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15端木景晨 -【衣香】《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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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3:44 PM

第一百四十八章 消災(1)

  天色漸晚,東瑗著實累了一天,躺下去就迷迷糊糊睡了。

  盛夫人身邊的香櫞來說,讓薔薇或者橘紅往夫人身邊走走。

  大約是問下午薛五夫人身邊的楊媽媽來說了些什麼的話。

  羅媽媽見了,讓薔薇和橘紅服侍東瑗,幫襯著乳娘照顧好孩子,她親自跟著香櫞往元陽閣去。下午只有她在屋裡服侍,怕薔薇和橘紅說不清楚。

  盛夫人見是羅媽媽親自來了,讓丫鬟搬了錦杌給她坐,笑道:「讓丫鬟們走一遭就行了,你離了院子,誰照顧阿瑗?」

  羅媽媽也笑,道:「薔薇和橘紅在跟前,樣樣仔細的。下午是奴婢在內室服侍,想著夫人是要問楊媽媽的話,奴婢回答總比旁人整齊些。」

  盛夫人微微頷首,就問她楊媽媽說了些什麼。

  「就是送些藥材。十二小姐要定親了,楊媽媽說起這話,跟大奶奶說了半日。」羅媽媽道。

  盛夫人哦了聲,不太相信,卻也不再深問。

  娘家有些難堪事,被那個不顧體面的繼母鬧到了婆家,還是在她月子裡,東瑗臉上和心裡肯定是過不去的。盛夫人是好意詢問,想著安慰一番,見羅媽媽推辭,就以為是東瑗心裡過不去那道坎兒,頓時不再多言。

  盛修頤從外院回來,先到盛夫人的院子裡給盛夫人請安。正好看到羅媽媽在盛夫人院子,隨口:「不在奶奶跟前伺候,可是有事?」

  盛夫人笑著替羅媽媽解圍:「下午你岳母身邊的媽媽給阿瑗送了些藥材,我叫了羅媽媽過來,問問說了什麼話,回去的時候打發妥帖沒有」

  盛修頤了然,就哦了聲。他請了安,羅媽媽就跟在他身後一起回靜攝院。

  對東瑗身邊的丫鬟和媽媽,盛修頤多半是冷漠的,平日裡鮮少指使她們,卻也不輕待。他聲音裡不見起伏,問羅媽媽:「大奶奶的母親下午使人來瞧大奶奶了?」

  羅媽媽道是。

  「來做什麼?」他又問。

  羅媽媽道:「送些藥材給大奶奶補補身子。」

  這也是人之常情,倘若是平常,他不會深想。

  可是今日在外頭喝酒,盛修頤聽到一件事,所以羅媽媽的話,他知道是敷衍。

  興平王把四皇子送還給元昌帝,元昌帝很是高興,又賞了他良田八千畝,還有一個縣城作為封地。

  興平王因為答應盛修頤替殷言之謀個官職。有了封地,他就把原本安排在山東利縣的縣令托吏部關係調往封地。

  利縣縣令一職空閒,就順手給了殷言之。

  殷言之雖不知道興平王為何會答應盛修頤給他做官,卻也知道這個官職是盛修頤幫他求來的,很是感激。他後日要上任,所以這兩天請要好的友人喝酒。

  今晚喝酒的時候,大家有了醉態,就拿盛修頤取笑,說他處處風流債不斷,讓小姨子傾心於他。

  「薛家的十二小姐,是不是嫂夫人一個房頭的姊妹?」那個清客是項大人府裡的,幾杯酒下肚,就管不住自己的嘴,「薛十二小姐在我們府上赴宴,跟和煦公主的愛女起了爭執,一口一個『不准說盛家世子爺的不是』。最後鬧得哭了,居然說『不許辱罵盛郎』。」

  全場哄笑,都拿盛修頤取樂。

  甚至有人酸溜溜做了打油詩:「裊裊春心難酬付,只因姐夫是盛郎。」

  又是一場哄笑。

  這群人吃了酒,就是這樣口無遮攔,盛修頤笑著聽,沒有接口,也沒有怪罪,任由他們打趣。心裡卻覺得煩躁。

  那次在薛家五房用膳,那個十二姑娘的表現,盛修頤全部看在心裡,當時就覺得不舒服。現在又鬧出這等笑話來

  不過暫時尚未傳開。只因那清客是項大人府上的,才知道此事。

  回到家裡,卻聽說五夫人派了管事的媽媽來盛家,會不會跟這件事有關?

  「大奶奶的母親派人送藥之外,可還有薛家十二小姐在項大人府上鬧的事在裡頭?」盛修頤想著,問羅媽媽。他的聲音在外人面前一貫的清冷,而語氣卻是帶著些肯定。

  羅媽媽大駭,失聲問:「您怎麼知道?」

  真的有這件事在裡頭。

  「那位管事媽媽,是過來問罪的嗎?」盛修頤聲音沉了下去,異樣的陰冷。

  羅媽媽聽著,心裡倏然害怕,她想也沒多想,忙道:「不是的,世子爺。上午五夫人來了,罵了大奶奶,說十二小姐的事,會記恨大奶奶,被大奶奶頂了回去,氣哄哄走了,話都沒有說完。下午就叫了楊媽媽來傳話。」

  盛修頤聽到說五夫人親自上門來罵東瑗,他的腳步微滯。月色陰晦裡,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他這個瞬間的氣息冰冷。

  「傳了什麼話?」盛修頤又問。

  羅媽媽覺得,東瑗這些話是不會瞞著盛修頤的,她替東瑗告訴盛修頤也不礙事,於是把薛家老夫人想替十二小姐定下陳家姻緣、而五夫人看不上陳家地位,想著把十二小姐說給封了爵位的三爺等等,都一五一十告訴了盛修頤。

  兩個小丫鬟提著明角燈遠遠跟在前後,羅媽媽和盛修頤漫步走回靜攝院。

  到了靜攝院門口,羅媽媽的話已經說完了。

  門口懸掛著大紅色燈籠,映照著盛修頤一張毫無表情的臉,卻帶了幾分陰寒。

  他們剛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孩子哭聲。

  盛修頤一驚,快步奔進了院子。

  東瑗已經下床,只穿了單薄的衫襖,在暖閣裡抱著哭得淒厲的盛樂誠。

  盛樂誠裹在錦被裡,一隻腳還露在外面。

  暖閣裡放了水盆,乳娘和幾個丫鬟跪了一地,薔薇和橘紅不安立在一旁。見盛修頤和羅媽媽進來,薔薇和橘紅忙給盛修頤行禮。

  兩人不由面露焦急。

  盛修頤看著穿得單薄的東瑗,上前接過盛樂誠,用錦被裹住了孩子,抱在懷裡,對東瑗道:「怎麼了?你怎麼下床了?」

  乳娘的身子就嚇得發抖。

  孩子不停的哭,頭髮上有水珠,像是剛剛從水盆裡抱上來的。

  東瑗被孩子哭得心酸,眼淚就不由自主湧了出來,道:「被水嗆了。她們給誠哥兒洗澡,手不穩,嗆了孩子。」

  羅媽媽見這樣,又想勸東瑗不能哭,又擔心孩子。

  盛修頤就把孩子抱回了內室。

  東瑗忙跟了上去。

  他進了內室,依舊抱著孩子,指了跟進來眾丫鬟裡的薔薇:「去跟外院的小廝說聲,叫了太醫快來。」聲音異常的嚴厲,臉上表情嚴肅凶狠,依稀就是盛昌侯的模樣。

  東瑗微愣。

  她印象中的盛修頤很溫和,還真是第一次見他這樣。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心頭很快又被孩子占了。

  薔薇忙道是,帶了兩個小丫鬟照路,快步跑了出去。

  孩子還在哭,盛修頤想著抱著他搖著,讓他停止哭泣。

  東瑗忙上前拉了他的胳膊,焦急道:「你不能晃他,他才這麼一點,腦殼都沒有長結實,你晃他,他會頭昏難受的。」

  盛修頤從前沒有抱過這麼點的孩子,不太懂。他以前兩個兒子,未滿周歲,身邊的人都勸著不讓他抱。他聽了東瑗這話,手臂連忙不敢動了,把孩子穩穩抱在懷裡。

  然後才柔聲對東瑗道:「到床上去躺著。你還在月子裡,不能下地。」

  東瑗還想說什麼,盛修頤又道:「我不是在這裡?你去躺好,我照顧誠哥兒。」

  東瑗只得脫了鞋上床。

  盛修頤怕她擔心,把盛樂誠抱到她床畔。

  可能是難受勁兒過去了,也可能是哭累了,孩子漸漸不哭,一雙濕漉漉的眸子看著盛修頤。盛修頤只覺得心都要融化了,心房軟的不可思議。

  他淡淡舒了口氣。

  孩子的哭聲停了,不僅僅是盛修頤,滿院子的人都鬆了口氣。

  羅媽媽就叫小丫鬟端了水給東瑗和孩子擦臉。

  橘紅服侍著替盛樂誠拭乾小臉,羅媽媽則服侍東瑗。她一邊伺候東瑗勻面,一邊低聲道:「奶奶,您可別再哭了。」

  東瑗頷首。她也不想哭的。

  可是孩子哭成這樣,她的眼淚就怎麼都控制不住,心都要碎了般。

  鬧了一場,最後還把盛夫人驚動了。

  她帶著一群丫鬟婆子趕過來的時候,盛樂誠已經睡了。盛修頤一直抱著他,坐在東瑗的床畔。

  盛夫人見孩子熟睡,好似不礙事了,連聲念阿彌陀佛。

  「每個孩子出生,都有道坎兒。過了這個坎兒,以後就健康多福呢。」盛夫人見盛修頤和東瑗仍是在擔心,就笑著安慰他們。想了想,又道,「以後讓滿院子的不要喊三少爺,都喊誠哥兒。賤叫些,好養活。」

  東瑗道是。

  羅媽媽就吩咐下去,讓眾人都記得,以後切不可喊三少爺,都喊誠哥兒。

  一忙起來,都忘了要怎樣處置乳娘和那個失手讓孩子嗆了的小丫鬟。



第一百四十九章 消災(2)

  到了亥初二刻,小廝來福才請了太醫過來。

  太醫給盛樂誠把脈,說孩子只是遇水受了驚,沒有大礙,開些安神定息的方子。倘若世子爺和大奶奶不放心,就給孩子吃兩回;若覺得不礙事,也可以不吃的。

  盛修頤跟太醫道了謝,讓來福依舊送出去,給了五兩銀子的診資。

  拿了藥方,盛修頤依舊叫來福拿到外院去,讓管事的去開了藥來。

  等來福又把藥送進來的時候,羅媽媽早讓小丫鬟架了風爐,自己去煎藥。

  東瑗和盛修頤都在內室,哄著孩子。孩子漸漸睡了,盛修頤就把他放在東瑗的枕邊,讓他今夜同他們睡。

  橘紅和薔薇小聲在簾外說什麼,兩人好似拿不定主意。

  東瑗聽到了,喊了薔薇進來,問什麼事。

  薔薇忙腳步輕緩走了進來,怕吵了盛樂誠,聲音低柔對東瑗道:「喬媽媽和幾個服侍的小丫鬟還跪著呢,奶奶,您要如何處置?」

  東瑗方才就聽乳娘說,她餵好了誠哥兒,要給他洗澡。已經在盆裡放了熱水,喬媽媽讓一個叫初露的小丫鬟先把誠哥兒放到水裡洗,自己則轉身去拿錦被來裹孩子。

  誠哥兒愛玩水,手上雖沒有力氣,卻揮舞著去打水玩。

  水濺到那個扶著他洗澡的小丫鬟身上。

  小丫鬟心疼裙子,只顧拿手去拂裙子上的水。手上一鬆,誠哥兒身子就栽到了水盆裡,正好喬媽媽進來。

  她忙丟了錦被,把孩子抱起來,只是嗆了下。

  哪怕是大人,被水嗆了都是難受極了的,何況是這麼小的孩子?所以誠哥兒哭得如此厲害,怎麼都哄不好。

  「那個小丫鬟賣出去吧。」東瑗道,「她既然愛惜裙子比主子多,終究是個不忠的。乳娘也有過失,罰一個月的例錢。」

  薔薇道是,轉身要去暖閣。

  東瑗喊住了她,又道:「喬媽媽心裡不好過,奶水也不好,會餓了我的誠哥兒。罰她是她用人不善,也賞她忠心護主吧。」

  然後又道,「賞三兩銀子吧。」

  乳娘的月例是二兩銀子,東瑗說再賞三兩,也沒有讓她虧著。

  薔薇道是。

  盛修頤看著她,小小年紀賞罰分明,絲毫不見婦人任性小姿態。有賞有罰,做事有理有據,儼然有當家主母的手段。

  他微微笑了笑。

  等羅媽媽熬好藥端了進來,東瑗和誠哥兒都睡了,盛修頤守在一旁。

  想著太醫說藥可吃可不吃,孩子睡著了,再弄醒來吃藥,反而傷元氣。盛修頤就對羅媽媽道:「端下去收著,明早再熱來吃吧。」

  羅媽媽道是。

  薔薇去暖閣,讓喬媽媽和幾個小丫鬟都起來。

  那個失手嗆了盛樂誠的小丫鬟叫初露,也是東瑗的陪嫁。薔薇領了她,交給盛家垂花門上值夜的婆子看守一夜,給了那婆子一百錢,讓明早請外院的管事拉出去賣了。又說:「賣了多少銀子,也不用拿進來,賞給外院的小廝們吃酒。」

  那婆子連連道是。

  初露哭得厲害,緊緊抱著薔薇的腿:「姐姐,您救救我,我再也不敢。」

  薔薇煩躁的踢開她,怒道:「哭什麼!吵了人,還有你的苦頭呢。你也忒不知足,是大奶奶心好。要是旁人,定要先把你打得半死,再賣出去」。

  初露微怔,也不敢再去抱薔薇,哭聲也斂了些許。

  薔薇又厲聲道:「你年紀還小,又不曾被打殘了身子,興許能賣到好人家做事。倘若再哭,先打你二十板子!」

  初露忙不敢再哭了,只是縮著肩膀,低低嗚咽。

  那守夜的婆子送薔薇出來,笑著問她初露是怎麼回事。

  薔薇把她失手嗆了盛樂誠的事告訴了。

  那婆子跌腳罵:「這樣不知死活的小蹄子,是主子要緊還是衣裳要緊?大奶奶好脾氣,這樣全胳膊全腿賣了,都不動她一下。她還哭,不知感懷,真真是個沒心沒肺的賤蹄子。」

  薔薇無奈笑了笑,又道:「您好看她,別叫她尋了死。賣出去的時候也看著,找個品行好些的人牙子,別賣到勾欄、戲院那些不幹淨的地方去。也算她服侍大奶奶一場。」

  那婆子又贊薔薇心地好,把她送了出去。

  薔薇回了靜攝院,內室已經吹了燈。

  羅媽媽和一個小丫鬟在東次間炕上睡著,外間還有個小丫鬟。

  薔薇也悄悄回了自己的屋子裡躺著。

  次日早起,誠哥兒又是餓醒了。醒了就哭,聲音依舊洪亮,盛修頤的心才算放下了。他讓外間的小丫鬟喊了乳娘來給誠哥兒餵奶。

  羅媽媽親自進來,把誠哥兒抱給乳娘。

  東瑗也醒了。

  孩子肯吃奶,臉色白裡透紅,吃完了裹著錦被放在床上,眼睛明亮似天際繁星般,見東瑗逗他,他就咿呀著張嘴,雖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卻好似在回應著東瑗。

  東瑗稀罕得不行,只顧逗孩子,衣裳都未披,只穿了中衣。

  盛修頤笑著給她披了件湖水色小夾衫,見兒子一副開心模樣,心情也好起來。

  兩人逗弄了一會兒孩子,直到他又睡了,盛修頤吩咐丫鬟喊乳娘來把孩子抱到暖閣去,才下床洗漱。

  丫鬟們也服侍東瑗用青鹽、溫水漱口,有用溫熱帕子洗了臉,抹了些養膚膏脂,屋子裡頓時有淡淡清香。

  薔薇和橘紅抬了架炕几過來,擺了早膳。

  盛修頤洗漱好,和東瑗一起用了早膳,然後就拿著書在內室炕上斜倚著,並不打算出門的樣子。

  東瑗問他:「今日衙門沒事?」

  盛修頤搖頭:「衙門裡從來都沒事,我就是掛個閒職。」他有時出門,只是拿去衙門做藉口而已。

  東瑗就忍不住笑。

  盛修頤見她心情不錯,就問她:「阿瑗,昨日岳母身邊的管事媽媽來看你?」

  東瑗神色就微微落下去幾分,輕輕嗯了一聲。

  「倘若說了什麼過分的話,別往心裡去。」盛修頤柔聲道,然後又拿起書,靜靜看了起來。

  他就是這樣安慰她一句而已。

  東瑗微訝,反應過來後又覺得心裡暖暖的,她笑道:「沒什麼過分的話。我也不曾放在心上。」

  盛修頤就微微頷首,眼睛繼續在書上盯著瞧。

  上午的驕陽篩過院落稀朗樹木,將金色光線籠罩在臨窗大炕上斜倚著的盛修頤身上。他的面頰被鍍上金燦燦的光,面部曲線俊朗,不同於硬漢的堅毅,又不像文弱公子的柔和。

  東瑗須臾才收回了視線,轉身躺好又睡去了。

  「阿瑗,坐月子天天躺著,什麼都不能做,是不是很難捱?」半晌,盛修頤問她。

  坐月子當然難捱,特別是身邊一群服侍的人照顧,她想著出格半點立馬被勸住,不能這樣不能那樣,身子都睡軟了。

  「已經過去二十天了,還有十天就出月子。」東瑗翻過身,沒有抬頭去看他,依舊闔眼,聲音柔婉笑道,「再難捱也快挨過去了。」

  她這些日子,想了很多前世今生的事。

  前世的事,早已成為記憶深處那個模糊的輪廓。東瑗的前世真的乏善可陳。她是蕓蕓眾生裡最平凡的一個,她不覺得生活特別幸福,亦不覺得生活特別痛苦。

  她的生活,有快樂,有成就,同時也有痛苦,也有遺憾。

  那時每日重複的,就是昨天的生活。

  而今生,娘家那些對未來迷惘的日子也漸漸遠了。一步步走到今天,雖也有痛苦的時候,也有遺憾,甚至也有迷惘,可有了孩子,對生活更多是感激。

  她躺在床上,想著孩子以後長成的過程,和她自己衰老的過程。

  在這個過程中,她偶然會想到盛修頤。

  而更多的,是她和誠哥兒。

  這些話,自然是不能對盛修頤說的。

  「阿瑗,等孩子滿月後,你跟著娘去東郊玩吧。過幾日是清明節,東郊河邊搭了敞篷,圍了幔帳,家裡的女眷都去,你們可以踏青、插柳,洗穢。」盛修頤又道,他聲音很輕,似乎有些哄誘般。

  好似家裡的孩子病了,大人哄著打針吃藥,然後會說:等你好了,媽媽帶了去哪裡哪裡玩之類。

  東瑗失笑。

  他也是在她一個美好的願景,這樣坐月子的日子會有個盼頭吧?

  「好啊!」東瑗笑道,「從前我們家裡清明節也去東郊河裡洗穢。」

  盛修頤問她坐月子是否難捱,而在恍惚間,那十天也過去了。

  到了四月初一,盛樂誠滿月的日子,也是東瑗坐完月子的日子。

  她好似被囚禁的人終於放了出來般,欣喜不已。

  盛夫人前日就同東瑗商議,盛樂誠的滿月禮不盛辦。怕東瑗多想,盛夫人細細跟她解釋:「誠哥兒嗆水那次,我總想著,是不是洗三禮辦得太隆重,孩子承不住福?每每想著就悔得緊。滿月禮只請自家人熱鬧。」

  東瑗自然是同意的。

  於是滿月禮這日,只請了東瑗娘家鎮顯侯府、她的大舅母韓大太太、盛家二房、三房的兩位嬸嬸及妯娌。

  而外院,也擺了一席酒、一齣戲,請了親朋好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3:45 PM

第一百五十章 滿月(1)

  元昌六年四月初一,是盛樂誠滿月的日子。

  家裡請了戲班子,安排了酒宴。

  東瑗坐月子也滿了。一大清早,婆婆身邊的大丫鬟香櫞送了兩支貓睛石金蝶鏨銀簪給東瑗。

  這也是徽州的規矩。媳婦出月子,婆婆需送一對頭飾,寓意健康多福,以後為夫家多添子嗣。

  東瑗接了,讓羅媽媽替她插在高鬟上。

  羅媽媽就把東瑗頭上兩把銀累絲嵌粉紅寶石花簪取下來,換上盛夫人送來的這對簪子。

  薔薇和橘紅替她配衣裳,選了紫羅色雲錦綢金線繡芙蓉笑面開的褙子,淡紫色八寶奔兔百褶襴裙。紫羅似煙,襯托東瑗豐盈肌膚賽雪白淨,流波清湛嫵媚,笑容雍容柔媚。

  紫羅色原本就是多姿嬌媚,東瑗從前不敢穿。

  如今嫁了人,又是孩子滿月的大喜日子,薔薇替她挑了出來,她就沒有推辭。穿的身上,果然宛如天際紫霞旖旎而下,在她周身蹁躚。

  乳娘把吃飽的盛樂誠抱了進來,盛修頤就抱著孩子,在一旁看她們替東瑗打扮。

  薔薇和橘紅服侍她著外衣的時候,東瑗小聲嘀咕了數次:「這衣裳小了……」

  衣裳原本就是她懷孕五個月的時候做的,豈有小的道理?她不過是生完了孩子,居然還能穿懷孕五個月一樣大的衣裳,讓她很不滿意而已。

  羅媽媽等人便在一旁抿唇笑,惹得盛修頤也忍俊不禁。

  豐腴了些,更添嬌態雍容。從前雖美豔,卻太單薄了些,叫人瞧著心疼,如今這樣才好。

  她剛剛打扮好,外面服侍的小丫鬟秋紋進來說,姨娘們來給大奶奶請安。

  東瑗坐月子這些日子,免了姨娘們的晨昏定省。

  姨娘們知道今日是盛樂誠滿月,早起過來給東瑗和盛樂誠行禮。

  「請姨娘們坐,讓丫鬟上茶點。」東瑗理了理衣襟,讓橘紅出去招待姨娘們,她則要打扮妥當了再出去。

  橘紅道是。

  等東瑗和盛修頤從內室出來的時候,幾個姨娘看到盛修頤懷裡抱著盛樂誠,都連忙起身,給他們行禮。

  東瑗要接他手裡的孩子,盛修頤這才把吃飽了正在懷裡好奇看人的誠哥兒交給她。

  等會兒要抱孩子去元陽閣,給家裡的親戚們瞧瞧。

  因為孩子滿月,不像剛剛出生那麼嬌弱不能進風,只要圍得嚴實,可以抱到元陽閣去。所以今日不在靜攝院待客,而是在元陽閣。

  「你們都坐吧。」東瑗笑著抱過孩子,和盛修頤坐在臨窗大炕上,吩咐行禮過後的姨娘們也坐下。

  幾個人紛紛道是,又坐了回去。

  陶姨娘起身,上前幾步又給東瑗福了福身子,笑道:「姐姐,誠哥兒滿月,我們姊妹幾個打了副長命鎖,保佑誠哥兒長命百歲。」

  說罷,雙手奉上一條雪緞絲帕,裡面包裹著長命鎖。

  一旁服侍的薔薇忙接下來,放在炕几上。

  因為盛夫人吩咐替誠哥兒積德,所以闔府上下都喊盛樂誠為「誠哥兒」,陶姨娘也喊得很自然。

  只是東瑗進門快一年了,陶氏還是頭一次喊她姐姐。

  她從前一直喊東瑗為「奶奶」。

  再仔細想,東瑗進門不久,盛修頤就去了西北,所以那段日子,他一直宿在東瑗這裡,亦不曾單獨見過陶氏。

  只有上次,盛修頤喝醉了酒回來,身子火熱。

  東瑗不能服侍他,然後他去了陶氏那裡。

  是不是盛修頤和陶氏推心置腹說了什麼,才讓陶氏那恭敬得甚至有些卑微的姿態提高了些?

  心念轉過,東瑗讓薔薇打開陶氏送的這條雪緞絲帕,裡面裹著一個黃燦燦的長命鎖。

  她目睃了睃,應該有八錢重。

  她讓薔薇又收起來,笑著對幾位姨娘道:「多謝破費了。你們手頭也不闊綽,不必如此的。你們的心意,我替誠哥兒收下了。」

  幾個姨娘紛紛道是。

  薛江晚仗著比旁人尊貴些,起身上前一步,對東瑗笑道:「姐姐,誠哥兒長得越發好了。我能抱抱他嗎?」

  到底是自己的滕妾,這樣的要求又不算太過份,東瑗就笑了笑,把誠哥兒給了她,叮囑道:「他有些沉手,你仔細些。」

  薛江晚很小心把誠哥兒抱在懷裡,看了一回,柔聲對東瑗道:「奶奶,誠哥兒長得像世子爺呢。」

  說著,眼眸就瞟了瞟盛修頤。

  盛修頤垂首喝茶,好似全然不覺。

  東瑗笑道:「都說誠哥兒長得像世子爺……」然後對其他幾位姨娘笑道,「你們也瞧瞧,看看到底像不像。」

  不能讓薛江晚瞧了,不給其他幾位姨娘看。

  邵紫檀、陶氏、范氏紛紛道是,上前看了眼盛樂誠。

  盛樂誠又開始打著小哈欠要睡了。

  幾位姨娘看了一回,紛紛附和著說世子爺。

  孩子又睡了,東瑗就讓乳娘先抱進內室,免得吵了他。

  「聽說夫人把楨園撥給了誠哥兒住,今日就要搬過去嗎?」薛江晚依舊坐下後,同東瑗嘮叨孩子的事。

  這個話題,東瑗不反感,笑道:「酉正是良辰,下午就搬過去。」

  陶氏也問媽媽、丫鬟定了沒有。

  東瑗道:「夫人身邊的夏媽媽,誠哥兒的乳娘喬媽媽都跟過去。我身邊的竹桃、沉煙跟過去服侍,夫人有給了八個粗使的小丫鬟,四個粗使婆子。暫時先定這些,等滿了三歲再定制安排丫鬟婆子服侍。」

  盛家少爺身邊的定制,有兩個一等丫鬟、四個二等丫鬟,十六個小丫鬟和粗使婆子,四個小廝。

  現在孩子小,疼愛些就多給幾個服侍的;淡些就少給幾個,並不在定制裡。

  當年盛樂郝、盛樂鈺也是這樣的。

  盛樂誠雖然得眾人喜歡,可是在婆子、丫鬟等服侍的人上面並沒有抽頭,跟盛樂郝和盛樂鈺一樣,陶氏心裡沒有太多的感觸。

  「姐姐,怎麼都是二等丫鬟過去服侍?」薛江晚卻蹙眉問道,「我聽說前幾日誠哥兒被水嗆了,您應該多留心才是。」

  盛修頤一聽這話,臉色微沉。

  東瑗笑道:「不過是小丫鬟失手,又不是什麼大事,也是這孩子命裡該有一道坎兒。再說,他還小,管事媽媽和乳娘能照顧得過來,大了些自然再派伶俐的丫鬟服侍。」

  一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態度。

  與其總疑惑、猜疑旁人,不如自己多幾個心眼,處處留心些。

  哪怕打壓十個、百個,自己不小心,還是會叫下手的人得了手。東瑗不想因為一個小丫鬟失手嗆了孩子,就把沒有由頭的事情鬧大,好似有人故意害誠哥兒似的。

  她明白薛江晚的意思,矛頭大約是指向陶姨娘。

  可薛江晚何嘗不是藉東瑗的手,給陶姨娘下絆子?

  一個家裡的,不管內心裡多麼看不順眼,表面的和睦卻是要的,否則不成規矩,沒有體統。

  東瑗不喜歡家裡草木皆兵,更加不喜歡隨時讓其他人感覺灰色恐怖。

  在這等高壓下,人的心會變的更加畸形。

  她喜歡維持彼此底線下的和平。

  說著話兒,牆上的自鳴鐘響起,已經辰正了。

  東瑗不想讓薛江晚再說下去,就笑道:「我和世子爺要去給夫人請安,你們都回吧。」

  陶氏和邵紫檀、范姨娘都起身告辭。

  薛江晚很不甘心,卻也不好再留下,起身跟著她們走了。

  其實她還想說:世子爺既然回京了,三月中旬在陶姨娘房裡歇了一夜,前幾日還在邵姨娘房裡歇了一夜,夜夜都要了水,總不能不到她薛江晚房裡吧?

  該到了薛江晚的日子,盛修頤不去,東瑗也該提點啊。

  她進府快一年了,東瑗孩子都滿月了,她還是處子之身呢。

  可現在,分明不是說這話的時候,薛江晚看了眼表情冷峻的盛修頤,心裡一陣苦澀。

  姨娘們走後,東瑗讓乳娘抱著已經睡熟的盛樂誠,用錦被裹得嚴實,帶著丫鬟們,跟盛修頤去元陽閣給盛夫人請安。

  到了元陽閣,二房和三房的嬸嬸們已經帶了各自的兒媳婦到了。

  因為六爺剛剛得了庶長子,三嬸笑容特別的甜膩,而二嬸笑容就勉強了很多。

  最強顏歡笑的,還是六爺的嫡妻六奶奶。

  哪個女人想被妾室搶在前頭生了兒子的?

  因為男人和家裡的老人都會疼愛長子。將來疼習慣了,立家主的時候,可能立賢不立嫡,以後嫡子和嫡妻都很尷尬。

  倘若庶長子很爭氣,嫡子又不得父親喜歡,嫡妻的地位都可能不穩。

  三嬸如此開心,六奶奶憂心忡忡是情理之中的。

  東瑗想著,和盛修頤紛紛給眾人行禮。

  請安後,盛修頤去了外院。

  漸漸的,薛家女眷們紛紛來了。

  老夫人這次沒有來,世子夫人榮氏帶著三夫人和四夫人來了。

  二夫人是寡居,不能出門的。五夫人卻是東瑗的嫡母,她沒有來,讓盛夫人有些吃驚,就問世子夫人:「五夫人怎麼不賞臉來坐坐?」

  世子夫人笑道:「親家夫人放心,五弟妹的禮我帶來了,少不了您的。」

  惹得眾人笑起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滿月(2)

  五夫人沒有來,也許並不是上次東瑗對楊媽媽那番說辭讓她羞愧反省,而可能是老夫人知曉了她大鬧盛府的事,不准她來。

  盛家三爺盛修沐不滿二十歲,就御賜了沐恩伯,對京都世家而言,他成了香餑餑。

  比起同齡尚未取得爵位的高門子弟,盛修沐的身份、地位更有魅力,讓世家蜂擁而至。

  放眼整個盛京眾多簪纓望族,二十歲承爵的有幾戶。可比起整個家世,沒人比得過盛修沐。

  因為他有個官拜三公之一的父親盛昌侯!

  五夫人不會甘心放棄的。

  她一開始想讓東瑗去跟盛夫人提,不過是想讓盛京給足薛東琳面子,讓盛家主動上門求娶。

  當這個要求太高難以實現的時候,她可能會改變策略。

  薛家世子夫人說笑著,又跟盛夫人解釋:「……五弟妹受了風寒,昨日就沒有起身。叫人把她的賀禮送到我那裡,讓我帶來。還千萬叮囑我,定要個跟親家夫人告罪。」

  「哪裡話,身子要緊!」盛夫人忙道,而後又道,「誠哥兒滿月,我也走不開,明日我再瞧瞧五夫人去。」

  薛家世子夫人榮氏笑:「不用,不用!您家裡這樣忙,不用單獨瞧她,我回去把您的心意帶到,也是一樣的。」

  盛夫人雖慈善,卻不是愚笨的。

  半個月前五夫人氣勢沖沖闖到東瑗院子裡的事,她猶記於心。此刻又是這番說辭,大約是被老夫人禁足在家了吧?

  既是這樣,自然不好去看的,盛夫人順勢喊了康媽媽:「備些藥材,你派個婆子給五夫人送去。說我的話,我這裡走不開,等她康復了我再去瞧她。」

  康媽媽道是。

  說著話兒,乳娘就把睡熟的盛樂誠抱了進來,給世子夫人和盛家二房、三房等人都瞧了一回。

  眾人紛紛誇贊。

  世子夫人領先拿出賀禮。是一對重八分的金長命鎖;又拿出老夫人的賀禮。是一個瓔珞項圈,下面墜了個金鎖。繫了鮮紅的繐子,十分好看。又拿出五夫人的賀禮,是一對一兩六分重的銀鐲子。

  盛家的嬸嬸們見薛家世子夫人拿了賀禮出來。亦紛紛奉上。

  都是些腳環、手鐲、項圈、長命鎖等常見的滿月賀禮。

  只有盛家二房的七奶奶送了一對銀手鐲外。另外單獨給誠哥兒做的兩雙紮了老虎頭的小鞋。

  東瑗拿在手裡,瞧了又瞧,不過巴掌大小,精緻有趣。很是喜歡。她連連稱贊:「七弟妹手真巧。」

  七奶奶就羞赧微笑。她身量嬌小,模樣甜美,只是太過於單薄,瘦的似弱柳般,一陣風都能吹散了。

  「做的不好,大嫂勿見笑。」七奶奶柔聲笑道。

  盛夫人也接過來瞧,笑道:「哪裡不好?這花樣子紮的好極了。」然後對二嬸笑道,「老七媳婦一手好針線,比外面的師傅們都強些。過幾日讓我們蕓姐兒和蕙姐兒跟著老七媳婦學做針線吧?」

  二嬸因為三房生了孫子的事正不痛快,聽到盛夫人如此說,打起精神笑道:「她也是弄些巧宗兒玩罷了。既然大嫂信得過她,讓蕓姐兒和蕙姐兒有空去我們那裡玩吧。」

  盛夫人又看七奶奶。

  七奶奶忙笑道:「我只會紮些花樣子。我怕教不好……」

  「沒事,學會這手花樣子,也是本事啊!」盛夫人笑,「這手花樣子,就把針線局的師傅們都比下去了呢。」

  七奶奶只得道是。

  二奶奶葛氏今日很安靜立在盛夫人身後,直到此刻才上前,笑道:「我們蕙姐兒就有勞七弟妹了。」

  七奶奶又是一陣臉紅。

  薛家世子夫人榮氏也拿過來瞧,跟三夫人和四夫人都贊了一回。

  贊的七奶奶羞紅了面頰

  正說笑著,外院的小丫鬟進來稟道:「夫人、大奶奶,舅姥姥給誠哥兒送滿月禮來了……」

  舅姥姥,應該是指東瑗的大舅母韓大太太。

  盛夫人忙起身,笑道:「是想替誠哥兒積福,不敢大肆操辦的,就沒有給舅母下帖子。不成想,竟來了!」

  說著,就要親自迎出去。心裡未免不疑惑。

  韓大太太去年冬月進京,也時常到盛家走動,為人雖熱情,可很懂分寸。這樣不請自來,多少有些強勢的,不太像韓大太太的作風。盛夫人暗暗揣度,不會是出了事吧?

  東瑗心裡也疑惑,跟著盛夫人做了車子,一直迎到了垂花門。

  須臾,便有婆子拉著兩輛青幃小油車。

  東瑗微愣,還有誰跟了來不成?

  盛夫人也不解,面上卻不好表現出來,笑容溫和等著。

  車子停在垂花門前的丹墀上,先頭的車子車簾撩起,下來一個穿著蔥綠色衣裙的女子,像身邊服侍的。她下了馬車,才轉身攙扶一個穿寶藍色妝花褙子的四旬婦人下了馬車。

  她們身後的青幃小油車上,也下來一個穿著銀紅色緙絲牡丹呈祥紋褙子的婦人。

  並不是東瑗的大舅母韓大太太。

  穿銀紅色緙絲牡丹呈祥紋褙子的婦人,東瑗記得,是她嫡母楊氏的二嫂,建衡伯府的二夫人任氏。

  前面這位,隱約是建衡伯府世子夫人方氏。

  兩位夫人皆是雍容盛裝,各自帶了身邊服侍的人。

  盛家跟楊家雖不深交,卻也是認識的。

  盛夫人沒有多想,上前迎了她們妯娌,笑道:「您二位降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啊!」

  東瑗也含笑著,跟楊家兩位夫人行禮。

  楊大夫人笑道:「親家夫人,給您請安了!家裡瞎忙,才聽聞今日是您府上三少爺滿月的日子。我們妯娌厚著臉皮不請自來了。」

  倘若沒有薛家五夫人鬧那件事,東瑗還真好奇楊家這兩位夫人要做什麼。

  此刻,她心裡隱約明白,不由暗暗冒火,又有些擔心。

  盛夫人卻被楊大夫人說了很尷尬,笑道:「……是我疏忽了,該死該死!孩子滿月,原就是不打算操辦的,所以不曾告知親戚四鄰,兩位舅奶奶勿怪。請裡頭請。」

  「是我們冒失了。親家夫人這話,我們下次可不敢登門了。」楊大夫人呵呵笑道。

  盛夫人也笑。

  楊二夫人就上前攜了東瑗的手,對盛夫人道:「我們家瑗姐兒到了您府上,比從前還要漂亮。親家夫人會疼人呢。」

  好似東瑗是五夫人楊氏的親生女兒一樣。

  東瑗心裡一陣惡寒,卻不好表現出來,依舊噙著笑。

  盛夫人則忙謙虛,看了眼熱情備至的楊二夫人,也稱贊她:「您比從前越發精神了。」

  楊二夫人就抿唇笑。

  一行人又坐車,到了元陽閣。

  薛家女眷和盛家二房、三房的女眷都以為是韓大太太過來了。

  等進門發現是楊家兩位夫人時,有驚訝的,有不認識的,有疑惑的,只是薛家世子夫人榮氏臉色微微一沉,片刻後才恢復了先前的溫婉可親。

  東瑗想,五夫人想把薛東琳嫁給沐恩伯的事,大伯母是知道的,祖母肯定也是知道的。

  大伯母倘若不知,不會在楊家兩位夫人進門時露出這等神態。

  盛家二房、三房的兩位嬸嬸是不認識楊家大夫人和二夫人的,盛夫人介紹了一遍。

  又叫乳娘抱了誠哥兒來給兩位舅姥姥瞧。

  楊大夫人瞧著很是喜歡,讓丫鬟拿出一個瓔珞項圈,項圈下墜了金鎖,鎖上鑲嵌一塊雪色玉牌,雕刻著福壽花紋。

  這樣的一個項圈,比薛家老夫人送的還要講究。

  乳娘替誠哥兒收下,交給一旁的小丫鬟拿著,抱著誠哥兒給楊大夫人磕了頭。

  然後起身,又抱著誠哥兒給楊二夫人瞧。

  楊二夫人拿出一對長命鎖,下面墜了蝙蝠鬧春絡子,十分鮮豔,奶娘依舊接了,抱著誠哥兒給楊二夫人行禮。

  收完了楊家兩位夫人的禮,乳娘依舊把孩子抱了下去。

  康媽媽安排人給薛家五夫人送了補藥過去,此刻回來,輕聲稟告盛夫人:「夫人,前頭宴席擺好了,戲等著開鑼呢。」

  盛夫人笑呵呵起身,請眾人移步臨波樓聽戲。

  東瑗落後一步,讓乳娘和眾人照顧好盛樂誠,才跟在眾人身後,去了臨波樓。

  盛家處處修建了池子,臨波樓就是架在盛昌侯東南最大一處池子上。

  四面環水,臨波樓對面一橋之隔,搭了高高戲台,做成蓮花模樣,垂了綠色幔帳。遠遠瞧著,宛如一朵紅蓮盛綻,綠幔似荷葉蹁躚繚繞。

  池子裡種了菱角、荷葉,此刻正是蓮葉才露尖尖角的時節,菱角已經蔓籐鋪滿了碧油油的水面。

  一陣微風,清香滿懷。

  世子夫人和薛家、盛家二房、三房的女眷都來過臨波樓,雖感歎用心巧妙,卻不及楊家二位夫人初次相見時覺得驚奇。

  楊大夫人和二夫人都稱贊:「居然這樣用心思,建了這麼精緻的水中樓閣。」其實心裡感歎,盛昌侯府真真富足。

  盛京這樣的地段,他們家居然建了如此多的水池。

  旁人家蓋房子都不能夠呢!

