嫂勿怪我」

  東瑗此刻就公開表態:「二弟妹,我又不是那傻的笨的,你是好意還是歹意,我自然知曉的。我怎麼會怪罪呢?」

  盛夫人微微吃驚,薛氏這話說的有水準。

  二奶奶葛氏是好意還是歹意,她心中是清楚的。雖然她最後加了句「我怎會怪罪」,好似在說她知曉二奶奶的好意,實則在警示二奶奶。

  二奶奶臉色更加難看了。

  大小姐和二小姐聽不懂大人們再說什麼,卻見祖母和二奶奶都變了臉,一時間斂聲垂首,恭恭敬敬立在一旁。

  表姑娘秦奕目光從東瑗身上快速掠過。這個看似溫婉柔弱的薛氏,原來也是個厲害的。她一番話,明著是原諒了二奶奶葛氏,實則暗暗警告葛氏:她薛氏是個聰明的,小動作瞞不過她的眼睛,還是規規矩矩的,彼此都好。

  秦奕低垂了頭,沒有去瞧任何人。

  二奶奶此刻一定是又氣又難堪。

  二爺盛修海寵著屋裡的傅姨娘,以至於傅姨娘敢跟二奶奶公開叫板。二奶奶又是眼裡容不得人的,時常沒事尋傅姨娘幾分晦氣。

  偏偏那傅姨娘自身是個尖嘴利舌的,又有二爺撐腰,她根本不怕二奶奶。二奶奶鬥不過她,就哭哭啼啼,還鬧到盛夫人面前。

  盛夫人自然要罵兒子,替二奶奶做主的。

  二奶奶就以為自己多麼受寵,多麼厲害。

  殊不知,二爺不是盛夫人生的,盛夫人罵他,在媳婦眼裡落得深明大義,又公正無私,還順便打壓二爺,一舉兩得。

  秦奕常常想,要是二奶奶葛氏的丈夫是世子爺或者三爺,盛夫人肯定早就找個事由把那個惹事又無子的傅姨娘打出去,然後教導媳婦好好和睦丈夫,不要違逆丈夫。而不會把丈夫拉過來說一頓。

  現在,二奶奶找茬的是世子爺的新婚妻子。

  不說薛氏身份顯赫,單她是世子爺的嫡妻,婆婆肯定會維護世子爺屋裡的,薛氏有什麼理由忍受二奶奶?

  二奶奶連這個都不懂,兩次試探,終於觸怒了薛氏。

  表姑娘秦奕心中想著,就不禁搖頭:二奶奶葛氏幸虧遇到了盛夫人這樣的婆婆,才安穩自在在盛家活了這麼多年。

  原本高高興興去赴宴,卻因為二奶奶葛氏的小題大做,盛夫人心情一落千丈。

  出了盛府的垂花門,乘坐著青幃小轎,盛夫人帶著東瑗、二奶奶葛氏、大小姐盛樂蕓、二小姐盛樂蕙,去了盛府的大門口。

  管家早已備好了三輛的青鍛折羽流蘇華蓋馬車。

  盛修頤等在一旁。

  他今日穿著天青色繭綢直裰,英俊倜儻,臉上卻沒什麼笑意,上前給盛夫人請安。

  東瑗等人也給他請安。

  各自行禮後,盛夫人臉色已經平和溫柔,看不出剛剛的不悅。她笑著道:「頤哥兒媳婦跟我坐,蕙姐兒和蕓姐兒坐,奕姐兒和海哥兒媳婦坐。」

  盛修頤是騎馬的,不跟她們坐車。

  眾人道是,各自上了馬車。

  車廂裡只有東瑗和盛夫人,盛夫人就安慰她,說起二奶奶來:「……葛家書香傳家,我和侯爺看她是書香門第的小姐,以為是個性情溫良的,就替你二弟求娶了她。她旁的都還好,就是愛挑尖拔萃,樣樣要強,心底卻是個善的。你不要真的怪了她。」

  這樣替二奶奶描補,是怕她們妯娌失和,家宅不寧吧?

  「娘,家和萬事興,媳婦懂得的。二弟妹瞧著就心地純良,我豈會為了點小事不依不饒?」東瑗笑呵呵說道。

  盛夫人就拉著她的手,連連說了三聲好孩子,很感激她的通情達理。

  馬車走了大約半個時辰,才到了文靖長公主府。

  門口貼了大大的壽字,懸掛了壽字大燈籠。

  盛修頤上前,扶盛夫人下馬車。

  眾人都下來後,文靖長公主府的管事叫小廝領著,把馬車牽到偏門。

  管家就安排小轎,先送盛昌侯夫人和世子爺夫人去文靖長公主府的垂花門,又安排小廝帶著盛修頤去外院的客房。

  盛修頤囑咐東瑗:「要盡心服侍娘。」

  東瑗低聲道是。

  片刻後,到了文靖長公主府的垂花門。落轎後,東瑗先一步下來,過來攙扶著盛夫人。

  就聽到身後呵呵的笑聲:「盛夫人?」

  東瑗等人都停住了腳步,就見幾個年輕女子衣著華貴,簇擁著一個珠光寶氣的五旬婦人。那婦人穿著寶藍色寶瓶花紋褙子,笑容明朗。

  盛夫人定睛一瞧,忙笑起來:「姚夫人?」

  東瑗一聽是姓姚,就想起她四堂姐薛東婷的婆家定遠侯府是姓姚。看盛夫人和姚夫人彼此親熱,應該是門第相對的,說不定這婦人就是定遠侯夫人。東瑗向姚夫人身後的年輕女子中瞧去,果然看到了她的四堂姐薛東婷。

