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月半彎 -【重生之掌上明珠】《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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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1:51 PM

第120章:醉仙樓之約

    「武家派人說,他們尋了合適的人手,想要自己經營鋪子,小姐瞧著……」

    張才小心翼翼道。雖是小姐沒說,可張才卻也隱隱感覺到,小姐似是對武家人很是不喜。而且今天一大早,武家派人接管商舖時那副得意嘴臉,真是看了就讓人想吐。

    「是嗎?」霽雲正在修剪菊花的手頓了一下,神情倒沒有太大起伏,曼聲道,「給他。把咱們的人全部撤回來。」

    「是。」張才忙要退下,霽雲又叮囑道,「記得,以後那三間商舖同咱們商號再無任何關係。」

    自己正想著怎麼把手裡的商舖還回去呢,倒好,瞌睡了送個枕頭來。

    張才又忙應了,心裡卻是長出了一口氣——武家那般不知好歹,這樣對他們還是輕的呢。明明小姐盡心盡力幫他們賺了那麼多錢財,他們倒好,竟是一副容府佔了他們莫大便宜的樣子!

    他們是不知道這幾間商舖之前有多慘淡!現在這麼興旺,還不是全靠了小姐?一點兒不知道感恩不說,竟然還來個過河拆橋!

    以為上京這樣的地方,也是隨隨便便什麼人想立足就能立足的嗎?

    聽小姐的意思,是要給他們個教訓了?

    那敢情好,沒有小姐幫他們籌劃,看他們還能在上京逍遙多久。

    周榮腆著肚子、背著雙手,得意的在商舖裡踱著方步,上京果然滿眼繁華,絕不是自己那個窮困的老家所能比的。

    要說姐姐還真好福氣,能嫁了武世仁,這雖是小妾,卻瞧著比正兒八經的管家太太也不差什麼了。

    不錯,這周榮正是周氏的娘家兄弟,原本是在家做個小本生意,這幾年仗著武世仁的勢,也積累了些薄財,聽說武世仁升了京官,便舉家來投。

    那周氏一邊哭哭啼啼去找了容清蓮,說是求夫人給兄弟口飯吃,一邊和武世仁計較——

    前些時日,這鋪子握在容家手裡,自家人可沒少受拿捏,這樣的旺鋪,誰經營著不能賺錢?更何況自家兄弟也是商場上的老手,生意上也只會比容家那黃毛丫頭厲害才是。

    武世仁前段時間也被拿捏怕了,兩人當即一拍即合。容清蓮又本來就是個耳根子軟的,晚間,武世仁又是難得的和顏悅色,說是怕侄女兒太過勞累,不若派周榮去幫著分憂……

    因此這一大早的,周榮就跑來接手店舖了。

    原本想著容家的人會百般推諉,哪裡料到人家很乾脆,拍拍屁股就走了,甚至神情裡還有些喜悅。

    周榮就有些愣怔,卻也並沒有太放在心上——這幾天在上京,倒是見到了一個老熟人,卻是小時候的玩伴周發,當年他家窮,就把孩子給賣了,周榮再沒想到,周發現在竟混到了堂堂謝府當差,聽他口氣,已經是大管事了!

    謝家,那可是和容家肩頭一樣高啊!

    聽說周榮要接管姐夫家的生意,周發當即就打了包票,說是有他照應著,保管叫姐夫家這幾間鋪子日進斗金。

    有謝府照應著,又怕容府什麼!

    武香蘭還是從兩個庶出的弟弟嘴裡,才知道本是交由表姐掌管的鋪子卻是被周氏的兄弟接管。

    頓時又驚又怒,忙忙的跑去母親房裡,剛要開口,卻發現周氏和武香玉也在,忙又頓住。

    武香玉卻已經迎了上來,笑道:

    「姐姐,妹妹昨兒新得了個花樣,正說要給姐姐送去呢,可巧,就見著姐姐了。」

    說著,就要拉了武香蘭去自己房間。

    「是啊。」周氏也難得的溫柔,「那花樣挺好看的,是你妹子好容易才得著的。」

    見識過容府的富貴和權勢,又被武世仁耳提面命,周氏也想明白了,想要女兒找個好婆家,還得指望容清蓮身後的容府。

    以後,大可以把這母子三人泥菩薩一樣給供上。

    反正只要賺錢的營生都掌握在自己手上,說兩句好話又不會掉塊兒肉。

    只是容清蓮好糊弄,香蘭那個死丫頭,瞧著卻是個有主見的!

    因有武香玉纏著,一直到午時,香蘭才有機會單獨和母親相處。

    「娘,您的那些鋪子,原本不是雲姐姐幫著管的嗎?怎麼這會兒子,又交給了那周榮?」

    容清蓮早看出女兒像是有話要說的樣子,沒想到卻是要說這些,愣了下道:「倒也不是要交給周榮,這不是你爹說,你雲姐姐要打理偌大的容府,她那麼點兒的人,怕是會累著。」

    「既是怕累著,何不讓表姐薦幾個人來,偏要交由周榮接管?娘親這樣做,雲姐姐會怎麼想?」香蘭真是恨鐵不成鋼,雖然那是自己親爹,可這麼多年了,爹的心思,娘竟然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嗎?

    「應該,不會吧?你雲姐姐,她不是那般小心眼的……」容清蓮訥訥道。

    武香蘭氣極:「娘你怎麼——」

    娘怎麼這麼糊塗,自己什麼時候質疑表姐的為人了?

    算了,還是得空了自個去容府上一趟,讓表姐幫著想想法子吧。

    哪知到了容府,卻是連霽雲的面都沒見著,下人說是小姐有事外出了。

    武香蘭不得已,只得怏怏的回了府。

    「香蘭來過了?」聽了容福的回稟,車裡的霽雲張開眼睛。這丫頭倒是個機靈的,只是可惜——

    自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讓姑姑和武世仁和離,若說這之前,還想著,容清蓮性子再軟,憑容府的權勢和自己的手腕,好歹也能護著她這一世的安康,卻再沒料到,她的夫君,卻是那麼一個無恥卑鄙的小人!

    會保護容清蓮,不過是因為她是爹爹的妹妹,並不代表,可以為了她,就打破自己既定的規則——絕不允許有任何一個可能會危及到爹爹和容府的因素存在是不會因為任何人的出現而改變的。

    而武世仁,就是這樣一個危險的因素。

    所以,想要再得到自己的庇護,姑母就必須和武世仁和離。

    能讓自己不計得失全力護著的也就是爹爹和阿遜他們幾個罷了。

    至於姑母,沒了容家這個依仗,想來不久就能清醒過來,到底誰才是能讓她依靠的……

    「以後,再有武府什麼事,無須再稟告我,你們自己看著打發就好。」放下布幔,霽雲又吩咐道。

    容福忙應下,心裡已是有了計較,雖不知道什麼原因,但看小姐的模樣,應是已經厭了武家,回去便要告訴手下那些管事,以後二姑奶奶的事,就不要聒噪小姐了……

    「迂!」車伕忽然一聲厲喝,車子猛地停住。

    正閉目小憩的霽雲吃了一嚇,又聽外面有些攪鬧,忙坐直身體:

    「什麼事?」

    「稟小姐,」卻是容五的聲音,「方纔有人扔了一包物事過來,屬下已經檢查過了,卻是,一封信。」

    「信?」霽雲愣了一下,思索片刻,「拿過來。」

    容五把信箋遞了過來,霽雲展開,卻是「午時,安彌遜,醉仙樓,地字號房間」幾個字。

    「去醉仙樓。」霽雲沉吟片刻道。

    正是正午時分。

    醉仙樓早已是客似雲來高朋滿座。

    劉全正在前面招呼客人,一抬頭,正好看見從馬上下來的阿遜,忙小跑著迎了上去:

    「少主——」

    「地字號的客人到了嗎?」阿遜點了下頭,逕直道。

    「地字號?」劉全愣了下,忙點頭,「已經到了。」

    雖然帶著軟帽,卻明顯看出來,是位小姐。

    「好。」阿遜抬腳便往樓上而去:「你去忙吧,需要伺候了,我會讓人喚你。」

    劉全忙應了一聲,臉上露出一個會意的笑容,少主自來和容府交好,也同容府世女不止一次來這裡用飯,現在才明白,原來方纔那頭戴軟帽捂得嚴嚴實實的女子乃是容府小姐。

    哪知一轉頭,卻見一輛馬車正快速駛來,馬車旁護佑的隨從自己也識得,正是容府的侍衛,頓時就有些糊塗,待看到從車上下來的霽雲,更是瞪大了眼——不會吧,這個是容小姐,那少主要到地字號客房相會的那個女人又是誰?

    太過驚慌之下,甚至連容五的問話都沒聽到,等回過神來時,霽雲已經帶著容五也往地字號的雅間而去。

    劉全嚇得一哆嗦,哎喲我的娘哎,事情怕是有些不妙啊!

    阿遜卻已在一個丫鬟的引領下進了地字號客房。

    客房裡一個身姿窈窕的女子正背對著阿遜而立,聽到門響聲,猛地回過頭來,一雙嫵媚至極柔情萬種的眼睛定定的瞧著阿遜,顫聲道:

    「安公子——」

    阿遜也看清了女子的容貌,臉上卻依舊冷冰冰的,從懷裡又抽出幾張信箋甚至還有一個香囊一併擲到桌子上:

    「謝小姐,把你的東西收回去,以後也不要再以任何方式送到我手裡來。」

    「為什麼?」謝玉神情痛苦至極,兩年了,眼前這個男人依舊是那般不成器,可自己也不知為什麼,竟然就是忘不了他!為了他,自己推掉了多少好姻緣,可結果,無論自己明示暗示,這個男人竟是就沒有一點兒表示。

    爹爹唯恐府裡會出了第二個謝悠然,這段時間對自己看的很緊,自己好不容易才得了這麼個機會,無論如何,也要把心裡的話說出來!

    「公子,難道你真不明白嗎?自從那次安府門前你出手相救,我就,再也忘不了公子——」

    「我出手相救不是為了你!」卻被阿遜冷冷打斷,「所以,謝小姐,還請你不要再自作多情才是!」

    自己會來這一趟,就是不願以後會有任何會引起雲兒不高興的可能存在,既然話說清楚了,阿遜就準備起身離開。

    哪知謝玉忽然衝過來,張開手臂就擋住了阿遜的去路,淚眼盈盈的瞧著阿遜,不管不顧道:

    「我不信,我不信!你那次出手不是為了我,又是為了誰?而且,只要你娶了我,我向你保證,一定可以幫你坐上安家世子的位置!至於那容霽雲,她只會讓你喪失安家繼承人的身份……」

    「阿遜!」門被人用力推開,滿臉怒容的霽雲一把握住阿遜的手腕,「我們走。」

    阿遜反手握住霽雲的手,深情的凝視著霽云:

    「今生今世,能讓我出手相救的,從來都只有雲兒一個罷了。至於那安家世子的位置,我,從來不稀罕。」

    說著,再不看謝玉一眼,偕了霽雲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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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1:52 PM

第121章:風起雲湧

    「站住——」霽雲和阿遜轉身要下樓,卻不防身後一聲斷喝,滿臉怒色的安鈞之忽然出現,大踏步上前,扶住滿臉淚痕傷心欲絕的謝玉,對著霽雲兩個怒目而視,「阿遜,容小姐,你們莫要欺人太甚!容小姐,即便你是容家世女,可也不是想做什麼便可以做什麼的!阿遜,安家男子的威嚴不是用在如何欺侮女子身上,還不快給過來給謝小姐道歉!」

    又轉頭溫聲對謝玉道:

    「謝小姐,你莫怕,安鈞之雖是一介書生,卻好歹還有一腔熱血,他們到底做了什麼,你儘管說與我聽,鈞之拼著開罪容府甚而被爺爺責罰,也定要為你討個公道!」

    謝玉定定的瞧著始終和霽雲並肩而立,好像眼裡除了那容霽雲再不會看任何人一眼的阿遜,眼裡是瘋狂的仇恨的火焰——

    長這麼大,還從來沒人敢這麼對待自己!

    這樣絲毫不留情面的拒絕自己,讓自己成為容霽雲眼中永遠的笑柄,安彌遜,你竟敢這樣傷我,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還有容霽雲——

    「當初,安府門外,安彌遜抱著的那個小廝,就是你,對不對?」

    方纔安彌遜一句話——這輩子他會救的,從來都只有容霽雲一個,謝玉終於明白過來,原來那日,安彌遜扔下自己不管,死死抱在懷裡的那個,並不是什麼小廝,而是容府世女,容霽雲!也就是說,這兩個狗男女,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是我。」霽雲點頭,「敢問謝小姐,還有什麼要問的嗎?」又冷睇了一眼安鈞之,「還有這位安公子,你既讀聖賢書,怎麼這般不知禮儀?我乃是容府世女,也是你一介白丁可以大呼小叫的?看在阿遜面上,我今日不同你一般見識,若有下次,決不輕饒!」

    一番話說得安鈞之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卻是說不出一句話。

    謝玉卻是神情木然,終於慢慢恢復了以往的冷靜,又變成以往那高高在上的世家小姐,緩緩抬頭,看了眼安鈞之道:

    「多謝公子再次仗義相助,先是安府門前,現在又是這醉仙樓裡,謝玉無以為報,只望公子此次能金榜題名,謝玉必每日裡為公子祈禱,等著公子捷報傳來。」

    安彌遜這般羞辱自己,自己卻偏要嫁入安家,然後助安鈞之得到家主之位!

    容霽雲,安彌遜,你們兩個人,我都絕不會放過,有生之年,我一定要把你們今日給我的恥辱,千百倍的還回去!

    安鈞之愣了下,旋即大喜,忙不迭道:

    「承蒙小姐吉言,鈞之,若有幸考中,必親自登門致謝!」

    謝玉微微一笑,然後轉身目不斜視的傲然而去。

    安鈞之好不容易收住臉上的笑容,故作嚴肅的看向阿遜:

    「遜兒,不是叔叔說你,你也這般大了,怎麼還如此胡鬧——」

    哪知話音未落,阿遜已和霽雲齊齊轉身離開,兩人的侍衛也跟著走了個乾乾淨淨,竟是把安鈞之一個人撂在了那裡。

    安鈞之卻是不過微微一哂,便徑直往天字號房間而去。

    待掩上門,安鈞之再也忍不住狂喜的神情——

    方纔聽謝玉的意思,是暗示只要自己考中進士,她便會嫁給自己嗎?

    有謝玉這個謝家嫡小姐在,自己又何愁做不了安家家主?

    阿遜,現在,你盡可以這般張狂,可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跪下來求我!

    「阿遜,你,會後悔嗎?」霽雲忽然抬起頭,定定的瞧著阿遜——那可是安家,大楚最高貴的世家之一,安家家主這個詞的背後,是無上的榮光、無窮的富貴、無盡的權勢,是多少男人做夢都求不來的!

    阿遜卻是淡然一笑:

    「雲兒,那你呢,你想讓我坐上那冷冰冰的世子之位嗎?」

    「我?」霽雲躊躇了片刻,還是老實的搖頭,「我不想——」

    阿遜做了世子的話,兩家的特殊位置使然,當今皇上又是那般多疑的性子,自己和阿遜是絕沒有辦法再走到一起了吧?

    思量片刻卻再次搖頭,眼圈已是有些發紅:

    「我不想你離開我,可是我更不想你不開心,還怕你會為了我委屈自己……」

    「傻丫頭!」阿遜歎了口氣,雙手掬起霽雲的頭,讓她對著自己的眼睛,「記住,以後,再不許說這樣的傻話,安家也好,世子也罷,都忘了吧,我是阿呆,你一個人的,阿呆……」

    安彌遜也不過是個代號罷了,既然這個名字會造成雲兒的困擾,那便不要也罷,自己以後還做那個只有雲兒一個相依為命的阿呆。

    「阿呆——」霽雲把頭埋在阿遜懷裡,心逐漸安定下來,自己怎麼了,竟是這般越來越活回去了?明明兩世加在一起,已是偌大的一把年紀了,「阿遜,你莫要太寵我了,會把我,寵壞的。我已經想明白了,無論你是阿呆,還是阿遜,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靜靜的瞧著阿遜:

    「無論你是誰,或者,我是誰,我們都會永遠在一起的,對不對?」

    阿遜臉上露出溫暖至極的笑容,張開雙手,輕輕抱住霽雲。

    回了安府,阿遜便徑直往老公爺書房而去。

    聽到外面的敲門聲,安雲烈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兵法:

    「遜兒嗎,進來吧。」

    「祖父。」阿遜進了房間,卻是一愣,幾日不見,安雲烈的鬢邊竟是又多了幾縷白髮。

    「打仗是年輕人的事,祖父這麼大年紀了,還是莫要再操心的好。」阿遜的語氣有些生硬。

    安雲烈嘴角微不可查的露出一縷笑意,這小子,明明是關心自己,卻偏還要用這種欠扁的語氣。

    不過,能看出,孫兒心裡還是有自己的。

    當下也不以為忤,捋了捋花白的鬍鬚:

    「祖父倒是想歇著,可是——」說著扔過來兩封信箋,「你瞧瞧,祈梁也罷,西岐也好,還是不讓人省心啊!」

    三年前,與大楚一戰,祈梁元氣大傷,不得不向大楚臣服,年年進貢、歲歲來朝,倒也很是安穩了一段兒,可現在這封情報卻報說祈梁又開始往兩國邊境加派兵馬,明顯居心不良啊!

    至於西岐,這幾年來更是國泰民安,再加上那監國的皇叔穆羽委實是個有天分的,竟是把西岐治理的若金湯鐵桶一般,國勢之強,已然直逼大楚……

    安雲烈充滿期待的眼神卻是在瞧見阿遜絲毫不感興趣的把那兩張信箋再次退回來時,變得黯然——

    以阿遜的天資,若是肯專心兵事,將來安家的榮耀必然不可限量,可惜,孫兒面目殘缺,除此之外,怕是除了那容家小姐,再沒有其他什麼的,讓他牽掛吧?

    有時,安雲烈甚至有種直覺,說不定真是把自己和老妻和容霽雲放在一起讓孫兒選擇,八成,孫兒毫不猶豫捨棄的,也會是自己這一方。

    阿遜卻似是根本沒注意到安雲烈的傷神,撩起袍子,雙膝跪倒:

    「孫兒有一件事,求祖父成全。」

    安雲烈愣了一下:

    「好,你儘管說來便是。只要是老夫能力範圍內。」

    阿遜又重重磕了個頭:

    「祖父放心,於祖父而言,倒也不是什麼為難事,只是對於孫兒來說,卻是頭等大事。」

    「孫兒有意和容府結親,還請祖父應允。」

    「你——」安雲烈默然良久,「遜兒,你也知道,那容府小姐身份非同一般,乃是皇上親封的容家世女,你若是和她結親,不但有可能失去安府世子的繼承權,還會被世人嘲笑……」

    「是。」阿遜神情卻是沒有半點變化,一字一句道,「孫兒明白,孫兒,不怕,亦,無悔。」

    除了不能和雲兒在一起,這世間,還有什麼,是自己可怕的呢?

    「好,我知道了。」安雲烈疲憊的揮揮手,「你下去吧,祖父再想一想……」

    阿遜起身,眼睛卻在來自西岐的那封信上盯了一眼,便即轉身而出,神情中卻有些淡淡的憂慮:

    穆羽嗎,自己曾經的少主,竟然已是西岐監國皇叔?!倒是一番好手腕。想到當初,自己之所以會和霽雲相識,也正是源於此人,心裡竟是微微有些不太舒服——

    記得在谷中時,兩人倒也算有過幾面之緣,那人性子執拗,竟是和自己相彷彿……

    西岐。

    三年時間,穆羽已經完全長成一個身材修長的俊逸男子,更兼處事穩重、冷情果斷,竟是再完美不過的一個帝國統治者——

    姬二瞧著御案旁認真處理國事的穆羽,心情真是舒暢無比,卻在看到御案上一份關於四個月後大楚、西岐、祈梁三國君王上京會晤的奏折時,臉一下垮了下來。

    看穆羽並沒有注意自己,姬二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一出宮門,便飛也似的往後面的藥圃而去。

    「二爺——」看到從天而降的姬二,靈老愣了一下,嘻嘻笑道,「今兒怎麼這麼得閒?」

    「什麼得閒!」姬二磨著牙道,「還不是因為阿開那個臭——」

    小子兩個字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當初靈老一探阿開的脈搏,便知道那小子其實是個姑娘,本想告訴羽兒的,卻被自己給攔住了——自己當時本是存著好意,唯恐羽兒會誤會那丫頭故意女扮男裝怕是有什麼歹意,一怒之下把人給殺了。就想著找個合適的時機再告訴他真相。

    哪知最後,卻爆出阿開的真實身份竟是容府少主,照自己看,什麼容府少主啊,八成就是那據說死了的容霽雲本人!

    不過這話卻是更不敢說了,當時羽兒知道容霽雲離世後那般自愧自怨如同瘋魔一般的情形,若知道阿開是女娃,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容霽雲本人,怕會不管不顧的擄了人就走——

    自己可是瞧得明白,雖是羽兒心裡一直以為阿開是男子,可那般維護之下,傻子才看不出來是有了情意。

    只是那樣的話,以容家的威勢和楚昭當時對阿開的維護,怕是他們所有人都別想活著離開大楚。

    在知道阿開其實是容府少爺之後,羽兒之所以會決然離開,卻並非是懼了楚昭或者容家,不過是萬分悔恨自己沒有護好容霽雲,甚至鑽牛角尖之下,說不定以為是自己害死了心愛之人的姐姐,同時也是自己的恩人,萬般愧疚傷心之下,覺得再也無顏面對阿開!