  這院子是當年先皇準備開建皇家園林的,無奈御史一次次彈劾,說建皇家園林勞民傷財,乃是朝廷暮氣之兆。

  先皇被那些御史纏得沒了法子,就把這初建的院子賞給盛昌侯做府邸。

  這面積和地段,自然備受眾人的羨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3:45 PM

第一百五十二章 滿月(3)

  進了臨波樓,眾人分了主次坐下。

  東瑗的大伯母和盛夫人自然居首席,三伯母和四伯母居次,楊家兩位夫人坐在薛家女眷下首,才輪到盛家二房、三房兩位太太及四奶奶、五奶奶、六奶奶和七奶奶。

  東瑗和二奶奶葛氏沒有座位,她們倆立在一旁服侍。

  對面戲台上已經開鑼,班主用大紅托盤托了戲單到這邊閣樓,等著夫人們點戲。

  盛夫人推讓薛家眾人先點,世子夫人和薛家三夫人、四夫人又推讓楊家兩位夫人先點。

  楊家兩位夫人自然推盛二太太和三太太先點。

  最後輪了一圈,還是薛家世子夫人榮氏先點了一齣《拜月亭》,盛夫人就跟著點了齣《謝瑤環》,薛家三夫人和四夫人分別點了《蘇六娘》、《荊釵記》,楊家大夫人和二夫人才點了齣《琵琶行》和《秋風辭》。

  下面幾位奶奶也點了。

  盛夫人賞了那班主。

  班主接了賞,拿著戲單又回了那邊蓮形戲台。不過片刻,便是錦旗漫卷、彩帶飄舞,生旦淨末丑粉墨登場。

  水袖輕拋,聲喉婉轉,依依呀呀唱著悲歡離合。

  而閣樓這邊,東瑗和二奶奶葛氏幫著擺了筷箸,丫鬟們陸陸續續端了瓊漿美醪、美食佳餚進來。

  東瑗站在盛夫人和世子夫人身後,幫著布菜。

  趁著盛夫人不注意,世子夫人輕輕捏了捏東瑗的手,低聲道:「瑗姐兒,看到楊家那兩位了嗎?不請自來,必有不善。」

  東瑗心頭微動,沒有說什麼,只是淡淡頷首,讓世子夫人知道她心裡有數,又繞到了盛夫人那邊。

  盛夫人始終笑盈盈的,給眾人勸酒。

  酒過三巡,楊家大夫人笑呵呵道:「親家夫人,放眼盛京城,都沒有您這麼大的福氣。我只比您小幾歲,至今還有一個女兒未出閣,去年才添了一個孫女。可您的大孫子,都能上場考狀元了。」

  眾人聽得耳裡,紛紛暗中留心。

  注意力不由自主集中到楊大夫人那句「至今還有一個女兒未出閣」這句話上。因為盛家的三爺盛修沐是如今京都最有身價的年輕一輩,既有爵位,又是個四品御前行走,為人不紈絝不荒唐,誰家有女不想攀上這門親事?

  只是主動上門說這件事的,稍微有點體面的人家還是做不出來。

  畢竟抬頭嫁女兒,哪有求著把女兒嫁出去的道理?

  楊大夫人一開口,雖沒有主動說要把女兒嫁給盛修沐,眾人卻下意識這樣以為。盛夫人也不例外。

  於是她對楊大夫人就格外小心,生怕中了對方的言語計謀,答應了不該答應的話。

  她心裡微微有些不虞。倘若楊大夫人真的這等場合說起兒女親事來,怎麼好拒絕呢?

  可沐哥兒的親事,自有侯爺做主的。

  她說不上話,也不太想管。

  京都各家朝中勢力太複雜,她又不是薛家老太君,能做鎮顯侯爺的小張良。她對朝中各方勢力不太清楚,唯一知道曾經蕭太傅對他們家不利,薛老侯爺態度不明而已。

  其他的,她記不住。

  她本就是這樣淡薄的性格。

  楊大夫人的話,讓閣樓裡微微靜了靜。

  盛夫人停頓了片刻才接話:「什麼好福氣,左不過是孩子們大些罷了。說起福氣,還是您家的老祖母有福氣……我婆婆便沒有這樣的福,走得早,看不到四代同堂……」

  說罷,語氣有些傷感。

  這樣的話,楊大夫人就不好再把話題引到盛修沐身上了。

  說罷,眾人都在想怎麼接口安慰她,盛夫人自己已笑道:「瞧我,大喜的日子說這等晦氣話。」

  東瑗笑著給她斟酒:「娘,您再吃一杯暖暖身子。」

  盛夫人就著她的手喝了。

  東瑗放了酒盞,依舊笑道:「娘,您的確是好福氣。郝哥兒都快十二了,是到了說親的年紀。過幾年大了,娶了孫兒媳婦,您不就是可以抱重孫了嗎?」

  薛家世子夫人忙接口:「是這話呢親家夫人,您可有看好的孩子?」

  這話繞到了盛樂郝身上。

  可終究還是在說兒女親事,盛夫人很怕楊大夫人一個拐彎,話題又扯到三爺盛修沐身上,心裡對東瑗提起這話就有些不滿。

  可微微一思量,盛夫人頓時明白了東瑗的用意,心中又是暗喜,笑著對薛家世子夫人道:「我們家裡,孩子們說親這等大事,都是爺們拿主意,哪裡輪得到我一個婦道人家做主?我看好了不中用的。就像當初幾個孩子,都是侯爺定的。」

  盛夫人「不想管女兒親事」這話,終於自然不著痕跡說了出來。

  倘若楊大夫人再提,也太不識趣了。

  盛夫人心裡贊東瑗急智,也感激薛家世子夫人的問話能湊到點子上。

  楊大夫人果然笑了笑:「如今都是這樣,兒女親事,外頭爺們好看的,咱們輪到咱們做主?」

  正好一齣戲唱畢,薛家三夫人不顧大家低聲說話,忙起身高聲對指了台上的小旦:「那孩子模樣真好,唱的也好。快領來我瞧瞧。」

  她大大咧咧,把兒女親事這個話題就徹底打斷了。

  盛夫人心裡明鏡也似,心想薛家這三夫人,瞧著是個心裡不管事的性格,實則明白著呢。

  她這樣一嚷,二奶奶葛氏就忙下去,喊了那班主,讓把剛剛扮小旦的孩子領過來。

  薛三夫人瞧了一回,問他:「多大年紀?」

  「十三。」那孩子恭敬道。

  薛三夫人就嘖嘖稱贊:「這麼小的年紀,唱的這樣好,賞!」

  二奶奶葛氏就忙替她拿了銀錁子賞這個小旦。

  「我家三弟妹愛聽戲。」世子夫人榮氏笑著解釋,「哪裡有唱得好的名角,她都要捧捧。如今又瞧上這孩子了。」

  「這孩子資質好,將來定要成家的。」薛三夫人呵呵笑,「誰沒有點喜好,難道不隼我愛聽戲?」

  說罷,眾人都笑。

  話題就漸漸偏離了,再也扯不到三爺頭上,盛夫人才徹底鬆了口氣。

  眾人說笑一回,一頓飯漸漸到了尾聲。

  從楊家兩位夫人不請自來開始,盛夫人就提著心,真怕會說什麼話來。此刻到了散席處,她就故意裝作有些醉態。

  東瑗和二奶奶葛氏就幫著送客。

  楊二夫人說要去如廁。

  一旁的薔薇忙領了她去。

  送走了薛家的人,又送走了盛家二房、三房的眾人,東瑗回到元陽閣的花廳時,盛夫人歪在炕上,裝作睡熟,一旁的丫鬟陪著楊大夫人坐,在等如廁楊二夫人。

  片刻,楊二夫人才出來。

  二奶奶葛氏要和東瑗一起送,楊二夫人笑道:「二奶奶服侍親家夫人去吧,我們這裡大奶奶送送就成。」

  二奶奶笑著應是,給她們行禮作辭。

  東瑗就送她們出了元陽閣。

  婆子們拉了青幃小油車過來,楊大夫人笑道:「我也多吃了幾杯酒,頭暈的很。坐車回去,怕是要吐的,心裡饞一口醒酒湯喝。」

  東瑗聽在耳裡,豈有不明白她話中之意,笑道:「您若不嫌棄,到我那裡坐坐,讓丫鬟們煮了醒酒湯給您喝。」

  繞了半日,原來是有話跟東瑗說啊。

  楊大夫人眉梢就有了笑:「如此,叨擾大奶奶了。」

  楊二夫人笑道:「大奶奶大奶奶的,聽著怪生疏,我就愛叫你瑗姐兒。」一副很親熱的模樣。

  東瑗想推辭都不行了,只得道:「二舅母這樣憐愛叫我,是我的福氣呢。」

  楊大夫人就笑著改了口,喊她瑗姐兒。

  東瑗想,她繼母的這兩個嫂子,真不好對付,比她繼母難纏多了。

  幾個人依舊坐著青幃小油車,到了靜攝院門口。

  楊二夫人抬眸就看到靜攝院的匾額,笑著對東瑗道:「這院子的名字取得有趣。是個什麼意思呢?」

  東瑗就把盛修頤名字裡帶的「修閒靜攝,頤養天和」的意思,說給了楊二夫人聽。

  「我也聽人說過盛家世子爺字天和,原是這個意思啊」楊二夫人呵呵笑道,「瑗姐兒不僅僅是個美人兒,還是個才女呢。」

  這算什麼才女,這句話又不是她造的。

  楊二夫人時刻都在捧著她。

  東瑗笑著說二舅母過譽,請了她們在自己平日起居宴息處的東次間坐了,然後讓薔薇吩咐小丫鬟坐了醒酒湯來。

  「瑗姐兒,前日我聽你母親說,你們家想給琳姐兒說親?」楊二夫人坐下,笑著問東瑗。

  果然是這件事。

  「大約是吧。」東瑗笑道,「我坐月子裡,母親給我送了些藥材,隱約提到了此事呢。」

  「哎,琳姐兒也是個苦命的孩子。」楊大夫人感歎道,「原本想著和陳家結親,哪裡知道,陳家公子和琳姐兒八字相剋……」

  這事不成?

  陳家不顧一開始被薛東蓉拒絕,一再和薛家結親,看中的是薛家的背景和薛老侯爺在朝中的勢力。

  所以八字不合這話,絕對不是從陳家傳出來的。

  再說,八字這種東西,算起來很神奇的,你說它是良緣,它就是合的;你說它非良緣,就相剋。

  東瑗一聽八字不合這話,就明白過來,這件事裡面,楊家插腳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花言巧語

  東瑗正要說什麼,小丫鬟端了醒酒湯進來。

  她只好打住了話頭。

  薔薇親手給楊家兩位夫人奉上湯。

  楊二夫人沒有喝多少酒,也不愛醒酒湯的味道,她抿了一口,就端在掌心不再喝了。

  楊大夫人則小口小口啜著。喝了半碗,才繼續剛剛的話題:「瑗姐兒,大舅母跟你說句實話:陳家公子和琳姐兒八字相沖,其實是我們家老夫人找了高人推算,我們來前才推算出來,並未告知你們家老祖宗呢。」

  說著,她自己笑起來,「我吃了酒,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兜了出來。瑗姐兒,你不會胡亂說去吧?」

  東瑗微微笑起來。

  原來是拿話試探她的。

  「大舅母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東瑗保證道。

  琳姐兒和陳家公子八字相沖,是楊家給五夫人的最後一道王牌吧?

  倘若盛家不去求娶,薛老夫人又執意同陳家說親,五夫人楊氏就會拿出這最後的王牌,推了這門親事?

  東瑗心裡明白,暫時五夫人和建衡伯府都不敢說這話的。因為一旦說出去,陳家就徹底得罪了。

  也會徹底惹怒了薛老夫人。

  陳侍郎再怎麼根基淺,也是當朝重臣。楊家並無人做官,雖有爵位,心裡還是沒底的。

  五夫人的如意算盤,還是想讓東瑗把五夫人想愛女嫁給盛修沐的事,不著痕跡滲透給盛家,讓盛家主動上門求親。

  如了五夫人想讓愛女嫁王侯的夙願。

  這件事,只有東瑗辦最合適。

  東瑗是盛家的長媳,是沐恩伯的大嫂,她替自己的胞妹說這門親事,並不是薛家和薛東琳主動的。只是東瑗想姊妹過來做伴而已。

  就算盛家不答應,也是東瑗在盛家說話沒有份量,是她沒面子,不涉及到薛東琳的體面。

  這樣,既圓了五夫人的美夢,也保全了薛東琳的面子。

  東瑗想,楊家真的替五夫人和薛東琳打了一手好牌。

  只是,她們怎麼就能保證勸得動東瑗呢?

  東瑗倒也好奇接下來楊大夫人和二夫人會說些什麼來打動她,讓她去做這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正思忖間,楊大夫人放了青花小碗,楊二夫人才再喝了一口,也順勢放下。

  薔薇就讓一旁的小丫鬟端上早已備好的茶水漱口,又奉了痰盂。

  兩位夫人漱了口,小丫鬟上了熱茶,東瑗就讓薔薇把人都帶了下去,東次間不留服侍的人。

  等屋裡服侍的人都退了出去,楊大夫人笑道:「瑗姐兒,從前你母親時常在我們做嫂子的面前說,當年杜梨、木棉和湯媽媽害你,你母親並不是知情的。事後她想起了,總是懊悔,她只當湯媽媽和杜梨、木棉穩重,才放心把你交給她們,哪裡知道她們卻做出那等事,你心裡一定怪你母親吧?」

  這件事的始末,東瑗心裡最清楚。

  這麼多年,五夫人也從未就這件事跟東瑗解釋過一言半語。

  東瑗覺得,五夫人到底是知道慚愧的,不敢再來粉飾太平,所以對她的恨意,也不曾添加過。

  如今聽到楊大夫人這番冠冕堂皇的話,東瑗心底那些厭惡與不耐煩頓時湧了上來。

  她壓抑了半晌,才讓自己的聲音不露出異樣,方笑道:「當年的事,都過去這麼久,大舅母不提,我都不記得了。我心裡不曾怪過母親的,誰家裡沒有惡僕欺主?誰又是長了三隻眼,能事事看到呢?」

  楊大夫人就微微頷首。

  「母親是否做過什麼,母親心裡最清楚的……」東瑗繼續笑道,「我心裡也最清楚,所以我不曾怪過她。」

  楊大夫人微愣,她不由重新打量著東瑗。

  依舊是那平淡的笑意,不見絲毫的異樣與憎惡,卻讓楊大夫人後背莫名一寒,關於當年的話題,亦不好再繼續下去了。

  楊大夫人原本猜想,東瑗心裡對楊氏定是有氣的。倘若提起前話,東瑗能把氣發洩出來,楊大夫人再加以粉飾、勸道,讓東瑗對楊氏的芥蒂少一分,就算成功了第一步。

  可東瑗這樣不鹹不淡的一句話,把楊大夫人滿心的盤算堵了回來。

  她覺得東瑗並不是那麼容易就勸解開的人,再說下去,反而破壞了暫時表面上的尊重。

  既這樣,只得換個法子勸她。

  「你這般體諒,你母親定是開心極了的。」楊大夫人又是一番描補,感歎道「瑗姐兒,你總是如此善良,將來倘若妯娌是個刁鑽的,豈不是總吃虧?」

  東瑗就笑了笑,等待下文。

  楊大夫人見她不語,繼續道:「……瑗姐兒,你現在生了兒子,你婆婆和世子爺都是疼愛你的,你在盛家有了好日子,大舅母也放心了。」

  說的好似楊大夫人一直很擔心東瑗過得不好一樣。

  楊大夫人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五夫人楊氏怎麼沒有學會?倘若她學得一招半式,當年東瑗想對付她,也不容易的。

  可見一個人的處境是好還是艱難,都跟自身相關的。

  倘若五夫人有這等本事,當年就不會被東瑗逼得那麼狼狽了。

  她含笑接話道:「大舅母不用擔心的。」

  牆上的自鳴鐘響起,已經申正,東瑗順勢道:「時辰不早了,晚些怕城裡宵禁,我也不虛留兩位舅母了。」

  她這樣請送,不過是想讓楊大夫人繞開這些彎彎,直接說主題。

  楊大夫人也看了眼自鳴鐘,笑起來:「說著話兒,就忘了時辰的。瑗姐兒,舅母就先回了,只是有句話兒擱在你心裡:你小叔子不僅僅比世子爺官級高一品,地位尊貴,還封了伯爺。倘若將來是個不知根底的妯娌進門,又是個聰明會哄人的,你婆婆信任她,這偌大的庭院,可有你管家的地位?」

  在內宅的女人,奮鬥了一輩子,不就是想獲得內宅最高當權者的地位?

  假如她的妯娌樣樣能幹,三爺雖是弟弟,卻被世子爺強上百倍;弟媳婦又哄得婆婆喜歡,嫁入婆婆願意把家交給東瑗的弟媳婦管著,那麼東瑗的處境,可不就是尷尬?

  盛昌侯還在壯年,盛家不可能分家,盛修頤亦不可能承爵,東瑗就要有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伏低做小的日子,在婆婆面前可能不得喜歡,在弟媳婦面前退讓。

  這一切,都是未來的憂患。

  楊大夫人這一點,簡直戳到了女人的心裡最痛處。

  東瑗靜靜聽著。

  「……要我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既你現在得勢,何不抓住這個機會,把後面的憂患都清除了?」楊大夫人見東瑗不語,還以為正說中了東瑗的心思,心裡大喜,又道,「大舅母是把你當親外甥女,才對你說了這番話,你細想。」

  東瑗頷首:「大舅母說的是,我記在心上了。」

  「大舅母也有個現成的主意……」楊大夫人聲音低了低,「琳姐兒不是和陳家公子八字相沖?倘若盛家想替沐恩伯求娶琳姐兒,正是機會。」想了想,又道,「盛家如今和何等權勢?若娶了門第相當人家的女兒,皇家還以為盛家是要結黨營私的。你父親只是個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將來分了家,也無實權在身,陛下對盛家結這樣的親事最放心了……」

  這是拿東瑗自己告訴五夫人的話,來回擊東瑗。

  「我定會細想。」東瑗又保證道。

  楊大夫人和二夫人這才動身離開。

  東瑗送了她們出門,折身回來,累得身子發軟。

  她坐月子睡得太多,今日猛然站了這麼久,的確是不太適應。

  羅媽媽和薔薇、橘紅進來,問她要不要換了衣裳躺下。

  「我看看誠哥兒去。」東瑗起身道。

  今日下午,她們還在臨波樓看戲吃飯時,竹桃、沉煙早已收拾好,搬去了楨園。乳娘從臨波樓回來,也徑直抱著誠哥兒住了進去。

  以後他就要跟著喬媽媽、夏媽媽和竹桃、沉煙在楨園了。

  東瑗很是不放心。

  她方才胡亂答應楊大夫人的話,也是想趕緊讓她們走,自己好去楨園瞧瞧誠哥兒。

  去的路上,羅媽媽就問東瑗:「楊家那兩位夫人來做什麼?」

  東瑗就把她們的來意說了:「藉著給誠哥兒送滿月禮,來說上次楊媽媽說的那件事。」

  羅媽媽頓時不快:「怎麼還沒完沒了的?瑗姐兒,你不會答應了吧?」

  兩位楊夫人走的時候,臉上可沒有不虞。

  「我答應她們做什麼?」東瑗笑道,「今日大伯母回去,自然會把她們來了我這裡的話告訴祖母。祖母心裡有了防備,琳姐兒的事定是變不了的。再說,楊大夫人只是說替我考慮,又不曾求著我去替琳姐兒做媒。我考慮與否,都是在我……」

  羅媽媽這才放下心來。

  趕到楨園的時候,小丫鬟們忙去告訴了乳娘和管事的夏媽媽。

  夏媽媽和竹桃、沉煙迎了出來。

  乳娘正抱著給誠哥兒餵奶。

  誠哥兒吃了奶,心情大好,東瑗把他抱在懷裡,他就衝東瑗咿呀咿呀的,似乎想說話般。

  東瑗看著他,就不忍撒手,一直逗留到戌正。盛修頤回到靜攝院,不見東瑗和孩子,就知道盛樂誠搬到了楨園,而東瑗肯定去了楨園。

  他信步到楨園,果然見東瑗抱著誠哥兒。

  盛修頤也逗弄孩子一回,夫妻倆才回了靜攝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3:46 PM

第一百五十四章 曖昧的夜

  盥沐後,盛修頤先上了床,拿了本書斜倚著床頭看。

  東瑗從淨房出來,薔薇和尋芳幫她散髮,她眼皮有些睜不開。

  好不容易弄好,她也不管今夜是誰值夜,一切都交給薔薇,徑直上了床,把明角燈移到床裡面給盛修頤看書,她則放下幔帳躺著。

  明明很累,卻腦海裡無端又想起楊大夫人那番話。

  東瑗不得不承認,楊大夫人的確有些口才,那番話攻心至上,倘若她真的只是這個時空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或許真的就聽進去了。

  人心蠱惑,真的很可怕。

  楊大夫人那番陳家公子和薛東琳八字不合的話,東瑗定是不會親自去告訴老夫人的。

  反正今日楊家兩位夫人到盛家來,世子夫人榮氏定會告訴老夫人,這就足夠了。以薛老夫人的聰明,不會不防範楊家的。

  姻緣自古就是難以預測。誰也不能預料兩個人在一起是否良配。

  老夫人要把薛東琳嫁給陳家公子,薛東琳一萬個不樂意,可誰是她命中註定的人,東瑗和老夫人都無法預料。

  老夫人是老祖宗,在這個時空的主流思潮下,她有權決定孫女們的未來。可東瑗只是姐姐,她沒有資格推波助瀾。

  不管薛家怎麼鬧騰,她能做的,就是不讓盛家被波及,自己不會主動把薛東琳求娶到盛家來。

  薛東琳的性格太過於跋扈,而盛夫人又是和軟性子,沒有薛家老夫人那般殺伐果決。薛家老夫人能降得住薛五夫人楊氏,盛夫人卻是絕對降不住薛東琳的。

  想著,她就輕歎一口氣。

  五夫人楊氏做這樣的美夢,東瑗可以理解,畢竟她一輩子都是這等短視;可楊家也這樣想,讓東瑗很不解。

  楊家難道覺得盛家願意再娶一門薛氏女?

  楊家難道忘了,太子和皇后都未定,盛家和薛家可能會有場惡仗嗎?楊家的老夫人若是真心疼愛薛東琳,應該避開這個風頭才是。

  靈光一動,東瑗倏然想到:這樣險中求勝,不顧薛東琳的死活,只想著攀上盛家而已吧?

  難道楊家也想依靠盛昌侯了?

  朝中人和事,簡直匪夷所思。

  想著,她又微微歎氣,居然把睡意給弄沒了。

  盛修頤聽到她兩次輕聲歎氣,就把書闔上,又吹了她擱在床內側的那盞宮制明角燈,然後側過身子,輕輕摟住了她的腰。

  盈盈纖腰已經豐腴不少,盛修頤想起她早上穿衣時的嘀咕,忍不住想笑。

  幔帳內光線倏然暗了,又有結實的手臂摟著東瑗的腰,她貼上了盛修頤溫熱的胸膛時,心猛然一緊:他不會是……

  她才出月子呢。

  盛修頤的呼吸湊在東瑗的頸項間,嗅著她肌膚的香甜,沒有了坐月子時那種淡淡乳香味,有了昨晚沐浴時撒的玫瑰花香,很清甜好聞。

  「遇到了為難的事?」他低聲問著東瑗,「你歎氣了好幾回呢。」

  東瑗笑了笑,沒有告訴他。

  娘家這些事,對她而言夠不光彩的,也夠煩惱的,又何必說給他聽,讓他也跟著煩惱?

  「沒事,不過是捨不得誠哥兒搬走。」東瑗道。

  盛修頤低低笑:「才楨園嘛,幾步路就能走過去的……」

  家裡的規矩就是這樣,孩子不能在父母身邊溺愛著長大,東瑗又能如何?她笑笑說是。

  盛修頤想起什麼,問她:「你身邊的薔薇,是不是在配人?」

  東瑗微愣,道:「是啊,我想著替她尋門好親事呢,所以這段日子叫羅媽媽她們幫著訪訪。」

  盛修頤嗯了一聲,頓了頓,半晌才問道:「阿瑗,你身邊管事的,將來是定了薔薇的嗎?你會不會放她出去?」

  東瑗終於明白他為何這樣問了,笑道:「是不是你身邊的小廝想著要薔薇?」

  東瑗將來要管盛家的內宅,而盛修頤管著盛家的外院,他們身邊的人都會是盛家僕人裡高級管理者。不可能是夫妻倆同時委以重任的。

  定是盛修頤身邊的小廝看上了薔薇,盛修頤才會問東瑗會不會放薔薇出去。

  只有放薔薇出去,這件事才能成。

  盛修頤也愣,繼而失笑,他感歎東瑗腦子轉得快。

  「是來福。」盛修頤笑道,「他聽說薔薇要配人了,在我身邊打了好幾天饑荒,又不肯說什麼事。今日來安才告訴我,他可能看上了你身邊的薔薇。我找了他來問,他說誠心想娶薔薇,又怕你這邊不肯放……」

  東瑗猶豫了半晌,才道:「我明日見見來福,再說後面的話,成麼?」

  盛修頤聽她這語氣,就知道她心裡是不願意放薔薇出去的。

  他也看得出,東瑗身邊事事是依賴著薔薇。她陪嫁的羅媽媽性格和軟慈愛,像是東瑗的親人一樣在身邊陪著她,橘紅又老實有餘、精明不足,只有薔薇幹練些,屋裡大事小事都是她在打理。

  不過是來福求他,他也就順勢一問。

  「成啊,我明日反正沒事,叫了他進來,你問問他。」盛修頤隨口道。說著,手就沿著她褻衣在她腰際來回輕輕摩挲著。

  他臨去西北那晚,東瑗不知是否有孕,他又不肯去姨娘那裡,然後他就是在她的雙腿間,完成了那件事……

  現在想起來,東瑗都覺得怪怪的。

  她不喜歡那樣的,總覺得心裡不舒服。

  女人懷了孕怎麼服侍丈夫,她不太明白。前世她沒有經歷過,而這個時空,倘若她拿這話去問家裡的長輩,定是要挨罵的:既不能服侍,應該安排通房,或者把男人派往姨娘那裡的。

  在這個時刻,男人是至尊的,是女人的天,女人怎能讓男人在這種事情上如此委屈?

  東瑗也會問他要不要去姨娘那裡,他說不去,東瑗也不深勸;他要去,東瑗也不攔著。

  她不能用一個人的後世婚姻觀看挑戰整個時代的婚姻觀。

  姨娘這種存在,假如男人很喜歡她,就像二房的四爺那樣,為了個姨娘死去活來的,那麼作為嫡妻吃醋生氣是應該的。

  可像盛修頤的姨娘,倘若東瑗去吃醋,她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

  在這個時空的後宅,權利永遠是最重要的。得到嫡妻之位,便是得到了權利的開端;得到了婆婆的賞識,是得到後宅權利的另一個台階;有了兒子,便是更上一層樓;丈夫的尊重和喜愛,是權利最關鍵的一步。

  她想要盛修頤的喜歡,卻從未想過和他兩情相悅,生死白頭。

  現在,她仍是不能服侍他的。東瑗深吸一口氣,忍耐著承受她的摩挲,她不知道要怎麼讓他滿足。

  盛修頤的手就不由自主沿著她的衣袖伸了進去,摩挲著她滑軟肌膚,似上等的綢緞般。

  東瑗的身子卻不由自主微微發緊。

  盛修頤扳過她的身子,將她壓在身下,手解開了她的衣襟。

  四月暮春的夜晚,依舊有些冷,東瑗只覺得寒氣侵肌,身子微顫。她的手緊緊攥住了被子的一角。

  盛修頤的手握住了她的豐腴,東瑗有些疼,呻吟出口。

  他就連忙鬆了手。

  「很難受嗎?」他聲音有些啞,問話時氣息灼熱噴在東瑗臉上。

  東瑗頷首:「不舒服。」

  他從她身上下去,將她摟在自己懷裡,然後擷住了她的唇,用力吮吸著她嫩滑的唇瓣,直到東瑗喘不過氣,用力推他,他才鬆開。

  東瑗便大口大口吸氣。

  盛修頤的唇隨即落在她的鎖骨與肩頭出,吮吸得她肌膚酥麻。

  他拉過她的葇夷,向他碩大灼熱處探去。

  東瑗一開始不知道他的意思,直到觸碰到了那灼熱的堅硬,手像被燙著了連忙縮回來。

  她道:「……我叫人進門服侍你更衣,去邵姨娘那裡吧。」

  盛修頤又吻住了她的唇,阻止了她說話,依舊拉著她的手,往自己身下探去……

  用水的時候,是羅媽媽進來服侍的。

  她一邊服侍東瑗沐浴,一邊遣了薔薇出去,低聲對東瑗道:「瑗姐兒,你還在月子裡……世子爺那樣的話,你將來身子不好的。」

  東瑗的臉都要燒灼了,喃喃道:「沒有,世子爺沒有那樣。我……」然後又覺得尷尬無比。

  她真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羅媽媽以為她怕自己嘮叨,故意不承認,還是叮囑了再叮囑,下次不可如此。

  東瑗就含混應了。

  她回到內室的時候,盛修頤還在淨房沒出來,東瑗不管他,拉著被子蓋好裝睡。

  盛修頤回來的時候,見東瑗裝睡,就捏了捏她的鼻子。

  東瑗不得不睜開眼。

  又想起方才的事,難堪極了。他倒是挺愉悅的,東瑗想起來,心裡就抵觸。

  盛修頤低聲笑起來,將她摟在懷裡,喚她阿瑗。

  那邊,紅蓮和綠籬服侍盛修頤沐浴後,喊了小丫鬟倒了洗澡水,兩人嘀嘀咕咕的,正好羅媽媽在她們身後,把兩人嚇了一跳。

  羅媽媽問:「說什麼呢,大半夜鬼鬼祟祟的。」

  紅蓮和綠籬都是曾經在拾翠館服侍的,跟羅媽媽也是親近的,見被她撞破,不好再隱瞞,只得低聲也告訴她:「世子爺背後一條傷疤,這麼長,這麼深……」

  紅蓮比劃著,有些驚心般告訴羅媽媽,「看著好嚇人。去西北之前還沒有呢。」



第一百五十五章 選擇(1)

  羅媽媽聽著,心裡也駭然,仔細問了紅蓮,紅蓮一一告訴了她。

  她就記在心裡。

  次日早晨,東瑗依舊是卯初一刻起身,吃早飯,準備卯正去給盛夫人請安。她很久不曾這樣早起,所以薔薇和羅媽媽進來喚她的時候,她睜開眼,覺得手腳無力,又倒頭睡了片刻,才起來。

  倒是盛修頤先起來了。

  東瑗和他吃了早飯,兩人去了盛夫人的元陽閣請安。

  而後,盛修頤說去衙門點卯。

  東瑗想起他說衙門裡只是掛了閒職,說去點卯,其實是有自己的事要去辦。他每日起得這樣早,到底辦什麼事?

  心裡的疑惑一閃而過,亦不能深問,給盛修頤行禮,送他出了元陽閣。

  盛夫人今天要在花廳見家裡的管事婆子們,沒有功夫留東瑗玩,就讓她先回去。

  東瑗是嫁過來兩個月後才知道,家裡內宅很多規矩都是公公定的,婆婆只是每個月隔十天象徵性問問家裡管事婆子們最近的事。

  規矩都已經定下了,且眾人從不敢私下違逆侯爺的規矩,所以後宅井井有條。那些僕婦對那個隨時會打殺下人的盛昌侯很懼怕,從來不敢耍花槍,盛夫人管理內宅就變得很輕鬆。

  東瑗回靜攝院,路過楨園時,先去看了誠哥兒。

  誠哥兒正在睡覺。

  乳娘說他夜裡只醒了一次,餵了奶又繼續睡了。

  東瑗站著他的小床前看了半晌,才叮囑丫鬟、婆子們仔細服侍他,自己回了靜攝院。

  羅媽媽就把盛修頤後背一條猙獰傷疤的事告訴了東瑗。

  東瑗這才想起,昨夜那樣的時候,盛修頤都不曾在她面前褪了上衣。

  他似乎從西北回來,就一直穿著中衣睡覺,從未在東瑗面前脫過上衣的。

  她心裡頓了頓,喊了紅蓮和綠籬來問。

  「大約是好了。」紅蓮道,「刀口很深,肉都翻了出來,不過紅肉都結痂了,不礙事。只是瞧著嚇人……」

  東瑗深深吸了口氣,心內的情緒才斂了去。

  盛修頤中午回靜攝院的時候,東瑗很想看看他背上的傷疤,可來福跟著一起來了,她的心思只能先按捺下。

  盛修頤帶了來福給東瑗看。

  東瑗讓丫鬟給來福端了個腳踏坐,然後把屋裡服侍的都遣了下去,和盛修頤坐在臨窗大炕上,看了又看來福的模樣。

  來福比盛修頤矮些,卻很壯實,面色黧黑,橫眉星目,眉宇間有些煞氣,不太像個小廝,倒像是護院。

  模樣不及盛修頤身邊的來安好看。

  可是瞧著老實,也不像來安那般油滑。

  倘若是在來安和來福中挑選一個做丈夫,東瑗覺得來福更加讓人踏實。

  可年輕的女孩子,哪個不喜歡丈夫容貌俊俏,反而喜歡來福這個大老粗的人?

  她心裡對來福有了幾分保留。

  「你是哪裡人?」東瑗問他,「父母現在在哪裡?」

  來福就看了眼盛修頤。

  盛修頤咳了咳,替來福答道:「他是臨汾人,父母早亡,隻身投靠在我這裡的……」

  東瑗聽這語氣,不像是說小廝,反而像是說門客。

  她覺得這其中有緣故,而盛修頤和來福不肯說明,她是不會把薔薇給來福的。

  東瑗端了茶,輕輕啜了一口,才再問來福:「你為何想娶薔薇?」

  這個問題……

  盛修頤挑了挑眉。

  來福想了半晌,道:「她長得好看……」

  這話雖淺薄了些,卻是大實話。他和薔薇沒有接觸過,不了解她的為人。現在想娶她,不過是看著她長得漂亮。

  東瑗覺得來福在這件事上不花哨,依舊讓人踏實。

  她又問了他年紀。

  「二月裡滿了二十一歲。」他說。

  東瑗微訝,問道:「怎麼二十一歲還沒有成親啊?」

  來福又看盛修頤。

  盛修頤笑了笑,對來福道:「你先出去吧。」

  來福道是,卻又看了眼東瑗,很想從她面上讀出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和東瑗對他是否滿意。見東瑗垂首喝茶,不動聲色,他很是失望,給東瑗和盛修頤行禮,退了出去。

  來福從東次間走了出來,看到外間有個穿著玫瑰紫二色短褥衫的女子衝著他抿唇直笑,而穿著淺紅色短褥衫的薔薇,雖硬撐著,面上卻是通紅。

  來福見她們這樣,便知道方才東次間大奶奶的問話,她們在外間服侍的幾個人都聽到了幾句。

  估計猜到了來福的目的,正拿薔薇取笑呢。

  而薔薇羞得滿面通紅,來福也不敢再說什麼,跟她們拱了拱手,快步出去了。

  來福出去後,橘紅就忍不住低聲笑,推薔薇道:「世子爺身邊的,居然自己來提這事了……這份膽量真叫人稀罕呢。他說你長得好看呢」

  薔薇輕輕跺腳,又羞又惱,轉身要出去。

  羅媽媽拉了她,又要打橘紅:「還說還說,我們薔薇的臉都紅破了。」

  幾個人又是壓低了聲音偷笑。

  薔薇更是惱了,掙脫羅媽媽的手,跑了出去。

  「平日裡數她精明,遇到這事,也忸怩起來了。」橘紅仍在笑。

  羅媽媽輕輕打了她一下,低聲笑道:「哪個大姑娘遇到這種事不羞?你當初配人的時候,不羞嗎?」

  橘紅哎喲一聲,臉上也微紅,道:「媽媽真是的……」就出去尋薔薇了,只留羅媽媽在外間服侍。

  東次間裡,盛修頤拉過身後的梭子錦彈墨大引枕斜倚著,對東瑗說來福的事:「……他六年前才到我身邊的。他那時才十五歲,已經是一身的好力氣,在臨汾道上有了些名氣。」

  「道上?」東瑗打斷盛修頤的話。

  盛修頤就笑,半晌後才說:「他從小混在市井,自然乾淨不了。不過他是很懂得是非和律令的,這些年在我身邊,也從來沒有出過岔子,謹守本分的。」

  「他以前有過官司嗎?」東瑗問。

  盛修頤又是猶豫,沉默須臾才道:「是替人頂了黑鍋。他在我身邊這些年,早換了度牒和戶籍,當年那些事早已查不出來。你大可放心的。」

  東瑗又問:「那他怎麼二十一歲還沒有成親?你沒有替他打算過?」

  盛修頤笑道:「有啊。從前我院裡服侍的,有個小丫鬟,我說賞給他,他不要,說人家不好看。」

  東瑗撇撇嘴。

  盛修頤卻道:「其實那丫鬟長得很好看,比薔薇差不了多少。」

  東瑗笑了笑。

  難道只覺得薔薇好看嗎?