  薛東婷今日穿著杏色五福捧壽紋褙子,頭上戴著兩把金地點翠梅花梳篦,明豔大方,跟在姚夫人身後。她是定遠侯三少爺的嫡妻,身邊的,應該都是她的妯娌小姑。

  定遠侯夫人一行人走近後,盛夫人就笑著給東瑗妯娌介紹姚夫人。

  姚夫人和姚家眾人的目光只是在二奶奶和表小姐等人身上轉了轉,就全部落在東瑗身上。東瑗屈膝給她們行禮後,落落大方站在婆婆身邊,任人打量。

  盛夫人見眾人都在看東瑗,就笑道:「這是老大媳婦。」

  姚夫人笑道:「是我們家東婷的九妹妹?果然是名不虛傳的美人,盛夫人,您真是好福氣,有這麼標致的兒媳婦。」

  「您過獎了,您的媳婦兒也都是美人。」盛夫人笑容燦爛。

  眾人笑著,薛東婷就上前幾步,東瑗屈膝又給她行禮,喊了聲四姐。

  「來前我還在想,今日是不是能遇到家裡的姊妹們。哎喲,還沒有進門就遇著。姊妹多就是好,瑗姐兒,等會兒咱們一處。」薛東婷呵呵笑道。

  陶夫人就拉她,指著她對盛夫人道:「你瞧瞧她,顯擺她娘家姊妹多來了」然後佯裝要呸薛東婷,「人家要伺候婆婆的,哪像你們,有了好玩的,就把我這個老太婆丟在一邊的。」

  語氣嬉笑怒罵,十分親熱。

  看得出陶夫人很喜歡四姐。

  陶家的大奶奶就笑道:「娘,媳婦伺候您,讓弟妹去玩兒。」

  「娘都這樣說了,媳婦哪裡還敢去玩?」薛東婷撒嬌般笑道,然後又歎氣,「本指望出門好好耍一天的,婆婆卻要立規矩,媳婦真難做。」

  姚夫人就真的作勢要打她,臉上卻堆滿了笑:「瞧瞧,瞧瞧,她編排起婆婆來了,這個人精潑猴。」...<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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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壽宴(2)

  定遠侯府姚家的女眷和盛昌侯府盛家的女眷進了垂花門,便有穿著銀紅色繡纏枝牡丹紋褙子的年輕婦人笑呵呵迎了上來:「親家夫人、大嫂,你們可算來了,長公主念了好幾回呢。」

  說罷,款款給兩位夫人行禮。

  她是文靖長公主的二兒媳婦,定遠侯府的四小姐姚氏。

  盛夫人攙扶起她,稱呼她為二奶奶。

  東瑗的娘家從前跟盛昌侯府沒有往來,可跟定遠侯府卻是姻親,東瑗自然知道四堂姐婆家有個姑奶奶嫁到了文靖長公主府。

  文靖長公主的駙馬爺姓夏,那位姚家姑奶奶應該成夏二奶奶。

  夏二奶奶笑著打量盛家的女眷,盛夫人一一介紹她們認識。

  「我一眼就瞧見,定是鎮顯侯府那位九姑娘,新嫁到您府上的。」夏二奶奶笑聲爽朗,笑著向盛夫人稱贊東瑗,「聽聞薛家九姑娘有傾城之貌,一點也不假的,果然是天仙一樣的人。」

  東瑗就笑著給她行禮:「二奶奶過譽了,薛氏當不起。」她盈盈輕笑,舉止坦然大方,謙和溫順。

  夏二奶奶含笑點頭,好似對東瑗第一印象很好。她三十歲上下,愛說愛笑,開朗熱情。應酬了盛家的女眷,又跟她娘家的嫂子、侄兒媳婦、侄女寒暄。

  說說笑笑,引著盛、姚兩府的女眷去了內院正堂的船廳。

  早有丫鬟稟了文靖長公主,說盛昌侯府和定遠侯的夫人奶奶們都到了。

  文靖長公主起身,親自迎接兩位侯爺夫人。

  「可巧你們碰到一處了。」文靖長公主年紀比盛、姚兩位夫人年紀都大,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線,和藹可親。

  東瑗三年前見過文靖長公主一次。那時的文靖長公主就很豐腴。她個子不高,豐腴讓她看上去很慈祥溫和。比起三年前,她好似更加富態了。

  定遠侯姚家的女眷文靖長公主都認識,盛家的大奶奶東瑗、表小姐秦奕她卻是不太熟悉的。

  盛夫人把東瑗和秦奕引薦給文靖長公主。

  長公主的大兒媳婦、盛家的五姑奶奶也上前給盛夫人請安。

  文靖長公主拉著東瑗的手,笑呵呵道:「前幾年見過一次,模樣越發好了。」然後又拉了表小姐秦奕,「這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秦奕就柔聲說:「長公主過獎了。」

  「我瞧著這模樣、性情都是好的。」夏大奶奶盛氏湊在一旁,笑盈盈看著表小姐秦奕,不理睬東瑗,對自己的長嫂盛夫人笑道,「大嫂,您這位外甥女的容貌、氣度,像咱們盛家的人。」然後又對文靖長公主笑道,「娘,您說這表小姐跟我那大侄兒是不是有天作之相?」

  大侄兒,說的就是東瑗的新婚丈夫盛修頤。這五姑奶奶,當著東瑗的面,說盛修頤的姨表妹跟盛修頤有夫妻相。

  秦奕大驚,抬眸卻避開了夏大奶奶盛氏,惶恐望著長公主,眼波微顫,好似尋求長公主的庇護。

  盛夫人的臉色一瞬間不自然起來。

  而文靖長公主卻望向薛東瑗。

  東瑗掃過眾人表情,心中好笑,面上卻笑容清淺,恭敬規矩站在盛夫人身邊不言語,裝作沒有聽懂。

  在場的都是長輩,她既是盛家的新媳婦,又是長公主府的客人,這等場合輪不到她插嘴。

  定遠侯陶家的人也在一旁看著熱鬧。

  船廳裡坐著的女眷不明白她們堵在門口做什麼,紛紛張望。

  東瑗的四堂姐薛東婷見堂妹被夏大奶奶刁難,而東瑗的婆婆盛夫人似乎忌憚夏大奶奶,又是個性格和軟的,不願意替東瑗出頭,心裡頓時不憤。

  她的堂妹是盛家的續弦之妻不錯,卻也是薛府的嫡出小姐,御賜的柔嘉郡主。東瑗新嫁過去,自然要裝賢良,不肯惡語相對。可自己不能任由旁人欺負薛家的人,否則祖母該心疼了。

  姊妹們出嫁了,可骨子裡還是流著薛家的血脈,永遠是一家子。一家人不幫一家人,旁人會笑話的。

  薛東婷上前兩步,插到文靖長公主和表小姐秦奕之間,笑容燦爛道:「大奶奶說表小姐跟我九妹夫有天作之相,我瞧瞧。」她眼眸含笑打量著秦奕,愣是看得秦奕後背生寒。

  秦奕剛要說什麼,薛東婷就呵呵笑起來,放開秦奕,故意裝作跟夏大奶奶盛氏親熱,挽著她的胳膊抿唇笑道:「大奶奶太挾制人,表小姐容貌婉約,天庭飽滿,明明是有福的,大奶奶卻非說她是做姨娘的。」