    自己冷眼瞧著,那丫頭怕是不止對羽兒毫無情意,甚而還相當憎恨,就期望著回西岐後,他能把大楚的事情給忘記。而羽兒也果然如自己所想完全沉浸於國事之中,表現出一個完美的帝國統治者的潛質。

    這一瞞,就瞞到了今日。

    只是,若是四個月後,羽兒同穆喆一同去上京,萬一遇見阿開……

    想的太專注了,竟是完全沒注意到對面的靈老不停遞來的眼色:

    「靈老,你說,要是羽兒知道阿開——」

    「參見王爺——」靈老忽然跪倒。

    姬二一個激靈,忙回頭看去,果然是穆羽正緩步而來,卻在聽到「阿開」這個名字時,腳下猛地一頓,旋即笑道:

    「靈老今日怎麼這般多禮?對了,舅父,你方才說,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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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1:54 PM

第122章:昭王府(一)

    周榮翹著二郎腿坐在櫃檯後面,臉上是怎麼也掩不住的喜色。

    早知道京城商舖這麼賺錢,自己早跑來上京了!

    「掌櫃的,」小二送走幾個零星客人,抽空跑過來道,「咱們櫃上的貨物可是撐不了幾天了,掌櫃的看……」

    周榮哼著小曲站起身,無所謂的擺擺手:

    「知道了知道了,放心,貨物明兒個一準會送過來。」

    就想著出門去尋周發——從接過這店舖,周榮就和周蕙合計過,以後一應事務都要和容家劃清界限,不然鋪子見了多少銀子,容家要是還門清,指不定哪天,又會打著容氏的旗號,把錢弄了些去。

    而且又靠上了謝府,周發可是打了包票,生意上的事,都有他罩著呢。

    剛走出鋪子,迎面正好遇見武世仁的貼身長隨武員,說是老爺吩咐讓從賬上支五百兩銀子。

    周榮忙又跑回去,很快捧了銀票出來,心裡卻是有些肉痛,也不知姐夫什麼時候養成了這麼個富貴散漫性子,昨兒個才從賬上支了六百兩,怎麼今兒又來拿銀子?

    又一想,罷了,反正自己得的油水也不少。

    想了想又回屋捧了兩枝漂亮的飛鳳釵出來,囑咐武員給姐姐和甥女兒送去。

    安排好一應事務,周榮便提了壺好酒,又切了二斤牛肉,包了一大包上好的茶葉,便往謝家商舖而來。

    因容家商舖和謝家商舖相隔並不太遠,周榮就想著悄悄些去尋周發罷了,哪知剛一下車,周發就從裡面迎了出來,哈哈的笑聲怕是能傳到幾里開外:

    「啊呀,我說左眼皮一直跳呢,卻是我兄弟來了。」

    正好張才從鋪子裡出來,周發得意洋洋的提高聲音道:

    「哎喲,這不是張管事嗎。」

    又一指周榮:

    「這是我兄弟,你前兒也幫我兄弟照管了這麼多天鋪子,真是辛苦了。張管事閒的話也來和我們和兩杯。」

    張才本來就得了容福的吩咐,說是以後不許再管武家任何事,本還有些納罕,現在看周榮和周發親熱的模樣,心裡頓時瞭然,又實在看不慣周發這般猖狂嘴臉,更兼惱怒周榮明知道小姐和謝府人是冤家對頭,卻還上桿子貼過去,明顯不是打小姐的臉嗎?

    當即冷笑一聲道:

    「閒什麼?院裡餵了只養不熟的狗,我日日供它吃喝,到了到了,差點兒被咬一口。這就回去把那畜生趕到大街上吃自己去!」

    一番話明顯意有所指,周榮氣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好半天才氣的狠狠的呸了一口。

    周發卻是一樂,大爺可是吩咐過,真能攪騰地武家和容家翻了臉,就立馬給自己記上一大功,當下假模假樣的安慰了周榮一番,又拍著胸脯保證,貨物很快就會運到。

    等送走周榮,周發便立馬打發人去聯絡一向給他們供應貨物的那間商號的管事,哪知去的人很快回來,說是那管事家裡突然有急事,兩天前就已經回老家了。

    周發頓時有些傻眼——自從和容家對上,周發手下這幾間鋪子生意早已是大不如前了。

    周發雖是不甘心,卻也很是無能為力,實在是容府的商號也不知從哪聯繫的貨物,一水的都是上京難得一見的稀罕東西,或者是同樣的東西,他們家的鋪子卻愣是敢買的比其他任何一家都低。

    幸好,勉力支撐了大概有半年時間,周發又通過其他渠道,認識了一個叫劉封的人,劉封的貨物雖是比不得容家的,可好歹也算是上品了,供應的貨物檔次,遠不是一般的商家能比的。

    卻又怎麼在這節骨眼上家裡出了事?

    「小姐,劉封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回家養病去了。」容七小聲稟道。

    霽雲漫不經心的點了下頭,仔細清點著桌上的東西——

    人參、燕窩,乾果,蜂蜜……

    「把家裡做的各色蜜餞一樣拿一罐來,對了,哪種酸梅味兒的多拿幾罐。」

    馬上有僕婦領命而去,很快裝了滿滿幾大包東西。

    「都搬到車上吧。」

    霽雲起身,往車上而去。

    待霽雲坐的穩當了,容五自坐了車伕的位置,便往昭王府的方向而去。

    後面拉了禮品的車子也忙跟了上去。

    之所以準備這許多禮物,主要是昭王府傳出喜訊,嫁給楚昭將近三年的楚王妃終於傳出身懷有孕的喜訊。

    自然,這個消息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皇上年事已高,對子嗣問題愈發看重。太子雖是沒有嫡子,好歹也已經有了兩個庶子,至於和太子分庭抗禮昭王爺,好像就沒有那麼好命了,大婚兩年多了,昭王妃也好,府中姬妾也罷,別說孩子了,竟是連個有喜的都沒有過。

    弄得皇帝都擔心得不得了,每次選秀,必會指派給楚昭兩三個美女。

    沒想動今日,忽然就傳來了昭王妃有喜的消息。

    和太子一派的扼腕歎息不同,容文翰也好,霽雲也罷,都是由衷的感到喜悅。

    「昭兒那孩子,自小就是個重情的。」容文翰感慨了一句,想說什麼,看看霽雲,卻又停住。

    不是不知道楚昭對女兒的心意,只是容文翰心裡,卻也是和霽雲一般,並不樂意的。

    昭兒不止有雄才大略,更兼心懷高遠,必然不會甘於平凡,沒有人比容文翰更清楚,楚昭要走的,將會是怎樣一條血雨腥風的道路!

    自己對女兒的期許,不過是平安一生,幸福安樂罷了,而楚昭的人生卻是太過跌宕起伏……

    好在,昭兒並沒有讓雲兒為難,甚至大婚後,雲兒面前,更有長兄風範了。

    只是昭王府中眾多妻妾始終沒有傳出喜訊一事,卻是令容文翰很是困擾。

    現在終於聽說楚昭要當爹了,更重要的是,有孕在身的還是昭王妃。那也就意味著,若是個男孩的話,會成為皇上第一個嫡孫。

    而且有了孩兒,昭兒人生的缺憾便會越來越少吧?正如同自己有了雲兒後,那些曾經痛不欲生的過往便越來越模糊,甚至最後幾乎留不下一點兒痕跡。

    霽雲喜悅之餘,心裡則是有些愧疚,每日裡忙於府裡和外邊的生意,相比於楚昭每得了稀罕的東西,便馬上讓人給送來,自己這個妹妹好像當得太不稱職也太無情了些。

    因而早早地便準備了各式各樣的補品,親自帶著往昭王府而去。

    又念及那酸梅味兒的蜜餞最是開胃,忙又讓人裝了幾罐來,打算送給楚昭。

    因是一早就派人送了拜帖的,霽雲到時,老總管鄭涼已經在府門外外翹首期盼多時了。

    待看到車上下來的霽雲,一時高興的什麼似的,心底卻又有些傷感,一直以為,霽雲會成為王府的女主人,卻沒想到……

    「鄭叔,」霽雲開心的叫道,身後的僕婦早捧了了個包裹過去——裡面是霽雲特意給鄭涼準備的老總管平日裡愛吃的點心還有一枝大人參和些鹿茸。

    「哎喲,這可怎麼好?老奴喜歡用些什麼,難為小姐還記著。」鄭涼歡天喜地的接過來,心裡卻是再一次感慨,要是這麼好的容小姐嫁給了小王爺,說不定,小小王爺都已經滿地跑了……

    襯著陪霽雲往主院去的當,又低聲提醒道:

    「王妃的娘家姑母也在呢,就是嫁給了海陵王家的那位。」

    海陵王家是近年來新興的世家,地位也好,聲望也罷,都是沒有辦法和容家相提並論的。

    本來楚王妃劉靜萱的姑母劉榮懿嫁的是王家長子,卻是不料,兩人成婚不過七載,劉榮懿就成了未亡人,好在家裡還有兩個兒子。

    而老總管之所以提醒霽雲,就在於那劉榮懿說是來賀喜的,卻偏偏還帶了不學無術的小兒子來。

    劉榮懿的大兒子因是嫡長孫,自父親去世後,便由祖父母親自教養,為人倒還說得過去。偏這叫王賀亭的小兒子,過度寵愛之夏,生生就養成了個游手好閒的無賴性子。

    鄭涼唯恐王賀亭會驚擾到霽雲,這才特意叮囑。

    正說話間,霽雲忽然覺得有些不對,不知為什麼,老覺得有一種被窺伺的感覺,站住腳,看了眼身後的容五。

    容五點頭,身子一縱,凌空拔起,鄭涼再看時,差點兒給氣樂了,卻是隨著容五一劍斬斷頭頂上那些散亂的枝葉,一個趴在牆上直勾勾瞧著這邊的男子身形一下閃現出來,不是王賀亭,又是哪個?

    那王賀亭本正皺著眉頭打量霽雲,沒想到容五突然出現,嚇得一慌神,竟是刷的一下就從牆上摔了下來,那牆倒也不算高,奈何王賀亭卻是小小年紀,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竟是一下滾到了霽雲的腳邊。

    王賀亭被摔得哇哇直叫,疼的眼淚都下來了,再看向其他人都是忍俊不禁的樣子,更是氣得火冒三丈,本想直接衝著霽雲發火的,卻又突然憶起自己娘叮囑過,讓容小姐面前一定要小心行事,只得艱難起身,悻悻然揚長而去——

    倒是和娘說的一般,是個有錢有勢的,可就是那副長相,太男兒氣了些,哪有自己的那幾個相好生的嬌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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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1:54 PM

第123章:昭王府(二)

    聽說容府小姐來了,劉靜萱也不敢怠慢,親自接了出去。

    劉靜萱相貌生的並不十分好,不過清秀之資,卻勝在端莊穩重,舉止有度,頗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更兼現在有了身孕,又添了幾分神采來。

    「見過王妃。」霽雲忙要上前見禮。

    卻被劉靜萱給攔住,親切道:

    「雲兒莫要多禮,你能來,我已是很高興了。」

    旁邊一個四十許容長臉女人也掩嘴笑道:

    「怨不得我這侄女兒每日裡說容府小姐最是個可人兒,今兒一瞧果然是個貼心的,你們也別在風地裡站著了,這就進屋去吧。」

    嘴裡說著,竟是握住霽雲的手,神情親熱無比。

    聽女人這般說,霽雲心知對方應該就是劉靜萱的那位寡居的姑母劉榮懿了。

    只是自來不習慣和陌生人這般親密,便藉故抽出自己的手,對著劉榮懿淡然點頭道:

    「夫人安好。」轉身跟著劉靜萱往房間而去。

    劉榮懿就有些訕訕,卻又很快掩飾了過去。

    霽雲剛坐好,便有機靈的丫鬟奉上香茶,劉靜萱面前卻不過是一杯白開水罷了。

    這是孕吐的緣故嗎?

    霽雲又是好奇又是悵惘,上一世,自己不知有多想要個孩子,卻終是奢望,只是也幸好,沒有孩兒……

    「雲兒很喜歡孩子嗎?」看霽雲一直瞧著自己的肚子發呆,劉靜萱輕輕一笑,以手輕撫尚不明顯的小腹道,「我和王爺也盼了很久呢。你不知道,得知我有了孩兒,王爺那般歡欣的模樣,真真是和孩子一般呢。」

    說道楚昭時,劉靜萱明顯加重了些語氣,眼睛也微不可查的在霽雲身上掃了一下。

    聽劉靜萱說起楚昭的歡喜雀躍,霽雲不由會心一笑,神情是由衷的喜悅,又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忙命人把東西奉上,一一指給劉靜萱看。

    那足有兒臂粗的野生人參、百金才得一兩的精品燕窩、上好的雲絲做的衣服……饒是劉榮懿見多識廣,也是看的目瞪口呆,瞧向霽雲的眼神宛若看一隻發光的大金元寶——

    早聽說容霽雲擅長經商,再加上她背後金光閃閃的容家世女身份,亭兒真是娶了她,倒也不算冤。

    本以為這麼多東西已經實在是一份厚禮了,哪知霽雲最後又拿出一隻木匣,打開來,卻是滿滿一盒子精美的玉飾!

    劉榮懿瞧得眼睛都直了,人都說黃金有價玉無價,匣子中的玉看著上面好似蒙著一層淡淡的煙霧,劉榮懿禁不住用手碰了下,果然溫溫的,摸著真是舒服極了,一時裡,竟差點兒連呼吸都屏住——

    這麼絕好的玉,可得要多少銀子啊!

    霽雲卻已經笑著道:

    「人都說玉最養人,王妃現在身子貴重,正是最需要將養的時候,雲兒就托人打了這套玉飾過來,王妃瞧瞧,可還喜歡?」

    饒是劉靜萱本是有些小心思,這會兒心裡也不由微微一動,知道自己有孕,昭王府這幾日委實賀客盈門,卻沒有一家這般用心!容霽雲的模樣,明明心懷誠摯,或許,是乳娘和姑母都錯了吧?

    看劉靜萱把匣子合攏收了起來,劉榮懿這才戀戀不捨的收回眼神,再看向霽雲時,方纔的些許不快早已煙消雲散,不住嘴的誇讚霽雲,直把人說的天上有、地上無。

    霽雲隨口敷衍了幾句,便起身準備告辭,臨走時又悄悄塞了把淺褐色的木釵到劉靜萱手裡,低聲囑咐了幾句,這才轉身離開。

    看霽雲離開,劉榮懿笑呵呵的湊近來,有些好奇的看著那柄木釵子,伸手就想拿:

    「容家果然豪富,再料不到,容霽雲出手這般大方。我瞧瞧,這又是什麼好東西?」

    「一個釵子罷了,」劉靜萱卻已把東西籠回袖裡,「說是用廟中的古樹枝雕成,又請寺院住持開過光,也就圖個吉利罷了。」

    「倒也是個有心的。」劉榮懿笑了下,話題又轉到霽雲身上,「萱兒,姑母方纔的話你可記得了?俗話說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再怎麼著,還是一家人更讓人安心。容相待咱們王爺再親,可要真是容霽雲找得郎君不是咱們這邊兒的,你以為他會扔了自己女兒不管,巴巴的跟著王爺鞍前馬後?真要是到了那時候,再後悔可就晚了。」

    看劉靜萱沉默不語,忙又趁熱打鐵:

    「可要是把容霽雲給了我們家亭哥兒那就不一樣了,她再是容家世女,可所謂出嫁從夫,就算是咱們家的人了,她再有本事,一個女人家家的,還能翻了天去?」

    這也正是劉榮懿的如意算盤。

    要說這劉榮懿,是她那一輩劉家唯一的女孩,從小就受盡嬌寵,後來嫁入王家,又是長子嫡媳,照樣威風凜凜,哪知人再強強不過命去,丈夫卻是早逝。自從寡居在家,只得把萬事愛掐尖的性子斂了,這麼多年也著實憋得很了。

    這次藉著做了昭王妃的侄女兒有了身孕一事,好歹得了允准回京探視,一入繁花似錦的上京,便更是不願再回海陵,竟是一門兒心思把主意打到了霽雲的頭上——

    回上京這些許日子,劉榮懿倒也聽了些子新鮮事,最感興趣的就是容家世女容霽雲已然及笄,卻是媒人寥寥這件事。

    想想也能理解,容家再是豪富,卻沒有哪家子弟願意做那倒插門的女婿,以致很多人雖是垂涎容家權勢,卻是拉不下那個臉面來。

    更有坊間,近日關於容府小姐,也有些不好的傳言,最難聽的莫過於,甚至有人說容府世女不甚守婦道,和安家公子甚至昭王爺都有不清不楚的關係……

    劉榮懿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就自己兒子的性子,這輩子都不會有什麼大的出息,也就全賴宗族照看,混吃等死,當個米蟲罷了。若族人肯養著他也就罷了,真遇著個刻薄的宗主,說不好,會受不少苦!

    可若是真能做了容家的嬌客,有容文翰照應著,榮華富貴那還不是手到擒來!原本還怕容府嫌自家門檻低,待聽了那些有鼻子有眼的傳言,頓時信心大增,甚至隱隱覺得,也就自己大度,肯將就娶了那容霽雲,容府真是沾了偌大的便宜!

    為了婚事更加十拿九穩,便想托劉靜萱讓楚昭出面做個大媒,一來面上有光,二來有楚昭做媒,容家定然不好意思拒絕。

    看劉靜萱一直不說話,忙給旁邊侍立的乳娘使了個眼色。

    那乳娘微不可察的點了下頭,邊小心的幫劉靜萱捶背邊道:「奴婢瞧著,咱們王爺可也是很疼容家那位小姐的,每每得了什麼好東西,一準兒派人送到容府去。這眼瞧著容家小姐年齡一日日大了,王爺肯定也心裡發急吧?真是給了姑太太就的二公子,都是自家人,倒也不怕有人會欺負了她,也算是給王爺分憂了。」

    「什麼好東西送過去?」劉靜萱就愣了一下。

    「王妃不知嗎?」那乳娘故作一愣,「奴婢也是聽其他奴才們說的,就前兒,還顛顛兒的派人送了個泥人張捏的活靈活現的一頭小老虎到容府,說是容家小姐喜歡擺弄這些個物事……」

    劉靜萱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

    劉榮懿朝著乳娘點了點頭,悄悄退了出去。

    「娘說那婚事一準兒能成?」王賀亭愣怔了一下。

    今兒實在有些被霽雲的氣勢嚇到了,萬沒想到,那麼一個小丫頭身邊跟著的竟都是絕頂高手,那侍衛的刀貼著頭皮掠過時,王賀亭好險沒嚇暈過去。

    這會兒聽母親說九成九能和容府結親,不由有些牴觸情緒。

    劉榮懿卻是會錯了兒子的意思,以為兒子是擔心容府推脫,忙安慰道:「那是自然,你放心,只要能娶了容霽雲,你這一輩子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吃喝不愁了,就是娘,也能跟著你享幾天福……」

    一番話說得王賀亭有些意動,卻還是有些心結:

    「娘說的倒是好,可就是有一點,那容家小姐太過凶悍了些,……」

    想起霽雲瞟過自己身上時,那銳利的眼神兒,刺得王賀亭頓時覺得自己矮了一半。若真是日日和這樣的女人生活在一起,自己怕是會不舉吧?

    「你傻呀你!」劉榮懿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兒子一眼,「只要能把容霽雲馴的服服帖帖,憑她家的權勢,你想要什麼樣溫柔的沒有?你到時只多哄她些便是!」

    楚昭回了府,一進書房,便看到幾個精美的陶瓷罐裝得蜜餞,正一字排開在書桌上。

    看楚昭神情疑惑,鄭涼忙道:

    「是今兒個霽雲小姐拿來的。」

    又指了指旁邊的一大包茶葉和一個匣子道:

    「還有那些,是剛收的新茶和上好的沉香,霽雲小姐說不止味兒好聞,還有助於睡眠,說是聽容相說王爺打小就有個睡覺不踏實的毛病,就找來這些物事,王爺要是用了好,她就再送過來,還一再囑咐我說讓轉告王爺您,可要多注意身體,還有送給王妃的東西,聽說也全都是用心挑選的,還送了一大匣子護身的玉器讓王妃安胎用——霽雲小姐,真是個有心的。」

    楚昭不覺伸出手輕輕摩挲著那簡樸的木匣,神情怔忡中更有無法言訴的溫柔。

    劉靜萱進房間時,正好看到這一幕,臉色頓時有些蒼白。

    「參見王妃。」鄭涼忙道。

    楚昭回身,神情又恢復了泰然,對著劉靜萱溫聲道:

    「你身子重,有什麼事派人來說一聲就好,又何必巴巴的跑過來?」

    劉靜萱踮起腳,輕輕的幫楚昭解下身上的斗篷:

    「妾身知道王爺心疼我,可妾身是王爺的妻子,但凡有可能,妾身都想親自服侍王爺。」

    楚昭愣了下,手慢慢撫上劉靜萱的背,劉靜萱順勢偎依到了楚昭的懷裡,小聲道:

    「另外,妾身還有一事相求,王爺想法子,把姑母一家遣走吧,還有妾身的乳母,也是不能留下了。」

    頓了頓,又小聲央求道:

    「若是妾身的親人,做事有些魯莽,還請王爺看在妾身的面上,莫要責罰太重……」

    乳娘會說出那樣一番話,明顯是要挑撥自己和容府的關係,那般言語,必然是有人授意,劉靜萱思來想去,也就是回娘家時,叔父和嬸娘言談之中,對容府頗為不滿……

    可他們又如何知道,自己費了多少力氣,才讓王爺終於願意試著接納自己?