  不管怎樣,東瑗很不好看來福,他的背影太複雜了些。而且長得不夠俊俏,估計薔薇也不喜歡。

  「我瞧著他應該是個得力的,你又在他身上花了心思培養他,自然是委以重任的。」東瑗頓了頓,才總結般對盛修頤說道,「而我這裡離了薔薇事事不行的,我還是不準備放薔薇出去。要不,我院裡還有些長得好的小丫鬟,你挑了送給他?」

  這話就是拒絕了這門親事。

  盛修頤似乎是預料之中的,他笑笑道:「你院裡的小丫鬟都在定制裡,送給了他,你不是還要添人?我回頭瞧瞧,看到有好的,再買進來給他吧」

  東瑗道好。

  這件事只得作罷。

  東瑗又想起方才羅媽媽告訴自己,盛修頤身上一條猙獰傷疤的事,於是起身繞到他身邊坐下,問道:「你身上的傷口,讓我瞧瞧。」

  盛修頤微愣,繼而笑起來,猛然將她摟在懷裡,用力吻著她,道:「夜裡再看……大白天解衣給你看嗎?」

  說的東瑗臉頰緋紅。

  盛修頤在靜攝院吃了午飯,下午又說有事出去,就去了外院。

  羅媽媽和橘紅進來問,薔薇的事定了沒有。

  羅媽媽說:「那個叫來福的,瞧著不是那輕浮性子,沉穩得很,比世子爺身邊的來安好些。那個來安,油嘴滑舌的……奶奶,定了他嗎?」

  橘紅就反駁羅媽媽:「來福長得不好看。」

  年輕些的女孩子,都喜歡俊俏的,果然是不假,東瑗就笑了笑,道:「世子爺是問我,願不願意將來放薔薇出去,假如願意,才要把薔薇說給來福的。我身邊得力的,是不能配世子爺身邊得力的。我就說先看看人,倘若是個極好的,自然不願薔薇錯了良緣。如今我反覆想著,還是想把薔薇留在身邊。」

  就說說,這件事不成。

  橘紅沒什麼感覺,羅媽媽挺遺憾的。

  她年紀大些,看人比較深,覺得來福很不錯。

  可嫁給來福就要出去,薔薇也不一定願意。她現在在奶奶身邊,正是受器重的時候,將來就跟盛夫人身邊的康媽媽一樣,就是盛家的少爺小姐見了,也要尊一聲媽媽的。

  羅媽媽覺得薔薇不願意為了嫁來福而放棄這樣的前程,所以也不再多言了。

  這件事也就丟開了,橘紅亦不再拿薔薇取笑。

  下午的時候,東瑗又看了三個人,都是以前提過的,只是她都不太滿意。

  羅媽媽和橘紅也在一旁幫襯參謀,可她們倆經常意見相佐,不能給東瑗實質性的建議。

  東瑗最終想了想,還是想把這些人的情況說給薔薇聽聽,讓她自己挑挑。

  她跟東瑗不同,她的婚姻不需要為了家族而做出犧牲,可以挑一個自己滿意的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3:46 PM

第一百五十六章 選擇(2)

  下午姨娘和孩子們來給東瑗請安,東瑗寒暄了幾句,讓他們回去,自己也去給盛夫人請安。

  想著請安回來,就趁著吃晚飯的空隙,問問薔薇她的意思。

  今日來福過來,下午東瑗又看了三個小廝,薔薇就一下午都躲著不在東瑗跟前服侍,只怕是害羞了,心裡肯定也會多想。

  嫁人猶如第二次投胎,哪個女人心裡不忐忑?

  早早跟她通個風,免得她想多了,心裡不踏實。

  盛夫人卻拉著東瑗說話。

  「今日和煦大公主讓身邊的黎媽媽給我送了兩匹緞子,說是宮裡新賞的。」盛夫人讓二奶奶和表小姐秦奕先回去後,拉著東瑗說話,「我們府上和秦尉侯府不算深交,和煦大公主又是傲慢性格,她給我送東西,真真頭一回呢。」

  和煦大公主,元昌帝的姐姐,早年下降給秦尉侯衛國平,對東瑗和韓家恨之入骨的和煦大公主。

  東瑗對這個大公主無甚好感。

  盛夫人跟東瑗說知心話,東瑗洗耳恭聽著,問道:「黎媽媽說了些什麼?」

  盛夫人微微歎氣:「還不是離不了兒女親事?」

  蕭家流放千里,三爺盛修沐和蕭家七小姐的婚事作罷後,才二十就封了伯爺的盛修沐一時間炙手可熱,京都有些地位的人家,都想著攀上這門親事。

  東瑗原先不知道和煦大公主還有個女兒,自從她和薛家十二姑娘薛東琳打了一架,東瑗才知曉。

  和煦大公主的那個女兒,應該年紀和薛東琳差不多吧?

  「是提了三爺嗎?」東瑗問。

  盛夫人頷首,又是歎氣:「我都快愁死。我昨日也問了侯爺,沐哥的婚事定誰家,讓侯爺給我個譜兒。侯爺卻說,大事未定,現在給沐哥兒定親不合時宜,讓再等等……」

  大事未定,是為后位和儲君未定吧?

  倘若薛貴妃娘娘母儀天下,三皇子封了太子,盛家要避其鋒芒,盛修沐大約只能娶個家世比盛家弱的妻子,甚至可能是小吏的女兒;倘若東宮旁落,那麼盛家亦不需避諱,盛修沐就能娶個門當戶對的妻子。

  盛昌侯還真是怕委屈了三爺啊。

  東瑗想著,就笑道:「既未定,不管誰來打探消息,您都不應推脫就是了。」

  盛夫人笑道:「我何嘗不知?只是煩的很。我最不喜歡這樣,莫名其妙的人突然就親熱起來。阿瑗,我是不會說話的,怕說錯了什麼,叫人家尋了不是,將來侯爺和沐哥兒為難。」

  東瑗笑著安慰她:「娘,您多想了……」

  「下次不管誰來,大約是沐哥兒婚事那意思,我就派人喊了你來。咱們婆媳一處,倘若我說錯了什麼,你也能提點,咱們描補描補,遮掩不過,不給侯爺和沐哥兒添累贅。」盛夫人拉著東瑗的手道。

  東瑗忙說好。

  正說著話兒,盛昌侯的林二姨娘來給盛夫人請安。

  盛夫人微微狐疑,想著自己免了林二姨娘晨昏定省多時,怎麼今日又來請安了。

  東瑗也看得出盛夫人的疑惑,就起身告辭:「娘,我先回了……」

  盛夫人笑笑說好。

  林二姨娘進來,跟著她的小丫鬟手裡拿了個小小的蔥綠色繡蟲草包袱,可能是包了鞋襪給盛夫人。

  看到東瑗,林二姨娘給她行禮。

  東瑗微微屈膝還禮,就退了出去。

  回去的時候,夕照漫天,將院中一株西府海棠照得錦繡璀璨,灼目濃麗。尋芳攙扶著東瑗,後面跟著兩個小丫鬟,一同回靜攝院。

  走到楨園門口,東瑗停了腳步。

  從早上見了誠哥兒一回,已經大半天了,東瑗總覺得心裡有什麼放不下似的。踏進楨園,心才微微放定下來。原來她真的想誠哥兒了。

  這樣片刻都離不得一個人,東瑗還說第一次經歷。

  原來做了母親,心會如此柔軟。

  她也會忍不住想起前世的母親,怎麼對自己那麼疏淡,讓她跟著奶奶過活?

  想來想去,終是不忍心去責備父母的冷漠,只當他們生意忙,只當他們跟自己緣分淺。

  做母女、母子也是需要緣分的。

  東瑗和誠哥兒就是緣分深,否則怎麼片刻都離不得他?

  剛剛踏進楨園,卻聽到孩子的哭聲。

  東瑗心裡一緊,快步進了屋子。

  內室門口,焦急站著沉煙和薛江晚的丫鬟鶯兒。

  看到東瑗來,沉煙嚇得臉色發白,忙給她行禮,鶯兒也瞬間失色。

  東瑗心裡一沉,不等沉煙撩簾,自己快步衝了進去。

  乳娘正抱著哭得厲害的盛樂誠,想要給他餵奶,而盛樂誠不吃,依舊哭得淒厲。

  薛江晚臉色慘白,手足無措立在一旁。

  看到東瑗進來,滿屋子服侍的人嚇得跪了下去。

  東瑗二話沒說,上前接過乳娘手裡的孩子,抱在懷裡。

  不知道為何,東瑗剛剛抱了盛樂誠,他的哭聲就小了。東瑗將他摟在懷裡,隔著衣衫輕輕撫摸著他的後背,孩子的哭就漸漸止住了。

  片刻後,原本淒厲的啼哭終於止住了,滿屋子的人都暗中鬆了口氣。

  管事的夏媽媽忙吩咐小丫鬟給盛樂誠端了熱水來擦臉。

  薛江晚也上前,給東瑗行禮,喊了姐姐,語帶焦慮與不安:「……我只是想抱抱誠哥兒……姐姐,我什麼也沒做。」

  東瑗沒有理她,依舊撫摸安慰著誠哥兒,直到孩子完全不哭了。

  小丫鬟端了熱水來,東瑗替他擦了臉,又抹了些雪脂膏。

  盛樂誠睜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望著東瑗,很委屈的樣子,東瑗的心都融化了般,忍不住往他臉上親了親。

  盛樂誠頓時就咧嘴,呵呵笑起來。

  他現在笑,已經有了些聲音。

  乳娘和管事的夏媽媽終於敢喘氣了,看到誠哥兒笑,也不由自主笑了起來。東瑗也忍不住笑。

  薛江晚就尷尬站在一旁。

  半晌,東瑗抬臉看薛江晚,問道:「薛姨娘怎麼過來看誠哥兒?」

  薛江晚見東瑗肯理她,忙上前急急辯白:「我今日也無事,就想著路過來瞧瞧誠哥兒。姐姐,我真的只是抱了下誠哥兒,剛剛沾手他就哭了,喬媽媽和夏媽媽都看見了……」

  實情的確如此,可喬媽媽和夏媽媽此刻都不敢點頭,只是垂首不語。

  誰願意為個姨娘作證,惹大奶奶不快?

  「沒事,這不是笑了嗎?」東瑗聲音輕柔,怕驚了誠哥兒般,又道,「天色晚了,你回去歇了吧,多謝你想著看誠哥兒。」

  薛江晚慘白著臉,依舊想解釋什麼,東瑗卻不再看她。

  她懊惱著從內室裡退了出去。

  等她走後,東瑗將盛樂誠抱在懷裡,問乳娘和夏媽媽:「怎麼回事?誠哥兒從來不哭得這樣凶的。」

  她的聲音有些冷峻。

  乳娘喬媽媽已經跪下,道:「原是剛剛吃了奶,奴婢和夏媽媽抱著哥兒在屋裡遛彎。薛姨娘來了,見哥兒醒著,就要抱抱。哪裡知道她剛剛抱過去,哥兒就哭得不行……」

  夏媽媽也跪下,道:「大奶奶,真的是這樣薛姨娘剛剛抱了誠哥兒,誠哥兒就哭了,怎麼都哄不好。也不是拉了,也不是餓了,餵奶也不吃,只是哭。我和喬媽媽都是頭次見誠哥兒這樣……」

  「只是剛剛抱了一下,沒什麼異常嗎?」東瑗又問。

  她不相信薛江晚能收買這屋子裡的人替她做偽證。

  喬媽媽和夏媽媽異口同聲說真的只是剛剛接過去抱了下。

  東瑗思量了片刻,讓喬媽媽和夏媽媽起身,然後道:「下次薛姨娘來,你們就攔著,只說她辛苦了,別把誠哥兒給她抱。」

  兩位媽媽忙道是。

  就算東瑗不叮囑,她們嚇了這一回,下次是再也不敢的。

  東瑗回眸看誠哥兒,見他正看著自己,眼眸濕漉漉的,能倒映出東瑗自己的影子。

  東瑗就捏了捏他的臉頰,笑著問他:「哭什麼,誠哥兒哭什麼呢?」

  誠哥兒聽不懂她說話,只是衝她笑。

  東瑗提起來的心終於放回了原位。

  她實在捨不得放手,孩子剛剛又哭了一場,她讓乳娘拿了風衣來跟誠哥兒裹著,笑道:「今夜誠哥兒跟我睡,明日再送回來。」

  乳娘喬媽媽是不敢攔的。

  倘若是平日,夏媽媽或許敢勸。

  方才誠哥兒哭得那麼厲害,東瑗一來就不哭了,夏媽媽頓時就不敢吱聲,任由東瑗帶著乳娘和誠哥兒回了靜攝院。

  雖不合規矩,可到底誠哥兒比規矩重要

  誠哥兒這麼一鬧,東瑗也沒心情跟薔薇談事,只得等明日早上。

  晚上盛修頤回來,看到誠哥,就問東瑗:「怎麼抱了回來?」語氣裡是極喜歡的,並沒有怪東瑗壞了規矩的意思。

  東瑗就把剛剛薛江晚的事說了一遍。

  盛修頤一貫清淡的臉色頓時沉了下去。

  東瑗笑著道:「……你說是不是怪事?我一抱著他,他立馬就不哭了,乖得不得了」

  盛修頤這才笑:「若不如此,你不是白生了他一場?」

  說起這個,東瑗就很榮耀:是她生的兒子,旁人碰碰都不行,就能她抱。她想著,內心就充滿了成就感。

  看著誠哥兒哭累了睡熟的小臉,東瑗覺得此生很完美。



第一百五十七章 告誡

  當著盛修頤的面,東瑗想小事化了,畢竟無憑無據,鬧起來家宅不和,對誰都沒有好處。

  可背後,東瑗總是覺得不放心。

  她想起出嫁前五姐對她說過的話:「……倘若懷了孕,不要吃薛江晚送的任何東西……不要對她心慈手軟……」

  當時薛東蓉情緒很激動,跟東瑗說她所言的那些話都是無稽之談,可東瑗身為穿越異世的人,豈會忽視這樣的話?

  她早已預料薛東蓉亦是活過兩世的人,她對這一生能未卜先知。

  可能是很多事情改變了,薛東蓉的預言也發生了變化。東瑗懷孕時沒有受到任何的威脅。但是那些不好的事,到底是消失了還是推遲了呢?

  東瑗對薛江晚有過防備的,卻也沒有到草木皆兵的地步。

  在盛家子嗣這般單薄,在盛修頤對薛江晚毫不青睞的前提下,在一旦發生了事沒有人替自己撐腰的情況下,薛江晚敢害孩子?

  東瑗覺得有一點理智的人都不會如此。

  但是薛江晚一向愛險中求勝,去年她不是一開始到了鎮顯侯府,就挑撥東瑗和十一姑娘薛東姝的關係嗎?

  東瑗覺得旁人猶可,薛江晚是必須防範。

  哪怕這次盛樂誠哭得厲害真的跟她沒關係,也要防範她。萬一她犯渾,傷害了孩子,東瑗追悔莫及。

  這個家裡的姨娘,范姨娘雖然瞧著活潑,卻是個極其機靈的,她那麼開朗又潑辣的人,應該沒有求死之念。所以在盛家子嗣艱難的情況下,她不會傻傻想著去害孩子從而自己惹禍上身。

  陶氏和邵紫檀都有自己的孩子,他們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孩子考慮,是不敢貿然行事的。

  只有薛江晚,既無子嗣牽掛,又不夠機敏,倘若旁人借她的手害人,她定會上當,成為槍使。

  東瑗想著,盛修頤已經從淨房出來,催促她快去盥沐。

  誠哥兒已經睡了,東瑗把他放在枕邊,就去了淨房。

  是薔薇服侍她洗漱。

  東瑗想起很多話想問薔薇的,都耽擱了下來,就對她道:「你明日身上的差事都推了,早上陪我去給夫人請安,回來我有話和你說。」

  薔薇道是,卻能想到是什麼話,臉上不由湧現紅潮。

  東瑗笑了笑。

  她從淨房出來,薔薇安排乳娘在東次間臨窗大炕上睡,自己也在一旁的榻上鋪了鋪蓋,今晚她和橘紅值夜。

  半夜裡,盛樂誠醒了一次。乳娘餵了奶,他吃飽後,沒有立刻睡著,而是睜著眼睛看東瑗和盛修頤,大約半柱香的功夫才再睡去。

  盛修頤對東瑗道:「他從前睡得特別多,不會醒這麼長的時間……」

  東瑗就笑道:「慢慢他醒的時間越來越長,就越來越磨人了。」

  夫妻倆看了孩子半晌,才各自睡下。

  盛樂誠橫在中間,睡得香甜。他有輕微的呼吸聲,東瑗一點也不覺得吵,反而安心極了。

  次日早上,又是盛樂誠先醒的,醒來就大哭。

  這回不僅僅是餓了,還拉了。乳娘替他重新洗澡換了尿布,餵了奶,他立馬就不哭。

  除了薛江晚抱的那次,盛樂誠真的只有餓了或者尿濕了才會啼哭。

  到底薛江晚做了什麼,讓她一抱著盛樂誠,盛樂誠就大哭不止啊?

  吃了早飯,盛修頤去了外院,東瑗則先送盛樂誠回了楨園,叮囑滿屋子的丫鬟婆子要盡心服侍,才帶著薔薇去了盛夫人的元陽閣。

  今日卻遇到了二爺盛修海。

  他和二奶奶一起來給盛夫人請安。上次因為袁家小姐的事,他被盛昌侯打了一頓後,聽說臥床了七八個月……

  東瑗跟他們夫妻行禮後,坐在炕沿的太師椅上。

  二爺就跟盛夫人說了來意:「……五姑丈邀請我們兄弟去東郊明湖泛舟踏青。我昨日已經把帖子給了大哥和三弟,他們都有差事,不能去。」

  五姑丈,是說文靖長公主的大兒子。

  盛夫人慈愛笑道:「他們都有事,那你去吧,代你大哥和三弟跟五姑丈告罪。」

  二爺道是。

  「娘,五姑奶奶說河岸圍了幔帳,可以遊玩。今日天氣好,讓大嫂帶著我們也去逛逛吧。」二奶奶葛氏笑道。

  明天就是清明節,除了祭祖,還有東郊明湖的踏青。

  每年這個時節,權貴人家會在河岸搭設幔帳,供家裡女眷們遊玩、洗穢。

  東瑗曾經也去過一次,很沒有意思。

  處處都是幔帳和人影,不能拋頭露面,沒有了踏青的樂趣。只有從未出過二門的貴族夫人小姐們嚮往不已。

  東瑗正要開口拒絕,盛夫人已笑道:「你帶著蕓姐兒、蕙姐兒和奕姐去逛逛,大嫂還有誠哥兒,哪裡走得開?」

  「是啊二弟妹,你帶著她們逛逛去,有新鮮的回來說給我聽。」東瑗笑道,然後問盛夫人,「娘,您要不要也去逛逛?咱們家也搭了幔帳吧?」

  盛夫人搖頭:「我一把老骨頭了,趕那個熱鬧做什麼?乏得緊。」

  二奶奶和東瑗就不再勸。

  盛夫人看著牆上的自鳴鐘,對二爺夫妻道:「時辰不早了,你們快些去吧。玩得盡興些,宵禁之前趕得回來就好了。」

  二奶奶和二爺忙行禮,然後讓丫鬟去通知盛樂蕓、盛樂蕙和表姑娘秦奕。

  東瑗也辭了盛夫人,回了靜攝院。

  她在東次間坐下,對薔薇道:「你去跟薛姨娘說,前日她給誠哥兒做的小衣裳,花紮得好看。你讓她來,就說我請教她紮花。」

  薔薇不解。

  羅媽媽和橘紅也覺得薛江晚的花紮得很一般。

  府裡花紮得好的,是二房的七奶奶。

  尋芳則想起昨晚在楨園看到的事,頓時不語。

  薔薇雖不明白,也沒有問,去喊了薛江晚來。

  片刻,薛江晚就來了,穿著玫瑰紫二色繡芙蓉春暖的褙子,恭恭敬敬給東瑗行禮。

  東瑗讓小丫鬟端了錦杌給她坐,然後讓東次間服侍的人都出去。

  薛江晚心裡不停打鼓。

  等到羅媽媽、橘紅、薔薇、尋芳、碧秋和夭桃都出去了,薛江晚就起身,跪在東瑗面前,低聲哭道:「姐姐,昨日誠哥兒哭,真不是我害他。」

  看著她這樣,應該知道誠哥兒在這個家裡的重要性,東瑗的心就放了一半。

  「起來吧。」她柔聲對薛江晚道,「我沒有怪你的意思,起來說話。」

  薛江晚這才慢慢起身,依舊半坐在錦杌上,拿著帕子抹淚,低聲抽噎。

  「別哭了。」東瑗又道,聲音依舊柔和,「咱們說說話兒,你哭成這樣,我怎麼說呢?」

  語氣卻是強硬的。

  薛江晚頓時不敢再哭,道:「我失態了,姐姐見諒。」

  東瑗端起茶,輕輕抿了一口,放了茶盞才道:「薛姨娘,你知道世子爺有剋妻的名聲嗎?」

  薛江晚好似心裡某處的隱秘被人窺視,身子微顫。東瑗倏然這句話,好似一瓢冷水澆下來,薛江晚的心涼透了大半。

  「我……」她想辯解幾句。

  「你定是知道的吧?這件事眾人皆知的……」東瑗打斷了她的話,繼續柔聲道,「你知道世子爺有剋妻名聲,我難道不知嗎?難道侯爺和夫人不知嗎?」

  薛江晚的手倏然一緊,只差折斷了修長的指甲。那絲帕捏在她掌心,都皺在一起。

  她咬了咬唇,半晌才抬眸,一雙水靈清湛的眼睛望著東瑗,很無辜的模樣:「姐姐這話何意,我不懂……」

  東瑗笑了起來,眉梢微挑:「不過是想起了這樁子事兒而已。」然後頓了頓,又道,「我很清楚世子爺有剋妻名聲,侯爺和夫人也知道。所以你們知曉這件事,我們心裡也有數。薛姨娘,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有了好東西,惦記的不止你一個人。」

  薛江晚臉色煞白,復又給東瑗跪下:「姐姐,我不曾起過謀害姐姐之心,也不想取而代之……」

  她的聲音雖堅定,眼神卻在抖動閃爍。

  「你起來。」東瑗聲音微微一提,「我何時說過你會害我?」

  薛江晚這樣,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她真的很好試探啊……

  薛江晚也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失了態,忙起來半坐在錦杌上,緊緊攥住了手裡絲帕,眼中已經有淚,很柔弱無辜。

  這副樣子……

  東瑗又不是男人,她這樣無辜的嬌態,東瑗真消受不起。

  可是話還是要說到。她繼續道:「薛姨娘,我知道你不曾對我有個謀害之心,也不曾傷害過誠哥兒,我心裡都有數。薛姨娘,你是我的滕妾,雖是貴妾,卻無子嗣傍身,我倘若失了恩寵,甚至死了,你會有什麼好下場?

  「不說你沒有世子爺的憐惜,就說你後來居上,夫人和侯爺,甚至世子爺,誰會青睞你?你若是有了害我之心,不也是在害自己嗎?我難道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我就算是懷疑天下人,也不會懷疑到你頭上啊。」

  句句都是反話。

  她只是希望薛江晚明白,她是依靠東瑗在府裡生存。而東瑗自己的生存,依仗孩子。

  這個孩子不僅僅是東瑗保命立足的,更加是薛江晚保命立足的。

  點到了此處,假如她還有歪念,她這個人真的是無可救藥了。

  先禮後兵,防患未然,東瑗能做的暫時只有這些。

  「你回去歇了吧。」東瑗端了茶,「我的話,你記在心上,別多想了……」

  好似她這番話不是告誡薛江晚,而是怕她因為誠哥兒的事多想而憂心一般。

  薛江晚起來,渾身有種無力感。

  為何她覺得自己的心思和念頭,在薛東瑗面前,毫無遮掩?為什麼她覺得薛東瑗能看到她內心最可怕的慾望?而且看得一清二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3:47 PM

第一百五十八章 請辭

  從靜攝院回去的時候,薛江晚走的很慢,鶯兒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後。

  她好似腳上無力,慢慢走著。

  回到了院子,看見范姨娘和她的丫鬟蕓香在院中籐架下做針線,石椅上鋪了錦袱,范姨娘年輕又活潑,說笑的時候眉眼飛揚。

  范姨娘不知說了什麼,蕓香就伸手捏她的臉。

  范姨娘不以為忤,反而咯咯笑起來,兩個人好的像親姊妹一般。

  薛江晚頭一次沒有和范姨娘鬥嘴的慾望,懨懨回了自己的屋子。

  范姨娘則好奇看著似秋霜打過的茄子一般的薛江晚,問蕓香:「她怎麼了?半死不活的……」

  蕓香噓了一聲,示意范姨娘別說了。

  范姨娘就笑笑,不再多言,安靜繡著一方絲帕。

  薛江晚沒有脫了身上的褙子,懶懶的躺在炕上。鶯兒、燕兒和雀兒都怕她,遠遠站著也不敢勸。她的乳娘李媽媽見她這樣,拿了個薄裘蓋在她身上。

  薛江晚拉住了李媽媽,把丫鬟們遣了出去後,問李媽媽:「我臉色是不是不好?」

  李媽媽忙說沒有,又擔心問:「姨娘,大奶奶還生你的氣嗎?」

  薛江晚眼眸就黯了下去。

  她真的什麼都沒有做,只是路過楨園時,想著去看看誠哥兒,跟誠哥兒的乳娘和管事的夏媽媽打打交道。

  她想過取代東瑗,成為這個院子的嫡母,可盛家世子爺對她冷落了一年,她原先的壯志漸漸被無情的事實磨滅。

  沒有世子爺的疼愛,沒有孩子,她拿什麼跟東瑗爭?

  不,她甚至連陶氏都爭不過。

  她的出身還不如陶氏,陶氏卻樣樣比她占盡優勢:陶氏生了兒子,從前很得夫人喜歡;世子爺回來後,雖沒有按照定制到姨娘們屋裡,卻也是先到陶氏那裡,可見眾姨娘裡,世子爺是最看重陶氏的。

  東瑗說得對,她為何現在比陶氏尊貴?

  因為她是東瑗的滕妾。

  倘若東瑗失勢了,她就會什麼都沒有。

  現在,世子爺雖然不來,可她衣食無憂,幾個姨娘在她下面,比起從前在南邊寄宿的日子,不是好了很多嗎?

  這一切,不是世子爺給她的,而是薛東瑗給她的。

  突然想通了這一點,薛江晚無力依附在大引枕上,淚如雨下。

  她想要鬥倒的敵人,她一直努力的方向,居然就是自己賴以生存的那顆大樹。她好似籐蔓,看似爬得很高,現在才明白,是那棵樹給了她勢力和高度。倘若那棵樹倒了,她會跟著一起倒下去。

  她居然是依靠東瑗才能生存下去。

  而東瑗,又是她前進一步的唯一阻力。

  她不想一輩子居於人下,就需要把薛東瑗鬥倒。可是薛東瑗倒了,她也活不了。她的人生,居然陷入了這樣的困境。

  李媽媽看到她哭,忙勸:「姨娘,您別哭,姨娘……」

  見勸不住,李媽媽自己也跟著抹淚。

  薛江晚覺得自己很可悲,身邊一個體己的人都沒有。

  范姨娘和蕓香情同姊妹,邵紫檀和陶氏都有孩子,只有她,孤苦無依。唯一和她做伴的,是她的乳娘李媽媽。

  她哭著哭著,就把頭埋在大引枕上,半晌都不動了。

  李媽媽擔憂陪在一旁。

  好半天,她才抬起眸子,眼睛亮晶晶看著李媽媽:「媽媽,如果我也能生下兒子……」

  她說著,眼眸就異常明亮。

  李媽媽卻被她這樣忽而垂首喪氣哭啼,忽而又神采奕奕嚇住了,半晌不知道說什麼好。

  薛江晚走後,羅媽媽等人方才進來服侍東瑗。

  東瑗起身,喊了薔薇,往內室說話去了。

  「你年紀也大了,模樣又好,早些聘了人,你心裡也踏實,我也放心。」東瑗拉著薔薇坐在自己身邊,推心置腹跟她說著話兒,「你別害羞,我和你說正經的。」

  薔薇臉刷的通紅,卻也不再忸怩,喃喃道:「奶奶您說……」

  「我不知道你心裡是如何打算的。」東瑗道,「我和羅媽媽看了四個,若說前程和沉穩踏實,我和羅媽媽都覺得屬世子爺身邊的來福。將來世子爺成了爵,他大約就是外院總管事,像林久福那樣。他雖然長得不俊俏,可人看著不油滑,你嫁了他,自然是頭一分的好了。」

  薔薇的頭更低了,心卻似被什麼擊中了般,鼓鼓的跳著。

  她努力壓抑著自己,卻依舊羞紅了整張臉。

  「……可是你要知道,你如果嫁了來福,就要出去的。我身邊的總管事媽媽,將來就像康媽媽那樣,管著整個內宅。如果來福再管理整個外院,這樣是不合規矩的。」東瑗道。

  就像後世的企業,高管不可能是夫妻二人。

  倘若高管是夫妻,容易架空總裁的權勢。

  東瑗和盛修頤是主人,他們身邊各自最信任的人,就是盛家內、外院的高管。這個年代,也沒有讓夫妻二人同時做內外院最高管事的。

  薔薇聽著這話,微微一愣,那顆心倏然就掉了下去。

  她咬了咬唇,垂首不語。

  東瑗是要她做出選擇:願意嫁一個體面的男人,將來妻憑夫貴,在盛家僕婦裡面憑藉男人的地位也光彩;還是願意嫁一個在外院管事裡不算出挑的男人,自己做內院的總管事媽媽,做東瑗的助手。

  是願意做闊太太還是願意做女強人,東瑗需要她自己選擇。

  沒等薔薇回答,東瑗繼續道:「……另外看的三個,一個叫張酉鴻,是帳房裡的小管事,白淨俊朗,說話斯文靦腆;一個黃文榮,是門房裡的小管事,機靈會說話,大約是個體貼的;還有一個吳宗楠,是廚房裡程媽媽的兒子,也是門房上的,管著爺們出門,模樣極其好看,性格也好。我看得這些人,除了世子爺身邊的來福不好說,剩下幾個都是會體貼人的……」

  薔薇依舊垂首不語。

  東瑗握住她的手,笑道:「你想兩三天,不急著回答我。」然後又道,「你到我身邊時間不長,卻是幹事最得力的,薔薇,我是把你和橘紅、橘香、羅媽媽看成一樣的。我真心希望你好。」

  薔薇忙點頭,她當然知道。倘若不是真心為她,隨便給她指個人,她能說什麼?

  這樣來問她的意思,就是給了她莫大的尊貴。

  「奶奶,我明日再告訴您。我先出去做事了。」薔薇起身,依舊垂著頭,跟東瑗行禮,退了出去。

  薔薇出去後,東瑗也出了東次間。

  把東次間服侍的尋芳、碧秋和夭桃都派了差事遣下去後,只留下羅媽媽和橘紅在跟前,東瑗問:「薔薇是不是看上了來福?」

  橘紅微驚,道:「她怎麼會看上了來福?我瞧著來福長得不好看,那麼黑。」

  羅媽媽則問東瑗:「她跟你說什麼了?」

  東瑗搖頭,道:「我先說了來福,她雖然羞得厲害,卻神情還好;而後我說了如果是來福,至少不能留在我身邊做管事的,她就不太高興的樣子;我後面又說了三個,我感覺她都心不在焉……」

  羅媽媽和橘紅都微微沉思不說話。

  外院,跟著盛修頤出門的來福,在回來的馬車上,也找了機會問盛修頤,奶奶怎麼說這件事。

  盛修頤就把東瑗想留薔薇的事告訴了來福:「……大奶奶身邊,只有薔薇用的最順手。她將來要做內院的管事媽媽的,自然不能配我身邊的人。」

  來福便知道此事不成了。

  他沉默了半晌,倏然對盛修頤道:「爺,我出去吧。」

  盛修頤的臉一下子就落了下來:「胡說什麼!」

  為了個女人,連前程和主子都不要了嗎?盛修頤不由怒起來。

  「爺,其實這件事我想了很久,並不是單單因為薔薇。」來福見盛修頤沉了臉,忙解釋,「上次您不是說想收手不做了嗎?可那些例錢,一年有二十萬兩白銀的進項。您以後不管做什麼,哪裡少的了錢?我出去,還用我的本名本姓,管著這些生意。就算將來查了,也有人替您擋一擋」

  「我救你,就是要你替我背黑鍋的嗎?」盛修頤聲音異常的清冷,似冬日的寒風,剮刺得人難受。

  「我不是這個意思……」來福急忙道。

  車廂內就沉寂下去,主僕二人都不開口。

  半晌,盛修頤問他:「倘若沒有薔薇這件事,你也打算出去嗎?」

  來福想了很久,肩膀有些垮:「……我是捨不得您丟下那些生意。沒有薔薇這件事,我也想過要出去。爺,這個世上沒有真金白銀,寸步難行。」

  這件事只是個契機。

  盛修頤深深吸了口氣。

  「薔薇不是我的丫鬟,是奶奶的陪嫁,你想要她,也要奶奶同意了的。」盛修頤須臾後才道,「奶奶還看了好幾個人,假如你出去了,可能就比不過他們,奶奶不一定願意……」

  來福最大的優勢,不就是他將來能做外院的大總管嗎?

  來福錯愕看著盛修頤。

  這麼說,同意他出去,同意不丟下那些生意啦?

  他不由欣喜,道:「您同意我出去?」

  盛修頤沉吟半晌,才微微頷首:「你說的很對,薔薇這件事,是個好藉口……」

  來福就笑了起來。

  這麼說,薔薇的事也能成了。他心裡兩件事,一下子就解決了啊。

  怎麼能不高興?



第一百五十九章 前兆

  盛修頤晚上回到內院,先去了楨園看誠哥,才回靜攝院。

  盥沐後躺下,東瑗要看他身上的傷疤。

  他又像昨晚一晚顧左右而言他,不肯給東瑗瞧。

  「阿瑗,來福說他要出去。」他道。

  果然,東瑗的注意力成功被轉移,詫異問他:「因為薔薇嗎?」聲音裡居然帶了些許期盼。

  盛修頤就笑起來:「並不完成是因為薔薇。我在外頭有些生意……」他頓了頓,才壓低了聲音跟她耳語,「一些不太好的生意。我原本打算收手的,其實心裡也捨不得。來福說他出去,這些生意全部轉到他名下去。」

  其實盛修頤很清楚,將來萬一被查,來福肯定是擋不住的。

  到那時,就要看皇家對他的處理法子了。

  若是信任,自然會幫著遮掩,讓來福承擔下來;若是不信任,最後還是要算到盛昌侯府頭上。

  到頭來到底是火中取栗還是險中求勝,都要看時機。

  盛修頤向來不是那等猶豫寡斷、心軟手遲的人。

  「你做不法的生意?」東瑗錯愕問他。

  盛修頤淡淡笑了笑,算是承認了。

  「小心些,出了事爹爹又要罵你了!」東瑗叮囑道。

  盛修頤微愣,繼而失笑:「我以為你會勸我罷手,免得出了事累及身家性命!」

  東瑗笑:「爹爹乃人臣之首,倘若咱們家做了不法生意就要搭上身家性命,那是咱們家氣數已盡。就算安分守己,照樣性命不保!」

  人治的社會,什麼天子與庶民同罪,不過是遮人耳目。

  只要所行之事不危及君主統治,不威脅皇位,皇家就會說「法令無外乎人情」,從而保下來。

  這個社會,永遠沒有公平與平等,處處都是士族階級的特權。

  盛修頤沒有管家,不能擅自動用公中的銀兩,他若是用錢,需要向盛昌侯開口。

  西北之行大獲全勝的盛修頤,東瑗覺得他並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這樣清冷平庸的人。

  他背地裡行事,自然需要銀兩。

  原來他「做些不好的生意」。

  東瑗沒有再去追問是什麼生意。

  她的話音剛落,盛修頤就哈哈笑起來,然後捏了捏她的鼻子,像獎勵小狗那樣摸了摸她的頭。

  東瑗蹙了蹙眉頭,對這般對待不滿意。

  盛修頤繼續問她關於來福的事:「來福不是花哨之人,他定會對薔薇好的,這點你寬心。」

  「我問問薔薇。」東瑗聽說來福並不是因為薔薇而出去,就興致不高了,「明日再告訴你!」

  倘若一個男人為了女人就不要前程,東瑗覺得他從某些方面說,是很不靠譜的。生活就是柴米油鹽,沒有前程,拿什麼養活女人?