  說罷,呵呵笑起來。

  盛修頤剛剛大婚了,東瑗才是她的正妻。表小姐跟他再有天作之相,也是個姨娘的命。

  說得秦奕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眼眸不禁噙淚,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文靖長公主突然也噗哧一聲笑,點夏大奶奶盛氏的額頭:「這麼大的人,還是這樣頑皮。」

  用玩笑話把夏大奶奶的話遮掩過去。

  文靖長公主正心裡怪大兒媳婦魯莽,說這樣不著邊際的話,她正不知道該怎麼接口。倘若說有天作之相,得罪的就說薛府九小姐、御封的柔嘉郡主。倘若說沒有,又打了自家兒媳婦的嘴巴。

  文靖長公主一向護短、好面子,當著外人,她不可能說自己兒媳婦的不是。

  薛東婷一番說笑,給了文靖長公主一個台階下,夏大奶奶盛氏有意為難東瑗的話,就變成了逗表小姐秦奕取笑的話。

  雖然秦奕委屈了些,總算保住了自己兒媳婦和柔嘉郡主的面子,文靖長公主對薛東婷的攪局很滿意。

  「我們家這個潑猴,哪裡都擱不住她。」陶夫人見薛東婷把場子救了下來,亦笑著上前,笑罵薛東婷,「快回來,沒規沒矩的,我這個做婆婆的臉都讓你丟光了。你瞧瞧你的九妹妹,那才是溫順的好媳婦。哎喲,一個家裡出來的,你們說說,怎麼就差這麼多?還是我沒有盛夫人的好福氣?」

  一番又罵又笑,不僅僅是長公主,就是盛夫人的臉色也好轉不少。剛剛的劍拔弩張瞬間被化解。

  長公主就招呼薛東婷,讓她在自己身邊,又對陶夫人道:「你不稀罕啊?我卻是喜歡得緊。」又拍著薛東婷的手,「好孩子,在我這裡多住些日子。」

  夏大奶奶見已經失了先機,不好再為難東瑗,只得也笑起來,從另外一邊擁著長公主:「娘,陶三奶奶多住些日子,有她在您身邊,那我們伺候誰去?」

  「我們正好偷懶。」夏二奶奶就大方拉著夏大奶奶的胳膊,「大嫂,陶三奶奶服侍娘呢,您和我去前頭迎客吧。」

  就這樣把夏大奶奶盛氏拉了出去。

  盛夫人的臉色才徹底轉晴。

  文靖長公主身邊的大丫鬟們就分別引著盛夫人、姚夫人落座。

  已經到場的還有幾位夫人,卻不及盛、姚兩家顯赫,紛紛過來跟兩位夫人問安。

  丫鬟們捧了茶,東瑗等人喝茶,聽文靖長公主和盛夫人、姚夫人閒話。

  盛家二奶奶葛氏見東瑗的堂姐薛東婷既能言善道,又得婆婆寵愛,長公主都抬舉她,就知道薛東婷是個不能招惹的。倘若葛氏敢再給東瑗不快,下場大約是跟一旁噙淚的秦奕一樣。

  她暗暗吸氣,規規矩矩坐在一旁不敢多言。

  而秦奕,羞得滿面通紅。她沒有得罪誰,卻成為了夏大奶奶盛氏和東瑗、盛夫人鬥氣的犧牲品。夏大奶奶不敢公開說侄兒媳婦和大嫂的不是,就拿她這個寄人籬下的孤女開刀。

  秦奕想著,眼裡的淚倏然忍了回去,手緊緊攥住。

  薛東婷活潑善言,陶家的妯娌又很團結,長公主被她們家人圍著,時常大笑。相較之下,盛家的人顯得安靜多了。

  正說著話,夏二奶奶慌慌張張跑進來,繞過人群,徑直看了眼東瑗,才俯身對文靖長公主耳語數句。

  她這莫名其妙的一眼,讓東瑗心底微顫。

  陶夫人、盛夫人挨著文靖長公主坐,沒有聽到夏二奶奶說什麼,卻看到文靖長公主神色大變,慌忙站起身來。

  她掩飾般斂了震驚神色,對陶夫人和盛夫人說失陪了,便跟著夏二奶奶,出了船廳。

  「出了什麼事嗎?」陶夫人不安看了眼盛夫人。

  自然是出事了,還是出了大事。

  盛夫人卻搖搖頭:「不會吧,大喜的日子……」

  正疑惑中,卻見夏大奶奶盛氏挽著個三十歲上下的高挑纖瘦婦人進來。那婦人身穿銀紅色棲鳳吉祥褙子,頭上戴著紅藍寶石點綴的鳳鈿,眼睛細長,顴骨高突,很刻薄的模樣。

  盛夫人和陶夫人紛紛站起身子,等那婦人上前,給她行禮,喊她為和煦大公主。

  長公主是元昌帝的姑姑,大公主就是元昌帝的姐姐了。

  和煦公主……

  東瑗想起那次臘八節後進宮給太后娘娘請安,太后娘娘說薛家十一姑娘東姝有幾分和煦公主的模樣。

  東瑗看不出薛東姝哪裡像和煦公主,卻知道這位公主很受太后娘娘喜歡。

  她正要請安,就聽到和煦公主聲音裡帶著蝕骨的譏諷:「這就是韓氏生的?怎麼,韓家還沒有死絕嗎?」

  語氣裡透出對韓家和韓氏濃濃恨意。



第八十六章 壽宴(3)