    怨只怨,自己和昭王爺,認識的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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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1:56 PM

第124章:雷霆大怒(一)

    「娘,您可要記得今日的話,將來,兒子納那幾個紅粉知己進門時,娘可不許反悔。」王賀亭勉勉強強道——實在是一想到說不好會娶個母老虎進門,心裡就不痛快。

    「那是自然。」劉榮懿忙不迭答應,只要能哄得兒子聽話娶了那容霽雲,自己以後就再不用回海陵看婆家人的臉色,可以在上京出入宮廷貴婦之中。

    長子現在已經做到知府的位子,由容家撐腰,說不定可以封侯拜相,到時候自己就是一品誥命夫人。

    再不濟,靠著小兒子,自己這日子也定然可以滋潤的緊。

    「只要我兒答應娶那容霽雲,但凡你所說,娘無有不允。」

    卻不想鄭涼正奉了楚昭的命令,領了幾個下人站在門外,正正把母子兩人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好險沒氣暈過去,若不是想著屋裡這位正經是王妃的親姑母,依了鄭涼往日的性子,怕是要馬上拿了棍子把人打將出去。

    當下再不猶豫,指使僕婦上前用力的拍門,那如山的震響,嚇得劉榮懿不由一哆嗦,很是不悅道:

    「哪裡來的不懂事的奴才,怎麼這般無禮?」

    王賀亭上前一把拉開門,斥罵道:

    「混賬東西,太太正在房間裡休息,你們卻在外面亂拍亂叫,是要找死嗎?」

    「王公子,」鄭涼沉著臉道,「我們這些奴才要如何處置,是要由王爺說了算的,還是說王公子以為,可以代為處理王爺家事?」

    王賀亭儘管混賬,卻也是明白,鄭涼雖名義上是王府的總管,卻是陪著昭王爺從小長大的人,兩人感情可不是一般的深厚,早超越了尋常的主僕。

    剛進王府時劉靜萱就曾經耳提面命,告誡他切不可惹到鄭涼。

    這會兒看鄭涼發怒,頓時訥訥不敢言。

    房間裡的劉榮懿也聽到了外面的對話,知道是鄭涼在外面,心裡頓時一激靈,鄭涼可是楚昭的貼心人,難不成是侄女兒的話起作用了,昭王爺要和自己商量小兒子和容府聯姻的事情?

    這樣一想,頓時喜笑顏開,滿面春風的快步走出房間,傲然道:

    「我說今日裡怎麼喜鵲喳喳叫呢,原來是鄭大總管到了。是不是你們家王爺讓你來請我和亭兒過去啊?」

    來請她和那個混賬東西?鄭涼簡直是要被氣樂了。冷笑一聲:

    「你二人快去前廳吧,你家長公子已經到了。」

    說著也不理二人,便即揚長而去。

    大兒子王賀飛也來了?

    劉榮懿有些愣怔,轉念一想也對,飛兒是自己嫡長子,自己畢竟寡居在家,亭兒的婚事,很多方面還是由飛兒做主更好。

    雖然不滿鄭涼傲慢的態度,可一想到馬上就要和容家是親家了,又把心頭的火壓了下去,照著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

    「狗眼看人低的老東西,等我家亭兒娶了容霽雲,讓你跪著給我們娘倆賠罪。」

    想著既是要談婚事,說不好容家也會來人,自己還是要好好的打扮下,竟是又翻出來件顏色鮮亮些的衣服急急的換上,找出幾件漂亮的首飾戴了,這才帶著王賀亭興沖沖往前廳而去。

    鄭涼早已經到了,前廳裡還有一位神情惶恐的年輕男子,側著身子小心的坐在椅子上,拿著茶杯的手卻有些抖,甚至杯裡的水都濺了出來……

    鄭涼滿臉怒氣的進來,伏在楚昭的耳邊小心的說了幾句什麼,楚昭本就陰沉的臉,一下子氣的鐵青,手中的杯子重重的墩在桌子上,只聽卡嚓一聲,頓時碎裂成無數碎片,眼睛隨即刀子一樣掃向王賀飛。

    王賀飛嚇得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顫聲道:

    「王爺恕罪!下官這就把舍弟和家母接回海陵,此生不會讓他們再踏入上京一步。」

    王賀飛臉色如土,心裡暗暗埋怨母親不懂事。那容家是什麼人啊,容家的世女,又豈是他們這樣的人家能高攀得起的!母親竟然還敢四處宣揚,好像王家願意娶容家女是多大的恩惠似的,這樣打容家的臉,不是上趕著找打嗎!

    本來這次進京是滿懷希望的,滿以為肯定能加官進爵,哪知道母親和弟弟卻鬧了這麼一出。

    王賀飛為人一向謹慎,在任上雖無大的政績,卻也算是稱職,兼之表妹劉靜萱是昭王正妃,又加上有了身孕這樣天大的喜事,只要表妹夫肯照拂,從此青雲直上,那還不是指日可待!

    本想著敘完職就親自過府拜訪楚昭的,哪知楚昭卻忽然派人把自己宣來。聽楚昭冷著臉說完前因後果,王賀飛直嚇得魂都飛了。那次表妹大婚時,王賀飛也是來觀了禮的,印象裡楚昭還算是很溫和的一個人,這樣疾言厲色絲毫不假顏色的模樣還是第一次見。

    「真是下作!」楚昭長長呼出了口濁氣,好不容易才強忍住沒有立馬提劍去後堂手刃王賀亭那小兔崽子,惡狠狠的盯著趴在地上的王賀飛,「你們王家果然了不起!本王倒想問問,誰給了你們這天大的膽子,竟然連容家世女都敢唐突!」

    雲兒那般冰清玉潔的女子,在這些腌臢人口中,竟是成了什麼模樣!

    自己放在手心裡呵護仍恐不夠,現在竟是被人這麼潑髒水,更可恨的是潑髒水的人,還有自家親戚,自己還有何臉面再去面對雲兒和相父?

    被楚昭身上的凜冽寒意嚇得一抖,王賀飛又一哆嗦,心知母親和弟弟定然是犯了王爺的大忌,再一想也不知那容相現在可是已然知曉?若是楚昭和容文翰一起向王家出手的話,怕是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的王家會瞬時化為齏粉!

    嚇得不停磕頭道:

    「王爺恕罪,我王家並非寡廉鮮恥、不知好歹之輩,此事全系家母和劣弟無知愚昧,與我合族無關。賀飛願替家母領罪,要打要罰全憑王爺做主,至於賀亭那混賬東西,賀飛一定會直接交給宗族家法處置!」

    作為新興世家,王家為樹立威望,家法自來以嚴厲而稱著,真是交給宗族,不止王賀亭這輩子再無出頭之日,便是王賀飛自己,下一任家主之位怕也是岌岌可危。

    「好。」聽王賀飛如此說,楚昭站起身來,「這會兒你娘和你兄弟應該就要到了,你這就帶他們離開上京。對了,還有一個人,就是王妃身邊的乳母,也賞了你娘,你帶他們一併走吧。」

    說完起身拂袖而去。

    剛走至門前,迎面正好碰上喜氣盈盈的劉榮懿和一搖三擺、得意洋洋的王賀亭。

    看到楚昭出來,劉榮懿臉上頓時堆滿了笑:

    「哎喲,王爺,咱們都是一家人,您怎麼還親自接出來了?您放心,這亭兒啊以後娶了那容家女,容文翰就一定會對您服服帖帖,再不會有半點兒異心——」

    話音未落,卻被楚昭厲聲打斷:

    「放肆!容相如何,也是你一個深宅婦人可以大放厥詞的嗎!」

    轉身怒道:

    「王賀飛,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帶了他們離開,記住你所說的話,今生今世,孤絕不願再看見此二人再踏入上京一步!」

    同一時刻,哭哭啼啼的奶娘也被人推推搡搡的送了過來,那女人哪見過這種陣仗,嚇得直著嗓子不住哭號:

    「你們這是要做什麼?我要去見小姐——」

    楚昭森然的一眼瞧過去,奶娘嚇得噗通一聲就跪倒,待要求饒,早有機靈的僕婦撿了塊兒抹布塞到了嘴裡,又猛一用力,把她推到了劉榮懿身邊:

    「王爺有令,這狗奴才就賞給你了,從今後,爾等三人永生永世不得踏入上京!」

    啊?劉榮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昭王爺讓自己來,不是為了商量和容家聯姻的事嗎,怎麼臨了臨了,反而演了這麼一出?還有,什麼叫永世不得再踏入上京一步?自己這麼逼著小兒子讓他娶那容霽雲,目的不就是為了可以長久的留在上京嗎?

    張皇的瞧瞧僵僵的跪在地上的王賀飛,再一瞧楚昭已經堪堪要離開院子,忙忙的就要追出去,顫著嗓音道:

    「王爺,這到底是怎麼了?那容家——」

    卻被王賀飛一把抱持住,哀求道:

    「娘,您但凡還有一點兒可憐兒子的心思,就不要再說一句話!」

    劉榮懿回頭,有些被王賀飛哀絕的模樣給嚇住了,帶著哭腔道:

    「好孩子,你這話什麼意思?娘逼著你弟弟娶容家女,可不就是想讓你飛黃騰達、青雲直上?你怎麼——」

    沒想到母親竟還是如此執迷不悟,王賀飛忽然翻身跪倒,咚咚咚的用力在地上磕起頭來,不消片刻,額頭上已是鮮血淋漓:

    「娘,您若再說一句話,兒子就先死在您面前算了!」

    劉榮懿一下被嚇傻了,再不敢說一句話。

    「大哥,您這是怎麼跟娘說話呢?」一旁的王賀亭卻不樂意了,「是不是那容家難為你了——」

    話未說完,王賀飛已經從地上爬起來,隨手拿了根棍子照著王賀亭劈頭蓋臉的就打了過去——

    一肚子的怨怒,自然無法對母親發作,這個不成器的弟弟卻是大可不必給他留什麼情面!

    一番棍棒之下,王賀亭很快鼻青臉腫,嚇得劉榮懿忙攔住,顫聲道:

    「孽子,你是要打殺你弟弟嗎?你再敢動他一根指頭,娘就和你拼了!」

    王賀飛手中的棍子噹啷一聲掉在地上,長歎一聲:

    「娘,弟弟,咱們三人是王家的罪人啊!」

    也不再和劉榮懿解釋,只吩咐僕婦「送」了劉榮懿上馬車——說是送,明眼人卻是一眼就能瞧出來,其實是看押!

    直到出了上京,被婆家人強行送到小祠堂裡吃齋念佛,劉榮懿才明白,自己犯了怎樣的大錯!

    而此時,楚昭已經趕往容府,簡單的向容文翰說了事情的前因後果,竟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容文翰面前:

    「相父,是昭兒對不起您和雲兒——」

    自己也是剛剛知道,如今坊間竟是已然盛傳雲兒如何不守婦道,竟是有人生生要毀了雲兒的名節!

    「昭兒,你起來。」容文翰一把拉起楚昭,太過憤怒,本是潔白如玉的修長手掌,這會兒卻是青筋根根迸起,「竟然敢拿我的女兒作筏,真當我容文翰是吃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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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1:5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4-23 05:12 AM 編輯

第125章:雷霆大怒(二)

    謝府嫡長子謝莞邁著方步,不緊不慢的走出府邸。

    「爺——」今兒個隨行的貼身小廝名喚四寶,最是機靈的一個,看謝莞出來,忙牽了匹一根雜毛都沒有的白馬出來,又跪在地上,任謝莞踩了自己的背,飛身上馬。

    謝家人無論男女,一例都是上好的容貌,謝莞長身玉面,白衣白馬,瞧著真是漂亮至極。

    兩邊路人瞧著這出身高貴、英俊瀟灑的謝府公子,個個駐足觀望、神情艷羨。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兒更是心如鹿撞,看向謝莞的眼神兒如對仙人。

    謝莞卻早已習慣這眾多膠著在自己身上的嚮往眼神,傲然一揮馬鞭,那白馬便撒開四蹄,噠噠而去,瀟灑的背影給在場諸人留下無限的遐思。

    只是謝莞再想不到,自己那英俊瀟灑燦若朝陽的陽光形象,會在這樣一個看起來沒什麼兩樣的早上,戛然而止。

    看離了府,四寶忙湊上來,低聲稟道:

    「爺,紫菲姑娘讓人捎信,說是剛譜了新曲,問爺有沒有空閒去聽?」

    雖然官員有官體官威,自來不准逛妓院,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大楚王朝,誰沒有幾個紅粉知己來附庸風雅,怕是會被人恥笑的。更不要說本就以風流多情聞名上京的謝大公子!

    只是大家都是半斤八兩,哥哥弟弟一家人,誰也別說誰,真如容相那般潔身自好的放眼大楚王朝也就這一個罷了!倒也從沒聽說有哪個官員因逛妓院而被拘的。

    謝莞早朝回來,讓四寶隨隨便便編了個理由回府搪塞,只說同僚之間有應酬,便打馬直往杏花樓而來——

    四寶口裡的紫菲姑娘便是這杏花樓的頭牌,又是個性子高傲的,很難有凡俗之人入得了那姑娘的法眼,卻唯獨對這謝莞死心塌地,只要謝莞來,便會拒絕所有客人邀約,即便是王孫公子,也不會讓她改了主意。

    這般深情,令得謝莞得意之餘也是頗為感動,男人的自尊心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滿足,凡是紫菲邀約,也是鮮少推舉。如今聽紫菲說要唱曲子給自己聽,自然快馬加鞭的就趕了來。

    俗話說最難消受美人恩,又何況是紫菲這般相貌、才情、品味都不缺的美人兒呢?

    聽著那依依呀呀纏纏綿綿的小曲,那般讓人銷魂,兩人很快把持不住,先是抱著做了個嘴兒,很快彼此撕扯著衣衫,倒在了床榻之上。

    白日宣淫,對兩人來說也是常事,可惜的是,床上這隻小曲兒將要唱到最高潮的時候,卻忽然有人破門而入!

    兩人因是太過忘情,竟不止身上連一點布帛也無,便是床上的被褥也被蹬的一地都是,那兩條白花花交纏在一起的身軀,瞬時就毫無遮掩的裸露在大庭廣眾之下!

    謝莞傻了,抬頭呆愣愣的瞧著突然衝進房間的官兵,只覺頭一陣陣暈眩!

    那些官兵也呆了,本是收到線報,說是有江洋大盜藏在這杏花樓裡,又怎麼知道匆忙趕來,竟是看了一出漂亮書生和和杏花樓妖艷頭牌上演的活春宮。

    太過香艷了,最前面的幾位官兵當場就噴了鼻血。

    還是紫菲先回過神來,再沒想到自己這千金尚不得近前的嬌媚軀體就這樣赤裸裸在這群最是粗俗不堪的兵丁前,頓時發出一聲慘叫。

    那聲音太過淒厲,謝莞本就混沌的腦袋一下抽了,惱羞成怒的邊拉起被子要遮住二人,邊惡聲罵道:

    「混賬東西,還不快滾出去!我謝莞的房間也敢闖,還真是活膩味了!你們再不滾出去,我這就讓人把你們腦袋都摘了!」

    「謝大公子?」那些人本就看謝莞有些熟悉,只是兩相比較,肯定是紫菲的身體更有看頭,倒也對謝莞沒有太過注意,哪知對方竟忽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眾人愣了一下,仔細看去,好嗎,這白日宣淫的嫖客可不正是一向高傲不可方物以陽春白雪自居的謝莞公子?

    頓時嘩然。

    謝莞也是看到眾人震驚的反應時,才明白自己方才犯了一個多蠢的錯誤!

    這件事很快傳遍朝野,第二日,便有無數雪片般彈劾謝莞的奏折飛到了皇上的御案之上!

    聽說這個消息時,容文翰正和霽雲品茶,一雙狹長的鳳眼滿含著笑意,隨著女兒上下翻飛行雲流水一般的煮茶動作不停轉動,竟是怎麼瞧,怎麼覺得自己女兒委實是太過聰慧,竟是學一樣精通一樣。

    正思量間,霽雲已經斟滿了一小杯茶捧到容文翰面前:

    「爹爹快嘗嘗,雲兒的手藝可是進步些了?」

    那一臉「快誇我吧」的嬌憨模樣,令得容文翰還未喝茶就已經醉了,連連點頭:

    「嗯,好喝,爹爹還不知道,雲兒沏茶的功夫竟是這般了得。」

    霽雲哭笑不得:

    「爹爹又哄我,您明明還未喝到——」

    「那又如何?」容文翰卻是輕捋長髯,絲毫不容置疑,「爹爹便只聞得一聞,便知分曉。爹爹說雲兒功夫了得,誰還敢有異議不成?」

    霽雲默——原來品茶也可以這樣品嗎?只是您這樣說了,誰還敢有異議!

    正好容寬進來,伏在容文翰耳邊小聲說了些什麼。

    容文翰神情愈加愉悅——自己早說,那謝莞也不過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罷了,憑他們謝府竟敢中傷雲兒,現在這般處置,還是便宜他謝家了呢——

    雲兒可是堂堂容家世女,他容文翰的女兒,唯一的繼承人,竟敢想要拿我家雲兒生事,那就先讓謝家的繼承人來賠!

    這幾日謝玉心情一直很好,果然流言能殺人於無形,不過幾日間,關於容霽雲不守婦道的事竟已在上京真真假假的開始流傳。

    想起當日安彌遜和容霽雲在自己面前囂張的模樣,謝玉就恨不得把兩人大卸八塊。

    現在上京中有此傳聞,即便安彌遜如何心儀容霽雲,可考慮到家族聲望,安老爺子也定然會阻止兩人婚事,不然一個私相授受之名,兩人怕是跑不了的!

    想到前幾日嫂子派人來說她娘家府裡派人送來了幾副新的繡花樣式,因這段時日一直心情抑鬱,一直沒去取,這會兒心情好了,索性就往嫂子哪兒跑一趟吧。

    便帶了丫鬟,逕直往嫂子房間而去。

    哪知還未進門,就見嫂子房間裡的丫鬟面無人色的跑出來,一徑哭喊著:

    「不好了,快來人啊,少夫人懸樑自盡了!」

    謝玉被唬的魂兒都飛了,顧不得搭理丫鬟,快步趕往哥哥嫂子的房間。

    好在少夫人發現的及時,很快又緩了過來,卻在睜開眼看到謝玉後哭罵道:

    「小姑子,我自問,平日裡自來最是愛惜你不過,你緣何這般心狠?」

    「我?」謝玉一下被罵的哭了起來,「嫂子何出此言?妹妹什麼時候害過嫂子?」

    卻不料這少夫人狠狠的啐了一口,半晌拿了被子掩了臉哭道:

    「妾身誰也不願,就怨自己當初瞎了眼……爹啊,娘啊,你們怎麼那般狠心,生生把女兒送到這樣一個見不得人的地方?」

    「你——」謝玉還沒有被人這麼擠兌過,頓時氣怒交集,狠狠的一跺腳,「嫂子,妹妹並沒有做什麼虧心事,我那兄長平日裡更是對你百依百順,還有爹娘——」

    話音未落,謝明揚夫妻也聞訊趕來,謝夫人衝著謝玉厲聲道:

    「住嘴!」

    上前就把兒媳婦摟在懷裡:

    「媳婦兒哎,你怎麼就這般癡傻?你放心,爹娘一定為你做主就是,你可莫要這般,否則,可要嚇殺為娘了!」

    謝玉氣苦,先是嫂子說話夾槍帶棒也就罷了,娘到了竟也不分青紅皂白就責罵自己:

    「娘,嫂子自己想不開,關玉兒什麼事?是不是要逼得玉兒也這般——」

    謝明揚從一進房間就惡狠狠的盯著謝玉,方才容家已經派人送了信來,說是已然查明,坊間關於容府小姐的流言始作俑者就是自己女兒謝玉,容文翰拼著這個丞相不做,也要和自己在皇上面前分說,求皇上給主持公道!

    至於自己兒子,自然更不用說,肯定也是容文翰的手筆!

    自己怎麼就養了這麼個坑爹的女兒?

    現在聽謝玉還是這般蠻橫,氣的揚起巴掌朝著謝玉狠狠的扇了過去:

    「你要去尋死便去尋死,我決不讓人攔你!孽障,那安彌遜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你拿你哥的前途去做賭注?」

    謝明揚此言一出,那本已平靜下來的少夫人又開始放聲痛哭。謝玉則是完全傻掉了,什麼拿兄長的前途開玩笑了,什麼告御狀,這都是怎麼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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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2:01 PM

第126章:鬼蜮伎倆

    「爹——」謝玉沒想到,自己也有承受家法的那一天。

    謝家的傳統,自來女孩兒比男孩兒嬌貴,謝家又是世家豪門,從來都是即便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也是從不需要給什麼人做出交代的。迄今為止,即便是庶出的,也從來沒有一個謝家小姐受過這般苦楚。

    看到那扔在面前的幾指厚的竹板,謝玉嚇得魂兒都要飛了:

    「爹,爹,您不能這樣對女兒——」

    身體的疼痛還在其次,更重要的是這個人自己丟不起。

    看到愛女跪在地上哀哀哭泣的模樣,謝夫人也很是心疼,看向謝明揚:

    「老爺,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別的法子?」謝明揚嘴裡泛起一陣鐵銹味兒。謝家容家雖是並稱,卻一直貌合神離,互相看不順眼。這一朝,更因為政見不合,多有齟齬。

    只是兩家皆是根深葉茂,倒也對彼此無可奈何,甚至夜深人靜時,想到容家無子,不過一個黃毛丫頭承繼後嗣,謝明揚還頗為自得,心理上頗有優越感。

    卻哪裡想到,今次竟然這般重重的被打臉。

    只是雖明知道兒子出事應是容家的首尾,可再怎麼說,還是自己兒子有錯在先,再是痛恨,也只能啞巴吃黃連,嚥下這顆苦果。至於女兒,若真是坐實了誣陷中傷的罪名,閨閣女子便這般長舌,那名聲算是盡毀了!