  生活就是這樣庸俗、平淡、現實,靠風花雪月活不下去。

  然而她居然有那麼點期盼。

  得知來福並不是純粹因為薔薇,也有些失望。

  可能是在這等俗世裡活久了,也盼望美好熱烈的愛情來充盈自己的心吧?

  不過這樣的來福,並不是個衝動的情竇初開的小夥子,應該更加能給薔薇未來的保障吧?

  東瑗心裡已經確定了八九分,只等薔薇開口回答了。

  盛修頤聽說她要去問薔薇,則微訝,笑道:「這種事,你幫她拿主意不就好了?」

  就像兒女的婚姻,都是父母拿主意,哪有拿著這個去問當事人的?

  這個年代的教育,讓盛修頤不明東瑗的做法。

  東瑗笑笑:「明日再告訴你,急什麼呢?」

  盛修頤也笑,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呢喃著叫她阿瑗,吻落在額頭、鼻端、唇瓣、雪頸,一寸寸下滑……

  次日是清明節,休朝一日,皇上和文武百官皆要掃墓祭祖。

  盛家的祖墳在徽州,早在兩個月前,盛昌侯就派了外院得力的管事回鄉祭祖。

  盛昌侯府的家祠,不過是擺了些靈位。

  盛修頤早起跟東瑗去了楨園,抱著誠哥兒去元陽閣請安,隨後跟著盛昌侯、二爺盛修海、三爺盛修沐和盛樂郝、盛樂鈺去了家祠祭拜。

  盛夫人則抱住誠哥兒,留了東瑗妯娌幾個在元陽閣玩笑。

  誠哥兒睏了,就讓乳娘喬媽媽抱到盛夫人的暖閣裡先歇著,夏媽媽陪在一旁照顧,竹桃和沉煙也跟著服侍。

  誠哥兒抱了下去,盛夫人就讓東瑗妯娌和表小姐秦奕陪著打牌。

  支了牌桌,盛夫人坐正西方向,東瑗坐在她的下首,二奶奶和表小姐也坐了,康媽媽和香櫞、香薷在一旁服侍。

  「七弟妹前幾日一直過來教蕓姐兒和蕙姐兒紮花,我們家蕙姐兒已經會紮些簡單的樣子了!」二奶奶討好著對盛夫人道,「等再成了樣子,叫她給娘做雙襪,紮好看的花兒。」

  東瑗就笑:「蕙姐兒真能幹。」

  二奶奶頓時一副與有榮焉。

  盛夫人也笑:「她年紀那麼小,哪裡會做鞋襪?你別逼狠了蕙姐兒啊。有那份孝心,娘就受用了!」

  二奶奶忙道:「她都快十歲了,哪裡小?我們到了她這個年紀,都開始說親了呢!」

  盛夫人倏然就明白二奶奶這番話的用意了。

  大約是看了好人家,想給蕙姐兒定親呢。

  可是比蕙姐兒大一歲的蕓姐兒還沒有說親呢!

  二奶奶不會覺得蕓姐兒是庶出,就應該先讓著蕙姐兒吧?

  盛夫人心裡明鏡也似,笑著問道:「你不說我倒真差點忘了,咱們家蕓姐兒今年就滿十歲,虛歲十一,應該說親了啊!」

  然後就看了眼東瑗。

  東瑗忙道:「是啊。從開始說親,到下定,沒個兩三年哪裡成?定好了人家,蕓姐兒也快十四了。現在說親也不早。」

  然後又道,「咱們蕙姐兒也該說親了。」

  二奶奶聽著婆婆把話題扯到蕓姐兒身上,而不談蕙姐兒,正不自在。聽到東瑗這話,她一個激靈,再也不敢打啞謎,笑著道:「是應該先緊著蕓姐兒的。我們蕙姐兒比蕓姐兒還小十個月呢,不急的。」

  口裡雖然是說應該先讓蕓姐兒,卻又說蕙姐兒只比蕓姐兒小十個月。既然蕓姐兒該說親,只小十個月的蕙姐兒也該說親了!

  盛夫人並不是有意為難二奶奶,她只是想長幼有序。

  既然話題說開了,盛夫人就順勢道:「是啊,她們姊妹都該準備說親了呢!」頓了頓,對東瑗道,「阿瑗,這件事你來辦吧!」

  這個家以後都是東瑗管,讓她幫著孩子說親,也是她分內之事。

  東瑗沒有推辭,很乾脆應了下來:「我先去訪訪,看看有沒有合適人家的孩子,再來告訴娘。」

  盛夫人微笑頷首。

  二奶奶聽到盛夫人把蕙姐兒的婚事也交給了東瑗,頓時就不安。她訕笑道:「娘,大嫂還有照顧誠哥兒,蕙姐兒的事哪裡敢勞煩大嫂?不如……」

  「不妨事的!」盛夫人打斷她的話,「你叫她一聲大嫂,是白叫的嗎?將來家裡的事,都交給她勞碌,咱們娘們樂得自在!」

  其實哪裡真的是要東瑗給盛樂蕙定親?這只是在暗示二奶奶,東瑗才會是這個家內院的未來當權者。

  就算東瑗定了,只要不是二奶奶葛氏心目中的人,二奶奶也會想方設法推了。

  難道非逼著她把女兒嫁到不願意的人家?

  將來好就好,不好的話,東瑗不是要吃二奶奶一輩子的埋怨?

  盛夫人才不會把兩個兒媳婦的關係弄得那麼僵。

  二奶奶聽得出盛夫人對東瑗管家的暗示,卻沒有明白蕙姐兒的事,臉色頓時不自在,笑容很勉強。

  東瑗就笑道:「二弟妹放心,我訪到了好人家,自然先跟你商量的!你要是有看好的人家,也說給我和娘聽。」

  二奶奶這才鬆了口氣,笑容也輕鬆起來,道:「蕙姐兒的事,就辛苦大嫂!」

  一席話,就把打牌耽擱了。

  盛夫人回神,問:「該誰的牌了?」

  表小姐一直沉默含笑坐著,此刻才道:「姨母,該您了!」

  盛夫人呵呵下了起來,打了一張牌。

  這張正好是東瑗要吃糊的,她卻放了另外一張。

  最終,一圈下來,還是盛夫人先糊了牌。

  直到中午盛昌侯等人祭祖回來,才歇了牌。盛夫人又吩咐去把孩子們都叫來,一家人在元陽閣吃了午飯

  飯後,盛夫人讓各人都回去。

  二奶奶上前一步,低聲笑道:「娘,昨日五姑奶奶有句話讓我告訴您,我差點忘了說……」

  眾人都退了出去,只是二爺夫妻和盛樂蕙留在了元陽閣。

  出了元陽閣,盛樂蕓牽著盛樂鈺,給盛修頤和東瑗行禮,先回了自己住處。

  盛樂郝要去外院,需要跟盛修頤同行一段路。

  盛樂郝就對盛修頤道:「爹爹,我下午能不能跟著師傅去東郊踏青?昨日人多,我沒去……」

  盛修頤想了想,溫和道:「我下午也沒事,爹爹帶你去吧!」

  盛樂郝臉上就露出了欣喜不已的表情。

  然後看了眼東瑗,目光又瞟到了她身後乳娘抱著的盛樂誠,表情微斂。

  盛修頤把盛樂郝的表情瞧在眼裡,神情微頓。

  東瑗就衝盛樂郝笑了笑,目光很真誠。

  盛修頤回靜攝院換了身衣裳,就去了外院,帶盛樂郝去踏青。

  東瑗則喊了薔薇來,把來福願意出去的話,說給她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3:49 PM

第一百六十章 寬心

  薔薇一聽來福要出去了,東瑗問她是否願意跟來福時,她微微愣了愣,繼而神色既羞赧又疑惑。

  頓了半晌,她問:「怎麼出去了,世子爺不是很器重他嗎?」

  薔薇也擔心他是個衝動毛頭小子,為了女人就出去的,所以才有此問。

  東瑗的心放了下來。

  薔薇也是個很現實的女孩子,看男人少了份少女般的夢幻。

  她也覺得男人應該把前程看重。

  東瑗道:「世子爺說,外頭有些生意,是世子爺自己的,侯爺不知道。來福出去,是替世子爺打理這些生意的……」

  薔薇又是一愣,大約是沒有想到世子爺在外頭還有自己的生意,居然瞞著侯爺。

  她也驚訝東瑗就這樣不遮不掩的告訴了她。

  這種信任令薔薇心田暖融融的,充滿了感激。

  東瑗就問她:「來福是誠心想要你的,你可願意跟了他?」

  「奶奶替我拿主意。」薔薇羞紅了臉,垂首道。

  就是願意了。

  東瑗笑了笑:「既是我拿主意,我就將你許了來福的。回頭我告訴世子爺去,擇個好日子把你們的事定了。」

  薔薇依舊垂首不語,臉卻通紅。

  傍晚的時候,羅媽媽和橘紅就知曉了這件事,兩人私底下拿著薔薇打趣。

  天色將晚,盛修頤和盛樂郝回來了,父子倆先去了元陽閣請安,而後盛樂郝也到靜攝院給東瑗請安。

  正好乳娘喬媽媽把盛樂誠抱了過來,東瑗正抱著睡醒了的盛樂誠逗趣。

  盛修頤進來,滿屋子人給他行禮,東瑗也把孩子給了乳娘,起身給他行了禮。

  盛樂郝又給東瑗行禮。

  東瑗讓盛樂郝坐在沿炕鋪著墨綠色彈墨大引枕的太師椅上,吩咐丫鬟給他上了茶點。

  盛修頤順勢把乳娘手裡的誠哥兒接過來,抱在懷裡。

  誠哥兒就睜著亮晶晶濕漉漉的眸子望著父親。

  盛修頤不由自主臉上溢滿了笑意。

  盛樂郝在一旁看著,表情也帶了些許的笑,沒有了前段日子見到東瑗和盛樂誠時流露出那種淡淡的戒備。

  東瑗有些吃驚:盛修頤跟孩子說了什麼,才一個下午,這孩子的心結就解了?

  盛修頤抱著誠哥兒,對盛樂郝道:「郝哥兒,你給誠哥兒帶的禮物呢?」

  盛樂郝忙起身,從袖中掏出一個墜了紅色絲絛的桃木小腰墜。

  他沒有直接給誠哥兒,而是雙手奉給了東瑗,恭聲道:「母親,孩兒今日和爹爹逛廟會,買了這個墜兒給誠哥兒。聽廟裡師傅說,桃木避邪消災。誠哥兒小,眼睛乾淨,這個保佑誠哥兒健康。」

  東瑗笑起來,沒有去接,而是道:「多謝郝哥兒費心想著。你給誠哥兒戴上啊」

  盛樂郝給東瑗,而不是直接給誠哥兒,無非是怕東瑗不放心,以為盛樂郝想害誠哥兒,想著先把東西給東瑗檢查檢查。

  聽到東瑗此語,盛樂郝眼波微靜,繼而道是,上前掛在誠哥兒的外衣帶上。

  誠哥兒正睜著眼睛看人,看到突然湊近的盛樂郝,他裂開嘴,無聲笑了起來。

  盛樂郝看到誠哥兒衝自己笑,腳步就停住沒動。

  他伸出手,抓住了誠哥兒露在衣裳外的小手。

  盛樂誠笑得更歡,雖然沒有聲音,眼睛卻瞇成了一條縫。

  盛修頤看到這樣,心裡微動,也笑了起來。

  盛樂郝也不由自主笑了。

  屋子裡頓時就滿是溫馨。

  誠哥兒沒過多久又累了,打著哈欠。

  乳娘喬媽媽上前,接過盛修頤懷裡的孩子,抱著給東瑗和盛修頤行禮,帶著孩子回了楨園。

  盛樂郝略微坐了坐,也起身告辭。

  他的小廝煙雨在靜攝院門口等他。

  初五沒什麼月色,繁星滿天,盛府四處掛了明亮燈籠。煙雨手裡也提著一盞宮制明角燈,跟盛樂郝道:「……大少爺,這燈籠有趣吧?是大奶奶院裡的薔薇姐姐給我的,應該是大奶奶從薛家帶來的。咱們家我還沒有見過這樣的呢。」

  盛樂郝就順勢朝著那明角燈望去。

  八角宮燈做成了葫蘆形狀,畫著美人圖,墜了紫色繐子,挑柄也裝飾了翠綠色,儼然一隻精巧的葫蘆。

  異常的明亮。

  他微微頷首,道:「很好看。你明日親自給薔薇姐姐送來,別弄壞了。」

  煙雨笑道:「薔薇姐姐說了送給我們的,還特意說留給大少爺玩呢。」

  「既是這樣,回去交給紫苑收著,弄壞了反而辜負母親的一番心意。」盛樂郝道。

  煙雨道是。

  紫苑是盛樂郝院裡的大丫鬟,她和紫籐一樣是盛夫人賞給盛樂郝的。

  回到院子,煙雨把燈吹了,準備拿去給紫苑。

  盛樂郝想了想,喊了煙雨:「給我吧」

  煙雨微愣,遞給了他。

  盛樂郝拿著,放在書房的什錦隔子上,和盛修頤送給他的硯台放在了一起。

  看著這宮燈和硯台,盛樂郝不由伸手,小心翼翼摸了摸那硯台,又摸了摸那宮燈。

  下午父親帶著他去踏青,兩人一路而行,說了很多話。

  他們還去了孔廟祭拜。

  回來的路上,他跟父親說了好半晌念書和功名之事。

  父親學問精深搏廣,盛樂郝很是佩服,就道:「爹爹,我要是有您這樣聰明,現在也能中個秀才了。」

  語氣裡有些失落。

  父親就問他:「何為聰明?」

  盛樂郝一時不解。

  父親繼續道:「聰明,實則是聰穎與明智。反聽之謂聰,內視之謂明。此話是說,能聽之於耳、慮之於心,乃是聰穎;能自我反省,乃是明智。二者不足其一,不能稱聰明。記性好更加不是聰明了……」

  頓了頓,父親又說:「郝哥兒,男兒立志報效社稷,不聰明就是庸才。要想聰明,除了刻苦念書,還要時時想想,聽到什麼話,都要過濾於心。輕聽與剛愎自用的人,記性再好,都不能謂之聰明」

  盛樂郝當時微微愣住。

  他覺得父親話裡有話。

  父親是告訴他,不要輕易相信旁人的話。不管聽了什麼,都要在內心仔細思量。

  就像他聽到旁人說,大奶奶生了兒子,將來母子皆得世子爺喜歡。倘若世子爺承了爵,只怕家業傳不到大少爺手裡。

  他的心就有些亂。

  雖說好男不吃分家飯,好女不穿嫁時衣,可是他盛樂郝不同。

  他的外祖家曾經因為謀逆而被誅滿族,沒有了盛家的庇護,他不知如何行走世間。

  旁人看他,總帶了幾分懷疑。

  他需要這份家業。

  唯有這份家業,才能證明他的身份,證明盛家不曾拋棄他。他不是罪臣之後,而是皇親貴胄。

  他要立足世間,首先需要盛家對他肯定。

  「……小時候念書,你三叔總是念不好,你祖父從不罵他。爹爹小時候念書,稍有差錯就要挨罵,你可知為何?」父親又笑著問他。

  因為祖父喜歡三叔麼?

  他沒有答,只是看著父親。

  父親就笑著道:「因為爹爹是長子,將來需要繼承家業,倘若不聰明,難當大任。所以祖父對爹爹比三叔要嚴厲。就像你們兄弟,爹爹就希望你聰明,而不會苛責鈺哥兒和誠哥兒。將來繼承家業的是你,不是鈺哥兒和誠哥兒。對他們,爹爹就會多些疼愛……」

  盛樂郝當時覺得眼睛有些澀。

  他垂首,喃喃低語:「爹爹對孩兒很好……」

  「因為你比爹爹小時候用心,不需要爹爹嚴厲管教。」父親依舊笑著,「郝哥兒,念書不要求多,要不時停下來,用心想想,反而學得更多。」

  父親雖句句說的是念書的話題,卻給盛樂郝吃了顆定心丸。

  只要父親肯這樣說,他就會相信父親。

  盛樂郝伸出手,又將薔薇給的那盞宮燈拿在手裡。

  精緻的明角燈,蓋上點綴了琉璃,美人圖畫得美豔生動。看著這八福美人圖,盛樂郝不由想起了他的嫡母薛氏東瑗。

  她微笑的樣子很美,也很親切。

  雖然不及她娘親的微笑溫暖人心,卻比陶姨娘的笑令他舒服。

  想著,盛樂郝又把這宮燈放在硯台一處,緊緊挨著。

  靜攝院裡,東瑗把薔薇願意跟來福的事,說給了盛修頤聽。

  盛修頤就微微頷首,又道:「明日我和娘說。」

  次日,盛修頤去靜攝院請安,等二奶奶和表小姐秦奕、孩子們都退出去後,他和東瑗留了下來。

  他把薔薇的事告訴了盛夫人,又道:「來福跟了我這些年,如今願意出去,我不想為難他。給了他些本錢,讓他在西門大街開間小小的鋪子度日。」

  盛夫人微訝,道:「我還以為你挺看重來福的,怎麼放他出去……」

  盛修頤笑道:「他曾經混過市井,脫不了身上的痞氣。我雖是器重他,卻也不十分放心。如今他既然願意出去,我省了一樁心事。」

  盛夫人忙點頭:「也是,我從前就想和你說,來福雖能幹,可他無牽無掛的,到底不如來安是家生子妥帖。」

  這件事就算說定了。

  「這事先定著,年底再選好日子把薔薇送去。」東瑗笑著補充道。

  盛夫人也道好。

  頓了頓,盛夫人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對盛修頤和東瑗道:「昨日你們二弟妹跟我說,五姑奶奶想保媒,把奕姐兒說給和煦大公主的次子衛清風。」

  五姑奶奶想著把表姑娘秦奕說給和煦大公主的次子?

  東瑗和盛修頤一時間都有些吃驚。



第一百六十一章 捉弄

  盛修頤先開口問:「和煦大公主還是想把女兒嫁給三弟?」

  盛夫人表情變成有些無奈:「要不然,怎麼想著娶奕姐兒?」

  盛修頤道:「娘,您可同意將奕姐兒嫁到秦尉侯府?」和煦大公主的駙馬叫衛國平,封了秦尉侯。

  盛夫人搖頭,道:「這不找你和阿瑗商議嗎?我還沒敢和你爹說。他要是不同意,這件事就沒有迴旋餘地。」

  盛夫人很了解盛昌侯的脾氣。

  「奕姐兒是一介平民之女,她爹好不容易考中了舉人,哪想到沒福氣,第二年春闈病死在上京的路上,什麼都沒有給她們娘倆剩下。姨母沒了,我就把奕姐兒接到身邊,都快十年了。她性格和順,心地又好,我是當親生女兒一般看待的。如今公侯之家願意娶她做正房,我想著這是好事。」盛夫人徐徐道來,「可和煦大公主那人,我不太喜歡,她動輒得咎,誰做她的媳婦都要為難死了。況且和煦大公主的女兒和沐哥兒的事,你爹爹沒開口,不一定能成。將來成不了,和煦大公主還不把氣都撒在奕姐兒身上啊?」

  東瑗靜靜聽著,沒有說話。

  她不喜歡和煦大公主,對秦奕也很陌生。

  嫁到盛家快一年,東瑗還是不太清楚秦奕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她鮮少到東瑗這裡來逛,只是每日請安的時候會遇到。

  她從來不惹事,和東瑗沒有利益衝突;她也不求人,亦和東瑗沒有私交的。

  家裡下人們說起表小姐,總說她溫柔嫻靜,待人和氣。

  一個孤女寄人籬下,只要不是很笨,都會是這樣的性格吧?

  不了解秦奕此人,她嫁給和煦大公主做兒媳婦是好是壞,東瑗無從判斷。

  盛夫人則是猶豫不決:「……將來我們替她說親,誰家不看她的身世?望族是別想了。嫁到小戶人家,我又捨不得再說了,做兒媳婦的,哪個不受氣?」

  東瑗就抿唇笑。

  盛修頤看了她一眼,又看盛夫人,也笑。

  被他們夫妻這樣一笑,盛夫人回味過自己的話,也笑起來:「俗話說,婆媳婆媳,天生的仇敵。感情好是緣分,總有些相處不好的……」

  「娘的心好,我們做媳婦的才不用受氣。」東瑗道。

  盛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欣慰笑了笑。

  「娘,依我看,還是回絕了。」盛修頤半晌後才道,「和煦大公主並非真心想娶奕姐兒,不過是想跟咱們家攀上關係。單單這點,奕姐兒就委屈了。」

  盛夫人頷首同意盛修頤這話,可想著失去了嫁入公侯之家的機會,她又猶豫了。

  她所想的,不過是奕姐兒的前程。以平民之身嫁入公侯之家,也是榮耀的,奕姐兒未必不喜歡。

  盛夫人也算對得起奕姐兒的父母。

  「娘,小門小戶有何不好?」盛修頤又道,「夫妻敬重,家宅和睦,日子雖不富貴,卻舒心快活。」

  盛夫人又點頭。

  可她心裡還有猶豫不決,盛修頤這番話,讓她更加下不了決心了。

  她還是要好好再想想。

  說了半天的話,盛夫人有些累了,東瑗才和盛修頤出來。

  先去楨園看了誠哥兒。

  乳娘說他剛剛才睡下。

  夫妻倆這才回了靜攝院。

  「畢竟是奕姐兒的事,我不好多言。」東瑗對盛修頤道,「我也覺得和煦大公主不是好相與的,嫁到她府裡定是要吃些苦頭。可彼之砒霜,吾之蜜糖,奕姐兒怎麼想的,我們都不知道啊。」

  意思是探探秦奕的口風。

  盛修頤斜倚著墨綠色梭子錦大引枕,搖頭笑道:「她不會願意的。」

  東瑗不解看著他。

  盛修頤就賣關子不說。

  「她和你……」東瑗故意拖長了聲音,挑眉問。

  盛修頤表情一斂,定定看著她。

  東瑗第一次和他開玩笑,看著他的表情沉了下去,不由心裡沒底。

  過火了嗎?

  她正想把這話遮掩過去,盛修頤就猛然向她撲來,將橫在他們中間的炕几推了下去。

  炕几上的茶盞砸得粉碎。

  東瑗沒有預料,被他這樣嚇了一跳,忍不住驚呼,人已經被他壓在身下,唇被他的唇蓋住,溫熱的氣息緊緊包裹著她。

  外間服侍的薔薇和羅媽媽聽到劇烈響動,隨後又有東瑗的驚呼,還以為是出了什麼事,忙撩簾而入。

  看到炕上的兩人,羅媽媽和薔薇慌忙又退了出去。

  薔薇到底是姑娘家,臉上有了紅潮,很是尷尬;羅媽媽則抿唇笑著,把外間服侍的丫鬟眾人都遣了出去,只有她和薔薇留在這裡服侍。

  橘紅問什麼事,羅媽媽和薔薇都不答,只是笑。

  橘紅就明白了。

  盛修頤放開東瑗的時候,兩人都喘息得厲害。

  東瑗方才腦袋一蒙,沒有注意到羅媽媽和薔薇進來過。只是想著一簾之外還有一屋子服侍的人,頓時又羞又急,使勁推他:「天和,別鬧,讓丫鬟們瞧見怎麼辦。」

  要是讓人撞見她這樣不莊重,青天白日做這等事,她不用活了。

  盛修頤則笑,捏了捏她的鼻子,然後俯身耳語道:「當我不知道?這屋子裡服侍的對你忠心耿耿,又精明。不會有人瞧見。」

  就算瞧見也會裝作不知道,所以他那麼肯定說不會有人瞧見。

  炕几推下去的時候,動靜那麼大,簾外服侍的人肯定聽到了。

  現在都沒有人進來,盛修頤覺得她們心裡是有數的,說不定此刻已經派了人在門口守著。

  他就放心大膽的逗弄著東瑗。

  東瑗卻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這個人,一點也不像她開始對他的印象。

  那時,東瑗覺得盛修頤是個很溫和的人,雖然表情有些清冷,可是對孩子們很好,對她也很敬重。

  如今,倒越來越把她當成孩子對待了。

  居然大白天這樣捉弄她。

  她現在是孩子的母親啊。

  見她真的急了,盛修頤才笑著起身,放開了她。

  東瑗慌忙下了炕,把炕几搬了上來。

  盛修頤這才起身,伸手接了過來,放在炕中央。

  茶盞碎了一地,茶水也濺了一地。

  東瑗伸手理了理鬢角和衣襟。

  盛修頤瞧著她這樣,忍不住笑,一個人坐在炕上,無聲笑得歡樂。

  東瑗瞪了他一眼。

  「你怎會有這等奇怪的念頭?」盛修頤笑著問她,「奕姐兒到我們家的時候才六歲,我比她大十來歲,我跟她有什麼,倒是奇聞了」

  「我說笑而已嘛。」東瑗一邊理著衣襟,一邊道,語氣很懊惱。

  盛修頤又是笑。

  東瑗不理會他,喊了薔薇進來。

  「叫人進來,把地掃掃。」東瑗強自鎮定對薔薇道。卻見薔薇臉微紅,她就明白過來,自己也一時間尷尬。

  薔薇道是。

  東瑗和盛修頤就進了內室。

  這樣一鬧,說話的興致都沒有了。東瑗拿出針線簸籮,替誠哥兒做小衣裳。

  盛修頤就上前接了她的針線,拉她到炕上坐下,逗她說話。

  「過幾日就要開殿試了,你兩位表兄不都是今年這科的嗎?」盛修頤轉移話題。

  東瑗的大舅母韓大太太去年就在京都住了下來,陪著兩位表兄趕考。

  只是二月初九的春闈因為蕭太傅的動亂而改期到四月初九。

  這是正經話。

  「你不提,我就忙忘了。」東瑗這才笑,「明日送些賀儀去吧。你倘若沒空,讓管事們去一趟也不礙事,只是別忘了。」

  「我去吧。」盛修頤笑道,「明日沒什麼事。」

  東瑗笑了笑。

  提起韓家,方才又說和煦大公主,東瑗就問盛修頤:「你可知道為何和煦大公主那麼恨韓家?」

  然後把去年在文靖長公主府,和煦大公主問韓家是否死絕了的話,告訴了盛修頤。

  盛修頤目光微閃,看著東瑗道:「你……不知情?」

  東瑗搖頭,問:「你應該知曉些吧?我在家裡不好問……」其實她是猜測她的生母可能不太守婦道,所以被五爺薛子明記恨。

  要不然,五爺為何這樣恨東瑗?

  可這些話,她是做女兒的,怎能去打聽?

  所以她從未打聽過生母韓氏和五爺的往事,也沒有打聽過韓家的事。

  「太后靜養去了,和煦大公主又是那等性子,有些話遲早有人告訴你。」盛修頤緩慢道,「我說給你聽吧,至少我不會摻假……」

  這話是說,太后不在宮裡了,大家沒有了忌諱,和煦大公主又是個惹事的,所以遲早會有人說出來。

  東瑗忙坐正了身子。

  「和煦大公主雖是稱太后娘娘的第三女,可她並非太后娘娘親生。」盛修頤依舊靠著大引枕,跟東瑗道,「她和文雅公主,都是萬淑妃所誕。當年萬淑妃很受寵,太后娘娘並不喜歡萬淑妃。而後萬淑妃病逝,陛下悲痛,將和煦和文雅兩位公主託付給太后照看,過了一年就過繼到太后名下。」

  「文雅公主?」東瑗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位公主,「她嫁給了誰?」

  「她死了。」盛修頤道,「宮裡傳出來說她是為情自盡的」

  「她看上了韓家大爺還是二爺?」東瑗問。

  盛修頤看了她一眼,頓了頓,才道:「是你父親,當年的狀元郎薛子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3:50 PM

第一百六十二章 前事

  當年的瓊林宴設在皇家花園,宴請新科進士。

  而和煦和文雅兩位公主因喪母悲痛,被陛下特許安排在皇家花園靜養。

  雖宮裡內侍和女官們早吩咐過兩位公主不要出了宮殿,今日宴請的都是男子。

  可禁不住年輕好奇的約束,兩位公主還是偷偷跑去看了。

  文雅公主正是豆蔻年華,懵懂情開的年紀,一眼就看中了面容清俊、舉止斯文的狀元郎薛子明。

  考取狀元尚公主,也是很多讀書人的夢想。

  可薛家是公卿望族,那時的薛子明已經和韓家三小姐定了婚約。

  文雅公主把這件事告訴了皇后。

  而皇后沒有指責文雅公主,反而積極的告訴了皇上。

  萬淑妃去世才一年,文雅公主面容又有幾分其母的風姿,眾多公主裡,陛下是獨愛文雅公主的。

  又見皇后賢明,把曾經和她有過過節的萬淑妃的親生女兒當成自己女兒般疼愛,還幫著提了此事,陛下不管是疼愛公主還是給皇后體面,都必須答應。

  可薛子明已有婚約,是不能公開提的,陛下就把薛老侯爺和薛子明叫到了御書房,私下裡說了此事,問薛老侯爺可有商議的餘地。

  薛子明準備磕頭謝恩,薛老侯爺卻先跪了下去,稱此事絕對不可。又說君子言而有信,幼子先和韓家有了秦晉之約,怎能另尚公主?

  薛老侯爺在先皇跟前,也是兩朝重臣,先皇是很敬重他的。見他無意,況且韓家也是近臣,先皇就更加不好強求,此事只得作罷。

  卻不知從哪裡走漏了消息,新科狀元郎要尚文雅公主之事,傳得滿朝皆知。

  韓尚書很生氣,親自上門詢問。

  薛老侯爺一再保證絕無此事,和韓家的婚約,薛家從未生過反悔之心。

  薛子明與韓家三小姐的婚期也因此事而提前了三個月。

  韓家三小姐出嫁那日,文雅公主就成了滿朝笑柄。

  次日,文雅公主自縊身亡。

  盛修頤靜靜把這些話告訴東瑗。

  東瑗沉默聽著,終於明白了和煦大公主對韓家仇怨的緣由。

  只是可笑,女人總是把過錯推給女人。

  當年拒絕文雅公主的是薛家,和煦公主卻認為錯在韓家,文雅公主是因為韓家三小姐而死的。

  「難道先皇不覺得文雅公主死的蹊蹺嗎?」東瑗抬眸問盛修頤,「難道他一點也不懷疑皇后嗎?」

  盛修頤歎了口氣:「文雅公主一死,皇后娘娘十分自責,神志不清,日日夜夜哭著文雅公主……」

  「她跟萬淑妃不和,文雅公主又長得像萬淑妃,得皇上喜歡。她神志不清的時候還念叨文雅公主,難道沒人覺得不合情理嗎?」東瑗冷笑著問。

  盛修頤拉過她,摟在懷裡,低聲道:「咱們倆人,你可以如此。倘若出去了,別這樣說皇家之事。你應該贊一聲當年的皇后娘娘慈愛仁善。」

  東瑗微微闔眼,沒有再多言。

  可薛子明就是因為這個而恨韓氏的嗎?

  也說不通的。

  她心念未轉,盛修頤繼續道:「還有一個和慶公主……」

  東瑗蹙眉。

  盛修頤道:「和慶公主是萬國公的女兒,當年是封了和慶縣主。萬國公是萬淑妃娘娘的兄弟。那時南止國與我朝交好,南止國的可汗三番五次派了重臣,帶了重禮,欲求娶我朝公主,做皇帝的女婿。

  「朝中尚未婚配的公主裡,只有皇后娘娘的親生女兒。皇后自是不願把女兒嫁到西南荒蠻之地去,就把和慶縣主收為養女,封了和慶公主,出嫁南止國。

  「皇后又說,南止國誠心歸附我朝,為揚國威,將盛京第一美人之稱的韓家四小姐封了郡主,做和慶公主的陪縢,一同嫁去南止國。」

  「韓家四小姐?」東瑗錯愕。

  她從來沒有聽人提過韓家還有個四小姐。

  盛修頤則點頭:「這位四小姐,比你母親的名聲更勝。韓家大約是要送她進宮的,自小培養她琴棋書畫,詩詞歌舞,樣樣堪稱一絕。在盛京貴胄小姐中,聲名顯赫。人人皆知韓氏女才華橫溢,容貌傾城……」

  東瑗這才明白,原來人人說韓氏美豔,並不是說她的母親,而是說她的姨母,韓家四小姐。

  皇后大約也是聽聞了韓家四小姐的豔名,所以在送和慶公主去南止國的時候,還把韓家四小姐也送走。

  她可真是厲害。

  萬淑妃死後,先把她一個女兒弄沒了,栽在韓家和薛家頭上;這件事沒過一年,又開始折騰萬淑妃的兄弟。

  怪不得東瑗從來沒有聽說過萬國公。

  大約早幾年就把皇后收拾了吧?

  看看,得寵又能如何?誰活得長久,誰才能笑到最後。

  不僅僅折騰萬淑妃,報了前仇;還未雨綢繆,把可能存在的爭寵者也弄走。

  韓家四小姐從聲名鵲起那天開始,估計就被當時的皇后嫉恨上了。

  東瑗心裡泛出絲絲寒意。

  原來太后是這麼個人。幸好她瘋了,去了皇家山莊靜養,否則以她對東瑗的不喜,只怕東瑗下場也不會好。

  「……到了南止國,那可汗沒有看中和慶公主,先看上了韓郡主。他不顧送親大臣的反對,把韓郡主賜了大妃,和慶公主反而只封了個側妃。」盛修頤繼續道。

  在南止國,大妃就是皇后的意思。

  「和慶公主覺得南止國可汗是侮辱她,自刎身亡。」盛修頤道,「南止國怕我朝發怒,又送了些許珍寶美人給陛下,才算了卻此事。這件事傳到盛京,韓氏的美貌與魅力就被人津津樂道。沒過三年,南止國可汗病逝,儲君登基後,派了使者來天朝。他新娶的大妃,就是他的繼母韓氏……」

  東瑗錯愕半晌。

  不過荒蠻之地的風俗向來怪異,繼子娶了繼母為後,並不算奇聞。

  她只是感歎,她的姨母居然這般手段。

  「於是韓氏女美貌的名聲就越傳越盛,是不是?」東瑗問盛修頤。

  盛修頤頷首。

  「和慶公主死,皇后娘娘又大病了一場,很自責說當初不該選了韓氏做陪縢……」盛修頤笑了笑,「而後誰也不敢提這件事。其實個中緣由是什麼,你應該是清楚的。」

  她現在明白了和煦公主為何恨韓家:她的親妹妹和表妹都是直接或間接因韓氏女而死。

  只是薛子明為何恨韓氏,她還是不明白。

  難道是因為韓氏擋了他的路,他沒能尚到公主?

  他不至於吧?

  那為何恨東瑗?東瑗可是他的親生女兒。

  東瑗覺得薛子明和她的生母韓氏還有隱情。

  薛家可能瞞住不對外宣,而盛修頤可以說公主的事,卻絕對不會在東瑗面前說她母親的閒話。

  「怪不得和煦大公主那麼恨韓家。」東瑗譏笑道。

  那個和煦大公主,簡直沒有腦子。

  她對韓家的恨,可能是她根本看不出韓家和她的兩位妹妹一樣,都是太后弄權下的犧牲品。

  兩人在內室說了半晌的話,吃了晚飯,歇下不提。

  次日,盛修頤和東瑗去跟盛夫人請安,盛夫人習慣性問盛修頤今日有何事,盛修頤就說了等會兒去韓大太太那裡送賀儀。

  「娘,奕姐兒的事,您和爹爹說了嗎?」盛修頤關心問了句。

  盛夫人搖搖頭。

  想著盛修頤是反對態度,也不想和他多說。她看了眼一旁的東瑗,笑道:「從過了年,你就沒有出過門。你舅母一個人在京都,也怪孤寂,你和頤哥兒一起去吃頓飯。」

  東瑗想去,可不放心誠哥兒,猶豫不決。

  盛夫人看得出她的心思,道:「等會兒我讓康媽媽去把誠哥兒抱過來,今日在我這裡玩一日。你們吃了午飯再回來。我看著他,你就放心去吧。」

  東瑗這才道是。

  管事早已備好了賀儀。

  跟著東瑗出門的是薔薇,所以來安就笑著躲開了,讓來福跟著他們去韓家。

  薔薇一張臉通紅。

  東瑗低頭偷笑。

  馬車上,她問盛修頤:「來福什麼時候出去?」

  「四月月底吧。」盛修頤道,「他手上的事,都交給來順和來安,三日五日也理不清。」然後又道,「五月的時候選個好日子,再把他們的事定了。」

  東瑗說好。

  韓家在京都的東北向,是一處靜謐的老宅院,臨近幾家都是老侯府、國公府,當年這裡是很繁華的。

  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這些老貴族漸漸就落寞了。

  子孫爭氣的,承了爵還能維持先前的體面;子孫不爭氣的,則把家業敗得精光,還不如普通富戶人家。

  韓大太太這宅子,是當時韓尚書正風光受寵的時候置辦下的,雖因年月久遠而陳舊了些,可庭院寬闊,依舊看得出當年的氣勢。

  馬車停在韓府門口,薔薇先過來扶東瑗下車,盛修頤也跳下了馬車。

  東瑗就注意到,韓府門口還停了另外幾輛馬車,有些像薛家的。

  到了門口,門上的小廝聽說是盛家的人來了,忙進去通稟。

  沒過片刻,韓大太太和兩位表兄都歡喜迎了出來。

  「今日真是巧」韓大太太笑道,「你三哥和三嫂也來了。」

  三哥,是指二房的三少爺薛華軒,五姐的親兄弟。

  東瑗微微疑惑。

  他和三嫂怎麼來韓家做客?



第一百六十三章 投機

  韓大太太是東瑗生母的嫂子,倘若薛家還願意同韓大太太走動,也應該是老夫人吩咐世子夫人或者東瑗的大嫂代世子夫人過來問候,怎麼是二房的三爺和三奶奶來了?