  和煦大公主開口便問韓家的人是不是死絕了,東瑗感受得到她的恨意。

  太后恨東瑗,皇上惦記她,她跟皇家早已無友善之交,此刻和煦大公主藉著文靖長公主家的壽宴,當眾給東瑗這樣一巴掌,侮辱的不僅僅是她,亦是她生母的韓家、她的婆家盛昌侯府和她娘家鎮顯侯府。

  她原本準備行禮微曲的膝蓋直起來,在四周或同情、或幸災樂禍、或單純看熱鬧的目光中,仰面斂了笑,聲音肅穆:「回大公主的話,韓家世代忠良,韓老尚書乃是年邁致仕,歸鄉時先皇御駕送至南午門,韓家未曾被誅族,自然沒有死絕。」

  船廳裡倏然靜下來。

  東瑗揚眉,微挑的眼角自有一股子凜冽。

  盛夫人望著她,心裡說不出的喜歡。她自己一生不會說話,亦不敢張揚,時時受人語言欺辱卻不會反擊。二兒媳婦是個好強的,可沒什麼本事,說不出檯面上的話。

  她很怕東瑗也是個無用之人。

  如今見她一派肅然,用先皇來還擊大公主,盛夫人心中暗暗叫好。和煦大公主原本只是想罵韓家的女眷,卻被東瑗戴上了辱罵前朝功臣的帽子。

  要是被御史知曉,彈劾和煦大公主侮辱功臣,她必然要受懲戒。往小了說,自然是要聖旨告誡一番;往大了說,甚至要被削去大公主封號。

  和煦大公主的臉一瞬間紫漲,削薄的嘴唇微微發抖,屋子裡靜得落針可聞。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東瑗臉上,各自驚詫。

  剛剛被夏二奶奶叫出去的文靖長公主便在此刻回來了。

  她和夏二奶奶進了船廳,被廳中詭異的沉默嚇了一跳。又見東瑗粉腮微揚,桃面含怒,與和煦大公主相視而立。

  而和煦大公主臉色鐵青,面色有些猙獰。

  「好,韓尚書是有功之臣,韓家子孫繁茂,你們且好好活著。」和煦大公主半天才擠出這麼幾句咬牙切記的話。

  東瑗卻好似聽到了什麼贊美之詞,她的笑瞬間揮灑粲然,款款屈膝給和煦大公主行禮:「柔嘉替韓家多謝和煦大公主的祝福。柔嘉也祝願大公主身體健康,萬事順意。」

  薛東瑗是御賜的柔嘉郡主,她也是有封號的。不是普通婦人,可以任由和煦大公主欺凌。

  文靖長公主知道韓氏女跟皇家的糾葛。和煦大公主對韓氏的恨意,她也是知曉的。

  見東瑗已經給和煦行禮低頭了,文靖長公主便出聲笑道:「和煦,你來了?剛剛還念叨你,今日可是來晚了。」

  和煦大公主斂起面上的猙獰恨意,笑容淺淡道:「皇姑,和煦給您請安了。」

  文靖長公主忙請她免禮。

  今日是文靖長公主駙馬爺的五十大壽,長公主請的幾位貴客差不多都到齊了,丫鬟進來說梨香榭搭了戲台,請公主和諸位夫人移步梨香榭聽戲。

  文靖長公主知道大兒媳婦跟她娘家的大嫂不和,和煦又不喜盛修頤的新妻子薛氏,便親自陪著和煦大公主,讓夏大奶奶盛氏陪定遠侯府姚家的人,讓夏二奶奶姚氏陪著盛昌侯府盛家的。

  文靖長公主和和煦大公主走在最前頭,定遠侯府姚家緊跟其後,盛家就落在後面

  夏二奶奶趁機對東瑗道:「文雅公主是和煦大公主的一母同胞親姐姐,和慶公主是她的姨母表姐。兩位公主去後,和煦大公主傷心不已,她才當著郡主的面,說那麼難聽的話……」

  文雅公主,和慶公主?

  東瑗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兩位公主。

  她目露不解望著夏二奶奶。

  夏二奶奶看著她的茫然,心中一咯登:柔嘉郡主不知道那些往事,她多嘴了。她忙補救般笑起來:「郡主喜歡哪曲戲?」

  東瑗微微蹙眉,好好的話說了一半,真叫人撓心。和煦大公主對韓家有恨意,關文雅和和慶兩位公主什麼事?

  可夏二奶奶已經把話題岔開,轉而興致勃勃跟東瑗和盛夫人談起戲曲來,她再也不敢把話題引回去,畢竟剛剛跟和煦大公主挺不愉快的,沒有必要掃興,心裡卻暗暗把文雅公主、和慶公主的封號記住。

  等哪日有機會回娘家,她要親自問問老夫人,到底和煦大公主為什麼恨韓家。

  文靖長公主府的梨香榭搭了戲台,鼓響羅鳴、錦旗漫卷,生旦淨末丑,粉墨描著精緻的容顏。鏗鏗鏘鏘中,好戲開場,戲服長袖輕飄,贏得滿堂喝彩。

  東瑗坐在盛夫人身邊,盛夫人就悄悄捏了捏她的手,低聲含笑對她道:「阿瑗,娘也不喜歡和煦大公主,她那個人刻薄得厲害。你今日做得很好,倘若讓了她,只怕她還有下次,也叫旁人看輕了盛家的媳婦。」

  婆婆叫她阿瑗……

  東瑗愣了半晌,還是不知道應該回應什麼,亦握住婆婆的手,輕輕叫了聲娘。

  那邊,文靖長公主跟和煦大公主說了句什麼,就起身離席。

  戲文唱的熱鬧,有人注意到文靖長公主的離開,卻沒有多想,心思立馬被台上的熱鬧吸引。

  夏二奶奶卻瞧得分明,她看到婆婆臨走前那個暗示的眼神,又瞧了瞧低頭跟盛夫人耳語的薛東瑗,緩慢將一杯茶撞在自己身上。

  她哎喲驚叫。

  坐在她身邊的盛家表小姐秦奕忙掏出帕子替她擦。

  眾人都紛紛問,燙著沒有。

  夏二奶奶已經起身,尷尬笑道:「還好茶水不燙。今日忙昏了頭,瞧我笨手笨腳的。」然後搶先一步,對東瑗道,「郡主,您陪我去換條裙子吧。」

  東瑗記得方才在船廳的時候,夏二奶奶慌張進門,先沒有看文靖長公主,卻是瞟了東瑗一眼;而後和煦大公主是由夏大奶奶迎進來的。文靖長公主和夏二奶奶婆媳慌忙出去,不知道做了什麼,等東瑗和和煦大公主的架吵完了才回來。