    目前之機,只能自己先低頭,打消容家御前對質的念頭。

    當下衝僕婦恨恨道:

    「打!」

    謝玉沒想到,父親竟是來真的,臉色頓時蒼白之極,正自彷徨,第一板已經重重的落了下來,謝玉慘叫一聲,聲音之淒厲,直驚得病中的謝家少夫人差點兒從床上掉下來。

    側耳傾聽片刻,那淒厲的叫聲終止越來越弱,到最後,沒了一點兒聲響。

    好不容易刑罰完畢,看到趴在籐椅上進氣多出氣少的寶貝女兒,謝夫人好險沒哭暈過去。

    「快,還,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抬了小姐回房,請御醫——」

    卻又被謝明揚攔住,只說宮中李嬤嬤通曉醫術,派人快馬加鞭去了太子那裡,央著太子妃使人請那李嬤嬤來就是。

    「李嬤嬤?」謝夫人紅著眼睛咬牙切齒道,「那李嬤嬤,不是,自來同容家交好嗎?若不是因了那容霽雲,我的玉兒怎麼會生受這般責罰?要請她來,豈不要容家看我們的笑話?」

    「愚蠢!你以為我是因為玉兒闖禍才打她的嗎?」謝明揚也是堵得受不了,「老夫膝下就這麼一個女兒,你心疼,老夫又何嘗忍心——」

    之所以把女兒打得這麼狠,目的不就是為了給容家一個交代嗎?女兒此時的慘狀,自然要讓容家知曉。

    緩步來到謝玉近前:

    「玉兒,是爹,對不起你。你放心,這筆賬,爹有朝一日一定會替你討回!」

    自己勢必要毀了容家,以償今日兒子女兒所受的屈辱!

    謝玉咬著嘴唇慢慢點了下頭,吃力道:

    「爹,女兒,不怨你,都是那,容霽雲——」

    最後三個字,語氣刻毒無比!

    「爹爹知道,你一向心高氣傲。」謝明揚歎了口氣,「只是爹爹有一句話你要記得,以後萬事必得謀劃停當,絕不可再如這次般莽撞行事,授人以柄!至於說那容霽雲,怕絕不是尋常之輩!」

    原只說,容家女多年流落在外,少人教養,比起自己的女兒來,定然有雲泥之別,可這幾年看來,容家由她主事,無論外界如何風風雨雨,容家卻都是不動安然如山,從未捲進任何一場風波中。

    便如女兒這次針對容霽雲,本來流言最是不可察,偏容文翰忙於國事之餘,仍是那麼快就掌握了相關的證據,這期間,據說容家女亦是功不可沒。

    以為是羔羊,原來,卻是頭潛伏在暗處的凶狠的狼嗎?

    既然是狼,那索性先把她的狼牙一顆顆拔掉!所謂殺人不見血,卻也要讓她痛到極致!

    「竟然是你?」傅青軒漫步進入茶館,四下裡瞥了一眼,正好看到從樓上低頭哈腰跑下來的周榮。

    大早上的,茶館中本就寥寥,坐著品茶的幾人,也都是有些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的樣子。卻在看到進來的青衣公子時,神情俱是一震!

    不過是一件沒多少花飾的藏青色袍子,愈發襯得人面白如玉,在這樣一個有些混沌的早晨,恍若一道再耀眼不過的陽光,耀華了所有人的眼。

    「傅爺。」周榮倒還客氣,「您快請,那方才往貴府上送信的官人就在樓上。」又皮笑肉不笑道,「自然,您若是現在馬上就走,那也是使得的,就只是那青公子——」

    傅青軒臉色一下難看之極,哼了聲跟著周榮便直往樓上雅間而去。

    「傅掌櫃的,請——」

    周榮站在門旁,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傅青軒看著那影影綽綽的珠簾,忽然覺得有些不對,轉身便要下樓。哪知身後卻忽然轉出兩個侍衛,手按劍柄,滿臉煞氣的瞧著自己。

    身後珠簾隨之一響,有細碎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

    傅青軒慢慢回身,瞳孔猛地一收縮——

    卻是一個三十許的華貴男子!

    此刻,男子的眼裡帶著毫不掩飾的狂熱迷戀和掠奪,甚至有些失而復得的狂喜:

    「阿青,是你,又回來了,對不對?」

    竟是張開雙臂就要去摟傅青軒:

    「我就知道,我對你那麼好,你怎麼捨得扔下我,怎麼會死?」

    ……

    一直等了將近一個時辰,都沒有見傅青軒從樓上下來,外面的長隨有些心急,最後跑到茶館裡,哪知裡面卻是空無一人,又上了二樓,也是不見一個人影。

    那長隨唬得魂都要飛了,連滾帶爬的就跑去了鋪子。

    聽說傅青軒去茶館後便不見了蹤影,張才也是嚇了一跳。知道傅青軒對外的身份雖不過是店舖的掌櫃罷了,其實和自家小姐卻是親如兄妹,感情最是親厚。當即不敢停留,竟是備了馬匹就往府中而去。

    霽雲剛送了父親離開,回身便看見一臉惶急的張才打馬而來,頓時一愣。待聽了張才的回稟,也是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因傅青軒長得過於俊美,那些應酬之事,自己從未讓他出面,因此識得傅青軒真面的也不過寥寥幾人罷了,而且平日裡,還特意派有護衛隨身保護,緣何突然就出了這樣的事情?

    忙坐上馬車趕往商舖。

    很快那服侍傅青軒的長隨就被帶到了霽雲面前。

    「小姐——」那長隨也知道自己闖了大禍,直嚇得渾身發抖,「奴才所言句句屬實,爺自來起得早,正在廳裡坐著呢,就有人送了封信來,爺當即就叫小的套上車子,和他去那個茶館兒……」

    說著不住磕頭:

    「小姐,奴才真的不知道爺怎麼就會突然不見了呢?」

    「什麼信?」霽雲直覺,那封信應該有問題。忙起身跟著長隨去傅家宅子,卻是毫無所獲。

    不得已,又忙帶人趕往茶館兒,到了後才知道,那茶館兒主人早在一月前就已亡故,妻兒老小早就回鄉下老家去了。

    竟然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陰謀嗎?

    霽雲身子一晃,差點兒摔倒——三哥一向體弱,又生的如斯俊美,若是有個……

    一把抓住聞訊趕來的阿遜:

    「阿遜,快派人,去東西南北四門探查有沒有見到三哥外出,再讓人徹查所有的煙花柳巷……」

    心頭已經要滴下血來,到底是誰,敢這樣對待三哥!

    阿遜抱著甚至站都站不穩的霽雲,眼睛簡直要噴出火來:「雲兒莫慌,你若是倒下了,那三哥還要靠誰?現在,要緊的是要趕緊找到三哥才是。」

    「三哥平日裡深居簡出,能識得三哥的人,必然是親近之人,容五容六,你們且去瞧一下,看平日裡跟著三爺的那些人可有什麼異常?」

    一番安排之後,返身抱住霽雲往馬車而去。

    傅青軒突然不見了,鋪子裡的生意只能先委託張才協助著李虎打理。

    好在李虎也是做得慣了的,倒也沒有手忙腳亂,只是擔心傅青軒,鋪子裡的氣氛便是沉悶的狠。

    漫長的一天過去了,卻仍是沒有一點兒傅青軒的消息。

    因為大比在即,傅青川這幾日一直在太學裡,霽雲早發出嚴命,不許任何一個人去擾到傅青川,不然,不定又要出怎樣的亂子。

    「他奶奶的!」第二天一早,張才罵罵咧咧的進了鋪子。

    「怎麼了?」李虎聞聲抬頭。

    「還不是周榮那個無恥小人!這不是巴上謝家的周發了嗎,哎呀,你是沒見啊,方纔那個張狂的模樣!」

    張才想起來就有氣。

    卻是方纔,張才恰好碰上坐著大馬車的周榮。

    往日裡,周榮見到張才,總是和老鼠見了貓一般,避之唯恐不及,今日裡卻是趾高氣揚的,走至張才身前時,還故意一揚馬鞭,那馬兒受了驚嚇,朝著張才的車子就撞了過來。虧得馬伕反應快,張才才沒有摔下來。

    張才本來要罵,哪知周榮從車裡丟出塊銀子,只高聲說了句:

    「好狗不擋路,張管家,你沒事兒在大馬路上發什麼呆呀?」然後就揚長而去。

    張才氣的半天才反應過來。

    「周榮這個混賬東西!竟敢罵我是狗!」

    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報復啊!

    霽雲正好走進來,聞言皺了下眉頭,叫來容五,低聲吩咐了句什麼。

    到得晚間,容五才回返。

    「好像,那周榮,搭上了太子府的人——」容五也很是奇怪,明明那周榮不過是一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商人罷了,即便和武世仁有親戚,可這上京城裡,有的是豪門勳貴,怎麼他就突然會和太子家有了關係?

    霽雲猛地站了起來,心裡突地一下——

    難道竟然是他?三哥一向萬事不放在心上,這世間事,除了四哥和大嫂他們,便就只有自己和死在太子手上的二哥會讓三哥不顧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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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2:02 PM

第127章:懲治武家(一)

    「派人密切監視太子府和周榮的動靜,一有異常馬上來報。」霽雲努力想要壓下內心紛亂的思緒,卻又無論如何靜不下心來。

    「雲兒,你莫要太自責了。」看著霽雲因一夜未眠而泛黑的眼圈,分外憔悴的神情,阿遜心疼不已,俯身環住霽雲,讓霽雲的頭枕在自己胸前,「你放心,三哥吉人天相,定然不會有什麼大礙。」

    霽雲伏在阿遜懷裡,眼中明明澀得緊,卻是流不出一點眼淚:「可是阿遜,你讓我怎麼放得下心來?三哥他身子骨那般弱,還……」生的如斯俊美。

    更重要的是,三哥柔弱的外表下,卻有一顆無比驕傲的心,所以才會明明身子骨不好,也強撐著要為自己東奔西走,就是不願別人把他當成廢人看輕了他……

    若真是有什麼不測,怕三哥會選擇玉石俱焚的手法……

    「我知道,我都知道……」阿遜一下一下輕拍著霽雲的背,自己的雲兒啊,總是想著保護所有的人,卻不知道,她自己,才是那個最需要保護的啊,「只是雲兒,你要相信三哥,三哥沒有你想的那般柔弱,三哥那麼疼你,定然不捨得你傷心的……」

    「小姐——」門外響起張才的聲音,阿遜倏地拉開和霽雲的距離,揚聲道,「進來。」

    「小姐,劉封今兒一大早就派人來,說是那周發急著派人尋他送貨,說是櫃上的東西都要賣空了,小姐看……」張才恭恭敬敬道,心裡卻也對小姐崇拜無比。

    所有人都以為,小主子不過是有個好家世,再加上個對她百般寵愛的爹,至於做生意,也就是運氣好,才發了點財。卻沒有人知道,這京城將近四成的貨物,都是小姐只手掌控。

    可笑那周家,自以為尋找到了新的貨源,卻絕沒有想到,不過是小姐不想太過引人側目,才讓劉封從牙縫裡給他們擠出點兒!

    「周家要貨?」霽雲聲音冷得瘆人,「告訴劉封,繼續病著。」

    張才領命下去。霽雲又讓人叫來李虎,低聲吩咐了些什麼。

    「病體垂危?」周發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前些時日老爺突然吩咐自己,便是自家商舖關了門,也必要先保證武家商舖。

    不得已,自己只得先把不多的存貨送了過去,想著那劉管事應該會很快回轉,哪裡想到,竟等到了個病體垂危的消息!

    眼看過不了幾個月就是年終了,正是府裡各口的管事在主子面前長臉的時候,要是自己這會兒開不了門,到時候定然會被比下去,沒臉倒是其次,說不好,自己這大管事的位子就會被擼了……

    你說好巧不巧,這劉封什麼時候死不好,偏要選在這般迫在眉睫的時間。

    正自焦頭爛額,伴當回稟說周榮求見。

    「不見。」周發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自己這會兒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哪有餘力再幫他?都是奴才,要是自己經營的商舖賺不了錢,最後沒臉的可還是自己。

    看那伴當要走,忙又叫住:

    「就說我不在。」

    「大管事不在?」周榮臉色一下變得通紅,明明親眼看到自己這堂兄從車上下來進來鋪子的,這會兒又說不在,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嗎?

    看這樣子,明顯是搪塞自己啊。

    可又沒有辦法,只得垂頭喪氣的回了鋪子。

    屁股還沒坐穩呢,簾子一挑,周榮看了下來人,差點兒就想轉身就跑:

    卻是姐夫的貼身長隨武員又來了。

    這段時間有周家照拂著,生意向來還好,可再好也擱不住姐夫這樣淌流水一樣往外扔錢啊!

    這才多長時間啊,賬上的錢讓姐夫支走了差不多有五千兩!

    自己沒辦法,就想著跑到武府,求姐姐從旁勸說一下姐夫,哪知姐姐卻是一門心思要和那容氏爭寵,對姐夫千依百順不說,還把自己狠狠的訓斥了一頓!

    現在鋪子裡不止沒有餘錢,更是連貨物都要告罄了!

    「周管事,」還來不及閃身躲出去,武員已經發現了他,笑瞇瞇道,「趕緊的,老爺說讓給他支一千兩銀子,中午有應酬。」

    「一千兩?」周榮險些哭出來,「好武員,你去幫我跟我姐夫說一聲好不好?這會兒別說一千兩,就是一百兩我也拿不出來啊!」

    武員愣了下,神情便有些不好看,實在是平日裡周榮以正經舅爺自居,在這些下人面前拿譜的很,這會兒又做出這般模樣,武員那有心思理他,只呆了臉一徑催道:

    「我只是奉了老爺的命令來取錢,其他的可是做不了主。老爺還在等著呢,你還是快些吧。」

    周榮無法,只得取出本是準備往府裡送的貼補家用的七百兩銀子——好歹親姐姐的人,應該好打發些——很是肉痛的遞給武員:

    「店裡就這些了,你幫著周某美言幾句,就說差的銀子,等店裡進來貨物,很快就可以湊上。」

    武員狐疑的打量了周榮幾眼,只得接過銀票,上馬而去。

    想到自家還有幾十口子一大家的人等著嚼吃呢,這要是不能趕緊把貨物盤過來,姐夫責備不說,難道一大家子人跟著喝西北風啊?

    周榮急得在屋裡不停轉圈,又跑去謝家商舖,再次吃了閉門羹,氣的直罵娘。

    走的急了,差點兒和幾輛拉著貨物一字排開的大車撞到一起。

    周榮吃了一嚇,忙往路邊讓開,這才定睛看去,不由眼都直了——卻是車上的人已經開始往下卸貨,竟然一水兒都是目前最走俏的,比起周發讓給自己的貨物,好了可是不止一點兒半點兒。

    眼看張才出來,指揮著眾人熱火朝天的往倉庫裡搬著,周榮看的直流口水,也明白了,這些個好東西全是容家的貨物。

    罷了,兩家可是親戚,自己就不信了,那容家還真就如此絕情,非要眼睜睜看著武家鋪子關門不成!

    這樣想著下了車子,磨磨蹭蹭的來到張才身邊,努力擠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哎喲,我說是誰呢,原來是張管事——」

    哪知張才卻一閃身推開,就像沒看見他一樣,呵斥道:

    「幹什麼的?沒看見我們正忙著呢?這些東西可都是金貴的緊,真是碰著了,你賠得起嗎?」

    周榮愣了下,氣的就想拂袖離開,可又實在眼饞那貨物,只得繼續陪了笑臉道:

    「張管事,是我,周榮啊。」

    張才這才微微轉頭,瞥了一眼周榮,冷笑道:

    「喲,周大管事啊,你們如今發達了,聽說你和謝府的周管事可是一家子的,什麼時候有什麼好生意可千萬要照顧我們一下。」

    正好一條狗跑了過來,張才撿起個磚頭就扔了過去:

    「這畜生最不講良心,前些時日我還扔給它了個肉包子,沒想到隔天它就開始對著我汪汪叫,果然畜生就是畜生!這下賤的,今兒個還有臉往我跟前湊。」

    那些搬貨物的夥計們頓時看著周榮哄堂大笑。

    周榮只臊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憋得一張臉都紫了,卻又拿張才沒辦法,終於氣咻咻的鑽進車子,逃一樣的回了商舖。

    到了商舖才發現,外面還停了一輛車,上面有武府的標記,心知是姐姐派人來拿銀子了。兩眼頓時通紅。

    聽到動靜,周蕙從鋪子裡迎了出來,看到周榮鐵青的臉色,不由一驚:「弟弟,你這是怎麼了?是誰給了你氣受?」

    周榮雙眼通紅,渾身都是哆嗦的:

    「姐姐,這鋪子,我是沒法兒開了!」

    周蕙一愣,看看店裡不算少的客人:

    「什麼叫沒法兒開了,這不挺好嗎!」

    周榮也不說話,領著周蕙就往庫房而去,打開來,裡面空空如也,連老鼠都沒有一隻:

    「姐,存貨都搬出去了,明兒個櫃檯上也剩不下多少東西了,這啥都沒有,這鋪子還是關門算了!」

    「這是怎麼著了?」周蕙也是大吃一驚,「你前兒不是還說,鋪子裡的貨物,謝家鋪子都給包了嗎?」

    「本來周發是這麼說的。」周榮也是欲哭無淚,「可今兒個卻是根本連見我都不肯。我偷偷去打聽了下,你猜怎麼著?原來他們的鋪子裡也斷貨了!我就想著去求求容府的人吧,哪裡想到,卻是被人羞辱了一通……」

    說道張才罵他是畜生,周榮已是咬牙切齒!

    沒想到容家人這樣欺負自己兄弟,周蕙也是氣了個倒仰,當即表示一定會為兄弟出了這口惡氣,至於說補貼家用的銀子,周蕙冷笑一聲道:

    「那容氏才是府裡的管家太太,老爺的俸祿也是她經管著,吃什麼,用什麼,有她調理就是,與咱們這鋪子有什麼相干?」

    反正容氏手裡嫁妝多著呢,這次那容氏倒學的精刁了,那些漂亮首飾經管的嚴嚴實實的。

    「你們要找我,拿銀子?」容清蓮看著圍在自己周圍的幾個管事和內宅僕婦,神情很是慌張。

    雖然她是名義上的管事奶奶,可府裡銀子向來不是自己經管,便是老爺的俸祿,自己也沒有見過一分。這些人明明都是知道的啊,怎麼這會兒子又都跑來找自己要銀子?

    「大膽!」武香蘭正好走過來,雖是氣怒母親的懦弱,卻也不能袖手旁觀,當即柳眉倒豎,「你們這些刁奴,想要討打不是?府中錢糧往來,自來都有一定的規矩,上個月,上上個月,都有一定之規,怎麼今日裡都跑來母親這裡胡鬧?」

    那些下人雖是從不把容氏放在眼裡,卻也知道府裡這位大小姐卻是個厲害的,從來不敢小覷,而且心裡也明白,姨奶奶手裡其實是攥著銀子的,不過是想他們難為一下夫人罷了。心虛之下,只得訕訕然離開。

    聽說這些下人竟是被武香蘭罵了回來,周蕙神情更加難看,當即裝模作樣道:

    「夫人既是這樣說,豈不是擺明了不管我們的死活嗎?這偌大的府邸,我一個做姨娘的又能做些什麼?罷了,既如此,就各人自掃門前雪吧,你們放心,再窮再苦,有我一口吃的,也必然會分與諸位即是。」

    那些下人當即心領神會,諾諾著離開。

    一連三天,周蕙領著三個兒女都躲在自己小院裡,稱病不出,武世仁又經常不回府上,偌大的飯桌上不過容清蓮母子三人罷了。

    第一天好歹還有碗乾飯,第二日就是米湯了,第三天,飯稀得更是能照見人影。

    容清蓮自嫁到武府,便受盡委屈,甚至隨武世仁外任時,曾經被關在小黑屋裡幾天不給一口飯吃;至於武香蘭,年齡好歹大些,雖是怒火中燒,好歹還能忍。

    武雲昭則不然,畢竟小小年紀,這般吃不飽的情況下,便免不了哭哭啼啼。容清蓮心疼之下,忙把自己碗裡的水喝了,也不過碗底處留了幾粒米罷了,卻是盡數都給了武雲昭,可饒是如此,又怎麼能填飽肚子?容清蓮心疼之下,不覺哀哀哭泣,卻又沒有一點辦法。

    恰在此時,一個僕婦端著托盤的身影在門口一閃而過,僕婦行處,便有陣陣烤雞的焦香味兒傳來,武雲昭頓時直流口水,眼巴巴的瞧著那僕婦,模樣當真可憐至極。

    武香蘭氣怒交加,快步走出房間,沖那僕婦厲聲道:

    「站住!」

    那僕婦嚇了一跳,回頭看是武香蘭,眼中閃過一絲蔑視:

    「大小姐,您要是有事,待會兒再說,夫人可還等著用餐呢!」

    武香蘭也不理她,快步上前,一把掀開上面蓋著的白布,竟是豐盛無比的六菜一湯,真是雞鴨魚肉樣樣俱全!

    武香蘭伸手就奪了過來,那僕婦愣了一下,忙要上前來搶,卻被武香蘭一巴掌扇過去,嘴角頓時滲出血絲來:

    「好個牙尖嘴利的刁奴!這府裡除了我母親,哪還有第二個夫人?讓我們母子三人連口米飯都吃不上,你們倒好,竟敢背著主子,吃這些金貴東西,真以為本小姐治不了你們嗎?」

    說著端起托盤便往正房而去。

    那僕婦還是第一次見著武香蘭這般凶悍的模樣,也有些被嚇呆了,等回過神來,轉身便往周蕙院裡跑:

    「哎喲夫人啊,可不得了了,您說您身子骨不好,好不容易得了點吃食,現在倒好,竟是被那不知羞的搶了去!」

    沒想到周蕙院裡的一個僕婦,也敢這麼編排自己,武香蘭直氣的肺都要炸了,筷子往桌子上一放,扭身就往外走——

    今天就是跪死在容府門外,也要求得表姐出面!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oou 發表於 2016-4-22 02:04 PM

第128章:懲治武家(二)

    霽雲剛回府不久,便有丫鬟在外回稟,說是武家的香蘭小姐來了,想要見自己。

    武香蘭?霽雲沉吟片刻:

    「讓她進來吧。」

    「姐姐——」武香蘭一進來,甫一張口,便淚流不止,「蘭兒懇請姐姐,想個法子救救我母親和弟弟吧。」

    自從表姐因鋪子的事和母親日益疏離,父親看很難再沾到容家的便宜,看母親就日益厭憎,雖是看在舅舅面上,不敢再明目張膽的苛虐娘親,但待母親卻是愈發不堪,好像府裡根本就沒有母親這個人一般。

    甚至母親若是有事尋去,也總會被臭罵一頓,直說母親這般沒用,靠著那麼厲害的娘家,竟是對丈夫仕途毫無幫助,當真是無能至極。

    那周氏則在旁邊冷言冷語,只假惺惺說什麼大戶人家的庶女,自來就和奴才沒什麼差別,也就爹實誠,當初才會信了別人的鬼話……

    可即便自己還小,卻也明白,若不是依了舅舅的蔭蔽,父親何嘗能做到今次的位置?

