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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1:26 PM

第105章:惡鄰(三)

    周發氣哼哼的瞧著張才,幸好自己來得早,不然,謀劃了這麼久的事,怕是要全都被他攪和了——

    這幾家商舖一水的不止地理位置好,更兼都是老字號,只要拿到手裡,稍微捯飭一下,一準兒日進斗金。

    本來自己還想再磨磨這幾家的性子,照自己估計,只需再過個十天半月,一家一千兩銀子,定然能將這些商戶給打發了。

    只是聽夫人的意思,要趕緊購置幾個商舖,以備給小姐添嫁妝之用。自己私下裡也聽府中下人議論,說是那日安家筵席上,安家老夫人似是對小姐很是喜歡,聽府中主人的意思,說不好,小姐就會許配安家。

    夫人便緊著吩咐自己,要在近期內,必須買幾個鋪子進去。

    自己相看了一番,這三家的鋪子倒是合適,夫人小姐看了後,也很是滿意,好不容易自己使出渾身解數,逼得這些人求到自己門下,哪成想,方才手下人卻來報說,有人上門,要把那三家商舖買了!

    自己辛苦了這麼久,竟是要為別人做嫁衣裳?想都別想。

    看到林金安等三人依舊捏在手心裡的地契,周發終於鬆了口氣,狠狠的剜了張才一眼——

    定然是這下賤的張才跟自己作對,故意找了人來噁心自己。

    只是沒辦法,誰讓人家是容府的管事呢!論身份,並不比自己低,周發自然拿張才毫無辦法,卻轉頭陰沉沉的瞧著霽雲幾個——

    張才自己沒辦法,可其他人還不是想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

    這樣想著,周發旁若無人的帶了一群人進了房間,早有手下拉了張椅子過來。

    周發大馬金刀的坐下,正對著霽雲等人,撩了下眼皮懶洋洋道:

    「爺是謝府的大管事,謝府,聽說過吧?這些鋪子,我們謝府要了,你們趕緊的,打哪兒來還回哪兒去吧。」

    聽周發如此說,那金掌櫃雙腿一軟,差點兒坐倒在地,神情絕望的瞧著霽雲等人:

    「公子——」

    心裡卻明白,周發既如此說,自家的鋪子那是死活都賣不出去了——以謝府的地位,這世上有哪家敢和他們扛上?

    王掌櫃則是抱了頭蹲在地上,簡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饒是一向沉著的林金安,這會兒也有些發慌。

    怎麼到哪兒都有這麼自以為是的人?

    霽雲打了個呵欠,看看天色將近正午,就轉頭對謝彌遜等人笑道:

    「三哥、四哥,我們去找個地方用午飯如何?」

    又眼巴巴的瞧著阿遜:

    「阿遜,我和三哥、四哥還沒逛過上京呢,你知不知道這京城哪一家的飯菜好吃,我們去嘗嘗怎麼樣?」

    阿遜點頭,神情中很是歉然——回上京這麼久,雲兒每日裡跑來跑去的伺候自己,從未閒過一日:

    「以後我每日裡帶你遊玩一處可好?咱們這會兒子,先去醉仙樓吧。」

    醉仙樓乃是上京最大的酒樓,那兒的飯菜最是花樣百出,鮮美至極。

    「醉仙樓?」今日跟在阿遜身邊伺候的是安武家的兩個小子安志、安堅,聽阿遜如此說,忙道,「主子喜歡坐什麼樣的位置?我們馬上去安排。」

    阿遜愣了下,這才憶起,那醉仙樓因生意極好,想去用餐的話,一般須提前數日預訂,眼看日已正午,怕是這會兒子別說雅間了,便是空的位子也沒有了,衝著霽雲歉然一笑:

    「我倒忘了,這會兒醉仙樓怕是沒什麼好位置了,不然咱們換個地方?」

    話音一落,安堅就笑了:

    「主子說笑了,別人去沒位子,少爺要去的話,任何時候都是有位子的。」說著頓了一下,低聲稟道,「那酒樓的掌櫃是劉管事的兒子——」

    換句話說,醉仙樓的後台就是安家。平日裡生意再好,也準會留下幾個上好的雅間供安家人使用。

    看自家小主子的模樣,怕是根本對自己這個安家少主的身份就沒上心吧?

    幾人轉身要走,周發得意至極,金掌櫃等人卻是面如土色。林金安也有些心灰意冷,看容公子的模樣,也一樣不敢得罪謝府嗎?