  現在,她放在滿席的人不說,偏偏叫東瑗這個在婆婆身邊服侍的人陪她去換裙子。

  這中間有曲折。

  東瑗想起當初在湧蓮寺,她的大伯母把她從老夫人身邊調開,推著她去西南小院,差點讓她失身與元昌帝,用的手段跟此刻的夏二奶奶和先一步離席的文靖長公主如出一轍。

  東瑗心中咚咚直跳,她出嫁還不足十天啊,難道元昌帝……

  心中微緊,東瑗試探著,笑道:「二奶奶,讓秦小姐陪您去吧,我不太懂配衣裳。」

  盛夫人根本就沒有往深處想,見東瑗推辭夏二奶奶,還以為她心裡生和煦大公主的氣,不太想搭理人,就幫著東瑗,也對秦奕道:「奕姐兒,你陪二奶奶去吧。」然後又對夏二奶奶道,「快去換了衣裳,可別被水冰著。」

  秦奕道是,正要起身,夏二奶奶笑呵呵按住了她的肩膀,然後過來拉東瑗:「郡主好大的體面,都請不動的。」又對盛夫人道,「您離不得郡主,也借我一會兒,馬上就還給您。」

  她拉著東瑗胳膊的手,有些用力。

  到了這個份上,再推辭已經毫無意義。

  倘若真的是元昌帝來了,文靖長公主不敢拒絕,東瑗亦不敢。掙扎沒有意思,還會叫旁人看出端倪。

  她只得笑著,陪夏二奶奶出了梨香榭。

  夏二奶奶有些緊張,走的很快。

  出了梨香榭,便有兩輛青幃鍛羽蓋小車停在那裡。

  夏二奶奶推東瑗上車,笑道:「咱們坐車去。」自己轉身上了另外一輛小車。

  東瑗坐在車上,感覺馬車裡顛簸得厲害,似乎跑得很快。她猛地拔下頭上的掐死玳瑁金簪,鋒利的簪子藏在袖子裡,心跳得亂了節奏,貝齒陷入唇裡:那個該死的男人,他到底要做什麼?

  難道真的像大伯母說的,除了死,她定是要是元昌帝的女人?

  東瑗深深吸氣,壓抑心口的憤然與慌亂。

  人治的社會,元昌帝是天下的主子。他們看似顯赫的家族,實則是他的奴僕。雖然君臣若舟與水,可此刻的東瑗,卻不能逃脫元昌帝。

  嫁到盛家都不能安分。

  也許,真的只有死亡可以解脫。要麼東瑗死,要麼元昌帝死。

  小車停下來時,東瑗藏在袖底的金簪緊緊攥在手裡。

  夏二奶奶幫她撩起車簾,扶她下車,笑盈盈道:「郡主,咱們到了。」

  東瑗扶著她的手,輕盈下了馬車。是一處精緻的小院,四周樹木繁茂,碧樹繁花搖曳,滿地落英。

  四周樹蔭遮住了視線,似一處隱藏神秘的小院。

  果然,她猜對了。

  東瑗回眸,望著夏二奶奶,似笑非笑道:「您這院子住的幽靜,二爺不喜歡熱鬧吧?」

  夏二奶奶明明聽得出東瑗話裡有話,卻還要一副毫無知情的口吻,笑道:「我和二爺都怕吵。」

  「我也愛清靜。」東瑗笑道,「只是祖母不准我住的偏僻,說年輕的女孩兒愛靜,非福祿之相。富貴人家,安靜可是不祥之兆,二奶奶也該勸勸二爺,換個地方住住。」

  夏二奶奶這回聽的明白,東瑗生氣了。她是在暗示夏二奶奶,將來她會報復嗎?

  難道她心中有數?

  夏二奶奶忍不住看著那個年輕又美豔的女子,倏然有種心底不安的感覺湧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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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2:43 PM

第八十七章 弒君

  夏二奶奶看著東瑗的身影沒入小院,才坐著馬車,拐過角門,穿過斜長的甬道,來的一處小院前。

  她上前敲門,文靖長公主的貼身媽媽給她開了門。

  院子很小巧別致,三間正房帶兩間小耳房,卻早已出了文靖長公主府,是在公主府外院的西邊。這處小院是曾經駙馬爺的親戚投奔時,長公主專門叫人開出來的。小院內側有個小門,可以直通公主府的外院;又是獨門獨院,進出方便。

  文靖長公主正焦急等在東次間。

  夏二奶奶進門,茶也來不及喝,就向長公主稟道:「人已經送進去了,並無人懷疑……」

  她心跳得厲害,說話有些喘。

  文靖長公主那豐腴臉上焦慮便轉為平靜,她舒了口氣,悠閒端起茶盞,小口小口抿茶。

  夏二奶奶坐在她對面的炕上。

  服侍的媽媽端了茶來,夏二奶奶端起來,放在唇邊吹了吹,還是覺得燙。她放下杯盞時,茶托上的青花瓷杯子顫了幾顫,夏二奶奶眼角直跳,她心神不寧壓低聲音問文靖長公主:「娘,這事要是被盛家知曉了……」

  文靖長公主狠狠瞥了眼夏二奶奶。

  二奶奶忙斂聲。

  半晌,長公主才收斂了責備神色,溫和對夏二奶奶道:「這算什麼事,也值得你嚇成這樣?盛家知道又如何?盛文暉父子只怕巴不得呢……」

  夏二奶奶猶自不安,提醒長公主:「倘若鎮顯侯爺知曉了,那怎麼辦?薛家那個老夫人不是被人戲稱是鎮顯侯爺的小張良?她可是足智多謀又大膽善辯的,薛九姑娘是老夫人最喜歡的,倘若有了什麼變故,那個老太婆怕是跟咱們沒完」