  韓大太太見東瑗微惑,估計她也不知道,笑著跟她解釋:「你三嫂是你二舅母的外甥女,她母親和你二舅母是親姊妹。你三嫂過來坐坐,問你二舅母好,順便老夫人讓給你兩位表兄送些筆墨紙硯,過幾日就是春闈了嘛。」

  東瑗明白過來,笑了笑。

  她到薛家沒過兩年,三爺就去了四川。對於這位三堂兄和堂嫂,因為不是一房的,東瑗不太熟悉。

  果真是替薛家送賀儀的。

  說著話兒,進了韓府的大門。

  門樓下,是一排號房。

  號房不遠處,寬闊場地有一座兩人高的粉油壁影。

  只是年月久了,鋪滿了籐蔓。如今籐蔓雖然除了,依舊見斑駁影痕。

  韓大太太和韓乃宏、韓乃華兄弟帶著東瑗和盛修頤,薔薇跟在身後的兩個丫鬟一起,繞過了壁影,又是一處高高的半月形門樓,門樓地下八間矮屋,這才是韓家的門房。

  「這院子真是氣派。」東瑗挽著韓大太太,感歎道。

  韓大太太眼眸則是一黯,歎氣道:「這是從前老宅的一半,另外一半從西邊角門隔開,離京的時候賣了出去。當年這裡的街坊四鄰,皆是王公貴胄,如今荒落得厲害。」

  盛修頤就笑著解釋:「韓老尚書致仕歸隱後,正榮伯和萬國公沒兩年也病故。家業漸漸敗了,也出些怪事,所以原先住著的紛紛搬走了,這裡就安靜了下來。」

  韓大太太恍然,微微頷首。

  說著話兒,進了韓府的第二重儀門,並無小廝拉著馬車等待,韓大太太則是請他們繞過東邊的角門,直接進了內院。

  她有些尷尬跟東瑗解釋道:「此次上京,是陪你兩個表兄趕考。排場不好多,所以家裡的傭人只買了幾個,委屈你們走走……」

  「這園子好看,走走值什麼?」東瑗笑道,又問韓大太太,「表兄中了進士後,以後就落在盛京嗎?」

  韓大太太笑道:「也要看選在哪裡。倘若選了下面的郡縣,自然是舉家上任,我也不會留在此處的。倘若是選在吏部、戶部,我暫時也不回安慶府,陪著住一段日子的。若是不中,那定是要再等三年的。」

  語氣很委婉,還聽得出想落戶盛京。

  「這科定會高中的」東瑗道。

  韓大太太笑了起來。

  說著話兒,走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才進了內院。

  遠遠的,東瑗就瞧著一個穿著天青色繭綢直裰的頎長男子,身邊跟著一個穿月白色褙子、宮綠色襴裙的窈窕女子,二人翹首以望。

  是薛家三爺薛華軒和三奶奶蔡氏。

  見他們來,三爺和三奶奶上前迎了幾步。

  東瑗給他們行禮,喊了三哥三嫂。

  盛修頤也跟著行禮。

  薛華軒和三奶奶還了禮,三奶奶就笑著對韓大太太道:「九妹和九妹夫果真是一對金童玉女。」

  韓大太太笑起來。

  東瑗微微垂了頭。

  進了韓大太太院子的正屋,兩個小丫鬟給眾人上茶。

  韓大太太吩咐他們坐,讓兩位表兄陪著,親自下去吩咐飯菜。

  盛修頤問韓家兩位表兄功課溫習得如何。

  兩人都說還好,很謙虛。

  他就又問薛華軒薛家眾人可好,老侯爺和老夫人身子可好,薛華軒也笑著告訴了。

  「三哥什麼時候回的盛京?」東瑗笑著問,「我以為你還在四川。」

  「回來大半個月。」薛華軒道,「任期還有一年,娘身子不好,我就提前辭了官,回了盛京。」

  可能是薛東蓉的事打擊太大了,二夫人的原本羸弱的身子就垮了下去。

  盛修頤問:「如今有何打算?」

  薛華軒自嘲笑道:「我這些年在四川,回到盛京兩眼一抹黑,也不知道能做什麼。等著祖父替我安排。」

  「四川乃宰相回翔之地,三哥在四川多年,他日定是國之頂梁。」盛修頤呵呵笑起來。

  薛華軒一愣。

  四川乃宰相回翔之地,是唐宋時期的說法。

  那時國都在西北,四川便是京城的後花園,為京師提供糧食和防衛的保障,四川的地位堪足重要。那時,倘若有人被派到四川去做官,眾人都會猜測,他任期滿後,就是宰相人選。

  所以才有「四川乃宰相回翔之地」一說。

  到了前朝和本朝,京都早就遷離了西北,所以這種說法慢慢不見了。

  倘若不是熟讀史書,可能都不知曉。

  聽到盛修頤這話,不僅僅是薛華軒有些吃驚,就是韓家兩位滿腹詩書的少爺也很吃驚。

  盛修頤在學問上無所不精。

  雖然是安慰和鼓勵的話,薛華軒卻是很高興,跟盛修頤的話就慢慢多了起來。

  韓家兩位少爺看他的目光也認真了幾分,和他說起往年的應試題目。

  盛修頤雖沒有參加過春闈,卻對往年應試題目一清二楚,幾個人就侃侃而談,一頓飯吃到申初才歇。

  東瑗幾次想開口問五姐薛東蓉的事,可想著是在韓家,怕薛華軒和三奶奶不好回答,就忍住沒問。

  她心裡記掛著誠哥兒,吃了飯就要告辭。

  薛華軒也怕打擾韓乃華和韓乃宏溫習,也起身告辭。

  韓大太太不虛留他們,親自又送出來。

  「天和,等放榜後,咱們再聚聚。」韓家大少爺韓乃宏臨走時對盛修頤道。他雖然是儒家子弟,卻喜歡黃老之學,而盛修頤又精通,他聽了盛修頤說一席,還意猶未盡,相約再聚。

  連妹夫都不叫了,像同窗那樣,喊盛修頤的字。

  盛修頤就連忙道好。

  韓乃宏差點忘了薛華軒,連忙補充:「到時華軒兄也來。」

  薛華軒也挺喜歡盛修頤和韓乃宏兄弟的,今日說話也很投機,就痛快答應了。

  回家的時候,盛修頤坐在馬車上闔眼假寐,沉默不語。

  東瑗有些驚訝,輕聲問他:「不舒服嗎?」

  盛修頤這才睜眼,伸手揉了揉面頰,緩慢道:「說了太多的話,臉疼。」

  說話說到連面部肌肉都疼痛……

  東瑗很無語,噗哧一聲笑出來:「何苦來?少說一句又不妨事。」

  盛修頤就繼續闔眼假寐,果真不說了。

  東瑗越想越好笑,一個人偷偷笑了半晌。

  平日裡不怎麼說話的人,猛然間說多了,的確臉上不舒服。

  她回到盛府,跟著盛修頤去了元陽閣。

  誠哥兒在盛夫人的暖閣裡睡著了。

  盛夫人見他們倆從外面回來,也不多留他們,讓乳娘抱著誠哥兒,跟著東瑗和盛修頤回了靜攝院。

  東瑗出門,怕身上衣裳髒,不敢抱誠哥兒。讓乳娘喬媽媽一直抱著,到了楨園就對喬媽媽道:「抱到靜攝院去吧。我今日一整日不見誠哥兒了。」

  喬媽媽道是。

  回了院子,兩人各自洗漱一番,換了乾淨衣裳,誠哥兒也醒了。東瑗抱著他逗弄了一回,就被盛修頤接了過去。

  元陽閣裡,東瑗和盛修頤走後,康媽媽笑著對盛夫人道:「大奶奶今日定是遇到了好事,我瞧著她滿臉是笑。」

  盛夫人也覺得,不禁也笑:「小倆口出了趟門,自然是高興的。」

  正說著,盛昌侯和三爺盛修沐回了內院。

  三爺只是過來給盛夫人請安的。

  盛昌侯去了內室更衣,然後去了淨房。

  盛修沐就準備跟盛夫人說幾句話,然後回外院去歇息。

  「娘,您和康媽媽說什麼呢,這樣開心?」盛修沐問盛夫人。

  盛夫人就把東瑗和盛修頤出門的事告訴了三爺。

  說著話兒,盛昌侯從內室出來了。

  他對盛修沐道:「早些回去歇了吧。」

  盛修沐正要道是,盛夫人拉住了他,笑著對盛昌侯道:「侯爺,我有件事和您說。沐哥兒一塊兒聽聽。」

  盛修沐就又坐了回去。

  丫鬟給盛昌侯端了茶,他輕呷了一口,問什麼事。

  「五姑奶奶想替奕姐兒保媒……」盛夫人小心翼翼看著盛昌侯的臉色,陪著笑容道,「說給和煦大公主的次子,秦尉侯的二少爺衛清風。侯爺,您覺得這門親事如何?」

  盛昌侯微微沉吟,正想說什麼,目光卻突然越過盛夫人,落在盛修沐臉上。

  眸光不由自主嚴厲起來。

  盛夫人順著盛昌侯的目光看過去,只見三爺失措的站了起來。

  被父親嚴厲的目光一掃,他嚇了一跳,慌忙坐了回去。

  盛昌侯和盛夫人都是過來人,盛修沐如此大的反應,兩人豈會不懂?

  盛夫人很是吃驚。

  盛昌侯則冷了臉,對盛修沐道:「奕姐兒要說親,你做這副樣子做什麼?」

  盛修沐一瞬間焦慮,卻又不知如何啟齒,嘴唇翕動望著父親,最終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盛夫人則問:「沐哥兒,你是和奕姐兒好上了嗎?」

  盛昌侯就冷哼一聲。

  盛修沐忙站起來,堅定道:「沒有。」他要是和奕姐兒好上了,父親定會說奕姐兒不規矩。

  「我……」盛修沐半晌都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見盛昌侯臉色越來越差,慌不擇言求助望向盛夫人道,「娘,我要娶奕姐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3:50 PM

第一百六十四章 決定

  盛昌侯手裡的茶盞重重磕在炕几上,茶水濺了出來,盛夫人寶藍色八寶奔兔福裙濕了一角。

  「混帳東西!」盛昌侯怒斥道,「等你老子和娘都沒了,你再自定婚事!還不滾出去!」

  盛修沐被盛昌侯嚇了一跳,不安看了眼盛夫人,想求盛夫人幫忙。

  一向疼愛他的母親則垂眸不看他。

  父親的盛怒讓他不敢多留,起身給盛昌侯和盛夫人行禮,不情不願退了出去。

  盛昌侯氣得大罵:「成何體統?婚姻大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居然自己說要娶誰,這是哪家的規矩?」

  盛昌侯把規矩看得極重。

  盛夫人陪著笑臉安慰他:「沐哥兒不懂事,侯爺罵他就是了。可別氣著了自己。」

  然後喊了香櫞,讓再給盛昌侯沏了杯茶來。

  盛昌侯自己氣了一會,看了眼自鳴鐘,才亥初。

  他站起身,盛夫人道:「我有些摺子要看,然後就過去。你先歇了吧。」今日是歇在林二姨娘屋裡的日子。

  盛夫人道是。

  盛昌侯就先去了元陽閣的小書房。

  他看摺子一直到亥正,才去了林二姨娘的院子。

  盛昌侯走後,盛夫人令人關了院門,自己也歇下,讓康媽媽陪著睡在螺鈿床的踏腳上。

  「孩子越大,我就越看不懂了。」躺下後,盛夫人跟康媽媽道,「去年正月,聖上給沐哥兒賜婚的時候,他可是半句都不曾提奕姐兒。如今奕姐兒要說親了,他才說這話。你說,他心裡是怎麼想的?」

  康媽媽心頭一驚。

  她明白盛夫人想說什麼,可不能由她口中說出來,於是笑道:「當時是聖旨賜婚。沐哥兒一向懂事,又豈會提那些兒女情長的話?現在蕭家敗了,親事也迫在眉睫,自然要提提的。」

  盛夫人搖頭:「不是這樣當時聖旨賜婚,他也沒有不高興。倒是奕姐兒……」盛夫人仔細回想去年正月盛修沐賜婚後的事,「……她是不是病了一回?」

  康媽媽想著回想,道:「正月裡染了風寒,病了幾日。」

  盛夫人靜靜想了半晌,才道:「也瘦得厲害,後來才慢慢好了些。她總是不聲不語的,我也沒細想。」

  康媽媽忙道:「夫人,您想多了。誰生病不要清減些?」

  「但願吧。」盛夫人長長歎了口氣,便不再言語。

  她的心卻有些沉。倘若沐哥兒和奕姐兒早就好上了,當初賜婚的時候,沐哥兒是怎麼想的?

  他是不是覺得,奕姐兒是一介民女,將來給她個貴妾,就足夠了的?

  盛夫人想著,心裡就有些涼。孩子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天真單純的年紀,這世間的好事和壞事,他們都學會了,也有了自己的主張。比起在徽州長大的盛修頤,沐哥兒出生的時候,父親就封了侯。

  他自小是侯門子弟,結交的亦是望族子嗣。

  他的心,可能跟徽州鄉紳人家出身的盛夫人不同。

  如今秦奕要說親了,又是說給侯門,他卻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來。

  因為這件事,盛夫人一夜沒有睡好。

  次日,盛昌侯在林二姨娘屋裡吃了早飯,上朝去了,盛修沐亦要當值。

  東瑗和盛修頤依舊是最早過來請安。

  盛夫人臉色不太好,對東瑗道:「阿瑗,你院子裡還有事,就先回去吧。頤哥兒陪娘說說話兒。」

  東瑗嫁過來這麼久,盛夫人有事從來不瞞她,這次卻讓她避開。

  她微微一愣,忙道是,先退了出去。

  東瑗走後,盛夫人讓康媽媽和香櫞、香薷出去,道:「倘若二奶奶和表小姐來了,就說我不太舒服,還沒有起身呢。」

  康媽媽道是。

  盛修頤看著盛夫人的神色,擔憂問道:「娘,出了什麼事?」

  盛夫人起身,讓內室去了。

  盛修頤忙跟著進去。

  母子二人在內室臨窗大炕上坐了,盛夫人神色一斂,問盛修頤:「沐哥兒和奕姐兒什麼時候好上的?」

  盛修頤沒想到盛夫人會問這個,笑道:「娘,您這是問什麼?」

  盛夫人臉色微落:「你不要糊弄娘,你當真不知道?」

  盛修頤見盛夫人真的惱了,便斂了笑容,問:「娘,這是怎麼了?」

  盛夫人不答,只問盛修沐和秦奕是什麼時候好上的。

  「前年七月,娘帶著二弟妹、奕姐兒和孩子們去湧蓮寺上香,也是我和沐哥兒陪著去的。」盛修頤只得道,「傍晚的時候,他們倆一處……一處說話。正好被我撞見。我問沐哥兒,他就告訴我了。他那時和奕姐兒剛好上不久。」

  盛夫人微微闔眼,有些疲憊的歎了口氣。

  她的神色有幾個傷感。

  盛修頤就明白過來,輕聲喊了娘,道:「娘,您還好吧?」

  盛夫人重重歎了口氣,問盛修頤:「去年沐哥兒被賜婚,他想過怎麼安排奕姐兒?他告訴你沒有?」

  「我當時就跟沐哥兒說過,奕姐兒雖是姨母表妹,卻是沒有身份的,將來爹爹不同意。」盛夫人小心翼翼道,「沐哥兒說,他心裡有數,奕姐兒心裡也有數。」

  「什麼?」盛夫人猛然睜開眼,「你說,奕姐兒心裡也有數?她知道將來不能給沐哥兒做嫡妻,還同沐哥兒好?」

  「娘……」盛修頤拉著母親的手,不知該說什麼。

  後面的話,不是他這個做哥哥能說的。

  人家你情我願,他著實不好去說什麼,破壞了別人的好事。

  沐哥兒大約是從未想過正經娶奕姐兒進門,這件事盛修頤知道。沐哥兒非常了解爹爹的脾氣,奕姐兒和盛家們不當戶不對的,爹爹不可能願意。

  盛家娶什麼樣的兒媳婦,關乎著盛昌侯府的名聲。

  可奕姐兒是怎麼想的,盛修頤就不太清楚。

  沐哥兒被賜婚,她也是挺傷心的,眼見著憔悴,害得沐哥兒那段日子也是魂不守舍的,好幾次在爹爹面前走神,都盛修頤幫著遮掩。

  這件事已經洩露了嗎?

  「你回去吧。」盛夫人無力擺擺手。

  盛修頤還要說什麼,盛夫人又道:「回去吧。」然後頓了頓,道,「沐哥兒和奕姐兒的事,先不要和阿瑗說。畢竟咱們自家的事情,說出去也不夠體面。」

  盛修頤道是。

  見盛夫人不想多談,只得出去。

  盛夫人一個人斜倚在內室臨窗大炕上,想了好半天,才喊了康媽媽進來:「你去把表小姐叫來。」

  康媽媽道是。

  秦奕早上去給盛夫人請安時被攔住,現在突然康媽媽親自來叫,心生惶惑,跟著康媽媽進了元陽閣。

  盛夫人坐在東次間臨窗大炕上,見她進來,慈祥衝她笑笑,表情很溫和,不見異樣。

  秦奕的心才定了幾分。

  「奕姐兒,你在我們家快十年了。」盛夫人招手,讓秦奕坐到自己身邊,拉著她的手感歎道,「姨母對你如何?」

  秦奕心裡一咯登,忙道:「姨母待我如親生女兒」

  盛夫人滿意笑了笑,道:「姨母的確是待你如親生女兒,你可有將姨母當親生母親?」

  秦奕忙道:「我一直視姨母為娘親。」

  盛夫人的笑就更加滿意。

  她頓了頓,才道:「奕姐兒,既你把姨母當娘親,姨母也把你當女兒,姨母就不拐彎抹角。自古姻緣是父母定,奕姐兒都快十六了,姨母想著替你定門親事。」

  秦奕心頭跳得厲害,臉刷的紅了。

  她喃喃道:「全憑姨母做主。」

  神色卻不安。

  盛夫人看在眼裡,笑道:「秦尉侯府,就是和煦大公主的駙馬府,奕姐兒可知道?秦尉侯的第二子,叫做衛清風,今年才十六歲,生的一表人才。如今和煦大公主托五姑奶奶做媒,你可情願?」

  和煦大公主,秦奕見過一次。去年在文靖長公主府,進門就罵大表嫂的和煦大公主。

  秦奕卻好似鬆了口氣。

  她垂首不語。

  盛夫人看在眼裡,心都涼了,卻依舊笑著:「你不說話,姨母就當你情願了。姨母這就叫人應了和煦大公主府的這件事?」

  到底還存了一絲期盼。

  秦奕卻嬌羞不已,囁囁道:「我都聽姨母的……」

  「好孩子。」盛夫人似歎氣般道。

  坐了一會兒,就讓她回去。

  盛夫人就長長歎了口氣,依偎著大引枕,半晌不說話。

  康媽媽擔憂的看著她,輕輕替她捶腿。

  「雖說我當她是女兒,卻也不能給她一個尊貴些的身份。」盛夫人跟康媽媽道,「她心裡只怕總擔心將來的前程。如今說是嫁到侯府,且是人家願意求娶的,她倒是鬆了口氣。」

  康媽媽一句話也不敢說,靜靜聽著。

  「罷了罷了。」盛夫人失望道,「前程重要,前程比什麼都重要,我還擔心她受委屈,倒是白擔心了一回……」

  然後對康媽媽道,「你讓丫鬟去把老二媳婦叫來吧。」

  康媽媽就喊了香櫞,讓她去請二奶奶。

  二奶奶也吃驚,今日是怎麼回事。

  她進來行了禮,盛夫人就把同意了秦尉侯府的事告訴了她。

  「那我回了五姑奶奶去。」二奶奶葛氏很高興的樣子,「五姑奶奶說,和煦大公主等著這件事的回音呢。」

  盛夫人微微頷首。

  二奶奶葛氏就風急火燎的去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絆住

  盛夫人同意把秦奕嫁到秦尉侯府,並未徵求盛昌侯的同意。

  晚夕告訴盛昌侯,盛昌侯倒沒有不快。

  一則秦奕乃盛夫人的外甥女,盛昌侯不好伸手去管她的婚事,這件事原本就應該是盛夫人做主;二則盛修沐那句話「要娶奕姐兒」,讓盛昌侯對秦奕頓時就沒了好感。

  盛昌侯甚至揣測是不是秦奕暗中挑唆,盛修沐才會對父母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這樣的兒媳婦,盛昌侯是不可能要的。

  況且盛修沐都說了那樣的話,盛昌侯也不想再多留秦奕在盛家,早早嫁了出去,他也安心。

  「她在咱們家撫養一場,出閣的時候陪嫁豐厚些,免得將來受和煦大公主的氣。」盛昌侯對盛夫人道。

  盛夫人笑了笑,道:「妾身明白。」

  和煦大公主可不是個好相處的。

  四月初八是個良辰吉日,盛家的五姑奶奶盛文柔穿著銀紅色緙絲褙子,提著采納擇禮,上門替和煦大公主的次日衛清風向秦奕提親。

  盛夫人讓東瑗和二奶奶葛氏作陪,設宴款待了五姑奶奶盛文柔,收下了秦尉侯府的采納擇禮,同意了這門親事。

  然後把秦奕生辰八字的庚帖,給了五姑奶奶,拿給秦尉侯府合八字。

  一直到了下午末正,五姑奶奶才起身告辭。

  秦尉侯府上門提親,要求娶表姑娘秦奕之事,才一個下午,盛昌侯府就闔府皆知。

  五姑奶奶走後,東瑗略微坐了坐,就回了靜攝院。

  她坐在炕上替誠哥兒坐夏衫,羅媽媽和橘紅、薔薇陪坐在一旁幫襯著,夭桃、尋芳和碧秋則在下面服侍。

  「表姑娘真是好時運。」羅媽媽替東瑗裁布,笑著感歎,「就是咱們薛家的姑娘們,想要嫁到侯爺府,也要看機遇。不成想,表姑娘修成了這樣的姻緣,大約是上輩子積德了。」

  東瑗笑笑不語。

  橘紅也道:「表姑娘的爹爹只是個舉人。這樣就更難得了。」

  薔薇則沒有羅媽媽和橘紅那麼樂觀,她道:「我聽說,和煦大公主從前最得太后娘娘喜歡,性格刁蠻跋扈,駙馬爺都怕她。秦尉侯府外院內院都是大公主說了算。有這樣的婆婆,表姑娘又是和軟性子,將來不一定有好日子過,是不是良媒,還另說呢。」

  她總是幫著打聽消息,知道的事比羅媽媽和橘紅多。

  羅媽媽聽薔薇一說,微微一愣,問道:「和煦大公主那麼不好相與?」還是不忍心,道:「對旁人不好,對自己的兒媳婦未免不好吧?」

  東瑗這才開口,打斷她們的話:「好不好,總是自己選的。夫人說,這門親事表小姐首肯過的。既是自己選的,好,自然是高興的;不好,能怪誰呢?」

  羅媽媽和橘紅、薔薇都頷首。

  說著話兒,盛修頤就回來了。

  幾個人都起身給他行禮。

  他讓她們免禮,然後就去了內室更衣,然後去了淨房。

  東瑗想著誠哥兒可能醒了,就讓小丫鬟去看看,倘若醒了就叫乳娘抱過來。

  須臾,乳娘就抱著盛樂誠過來。

  東瑗讓羅媽媽等人把炕上的針線簸籮收了,自己則抱住誠哥兒。

  誠哥兒醒來,睜著烏溜溜的眸子看著東瑗。東瑗衝他笑,和他說著話兒:「誠哥兒想娘親沒有?」

  盛樂誠就咧嘴,無聲的笑。

  東瑗很是高興,忍不住讓他小臉頰上親。

  盛修頤從淨房出來,看到盛樂誠,就上前接過孩子抱著,然後問東瑗:「今日在家裡做了些什麼?」

  好似隨口聊天。

  東瑗就把五姑奶奶來給表小姐下了采納擇禮、拿了表小姐庚帖之事,告訴了盛修頤:「娘說,她問過了奕姐兒,奕姐兒還是挺喜歡的,娘就同意了這門親事。」

  盛修頤表情微頓。

  東瑗看在眼裡,想著那日盛夫人讓她先走,留盛修頤說話,而後就改變了主意,同意嫁秦奕,她心裡頓時保留了幾分。

  誠哥兒在盛修頤懷了玩了一會兒,又闔眼睡了。

  喬媽媽把他抱回了楨園。

  申正一刻,東瑗和盛修頤去給盛夫人請安,而後回靜攝院吃了晚飯。

  入了夜,靜攝院上了燈。

  東瑗坐在內室臨窗大炕上做誠哥兒的小衣,盛修頤則在一旁看書,屋子裡靜悄悄的,服侍的人都在東次間或者外間。

  徐徐晚風,空氣裡有淡淡荼蘼的清香,和書頁偶然翻過的聲音,東瑗心裡異常安靜祥和,似乎從未沒有這樣踏實過。

  盛修頤看累了,抬眸休息片刻的時候,看著東瑗垂首認真做針線。燭光下,她青絲泛著微微光潤,肌膚賽雪般白皙細膩,側顏精緻。

  他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她的臉龐。

  正欲抬手,就聽到薔薇在簾外稟道:「世子爺、奶奶,表姑娘身邊的如意來找世子爺。」

  東瑗微訝,手裡的針頓住。

  盛修頤也輕輕蹙眉,道:「讓她進來」

  如意是秦奕的貼身丫鬟,十五六歲的模樣,個子不高,小巧玲瓏。她神色焦急,耐著性子給東瑗和盛修頤行禮,然後對盛修頤道:「世子爺,我們姑娘請您過去一趟……」

  語氣很急,快要哭了似的。

  盛修頤頓時明白了什麼,起身下炕。

  東瑗卻快他一步,過來服侍他穿鞋。

  等盛修頤穿好了鞋,她卻站在他身邊不動,一隻手身在他後背,攥住了他腰封的後面。

  腰封一緊,盛修頤就錯愕看著她。

  東瑗好似不覺,臉上有恬柔笑容,問如意:「你們姑娘怎麼了?可是不舒服?」

  如意抬眸快速睃了東瑗一眼,又垂首恭敬道:「回大奶奶話,姑娘沒有不好。」後面的話卻不說了。

  盛修頤又看東瑗。

  東瑗故意不看他,依舊攥住他的腰封不放手,表情卻很關切對如意道:「都起了更,你們姑娘找世子爺何事?我陪著你走一趟吧,告訴我也是一樣的。」

  如意大驚,慌張看著盛修頤。

  「我去去就回。」盛修頤想著她那隻攥住他腰封的手,心裡有什麼汩汩流淌,很想在她臉上使勁親幾下。

  他刻意壓抑著聲音裡的愉悅,跟東瑗商量。

  東瑗就是不放手,卻正了臉色:「爺這話不對。姑娘大了,爺怎麼說都是表兄。雖說從小一處長大的,男女大防不顧及,可落在旁人眼裡,對姑娘不好。還是我走一趟吧。爺放心,我多帶幾個丫鬟婆子陪著。」

  說著,就作勢要走。

  如意嚇得臉色微變,忙跪了下去:「大奶奶……」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復抬頭,懇求般望著盛修頤。

  盛修頤明白她要做什麼,就附耳低語道:「只怕是三弟在奕姐兒那裡,我去去就回。」

  東瑗恍然大悟。

  她終於明白為何那日盛夫人讓她避開了,原來三爺和秦奕……

  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而且跟她丈夫無關,她就順勢放了手,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天色晚了,表姑娘也是擔心我走夜路崴了腳。爺去吧。」

  然後喊了薔薇進來,讓她吩咐兩個婆子替盛修頤執燈照路。

  盛修頤對如意道:「你先去,我馬上來。」

  如意忙道是,退了出去等盛修頤。

  等丫鬟退了出去,盛修頤就猛然回身,將東瑗的腰摟住,壓在炕上。

  她的雲鬟都被他壓散了。

  「等我回來收拾你」他吻著她的唇,直到她透不過氣來,才放開了她,滿眸是笑。

  「你快去,表姑娘等得心急了。」東瑗故意道。

  盛修頤又要吻她,她將頭偏過去,推他快走。盛修頤捏了捏她的臉,笑罵了聲小東西,才起身走了。

  盛修頤走後,東瑗起身,對鏡準備理理高髻,卻見散了,乾脆喊薔薇進來服侍,替她散髮,然後去了淨房盥沐。

  梳洗一番話,她穿著中衣半坐在床上,羅媽媽坐在一旁替她壓了壓被子,低聲問東瑗:「表姑娘找世子爺做什麼?」

  東瑗搖頭:「我不知道啊,爺沒說。」

  既然盛夫人連她都要避開,大約是不想其他人知道,怕三爺和秦奕臉上不好看,東瑗自不會告訴羅媽媽。

  羅媽媽則想偏了,壓低了聲音抱怨:「這半夜的,有什麼事不找夫人和大奶奶,只找世子爺?瑗姐兒,你應該跟著去的。你也太大意。」

  「世子爺不是那種人。」東瑗笑道,「媽媽,您太操心了。您也去歇了吧。」

  見東瑗一副不以為意的表情,羅媽媽就恨鐵不成鋼,無奈歎氣,下去安排好值夜的丫鬟婆子,這才去歇了。

  大約到了亥初,盛修頤才回來。

  內院落鑰了,他不僅僅自己回來,還帶了三爺。

  今日值夜的是薔薇,看到三爺來了,她吃了一驚。

  「把軟榻抬一張到小書房,讓三爺歇了。」盛修頤對薔薇低聲道,「吩咐滿院子的人,就說三爺是入了夜就在小書房同我說話,一直到內院落鑰了,才宿在這裡。不要說錯了」

  語氣很嚴厲。

  薔薇向來聰明,忙道是,親自和小丫鬟抬了軟榻放在世子爺的小書房,服侍盛修沐歇下。

  而三爺盛修沐,一臉的沮喪。

  盛修頤看著丫鬟們擺好了軟榻,對盛修沐道:「好好歇了。」

  盛修沐道:「多謝大哥。」

  盛修頤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回了內室。...<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3:51 PM

本帖最後由 vichaho 於 2013-5-10 03:53 PM 編輯

第一百六十六章 誤導

  東瑗本想等盛修頤,怎奈他回來太晚,她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感覺一雙微涼的手在她後背遊走,東瑗才猛然驚醒。

  放了幔帳,帳內陰晦,什麼都看不清,只能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縈繞。

  她縮了縮身子,道:「你的手好涼。」

  盛修頤就忙把手縮了回來,掀開她的被子,鑽到她一個被窩裡,從她後背擁著她躺下。

  「怎麼樣?」她問盛修頤,「是三弟過去了嗎?」

  盛修頤頷首,不願多提盛修沐的事,嗅著她髮際清香,低聲問她:「你方才拉我做什麼?」

  東瑗只是笑,不回答。

  盛修頤的手就輕輕摩挲著她的腰際。

  東瑗怕癢,就笑出聲來,忸怩著身子要躲。

  盛修頤一個翻身,牢牢壓住了她。

  他吻著她,依舊問她:「你為何拉我?」

  東瑗就是不說。

  兩人就鬧了半日,盛修頤知道她怕癢,就撓她。東瑗笑得不行,又怕被外面值夜的丫鬟聽到,壓抑著聲音,還是不時有笑聲溢出來。

  最後盛修頤在她耳邊道:「你小聲些,沐哥兒住在小書房呢。」

  內室和盛修頤的小書房,雖然是在院子的兩端,可東瑗還是被他唬住了,連連告饒:「下次不拉你了。」

  盛修頤就咬她的唇瓣。

  兩人在幔帳裡鬧了半晌,她出月子時間不長,自己是沒什麼感覺的,盛修頤的身子卻熱了起來。

  感受到了他的灼熱堅挺抵著她,東瑗臊了起來,不再笑了,任由他壓著就是不出聲。

  盛修頤笑著從她身上下去,將她摟在懷裡。

  東瑗默不作聲,以為他又要讓她做上次那樣的事,心裡有些抵觸。可是等了片刻,他的呼吸均勻起來,居然睡著了。

  東瑗心裡就有些異樣絲絲泅開。

  她不由往他懷裡靠近了幾分。

  盛修沐一夜歇在靜攝院的小書房,次日早早就醒了,連忙起身,準備要出去了。

  盛修頤夫妻倆已經起來了,東瑗派了丫鬟過來服侍他洗漱。

  盛修沐不好再偷偷溜走,在靜攝院梳洗一番,然後進了東次間。

  東瑗笑著起身給他行禮,只當什麼都不知道。

  盛修沐忙還禮。

  盛修頤坐在炕上,對盛修沐道:「你下午才當值,在我這裡吃了早飯,回頭給娘請安,再出去吧。」

  因為東瑗在場,盛修沐不好違逆哥哥的話,道是。

  丫鬟就給他們添了一副碗箸。

  三個人默默吃了飯,丫鬟端茶漱了口,盛修頤對東瑗道:「你先過去吧,我和三弟隨後就來。」

  是先避開請安的眾人,單獨和盛夫人說話。

  東瑗道是,在尋芳和兩個小丫鬟的陪同下,去了盛夫人的元陽閣。

  平常盛修頤在家,總是跟東瑗一塊兒來請安,才去衙門點卯的。

  見東瑗一個人,盛夫人不由問道:「頤哥兒呢?」

  「三弟找世子爺說話,兩人在小書房呢,讓我告訴娘一聲,他們稍後才來。」東瑗笑著解釋。

  盛夫人雖不知發生了何事,可是一聽盛修沐去找盛修頤,就下意識想到了秦奕。

  她的笑容斂了幾分,淡淡笑了笑。

  東瑗略微坐了坐,二奶奶葛氏和表小姐秦奕、盛樂蕓帶著盛樂鈺、盛樂蕙也先後來請安。

  盛樂鈺先給盛夫人行禮,再給東瑗和二奶奶行禮,而後就爬上了炕,跑到了盛夫人的懷裡,甜甜喊著祖母,笑盈盈攀著盛夫人的脖子。

  看著孩子這般純真可愛,盛夫人的心情又好了起來。

  盛樂鈺從小就活潑開朗,他的笑容總是能讓大人心情愉悅。

  二奶奶見盛夫人情緒很好,笑著打趣秦奕:「咱們奕姐兒馬上就要做公主的兒媳婦了。」

  語氣雖含著打趣,卻有些羨慕。

  秦奕輕輕垂首,嬌羞不已。

  盛夫人看著,眼眸就靜了靜。

  坐在秦奕下首的盛樂蕙看了好幾次秦奕,轉身就和和姐姐盛樂蕓咬耳朵。

  盛樂蕓聽了盛樂蕙的話,也偷偷打量了秦奕幾眼。

  大人們在說話,孩子在弄小動作,正好被盛夫人懷裡的盛樂鈺瞧個正著。他攀著盛夫人的脖子,附在她耳邊道:「祖母,大姐姐和二姐姐偷偷看奕姑姑。」

  他雖是耳語,聲音卻不小,在場的人都聽到了。

  秦奕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脖子,把頭壓得更加低了。

  東瑗和二奶奶葛氏一時間都把目光投向了秦奕,正好看到她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後垂首。

  盛夫人裝傻,只當她們沒有聽到盛樂鈺的話,也附耳低聲跟盛樂鈺說了句話,盛樂鈺就連連點頭,乖乖坐在盛夫人懷裡。

  秦奕抬眸也不是,低頭也不是,一瞬間如坐針氈。

  盛夫人笑道:「你們都有事,回去吧。」

  眾人都起身,行禮告辭。

  出去的時候,東瑗聞到秦奕身上有濃濃的脂粉香氣,視線就落在她的脖子上。

  肌膚雪白修長如玉的頸項,好似撲了厚厚的粉。

  因為時間長了些,鉛粉脫落,依稀可以瞧見清晰的瘀痕,像是被人掐出來的。

  東瑗想起了昨晚住在靜攝院小書房的盛修沐。原來他們昨夜鬧得那麼厲害啊……怪不得如意去找盛修頤的時候,那麼緊張。

  盛修沐是打算把秦奕掐死嗎?