    更在前一段時間,因府衙事務不順,正好有一個衙門主官出缺,便想求舅舅幫忙,去那裡任職,就一力逼著娘親回娘家來說這件事。只是娘親性子雖弱,卻也明白,已經出閣的女子,怎麼能再插手兄長的公務中去,更不要說,即便自己回了娘家,舅舅的性子,也絕不會聽自己擺佈,說不得,還會惹了舅舅生氣……

    聽得娘親拒絕,父親竟然當著一眾下人的面狠狠的踹了母親一腳,使得母親當場吐血,在床上足足躺了半個月之久……

    說起過往前情,武香蘭早已是淚如雨下,忽地站起朝著霽雲就跪了下去:

    「姐姐,蘭兒知道娘親糊塗,傷了姐姐的心,但無論如何,姐姐也是娘親僅有的依靠了,求姐姐,想法子幫幫娘親吧!」

    讓侍立的丫鬟扶起武香蘭,霽雲沉吟半晌,終於開口:

    「蘭妹妹,你想要我怎樣幫姑姑呢?姑姑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至於你父親如何,你也是比我更清楚……」

    武香蘭頓時語塞,是啊,讓表姐怎麼幫娘親呢?爹爹深愛的是周氏及她生育的子女,眼裡從來沒有母親和自己姐弟二人,可這樣下去,說不好,娘親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撐不住,離開人世,而沒了親娘的照拂,自己和弟弟,自己倒是無妨,只可憐弟弟尚且年幼……

    神情逐漸堅定:

    「姐姐,我聽娘親說,您曾想要讓她,和離?」

    那次娘親被打的吐血,昏昏沉沉中,曾經念叨過這件事,當時爹恰好也在,從那以後,便嚴令,沒有他的允許,母親或者自己和弟弟都絕不許再踏入容府一步。

    再想到這幾日來,周氏幾個大魚大肉,而母親和自己三人則是連肚子都吃不飽,竟是連家中下人都比不上!

    這樣的地方,還有什麼可留戀之處?

    霽雲一怔,想不到武香蘭小小年紀,便有此決斷,終於正色道:

    「你一個小孩家,可做的了姑母的主?」

    「姐姐放心。」武香蘭毅然點頭,「娘親哪裡,我會去說。」

    雖然勸父母和離不是為人子女之道,甚至,可以說是大逆不道的。可娘親懦弱,弟弟幼小,自己這般決定,老天也會可憐自己的吧?

    「既然你如此說,」霽雲點頭,「那你準備下,現在就回去,把姑母和昭兒接過來,以後,你們只需要安心在府中住下便是。你先回去安排,我隨後就到。」

    又叫來容五容六,低聲吩咐了句什麼。

    姐姐這是答應自己了?武香蘭愣了半晌,頓時喜極而泣。

    又聽霽雲說待會兒會親自去接,心知是怕自己和母親受為難,不由更是感激。

    武香蘭坐了車很快往家中而去,一路上悲傷之餘,又覺得也算是個解脫,雖是垂淚不止,倒也有一絲輕鬆。

    只是到了府門外,卻見青天白日的,家裡竟是大門緊閉。

    武香蘭愣了下,只得讓丫鬟去叫門。

    好半晌,門才從裡面拉開,家丁探頭往外看了下,見除了武香蘭外,並沒有旁人,這才打開門,放了主僕二人進去。

    「好好的,門關的這麼緊作甚?」武香蘭邊往裡走邊道。

    那家丁就有些晃神的樣子,搪塞道:

    「夫人說外面有些嘈雜,太吵了些——」

    「夫人?」武香蘭皺了下眉頭,冷笑道,「我娘可不是一次說過太吵,你們今日裡倒是聽話。」

    家丁也不說話,只管又把門關了個嚴實。

    武香蘭也不理他,逕直往母親房中而去,哪知剛踏上台階,就被突然出現的周蕙和武香玉給攔住:

    「那個香蘭呀,你妹子正尋你呢,說是昨兒個那花樣還想央你再教教她。」

    武香玉更是上前親親熱熱的就去挽霽雲的胳膊:

    「姐姐,妹妹特意使人買了稻香宅的點心,姐姐一塊兒嘗嘗去。」

    武香玉的意思本是想著武香蘭好幾日未好好的吃一口飯了,說是有好東西吃,武香蘭必不會再抗拒,卻不知恰是這樣說,使得武香蘭更加憤怒——

    周姨娘一方面說家中沒了錢財,故意為難母親,卻又偏是自己山珍海味不說,還有閒銀子買那麼多精美的吃食,不是明擺著欺負自己娘兒幾個嗎?

    當下狠狠的一把推開武香玉,冷笑道:

    「什麼好點心,你們自藏在房間裡吃就好,又何必特意來我面前顯擺!」

    武香玉猝不及防,身子一趔趄,一下滾落台階,周氏大驚,忙上前扶住,氣的指著香蘭乾指罵道:

    「好你個心腸歹毒的,怎麼這般對我的玉兒!當真是狼心狗肺,成心想害死我的玉兒不是?」

    還要再罵,卻見武香蘭也不理她,逕直要推門而入,頓時一個激靈,也顧不得看武香蘭傷到哪裡,只大聲道:

    「老爺,老爺,香蘭那個死丫頭回來了——」

    爹?爹這些時日可是從不到娘的的房間裡來的。

    武香蘭忽然覺得不妙,用力一把推開門,正碰見臉色鐵青來至門旁的武世仁。只是奇怪的是,武世仁額頭上竟然有塊尚未乾涸的血痕。

    看到武香蘭,武世仁不覺呆了一下,半晌別過頭去:

    「你回來了也好,你娘和兄弟,怕是,不行了——」

    武香蘭只覺得頭「嗡」的一下,差點兒昏過去——明明自己離開時,母親和弟弟不過受些委屈,怎麼這片刻功夫,爹爹竟說什麼,不行了?!

    而且,還是兩個人一起!

    武香蘭瘋了一樣的推開武世仁,朝著房間裡狂奔而去,完全沒注意到武世仁已經快步走出房門,那周氏眼疾手快,卡噠一聲就把房門鎖上了。

    武香蘭跑到床前,只見檀木雕花的大床上,母親和兄弟並排躺著,母親身體蜷成蝦米狀,一張臉早已腫脹不堪,弟弟則是無聲無息的躺著,嘴角還有一絲殘存的血跡,手裡還緊緊抓著一個雞腿……

    「娘親,弟弟——」武香蘭頓時五雷轟頂,瘋了一樣的撲過去,顫抖著用手探了探兩人的鼻息,卻俱是微弱的很,可是,好歹,還活著!

    「開門,快開門——」武香蘭撲到門邊,這才發現,門竟是被鎖上了,抓著門框狠命搖晃,「爹,爹,求求你,快開門,快去請大夫來啊,娘和弟弟還活著,他們還有救啊,快去請大夫,爹,求你了——」

    可是無論武香蘭如何哀求,外面的武世仁都是無動於衷。

    許是武香蘭的哭叫聲實在太過慘烈,武世仁終於也有些動容:

    「蘭兒,你莫要哭了。你弟弟,還有娘親,這個樣子,爹心裡,就不難過了嗎?只是,他們已經這個樣子了,你也不想再瞧著爹因為這件事,就丟官去職吧?」

    「什麼狗屁官位!是你,殺了我娘和弟弟,對不對?」武香蘭用力的捶著門,有鮮血順著胳膊流下,「你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不然,我一定告訴舅舅,讓他治你的罪!」

    聽武香蘭如此說,武世仁神情一下難看之極,周蕙也變了臉罵道:

    「香蘭,你怎麼同你爹說話呢!這般忤逆,也不怕天打雷劈!是你娘親和弟弟不懂事,關你爹什麼事!他們出了事,你爹也是難受的不得了,這會兒還要仗著外家的權勢欺負你爹爹,當真是可惡——」

    說著忙去扶武世仁:

    「老爺莫氣,妾身扶你去休息,你先躺會兒,這裡交給我就好。」

    「爹,爹,你別走,你回來!」看武世仁真的轉身要走,武香蘭更加用力的去撞門,「爹,求求你,別走,讓人救救我娘,救救弟弟,爹,求你……」

    武世仁腳下頓了頓,卻還是任由周蕙扶著進了臥室。

    「啊——」武香蘭發出一聲慘烈至極的痛呼,周蕙嚇得一哆嗦,安置武世仁躺下,轉身就疾步往外走,「這樣發瘋也不是辦法,沒得擾的四鄰不安。」

    出得院落,叫了幾個凶悍的僕婦,逕直往容清蓮的房間而去,邊走邊吩咐道:

    「小姐已是瘋了的,待會兒打開門,你們就一起上去把小姐按住,塞上毛巾,先捆了扔到柴房去。」

    那幾個悍婦忙應下了。

    待房門打開,武香蘭一下從裡面衝了出來,那幾個僕婦猝不及防之下,竟來不及阻攔,等反應過來,武香蘭已經跑了一段兒距離。倒是周氏離得近些,忙追上前一把抱住武香蘭。

    卻不知武香蘭這一會兒竟是力大無窮,對著周氏又打又罵、拳打腳踢,待那幾個僕婦趕過來把人摁住,周氏的髮飾早就亂了,臉上被抓了幾道血淋淋的傷口不說,頭髮也被香蘭揪掉了一綹,只疼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看武香蘭已經被制住,抬手朝著武香蘭就狠狠的扇了過去:

    「小賤蹄子,果然是發了瘋,力氣倒不小,竟敢連長輩也敢忤逆——」

    「大膽!你算什麼長輩,竟敢對府裡堂堂嫡小姐動手,還真是反了天了!」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威嚴的女子聲音。

    周蕙正在氣頭上,也沒回頭當即啐了一口:

    「哪裡來的混賬東西,也敢對我說教!還嫡小姐,我呸!今兒個我就讓她瞧瞧,到底這府裡是誰做——啊!」

    卻是臉上狠狠的挨了一巴掌,這一巴掌又絕非周蕙那一巴掌可比,直打的周蕙眼冒金星,在地上連轉了幾個圈,最後撲通一聲趴在地上,待吃力的抬頭看清上面的人,更是嚇得魂兒都飛了,卻正是容家那個小魔女,容霽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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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2:05 PM

第129章:懲治武家(三)

    「夫人——」那些僕婦顧不得再摁住香蘭,咋呼著就跑了過來,「哪裡來的強盜,竟敢對我們夫人無禮——」

    霽雲大怒,若不是自己來的晚了,這起子賤人,還不知道要怎麼為難香蘭呢!

    「大膽奴才,竟敢以下犯上,助紂為虐,和那麼個上不得檯面的姨娘沆瀣一氣對主子動起手來,當真是反了天了!」

    容府的僕婦之強悍又不是這幾個人所能比的,方才看武香蘭受辱,早憋了一肚子的氣,這會兒見霽雲發火,當即一擁而上,摁住那幾個僕婦並周蕙就開始掌嘴。

    武香蘭也回過神來,瞧著霽雲神情慘烈:

    「姐姐,快,救救我娘親和兄弟——」

    「姑媽和昭兒怎麼了?」霽雲一愣,剛要跟著武香蘭上前,正房的門卻忽然打開,武世仁鐵青著臉從裡面走了出來:

    「雲兒,你莫要聽蘭兒胡說,她有些魔障了,我正要尋大夫幫她診治——」

    說著,沖聞訊趕來的家丁道:

    「還不快把小姐給扶下去,沒得驚擾了貴客!」

    那些家丁聞聲便要撲上來。

    武香蘭死死揪住霽雲衣衫,仇恨的盯著武世仁:「爹爹,你好狠的心!你對我娘親無情也就罷了,可好歹,我弟弟也是你的親骨肉啊!」

    霽雲卻是冷笑道:

    「蘭兒,你莫怕,你娘也姓容,有我們容家在,我看有哪個敢欺負你們。香蘭,你帶我去看姑母和昭兒。」

    說著,扔下臉色發白的武世仁,同香蘭徑直往房間而去。

    容五等眾侍衛,早已滄琅琅拔出寶劍,森然的殺氣直嚇得那些家丁腿一軟,再不敢上前一步。

    武世仁身子晃了一下——

    自己的仕途,怕是就要到頭了。

    「老爺——」被打的臉和個豬頭差不多的周蕙哆嗦著走了過來,「你可要為妾身——」

    一句話未完,卻被武世仁狠狠推開,一下跌坐地上:

    「滾開!若不是因為你這賤人,我又怎麼會——」

    武世仁也是懊喪不已,今日裡因為手頭銀兩不寬綽,自己不開心之餘就多喝了點酒,哪知回來後周蕙就領著三個兒女來自己面前哭訴,說是容家人擠兌的那鋪子都快開不下去了,又說自己當了頭上首飾貼補家用,恰好小兒子病了,就給他買了些好吃的,哪知半路卻被武香蘭和容清蓮劫走,不但不許他們吃,還狠狠的推倒了病中的小兒子……

    自己本就因容氏太過無用而惱了她,擺不平自己哥哥不說,竟連侄女兒那麼個黃毛丫頭都是收拾不妥帖,才使得那丫頭蹬鼻子上臉,一次又一次給自己沒臉!

    自己好不容易把那鋪子要回來,就是為了自個花錢滋潤些,哪裡想到,容家竟是想要斷了自己的財路。

    新仇舊恨之下,就氣沖沖的去找容氏算賬,正好看到昭兒狼吞虎嚥的啃雞腿的模樣,那般幾輩子沒吃過飯的餓死鬼投胎樣,哪裡有一點兒武家嫡少爺的氣度?

    自己氣怒之下,奪過那雞腿就扔了出去。

    哪知昭兒那個沒出息的,竟是連滾帶爬的就去撿了起來,還要往嘴裡塞。自己一氣之下,就踢了他一腳——

    再沒想到這個兒子竟這麼不禁踢,不過一腳,人就飛了出去,然後就倒地不動了。

    看自己揍兒子,容氏竟然和瘋了一般,抓起個碟子就向自己砸了過來,許是那額頭上的血刺激了自己,也許是喝多了酒,神智有些不清,等自己好容易住了手時才發現,容氏和昭兒已經都氣息奄奄……

    自己的酒終於醒了,卻也明白,若是這事讓容家知道了,恐怕絕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好,容文翰會就此和自己翻臉……

    霽雲進了房間時,看到並排躺在床上的容清蓮和武雲昭,雙眼也一下睜大——

    明明離開容府時,姑姑已經養的精神多了,便是昭兒也是圓滾滾的模樣,怎麼這些許時日不見,竟是這般骨瘦如柴宛若骷髏的樣子?

    「娘,昭兒——」武香蘭跪爬至床前,險些哭暈過去。

    看著兩人氣息奄奄的樣子,霽雲只覺口腔裡都是一種鐵銹味兒,這個武世仁,當真該死!

    當下也不說話,從懷裡取出金針,先護住兩人的心脈,然後便讓人小心的把兩人抬起來,吩咐容五道:

    「快去府裡,讓李叔準備好相關的藥物。」

    武世仁呆呆的看著霽雲一行人快速離開,終於無力的跌坐在冰冷的台階上。

    看來是,真的完了!

    霽雲等人匆匆回返府中,李奇已經在候著了,看到容清蓮母子的傷勢,也不由大為驚駭——

    「怎麼下手這般狠毒!小少爺這一腳,正中心窩,又這麼大的力量,別說這麼個小孩子,就是大人,也決計受不了!」

    看這傷勢竟是擺明了要置人於死地啊!

    至於容清蓮的傷,也是慘不忍睹,不知左胳膊骨折,便是胸前肋骨也是斷了好幾根……

    容文翰正好回府,聽了下人回稟,忙也匆匆趕來,又因容清蓮傷勢太重,派人通知了容清菲之餘,又著人去太醫院敦請了好幾位御醫。

    容清菲聽說後,很快趕來,看到自己妹子生死未卜的模樣,幾乎哭暈過去,對武世仁更是恨得咬牙:

    「這個武世仁,好狠的心,這不明擺著想要置我妹子和甥兒於死地嗎!幸好咱們雲兒趕了過去,不然這會兒子,我妹子說不定已經……」

    哭著瞧著容文翰道:

    「阿弟,這事兒,你一定要拿個章程,難不成就這樣讓他欺負我妹子不成?」

    容文翰狠狠的拍了下桌子:

    「這個畜生,竟敢這樣對待蓮兒,真當我們容家沒人了不成?」

    「舅舅——」一直哭泣的武香蘭忽然跪倒,對著容文翰連磕了三個響頭,「求舅舅收留娘親和我們姐弟。」

    容文翰心裡一酸,忙伸手去扶武香蘭:

    「蘭兒說哪裡話,什麼收留不收留,這容府,你們盡可以住的,想要住多久都行。」

    「一輩子,也可以嗎?」武香蘭卻是不肯起來。

    「一輩子?」容文翰愣了下,不懂武香蘭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舅舅,蘭兒並非要賴在這容府,只是爹爹那裡,我們怕是決不能再回去了。這次僥倖雲姐姐及時趕到,娘親和弟弟還能有一條命在,若是再有這樣的事發生,老天還會這樣可憐我們嗎?」香蘭神情決然,「蘭兒是想,請舅舅幫著娘親,和我那狠心的爹爹,和離了吧——」

    「和離?」容清菲愣了下,神情頓時有些張皇。

    看到妹妹受這般苦楚,容清菲自然是心疼無比,可自古那家夫妻不是床頭打架床尾和,真因為此事和離的話,怕是會受人非議,不止對阿弟官聲有礙,更重要的是雲兒還未出閣,身為世女,本就難覓良緣,家裡再出個和離的姑姑,怕是更加雪上加霜。

    容文翰也是面有難色,倒不是怕於自己仕途有礙,卻是擔心女兒的姻緣受阻……

    霽雲早已看懂父親和姑母眼中的焦慮,知道他們心疼姑姑之餘,更為自己擔心,頓了下,緩緩道:

    「爹爹,姑母,雲兒知道你們所想,只是雲兒的身份,不只是容家女,更是容家世女!」

    「身為世女,雲兒知道,整個容家都是我的責任!有雲兒在,便決不允許有任何人欺辱了我們雲容!所以,爹爹,女兒的意思,是,和離!」

    「雲兒——」沒想到雲兒竟是把世女的責任看的這麼重,有雲兒守護著容家,自己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虧自己當日還質疑阿弟如何要立一個女孩做世女。容清菲邊拭淚邊道:

    「可就是,太委屈我的侄女兒了呀……」

    「爹爹,您放心,若是有人看重那些外在的虛名更勝過雲兒,那這個人一定不會是真正珍惜雲兒的人!」霽雲瞧著容文翰,言辭懇切,「所以,女兒不怕外人會說什麼,咱們,就幫了姑姑,和離吧!」

    「好,既然雲兒也說要和離,那就,和離!」容文翰也是心神激盪。

    一行人剛商議完畢,便有家丁回報,說是武府姑爺在府門外求見。

    容文翰氣的狠狠的一拍桌子:

    「這個畜生,竟然還趕來,吩咐下去,只要他敢來容府,你們見一次就打一次,絕不許他踏進容府府門半步!」

    「是。」那家丁領命退了下去,很快,外面響起一陣驚呼聲,那聲音越來越小,終至完全沒了聲息。

    只是過了片刻後,那家丁神情古怪的再次回返:

    「啟稟各位主子得知,武府的姑爺,跪在了咱們府門前的十字路口哪兒……」

    「想用苦肉計嗎?」容文翰冷笑一聲,「他想跪,就讓他跪著吧。」

    第二日,容文翰離開府邸時,經過十字路口,武世仁竟還在哪兒跪著,旁邊還圍滿了人。

    看容文翰的車子出來,武世仁忽然起身衝過來,一把拉住容文翰的馬韁繩:

    「姐夫,求你你把我妻子和兒女都還回來,求你——」

    「你休得如此惺惺作態!」容文翰一掌推開武世仁,「三日後,咱們京兆尹府衙見。」

    府裡的霽雲很快知道了發生在府門口的一幕,直氣的渾身哆嗦,這個武世仁,果然奸詐,竟是擺明了要往爹爹身上潑髒水啊!

    欺負了姑姑,現在又把算盤打到了爹爹身上嗎?看來,這個混賬東西,果然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

    叫來容五,細細安排了一遍:

    「三天後……還有那個周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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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2:07 PM

第130章:誰陰誰(一)

    「周榮忽然得了一大筆銀子?什麼時候?」聽了容五的回稟,霽雲一下坐直身體。

    「就在兩天前。」容五道,「那送銀子的人很是神秘,無法探查出他的來歷。」

    兩天前不正是三哥失蹤的那天嗎?而好巧不巧,周榮就得了這許多銀子……

    「把那個周榮給抓過來。」霽雲森然道。

    武家鋪子早關門了,周榮這幾日倒是清閒,姐姐那兒的事他也聽說了,只是大楚世情,憑他容家再是勢大,那容清蓮最後還不得乖乖的回家。姐姐的手段,又何須自己操心?