  長公主冷哼一聲:「你平日很機靈的一個人,怎麼今日就沉不住氣?這種事,發生在誰家裡,都巴不得遮掩,誰敲鑼打鼓四處去說?再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薛九姑娘再如何,也輪不到鎮顯侯府來做主。」

  平日裡是很機靈,今日到底是怎麼了?夏二奶奶也捫心自問。她好似被薛東瑗在院子前那番話給嚇住了。

  倘若她真的進宮做了娘娘,怕是不會放過文靖長公主。這些話,夏二奶奶不敢跟文靖長公主說。

  跟長公主說,長公主肯定又罵她沒用。

  「娘,媳婦頭次見到陛下……」夏二奶奶笑著解釋。

  文靖長公主也輕輕放了茶盞,讓服侍的貼身媽媽出去,才壓低聲音跟夏二奶奶道:「你不用害怕。皇家內院,稀奇古怪的事兒多不勝數,你不知道罷了。先皇的陳貴妃娘娘,你可知道她的出身?」

  夏二奶奶記得陳貴妃娘娘是俞陽王的生母,二品皇貴妃娘娘。她到了四十多歲的時候,先皇還要每個月番兩次她的牌子,聖寵一生不斷。她不足五十歲便薨歿,先皇為了她病了半個月,而後身子骨一直不好,挨了兩年也駕崩了。

  太后娘娘一直對陳貴妃娘娘恨之入骨。

  文靖長公主是先皇的胞妹,時常進宮去陪太皇太后和太后。有次陳貴妃娘娘說想吃京城外五裡坡的桂花糕,托了文靖長公主去弄些乾淨的進來。文靖長公主不敢違逆,又怕被太后知曉,偷偷摸摸弄了進去。

  最後太后娘娘還是知道了。

  為了這事,太后娘娘很長一段日子不理睬文靖長公主。

  而後太后娘娘時常做噩夢。太醫院救治不見好轉,直到文靖長公主尋個偏方送去,太后娘娘吃了兩副藥,病症減輕,慢慢被這副偏方治好了,太后娘娘才又跟文靖長公主親熱起來。

  這麼一鬧,文靖長公主再也不敢因為陳貴妃娘娘而得罪太后娘娘,公主府也很久沒有提起過這位娘娘來。

  「陳貴妃娘娘不是湖廣太守的義女嗎?」夏二奶奶不解問道。

  文靖長公主冷笑:「對外自然是如此說。她是當年刑部尚書耿敬泉的兒媳婦。」

  夏二奶奶目露茫然。她記事起,刑部就沒有姓耿的尚書,更加不知他兒媳婦是怎麼回事了。

  「耿夫人帶著她進宮給耿淑妃娘娘請安,回去出禁宮西大門時撞上了先皇,被先皇看中了。沒過兩個月,耿大奶奶就『病逝』了。耿尚書半年後也致仕,回了老家。」文靖長公主淡淡道,「從此沒有了耿大奶奶,只要了陳貴妃。搶來的媳婦最尊貴了,先皇對她可是百依百順,恩寵不斷。直到她死,先皇都不曾虧待她。」

  夏二奶奶驚愕,半晌不知道說什麼好。

  「那薛氏……」她想起剛剛被文靖長公主送去元昌帝那裡的盛家世子爺的新婚妻子薛氏。

  將來,她也是這樣的命運嗎?

  可是她是京城望族的嫡女,應該很多人見過她的吧,皇上要怎麼來遮掩?

  況且當年先皇和陳貴妃的事梗在太后心裡,只要太后還在世,薛氏進宮怕是活不了幾日的。

  隨便一個欲加之罪,太后娘娘就能賜她三尺白綾。

  夏二奶奶想想就覺得後背微寒。她是有賊心無賊膽的,此刻就害怕起來。

  「娘,太后娘娘倘若知曉咱們順著皇上的意思,把薛氏弄過來,會不會責怪?」夏二奶奶有些緊張。

  「怕她做什麼?」文靖長公主很有把握,「她還能活幾年?娘又能活幾年?你們以後仰仗的是皇上。」

  婆媳說著,聽到外面媽媽低聲道:「長公主,二爺來了。」

  夏二奶奶忙起身,親自去替二爺撩起了簾子。

  二爺給文靖長公主請安,又問:「娘,辦妥了嗎?」

  夏二奶奶替長公主回答:「都辦妥了,薛氏已經送進去了。二爺,爹不知道吧?」

  夏二爺看了眼文靖長公主,搖頭道:「皇上吩咐只讓我和娘知曉,我不敢告訴爹爹。娘,差不多了吧?再耽誤下去,怕盛夫人那裡不好遮掩啊。」

  文靖長公主拿出隨身的鐘錶看了看,道:「才一刻鐘,再等等吧……」要是把事辦了,一刻鐘太少。

  夏二爺卻焦急起來。

  文靖長公主見他們兩口子都是副沒經歷過事情的心虛模樣,心中就氣:「都給我坐下,娘在這裡,什麼錯都不會出的」

  夏二爺只得坐下。

  就在文靖長公主和夏二爺兩口子商議的小院子外,拐角處兩個身影偷偷張望。

  穿著青色綢布短衫的,是個小廝模樣的。他身後跟著個修長英俊的公子哥,一襲皂色葛雲綢直裰,青絲濃密,面如傅粉。只是眼角攜著風流,一看便知個走馬章台的紈絝公子。

  「世子爺,夏二進了那個小院子,咱們跟過去拿他」那小廝有些興奮。

  那被稱作世子爺的男子微微思量,按住小廝,道:「急什麼?夏二這廝撇開小爺,說什麼回房換件衣裳,卻徑直來了外院,定是藏了美嬌娘,平日裡不敢沾身,今日趁亂求好。」

  那世子爺頭頭是道的分析,那小廝連連頷首答應著。

  「咱們去拿他?」小廝攛掇道。

  「等會兒,等會兒,等他們入了巷,咱們再去,捉個現成的」那世子爺笑容就堆滿了臉。看得出他和夏二爺關係不錯,平日裡時常開開玩笑。此刻他來跟蹤夏二爺,也是酒席上太無聊,見夏二爺開溜,才玩性大發來找樂子的。