  東瑗什麼也沒說,和二奶奶說著話兒,笑著就走出了元陽閣前頭的抄手迴廊。上了小道,幾個人紛紛不同路,各自行禮告辭。

  盛樂鈺則上前,拉東瑗的手:「母親母親,我能去看看誠哥兒嗎?」

  東瑗看著他純淨的眼睛,忍不住笑:「好啊。」然後看著站在盛樂鈺身後的盛樂蕓,問她,「蕓姐兒去嗎?」

  盛樂蕓忙道好。

  東瑗左右牽著兩個孩子,他們的乳娘和丫鬟跟在尋芳身後,一同去了楨園看誠哥兒。

  誠哥兒剛剛睡醒,東瑗抱在懷裡。他睜開眼,看到趴在自己跟前的盛樂鈺和盛樂蕓,裂開嘴就笑,眼睛瞇了起來。

  盛樂鈺也跟著笑。

  盛樂蕓看著誠哥兒笑,比剛剛出生的時候好看,而且臉蛋胖了很多。她柔聲對東瑗道:「母親,誠哥兒很愛笑。祖母說,鈺哥兒剛剛生下來的時候,也總是笑。」

  盛樂蕓的乳娘戴媽媽聽著,心裡一咯登,正想說幾句,就見東瑗抬眸,慈愛笑著對盛樂蕓道:「他們親兄弟啊,自然相像。蕓姐兒小時候愛笑不愛笑?」

  盛樂蕓臉微紅,喃喃道:「我不記得。」

  東瑗就看她的乳娘。

  戴媽媽忙上前,恭敬道:「姐兒小時候愛哭得很。」

  東瑗就低聲笑起來,對盛樂蕓道:「女孩子愛哭,男孩子愛笑……」

  盛樂蕓更加不好意思了。

  盛樂鈺則很認真陪著盛樂誠傻笑,兄弟倆笑了半晌。

  誠哥兒漸漸有些睏了,就不耐煩了哼了幾聲,打著哈欠。

  東瑗把孩子給了乳娘,帶著盛樂鈺和盛樂蕓出了楨園。

  孩子們跟著乳娘回去,東瑗就回了靜攝院。

  盛樂蕓回到院子,她的乳娘戴媽媽趁著丫鬟們不在跟前,低聲對盛樂蕓道:「姐兒,你平日裡也是個聰明人,今日怎麼胡亂說話?媽媽嚇得一身汗。」

  盛樂蕓正準備收拾針線簸籮,等會兒和盛樂蕙一塊兒跟七嬸嬸學紮花,聽到戴媽媽這樣說,她把針線簸籮端在懷裡,不解問:「我……我說錯了什麼?」

  「你說誠哥兒和鈺哥兒小時候一樣啊」戴媽媽提醒道。

  盛樂蕓依舊狐惑。

  戴媽媽拉了她坐下,低聲道:「姐兒,你怎能說誠哥兒和鈺哥兒一樣?誠哥兒是奶奶生的,鈺哥兒是姨娘生的,就算一樣,也不能說啊況且,這怎能一樣啊?」

  盛樂蕓蹙眉,想了片刻才道:「……母親說他們是親兄弟啊。」

  戴媽媽歎氣:「當著人前,大奶奶自然要這樣說啊。可背地裡,還不知道怎麼不快呢。」

  盛樂蕓聽著,猛然站起身子,把手裡的針線簸籮摜在地上,怒道:「這也是錯,那也是錯,自從她進了門,樣樣都做不得。」

  說著,就伏在大引枕上哭了起來。

  戴媽媽慌了手腳,忙安慰她:「姐兒,姐兒,你別哭啊……」要是哭紅了眼睛,被夫人知道了,又要責罰乳娘了。

  盛樂蕓的哭聲把她的大丫鬟水仙和睡蓮都驚動了,兩人一齊進來。

  「怎麼了?」睡蓮上前拉盛樂蕓,「姑娘,姑娘怎麼哭了?」

  水仙則看著戴媽媽。

  盛樂蕓一邊哭,一邊把戴媽媽的話告訴了睡蓮。

  睡蓮勸著盛樂蕓,有些埋怨戴媽媽:「您也太小心。大奶奶進門快一年了,從未見她拿誰作法。我瞧著大奶奶是個心地善良的,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惱了姑娘。倒是媽媽,無辜惹得姑娘哭一場。」

  「還是我的不是?」戴媽媽很不高興,心裡窩著火兒。可睡蓮和水仙都是夫人賞給盛樂蕓的,到底不比院子裡其他小丫鬟,可以隨意打罵。

  睡蓮就冷哼了一聲,繼續哄著盛樂蕓。

  水仙則笑著把戴媽媽勸出去:「您老人家受累,歇著去吧,今日的事都在我們身上。睡蓮那蹄子愛說嘴,您別和她一般見識。」

  有了個台階,戴媽媽就順勢下了,回了耳房歇著。



第一百六十七章 人心

  盛樂蕓哭了好半天,她的兩個大丫鬟睡蓮和水仙一直在旁邊勸著,怎麼都停不下來。

  「姑娘,別再哭了。」睡蓮安撫著盛樂蕓的後背,柔聲勸她,「眼睛哭紅了,讓夫人知道,又該擔心姑娘了。」

  盛樂蕓抽抽噎噎:「我心裡難受。」

  從前她和盛樂鈺每日都要去陶姨娘和邵姨娘那裡,兩位姨娘笑臉相迎,拿出好吃的果子點心給他們。替他們做好看的衣裳鞋襪,紮漂亮的花兒。

  自從大奶奶進門,每每他們去了,陶姨娘就立刻把他們勸回去,不准他們再來。

  而邵姨娘一臉無奈站在旁邊,不敢多言。

  盛樂鈺年紀小,不懂這些。

  而盛樂蕓則滿心的難受。她很想念從前的光陰,那時邵姨娘總是甜甜看著她笑,她覺得很幸福。

  如今……

  娶了大奶奶,戴媽媽和陶姨娘就不停告訴她和盛樂鈺:她是小姐,鈺哥兒是少爺,姨娘只是妾,就是僕婦。倘若跟姨娘親近,就是往下走,大奶奶要不高興的。

  大奶奶不高興了,不能處罰她和鈺哥兒,卻能把姨娘們打一頓,甚至攆出去。

  總是和姨娘們親近,大奶奶也不喜歡她和鈺哥兒,將來對她和鈺哥兒不好。

  陶姨娘還勸她和鈺哥兒要好好孝順大奶奶,對大奶奶好,把大奶奶當成親娘般。

  怎麼可能?

  她和鈺哥兒又不是大奶奶生的。

  睡蓮見盛樂蕓越哭越凶,根本停不下來,耐性也沒了,衝著水仙叫嚷道:「我告訴夫人,把那個老貨攆了出去!無故惹得姑娘這樣傷心。」

  水仙忙捂她的嘴,狠狠打了她一下。

  戴媽媽可是這院子裡的管事媽媽。雖然睡蓮和水仙是夫人賞的,戴媽媽不敢輕待她們。可到底是在一個院子裡當差的,得罪了戴媽媽,誰也沒好處。

  睡蓮又心疼盛樂蕓,又氣戴媽媽,心裡五味雜陳,自己也跟著落了淚來。

  盛樂蕓哭累了,才停了下來。

  水仙和睡蓮忙端了水給她擦臉,重新挽了雙髻,抹了些茉莉雪膏,把淚痕遮掩住。

  盛樂蕓情緒很低落,愣愣坐在炕上。

  睡蓮和水仙在一旁陪著說笑。

  「姑娘,要不要去邵姨娘那裡坐坐?」睡蓮問。

  水仙恨得跺腳,這個睡蓮簡直不長心。姑娘剛剛哭,就是因為那些舊事,才停了,而睡蓮巴巴又提邵姨娘。

  果然,睡蓮話音一落,盛樂蕓眼眶又紅了。

  「不去了。」她聲音有些哽咽,「母親不喜歡。」

  水仙微微歎氣,瞪了睡蓮一眼。

  睡蓮見盛樂蕓這樣,心裡就憋著火兒,滿腹怨氣都在戴媽媽身上。她正想發作,卻見水仙衝她使眼色。

  她滿心的話,只得擱下。

  盛樂蕓心情不好,也懶得去學紮花,懨懨不樂的去了內室睡下。

  水仙和睡蓮又替她散髮,服侍她躺下,半晌見她睡熟了,兩人才出來,把盛樂蕓撒了滿地的針線簸籮撿起來。

  「我告訴夫人去。」睡蓮對水仙道,「你不覺得戴媽媽有時候說話雖然在理,實則是在挑撥姑娘和大奶奶的不和嗎?」

  水仙噓了一聲:「你要死了,這樣的話你也敢說。」

  睡蓮撇嘴,拉著水仙在東次間臨窗大炕上坐了,壓低聲音道:「你向來比我通透,這回卻不如我。我說給你聽:咱們世子爺房裡,從前沒了大奶奶,又說世子爺剋妻,門當戶對的人家不願嫁,低門低戶侯爺又不願娶,所以院裡都是陶姨娘管著。世子爺只有咱們姑娘這一個女兒,二房也只有蕙姐兒,所以咱們姑娘的吃穿用度,樣樣是比照蕙姐兒的。單單這一點,你瞧見不曾,夫人不曾輕待我們姑娘。」

  水仙微微頷首。

  蕙姐兒雖是奶奶生的,可二爺不得侯爺喜歡,身份上比世子爺差了一大截。因為這個,蕙姐兒就輸了蕓姐兒半截。

  雖說蕓姐兒是庶出的,卻是投身在世子爺房裡,將來就是正經的侯門小姐。

  而二爺不一定能掙到什麼官職,蕙姐兒也不知會是什麼前程。

  所以蕓姐兒樣樣不比蕙姐兒差。

  夫人愛孩子,家裡又只有這麼幾個姑娘少爺,向來就不分的。

  「咱們姑娘是世子爺的女兒,雖然是姨娘生的,卻也是尊貴的。」水仙道。

  「就是這話。」睡蓮道,「咱們姑娘在府裡樣樣過得如意,都過了十年。你細想:咱們姑娘夫人是喜歡的,世子爺也是喜歡的,且十歲了,這樣的舒心日子過了十年。你說,咱們姑娘還能在府裡留幾年?」

  「左不過四、五年。」水仙道,「十四、五歲,還不該出閣嗎?」

  睡蓮點頭:「你也知道,難道大奶奶不知嗎?她才進府,就算再看不慣咱們姑娘,也想著姑娘已經習慣了從前的種種,且過幾年就要出閣,她何苦為了這些小事就讓姑娘不痛快,讓世子爺和夫人不痛快?」

  水仙又是一愣。

  她倏然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忍著咱們姑娘,需要忍幾年?大奶奶就算不喜咱們姑娘,早早把姑娘嫁了,不就好了?何必姑娘說一句也惱,看看邵姨娘也惱?惱來惱去,把姑娘得罪了,世子爺和夫人也覺得她不是個仁慈之人,對大奶奶有什麼好處?她還沒有當家作主呢。」睡蓮繼續道,「所以我說,戴媽媽不知受了誰的意,當姑娘年紀小,不懂這些,總說些讓姑娘不痛快的話,明著是教姑娘敬重大奶奶,實則是讓姑娘恨上大奶奶。」

  水仙猛然有股子涼水灌頂的寒意。

  她錯愕看著睡蓮。

  這個脾氣暴躁、行事大大咧咧的睡蓮,居然把這件事想得這樣清楚明白。

  水仙自負有些心思,都被戴媽媽繞進去了,何況是那麼小又忠厚的盛樂蕓?

  「我們告訴夫人嗎?」水仙攥住了睡蓮的手。

  「我去說。」睡蓮豁然站起身子,恨道,「雖不知大奶奶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瞧著她溫柔和善,至少不傻。咱們沒見識的人都明白的理兒,難道大奶奶不明白?大奶奶要害咱們姑娘,對她丁點好處都沒有。分明就是有人不安好心,好好的日子不過,攪合得家裡不安靜。」

  水仙沉吟片刻,終於在睡蓮耳邊附耳幾句。

  睡蓮臉色更加不好看。

  「我現在就告訴夫人去!」她怒道。

  「睡蓮……」睡蓮走了出去,水仙才想起什麼,忙喊了她,附耳道,「我方才說的,你可別也說出來。這話不好當著夫人的面提。」

  睡蓮點頭:「我知道。你看好姑娘,我去去就回。」

  「等下。」水仙忍不住又拉她,「……要不,還是我去說你這性格,急了起來就口無遮掩了。」

  睡蓮道:「你去說?夫人要是蹙眉,你就嚇得不敢再往下說了,可能最後什麼都說不成。」

  水仙的性格穩重,甚至有些膽小,說話行事總是思前想後,心裡過上十遍八遍的;而睡蓮的性格跟她剛好相反,睡蓮急躁果決,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水仙只得放了手。

  睡蓮走後,她心裡越想越不安,一個人在東次間來回踱步。

  「水仙,睡蓮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嗎?」內室簾幕後面,倏然有個聲音問道。

  水仙嚇了一跳。

  盛樂蕓穿著中衣,赤著足,滿臉疑惑望著水仙。

  她根本沒有睡,水仙和睡蓮在外面小聲嘀咕,她聽到她們說姑娘,就偷偷起身,在簾後聽著。

  而睡蓮和水仙只是防備外面有人進來,沒有根本留意內室睡著的盛樂蕓。

  水仙臉色微變,看到盛樂蕓赤足,忙道:「姑娘,您快些上床躺著,小心著了涼。」

  盛樂蕓點頭,水仙就帶著她進了內室。

  她坐在床上,拉著水仙的手不放:「睡蓮說的話,很有道理,你是不是也這樣覺得?」

  水仙笑容就有些躊躇為難,不知該不該告訴盛樂蕓。

  「你剛剛偷偷跟睡蓮說話,是不是在說戴媽媽吃醉酒誤事的兒子,被祖父攆了出去,然後去了陶姨娘哥哥的鋪子做事?」盛樂蕓水靈清湛的眼睛望著水仙。

  戴媽媽第二子很不爭氣,是個吃酒如命之徒。

  去年五月裡,戴媽媽的兒子喝醉撒酒瘋,被侯爺知道了,要拿住打死。

  夫人念著戴媽媽是盛樂蕓的乳娘,死死勸住,侯爺才放過了戴媽媽的第二子。

  因他貪酒,又沒個手藝功夫,尋不到事做,每日在家好吃懶做,偷錢打酒賭牌。戴媽媽為此憂心忡忡。後來陶姨娘見戴媽媽有心事,就問她到底怎麼了。

  戴媽媽如實告訴了陶姨娘。

  陶姨娘的哥哥有間胭脂鋪子,剛剛開業不久,正在招夥計,就問戴媽媽可願意讓她兒子去鋪子裡做事。

  一般鋪子裡招夥計,需要按契約,十年才能出來。頭三年沒有工錢,鋪子裡管吃管住,後面的工錢也是少得可憐。

  去做夥計的,要麼是家裡的家奴,要麼就是極其下賤人家的。

  戴媽媽自是不願意兒子去做夥計。

  而陶姨娘哥哥的鋪子,不僅不要契約,頭一年就給工錢,一兩銀子一個月,年底還有些好處。

  跟在盛府一樣。

  戴媽媽豈有不喜歡的?

  因為這件事,戴媽媽對陶姨娘感恩戴德,也漸漸跟陶姨娘熟絡起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3:52 PM

第一百六十八章 巧妙

  看著盛樂蕓的眼裡有了懷疑,水仙嚇住了,也不敢承認了,笑道:「我何曾說過這話?姑娘多心了。」

  其實她對睡蓮說的,就是盛樂蕓方才提的那件事。

  戴媽媽因為她兒子的事,對陶姨娘很好,這也是事實。

  從前陶姨娘對她們院子裡的人不好不壞,對盛樂蕓也算溫和可親。自從大奶奶進門後,陶姨娘好似對戴媽媽一時間就親熱起來。

  倘若是從前,陶姨娘大概不會把這麼好的事,讓給戴媽媽的兒子。

  誰都知道戴媽媽那個兒子,就是個二混子。

  讓他去鋪子裡做事,還給了那麼高的工錢,不是白送的嗎?分明就是用來討好戴媽媽的。

  盛樂蕓聽到水仙否認,也沒有追究。她垂了頭,默默坐著不說話。

  她剛剛看到睡蓮去告訴盛夫人,卻沒有攔著睡蓮。在她心裡,是不是也像水仙一樣,把睡蓮的話聽了進去?

  看著她沮喪又無奈的模樣,水仙有些心疼。

  她們姑娘雖然不夠機敏聰慧,卻很善良,從未有過害人之念。倏然讓盛樂蕓覺得身邊好人壞人莫辨,甚至自己錯把仇人當恩人,她肯定會很難過。

  水仙拉了盛樂蕓的手,正要安慰她一句,盛樂蕓卻反握了水仙的手,眼裡有淚:「水仙,母親是個好人,是不是?」

  水仙連忙點頭,笑道:「姑娘別哭,大奶奶是個好人。」

  「陶姨娘也是好人,對不對?」盛樂蕓期盼望著水仙。

  水仙也點頭:「陶姨娘也是好人,她對姑娘也好。」

  盛樂蕓的眼淚就落了下來,甩開水仙的手:「你們總哄我!睡蓮才是真心對我,只有她說實話。你明明懷疑陶姨娘,卻不肯說。你出去,我不要你服侍。」

  水仙惶恐站起身,給盛樂蕓跪下:「大小姐,奴婢錯了。」

  盛樂蕓不理她,翻身上床,放下幔帳躺著,被子緊緊裹在身上,把自己包裹住。

  好半天,盛樂蕓微微側頭,看見水仙依舊跪著。想起她素日來的體貼,盛樂蕓心裡終究不落忍,掀開幔帳一角,道:「你起來。」

  水仙跪得腳有些麻,忙道了謝,緩慢站起來。

  「你出去做事吧,我睡會兒。」盛樂蕓又放下幔帳,側身躺了。

  水仙揉了揉有些酸的膝蓋,退了出去。

  睡蓮去了元陽閣,正好看到香櫞和香薷帶著幾個屋裡服侍的大小丫鬟從正屋出來,都站在簷廊裡。

  正屋的大門虛掩著。

  她忙上前,給她們一一行禮,喊了姐姐。

  她從前也是元陽閣的二等丫鬟,而後盛夫人想著見她和水仙有些主張,就把她們倆撥去服侍盛樂蕓。

  「可是有事?」香櫞笑著問她。

  睡蓮忙笑:「有些話回稟夫人……」

  香櫞笑笑,不再多問,請了她去一旁的耳房坐,給她端了杯茶:「先坐會兒,世子爺和三爺正在夫人跟前說話呢。」

  睡蓮道了謝,和香櫞坐在耳房閒話。

  而正屋東次間裡,盛夫人坐在炕上,盛修頤和盛修沐兄弟也是剛剛進門。

  康媽媽在外間服侍。

  盛夫人冷著臉,任由他們兄弟行禮,就是不言語。

  盛修頤和盛修沐心中都有數,兩人作了揖,恭敬垂手立在。

  盛夫人獨坐,倏然就抽噎起來,眼角濕了。

  盛修頤和盛修沐愣住,兩人忙一左一右簇擁著盛夫人,低聲喊著娘,勸盛夫人莫要傷心。

  盛夫人則狠狠甩開盛修沐的手。

  盛修沐明白過來,忙下了炕,跪在盛夫人腳邊:「娘,孩兒做錯了事,您打罵孩兒,孩兒無怨。您別氣傷了身子。」

  盛修頤也跟著勸:「娘,您要打要罵,我幫著您。您別傷心了。您這樣難過,我和沐哥兒罪該萬死了。」

  盛夫人深深歎了口氣,掏出帕子摸了淚。

  見盛修沐跪在冰涼地上,心裡雖對他恨得緊,卻也捨不得。她哭了出來,好受了些,氣也減了一半,對盛修沐道:「起來吧。」

  盛修沐聽到盛夫人的聲音雖然冷,卻不是反話,順勢起身,坐在盛夫人身邊,討好盛夫人。

  盛夫人推他,語氣有些厲:「坐到椅子上去。」

  盛修沐無法,只得起身坐到炕沿一排的太師椅上。

  盛夫人回頭看了眼盛修沐。已經二十歲的幼子,那麼小的孩子長成今日玉樹臨風的翩翩俊公子,彷彿是轉眼間。她記憶裡,孩子總是那麼小,在她膝下環繞,可不經意間,他們都快要為人父、為人夫,是頂起家庭的主心骨。

  她又是歎氣。

  想著盛修沐和秦奕的事,心裡對這兩個孩子都失望透了。

  秦奕畢竟是個孤女,寄養在盛府。哪怕吃穿用度跟侯門小姐無疑,可出門交際,有些勢力的人家就會輕待她。

  她終究不是侯門小姐,名不正言不順。

  她為了自己的前程憂心、謀劃,甚至利用他人,盛夫人雖然覺得心寒,雖然覺得自己看錯了秦奕,可冷靜下來,卻也是能體諒她。

  說到底,她不過是爭上游而已。

  女子不能報效家國,不能封王拜相,不能讀書入仕,想要好的前程,想要改了命運,無非就是靠婚姻。

  可男人不同。

  對盛修沐,盛夫人則是滿腔的怒氣,始終無法體諒。

  「沐哥兒,你告訴娘,你心裡是怎麼樣想奕姐兒的?」盛夫人聲音有些怨,定定看著幼子,「你將來要娶妻納妾,你是打算如何安置奕姐兒的?」

  盛修沐錯愕看著母親。

  只見母親那慈祥的眸子充滿了懷疑與失望,他心頭一跳,又看向哥哥,似乎在求哥哥幫著說話。

  盛修頤沒有理他。

  盛夫人厲聲道:「你不要看你大哥,你自己說」

  盛修沐就忙站起身,卻又不知如何啟齒。

  盛夫人不說話,等著盛修沐。

  「娘,孩兒錯了。」最終,盛修沐只是說了這句。他知道母親為何生氣,自然不敢說真話的。可更加不敢再在母親氣頭上撒謊狡辯。

  盛夫人無奈擺手:「你出去吧。」

  盛修沐站著不動,哀求看向母親。

  盛夫人則不看他。

  盛修頤只得道:「沐哥兒,你下午不用當值嗎?你出去吧,娘這裡還有我陪著呢。」

  盛修沐只得行了禮,從元陽閣退了出去。

  盛夫人心裡一陣酸楚。

  她對盛修頤道:「沐哥兒長大了……」語氣裡滿是悵然。

  盛修頤陪著笑,安慰盛夫人:「再不長大,娘也該著急了。沐哥兒算是好的,雍寧伯府的二少爺,眠花宿柳,公然在外頭養小。他們家夫人說他一句,當面就頂撞他娘親。咱們沐哥兒至少不荒唐……」

  盛夫人不由一笑。

  和別人家的孩子相比,盛家幾個孩子的確是難得的乖和孝順,從來不在外頭惹是生非,也不敢忤逆父母。

  比起那些紈絝子弟,盛修頤和盛修沐叫人省心。

  盛修頤見她能聽得進去,又說了幾家和盛修沐年紀相當的公子的醜事給盛夫人聽。

  有些盛夫人都不知道,漸漸就聽住了。

  有了對比,盛修沐對秦奕的薄情真真算不得什麼,盛夫人心裡堵著的一口氣,也漸漸散了。

  「說了半晌的話,喝口茶吧,娘?」盛修頤見盛夫人情緒漸漸好轉,笑著問她。

  盛夫人說好,喊了康媽媽,讓小丫鬟煮茶進來。

  康媽媽在簾外答應著。

  小丫鬟端了茶,盛夫人的心情也好了一半,臉上有了笑。

  香櫞輕聲道:「夫人,大小姐身邊的睡蓮來了半日,說有話回稟夫人。」

  盛夫人讓喊了進來。

  睡蓮給盛夫人請安。

  盛夫人問她什麼事。

  睡蓮就把戴媽媽如何惹得大小姐哭,一五一十告訴了盛夫人;又把戴媽媽經常這樣告訴大小姐,惹得大小姐不快,一併說了。她見盛夫人臉色還好,索性把自己猜想的那些話,一同告訴了。

  盛夫人聽著,就看了眼盛修頤。

  盛修頤神色如常,不見一絲不快。

  盛夫人就對睡蓮笑道:「好孩子,難為你這樣懂事,你先回去服侍大小姐,我心裡有數。」

  睡蓮道是。

  「這丫頭,嘴快,心思也轉的快。」盛夫人對盛修頤說睡蓮,「是個難得的明白人。」

  盛修頤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沒有接話,只是笑了笑。

  「你也去吧,今日不用去衙門?」盛夫人問。

  盛修頤笑道:「不用。娘,您歇著,我先回去了。」

  盛夫人笑著說好。

  等盛修頤一走,盛夫人就喊了康媽媽來,蹙眉把睡蓮那番話,告訴了康媽媽,又道:「……教姐兒嚴守本分,是做乳娘的職責。可睡蓮說的也在理,拿著小事大做文章,的確有挑撥之嫌。這應該如何是好?」

  向來晚娘與孩子們關係微妙,很容易挑撥。

  康媽媽也為難:「……睡蓮說得在理,可戴媽媽也沒有做錯。倘若就這事責罰戴媽媽,以後誰還敢管小姐?小姐規矩不用學了嗎?」

  盛夫人眉頭深鎖:「你說得對。但是要是放任不管,那戴媽媽若真的存了壞心,有意而為,不是把好好的姑娘教壞了嗎?」

  康媽媽一時間也不能想到好的法子。

  兩人最後感歎:假如真是像睡蓮所言,戴媽媽是故意挑撥,那麼背後使計的那個人,真是用心歹毒又巧妙。



第一百六十九章 處置

  盛修頤沒有回靜攝院,去了外院。

  晚上回到內院,依舊先給盛夫人請安,才回去。

  路過楨園時,準備進去看看誠哥兒,管事的夏媽媽說誠哥兒被大奶奶抱到靜攝院去了。

  盛修頤就轉身去了靜攝院。

  快到院門口的時候,想起什麼,折身去了姨娘們的院子。

  初夏的夜風溫柔和煦,邵紫檀和陶姨娘正在院中籐架下坐著說話兒,旁邊放了兩盞明角燈,光線幽淡。

  幾個丫鬟在一旁服侍。

  陶姨娘眼尖,先看到盛修頤進來,連忙起身。邵紫檀看到她驚訝起身,順著她的目光望過來,這才瞧見盛修頤。

  幾個人忙給他行禮。

  盛修頤讓她們免禮,進了陶姨娘的屋子。

  陶姨娘一愣。

  邵紫檀笑了笑,辭了陶姨娘,自己帶著丫鬟芝蘭回了屋。

  陶姨娘也連忙跟著進了屋,吩咐丫鬟忙給盛修頤倒茶、上茶點。

  盛修頤坐在臨窗大炕上,對陶姨娘道:「你過來坐,不用倒茶,我只是過來說幾句話。」

  陶姨娘歡喜的心微沉。

  她笑笑道是,坐在盛修頤身邊的炕上,笑著問:「世子爺有何吩咐?」

  「沒有吩咐,上次你不是說偶爾夜裡睡不踏實,如今可好了些?」盛修頤表情一貫清冷,淡淡問她。

  陶姨娘心頭一暖,原來還記掛著她。一直不過來,是因為這個月還沒有到她的日子吧?

  「已經好多了。」陶姨娘甜甜笑道,「多謝世子爺掛念。」

  「這就好。」盛修頤道,「平日裡想得太多,夜裡容易睡不踏實。如今不比從前。從前咱們房裡沒有大奶奶,凡事勞你,都是你操心。現在有了大奶奶,你倘若還是憂心這樣、憂心那樣,豈不是自己難受?好生養著,年紀輕輕睡不踏實,非福祿之相。」

  陶姨娘心頭猛然一震,她捏住帕子的手緊緊攥了下。

  她心裡尚未轉過彎,尚未想明白盛修頤這番話的用意,盛修頤又道:「大奶奶性格和軟,為人又忠厚。你倘若哪裡不好,想要請醫吃藥,只管去告訴大奶奶,不用怕。我也是衙門裡事忙,忘了和大奶奶說你睡不好,明日讓大奶奶替你請個太醫瞧瞧?」

  陶姨娘心中大驚,忙道:「賤妾已經無礙了,不用勞煩大奶奶的。」

  盛修頤沉吟須臾。

  陶姨娘心裡則七上八下,甚至不敢走神去想到底出了何事,世子爺說這番話到底何意。

  他沉默片刻,道:「既然無礙,以後要好生調養。哪裡不舒服,有什麼為難事,若院裡的丫鬟婆子們都不知道,問問大奶奶也無妨。她出身高門,又是書香門第,自幼見多識廣,心胸又寬闊,不會因為小事和你計較。你莫要自己忍著,也莫要多心……」

  好似是句句在關心她。

  可聽在陶姨娘耳裡,滋味百怪。

  陶姨娘忙道是,心胸卻有陣陣氣悶。

  彷彿一口氣提不上來。

  「上次不是和你說過,我不喜歡你總是妄自菲薄?」盛修頤聲音柔了一分,「安分守己原是沒錯,太過頭了也不好。對了,蕓姐兒的乳娘戴媽媽,你跟她可相熟?」

  陶姨娘腦袋嗡了一下,唇色瞬間白了。

  她終於明白盛修頤想說什麼了。

  也聽得出他的話句句看似關心,實則敲打她。

  她的心猛然就亂了。

  「她……她兒子被侯爺趕了出去……我哥哥的鋪子正好缺了夥計,她想讓她兒子去我哥哥鋪子裡做事……」陶姨娘腦子飛快轉著,「她拿著好些東西求到我跟前。因是姐兒的乳娘,我總得看著姐兒幾分,就……世子爺,可有不妥?」

  盛修頤表情微靜。

  他好半晌都沒有接話。

  陶姨娘快速睃了他一眼,卻發覺他臉色沉了下去。

  「跪下!」盛修頤聲音不高不低,卻透出蝕骨的寒。

  陶姨娘對這一變故很意外,可一句「跪下」,讓她魂魄都要飛散了,渾身無力跪了下去。

  「世子爺……」她哭了出來,「賤妾無知……賤妾明日就告訴哥哥,讓辭了戴媽媽的兒子。」

  「你的確無知。」盛修頤冷冷道,「你說,是戴媽媽求你,讓她兒子到你哥哥鋪子裡做夥計的?」

  陶姨娘滿眼是淚,忙不迭點頭,哭道:「是…是……」心卻怎麼都靜不下來,身子微顫。

  「你可敢當面對質?」盛修頤問她,「我叫人喊了戴媽媽,倘若你有一句不實,你可知後果?」

  陶姨娘後背有涼意陣陣襲來,她身子顫抖得厲害。

  她似乎隱約明白這次盛修頤發火的緣由是什麼了。

  「你倘若滿口胡言,欺瞞我,你可知道後果?我再問你,可是戴媽媽求你讓她兒子到你哥哥的鋪子裡的?」盛修頤聲音清冷裡帶了凜冽怒意。

  陶姨娘心裡的防備已經被他的氣勢擊垮,頭磕在地上,嗚嗚哭道:「不是……是賤妾找了戴媽媽……賤妾只是見她悶悶不樂,怕她心情不好,委屈了姐兒,才……」

  「有勞你費心。」盛修頤冷冷道,「姐兒的事,也是你能做主的嗎?你可有將大奶奶放在眼裡?」

  陶姨娘不停磕頭,說她錯了。

  額前已經青紫,快要磕破了。

  簾外服侍的丫鬟們只聽到陶姨娘哭,卻沒有聽到盛修頤發火,還以為盛修頤是在哄陶姨娘。

  「我一開始問你,你為何撒謊?」盛修頤又詰問,「你既是為了姐兒著想,難道我還怪你?你為何一開始撒謊,非要我說當面對峙,才肯說實話?」

  陶姨娘已經被他問得無言以對,心裡只是在盤算如何才能讓他對自己的處罰輕一些。

  她哭得梨花帶雨,起身抱住盛修頤的腿,嗚咽道:「賤妾無知……世子爺,您看在二少爺的份上,原諒賤妾這回,妾再也不敢自作主張,再也不敢僭越。」

  盛修頤深吸了一口氣。

  還是存了一份僥倖,到了這個份上,還是不肯說實話。

  他對陶姨娘那點心疼,似乎被她這件事給消磨殆盡了。

  他靜靜坐著,任由她抱著自己的腿,哭得哽咽難語。

  半晌,他才道:「我並不曾怪你僭越去關心蕓姐兒,我只怪你行事齷齪。」

  陶姨娘聽到耳裡,宛如把悶雷打中,放開了盛修頤的腿,抬眸看著他。

  淚眼婆娑中,依舊是那個男人,表情清淡,只是眉頭微蹙,眼梢上揚,顯示他正在生氣。

  行事齷齪……

  陶姨娘好半晌才回神,淚如雨下:「妾冤枉,妾一直安分守己,不曾做過任何出格之事,求世子爺明察……賤妾冤枉……」

  她整個人已經匍匐在盛修頤腳邊。

  「冤枉?」盛修頤聲音裡帶著幾個傷感的幽歎,「你難道不是做賊心虛?我只問了你一句蕓姐兒的乳娘,你若是心地光明磊落,真心關心蕓姐兒才讓她乳娘的兒子去你哥哥的鋪子做事,我豈有不高興的?你難道不知,我自會高興嗎?我既然會高興,你又為何不敢說實話?你一再編謊話。到了被我識破,還要說什麼僭越、自作主張來混淆視聽,我難道是惱你僭越?

  「你讓戴媽媽做了什麼,你心裡清楚得很。我一問戴媽媽,你就慌了神,滿口前言不搭後語,說什麼戴媽媽求你讓她兒子去鋪子裡做夥計。你可知做夥計的,都是低等營生,戴媽媽再不堪,也斷乎不會替兒子求這樣一樁差事。

  「關在內宅,什麼都不懂,還妄圖欺瞞我。你想要什麼,陶氏?」

  他每一句話,都是輕聲道出,沒有感情,更加沒有憤怒,卻似利箭,一根根插在陶姨娘的心口。

  陶姨娘已經軟在地上,再也不敢狡辯一句。

  盛修頤起身,扶起了她,讓她坐到炕上,低聲道:「別哭,你哭成這樣,被人聽到,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陶姨娘立馬咬住唇瓣,變成了嗚嗚的低聲哭泣。

  她看著盛修頤,明明沒有怒意的臉,為何讓她嚇得這般魂飛魄散?

  「我跟大奶奶說,你夜裡睡不好,只怕是府裡濕氣重,體寒病弱,送你去莊子上靜養些日子……」盛修頤扶著她的胳膊,輕聲對她道。

  語氣輕柔得似喃喃情話。

  陶姨娘回神,奮力抓住盛修頤的手,想要哭。

  盛修頤已道:「你若是喊了出來,被院子裡其他人聽到,你去莊子上的事就會有閒言碎語。以後鈺哥兒在府裡怎麼做人?」

  陶姨娘一口氣又堵了回去。

  她淚水磅礡,祈求望著盛修頤,卻不敢開口,不敢求饒,只是拼命咬住唇瓣,不讓自己出聲,緊緊攥住了他的胳膊不放。

  「好好歇著。」盛修頤一用力,她手腕一陣酸麻,不由自主鬆開了手,「養些日子,病好了就回來。明日去給大奶奶辭行,好好說話,別哭得驚動了大奶奶。若是驚了大奶奶,回得來、回不來就另說了。要是回不來,鈺哥兒定是要難受的。可明白我的意思?」

  陶姨娘的唇瓣已經咬出了血絲。

  她幽怨又妒恨的目光看著盛修頤,一字一句道:「你好狠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3:54 P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3-5-11 07:57 PM 編輯

第一百七十章 反應(1)

  盛修頤和陶姨娘一番對話,小院裡無人知曉。

  就是陶姨娘幾個服侍的丫鬟,也只聽到她們姨娘低低哭聲和世子爺一貫如常的清冷說話聲音。

  她們還當陶姨娘在跟世子爺撒嬌。

  盛修頤走出去的時候,臉色依舊,面容絲毫不改。

  他回到靜攝院,看到東瑗抱著誠哥兒,一屋子服侍的人臉上都帶著淡淡笑意,氣氛很是融洽溫馨。

  看到他回來,大家亦不曾擺起懼怕臉孔。

  東瑗和丫鬟們紛紛行禮請安,盛修頤微微頷首,去了淨房梳洗、更衣。

  東瑗雖然嫁進府裡整整一年,盛修頤在家的日子前後卻不到三個月。短暫的時間裡,他對東瑗和她的丫鬟、婆子們都很滿意。

  特別是東瑗身邊幾個大丫鬟,她們既有規矩,做事盡心,卻又並不是一副膽怯畏懼姿態,甚至偶爾還能說笑幾句。

  他每次回到院子,丫鬟們迎接他的時候,雖有恭敬,卻無害怕,跟從前靜攝院的丫鬟們不同。

  從前他院子的丫鬟,看到他跟看到閻羅王似的。

  他很喜歡現在這種感覺……

  彷彿是兒時在徽州老家一樣,像個家。

  更衣出來,屋裡服侍的人已經出去了一半,只剩下羅媽媽、薔薇、橘紅和乳娘喬媽媽在跟前。

  盛修頤接過誠哥兒,抱著逗他笑。

  誠哥兒很給面子裂開嘴笑了起來。

  盛修頤看著兒子笑得皺在一起的小臉,瞇成一條縫的眼睛,心裡似有羽睫輕輕扇過。

  「誠哥兒的胎髮怎麼還不剃?」盛修頤看著兒子依舊一頭烏發濃密的頭發,就問東瑗。

  孩子滿月是要落胎髮的。

  乳娘喬媽媽不安看了眼東瑗。

  誠哥兒是四月初一滿月,可那日忌理髮,所以沒有給他落胎髮。四月初三是個好日子,原本盛夫人是要安排人過來給誠哥兒落髮的,東瑗卻拒絕了。

  「是我不讓的。」東瑗笑著對盛修頤道,「我和娘說,我夢見誠哥兒落了胎髮,健健康康在我跟前,模樣可愛極了。夢都是相反的,娘就說挨到四月二十,再給誠哥兒落髮。」

  盛修頤深深看了眼東瑗。

  誠哥兒有些睏了,盛修頤才把孩子給了乳娘抱回楨園。

  「怎麼不給誠哥兒落胎髮,可是有什麼講究?」夜裡歇下,盛修頤在東瑗耳邊輕聲問道。

  東瑗也不打算瞞他,笑道:「你知道人為何一生下來就有頭髮?」

  盛修頤笑:「你有高見?」

  東瑗笑起來:「並無高見。不過世間萬物,總是應時而生。孩子出生就有了胎髮,因為孩子肌膚嬌嫩,身子柔軟,髒東西容易進入身體裡,胎髮就是最好的帽子,護住他的頭……」

  盛修頤聽著,哈哈大笑。

  東瑗很洩氣。

  「無稽之談。」他笑著捏她的鼻子,卻也並不在意,道,「既然你和娘已經說好,四月二十日定要給他落髮。早早落了胎髮,才能有一頭濃密的頭髮,可知道?」

  語氣似長輩包容小孩子無傷大雅的頑皮一樣。

  東瑗想,是因為誠哥兒出生頭髮就濃密烏黑,盛修頤才能允許她將孩子落髮之事推遲二十天吧?