    倒是自己,趁空閒功夫尋兩間上好的鋪子是正經。

    恰今日有人來,說是街北角那處鋪子的主人這幾日正尋買主。那個地方周榮倒也知道,位置也算不錯,但因主子懶怠,生意並不十分好。周榮卻自信,若是自己得了,憑自己的手段,絕對可以讓它成為旺鋪。

    周榮大模大樣的進了店舖,很是挑剔的打量著店裡,倒還乾淨、亮堂,唔,這幅字畫倒好,待會兒要和店家說,可是要留下來……

    正思量間,一個小二慇勤的過來:

    「客官,您想要些什麼?」

    「你們店舖不是要賣嗎?」周榮老神神在在的道,「把你們店主人叫來,就說這鋪子我要了。」

    「是嗎?」小二很是驚喜,忙忙的就往後跑,很快又跑回來,對著周榮點頭哈腰,「啊呀,貴人快後面請,您不知道,我家主子病的都起不來了,還要勞您的駕……」

    周榮很是享受這種被高高捧著的感覺:

    「這樣啊,那好吧,你前面帶路——」

    兩人一前一後的往後院而去。後面和前面相比,又是別一番風景,竟是種了很多奇花異樹,便是這般時節,竟還有花兒絢爛開放。

    周榮看的高興,愈發堅定了要把鋪子買下來的念頭。只是都這半晌了,也不見店主人出來應酬,便有些不太高興——自己這樣的大主顧上門了,那人便是再如何,也該出來迎候了,當即涼涼道:

    「我說小二,你們掌櫃的架子還真是大呀——」

    影牆哪兒卻忽然轉出一個人來,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周榮:「是嗎?周大掌櫃的好難請啊。」

    望著那一身華衣的美麗女孩,周榮渾身的冷汗一下下來了,不由自主的「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容,小姐——」

    忽然意識到不妙,倉皇起身轉頭就想往外面跑,卻比兩柄鋒利的寶劍指住咽喉。

    「怎麼,不跑了?」霽雲終於出聲,「既然不跑了,那就請進來吧。」

    房間呼拉一聲打開,周榮只看了一眼裡面的情景,就嚇得魂飛魄散——地上還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個人,可不正是前兩天和自己一塊兒喝酒的太子府的人?

    他們的旁邊,還隨隨便便扔著些斷腿殘肢。

    看侍衛上前,如同扔破布娃娃一般把那些人堆到角落裡,周榮頓時癱在地上嗚咽出聲:

    「小姐,小姐饒命啊——是我,是我姐姐不好,跟小的,跟小的,無關啊——」

    「是嗎?」霽雲眼中全是寒冰一樣的冷厲,「那,我三哥,傅青軒呢?」

    「啊?」周榮視線開始亂轉,哀聲道,「小的,小的聽不懂,小姐說些什麼——」

    「是嗎?」霽雲的聲音沒有半點兒溫度,「既如此——」

    忽然掏出一枚金針,極快的戳入周榮的腰間,周榮只覺一陣奇癢傳來,剛呵呵笑了幾聲,那奇癢卻又變成奇痛,那痛真是滲入骨髓,仿若一萬把刀正在一點點的刮去血肉……

    「啊——」周榮聲音恍若鬼號,痛到極致,下身早已大小便失禁,一個侍衛忙快步過來,想要把周榮拖開,卻被霽雲攔住,「我要親眼看著他受盡折磨。」

    只要想想三哥會承受什麼,便覺得怎樣折磨眼前人都不夠!

    眼看霽雲又拿了根金針恍若索命閻羅般一步步走來,周榮終於崩潰:

    「我說,我說,是太子,是太子,讓我做的——」

    霽雲幾乎目眥欲裂,竟果然是,太子嗎?

    「主子——」一個侍衛忽然跑了進來,神情有些緊張。

    「什麼事?」

    「有官兵圍住了店舖。」那侍衛壓低聲音道,「領頭的是巡城將軍凌孝。」

    「凌家的人?」竟然是皇后的娘家人嗎?

    「主子——」又有一個侍衛跑進來,臉色難看,「後面也被包圍了。而且,那些人還俱是高手。」

    看對方的身手,必是太子鐵衛,攻勢之凌厲竟是比他們猶有過之!竟是把間鋪子圍得和鐵桶相仿,怕是連只蠅子都飛不出去!

    怪不得自己這麼容易就抓到周榮,原來,竟是太子的陰謀嗎?

    當真是歹毒!

    凌孝大馬金刀的高踞在櫃檯之上,神情詭譎難測。世人都說容家世女是天上的善財童子下凡,自己看著卻是蠢材一個,都說頭髮長見識短,這容霽雲就是一個。

    容家世女說簡單點是單純,竟然對自己的一個下人都這麼掏心掏肺,說難聽點根本就是愚蠢,居然為了個傅青軒,就把自己置於這般進退維谷的險境。

    不過也幸好容霽雲關心則亂,不然這事若是容文翰處理,必會發現周榮這條線索,委實太過明顯。

    今天一早就收到太子府傳信,說是昨夜忽然有人夜探太子府,還有往日和周榮聯繫的大管事突然失蹤,而方纔,自己更是親眼看著周榮進了這間鋪面再也沒有出來。

    即便那大管事已遭不測,只要周榮出面指證,也勢必要容霽雲身敗名裂!

    太子府不過折了一個管事,能毀了一個容府世女,委實是佔了大便宜。

    聽說那容文翰是極疼這個女兒的,再加上武世仁也去鬧一下,到時候就有得熱鬧看了!

    正自想得入神,忽聽有人厲聲道:

    「哪裡來的無恥匪類,竟敢堵住我鋪子的門,當真可惡!」

    凌孝愣了一下,半天才意識到,來人口裡的匪類指的就是自己,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一個一身貴氣的美麗女子正昂然立於店舖中。

    「哪裡來的小女子?見到本官為何不跪?」凌孝卻是裝作不認識霽雲,黑著臉道。

    早有侍衛掇了張椅子來,霽雲穩穩當當坐下,斜了一眼凌孝:

    「本官?就憑你這小小的從四品武將,也敢讓本郡君跪拜?是誰教的你這般狂妄自大,無法無天,還是,家教使然?」

    「你——」沒想到霽雲這般毒舌,凌孝氣的一下從櫃檯上飛身而下,拔出寶劍就指向霽雲。

    哪知他剛一動作,霽雲身邊的侍衛便同時鬼魅般貼近,劍尖同樣直指凌孝咽喉。

    凌孝一下僵住,半晌冷笑道:

    「大膽!」

    凌孝話音剛落,那些兵丁同樣抽出武器逼向霽雲身邊的侍衛。

    「大膽的是你們吧?」一片刀光劍影中,霽雲卻是穩坐如山,「你不妨試試,是你手下的刀快,還是我手下的劍快。」

    「你——」凌孝又驚又怒,沒想到明明看著對方不過是個妙齡小姑娘罷了,竟有著這般心狠手辣的一面,目前境況下,卻也無可奈何,「你待要怎樣?」

    「我能怎樣?」霽雲一哂,「方纔不是已經說了嗎?論官秩,我是四品郡君,你一個小小的從四品官不該跟我見禮,然後再好好地給我一個交代嗎!」

    「你說你是容家世女、四品郡君,可有憑證?」情勢所逼,凌孝只得道。

    本以為自己這般已經是紆尊降貴了,哪知對方卻似是打定了主意要和自己槓上,竟是冷笑一聲:

    「就憑你,想跟我要憑證,你還不配!」

    看霽雲這般,那凌孝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味兒,耳聽得外邊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凌孝馬上意識到不妙——這容霽雲怕是故意拖延時間吧?!

    當此情形下,只得給手下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全都退下,然後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

    「既是,世女在此,是末將唐突了。末將見過世女。」

    「你承認我是世女了?」霽雲乜斜了一眼凌孝,「哪還不滾出去?」

    「將軍,找到了!」一個一身黑衣蒙面的男子忽然出現,手裡還提了個人。

    霽雲和凌孝同時看去,頓時一怒一喜——那人,卻正是周榮!

    「凌將軍——」周榮看到凌孝,連滾帶爬的就撲了過來,身子不停簌簌發抖,瘋一樣的不停道,「就是這個妖女,殺了太子府的大管事——」

    「你胡說什麼——」霽雲臉色一下變得很是難看,「敢這般誣陷本世女,周榮,你果然嫌命太長了嗎!」

    周榮哆嗦了一下,卻還是咬牙道:「將軍,小人,小人方才親眼見到,大管事被大卸八塊——」過於驚恐,眾人能清晰的聽見周榮上下牙齒打顫的聲音。

    「好一個天潢貴冑、容家世女!」看對面霽雲愈發慘白的臉色,凌孝只覺一陣快意,雖然方才被羞辱了一番,但自己要這女人馬上跪在自己腳下求饒。

    「一個狗奴才的話你也信!我和太子無冤無仇,為什麼要害他府上的大管事?」霽雲似是強撐著道。

    「那可不好說,這世上多的是圖謀不軌的人,據本將軍所知,這周榮可是貴府親戚,怎麼會憑空誣陷於你?」凌孝冷笑道,一揮手,便命士兵去後院搜。

    那黑衣鐵衛臉色變了下,神情有些沮喪:

    「啟稟將軍,方才有人挾了一包物事並這周榮一同離開,我等只是截住了周榮,那人卻是,跑了。屬下懷疑,那人包裹裡的,應該就是……」

    「你說是就是嗎?」霽雲似是又有了些力氣,「所謂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可是堂堂容府世女,豈是你說我殺人就是殺了人的?」

    凌孝也知道,這種時候要是馬上帶走容霽雲是根本不可能的,不過,好在,有凌孝這個人證。看容霽雲現在的樣子,明顯是色厲內荏,當下冷笑道:

    「容霽雲,你便是再出身顯貴,可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本將軍這就去稟明太子,到時一切自有公斷!」

    說著耀武揚威的帶了周榮離開。

    霽雲呆站在堂上良久,耳旁有呼吸聲傳來,霽雲忙回身,果然是阿遜,正站在身後:

    「阿遜——」

    霽雲剛要說話,忽然皺了一下眉頭。

    「怎麼了?」阿遜笑容依然溫和。

    霽雲也不說話,只伸手探入阿遜的衣襟,輕輕往外翻開,裡面白色的內衣上果然有點點血跡滲出,臉色頓時大變:

    「你,受傷了?」

    「無妨。」阿遜搖頭,「是昨夜夜探太子府留下的。」

    雖然阿遜心裡,傅青軒並不如何重要,可是,雲兒卻是視那人如兄長……雖然早就明白,傅青軒便是真落入太子手中,這會兒怕也不知被送去哪裡,可是卻還是願意為了霽雲,冒險一試。

    可惜,果如自己所料,竟是搜遍了整座太子府,也沒找到傅青軒的半點兒影子。

    「你不是說沒傷到嗎?」霽雲心疼不已,推了阿遜道,「你坐下,我幫你療傷。」

    「還是,不用吧——」阿遜卻是不願意,「你忘了,你的醫術還是我教的呢,你放心,我回去,一定再包紮——」

    身上卻忽然一涼,卻是霽雲已咬著牙解開了阿遜的袍服,露出來的緊致胸膛上面,縱橫交錯的舊傷上,一道斜伸至小腹的傷口形狀可怖,還有新鮮的鮮血滴滴滲出。

    「阿遜——」霽雲一下嗚咽出聲,邊包紮邊哽咽道,「都是我不好,才累的你這般——」

    便如今日,若不是阿遜一早看出事情不對頭,怕是定然會趁了那凌孝以及他背後主子的心意。

    「傻丫頭,」阿遜擁住霽雲,「和你有什麼關係?是我自己技不如人——」

    沒有人比自己更明白,雲兒有多聰慧,而今日,之所以差點兒落入別人的圈套,卻還是,關心則亂。

    「什麼技不如人!」霽雲狠狠的擦了下眼淚不依道,「明明是他們人多欺負你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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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2:10 PM

第131章:誰陰誰(二)

    「你確信看到了梁同的屍首?」楚晗瞥了一眼體若篩糠般跪伏在地的周榮。

    周榮哆嗦了下,瞬時回憶起那房間裡看到的可怖情景,豆大的冷汗不住的往下淌:

    「啟稟太子殿下,小人被抓進去後,確然親眼見到大管事的屍首,還有被砍掉的胳膊和大腿……」

    「若不是凌將軍及時趕到,小人怕是也會被大卸八塊啊……」

    說道最後,周榮已經幾乎哭了出來。

    楚晗擺擺手,命人帶了周榮下去,又特意囑咐道:「著人好好看護,不許任何陌生人近前。」

    如今,這周榮就是處治容霽雲的最大依仗。再加上武世仁……

    待周榮離開,又轉向凌孝:

    「你怎麼看?」

    「那房間裡確實有刑求痕跡,地上也是遍佈血痕——」凌孝也是信心滿滿,「太子放心,除非那容霽雲成了精才會做這樣一個局算計我們!」

    楚晗神情終於略略舒展了些,和旁邊的謝明揚相視而笑,只要能毀了容霽雲,以容文翰那般疼愛女兒的性子,不難想像,會受到多大的打擊,只要能讓容家名譽掃地,便是折了一個大管事,也委實不算什麼……

    京兆尹府衙。

    吳桓膽戰心驚的坐在中間,卻是半蹲半踞,如坐針氈的模樣。不怪吳桓這樣驚嚇,實在是審的案子太過駭人——

    竟然牽扯到當朝太子,容家世女,甚至最小的也是個正四品京官……

    卻是太子家大管事梁同忽然失蹤,而將軍凌孝巡城時卻是意外發現一處鋪子裡有人被綁架,當救出被綁架的人時,那人竟說,親眼見到梁同被人亂刃分屍,而整個事件的主謀,竟然是,容府世女,容霽雲……

    而容家則是以已出嫁的小姐容清蓮的名義,只說夫君寵妾滅妻,差點兒打殺自己和兒子,請求准予和離。

    卻不想那狀子裡據說「心狠手辣的武世仁」也遞了一張狀子,倒說容家世女想要貪占自家鋪子,不知拿了妻子什麼把柄,竟是逼得妻子兒子自殘不說,還反過來倒打一耙,硬要逼兩人和離,想他夫妻本是年少時的姻緣,自來琴瑟和諧、恩愛無比,現在卻被分拆兩處,夫妻不得相見,父子父女骨肉分離,情狀委實淒慘之至,求京兆尹幫他主持公道,讓他們一家得以團聚!

    ……

    消息一出,頓時輿論嘩然。

    也因此,今日一早,便有各方看客蜂擁而至,竟是將京兆尹衙門堵了個水洩不通。

    「文翰,情形到底如何?」下了早朝,楚琮留下容文翰,皺眉問道。

    「皇上。」容文翰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太子府大管事一事,微臣委實不至,只是清者自清,想來京兆尹府衙定會秉公辦理,至於那武世仁,當初是下官糊塗,害了妹妹……」

    楚琮沉吟了片刻,忽然起身:

    「正好朕今日有空,不若咱們一塊兒去瞧瞧。」

    容文翰愣了下,忙跟了上去,走不幾步,遠遠瞧見意氣風發的太子,楚琮招手讓侍衛叫了過來,竟是一併往京兆尹府衙而去。

    一路上遇見有其他朝臣,看見這三人突然聯袂而出,神情頓時古怪且訝異。

    眼看天色不早了,涉案之人已是悉數到齊,因霽雲容家世女的貴重身份,得以坐在堂上。凌孝也有一把椅子正在霽雲的左下首。

    因容清蓮過於虛弱,站都站不穩的模樣,霽雲求得吳桓的首肯,又尋了個繡墩來,而自己恰坐在凌孝的對面,黑亮的眼眸不屑的打量了凌孝一眼,便即收回。氣的凌孝差一點兒又蹦起來——

    前日裡自己就被迫向這個小丫頭低頭,沒想到都到今日這般境地了,這容霽雲還是傲慢的緊,仍是絲毫沒把自己放在眼裡的樣子。

    最後進來的是武世仁和周榮。

    周榮直接跪在了地上,武世仁則是很意外容清蓮如斯憔悴的模樣,竟是拖長聲調叫了聲:

    「娘子——」

    容清蓮嚇得頭「嗡」的一下,彷彿看到那日這個男人如何對著自己和幼子拳打腳踢,直到自己眼中完全是血色,昭兒完全沒了聲息,太過驚嚇之下,竟是直著眼,瞧著一步步逼近的武世仁,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做什麼?」霽雲冷聲道,一方面小聲撫慰容清蓮,「姑姑莫怕,有雲兒在,必不讓任何人再傷了你。」

    「雲兒——」武世仁神情淒愴,「即便你是容家世女,身份高貴,可也不能為所欲為不是?姑丈知道武家窮苦,不能送你些珍器玩物,討你開心,那些鋪子你要便拿去,又何須用這般伎倆一定要拆散我們一家?雲兒,算姑丈求你了,把我娘子和兒子女兒都還來可好?」

    武世仁長相也算中上,今日來時又特意打扮的落魄了些,再配上這般情深意重的模樣,使得堂下眾人同情無比,一時間議論紛紛:

    「早聽說這容家世女愛財若命,不想竟到了這般瘋魔的地步嗎?」

    「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這容家世女怎麼這般惡毒,竟是連親姑母的東西都要侵佔不說,還這般壞人姻緣?」

    「容相爺那般神仙似的人,怎麼會養出這麼個不成器的女兒?」

    「什麼清風霽月,說不得,那容相的人品也不若往常所言……」

    武世仁眼睛中閃過一絲得意,卻是故作悲痛的以袖掩面,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吳桓看看這邊瞧瞧那邊,只覺得頭都要炸了,思量了半天,只得道:

    「大家稍安勿躁,咱們一件件的來。」

    清了清嗓子道:

    「下跪者何人?又有何冤屈?」

    周榮看終於輪到了自己,忙跪下磕頭道:

    「小人周榮,是武老爺家商舖的管家——」

    說著很是恐懼的瞧了一眼霽雲,自然,周榮的恐懼可不是假裝的,實在是那日的苦楚,周榮到現在還記憶猶新,更不要說親眼見到這個女子對著滿地斷肢談笑自若的樣子……

    凌孝站起身來,示威似的瞧了一眼霽云:「吳大人,這周榮乃是下官巡城時,在一個店舖意外救出,當時他被人五花大綁,並且據他所言,他親眼見到了有人把梁同亂刃分屍——而那個抓了他又做出那般殘忍分屍行徑的人不是旁人,正是,」

    說著,揚手一指霽云:

    「這位容小姐。」

    「是啊。」周榮也忙不住磕頭,「小人所言句句是實,絕不敢有半句謊言。」

    吳桓看向霽云:

    「容小姐,對周榮的指認,你尚有何話說?」

    「大人,」霽雲卻是並不慌張,「我這裡有幾句話想要問這周榮,不知可否?」

    看吳桓允了,霽雲這才瞧著周榮道:

    「周榮,你說我分屍梁同在先,劫持你在後,那麼我倒想知道,我和你們有何天大的仇怨,要做出這般喪心病狂的舉動?」

    「還不是為了那幾間鋪子!」周榮神情憤怒,「當初你把持著武家的幾間鋪子,所得收入盡皆中飽私囊,因無力維持府中生計,老爺和夫人商議後,便請你把鋪子交還,沒想到你表面上故作大方,卻是想盡千方百計要斷了鋪子的財路,以期達到強佔鋪子的目的,至於說梁同大管事,都是我害了他——」

    「梁大管事自來跟著太子查訪民情,最是同情百姓疾苦,那日看我走投無路,問清了是和容府交惡,便只歎息說是容府勢大,別說是他,便是太子怕也拿容府沒有辦法。只是他雖不敢明著對上容府,卻可以幫我們尋覓貨源、度過難關,卻再沒想到,就因為如此——」

    說著已是伏地痛哭出聲:

    「梁管事,是周榮對不起你,周榮今日便是拼了這條命也要為你報仇雪恨!」

    一直隱身後堂的楚琮三人把周榮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楚琮不覺皺緊眉頭,容文翰明顯有些怒意,至於楚晗則仍是鼻觀口口關心,一副老實不過的樣子。

    外面的百姓則明顯沒有三人這般冷靜,有那衝動些的,當即就開罵了:

    「世上怎麼會有這般惡毒的女人——」

    「有這樣的世女,容家焉能不倒!」

    「容文翰有女若此,還有何顏面高踞相位!」

    ……

    一時物議洶洶、罵聲一片。

    霽雲神情忽然凌厲無比,上一世的情形忽然無比清晰的在眼前閃現——

    武世仁高踞公堂之上,神情得意而充滿蔑視;而自己和老父親卻是身陷絕境之中,那般孤立無援,到處是咒罵,到處是唾棄,無論自己奔向哪裡都有白眼,無論自己逃向何方,都有詛咒,他們衝過來,推搡著,掐擰著,那模樣,恨不得把自己和爹爹一口口給撕吃了才解恨……

    實在是霽雲此時的神情太過淒厲,周榮嚇得縮了縮脖子,便是凌孝也暗暗納罕:

    按說這容霽雲小小年紀,縱使有過顛沛流離的日子,可這般暗黑凌厲的眼神也委實瞧得人心裡發楚。

    「雲兒,」後堂處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熟悉的聲音隨之傳來,「你莫怕,爹相信你,我的雲兒,從來都是宅心仁厚,最是心善的一個。」

    霽雲慢慢回頭,卻正是自己爹爹容文翰,正緩緩朝自己而來,神情和煦,眼神堅定,仿若這不是公堂之上,不過是在自家書房,父女兩人喝茶小憩。

    那般維護並全身心疼愛的眼神,一如上一世公堂之上。

    霽雲起身握住父親的手,眼神終於漸漸清明——若不是有爹爹,前世今生一路走來,自己早就變身惡魔、萬劫不復了吧?幸好有爹爹在,幸好……

    只是爹爹,相信,雲兒,今日再不會如上一世般再讓你同女兒一起承受那般侮辱!