  他們正伸頭伸腦向外張望,卻見西南角門處,有個鵝黃色窈窕身影竄了出來。

  「爺,那裡還有門」小廝壓低聲音對世子爺道,「出來個女人」

  那世子爺就敲他的額頭,讓他閉嘴:「爺自己看得見,悄聲點。」

  那女人遠遠瞧著,模樣十分周正,她腳步踉蹌往這邊跑,不時回頭看看可有人追她。

  路過夏二爺進去的那個外院小門,她並沒有停下來,而是直徑往拐角這裡跑來。

  那世子爺就和小廝往後縮,躲在牆角後面。

  終於聽到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那世子爺帶著小廝倏然蹦出來,攔住了那女子的去路。

  看清了她的容貌,那世子爺和小廝就愣在那裡,望著她出神。

  肌膚瑩潤賽雪,雙目清湛照人,五官在她臉上,精緻展現著女子完美無瑕的容顏,那上挑的斜長眼睛,為她的美麗添了魅惑人心的魅力。她跑得很急,粉腮攜著紅潮,額頭有微微細汗,越發嫵媚。

  看到面前兩個十六、七歲的男子,似主僕二人,她錯愕吸氣,卻將手裡的一根金簪舉起來,對著那世子爺和小廝。

  日光照耀下,那金簪上的鮮血染紅了她的手,亦刺痛了那世子爺和小廝的眼睛。

  「走開!」她低聲道,卻透出狠戾。

  那小廝就後退了一步。

  反而是那個世子爺,上前一步對著她:「好哇,青天白日下敢行凶。小魏子,把她拿下」

  那個小子小魏子的小廝卻有些猶豫。

  他們身後,又有腳步聲傳來。

  一襲青衣的男子步履輕快,落足無聲般站在他們身後。

  他的胳膊上,被血浸透了一塊。

  那世子爺望著此女子手上的金簪,又瞧跟來男子的胳膊,再瞧跟來者目光裡透出的蝕骨寒意,噗通一聲跪下:「陛下」

  那女子見有空隙,還想跑,卻被皇上拉住了胳膊,將她抵在院牆上,不讓她動彈,皇上狠戾威嚴的聲音帶著憤怒:「弒君,你有幾條命?」



第八十八章 善後

  文靖長公主和夏二奶奶、夏二爺聞到動靜趕出來的時候,被眼前的景象驚呆:元昌帝挾制著薛氏,身後跪著興平王世子爺和他的小廝。

  特別是夏二爺,只覺眼前發黑,怎麼興平王世子爺攪合進來?剛剛他在前頭坐席,興平王世子爺問他府上可有好玩的,夏二爺就看得出興平王世子爺有些無聊。

  可是今日他記掛著微服出來的元昌帝,就心不在焉敷衍著興平王世子,便往後頭來了。他走得匆忙,根本沒有留意到頑劣的興平王世子爺會偷偷跟著他。

  這已經令他頭疼欲裂,可元昌帝胳膊上的上和薛氏手上的血跡又是怎麼回事?

  夏二爺很想此刻昏死過去。

  夏二奶奶臉色煞白,就連剛剛還運籌帷幄得意滿滿的文靖長公主也身子晃了晃,幾乎昏厥。

  而薛東瑗,順勢腿一軟,裝昏死過去。

  夏二奶奶領她出來,她就決定了破釜沉舟,跟元昌帝好好說道,最好讓他又羞又憤,暫時沒臉再輕舉妄動。她在盛家日子過得那麼艱難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避開元昌帝?

  可他居然敢在文靖長公主府裡私會她。

  他在湧蓮寺如此過,如今又這樣,不下狠手,他還會有下次。

  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

  一而再再而三,東瑗還有什麼顏面活著?