  可東瑗明明記得,後世的時候,有小孩子的同事說過,小孩子脫胎髮至少要五十天,一百日最好,否則失去了天然的保護,對孩子頭皮不好。

  古人卻講究滿月落髮。

  一百日她是不指望的,已經推遲了二十天,她算是比較滿意的。

  她輕輕嗯了一聲。

  盛修頤頓了頓,又道:「阿瑗,有件事和你說。上次我去陶氏的院子,她說她身子重,夜裡睡不踏實,怕是府裡水池太多,她中了些濕氣……」

  東瑗眉頭不禁蹙了蹙。

  盛京的四月並不算濕漉,盛昌侯府幾處小池塘就說中了濕氣,太牽強。

  她心念未轉,就聽到盛修頤繼續道:「……內濕不好用藥,需得慢慢調養。我最近也忙,忘了這件事,心裡一直想著抽空去看看。方才去了她的屋子,她說越發重了。我已經吩咐下去,明日安排她去河北那邊的莊子上住幾個月……」

  東瑗微愣。

  她沉思片刻,推開盛修頤的手,坐了起來。

  盛修頤也頓了一下,笑著半支起身子,問她:「怎麼了?」

  東瑗聲音靜而沉穩,問:「天和,陶姨娘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盛修頤一頓,也緩緩起身。

  「你別騙我,家裡的姨娘送到莊子上去,旁人定會有不好的猜測。陶姨娘是個謹慎小心的人,她就算真的病重,也不會提這話她出去了,自有流言蜚語,鈺哥兒怎麼辦?哪怕她不替自己想,也會為了鈺哥兒忍著。」東瑗回眸,靜靜看著盛修頤,「況且府裡才幾個池塘?因這樣就中了濕氣,也太滑稽。陶姨娘不是這樣恃寵而驕的人。」

  盛修頤看著她。

  陰晦光線中,她的面容看不清楚,可字字清澈如大珠小珠落玉盤,打在盛修頤的心頭。

  他遽然覺得自己多事了。

  阿瑗不是他的母親。

  她比他的母親聰明、敏銳,並不是個會被人欺負的女子。她對待下人和孩子溫柔,平日裡文靜嫻雅,卻不是個懦弱的人。

  他想著替她擋了不愉快的事,卻忘了他的阿瑗是個敢弒君的女子。

  她骨子裡,並不曾對誰懼怕。她柔婉可親,卻將滿院子的人看的清楚,心中早已有數,不會著了誰的道兒。

  他的母親盛夫人是個糯軟善良的人,而阿瑗卻是個外柔內剛、見識過人的女子。

  他想著護她,卻只會讓她更加擔心。

  她這樣一番話,不僅僅合情合理,甚至把人性看得那麼清晰。對陶姨娘,阿瑗了如指掌。

  盛修頤的唇瓣有了個淺淺的弧度。

  「躺下,別受了涼。」盛修頤抱著東瑗,把她拉到被子裡,兩人合蓋一床被子,他摟住東瑗的腰,輕輕吻了吻她的面頰。

  東瑗順勢躺在他懷裡,靜靜等著後文。

  盛修頤就把今日睡蓮告狀的事,一一說給東瑗聽。說到陶姨娘收買戴媽媽的時候,盛修頤語氣裡有了些扼腕。

  他也覺得陶姨娘的計謀很巧妙,這樣聰明,卻不用在正途,叫人不由替她可惜。

  所以他方才去陶氏的院子,先說讓她不要多想事,把一切交給東瑗,而後句句在暗示陶姨娘他心中有數,對她敲打,先把她心裡的防線踩踏了。

  讓陶姨娘以為他早已掌握了具體的證據,甚至有了戴媽媽的口供。

  陶姨娘心裡的防備被盛修頤推倒,心先亂了,才會有後面的胡編亂造,漏洞百出。

  盛修頤最擅長攻心。

  想要打倒一個人,先摧毀了他的心,而後就是甕中捉鱉。

  「……鈺哥兒還在府裡。孩子年紀小,倘若把她送去家廟,將來對鈺哥兒不好。」盛修頤又道,「讓她去莊子裡靜養半年,反省反省,倘若改過自新,再接回來。你不用替她說情。」

  東瑗半晌沒有說話,而後才歎氣道:「其實我心裡也納悶,我進門的時候,蕓姐兒對我還好,而後卻慢慢和我生疏起來。我想著自己像她那麼大的時候,也是情緒多變,就沒有深想。也不好常去她那裡走動。一則我懷著誠哥兒,自己精力也不濟;二則人言可畏,好心的,說我這個後娘是關心蕓姐兒;若存了壞心,還以為我在打什麼壞主意。原來是有這麼一遭……」

  她頓了頓,又道:「聽說從前這院子裡是她幫襯著做主。如今我來了,她怕是想不通徹。出去散散心也好。」

  盛修頤微訝,笑了起來。

  她一句話就點出了陶姨娘這般行事的根本。

  她看待某件事,原來是如此的清楚明白。

  就這樣,陶姨娘出去的事,就算說定了。

  次日早晨去請安,盛修頤又把這件事告訴了盛夫人。

  盛夫人錯愕半晌。她想起昨日睡蓮說話時盛修頤那漠不關心的表情,還以為他心裡不以為然呢。

  哪裡知道,轉身直接就懷疑到陶姨娘身上,還把人給攆了出去。

  盛夫人心裡也擔心真的是有人搞鬼,寧可錯殺,也不能姑息。她自己是沒有很好的法子妥善處理,正犯愁呢。

  盛修頤來這麼一招,盛夫人樂得省力氣,就念了句阿彌陀佛:「陶姨娘生的單薄,咱們府裡濕氣的確重。既然你們夫妻恩典她,就送出去吧。」

  她以為東瑗不知情,所以後面的話也沒說。

  盛修頤道是。

  請安後,東瑗回了內院,盛修頤去了外院,安排今日送陶姨娘走的馬車和隨從。

  巳初,陶姨娘穿著嶄新的藕荷色繡雙蝶戲花褙子,豆綠色八福襴裙,頭上戴著兩支嵌紅寶石金簪。她的丫鬟荷香也穿著簇新的衣裳,拎著包袱,跟在陶姨娘身後。

  陶姨娘不見了往日的明豔嫵媚,臉色煞白,眼底有深深瘀痕的,眼皮浮腫,似哭了一夜。

  薔薇、橘紅和羅媽媽,還有一群服侍的丫鬟們都不知道何事。見陶姨娘這樣憔悴,又是穿戴一新,還拎著包袱,像是要出門,都莫名其妙。

  陶姨娘跪下給東瑗磕頭,眼淚不由自主湧了上來:「姐姐……」

  她泣不成聲。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反應(2)

  陶姨娘這麼一跪,哭得傷心,屋裡服侍的丫鬟們都很聰穎,不等薔薇暗示,就退了出去。

  薔薇和橘紅年輕,怕陶姨娘在她們跟前抹不開,也退了出去,只留羅媽媽在東瑗跟前服侍。

  東瑗這才開口,對陶姨娘的丫鬟荷香道:「快扶你們姨娘起來……」

  陶姨娘的頭磕在地上,就是不起身。

  她重重給東瑗磕了三個響頭後,才抬起頭看東瑗,淚水磅礡,整個人虛弱得可憐,瞧著心生憐惜。

  她才二十三、四歲吧?

  在東瑗曾經生活的年代,她可能是剛剛大學畢業的女孩子,正是人生如花盛綻的美好年華。而在這個年代,她已經是六歲孩子的母親。

  她跪在地上,挪動膝蓋向前,跪在東瑗腳邊,哭道:「姐姐,我身子骨不好。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痊癒回來。二少爺最是聽話孝順,求姐姐替妹妹看待一二,妹妹給姐姐磕頭。」

  捨不下鈺哥兒是真心的,卻也不是她哭成這樣的原因吧?

  她在等東瑗給她一個答案。

  她說,此去不知歸期……

  她很聰明,清楚自己不是被送去家廟,而是莊子,她有被接回來的那天。可遙遙無期的等待,會讓她痛苦不堪。她想知道盛修頤是否向東瑗透露過,何時接她回來。

  所以她說著說鈺哥兒,想用鈺哥兒來打動東瑗。

  「別哭了。」東瑗卻溫和而笑,「世子爺昨夜告訴了我,你身子骨不好,爺體諒你,送你出去修養。你如今哭得這樣厲害,旁人瞧在眼裡,會道出是非的……你知道,府裡的下人們總是說三道四,要是傳到鈺哥兒耳裡……」

  陶姨娘身子一震,她的眼淚再也流不出來。

  薛氏知道,她知道陶姨娘為何被送走。

  因為她說了盛修頤一模一樣的話:別叫人看出端倪,否則謠言對盛樂鈺不好。這話昨晚盛修頤就說過。

  肯定是盛修頤告訴薛氏的。

  陶姨娘拿盛樂鈺做藉口逼問東瑗歸期,東瑗就拿盛樂鈺回擊她。

  「快起身。」東瑗看了眼羅媽媽,讓羅媽媽和荷香一起,攙扶起陶姨娘。

  這次,陶姨娘沒有再掙扎,順勢站起了身子。

  「原先你們姊妹都在我跟前,大家一處,每日熱熱鬧鬧的。如今你要去莊子上,我心裡也是不忍的。」東瑗歎氣道,「可留著你在府裡,濕氣太重,對你也不好。我只能忍著,同意你出去……」

  她的語氣,好似從前和姨娘們姊妹情深,感情有多麼好似的。

  可東瑗進府這些日子,對姨娘們雖不打壓,卻也冷淡得很,還不如對自己身邊的丫鬟們親切。

  原來她也會做戲……

  陶姨娘心頭又是一跳。

  為何到了這一步,她才發現府裡的人藏龍臥虎,並沒有人比她笨。

  至少薛氏不比她笨。

  她從前真的小看了薛氏,還以為她只是個自恃美貌拉攏盛修頤心的嬌滴滴的貴族小姐。

  如今看著東瑗這番虛假卻聲情並茂的做派,陶姨娘對自己從前的大意與輕舉妄動悔恨不已。

  再給她一次機會,她絕對不會如此輕敵。

  她垂首,咬了咬唇。

  「俗話說,千里打廠棚,天下沒有不散之筵席。」東瑗又感歎道,「況且你又不是不回來。世子爺說,濕毒不能用藥,要慢慢調養。雖說調養很慢,但只要你身上的病好了,心裡明白過來,自然會接你回府。」

  陶姨娘猛然抬頭,看了眼東瑗。

  這話是在回答她方才的問句嗎?

  薛氏的話,是不是在警告她:要等她想明白,等她徹底沒有了歪念,才會接她回府?

  那是什麼時候?是不是永無回府之日?

  盛修頤把陶姨娘的計謀都說給了薛氏聽,那麼薛氏為了自己和孩子,會不會在盛修頤面前說壞話,從此就不肯讓陶姨娘再次入府?

  想到這些,陶姨娘有種前所未有的清晰與絕望:原來她在世子爺和大奶奶面前,是如此渺小。他們要打殺她,哪怕她有了孩子,哪怕她兒子再受寵,都可以用這等法子處理了她!

  她再也不敢強勢和試探,又跪下磕頭:「姐姐,妹妹定會好好養病,早日健朗,回來盡心盡力服侍您您在府裡保重身體,妹妹祝您和三少爺萬事如意,事事順心。」

  放下了一切,在哀求東瑗。

  同樣是孩子的母親,自然明白骨肉分離的痛苦。倘若讓誠哥兒立刻東瑗片刻,東瑗心裡都跟貓撓一樣。

  她又如何不能體會到陶氏想早日回府,害怕從此見不得盛樂鈺的心情呢?

  她既然已經能在求東瑗,而不是用鈺哥兒逼她,東瑗也見好就收,道:「你放心去吧,早日回來。」

  一句早日回來,終於讓陶氏的心微定。

  她的態度越發恭謙卑微。

  東瑗喊了薔薇進來,讓她打水來給陶姨娘洗臉。

  「抹些脂粉,出去的時候笑著。你是出去養病,是世子爺給你的恩典,對你的憐惜,應該高興。你又不是犯了錯。」東瑗笑著對陶姨娘道。

  陶姨娘看著東瑗自欺欺人,也跟著苦笑,頷首道是。

  東瑗就讓薔薇和橘紅服侍陶姨娘上妝,還賞了她一個赤金蝙蝠鬧春的鳳鈿。

  橘紅上妝手藝很好,東瑗的脂粉、胭脂又是宮裡內造的,片刻就將陶姨娘臉上的憔悴掩住,整個人比平日裡還要光豔幾分。

  她平日裡沒有化過這麼精緻的妝容。

  陶姨娘看著鏡中的自己,明眸若秋水,粉腮賽煙霞,只要不在薛氏跟前比,也是個豔麗奪目的女子。

  偏偏她倒霉,她的主母是名冠京華的第一美人,比東瑗一比,她就變得普通平凡了。

  想著,陶姨娘站起身子,給東瑗屈膝行禮。

  東瑗微微頷首,吩咐她路上小心。

  荷香就攙扶著陶姨娘,出了靜攝院。

  陶姨娘一走,羅媽媽和橘紅、薔薇都迫不及待問東瑗:「是去哪裡?怎麼我們聽著糊裡糊塗的?」

  東瑗把盛修頤一開始編的那套說辭,說給了羅媽媽等人聽。

  「這樣的天氣,哪裡染了濕毒?」羅媽媽不信。

  薔薇和橘紅也不信。

  東瑗笑著不再解釋,拿出針線簸籮,做誠哥兒做衣裳,任羅媽媽等人再問,就是咬定陶姨娘是去養病。

  下午,陶姨娘去了莊子上的事,盛家闔府上下已經都知曉了。

  陶姨娘是二奶奶葛氏的姨母表妹,卻是庶出的,她倆人沒有血脈親緣。二奶奶葛氏向來不跟陶姨娘來往,覺得自己一個嫡妻跟妾室走動,是往下流走,失了身份。

  可聽聞陶姨娘出府養病,她是不信的。好好的姨娘被送到莊子上去,定是犯了事。

  卻又聽說陶姨娘走的時候,容光滿面,倒真像是得了恩典出府去靜養。

  難道真有這樣的好事?

  二奶奶葛氏不太甘心,就藉故來東瑗的院子探究竟。

  東瑗對她看熱鬧的來意一清二楚,也是一口咬定說陶姨娘是濕毒,怕在府裡濕氣中,才送了出去。

  二奶奶葛氏見她不鬆口,說了很多隱晦的陶姨娘的壞話,想跟東瑗拉近關係。

  東瑗還說不鬆口。

  她只得失望的回去了。

  陶姨娘出去,二奶奶等人驚訝,可在盛修頤其他三個姨娘那裡,卻似在平靜的湖心投下了巨石。

  特別是邵紫檀,她一頭霧水。

  她和陶姨娘關係最好,平日裡有什麼事,陶姨娘總是和她有商有量的,向來不瞞她。

  昨夜世子爺來了陶姨娘那裡,坐了一會兒就走了。邵紫檀就住在陶姨娘隔壁,她也沒聽到什麼動靜。

  怎麼無緣無故這樣不聲不響的走了?

  「你去打聽打聽,看看到底怎麼回事。」邵紫檀對丫鬟蘭芝道。

  蘭芝忙勸住:「姨娘,陶姨娘才出去呢……」

  雖然說是去養病,邵紫檀卻知道,陶姨娘根本沒有得病。一聽蘭芝的話,邵紫檀回神,再也不敢提去打聽的話,安分守己替東瑗和盛修頤做鞋。

  「出去了?」范姨娘聽到蕓香說陶姨娘去了莊子上養病,也是吃了一驚的,「她什麼病啊?」

  「聽說是濕毒。」蕓香低聲道,「可誰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咱們府裡這麼多人,怎偏偏她中了濕氣?況且往日瞧見,氣色也很好啊……」

  「可不是?」范姨娘疑惑道,「奇怪了,到底因為什麼?怎麼一點風頭都不見,就落了這麼大的雨?太反常了。」

  「姨娘,您不是不喜歡她嗎?」蕓香笑道,「她出去了,您不高興?」

  范姨娘就笑起來:「我自然是高興的。蕓香,侯爺身邊的林大姨娘,是不是去年也說送到莊子上去靜養?後來就病死了啊……一般出去養病,都只有一個下場,就是病死的。我可從未見病好回來的……」

  說著,語氣裡滿是快意。

  蕓香則提醒她:「陶姨娘和林大姨娘不同。林大姨娘沒有孩子,陶姨娘可是有二少爺的。」

  范姨娘覺得蕓香說的也對。

  那快意就減了一半。

  主僕兩人猜了半天,還是不明白到底怎麼了。最後,范姨娘無聊歎氣:「沒勁,還要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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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3:55 PM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我服侍你

  陶姨娘被送出去,在盛家平靜湖面上擊起不大不小的漣漪。

  闔府上下一時間議論紛紛,各種說辭皆有。

  除了二奶奶葛氏,倒也沒人敢來東瑗的院子打聽消息。只是羅媽媽等人不死心,私下裡探東瑗的口風。

  東瑗仍不改當初的說法。

  薛江晚很好奇,卻沒有范姨娘和邵紫檀聰明,居然也跑來打聽,被東瑗冷冷說了一頓,讓她不要人云亦云,她才灰溜溜回去了。

  於是陶姨娘真的只是中了濕毒被送出去,成了大家普遍接受的理由。

  沒過幾日,五姑奶奶盛文柔親自來盛府,把和煦大公主次子衛清風的庚帖也送到盛家,讓盛夫人請人和秦奕的八字。

  五姑奶奶還暗示,秦尉侯府已經找人合過八字,秦奕的八字和衛清風的八字極好,是天賜的姻緣。

  又過了幾日,春闈放榜,東瑗兩位表兄皆榜上有名。她的三表兄韓乃華中了這科的榜眼,而大表兄韓乃宏中了第十九名。

  一科中了兩進士,韓大太太高興至極,放榜當日就叫了婆子來給盛家報信。

  盛夫人和東瑗也很高興,當即遣了外院的管家給韓家送去賀禮,併兩座四十八響大鞭炮慶賀。

  當天晚夕,盛修頤回來得很晚,說是應了韓乃宏和韓乃華兄弟的邀請,三人又請了薛家三爺,一同吃酒到宵禁時分才各自回府。

  「乃華才十六歲,真是少年英才。」盛修頤對東瑗感歎道,「陛下很是喜歡乃華,才欽點了他榜眼。」

  他有些醉意,說話聲音好似控制不住,莫名的高。

  東瑗好笑,叫了紅蓮和綠籬服侍他去更衣沐浴,他卻抓住東瑗的手不放,低聲道:「你服侍我。」

  紅蓮和綠籬都聽到了,尷尬立在一旁。

  東瑗臉上也是一陣燥熱,強撐若無其事對紅蓮和綠籬道:「你們去歇了,這裡不用服侍。」

  兩個丫鬟就連忙退了出去。

  他走路尚且腳步穩重,東瑗托著他的胳膊,扶他去了淨房。

  浴桶裡熱水有些燙,東瑗讓他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親手去提旁邊的小桶,往浴桶裡注涼水。

  小桶有些沉手,她拎著很是費勁。

  盛修頤坐著,看到東瑗費力摻水,差點弄濕了裙裾,才緩慢起身,一隻手拎起小桶,親自往浴桶裡添水。

  大約浴桶裡的熱水溫和下來,東瑗才接過他手裡的小桶,說了句可以了,就要俯身替他解開衣襟。

  他站著,展開雙臂,任由她服侍。

  褪了中衣,露出結實的胸膛時,他倏然雙臂一手,將東瑗摟在懷裡,想要吻著她。

  東瑗被他這般突如其來嚇了一跳,頭偏開了,忙推他:「天和,別鬧,仔細凍著。」

  盛修頤沒有吻到她的唇,就湊在她的頸項間,嗅著她的香氣般,鬧著她,就這樣裸露著膀子不肯洗澡。

  「你若是鬧,我喊了丫鬟們進來。」東瑗道。

  「又何妨?」盛修頤哈哈大笑,而後耳語道,「現在就喊進來服侍我們?」

  東瑗想起從前資料書上看過,古時大戶人家主子行房,都會有丫鬟們在一旁服侍。

  盛修頤根本不怕在丫鬟面前做什麼。

  丫鬟對於自小就接受這個年代教育的人而言,像是個物件,跟這屋子裡的擺設差不多。

  她頓時不敢言語了。

  盛修頤覺得東瑗因為有值夜的丫鬟在東次間,她都放不開手腳,便知她很怕這些。聽到她用此來威脅自己,忍不住笑著逗她。

  喝了酒,身子是燥熱得厲害的,他並不是覺得涼。

  鬧了半晌,盛修頤才肯洗澡。

  東瑗替他擦著後背,就看到了那條猙獰的傷疤。已經痊癒,可肌膚卻破損,有鮮紅的肉翻出來。

  她的手緩緩覆上去,不禁心裡有些抖。

  這傷口如此恐怖,應該傷得很重吧?

  盛修頤感覺到了她的手覆在後背,一個激靈,忙一把將她拽過來,東瑗差點被他拖進了浴桶裡。

  「別看。」他笑道,「舊傷而已……」

  「是不是很疼?」東瑗半蹲著問他,「怎麼受的傷?」

  盛修頤笑而不答。

  東瑗又追問,他就撩起水,摸在她的臉上。東瑗不防,又被唬了一跳,忍不住驚叫,站起身來,氣哄哄出去了。

  身後有盛修頤朗朗的笑聲。

  最後是他自己洗了澡出來。

  東瑗已經躺下,他上了床後,從背後抱住她的腰,低聲道:「去追蕭宣孝的時候,被他的下屬埋伏,馬刀砍的……」

  東瑗聽著,後背就僵硬起來。

  「……昏迷了兩天,都以為活不成了,哪裡知道,竟然好了。」盛修頤抱著她更加緊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已經安全歸來,你還怕什麼?」

  東瑗咬唇不語,轉身摟住他的腰抱住。

  盛修頤的呼吸越發灼熱起來。

  他的手沿著她的背後,滑了進去,沿著她光潔的背後摩挲著,似勾勒著她玲瓏曲線。

  東瑗心頭一熱,腦海裡似走馬燈似的繞過很多場景。想著他還活著回到她的身邊,她便覺得上蒼對她很厚愛,沒有讓她喪夫,沒有讓誠哥兒成為遺腹子。

  這個年代,風氣對女人的侷限到了極致。女人不能邁出二門,男人就是天,是家庭的頂梁柱。

  沒有男人,她和她的孩子再爭氣,亦有無法想像的艱辛。

  她再也不想問盛修頤是否去姨娘那裡,而是湊在他耳邊低語:「我服侍你……」

  說罷,她坐起身,跨坐在他身上,解開了他的衣襟。

  盛修頤尚未回味過來她話中的意思,東瑗已經坐在他身上,俯身下來,吻著他的唇。

  而後,她柔軟的唇緩緩下滑,吮吸著他曲線堅毅的下巴,引得盛修頤一陣酥麻。可又覺得有些癢。

  他忍不住低笑。

  他對東瑗沒有自信,不相信她還能繼續到什麼程度……

  她平日裡可是很嬌慣的,並沒有開竅。

  她學著盛修頤對待她的樣子,吻著他的肩膀,吮吸著他的肌膚,一路下滑。

  唇落在他的小腹處時,她停著猶豫了片刻。

  盛修頤就知道。

  他準備笑著起身,把她拉上來,卻感覺自己褻褲被她柔軟的手解開。她溫熱的唇湊了上去……

  他身子猛然一個激靈,胸腔彷彿被什麼狠狠擊中了般。

  這樣的震撼令他久久沒有動,彷彿怕是自己的幻覺。

  她居然肯為他做這樣的事,這樣骯髒的事……

  她似乎從未如此行事,所以很笨拙,雖然他的堅挺能感覺到她口腔裡的溫熱,卻不時被她牙齒磕到,並不是好受。

  可是他的眼眶有些熱。

  良久,他才起身拉她,摟住她道:「好了阿瑗……你不會……我並不舒服……」

  東瑗原本尷尬得要死,又聽到這話,一時間手足無措。

  她輕聲道:「你告訴我應該如何做,慢慢不就會了嗎?我現在才出月子不足兩個月,只能如此……」

  「不用,不用。」盛修頤摟緊了她的身子,「你不用如此委屈。我去邵氏那裡好了……」

  聲音莫名有些濕。

  東瑗一聽這話,想起他送走陶氏時的果決,想起他對自己的維護,她伸手反抱著他的腰,道:「今夜是我的日子,還沒有到邵姨娘的日子呢。天和,你不要去。」

  又彷彿是一波激流,衝擊在盛修頤的心頭。

  他並不是個木訥笨拙的人,他能感受到東瑗這隻言片語裡的情愫,心不由自主跳躍著狂喜。

  他將她壓在身下,吻著她的唇時,似乎想把她吞噬入腹般,激烈又霸道的氣息將她纏繞著。

  這一夜,令人既臉紅心跳,又尷尬難耐。

  最終,他還是留在她的枕邊,一直到天亮。

  次日早起,兩人去給盛夫人請安時,東瑗不好意思看盛修頤,總覺得怪怪的,自己都說不清。

  想起昨晚的事,她清醒後一直覺得難為情。

  盛夫人留他們夫妻說話。

  正說著,盛昌侯身邊的小廝跑來找盛修頤:「世子爺,侯爺請您現在去外書房。」

  盛修頤濃眉微鎖。

  盛夫人則擔心看了眼盛修頤,問那小廝:「侯爺找世子爺做什麼?」

  那小廝稱不知。

  盛修頤辭了盛夫人,去了外院。

  東瑗和盛夫人都有些不安,怕盛昌侯是有事責怪盛修頤。

  東瑗則想起盛修頤曾經告訴她,他在外頭有些見不得光的生意,一直瞞著盛昌侯。

  不會是這件事被盛昌侯知曉了吧?

  盛夫人忍不住,打發香櫞去外書房看看,情況如何。

  香櫞去了半日,回來道:「外院的管事說,侯爺和世子爺進宮去了。」

  盛夫人不由心中一緊,錯愕道:「進宮去做什麼?可是貴妃娘娘和皇子們的事情?」

  香櫞搖頭道:「不知道,奴婢沒敢深問。」

  東瑗也怕有事,想著盛修頤每次回內院,都是先到盛夫人這裡請安,才回靜攝院的。她中午回來吃了午飯,看了誠哥兒一回,下午又去了元陽閣。

  盛夫人比東瑗還要著急,生怕是盛貴妃娘娘和三皇子、五皇子有事,坐立不安,讓香櫞和香薷不時去外院打聽消息。

  不僅僅盛修頤和盛昌侯一直不歸,就是原本該回來的三爺盛修沐,今日也沒有回來。

  婆媳倆都焦急不已。



第一百七十三章 風波(1)

  到了酉正,天色漸漸暗下來,東瑗心裡想著誠哥兒,對盛夫人道:「娘,我先回去瞧瞧誠哥兒,吃了飯再來。已經這個時辰了,您還沒有用晚膳呢。再怎麼著急,也要吃了晚飯啊。」

  然後對香櫞和香薷道,「你們服侍夫人用膳……」

  盛夫人覺得東瑗對孩子時刻割捨不得的心,很像她年輕時候對盛修頤兄弟的感情,她很是理解,勉強笑著道:「你去吧,這裡有她們服侍呢。你也不用再來,倘若頤哥兒回來,我叫人去告訴你。」

  東瑗道是,轉身就出了元陽閣。

  她先去楨園看了一回誠哥兒,而後才回了自己的靜攝院吃飯。

  不管有何事,都不能耽誤正常的吃飯,否則身子不好,什麼都扛不住。

  東瑗中午回來吃飯,就把盛修頤和盛昌侯進宮的事,說給了羅媽媽和橘紅聽,此刻她回來,見她吃飯時心不在焉,羅媽媽和橘紅便知道世子爺尚未回府。

  「瑗姐兒,可能是宮裡設宴,才回來晚了。」羅媽媽安慰東瑗。

  東瑗把口裡的米粒嚥盡,才道:「倘若不是大事,應該遣人回來告訴一聲。世子爺被侯爺叫走的時候,我和夫人都知曉。明知家裡人會擔心,世子爺不會這樣粗心大意……」

  宮裡定是有事的。

  可到底什麼事?

  東瑗的心有些亂。

  在元陽閣的時候,盛夫人焦急萬分,東瑗就是再擔心,亦不敢表現出來,怕惹得盛夫人更加不安。

  到了自己的院子,她的眉頭就不曾鬆過。

  她對宮廷的了解,主要是她前生看過的書籍和影視作品,還有在薛家聽祖父和祖母閒聊時的隻言片語。

  對於這個年代的宮廷,她實在太陌生。

  因為陌生,東瑗著實想不到到底會發生什麼,才會讓盛昌侯父子三人入了夜都不回家。

  她草草吃了半碗飯,薔薇就吩咐小丫鬟們把炕几抬下去,換了新的炕几上來,又端了熱茶給東瑗。

  「奶奶,要不要我去打聽?」薔薇低聲問,「爺一直不回,他身邊的人應該也會去打探消息吧?可能外院的人知道些什麼,只是瞞著您和夫人……」

  東瑗想起處置陶姨娘時,盛修頤原本就想對她撒謊,不讓她知曉那事的。對於內宅的女人,盛昌侯父子的態度很相似:自己能多做些,就不讓內院的女人們操心。

  倘若出了事,不管是盛修頤還是盛昌侯,都會想法設法瞞著東瑗和盛夫人,免得她們為之憂心。

  「不用。」東瑗道,「既然不想傳到內院,自然是不想我和夫人擔心。咱們貿然去打聽,不是辜負了世子爺和侯爺的心意?」

  就算知道,她們這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依靠男人生存的女人,又能做什麼?

  知道了,就不擔心嗎?

  會一樣的很擔心。

  東瑗深吸了一口氣,起身帶著薔薇去楨園看誠哥兒,囑咐羅媽媽和橘紅安排好院子裡的事,一切都跟從前一樣。

  「倘若夫人身邊的人來尋我,就告訴我在楨園。」東瑗臨走的時候,對羅媽媽道。

  羅媽媽道知道了。

  到了楨園時,誠哥兒又睡了。

  東瑗坐在孩子小床之側,靜靜想著自己的心事。

  一直到了亥初,盛修頤父子都不曾回來。此刻,城裡已經宵禁了,他們是不可能今夜出宮的。

  東瑗心口似什麼堵住了般,很沉重。她起身去了盛夫人那裡。

  盛夫人斜倚在臨窗大炕上,眼角有淚痕,看到東瑗進來,還以為是報信的丫鬟,一個激靈起身。看到是東瑗和薔薇,又歎了口氣。

  「阿瑗,我的心都碎了……」盛夫人拉著東瑗的手,聲音哽咽,「這到底是何事?侯爺從來不曾這樣不聲不響徹夜不歸的。」

  東瑗也不知何事,只是說些場面上的話安慰盛夫人,讓她別擔心。其實她自己也擔心,眉宇間的凝重再也掩飾不住。

  片刻,康媽媽進來稟告盛夫人:「……都過了一個時辰了,夫人,內院還落鑰嗎?」

  離平常內院落鑰都過了一個時辰。

  盛夫人蹙眉,半晌拿不定主意,看了眼東瑗,好似再問她的意見。

  東瑗道:「娘,門上都有值夜的婆子,爹爹和世子爺、三爺回來,自然有人開門。還是落鑰吧。深夜不落鑰,倘若有事,爹爹既擔心外面,還要擔心家裡,多不好?」

  盛夫人點頭:「你說的是。」

  然後讓康媽媽吩咐下去,內院落鑰,各處都歇了,不用再等。

  東瑗也派了個小丫鬟去靜攝院,告訴羅媽媽和橘紅,安排幾個丫鬟值夜,其餘人都歇了。

  去靜攝院報信的小丫鬟回來,盛樂郝居然跟著一起過來了。

  他應該是從靜攝院來的。

  看到他來,東瑗和盛夫人都微訝。

  盛樂郝給東瑗和盛夫人行禮,道:「祖母、母親,孫子聽說爹爹和祖父、三叔去了宮裡沒回來,孫子想著來看看,祖母和母親可有吩咐。」

  盛夫人聽著這話,很是感動。

  她衝盛樂郝招手,讓他坐到自己身邊的炕上,輕輕摟了他,道:「好孩子,你有心了……」

  盛樂郝表情有些不自然,顯然對盛夫人這般親暱不習慣。

  盛夫人就放開了他,只拉著他的手,問他:「外院的管事們可說了什麼不曾?你知道你祖父和爹爹怎麼還不回來嗎?」

  盛樂郝搖頭,道:「祖母放心,祖父和爹爹定是在宮裡看貴妃娘娘和皇子們,誤了宵禁,才宿在宮裡的……」

  這麼小的孩子專門過來安慰祖母和母親,盛夫人豈有不感動的?當即隱了擔憂,笑著稱盛樂郝說得對,又問他外院念書如何、丫鬟們服侍可盡心、生活上是否順心,可有什麼趣事。

  盛樂郝一一仔細回答了,沒有敷衍。

  從前盛夫人問他話,他總是說好,從來不願跟盛夫人多言。此刻見他這樣,好似回到了童年、盜竊之事沒有發生之前的日子。

  盛夫人眼裡不禁有淚,注意力卻被分散了。

  說了半晌的話,東瑗道:「郝哥兒,你明日不用念書嗎?」

  盛樂郝說要。

  「哎唷,那快回去歇了。」盛夫人看了眼牆上的自鳴鐘,雖不捨,還是放開了盛樂郝的手。

  盛樂郝又安慰盛夫人和東瑗幾句,起身告辭。

  東瑗笑道:「娘,我送送郝哥兒……」

  盛夫人含笑點頭。

  已經快到了子初,夜深靜謐,空氣裡有些寒,東瑗送盛樂郝出了元陽閣,盛樂郝腳步微頓,對東瑗道:「母親,今日不僅僅是父親和祖父、三叔沒有出宮,鎮顯侯府的老侯爺,還有好幾位大臣,都在宮裡。太醫院的人也都在深宮待命。母親,怕是宮裡有貴人出了事……」

  看著孩子一言一句說的齊整,東瑗心裡猛然一突。壓了壓心緒,她低聲笑道:「我知道了,你回去歇了吧。」

  盛樂郝見東瑗沒有深問,看了她一眼,這才道是,帶著他的小廝煙雨走了出去。

  回到元陽閣的東次間,盛夫人跟東瑗感歎:「郝哥兒今年才十二歲,怕我們娘倆著急,深夜進了內宅來安慰咱們。倒是整日在家的人,不見登門說句貼心的話。」

  整日在家的人……應該是指二爺盛修海。

  盛修頤和盛昌侯父子三人連夜不歸,可能盛修海不知道;可內院到了亥正才落鑰,他應該是清楚的。

  這樣反常,他不會打聽嗎?

  只要一問,就會打聽出盛修頤父子三人不歸的事啊。

  十幾歲的孩子都知道盛夫人和東瑗會擔心,二爺難道不知?

  他這樣裝聾作啞,盛夫人原先著急,倒是沒有想到他。如今有了對比,心裡就有幾分不快。

  「阿瑗,你也知道,海哥兒不是我肚子裡養的,原本就隔了一層。」盛夫人歎氣,「我也不曾像頤哥兒和沐哥兒那樣嚴厲教養他,對他到底少了些責罵和苛求,多些寬容。他卻只當我一味的羸弱好欺……」

  話題和心思就轉到了二爺盛修海頭上。

  自從去年被盛昌侯打了一頓,二爺盛修海好像就丟了差事,再也沒有正經任差,整日裡外頭、家裡閒逛。

  他從前是在都尉府做校尉,從五品的官職。

  婆婆抱怨小叔子,不管是不是婆婆親生的,東瑗這個做大嫂的都不好接口,她只是賠笑著坐在一旁,聽盛夫人說二爺的事。

  「……先去的袁提舉那個女兒,建昭侯府原先想管,怎奈袁三太太哭著說已經是三服的兄弟,不想讓袁家插手。」盛夫人提起二爺,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去年袁家那樁事,低聲和東瑗道,「而後袁三太太就帶著袁小姐和孩子,離了京師。建昭侯府也跟她們斷絕了來往。」

  袁提舉的女兒,就是說袁璞瑛,那個懷了二爺盛修海的孩子,二爺想讓盛昌侯幫著娶進門做貴妾的姑娘。

  怎奈她們是建昭侯袁家的族人。

  雖然早已不親近,可出了這等事,別人提起,還是會把流言蜚語落在建昭侯府頭上。建昭侯自然不同意袁璞瑛進盛家做妾。

  而且建昭侯是站在鎮顯侯薛家那邊的。

  雖然東瑗嫁到了盛家為媳,可朝中政壇上,從來不認為盛家和薛家是一派勢力。

  「那孩子……」東瑗有些吃驚。

  她還以為袁小姐和那孩子已經沒了……

  不成想,竟然是離了京師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3:56 PM

第一百七十四章 風波(2)

  「聽說半道上孩子就落了……」盛夫人說著,神色有些黯然。

  東瑗就不敢再深問了。

  袁璞瑛懷著盛家二爺盛修海的孩子,是盛家的子嗣,怎麼可能光明正大離京?盛家不願娶,袁家不願意嫁,可這兩家都不會想留下話柄。

  定是有人下手的。

  到底誰下的手,東瑗就不敢問了。

  她也不想知道。有些秘密不知道才最安全。

  自鳴鐘響起,已經子正,盛夫人雖擔心不已,卻也睏了,和東瑗說著話兒,眼皮就撐不住。

  東瑗勸她到床上躺躺。

  盛夫人一想,盛昌侯父子今夜定是不會回來了,就聽了東瑗的勸,起身進了內室。又對東瑗道:「你不要回去了。雖說在府裡行走,可園子裡種了那麼些花樹、果樹,又正是春夏迭交,要是半夜裡撞了花神、樹神的就不好。你在我暖閣裡歇一夜吧。」

  東瑗正要說好,香櫞進來稟道:「大奶奶,羅媽媽和尋芳、碧秋幾個都來了,問您是否回院子歇息。」

  在盛夫人的暖閣睡,總是不太方便。

  盛夫人聽說羅媽媽帶著一群服侍的來接東瑗,就笑道:「既這樣,你回去歇了。」

  多些人陪著,走夜路也安全。

  東瑗道是,幫著康媽媽服侍盛夫人躺下,才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雖吩咐過讓滿院子的丫鬟婆子們早早歇下,可盛修頤和東瑗未回來,滿院子的誰也不敢去睡。簷下站著的小丫鬟扛不住,瞇著眼睛打盹,一個晃悠,踉蹌了兩步,差點摔倒,倒讓她猛然清醒過來。

  遠處便有腳步聲傳來,在靜謐的午夜特別清晰。

  守門的婆子知道是接大奶奶的人回來了,忙開了門。

  東瑗進了門,就讓尋芳吩咐眾人都去歇下,明日還要當差。只留了薔薇、羅媽媽和橘紅服侍她。

  盥沐一番後,東瑗反而沒有了睡意。

  「還是沒有消息嗎?」羅媽媽問東瑗盛修頤的事,也跟著著急起來。

  東瑗就把盛樂郝告訴她的話,說給羅媽媽等人聽。

  「會不會是貴妃娘娘?」薔薇問東瑗。

  東瑗搖頭:「鎮顯侯府的人也進宮去了,還有些近臣,自然不是娘娘們的事。大約是皇上不好了……」

  羅媽媽忙捂住東瑗的嘴,嚇得不輕:「瑗姐兒,你怎能這樣口無遮攔說天子不好了?這樣會遭天譴的。」

  君權神授的年代,天子就是應天命而生的人。

  他的生死都是上天的旨意,平頭百姓議論都不行。

  東瑗點頭,羅媽媽才鬆了手。

  可到底東瑗的話不錯,羅媽媽和橘紅、薔薇一時間也擔心起來。倘若是皇帝不好了,朝廷易主,只怕又是一場風波。

  有了風波,處於高位的盛家和薛家都不能避免被波及。所以東瑗和羅媽媽等人都憂心。她們依附於盛家,亦同樣需要薛家作為後盾和保障。這兩家倘若有事,她們也沒有好日子。

  傾巢之下安有完卵?