    霽雲重重點了下頭,看向周榮:

    「周榮,我且問你,你和武大人是何關係,竟使得他對你如此信任,要把商舖要回去,然後再全權交予你打理?」

    前世今生,都是厭極了這武世仁,能叫一聲武大人已是極限,那聲「姑丈」是萬萬叫不出口的。

    「這——」周榮臉色沉了沉,「你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世上除了你容小姐,就沒有有資格接手那鋪子的人了嗎?」

    「怎麼會?」霽雲神情更顯輕鬆,「姑母交給我打理,是因為那些鋪子本就是姑母的陪嫁,是姑母想著留給兒女的;武大人卻是堅持收回,轉手就交給了你——他最寵愛的妾室,周蕙的親弟弟。」

    說著看了一眼逐漸安靜下來的百姓,提高聲音道:

    「敢問大家,可有聽說過這世上有人把正室的嫁妝交與妾室兄弟打理的事情?」

    武世仁的冷汗一下下來了,實在是這會兒才突然意識到,因佔得久了,竟然忘了,方才自己口中一直所說的鋪子,其實卻是容清蓮的陪嫁!

    「我姑姑自幼失母,又生來性子柔弱,當日議親時,爹爹和祖母唯恐她嫁入高門會受委屈,便想著給她選個寒門士子,不求他如何富貴顯達,只求姑母有個好的歸宿,可結果呢?」

    霽雲冰冷的眼神直刺向武世仁:

    「這位武大人前腳榮歸故里,後腳就娶了青梅竹馬的戀人過門,甚至那周氏所出的女兒比之我那表妹不過相差兩月罷了!試問武大人,這就是你所說的夫妻恩愛、鶼鰈情深?」

    武世仁頓時語塞。

    容文翰神情依舊平靜,後堂的楚晗卻是有些惱火——虧這個武世仁還在自己面前誇下海口,定可讓那容霽雲百口莫辯,怎麼現在他自己倒成了個鋸嘴葫蘆?當真豈有此理!

    看到侄女兒和兄長都在自己身邊,容清蓮也終於克服了恐懼的心理,忽然起身,先給吳桓磕了個頭,然後轉向武世仁,神情絕望而悲憤:

    「武世仁,你這衣冠禽獸!你想要拿去商舖,我那雲兒馬上拱手奉還,你要交給周榮打理,便也任由你去,你說我笨手笨腳,家事一例交給周氏即可,我也都允了。只是為何,即便如此,你仍是不願給我和孩子一條活路?那周榮貪了你的銀子也罷,你自己揮霍了銀子也好,也都與我們不相干,可你不該——都說虎毒不食子,你竟然為了那個賤人,連昭兒也差點兒打死……」

    多年的委屈,容清蓮簡直嗚咽著說不下去。

    「夫人——」武世仁搖搖晃晃似是受到了巨大打擊的樣子,「你到底有何難言之隱,今日裡這般對我?你只管說出來,為夫便是拚死也會護著你——」

    那周榮更是叫起了撞天屈:

    「夫人,你冤枉周榮了啊,周榮何曾貪過鋪子裡的銀子——」

    卻被霽雲打斷:

    「你沒有貪過嗎,那這筆巨款又是從哪裡來?」

    說著沖吳桓道:

    「煩請大人允准祥豐錢莊掌櫃並小二前來作證。」

    有容文翰在一邊兒一眨不眨的盯著,吳桓哪敢不允,忙應下了。

    那祥豐掌櫃和小二很快被人帶過來,周榮一看到兩人,頓時面色如土。

    「掌櫃的,這周榮,你們可識得?」霽雲淡淡道。

    那掌櫃的突然被官差喚道此處,神情明顯有些懵懂,聽霽雲這般問,忙看了一眼拚命低頭的周榮,愣了下忙道:

    「啟稟這位小姐得知,這人小的倒是認識,前幾天,他在我錢莊存了一大筆銀兩,足足有一萬兩之多,因這樣的大主顧不多,又時日也過得不久,是以小人倒還記得——」

    「你胡說!」周榮面色煞白,「我什麼時候去過你們錢莊?」

    「難道不是你?」那掌櫃的似是嚇了一跳,又仔細看了眼周榮,咕噥道,「明明長得一模一樣啊!」

    又看向旁邊的小二:

    「福貴,當時你也在,你且瞧一下,是不是眼前這位客官?」

    那福貴一瞧就是個伶俐的,細細打量了下周榮:

    「就是這位客官沒錯啊,特別是他嘴角的這顆痦子,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這年頭怎麼有人自己的銀子都不想要的?只是鋪子裡有憑證,不然小的可就發財了——」

    聽到福貴說道「憑證」,周榮一下癱在了地上,實在想不通,這上京的錢莊多了去了,怎麼自己隨便去個錢莊,這容霽雲會知道?

    霽雲神情冷然,這個周榮怕是絕沒有想到,這祥豐錢莊,也是自己開的吧?

    當下一字一字道:

    「周榮,你方才不是說盡心盡力為武家打理商舖嗎,那我倒想知道,這萬兩白銀,又是從哪裡來?」

    「那不是我從鋪子裡貪得——」忽然看到自己姐夫恍然大悟兼且恨得要死的眼神,周榮下意識道。

    「不是從鋪子裡貪得,那是,哪來的呢?」霽雲魔鬼一般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

    後堂的楚晗臉色頓時難看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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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2:14 PM

第132章:誰陰誰(三)

    「我——」周榮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旁邊的武世仁,心頭的無名火頓時蹭蹭的燃燒了起來,怪不得自己每次著人去鋪子裡拿錢,這個混賬東西都是推三阻四,卻原來,賺得的銀子全被他拿去肥了自家,這麼些時日,自己拿了不過幾千兩罷了,他倒好,竟生生得了上萬兩。

    越想越怒,竟是捋起袖子朝著周榮就是一陣拳打腳踢,周榮被打的抱住頭不住哀求:

    「姐夫,哎喲,你別聽別人胡說,你是我姐夫,我是你小舅子啊,咱們本就是是一家人啊,我真沒貪賬上的銀子,您別打了,哎喲——」

    「小舅子?」下面的人頓時大嘩,便是吳桓,也不禁皺了下眉頭——明明武世仁的正經大舅子容文翰就坐在這裡,這小子竟敢自稱是武世仁的小舅子,而且那般脫口而出的樣子,明顯是習以為常。

    周榮一直以武世仁的正宗小舅子自覺,武世仁因寵愛周蕙,一直也都是默認的,現在看大家驚異的眼神,頓時著慌,抬腳狠狠的朝周榮胸口踹了過去,大罵道,「混賬王八蛋,你姐姐不過是我的妾室罷了,你一個奴才也敢自稱本官的小舅子,當真該死——」

    這一腳用的力氣太大了,竟是生生把周榮給踢暈了過去。

    武世仁緊跟著跪倒在地,滿面愧色的衝著容文翰道:

    「大哥,我知道錯了,現在才知道,那賤人竟然如此膽大包天,不但背著我,這麼作踐夫人,請大哥原諒,可是——」

    說著,看向容清蓮:

    「夫人,世仁對你一片赤誠之心,天地可鑒,若是因了那賤人惹得夫人生氣,世仁這裡給夫人賠罪了,千錯萬錯,都是為夫一個人的錯,只可憐咱們那一對兒孩兒,女兒還未及笄,需人守護,兒子尚在稚齡,更需教養,若是夫人一意和離,咱們孩兒沒了娘親,該是何等可憐可憫——還請夫人看在兩個孩兒的面上,收回和離之意吧……」

    武世仁一番話說得情深意切,配上那悲愴的模樣,當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大楚世情,自來便是男尊女卑,女人提出和離本就是大逆不道,更何況武世仁不止生的儒雅,更是四品京官,如此委曲求全,著實令圍觀百姓感動,紛紛道:

    「是啊,幾歲的娃兒沒了娘,該是何等的可憐。」

    「所謂殺人不過頭點地,這位大人即便有天大的錯,也該諒解了,更不要說,不過是個小妾興風作浪罷了!」

    「那位夫人,可也莫要太過狠心,竟是連兒女也捨得拋了……」

    一番錐心之語,使得容清蓮頓時臉色煞白——武世仁的意思,竟是要把蘭兒和昭兒留下嗎?自己在時勉強還能護得一二,倘若留了一雙兒女在那狠心的男人身旁,怕是會命不久矣!

    瞧著霽雲和容文翰頓時淚流滿面:

    「大哥,雲兒——」

    若是孩兒要留下,那自己即便是死,也決不能拋下他們!

    武世仁神情中閃過一絲陰冷,想要和自己和離,做夢去吧。憑他容文翰是丞相又如何,也不能大過法理,只要那對孩兒在自己手裡,就不愁容清蓮不乖乖的回到自己身邊,而只要攏了這三人在手裡,容家就勢必還要想法子維護自己。

    容文翰也有些頭疼,妹子的心思他自然懂,可大楚律條寫的明白,若是和離,女兒還則罷了,兒子卻是勢必要留給男方,一時竟是束手無策。

    以武香蘭的意思,本是要帶著弟弟來府衙上狀告爹爹,只要把爹爹的惡行昭告世人,想來官府法外施仁,說不得會把自己姐弟判給母親。

    卻被霽雲攔住——姑母雖是為保一雙兒女的性命才不得不提出和離一事,只是於香蘭姐弟而言,這輩子,父母和離都是一座壓在頭上的大山,若是再來狀告生父,儘管武世仁確是罪大惡極,卻仍逃不了一個大逆不道的不孝罪名,即便逃離武世仁的魔爪,這輩子,卻也是毀了的。

    看霽雲和容文翰久久未說話,容清蓮內心絕望至極,難道說,最終還要如了那狠心賊的意,帶著兒女回到他身邊嗎?

    「大哥,雲兒——」容清蓮忽然起身,朝著容文翰和霽雲拜了三拜。

    「蓮兒——」容文翰心頭一酸。

    「姑母——」霽雲忙側身避過,伸手要去扶容清蓮,卻被容清蓮讓開,「大哥,雲兒,蓮兒有一件事相求——」

    「起來說吧,」容文翰神情逐漸堅定,「大哥知道你心裡苦,你放心,有大哥在,絕不叫你和兩個孩兒再受委屈。」

    心裡已是拿定主意,今日裡,自己就仗勢欺人一次,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武世仁陰謀得逞!

    「大哥,蘭兒性子強些,卻是個好孩子,想來不會讓大哥和雲兒太過操心,倒是昭兒,畢竟年幼,更兼這次,遭他父親毒打差點兒致死,怕是會落下病根,大哥千萬要多顧著些,大哥和雲兒的恩情,妹子來世再報。」

    容文翰和霽雲都是一愣,剛要撫慰,容清蓮卻忽然站起身,拔下頭上的簪子朝著武世仁就衝了過去:

    「惡人,你休想再毒打我那孩兒,也不要妄想可以借由我們脅迫我兄長和雲兒,我今日裡就和你一同歸了地府吧!」

    武世仁還沒反應過來,容清蓮已撲至跟前,朝著武世仁臉上就胡亂扎去,武世仁猝不及防之下,被紮了個正著,慘呼一聲,一下摀住眼睛,一手揪住容清蓮的頭髮,又抬起腳來狠狠的朝容清蓮踹了過去,只是任他如何用力踢打,容清蓮竟是死死抱住不肯撒手。

    眾人再想不到會有此變故,頓時目瞪口呆。

    「姑姑——」霽雲最先反應過來,疾步上前,一把抽出旁邊衙役腰間的利刃架在武世仁脖子上,「快放開我姑姑,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你!」

    「絲——」四周頓時響起一陣抽氣聲,竟是均被容清蓮和霽雲的彪悍給嚇呆了的模樣。

    武世仁嚇得一哆嗦,下意識的就鬆了手,容清蓮明顯已是處於昏厥狀態,竟仍是死死抱著武世仁的腿不放。

    這般公堂之上與女人廝打,武世仁已是斯文掃地,直氣的臉都變了形,想要大罵,又畏懼旁邊坐著的容文翰和架在脖子上的刀,正六神無主間,下面卻又是一陣喧嘩。

    卻是一個姿容艷麗的女子,正分開人群往大堂上跑,卻是周蕙,看武世仁身處險境,再也顧不得,就想衝上公堂去救武世仁。哪知她跑得快,後面還有人比她跑的更快,卻是一個姿容更勝一籌的粉衣女子,用力一把推開擋在前面的周蕙,悲聲道:

    「你們這群強盜,快放開我的夫君——」

    周蕙被推的一踉蹌,一下栽在地上,臉上頓時去了一層油皮,只疼的不住抽氣,勉強爬起身,卻見那粉衣女子已經緊緊的抱住武世仁,衝著霽雲怒聲道:

    「兀那刁蠻女子,我夫君雖是性子溫和,你也不合如此欺負作踐於他,你若再不放手,奴家就和你拼了!」

    「你夫君?」霽雲神情古怪,「你說他是你什麼人?」

    武世仁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至極,低聲道:「嬌娘——」

    還想再說,哪知女子已是朗聲道:

    「奴家方纔已經說過,他是奴的夫君,奴是他的娘子,我們兩人成婚已是數月有餘,我們夫妻自來恩愛,自問也從不曾得罪姑娘,姑娘為何要這般對我夫君?嬌娘今日有一句話撂在這裡,倘或姑娘要殺了我夫君,嬌娘必要為夫報仇,然後追隨夫君於地下……」

    「咦?」人群中忽然有人道,「那不是綠雲閣的頭牌嬌娘姑娘嗎?不是說嬌娘姑娘被某個權貴贖出,娶為正室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嬌娘?」又有男子也認出來,「還真是她,咦,等等,難不成那贖走嬌娘的人便是這武世仁?可他明明不是已經有妻子了嗎?或者,嬌娘姑娘其實是嫁他為妾?」

    「不可能,」卻被其他人否決,「你們忘了,當初有位世子殿下對這嬌娘一見鍾情,曾說必稟了父母,納嬌娘為貴妾,卻被嬌娘斷然拒絕,嬌娘當時的話擲地有聲,這一世,絕不與人為妾,這武世仁偌大的年紀,和那世子相比,無疑有天淵之別,嬌娘怎會嫁他為妾?」

    「賤人——」周蕙已經衝了過來,顫抖著沖那似是深情偎依在武世仁身邊的嬌娘道,「是誰讓你來這裡胡說八道,我夫君什麼時候認識你這賤人!」

    哪知話剛出口,那嬌娘上前「啪」的一巴掌扇在周蕙臉上,使得周蕙左臉頓時腫脹起來。

    「你就是那個死纏著我夫君不放的賤人吧?」嬌娘語氣不屑,「夫君曾說,他家裡妻子早逝,他因感念亡妻,本不願續娶,哪知,碰上了奴……」

    武世仁本想阻止嬌娘繼續說下去,卻哪裡想到,身體不知為何,竟突然一動不能動,便是口裡,也無法發出半點聲音來。

    說道兩人恩愛,嬌娘臉上神情頓時嬌羞無比。旋即抬頭狠狠的剜了周蕙一眼:

    「我只問你,你是否姓周名蕙?」

    周蕙愣了下,怒聲道:

    「是又怎樣?你這賤人還能怎地?」

    哪知一語未了,嬌娘又是一巴掌扇了過去,周蕙沒想到她又會出手,卻是忘了躲閃,竟是又結結實實的挨了一下,這下好了,兩邊頓時對稱。

    「果然是你這賤人!」嬌娘氣咻咻道,深情的凝視武世仁,「奴這一巴掌是替當初受盡委屈的姐姐賞你的!」

    「夫君父母雙亡,我二人大婚之日,夫君本說要帶奴家回本宅拜見早逝的公婆和逝去的姐姐,卻最終未成行,那日裡夫君默默垂淚,奴家再三問詢才得知,卻是家中有一狐狸精,名喚周蕙,早在夫君未及第時,兩人曾有白頭之約,哪知你家嫌貧愛富,竟是生生把武郎趕出了家門,所幸夫君有貴人相助,娶了個賢惠的女子為妻,又狀元及第,哪知榮歸故里之時,你卻藉由先前舊情灌醉夫君,做出了那等苟且之事。夫君酒醒,後悔不已,深覺對不起姐姐,好在姐姐賢惠,得知情由,便出面敦請夫君納了你進門,卻哪裡知道——」

    嬌娘聲音本就好聽,又兼說的抑揚頓挫,故事更是一波三折,眾人聽得入神,彷彿看到那賢惠的妻子,深情的夫君,卻因橫插入一個包藏禍心的狐狸精,而憂心不已……

    「你竟趁夫君不在,每日裡為難姐姐,姐姐性子貞嫻,從不會與人爭吵,更做不來小人之事,日日鬱積於胸,終至撒手西去……夫君本想把你打殺,卻奈何夫人臨終之時卻要夫君為她少造殺孽,以期積下善緣,來世兩人再會,便是因此,夫君才容你在府中呆了下去,卻也再不願回那傷心地——只是,夫君是夫君,奴家雖是出身青樓,卻也知禮義廉恥,對你這般無恥下賤之人,卻是要見一次打一次!」

    「打得好!」下面百姓聽得入神,竟是已把自己完全代入了故事中,竟是一片轟然叫好聲。

    周蕙直氣的渾身哆嗦,待要不信,那嬌娘所言卻又大半和過往相合,待要信了,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自己最愛的男人,竟然這般在別人面前編排自己,只覺傷心至極,氣怒攻心之下,衝著武世仁哭叫道:

    「阿仁,你怎麼能這般待我?當日洞房夜,你告訴我說,你根本絲毫不喜容清蓮,之所以娶了她,不過是想要借助她娘家的勢力,你說你心裡只有我一個,這一生,再不會對任何女人心動,你還說,看容氏面相,絕不是長壽之人,但等容氏歸西,便扶了我為正……你說的這些話,難道全都忘了嗎?」

    「怎麼可能?」嬌娘神情大變,「你所言有何人為證?」

    周蕙冷笑一聲:「有天地為證,我若有一字是假,叫我天打五雷轟,生生墮入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武世仁,你還有何話可說?」霽雲怒道,「先是寵妾滅妻,又假言妻逝,停妻再娶,明明我姑姑尚在人世,你先咒她離世不說,更為了娶一個娼門女,說她離世,如你這般斯文敗類、衣冠禽獸、忘恩負義的偽君子,還有何面目苟活於世?」

    武世仁似是終於清醒過來,衝著容清蓮哀求道:「夫人,為夫只是一時糊塗……」

    「你說什麼?」旁邊的嬌娘頓時恍若雷劈,不敢相信的瞧著武世仁,「你方才叫她什麼?」

    「叫她什麼?」周蕙心知身敗名裂已是在所難免,索性破罐子破摔,「還能叫她什麼?當然是夫人了,我好歹還算是妾,也為夫君生了三個孩兒,你又算什麼東西?」

    嬌娘身子晃了一下,揚起手來朝著武世仁左右開弓連打了十多個耳光,悲聲道,「你這禽獸不如的東西,竟敢這般,咱們從此,恩斷義絕……」

    說著掩面而去。

    「混賬東西!」

    「真是禽獸不如!」

    「果然是斯文敗類!」

    下面的人群靜了一下,早已對容清蓮的控訴深信不疑,頓時罵成一片,不知是誰,拾了塊兒轉頭朝著武世仁就砸了過去,其他百姓也紛紛倣傚,離得近的竟是揪了武世仁的頭髮就打,還有人拿了臭雞蛋壞掉的瓜果,朝著武世仁就是一通亂砸,若不是那些衙役機靈,怕是武世仁當場就要被打死。

    「真是混賬東西!」楚琮狠狠的捶了一下桌子,「這等禽獸不如的東西,委實是我大楚之恥!」怪不得以文翰之儒雅,竟會那般憤怒難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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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2:14 PM

第133章:『意外』事件

    周蕙被圍觀百姓的瘋狂嚇到了,竟是呆呆站在原地,完全忘了反應。

    不知誰喊了一聲:

    「這個狐狸精也不是東西!自己不要臉爬上男人的床不說,竟然不感念主母恩情,還對主母百般為難,當真是該死!」

    當即有人附和:

    「對,打死她!」

    「拉她浸豬籠!」

    周蕙嚇得激靈靈打了個冷戰,慌忙就往武世仁身邊跑,身上卻還是狠狠的挨了幾下,等跑到武世仁身邊時,早已是鼻青臉腫狼狽至極。

    武世仁正好醒過來,一眼看見周蕙,想到這女人竟是當眾說出自己對她的承諾,使得自己和容清蓮之間再沒有轉圜的餘地——本還想著無論如何也要挨過這一關,好歹頂著個容府嬌客的名頭,便是投奔太子也有些份量,現在倒好,別說太子,這大楚朝堂怕是沒自己容身之地了!

    又是痛恨又是絕望,掙扎著罵了聲「賤人」,急怒攻心之下,又昏了過去。

    後堂的楚琮冷冷的瞟了一眼強自鎮定的楚晗:

    「武世仁這般行徑,和你可是有關?」

    楚琮性子本就是多疑的緊,今兒個一聽說這事便覺得蹊蹺。這麼多年相交,雖是處處防備著三大家族,卻也對三位家主的性子最是瞭解,特別是容文翰。

    方才容清蓮的那個訴和離的狀子,楚琮聽了後是馬上就信了的——實在是容文翰的性子,絕不是那種為非作歹、仗勢欺人的,而且這段時間自己也算看透了,文翰還有一個最大的缺點,那就是愛女若命,而即便不考慮到女兒的將來,也堅決主張容清蓮和離,可見武世仁做了多天怒人怨的事情——

    自然,楚琮並不清楚,其實,他低估了容文翰對霽雲的重視程度,真正堅持容清蓮和武世仁和離的不是容文翰,而是容霽雲。

    本來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和離案子,可是竟偏又牽扯到太子府大管事失蹤案,而出來指證容霽雲害了大管事的,竟是武世仁的所謂小舅子周榮。

    要是說這一切沒有聯繫,自己是怎麼也不肯相信的。

    「父皇——」看楚琮臉沉了下來,楚晗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容相是國之重臣,兒臣怎麼會做出這種自斷股肱的糊塗事,委實是凌孝巡城時救下那周榮,方知道了大管事被容霽雲虐殺這件事。」

    「諒你也不敢騙我。」楚琮冷聲道。方才見識了霽雲的「彪悍」和「有勇無謀」,楚琮益發相信,容文翰確實沒有不臣之心——選了這樣一個繼承人,早就注定了容家只能走下坡路,這世上還有什麼比一個自願把牙齒給拔了的老虎更讓人放心的呢?