  可真的到了弒君的地步,她也是不敢的。下手與逃走不過是權宜之計。文靖長公主出來了,就有人替她善後,有人比她還要著急,裝昏死過去,是她最好的法子。

  那隻金簪,她卻緊緊攥在手裡。

  倘若落入有心人手中,這是凶器,將來秋後算帳,足夠她死罪的。

  她身子倒下去,元昌帝焦急接住了她,東瑗聽到了元昌帝焦慮喊她瑗姐兒和夏二奶奶驚慌失措的呼聲。

  「陛下,您先走吧,這裡有我。」東瑗接著聽到了文靖長公主強自鎮定的聲音,「您的胳膊……」

  夏二爺回神,也在一旁勸元昌帝:「陛下,您的御前侍衛都在外院等著,小臣陪您出去,先把傷口包紮一番,陛下。」

  他跪下給元昌帝磕頭。

  今日的事情倘若敗露,皇上受傷倘若讓太后知曉,第一個難逃其罪的便是文靖長公主府。他們比東瑗還要害怕。

  「照顧好她。」元昌帝把裝昏的東瑗交給了文靖長公主,然後又看了眼跪著的興平王世子,道:「你也起身,跟朕過來。」

  興平王世子爺忙不迭爬起來,跟著皇帝和夏二爺去了。聽到腳步漸遠,有馬車滾動聲,東瑗才緩慢睜開眼,望著豐腴敦矮的文靖長公主。

  文靖長公主絲毫不覺得尷尬,好似什麼事都沒有,平靜問東瑗:「郡主,您好些了嗎?」

  可是她的手,一直在顫抖。

  東瑗緩慢坐起身子,道:「長公主,我能換身衣裳嗎?」

  文靖長公主望著她的眸子,想看出她的想法,卻被東瑗逼視而回。她震驚東瑗的大膽,居然敢行刺皇帝。

  在這個年代的人心中,皇帝便是至高無上的神化君主,侵犯皇帝會觸怒天顏,是逆天而行,會遭到天譴的。而東瑗學了很多這個年代的思想,偏偏沒有學會對君權的奴性。

  文靖長公主撇開眼,和夏二奶奶攙扶東瑗,進了剛剛她們出來的那個院子。院子裡面有個小角門,一把鎖銹跡斑斑,長公主身邊的貼身媽媽開了半天,才把那鎖打開。

  從這裡進去,就是長公主府的外院與內院交接出。

  繞過一道長長壁影,進了兩重儀門,便到了長公主府的垂花門旁邊的偏門。長公主和夏二奶奶帶著東瑗從偏門進了內院,直接去了長公主歇息的院子。

  她的衣裳沾了血跡,長公主和夏二奶奶翻箱倒櫃,才尋出一件跟東瑗身上差不多料子和花紋的衣裳。東瑗試穿在身上,大了很多,長公主又尋出一條玉帶跟她繫上,勉強能見人。

  丫鬟端了水來,東瑗洗盡了手上的血跡。她簪子上的血並不全部是元昌帝的,她劃傷元昌帝時,自己手上劃了一條深深的口子,此刻都血流不止。

  夏二奶奶失聲低呼起來。

  文靖長公主見她傷得重,也面露驚容,卻很快斂了去,叫二奶奶藥粉來給東瑗敷上。

  可是怎麼繫著傷口,又成了頭疼的事。

  東瑗卻熟練用一條乾淨的帕子把手裹了,讓夏二奶奶幫著繫上。

  「這樣行嗎郡主?」夏二奶奶問她。

  東瑗面無表情說:「不行能如何?」

  一口氣把夏二奶奶和文靖長公主都堵得啞口無言。

  她們原本就心虛,東瑗又是一副冷峻模樣,頓時不敢再多言。

  收拾好後,見夏二奶奶來收東瑗換下的褙子,東瑗上前一步,把衣裳捏在手裡,仔細疊著,一臉表情肅然對夏二奶奶道:「這是我陪嫁的衣裳,平日裡很是喜歡,不留給二奶奶了。明日再叫人把這衣裳還給長公主。」

  這褙子上有血跡,東瑗不想落下一點實物證據給長公主。倘若皇帝遇刺被太后知曉,可能會怪罪下來。依著文靖長公主的性格,會毫不猶豫把東瑗推出去。

  現在,長公主就算想把東瑗推出去,也要思量後果。

  沒有鐵證如山,就憑各人的牙口狡辯。而皇帝會幫東瑗的,他還沒有得到東瑗,自然不會想毀了她。

  只有不留下明顯的證據,文靖長公主就不能挾制東瑗。

  不僅僅東瑗想到了,文靖長公主也想到了,她見東瑗很寶貝這件褙子,就笑道:「總不好拿著去前頭聽戲吧?先放在我這裡,回頭再叫丫鬟來取。」

  回頭來取,就會有各種稀奇古怪的藉口說褙子不見了。

  東瑗已經把褙子整齊折疊起來,臉上沒有半分笑意,定定望著文靖長公主:「長公主,恕我冒昧,就說您府裡的蜜餞做得好,我喜歡得緊,用食盒裝一食盒給我吧。衣裳就放在食盒下面。」

  自從裝昏醒來後,東瑗的表情就一直很嚴肅,文靖長公主見她又機敏,似乎軟硬不吃,怕再說下去,越發激怒她,就忙叫人去拿了食盒來。

  東瑗把衣裳放在食盒裡,上面放了蜜餞,居然自己提著,不讓文靖長公主沾手。

  等文靖長公主和東瑗、夏二奶奶趕到前頭的時候,剛剛開鑼的戲快要散場了。

  盛夫人急得不行,見東瑗來了就大鬆一口氣:「你們跑去哪裡了?這半天,我左盼又盼的。」

  夏二奶奶撐起燦爛的笑容,跟盛夫人解釋道:「我跟郡主言談投機,不知不覺說了半天話,都忘了時辰……」

  盛夫人將信將疑,望向東瑗,又看到她右手用手帕裹著,左手提著個食盒,眉頭蹙了蹙。

  東瑗就笑道:「在二奶奶院子裡蕩千秋玩,繩索把手割了下,劃破了皮,怕您怪罪,拖延到現在。」

  盛夫人就臉色微落下來。

  夏二奶奶見東瑗如此說,她的機敏勁兒終於回來了,忙一副愧疚的模樣,低聲對盛夫人道:「都是我的不是,郡主是嫻靜性子,不愛玩那些。是我顯擺自己新架的鞦韆,非要郡主去瞧瞧。結果,那繩索沒有打磨乾淨,劃破了郡主的手。回頭我便叫人把管那工事的管事遣了出去。」

  盛夫人性格一向和軟,就算生氣,她亦不善於發洩出來。只是靜了半晌不語,過了會兒才語氣清冷道:「她也是小孩子脾氣,太不小心了些。」又問東瑗,「還疼不疼?」

  東瑗忙搖頭,笑道:「劃破了點皮,二奶奶和長公主還非要找個太醫來瞧瞧。已經沒事了。只是耽誤到現在,讓娘擔心了。長公主還賞了我些蜜餞呢,娘愛不愛吃蜜餞?」

  如此一解釋,就說得過去了。

  盛夫人聽說已經請了太醫瞧,便知道無大礙,臉上有了些笑:「娘不愛吃,長公主賞你的,你留著吃吧。」

  東瑗道是,就把食盒交給了同來服侍的康媽媽。

  而後的宴席中,文靖長公主和夏二奶奶心不在焉,只有東瑗安靜,看不出什麼不同來。

  從長公主府回去,文靖長公主親自送盛夫人和東瑗等人到垂花門前,還再三對東瑗說改日去拜訪郡主,今日真是對不住。

  盛夫人的怒意才消了些。

  回到盛昌侯府,東瑗下了馬車,讓康媽媽把食盒給來接的薔薇,跟著眾人先去了盛夫人的元陽閣。

  盛夫人又道:「手還疼不疼?」

  盛修頤的目光從她下馬車開始就在她手上轉了數次,見盛夫人問,也插嘴問道:「手怎麼了?」

  東瑗只得又把打鞦韆的藉口說了一遍。

  二奶奶葛氏就道:「繩索沒有打磨乾淨,是容易劃傷了手。」有些討好東瑗的意思。

  盛夫人見她如此,心裡也不好再給她難堪,就接了句:「誰說不是?你們下次玩鞦韆都要小心些。」

  二奶奶見婆婆跟她說話了,就鬆了口氣。

  略微坐了坐,跟辭了盛夫人,東瑗和盛修頤回了靜攝院。

  盛修頤進門就道:「手給我瞧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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