  說了會兒話,東瑗讓羅媽媽幾人也去歇了,自己放了幔帳躺下。

  倘若盛樂郝的話是真的,東瑗可以肯定是元昌帝出了事。

  他到底怎麼了?

  對於元昌帝,東瑗記憶中一直是一雙潑墨般濃郁的眸子,放肆又霸道,糾纏著她,令她心生恐懼。

  這種恐懼,連誠哥兒出世都未曾消失過。

  當年的楊妃,有夫有子,還不是照樣進宮侍君?

  若是元昌帝不好了……

  她深深歎了口氣,心底居然有這等盼望。

  次日清晨,盛夫人一夜未闔眼,把外院的總管事林久福叫來,讓他派人去宮門口打探消息。

  二爺盛修海早上才來給盛夫人請安,狡辯道:「孩兒不知父親和大哥、三弟徹夜未歸,今早才聽說。娘,要不要孩兒去打聽?」

  他雖是通房生的,卻是養在盛夫人名下,所以他喊盛夫人為娘,而不是母親。

  盛夫人對他這般亡羊補牢的示好很不悅,心裡想著昨夜的事,覺得自己一再對盛修海寬容,他卻並不領情,只當盛夫人好騙、好糊弄。她想著,當即淡淡道:「哪敢勞動你?我讓林總管打聽消息去了。你放心,你哥哥和三弟不在,外院還有郝哥兒,你好生養著身子要緊……」

  說罷,又把昨夜盛樂郝半夜進來請安的事,說了一遍。

  二爺頓時一張臉漲得通紅,垂手立著。

  盛夫人也不理他。

  他自己覺得無趣,只得又厚著臉皮道:「娘,孩兒去外院看看情況。」

  盛夫人輕輕頷首,二爺忙不迭逃了。

  連二奶奶也覺得臉上臊得慌。

  到了巳正,盛昌侯父子終於回了盛府。

  盛夫人聽到消息,連忙和東瑗、二奶奶葛氏、表姑娘秦奕去垂花門口迎接。

  父子三人大約是一夜未睡,臉上都有倦色,眼底有濃濃陰影,在大門口迎接的二爺陪著一同進了內院。盛昌侯神情含怒,盛修頤表情如常清冷,三爺盛修沐臉上含著忐忑。

  看到盛夫人,盛昌侯斂了怒焰,衝她頷首:「回去吧。」

  盛夫人看著他們父子三人完整歸來,心裡一喜,就忍不住眼淚簌簌。

  盛修頤和盛修沐兄弟忙上前,給盛夫人行禮,一左一右擁著他,安慰道:「娘,您別哭,我們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

  盛夫人抹了淚,哽咽道:「娘這不是高興嗎?」

  盛昌侯回頭,輕聲咳了咳:「不過是在宮裡過了一夜,你平白操這些心做什麼?」

  盛夫人忙抹了淚不再哭了。

  有盛修頤和盛修沐兄弟在盛夫人跟前,二爺盛修海就完全插不上話。

  東瑗妯娌也不用上前服侍。

  進了元陽閣,盛昌侯很不客氣對眾人道:「都回去!又不是有什麼事,都在跟前做什麼。」

  二爺、二奶奶葛氏和表小姐秦奕就忙行禮,退了出去。

  東瑗不知道公公到底是衝誰發火,見他情緒不善,又說了那樣的話,連忙也要出去。

  「阿瑗,你略站站。」盛修頤當著盛昌侯的面,公然喊她。

  盛昌侯臉色一沉。

  盛修頤就給盛夫人和盛昌侯行禮:「爹爹昨日一夜未睡,孩兒不打攪爹爹歇息,先回院子了。」

  盛修沐也連忙起身告辭。好像很怕盛昌侯怒氣的霉頭觸在自己身上。

  盛昌侯冷哼一聲,轉身去了淨房更衣。

  盛夫人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可盛昌侯正在發火,她也不敢留盛修頤和盛修沐兄弟,怕侯爺責罰孩子們。

  盛修頤夫妻和三爺盛修沐告辭後,盛夫人吩咐小丫鬟去廚房做了什錦麵,等盛昌侯洗漱一番換了家常的衣裳出來,對他笑道:「侯爺吃些東西再睡吧。」

  母雞熬化成湯,用來下的什錦麵,特別香醇,盛昌侯才覺得胃裡隱隱作痛。何止昨夜沒有用膳,昨日中午就沒吃,還熬了一夜。

  胃裡早已空空。

  只不過他心裡有事,又被盛修頤氣得半死,不覺得餓而已。

  此刻聞著香濃的什錦麵,食慾就起來了。

  他坐在盛夫人對面的炕上,端起什錦麵吃了起來。一碗下肚,胃裡反而更加空了,問還有沒有。

  盛夫人忙說有。

  香櫞就親自去了小廚房,替盛昌侯再盛了一碗來。

  三碗麵下肚,盛昌侯才覺得胃裡舒服不少,暖融融的。

  他緊鎖的濃眉這才微微展開。

  盛夫人一直欲言又止,想問又不敢問,怕惹惱了盛昌侯。盛昌侯瞧在眼裡,放了筷子才道:「昨夜很擔心吧?」

  盛夫人歎了口氣,道:「我和阿瑗幾乎一夜未睡。我真是擔心受怕,心就一直懸著。侯爺,宮裡到底何事,怎麼您和頤哥兒、沐哥兒,音兒也不遞一個回來?」

  盛昌侯頓了頓,看了眼屋裡服侍的人。

  眸光犀利,康媽媽等人連忙全部退了出去。

  等滿屋子服侍的丫鬟們都退了出去,盛昌侯嗓音微低,道:「陛下前日去呈景山狩獵,遇了刺客……」

  盛夫人只差驚呼,失措捂住胸口。

  「……被射中了一箭,箭上有毒,當即從馬上摔了下來。前日夜裡連夜回了宮,召集太醫診救。」盛昌侯道,「今日早朝,婁友德只說陛下染了風寒罷朝,不說陛下有事。昨日早上,陛下倒是醒來了,卻吐了一口黑血,又昏迷過去。太醫院的人也嚇住了。我剛剛從宮裡回來,娘娘派人給我遞信,我叫上頤哥兒就進宮了。陛下生死未卜,哪裡敢遞信出來給你們?」

  「如今呢?」盛夫人緊張問道,「陛下怎樣了?」

  盛昌侯咳了咳:「陛下若有事,我們會回來嗎?」

  盛夫人這才驚覺自己緊張過度了。

  「已經清了毒,性命無礙,今早卯正醒了過來。」盛昌侯神色又是一斂,「掌院太醫說殘毒還是不能全除,但能救回這條命,已是萬幸。」

  盛夫人就長舒一口氣。

  她魂都嚇沒了。

  「查出是誰行刺了嗎?」盛夫人又問。

  盛昌侯搖頭:「還在查。刺客是單獨一個人,身上沒有任何表明身份的東西,射中了陛下就自盡了,像是個死士。誰是幕後黑手,只怕要費些時日才能查出來。」然後又道,「你別操心,朝廷之事有我……」

  然後就想起了盛修頤,冷哼一聲。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太子人選

  靜攝院裡,東瑗同樣服侍盛修頤用膳。

  而後,問他要不要睡會,盛修頤點點頭。

  東瑗不讓丫鬟進內室,親自替盛修頤鋪床,然後就問他宮裡到底出了何事。

  盛修頤就把元昌帝遇刺遭遇講了一遍。

  「他不是自小習武的嗎?」東瑗有些吃驚,回眸問盛修頤,「怎麼那麼容易就遭了暗算?」

  她記得祖母曾經告訴過她,元昌帝會武藝的。

  盛修頤解釋道:「……一來是皇家林苑,平日裡戒備森嚴,皇帝狩獵前三日,侍衛就仔仔細細檢查過,確定無漏洞;二則正好遇上一頭野豬,陛下和身邊的護衛都在放箭。十幾把箭齊發,哪裡還能留意到有箭是衝著陛下去的?而且刺客就在侍衛裡,當時根本沒有防備……」

  東瑗頓了頓,問:「已經沒事了嗎?」

  「箭上淬了劇毒。幸而他善武藝,躲了一下,那箭射中的是胳膊,還是九死一生。掌院太醫喜好豢養毒蛇,有用蛇毒提煉的劇毒,正好與陛下中的毒相剋。因為兩位貴妃娘娘一直攔著,怕掌院太醫害死陛下,直到薛老侯爺進宮,才同意以毒攻毒,堪堪保住了性命。」盛修頤上了床躺下,語氣裡有些疲憊。

  東瑗就替他壓了壓被角。

  他挨枕就睡熟了,一直睡到掌燈時分才醒。

  起來洗漱一番,去看了誠哥兒,然後和東瑗去元陽閣給盛夫人請安。

  盛昌侯也回了內院,看到盛修頤夫妻,就冷哼一聲。因為東瑗在場,到底沒有罵盛修頤。

  請安回來,在路上東瑗就問盛修頤:「你怎麼惹得爹爹生氣了?」

  盛修頤笑了笑,不回答。

  到了晚上,他因為下午睡過一覺,有些睡不著,才和東瑗說起盛昌侯為何生氣的事。

  「因為立儲的事。」盛修頤這回沒有顧左右而言他,直接告訴了東瑗。

  東瑗心頭一跳。

  元昌帝年輕,皇子們年紀又小,所以立儲之事一拖再拖。如今元昌帝險遭大難,大臣們自然第一件事就是提議立儲。

  早立儲君,以固國本。

  盛昌侯卻因為這件事而生盛修頤的氣,難道盛修頤不看好盛貴妃娘娘的三皇子嗎?

  他難道支持東瑗堂姐薛貴妃娘娘的二皇子?

  「陛下昏迷了一整日,今早才醒。醒來後,就把薛老侯爺和爹爹,還有兩個近臣招了進去,商議立後立儲之事。」盛修頤聲音平淡不起漣漪,靜靜跟東瑗說道。

  東瑗接口道:「陛下大約也是後怕。倘若醒不來,后位和太子皆未定,禁宮會是怎樣的一場風波啊。」

  盛修頤輕聲笑了笑。

  他覺得和東瑗說話很輕鬆,不需要過多的解釋。

  她似乎超出了盛修頤對女人的理解。在盛修頤心目中的女子,或嫵媚動人、或賢惠貞淑,卻從來不認為女子可以和男人做知己,能言談投機。

  他以為,男人的世界對於女人,特別是養在深宅內院的女兒而言,是陌生又複雜的,足不出戶的女子根本無法了解。

  可是東瑗每每總能一語中的。

  「就是這話。」盛修頤道,「陛下如今最看重的,除了爹爹,就是兵部尚書秦伯平和觀文殿學士柴文瀚。秦尚書是薛老侯爺的門生,柴大學士又最信賴薛老侯爺,二人皆進諫立二皇子為太子。爹爹不服,差點在病榻同他們三人爭吵起來。薛老侯爺便對陛下說,問問我的意思……」

  東瑗一愣。

  旋即想起清除蕭太傅那件事中,盛家封了個一品太傅,一個世襲三代的沐恩伯,薛家可是什麼都沒有得到。

  難道祖父早已留著這手?

  「你也諫言立二皇子為儲?」東瑗問盛修頤。

  他點頭。

  東瑗停頓了片刻,才道:「天和,你心裡可有怪我祖父?」

  盛修頤摟著她腰的手一緊,問道:「這話從何而來?」

  「因為我祖父算計你和盛家,還有三皇子,你是知道的啊。」東瑗輕聲道,「你從西北歸來,陛下許諾兵部侍郎,你卻推辭,祖父定能看得出,你很怕家族太滿則溢的心思。如今爹爹的地位,恰似當年的蕭太傅,陛下心裡又怎能沒有顧忌?你為了爹爹,亦為了三皇子和貴妃娘娘長久,自然不會舉薦三皇子,而是會舉薦二皇子。這一切,難道不是都在我祖父的算計之中嗎?」

  盛修頤摟住她的手就再緊了一分,將她圈在自己的懷裡,生怕她會消失了一般。

  「你說對了一半」盛修頤笑起來,「我沒有舉薦三皇子而選二皇子,的確是怕陛下忌憚盛家和三皇子。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我覺得二皇子更有為人君者的氣度,他更加適合踐祚九五。」

  東瑗挑眉,問為何。

  盛修頤道:「前年中秋,陛下賞賜家宴,親自宴請文武大臣,兩位皇子作陪。兩位皇子年紀相差不到一歲,二皇子七歲,三皇子六歲半,時常一處讀書、習武,教養完全相同。宴席過後,文回宮擺了戲台,請了民間藝人表演。便有個子矮小的侏儒短人舞劍。那數名侏儒短人皆只有兩位皇子一般高矮。因兩位皇子自幼習武,三皇子便對陛下說,想同侏儒短人比試劍法。陛下誇三皇子勇敢,就問二皇子是否願意也跟著上去比劍。二皇子則說,他不敢……」

  東瑗靜靜聽著,聽到此處才微微吃驚。

  聽聞陛下一直喜歡三皇子多過二皇子,是不是覺得二皇子太懦弱?

  「為何不敢?」東瑗問。

  盛修頤笑:「陛下也是這樣問。你猜二皇子如何回答?」

  東瑗想了想,笑道:「猜不著。總不會說,他劍法不精,怕輸給侏儒短人吧?」

  「你猜對了,二皇子便是這樣回答陛下的」盛修頤哈哈大笑,「當時陛下臉色就不太好看,而三皇子躍躍欲試。因為是皇子,那同他比劍的侏儒短人自然會輸給他,這是穩贏不輸的事,而二皇子居然說怕輸,讓陛下很生氣。」

  東瑗疑惑不解。

  「三皇子最後同侏儒短人比劍,贏得滿堂喝彩。」盛修頤繼續道,「二皇子下來後,就坐在薛老侯爺身邊。我的位置正好在其對面。我聽到薛老侯爺問二皇子,為何不敢比劍,二皇子說,『贏了侏儒短人,旁人會說我英雄氣概。』」

  東瑗就笑出來:「英雄氣概不好嗎?」

  盛修頤道:「所以我也吃了一驚,就認真聽著下文。薛老侯爺顯然也被二皇子的話愣住,問他為何不願被人認為有英雄氣概。二皇子說,『師傅說,太平盛世,浪遏飛舟,中流擊水是英雄男兒,可將兵;溫和厚重,容相有度,方可將將。』」

  東瑗臉上的笑便微微凝住。

  她懂這話之意。將兵者,乃是領兵打仗,陣前英勇;將將者,才是運籌帷幄,統帥將領,成為天下霸主。

  二皇子的話是說,愛表現逞英雄,不過是小勇小智;而識大體、謹言行,才是大智謀略,才能為人君者

  才七歲的孩子,能有這般言行,怪不得盛修頤覺得他更加適合儲君之位。

  就是東瑗聽了,也心有臣服。

  他一直在學為君之道啊。

  「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溪之險。」盛修頤感歎道,「如今天下太平,皇帝可以不需要陣前勇猛,卻必須識大體、懂取捨、明進退。年紀相仿,三皇子似個懵懂頑童,二皇子已在學習帝王之道。他比三皇子更加合適……」

  甚至比元昌帝更加適合吧?

  東瑗雖然和元昌帝交集不多,可幾次相遇,她覺得元昌帝就是三皇子那等性格,沒有曠世明君的氣度。

  怪不得當初大伯母說元昌帝更加喜歡三皇子。

  他大約覺得三皇子更加像他吧?

  「婁公公請我進去,陛下虛弱不堪,問我覺得到底哪位皇子更加合適,我說了二皇子。陛下就微微頜首,他同意了……」盛修頤道,「爹爹當時臉色鐵青。出宮的時候,我跟他解釋,陛下從未想過讓三皇子繼承大統……」

  「你怎麼知道?」

  「沒有哪個君王不怕外戚干政。陛下擢升爹爹做了三公之首的太傅,就等於在告訴盛家,三皇子不可能被選為東宮。」盛修頤緩慢道,「而且我回京之時,三弟對我說,皇后崩後,后位引來眾多猜測,陛下卻時常去盛貴妃娘娘宮裡。倘若他想讓盛貴妃娘娘掌管六宮,母儀天下,就應該在那個風口浪尖讓娘娘避開流言蜚語,應該少踏進娘娘的宮殿。他時常去娘娘那裡,無非就是轉移注意力,禍水東引,引到娘娘身上,從而保護他心中真正的后位人選。

  「這些道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爹爹身在局裡,可能看不清楚。而薛老侯爺自然是清楚的。所以蕭太傅被除,薛家沒有得到任何的封賞,而薛老侯爺居然一聲不吭。因為他明白陛下的用意……這些陛下早就想好了的,我又何必反對他,讓他不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vichaho 發表於 2013-5-10 06:44 PM

第一百七十六章 盡孝

  東瑗覺得盛修頤說的很對。

  她亦暗歎他看問題的透徹。

  只是這些事,難道盛昌侯不知道嗎?

  東瑗覺得自己是無奈居於內宅。倘若她在朝廷行走,亦是能看的出來的,難道盛昌侯看不出來嗎?

  「既這樣,爹爹為何還要生氣?」東瑗問盛修頤,「爹爹難道看不出東宮旁落,並不是因為你一句話嗎?」

  盛修頤沉默片刻,緩緩歎了口氣,道:「我猜他是知道的,他心裡比我更加清楚……」

  緩緩停頓,盛修頤才繼續道:「只是他不甘心而已。」

  一句不甘心,終於點出了問題的實質。

  盛昌侯何嘗不知?他在裝傻充愣罷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像爹爹這樣,兩朝為官,先皇是很器重爹爹的,而元昌帝對爹爹從前是懼怕與依賴,現在更多的是戒備,早無先帝當年的信任。等以後嗣皇登基,誰能想到盛家的未來?」盛修頤輕聲道,「阿瑗,一樣東西,你嘗到了它的美好,就不願失去,甚至為之患得患失。權利便是這樣的東西……有幾人能像薛老侯爺那般通透豁達?」

  他是說,盛昌侯很害怕失去現在的高位重權。

  只有這樣,盛昌侯才能找到自己的成就感。

  權利的確很誘人,特別是在這個人治的社會。

  盛修頤從前對鎮顯侯薛老侯爺並不算推崇。他印象中的三朝元老,不過是會打太極,左右逢源罷了。自從和薛家結親,幾次相處下來,盛修頤就開始覺得,鎮顯侯爺歷經三朝不倒,靠得不是運氣、不是狡猾,而是識時務、敢取捨。

  面對權力,盛昌侯就不及鎮顯侯爺豁達。

  盛修頤是很敬佩薛老侯爺。

  「你不擔心嗎?」東瑗問盛修頤,「你不擔心盛家從朝廷裡落沒嗎?」

  盛修頤笑起來:「伴君如伴虎。急流勇退謂之知機。不在高位,不謀朝堂,過得自由自在,難道不好嗎?」

  東瑗笑笑不說話。

  元昌帝遇刺之事,不敢對外宣稱,只說是偶遇風寒,才臥床不起。

  掌院太醫囑咐元昌帝,半個月不要下床,兩個月內不要擔心朝政,否則身子不能恢復,以後想要彌補就更加難上加難。

  三爺盛修沐依舊每日當值,而盛昌侯則不需要上朝。

  可他依舊每日繁忙。

  因為陛下病著,太子之位尚未宣告天下,禁宮兩位娘娘也鬥得厲害。

  這些事,身處內宅不關心朝政的盛夫人也有些耳聞。因為對方是薛家和薛貴妃娘娘,她雖然很想和東瑗說說,卻又覺得不合時宜,只得忍住不提。

  朝中大事,不管擔心不擔心,東瑗和盛夫人都插不上手。

  而表姑娘秦奕的婚事,終於定了下來。

  四月二十,便是東瑗當初出閣的日子,秦尉侯府派盛家五姑奶奶盛文柔下了小定之禮,商議今年八月初一迎娶秦奕過門。

  盛夫人同意了。

  秦尉侯府送過來的聘禮,價值五千兩銀子左右。

  盛夫人不貪這些東西,得到盛昌侯的允許後,決定替秦奕置辦八千兩銀子的嫁妝。

  盛家從來都是娶媳婦,沒有嫁過女兒,兩位小姐都是直接進宮去了。

  盛夫人和康媽媽討論一番後,決定比照二奶奶葛氏當年的嫁妝置辦秦奕的。

  因為東瑗是御封的郡主,她的嫁妝雖然只有八十八抬,卻遠比旁人一百二十抬豐厚,更別提薛老夫人給東瑗私下裡添置的,不在禮單上的東西。

  秦奕出嫁,自然不好比照郡主的嫁妝。

  盛家亦不會拿出這麼多錢嫁她。

  商定之後,康媽媽吩咐外院的管事去採辦。

  到了五月初,秦奕的嫁妝算是辦齊整了。

  而元昌帝的身體也恢復了些許,已經可以上朝。他上朝第一件事,就是商議立儲。

  文武百官並不是全部偏向二皇子,因為盛昌侯的緣故,三皇子的呼聲也很高。

  攻擊二皇子的,幾乎都是說他怯懦膽小;他的母親薛貴妃娘娘只有一個皇子,不及盛貴妃娘娘有二子,福祿齊全。

  攻擊三皇子的,莫過於說他外戚權勢過大,將來只怕會大權旁落,朝中又是一番風波。

  沒過幾日,就聽說薛貴妃娘娘跟陛下哭訴,說她夜夜有夢,上仙對她說,需廣積慈愛,方可天佑我朝。

  皇帝聽後很感動,就把那個宮外帶進來的四皇子過繼到薛貴妃娘娘名下。

  這樣,薛貴妃娘娘亦有二子。

  盛昌侯氣得吐血。

  盛修頤亦明白當初為何元昌帝那麼痛快認下了興平王送給他的四皇子。他估計那一刻就想好了用四皇子來對付盛家。

  他好不容易借酒裝瘋,把自己對薛東瑗的念頭告訴盛氏父子。

  結果盛氏父子裝傻。

  最後,那個該死的興平王還真的弄出那麼一個孩子

  他如何不氣?

  不過轉念也想,估計是盛家在背後搗鬼了。既然是這樣,盛家送過來的孩子,他就要這孩子成為日後讓盛家後悔不已的人。

  於是他痛快認下了四皇子,卻並沒有說要接四皇子的母親進宮。

  這個孩子,如今寄養在薛貴妃娘娘名下,成了薛貴妃娘娘的兒子。

  他估計是想看看,他日盛家如何自食苦果。

  這一切,盛昌侯不知道。他並不知四皇子的來龍去脈,正好撞在陛下說「明珠遺海」這件事上,是因為盛修頤背後推動了。所以他以為是興平王幫襯薛家,用對付盛家。

  心裡對興平王也存了氣。

  這件事,大臣們吵了半個月。

  五月十六那日早朝,元昌帝氣色很差,大臣們對立儲一事意見相佐令他無法抉擇。於是元昌帝說,立儲乃皇帝家事,自古長幼有序,且二皇子不曾有天生缺陷,不該避兄而擇弟。

  這個理由,真不好辯駁。

  就這樣,二皇子被立為太子,他的生母薛貴妃娘娘被封為皇后。

  薛家一時間水漲船高。

  薛皇后的父親薛子侑,鎮顯侯的世子爺,御封了三等奉國將軍、世襲三代的延熹侯;其母榮氏,御賜一品誥命夫人。

  三日後,是皇后冊封大典。

  內外命婦皆要進宮朝賀。

  盛昌侯卻意外的病倒了。

  這回真的不是裝病,而是氣得怒火攻心,半夜發燒起來。

  盛修頤連忙去請了太醫,太醫只說是熱毒內積於心,湧上了痰氣。先開了幾副方子,化痰散氣,而後再慢慢調養。

  出了內室,老太醫就跟盛修頤去小書房開方子,才對盛修頤道:「太傅積年徵戰,身子裡舊疾隱患一直未曾消退。年紀越發,舊疾就越顯露。老夫瞧著太傅的神色,不像是新病,而是舊疾復發。世子爺聽老夫一言,勸太傅少操心,多靜養,方是延年保壽之法。」

  盛修頤愣了愣。

  他道了謝,親自送太醫出去。

  元昌帝亦聽說盛昌侯病倒,特意下了口諭,讓盛家女眷不用去封后大典朝賀,在府裡盡心服侍盛昌侯。

  雖是關心,卻聽著那麼像幸災樂禍。

  滿京城熱鬧非凡的封后大典,盛家則大門緊閉。

  盛昌侯高燒了一夜,吃了藥燒退了不少,卻一直低燒,持續了兩天。他整個人好像一瞬間就蒼老了。

  盛修頤兄弟幾人、東瑗和二奶奶葛氏也一直在元陽閣侍疾。

  盛修頤甚至在內室安了一張軟榻,不回靜攝院住,日夜在床前服侍盛昌侯。

  盛昌侯這一病,好似明白了很多事情,看著長子勞心勞力盡孝,前段日子對他的恨意,也減輕了。

  病倒的時候,三個兒子都在床前服侍。

  二爺盛修海有些煩躁,心不在焉。

  三爺盛修沐從來沒有服侍過旁人,他雖然有孝心,卻不得其法。

  只有盛修頤,服侍盛昌侯起身如廁、替他擦拭身子、親手餵藥,樣樣做的仔細又妥帖。

  盛昌侯就輕輕歎了口氣。

  養兒防老,這句話他到了今日才明白其深意。

  他的父母去世的時候,都是盛夫人在身邊。他一直在外徵戰。當年老父親病倒了,是不是也想有個兒子這樣盡心照拂?

  想著,盛昌侯又歎了口氣。

  「在西北打仗的時候,草原人有句諺語:先長出來的頭髮不如鬍子長久,先長出來的耳朵不如犄角堅硬。」盛昌侯聲音有些嘶啞,「這句話咱們中原人也說,就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看著你們兄弟,都比爹爹能幹,爹爹真的老了……」

  二爺和三爺都是一愣,而後才發覺這句話有些淒涼。

  兩人垂了頭。

  盛修頤眼睛有些澀:「爹爹還不足五十,如何言老?」

  「五十而知天命,怎能不老啊?」盛昌侯歎氣道,神色有些淒婉。

  兄弟三人看著平日裡強悍的父親說這樣的話,都是心頭一酸。

  盛昌侯這一病,足足病了半個月。他因為常年徵戰的緣故,原本黧黑的面頰就顯得老成。如今這一病,老態頓現。

  東瑗看著也覺得心酸。

  薛家的熱鬧一對比,這段日子盛家門可羅雀,清冷異常。

  五月二十八日,東瑗的十一妹、進宮封了淑妃的薛東姝薛淑妃娘娘誕下了一名公主。

  這是元昌帝的第四女,元昌帝很是喜歡。

  他因為身體裡有餘毒,身子也不好,時常咳血。四公主誕生那日,陛下卻意外睡得很踏實。

  陛下就說,薛淑妃娘娘的四公主,是他的福音。



第一百七十七章 護子(1)

  轉眼六月,盛京的天氣逐漸炎熱。

  盛昌侯病好之後,在家休養了半個月,依舊每日上朝。

  盛家針線上的趕著替秦奕做嫁妝,家裡人的夏季衣裳反而拖到了六月才做。

  六月初十這日,天氣晴朗,明晃晃的日光照在雕花窗欞上,輕塵在光束裡輕舞。

  東瑗早早起床,給盛夫人請安後,抱著誠哥兒回了靜攝院,給他掛上一個瓔珞盤螭項圈,項圈下墜了長命百歲的小巧金鎖。

  今日是誠哥兒百日,這是東瑗為他準備的禮物。

  這個年代並不過百日,所以盛修頤對東瑗這一舉動很奇怪。他見東瑗開心,也沒有反對,抱過誠哥兒時,看了看他脖子上的項圈,下面墜著的金鎖上繫了鮮紅的蝙蝠結繐子,就問:「這是誰做的?」

  東瑗笑道:「我做的。」

  盛修頤頓時默不作聲。

  東瑗側眸問:「怎麼了?」

  盛修頤沉吟片刻,才道:「很特別……」

  東瑗瞬間明白他想說什麼。嫌她做的繐子不好看呢……估計盛修頤心裡很想誇一句好看,又是在誇不下口,只得說很特別。

  「兒不嫌母醜。」東瑗道,「是娘做的繐子,就很好看。是不是誠哥兒?」

  誠哥兒裂開嘴,咯咯笑個不停。

  他現在已經能笑出聲,而且很愛笑。

  東瑗覺得誠哥兒很給面子,心裡吃了蜜一般的甜,忍不住睥睨盛修頤,頗有小人得志的挑釁意味。

  盛修頤就忍不住被他們母子逗樂,跟著笑起來。

  薔薇進來稟道:「大奶奶,針線上的孫媽媽送了布料來,請您挑選夏衫的衣料呢。」

  東瑗讓請進來。

  孫媽媽大約四十來歲,胖墩白淨,進門就給東瑗和盛修頤行禮。她身後的小丫鬟捧著托盤,裡面放了各色的布料。

  薔薇接過來,放在炕几上。

  誠哥兒看到托盤裡花花綠綠顏色鮮豔的料子,伸手想去抓。盛修頤瞧著有趣,就讓他湊近布料,抓在手裡玩。

  孫媽媽的視線被誠哥兒吸引,又連忙垂了頭。

  東瑗問她:「侯爺和夫人的夏衫做了嗎?」

  蘇媽媽道:「夫人說,先給幾位爺和奶奶們,少爺和小姐們做了,夫人和侯爺的最後再做。夫人還說,讓大奶奶別推辭,夫人每年的衣裳都穿不完,不著急。大奶奶穿得好看,夫人瞧著喜歡,也是大奶奶的孝順。」

  東瑗聽著孫媽媽這席話,便知道是盛夫人特意叮囑的。

  盛修頤則在一旁笑,他覺得母親對東瑗很了解,不用猜都知道東瑗一定不會越過公婆先做衣裳。他對東瑗道:「你先挑了,二弟和二弟妹才好挑,孩子們也等著新衣穿……」

  除了盛夫人和盛昌侯,這個家都是東瑗和盛修頤最大,別人是不會越過東瑗和盛修頤的。

  東瑗便不再推出,挑了六件褙子、六條襴裙的衣料,又幫盛修頤挑了六件夏衫直裰。

  孫媽媽拿了料子,一一收起來,笑道:「奴婢還要給二爺和二奶奶送料子挑,就先去了。」

  東瑗笑笑道好,讓薔薇賞了個一個裝著兩顆八分銀錁子的荷包。

  孫媽媽欲推辭,見東瑗給的誠心,就道謝接了。

  孫媽媽和那小丫鬟又去了二爺的喜桂院。

  二奶奶葛氏正在東次間臨窗大炕上和葛媽媽撥算盤,面前放了帳本,不知是記什麼的。一聽說針線上的孫媽媽來了,二奶奶便知是做夏衫的事,忙收了帳本,讓請了進來。

  孫媽媽和那小丫鬟進來,先給二奶奶行禮。

  二奶奶笑著讓小丫鬟搬了錦杌給孫媽媽坐,明知故問她來做什麼。

  孫媽媽說了來意,就讓小丫鬟把托盤放在炕几上。

  二奶奶不看這些料子,卻問孫媽媽:「大嫂選了些什麼料子?你給我瞧瞧……」

  孫媽媽想著,妯娌之間大約是怕選了相同的,就笑著道:「大奶奶選過的,奴婢已經收了起來。這裡頭的,二奶奶您放心選……」

  二奶奶臉色一沉,冷笑著把托盤一推,對孫媽媽道:「隨意給我做就是了,今日沒心情選。」

  孫媽媽愣住,不明所以,為難看著二奶奶,陪著笑臉道:「二奶奶,奴婢怎麼好替您做主?您若是都不喜歡這些,說了料子,奴婢再去添置……」

  葛媽媽在一旁給二奶奶使眼色。

  二奶奶心裡存了一口氣,薛氏東瑗不過是繼室而已,來了就讓自己撿她挑剩下的衣裳穿。可想著婆婆對薛氏東瑗的維護,又想起她身上還有什麼郡主的爵位,惹了她,就是惹了婆婆,白討沒趣。

  二奶奶忍著不快,道:「再去添置倒不必……」然後眼眸轉了轉,附耳低聲和葛媽媽說了幾句。

  葛媽媽微微頷首,起身出去了。

  孫媽媽心裡也不舒服,她忍不住腹誹:二奶奶無緣無故的,給她一個做下人的臉色看,真不像個做主子的氣度

  倘若孫媽媽做錯了什麼,二奶奶冷臉她也認了。可是她恭敬勤快,在府裡也十幾年,二奶奶這點體面也不給。

  想著,就抬眸看了二奶奶一眼。

  二奶奶正興致闌珊挑著衣料,半晌也沒有選出一塊。

  過了片刻,葛媽媽便領著二小姐盛樂蕙來了。

  二奶奶笑瞇瞇喊盛樂蕙坐到她身邊,指了指托盤對盛樂蕙道:「今年夏衫的衣料,蕙姐兒喜歡哪種的?」

  盛樂蕙看著色澤鮮亮的料子,愛不釋手,左挑又挑,選了四件褙子,四條裙子。

  二奶奶這才挑了她和二爺那份。

  孫媽媽想著二奶奶方才的冷臉,什麼也不敢說了,等二奶奶和盛樂蕙挑好,忙笑盈盈接了,退了出去,絲毫不敢說大小姐盛樂蕓應該排在二小姐前頭挑的話。

  二奶奶見孫媽媽沒有吭聲,心裡的不順才平了些。

  孫媽媽而後又去了三爺盛修沐的院子,三爺的丫鬟幫著選了;再去了大少爺盛樂郝的院子,最後才是大小姐盛樂蕓和二少爺盛樂鈺。

  雖然最後兩人都沒得選,倒也不見姐弟二人生氣,笑著跟孫媽媽道謝,說辛苦媽媽。

  孫媽媽便覺得,這個家裡的人都挺和善,只有二奶奶多事。

  家裡的夏衫也是分批做的,到了六月十五那日,東瑗和盛修頤的最先做好了。送來後,東瑗就穿在身上,給盛夫人請安。

  那日請安正好看到二奶奶葛氏,她就笑著同她見禮。

  二奶奶葛氏的目光在東瑗的衣裳上轉了轉:藕荷色折枝海棠褙子,草綠色輕羅襴裙,不管是顏色還是料子,並不比二奶奶的衣裳好。

  二奶奶因為做夏衫存在心裡的氣,也就消得差不多了。

  見二奶奶目光落在自己的衣衫上,東瑗就想起前幾日薔薇和她說的那些閒話:說什麼二奶奶因為做夏衫,對孫媽媽大發雷霆,隱約是對東瑗先做夏衫很不滿意。

  東瑗就笑了笑。

  請了安回來,換了家常的褙子,東瑗拿出針線來給盛修頤做中衣。

  羅媽媽等人在一旁服侍著。

  卻聽到院子裡有爽朗的笑聲,聽著十分耳熟。

  東瑗把針線放下,笑著問道:「是不是橘香進來了?」

  橘紅就忙撩起氈簾出去瞧。

  片刻,挺著大肚子的橘香就挽著橘紅的胳膊走了進來。

  羅媽媽忙起身,笑道:「你怎麼進來了?挺著個大肚子還四處跑。」

  東瑗也笑。

  橘香先微微屈膝給東瑗行禮,被橘紅攙扶住,才道:「在家裡很是無趣,想著快兩個月沒有進來瞧奶奶了嘛,今日天氣又好,就來了啊。」

  她已經有六個月的身孕了。

  東瑗讓她炕上坐。

  橘紅和薔薇就忙扶著她,給她墊了兩個大引枕靠在背後。

  「我懷誠哥兒的時候,六個月還不及你這肚子一半大呢。」東瑗笑道,「你別不是懷了雙胞胎吧?」

  羅媽媽也笑道:「都說她肚子大,像雙胞胎。」

  橘香就甜甜笑了起來。

  羅媽媽則看橘紅。

  橘紅被羅媽媽看得不自在,撇過頭去。她知道羅媽媽的意思,又催她出去呢。橘紅不想像橘香那樣出去,整日在家等著二莊回來,她會覺得很難熬。她寧願在東瑗跟前,這樣心裡踏實些。

  二莊不像大莊那麼體貼會疼人,他像個木頭人。

  橘香雖懷著孩子,還是那麼活潑多話,問了東瑗和誠哥兒的好,又問屋子裡眾人,看到一旁的薔薇,就笑道:「聽說薔薇為了世子爺身邊的來福,今年臘月就成親,是不是?」

  薔薇臉微紅,笑而不答。

  羅媽媽笑道:「現在不能叫來福。他出去了,用了本名本姓,叫孟新平。以後就是孟新平家的……」

  因為盛昌侯生病,原本打算四月底出去的來福挨到五月中旬才出去,換了原本的姓名,在西大街開了間米鋪,才開張不久。

  橘香笑道:「哎喲,原來是孟新平家的……」

  薔薇臉通紅,轉身就要走。

  羅媽媽一把拉住她,說再也不拿來福取笑,薔薇才好了些。

  橘香來了,靜攝院就前所未有的熱鬧,東次間幾個人時時笑聲溢出來。

  東瑗留橘香吃了午飯,才親自讓府裡可靠的小廝送她回東瑗陪嫁的宅子裡。

  下午姨娘和孩子們來請安,一向同盛樂鈺一起來的盛樂蕓卻是單獨來的。

  東瑗問她:「鈺哥兒呢?」

  「鈺哥兒發熱。」盛樂蕓面帶愁容,「祖母已經請大夫來了……」

  東瑗臉色微斂,起身對幾個姨娘道:「你們先回去吧。」,又對盛樂蕓道,「走,我們看看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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