    更何況,這頭老虎一旦拔了牙,對大楚只會有利,再不會有半分害處。這樣有能力又聽話的臣子,但凡是有些腦子的,就應該想辦法拉攏,而不是為一己之私怨而百般打擊。

    楚晗膽戰心驚的爬起來,抹了下額頭上的虛汗,也不敢再坐,只小心翼翼的垂首侍立在楚琮身旁,心裡卻是暗自禱告,只希望周榮那裡不再出紕漏,不然,自己這次就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吳桓擦了擦汗,小小的鬆了一口氣,厭惡的瞧了一眼躺在地上裝死的武世仁——從前覺得這位武大人也是一表人才,倒也算個人物,今兒個才知道,私底下的行徑竟是如此令人不齒,不用說,這和離案定然是容府勝了,武世仁不止要淨身出戶,怕是皇上知道了他的這般醜行,也會從心底了厭了他,最不濟,也會貶出京城。

    本來能娶了容府小姐傍上相爺,已經是這武世仁莫大的福氣了,偏他還想坐享齊人之福,你說你左擁右抱也就罷了,好歹也要先把正室給哄妥帖了吧,這位倒好,竟是完全的隨心所欲!也不看看自己老婆的娘家是誰!

    只是這件案子清了,可還有,另一件更頭疼的呢。

    旁邊的凌孝卻已是等不及了。明明準備的那麼充分,拍了胸脯打包票的武世仁竟然這麼快就一敗塗地,說什麼定要讓容家名譽掃地,可到了到了,竟是他自己身敗名裂。

    要是自己這邊再有個閃失,那太子怕會……

    不覺打了個冷戰,沖吳桓道:

    「吳大人,容家的和離案既然已經了了,還請大人速速處理太子府大管事被殺一事。」

    說著傲然轉向容文翰:

    「容相,所謂『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實在是末將職責所在,還望容相海涵。」

    那語氣,儼然已是把霽雲當成了殺人犯。

    霽雲冷笑一聲,冷冷的對上凌孝的眼睛:

    「怎麼?凌將軍的意思,是認定本小姐殺人了?」

    凌孝心裡愈發不舒服:

    「不是我認定,是周榮親眼所見,還有你方才拔刀動作的熟練,哼哼,或者殺人於容小姐而言並非什麼難事。」

    「凌孝,」容文翰突然出聲,竟是直呼凌孝的名字,凌孝嚇得一哆嗦,居然不由自主的起身應了聲「是。」

    「就憑武世仁那個混賬東西小妾兄弟的一番話,你就敢把這殺人的大罪扣在我容府頭上,明日上朝,本相倒要問一下凌太師,是否當真以為容家無人,便可以任由你凌家欺負了嗎?」

    是啊,人們也恍然,怎麼忘了,那周榮可是周蕙那個狐狸精的兄弟,那麼個人渣的話,又有多少可信度?

    方才容清蓮的苦情戲已經最大限度的打動了所有人,容文翰又自來在百姓心中有極好的清譽,人們看凌孝的眼神便有些異樣,又聽說凌孝竟然是凌太師家的人,那可是有名的很啊——慣會欺男霸女、飛揚跋扈,比起清貴自律的容家來,那可是差了不止一點兒半點兒,頓時就議論紛紛:

    「原來這將軍是凌家的人啊!」

    「凌家人就了不起嗎,再是皇親國戚也不能不講理!」

    也有人怪聲怪氣道:

    「那可不一定,人家可是太子的外家,在他們眼裡,這大楚的王法算狗屁!」

    「可不,前兒凌家的一位管家打人時還說,什麼王法都是狗屁,他們凌家的話就是王法!」

    聲音太大了,便是後堂的楚琮也聽得清清楚楚。

    楚晗暗叫糟糕,再沒人比他更清楚父皇的疑心病有多重,聽到這樣的話,怕是母后也罷,外公凌家也罷,都會吃掛落。

    凌孝氣的渾身哆嗦,有心想要去懲辦那些百姓,卻又懾於容文翰的威勢,憋了半天,把所有的氣都撒在了周榮的身上,竟是大步上前,狠狠的一腳朝仍昏暈不醒的周榮踹了過去:

    「混賬東西,還不快把那日的情形講於吳大人聽!」

    周榮的身體一下被踹飛了出去,好巧不巧,竟是一下撞在官衙的石墩上,登時腦漿迸裂,血流滿地。

    「啊——」眼前突然出現這般血腥的場面,有那膽小的頓時嚇得慘叫出聲,堂上的衙役也是亂作一團。

    有人快步上前,探了探周榮的鼻息,驚得差點兒蹲坐在地上——

    周榮早已沒了一點氣息,竟是當場氣絕身亡!

    那正縮在武世仁身旁嚶嚶哭泣的周蕙終於反應過來,跌跌撞撞的跑過去,卻發現,自己弟弟竟然真的死了,怔了半晌,瘋一樣的朝同樣嚇呆了的凌孝撞了過去:

    「你個殺千刀的,你還我弟弟的命來——」

    凌孝猝不及防,一下被撞倒在地上,待要起來,周蕙卻不要命的撲上去又撕又撓又咬,一下把凌孝抓了個滿臉開花。

    凌孝好不容易甩開周蕙,卻是官帽也掉了,臉上也花了,甚至一隻鞋子也掉了,真是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卻是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自己那一腳怎麼就能把人給踹死呢?自己功夫什麼時候這麼好了?能一腳把人踹到那麼遠的石墩上?真是見鬼了!

    人群中一個俊逸的身形一晃,很快消失無蹤——別說踹了一腳,就是碰周榮一個手指頭,他也是,會死的。

    「好一招殺人滅口!」霽雲冷笑一聲,「所謂死無對證,凌孝,你這麼急於置周榮於死地,到底是何居心,還是,你怕周榮會說出誣陷本小姐的幕後主使?」

    「你血口噴人——」凌孝已是氣急敗壞,只是周榮確然已經死翹翹了,這會兒竟是百口莫辯。

    吳桓也傻眼了,這凌孝也太膽大了些吧?竟敢在這公堂之上、眾目睽睽之下動手殺人?

    若是誤殺,當真是點太背了些。那什麼太子府大管事的案子也不用審了,還是先把這位抓起來吧。

    揮了揮手,兩邊的衙役上前摁住凌孝,先強行扒去了凌孝的官服,又拿起鐐銬把凌孝鎖了起來。

    霽雲悄悄靠近凌孝以極低的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

    「凌孝,你這次,死定了!」

    凌孝哆嗦了一下,以為容家已經鐵了心要置自己於死地,頓時什麼也顧不得了:

    「容霽雲,是你殺了周榮對不對!你想讓我死,沒那麼容易!」又怒目瞪著吳桓:「混賬!你不知道我是凌府人嗎,你想要巴結容家,可也別忘了太子可是我表哥,我們凌家也不是好惹的——」

    本想威脅吳桓,先把自己放了,再回去央爺爺想轍,卻不妨這句話一出,後堂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一個氣急敗壞的人從裡面疾步而出,朝著凌孝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好你個凌孝,竟敢背著本宮在外面這般為非作歹!先是冤枉容小姐不說,還敢當堂殺人,當真該死!」

    凌孝被打的一陣頭暈目眩,下意識的一頭就撞了過去:

    「你敢打爺,爺現在就——」

    忽然覺得不對勁,那聲音怎麼如此耳熟,好像是,太子?!

    凌孝只看了一眼,嚇得魂都快飛了,卻是自己方纔還滿嘴誇耀的太子表哥,可不正以一種極為狼狽的姿勢,趴坐在地上,被撞倒的鼻子正有鮮血汩汩流出——

    好像,自己方纔,是撞到了一個人的鼻子……

    「太子殿下——」楚晗跌倒的地方恰好就在霽雲旁邊,霽雲忙去攙扶,手中的金針極快伸出,楚晗只覺腰間麻了一下,已經被緊跟著的侍衛扶了起來。

    「吾皇萬歲萬萬歲——」容文翰忽然跪倒在地。卻是後堂又繞出一個人來,不是大楚皇上楚琮,又是哪個?

    剛剛站起來的楚晗忙又跟著跪倒,凌孝卻是已經面無人色——這容霽雲當真可惡,竟是故意激了自己說出那樣一番話來,她定然早就知道,皇上就在後面!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跟著呼啦啦跪了一地,府衙內外,頓時一片山呼萬歲之聲。

    「容卿,快快起來。」又看了看霽雲,「你就是雲兒吧?也快快平身,方纔,委屈你了!你放心,有朕在,定不讓任何人欺負了你去!」

    一句話出口,楚晗的冷汗再一次刷的下來了,凌孝則是無力的癱在了地上,欺負容霽雲?一直是自己被欺負好不好?

    可既然皇上這麼說了,自己這案子,怕是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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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2:17 PM

第134章:治不死你

    武世仁坐在一片狼藉的院子裡,神情呆滯。

    和離的文書已經送達,容清蓮的嫁妝已經搬了個一乾二淨,自然,那些首飾了,陪嫁的商舖地契了,也都盡數被帶走。

    周蕙這會兒也清醒過來,第一次無比深刻的意識到,容府小姐是嫡母之於這個家的意義——

    現在才意識到,原來這個家,真正的頂樑柱不是武世仁,而是自己一直不放在眼裡的那個懦弱無用的庶女。

    一夜之間,武家就從大富之家變成了一窮二白。

    武香玉也傻眼了,家裡亂成這個樣子,甚至一大早爹爹就攆走好幾個下人,照這樣下去,豈不是意味著不止自己那些好看的首飾了,漂亮的衣服了,以後會全都成為泡影不說,說不定再過些時日,還得自己操持家務?

    這般想著,捂著臉嚶嚶哭泣起來。

    「嚎什麼喪!你老子還沒死呢!」武世仁被武香玉的哭聲驚了一下,等反應過來,頓時厭煩無比,「還不滾回屋去!」

    武香玉自出生一直是武世仁的掌上明珠,什麼時候被這樣罵過?臉色白了一下,轉身衝進房間,趴在床上嚎啕大哭起來。

    武世仁怒氣沖沖的起身——這幾日因怕皇上怪罪,便以染病為由告假在家,想著等皇上的怒氣平息下來,再回朝堂,正好騰出時間再去好好求求太子。

    哪知到了太子府,剛一報出名來,便被轟了出來,便是自己好不容易湊了銀兩置辦的貴重禮品也被扔的滿地都是,踩了個一塌糊塗。

    武世仁被嚇得屁滾尿流的回了府,也是巧了,剛到家,皇上的聖旨隨之到了。

    那聖旨的內容倒還好,只說既然武世仁病了,那就索性病休歸鄉吧。

    武世仁臉色慘白,本想著頂多京城呆不下去,被放到外面任職,卻哪裡想到皇上竟是一開口直接就擼去了所有官職,直接打發自己回老家了,剛想塞給傳旨太監些銀兩,打聽一下可還有再蒙起復的機會。

    哪知太監收了聖旨,忽然就變了臉色,指著武世仁罵道:

    「你這斯文敗類無恥匹夫,枉披了一張人皮,朕就當那麼多年的朝廷俸祿全都餵了狗!現在馬上滾出京城,但凡你和那周氏賤人所出,無論男女,終生只准操賤業,再不得踏進京城一步!」

    說完又上前照著武世仁就是狠狠的兩個耳光,然後才站定,後退一步,神情莊嚴道:

    「以上是皇上口諭,還不謝恩領旨——」

    武世仁早被皇上的雷霆之怒完全嚇傻了,強撐著木呆呆的磕頭謝了恩,兩眼一翻就昏了過去,那太監這才揚長而去,關閉的府門裡,頓時傳來一片絕望的哭聲。

    「該!」聽下人回稟了武世仁家的慘狀,楚晗連聲冷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賬,還敢來本宮這裡!」

    這幾日,自己在朝堂上真是如坐針氈,但凡是自己的奏折,父皇無一例外全部當場駁回,自己的臉都丟光了!以致這幾日,自己根本不敢開口說話,即便如此,還是動輒得咎。

    很明顯,父皇除了心裡惱了自己之外,更是要借打自己的臉幫容家出氣。自己可是堂堂太子、國之儲君,真是丟不起這個人!

    更讓楚晗整個人都覺得不好的還有另外一件事,許是心情太過煩躁的緣故,這幾日滿府姬妾,竟是都無法勾起自己的興趣。

    因楚昭得了嫡子的緣故,楚晗本是一門兒心思的想著也要趕緊和太子妃造人的,這幾日正好被父皇嫌棄,索性躲在房間裡和太子妃享受魚水之歡吧,哪知,甚至太子妃學那娼門中人,擺出各種勾人的姿勢,自己竟然,就是不舉!

    太子妃又羞又氣又傷心之下,日日哭泣。

    楚晗卻是不信這個邪,晚上喝了好大一碗新鮮的鹿血,又讓人熬了鹿鞭湯,去了最寵愛的一個寵妃哪裡,那女人看太子駕臨,本是欣喜欲狂,忙洗涮的乾乾淨淨張開雙腿在床上等著,卻沒成想,楚晗趴在上面鼓搗了半天,剛進去一點兒,便,洩了……

    「太子——」新上任的大總管梁用倒是個識情知趣的,看太子一嘴的燎泡,兼且兩眼赤紅,明顯是慾求不滿的樣子,暗暗感慨自家主子果然厲害,竟是闔府的女人都滿足不了太子。好的奴才,就應該想盡一切方法替主子分憂。這樣想著,便上前小聲道,「聽說倚翠樓裡有個勾人的頭牌兒,不然,奴才安排太子去,鬆散鬆散?」

    滿府的女人都是愁雲慘霧,楚晗也委實看得心煩,當下點頭,換了便裝和梁用出了府。

    「太子去了倚翠樓?」霽雲聽了回稟,嘴角微微翹了下,「好,繼續跟著。」

    「安排車子,我要出去一下。」

    車駕很快出了城,來到一個僻靜的茶寮,阿遜已經等著了,讓隨行的侍衛留在此處,兩人緩步往山上而去。

    拐了一個彎,一陣清靈的琴聲從山巔飄了過來,一棵高大的銀杏樹下,一張信箋被一塊兒石頭壓著,在山風中刷拉拉作響。

    嬌娘,走了?

    阿遜彎腰拿起信箋,「山高水遠,珍重珍重!若然有緣,他日再見。」

    隨手遞給霽云:

    「看來,嬌娘已然和心上人離開。」

    霽雲接過,神情中滿是佩服之意,果然是一個奇女子——嬌娘之父曾在武世仁手下做小吏,因生性正直為武世仁所不容,被按上了個罪名扔到獄中,終至抑鬱而亡。

    倒是容清蓮知曉後大為不忍,悄悄讓人送去了些銀兩周濟孤兒寡母,卻不想那嬌娘最終還是淪落青樓……

    「想什麼?」看霽雲始終默默不語,阿遜攬了霽雲的腰道。

    霽雲怔了下:

    「只是覺得,這段時間,太委屈嬌娘了……」

    這麼好的嬌娘,卻陪了武世仁這個人渣這麼久……

    「放心。」阿遜溫和的一笑,「不會讓那個混賬佔到便宜。」

    自己配的藥倒是好使,那武世仁每次都是自瀆,卻不知道其實不過是自己玩自己罷了!

    只是這話卻是不能說與雲兒聽的,沒得髒了雲兒的耳朵,至於自己,早年在謝家,或是混跡於那些壞小子間,什麼腌臢事沒見過、聽過?

    而於嬌娘而言,能報得畢生大恨,又回報了容清蓮當日的恩情,也算是得償所願,更不要說,自己還付了大筆銀子還她以自由之身。

    「雲兒,等三哥的事了了,我便央了爺爺去相府提親如何?」阿遜抵著霽雲的額頭,入神的瞧著霽雲黑亮的眸子。

    沒想到阿遜忽然說道提親之事,霽雲一下紅了臉,不自在的垂下眼,半天才哼了聲。

    「什麼?」阿遜臉貼的更近,著迷的瞧著霽雲因低了頭而遮住眼眸的那一排羽扇似的睫毛,終於忍不住在霽雲眼皮上輕輕親了一下。

    霽雲嚇了一跳,這可是野外,唯恐什麼人瞧到,忙把頭拚命的埋在阿遜懷裡。

    「雲兒,雲兒,你應一聲,好不好?」阿遜無奈,只得一下一下輕拍著霽雲的背。

    好半天,霽雲終於動了下,甕聲甕氣道:

    「都,依你……」

    阿遜的胸腔震動了一下,旋即那震動聲越來越響,一陣清亮之極而又開心至極的笑聲隨即在耳旁響起。

    自己這就趕去倚翠樓,不出意外,三哥的事,今天就可以有個結果了,也就是說,明日,自己就可派媒人去了相府提親……

    倚翠樓的一個雅致的房間內,饒是門窗緊閉,裡面卻仍不時傳出一陣粗重的喘息聲並愉悅至極的呻吟聲,很明顯,裡面的的人情欲正熱。

    阿遜推開門,毫不避忌的抬腳就進了房間。

    一張裝飾俗艷的雕花大床上,大楚王朝當朝儲君,堂堂太子殿下赤條條仰躺在大床上,兩條大腿間全是噴出的精液,也不知洩了有多少次,整個大床上,由裡到外都滲透著一種糜爛的氣息。

    可詭異的是,這張床上除了他自己,再沒有其他什麼人。楚晗卻是毫無所知的樣子,依舊張開十指在自己私處不停的擼動著,嘴裡還不時發出暢快的呵呵聲:

    「哎喲,賤人,果然夠爽!看爺不干死你——」

    阿遜一步步上前,一把鉗住楚晗不停舞動的雙手。

    楚晗神情明顯有些迷茫:

    「美,美人兒,怎麼,不叫了?」

    「傅青軒,青公子的弟弟,你把他,藏到哪裡去了?」許是阿遜的聲音太過冷酷,楚晗不覺抖了一下,愣怔片刻,臉上忽然充滿怒意,「那個賤人,差點兒把本宮的命根子給剪了!等本宮再抓到他,一定要閹了他,然後,干死他!」

    再抓到他?

    阿遜愣了一下,頓時大喜,難道說,三哥其實早已經逃出來了?可不對呀,為什麼逃出來卻不來找雲兒?

    「他逃去了哪裡?」

    哪知楚晗突然翻臉:「我怎麼知——賤人,問這麼多做什麼?還不快過來服侍本宮?」

    阿遜鬆開手,楚晗十指旋即開始忙碌起來。神情之沉醉更勝先前。

    一直到兩個時辰後,楚晗才帶了大管事無比饜足的離開了倚翠樓。哪知剛上車,一個丫鬟打扮的婢子又從裡面追了出來。

    「何事?」洩了火,也確定了自己並沒有萎掉,楚晗這會兒倒是神清氣爽。

    那婢子抿嘴一笑:「官人怎麼忘了?這是您吩咐準備的,還有這扇墜兒,是我家姑娘感念官人的情意,特特讓婢子送於官人留個念想的,我家姑娘說,希望官人常來看看她,可莫要忘記了她才好。」

    連娼樓裡的頭牌兒都拜倒在自己的金槍之下。

    這個認知讓楚晗頓時神清氣爽得意洋洋,不止收了那禮物,還隨手賞了婢女一塊兒十兩重的銀子。

    打開看時,卻是一瓶紅艷艷的小藥丸,心知這定然是窯子裡助興的秘藥,隱約記得事前,自己好像確是吃了這東西,忙珍而重之的收了起來。

    那扇墜兒也很是精巧,楚晗得意的把玩著,只覺幾天來的煩悶不安一掃而空。

    阿遜坐在後面的一輛馬車上,目送太子的車駕逐漸遠去,嘴角浮現出一絲冰冷的笑意——雖然三哥已經逃脫,可雲兒這些時日的擔驚受怕還是要有人擔了責任的,既然楚晗這麼好色,讓他從此不舉,倒也能讓自己心裡痛快些。

    正自出神,容五忽然飛馬而至,說是小姐有事請安公子速去。

    兩人快馬加鞭,來至店舖,霽雲已經在等著了,看到阿遜到來,忙迎了上來,手裡還有一枚玉珮,並一張張牙舞爪的兩個大字——「無恙。」

    阿遜愣了一下,這玉珮他認得,正是傅青川慣常所佩,至於那字體,也是一眼辨識出來,可不就是傅青川親筆所書——

    別看傅青川長相柔美,偏是寫的字卻是和其人相去甚遠,好聽點兒是彪悍強勢,不好聽點,真的和那什麼爬的一樣啊!

    自然,也因了這個原因,傅三哥是輕易不會把「墨寶」示人的,而眼前這張信箋,毫無疑問是傅青軒親筆,甚至這裡面包含了太多的其他意味的東西——

    阿遜暗暗後悔,肯定是方才看到楚晗淫穢模樣的後遺症,自己這會兒怎麼瞧著,三哥這兩個橫七豎八的大字裡滿是慾求不滿的憤怒呢?

    「看三哥寫的字還是蠻遒勁有力的。」聽了阿遜的話,知道三哥果然已經逃了出來,霽雲臉上神情也是一鬆,而且光看這字,三哥好像精氣神兒蠻好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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