    「對了,」霽雲卻忽然站住腳,轉頭對張才道,「把林掌櫃三家的地契收好,把銀兩交割了,你再去醉仙樓尋我們便好。」

    張才應了一聲,上前把準備好的銀票交到三家掌櫃的手裡,準備等他們查驗完銀票後,便接收地契。

    三家掌櫃頓時喜極而泣,忙顫抖著手去點手中的銀票,張才則意有所指道:

    「莫慌,莫慌,可要點准了,待會兒再說錯了我可不是不依的。」

    自己說是謝府的人,這些人耳朵聾了嗎?張才也就罷了,怎麼所有人一個個都是沒聽到的樣子?

    刺激太大了,周發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等回過味來,頓時怒極:

    前兒個可是已經在夫人面前誇下海口,拍著胸脯擔保說,一準兒能把商舖拿下來,現在眼睜睜的瞧著被別人拿了去,自己還怎麼有臉去見主子?而且堂堂謝府管事,卻被人在家門口欺負了,不是平白給主子添堵嗎?

    只是周發也不是傻子,看張才的模樣就知道方纔那群人定然也是有背景的。不過估摸著也就是容府的親戚罷了——沒聽那年紀最小的小子說嘛,他們還是第一次到上京來!

    也不知哪兒鑽出來的土包子,以為仗著容府的勢力就可以什麼都不怕了嗎?

    自家主子可是皇親國戚,別說是容家的親戚,就是容家正經主子,也得掂量掂量和謝家正面對上的代價。

    只是話雖如此,卻是不敢就直接對著霽雲等人,卻一揮手,讓人把林金安等人圍了起來,陰沉沉道:

    「平日瞧著你們一個個倒還老實,沒想到卻是內裡奸猾,一間鋪子竟要賣給兩家?騙錢騙到謝府頭上,是不是真以為有人撐腰就治不了你們啊?」

    正在查驗銀票的林金安三個手一哆嗦,手裡的銀票差點兒摔了——謝府勢大,真要對付他們這些升斗小民,怕是家人會連渣渣都不剩啊!

    幾人噗通一聲跪倒,不住磕頭:

    「爺,周爺,我們怎麼敢坑騙謝府?實在是我等並不曾說過要把鋪子賣與府上啊。求周爺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周發冷笑一聲:

    「既不敢坑騙,那還不把地契要回來賣與我謝府?再遲得片刻,哼哼,怕後果不是你們承擔得起的!」

    阿遜同霽雲等人本已走到門口,看那周發如此猖狂,竟是一副要強買強賣的架勢,頓時大怒。

    霽雲尚未開口,阿遜已經回身對安志道:

    「把房間裡的幾個胡攪蠻纏的東西全給我打出去!」

    安志也是個有眼色的,早就瞧出,少主的模樣瞧著對那小公子很是稀罕,想搶那位小公子的鋪子,不是明擺著和少主過不去嗎?

    更兼阿遜回歸之日,府門外飛身救霽雲時露的哪一手高深武功,早讓安家兄弟佩服的五體投地,直把阿遜看得和神人一般,方才瞧著周發猖狂就已經暗暗憤恨、摩拳擦掌,這會兒聽阿遜如此說,正中下懷,帶了幾個手下就衝了進去。

    「阿遜——」霽雲忙開口攔阻,自己要變成皇帝希望的「紈褲」,阿遜卻大可不必。

    哪知阿遜卻哈哈一笑,「雲兒不是總問我,從前在上京時什麼模樣嗎?呶,就是如此——」

    若論起尋釁滋事、打架鬥毆,這世上還有誰能比得上當初被列為上京一害的小霸王?

    「只是你畢竟——」霽雲還是有些擔心,當前之計,自己越是囂張不成器,皇家對爹爹的忌憚自然會越低,可阿遜卻不同,作為安家唯一的嫡系血脈,若是名頭壞了,安爺爺怕會……

    「傻雲兒,」阿遜心裡一熱,也就是雲兒,會替自己考慮這麼多!

    「你以為安家,就讓那位安心嗎?」

    自然,安心不安心,和自己卻是無一點關係,這世上除了雲兒,又有哪些人值得自己看顧?既然雲兒要做紈褲小姐,自己不變成惡霸公子,怎麼和她相配?

    「哎喲!」周發的慘叫聲從房間裡傳來,「混賬東西,你們敢打我!知不知道我是誰?」

    「你是誰?」安志冷笑一聲,「我管你是哪個老雜毛!」

    嘴裡說著,掄起胳膊就是一巴掌扇了過去,周發身體一下飛了出來,正躺在阿遜腳下。

    安堅跟著就追了出來,拽著周發的腿就扔到了一邊。

    周發只覺頭嗡嗡嗡直響,又覺得臉上黏黏糊糊的,下意識的伸手一抹,攤開來看,紅艷艷的全是血,嚇得頓時嚎哭起來:

    「快來人啊,殺人了!」

    「殺人?」安堅劈手揪住周發的衣襟,獰笑一聲,抽出寶劍高高舉起,「你這麼想死啊?爺成全你,這就送你回姥姥家!」

    眼看那寶劍呼嘯而來,周發瞳孔猛地睜大,頭一歪,就徹底昏死了過去。

    「嘖嘖,真是不禁嚇。」安堅把寶劍還回去,一鬆手,周發肥胖的身軀就死豬一般躺倒在地。

    很快,餘下的幾個隨從也全被打倒,橫七豎八躺了一片。

    「好——」

    旁邊忽然響起一陣轟然的叫好聲,接著就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甚至還有人放起了鞭炮。

    卻是隆福大街的眾多商戶,平時早被周發等人欺負的狠了,一個個都恨得牙根癢癢,奈何人家來頭大,也只能敢怒不敢言罷了!

    方才剛開打時,還唯恐連累自己,都縮在店舖裡不敢出來,這會兒子看對方下手可是真的狠,也是真不怕周發,就全都從鋪子裡湧了出來,那興奮的樣子,簡直比過節還要熱鬧,甚至還有人端來美酒果蔬犒勞安志幾人。

    安志安堅沒想到,跟著少主打個架也會被人當成英雄般崇拜,頓時飄飄然,得意洋洋的不住沖周圍人拱手:

    「承讓,承讓——」

    那謝家鋪子的人遠遠的也看到了這邊的情形,奈何對方悍勇,更兼那些平日裡任他們宰割的商戶,也和打了雞血般,對著他們的方向吆五喝六,那樣子說不定馬上就會衝過來,直嚇得「咚」的一聲關上商舖大門,縮在裡面,大氣都不敢出。

    張才一旁瞧得眼都直了,心說小姐的這朋友是什麼來頭啊,怎麼這麼橫啊!不過,看周發這個狼狽樣子,自己心裡可真是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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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1:28 PM

第106章:誰更牛(一)

    一直等霽雲等人完全看不到影子了,謝家商舖中的那些下人才敢一擁而上,搶了周發等人回去。

    其他正看熱鬧的商戶,看謝家如狼似虎的模樣,也都嚇壞了,慌忙回了各自店裡,有那膽小的就關上店門,決定歇業一天——

    謝家吃了那麼大虧,怕是肯定會報復!

    也有那仗義些的,忙悄悄跑去給張才報信——

    倒不是怕張才有事,而是那行俠仗義的公子,怕是會在謝府手裡吃虧的!

    張才謝過眾人,卻也不慌張,就憑周發那狗才,想動自家小姐,我呸!

    照舊該開門開門,該營業營業,什麼都安排好了,這才施施然往醉仙樓稟告去了。

    周發倒是很快醒了過來,只是自當了謝家管事,每回都是自己欺負別人,被別人打成這麼狼狽的樣子,還是破天荒頭一次。疼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這個臉面自己可丟不起呀!

    「大管事——」一個夥計畏畏縮縮的走過來,拿了件衣服,「您先換件衣服——」

    周發一個耳光就扇了過去:

    「這會兒子獻的哪門子慇勤,爺方才被打時,你們都躲哪兒去了?」

    說完起身就要走,自己就要拖著這狼狽樣去找公子,就不信了,看到自己被打成這樣,公子會不替自己出頭!

    那夥計捂著臉,幾乎要哭出來了:

    「大管事,您還是先換換衣服再出去吧——」

    周發也是站起來,才覺得褲襠裡怎麼這麼黏黏噠噠濕漉漉的啊,甚至還有一陣腥臊的味兒傳過來,頓時又羞又氣——怪不得老聞到一股尿騷味兒,原來自己方才竟是被嚇得尿了一褲嗎?

    劈手奪過夥計手裡的衣服,卻順手又賞了一腳過去,那夥計一下被踹翻,卻是不敢說一句話。

    周發換好衣服,剛出鋪子,迎面正好碰見從馬車上下來的謝玉。

    謝玉也看到了周發的模樣,頓時大為驚詫:

    「周發,你的臉——」

    卻是周發的臉本就又圓又胖,現在更是直接進化成豬頭了!

    「小姐——」周發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道,「你可要為小的做主啊!小的本來奉了夫人的命,再給府裡買幾間鋪子,哪想到……」

    說著,添油加醋的把才纔的情形給說了一遍,「那些人,實在是欺人太甚,不但橫插一槓,把奴才打成這個模樣,連帶著那幾間商舖也搶了去。可憐奴才受些委屈倒沒什麼,就是那幾間鋪子,可是夫人一早就看中的,奴才辦事不利,請小姐責罰!」

    「搶了我們的鋪子,還打人?」謝玉簡直以為自己幻聽了,這可是上京城,竟有人敢公然挑釁謝家的威嚴?還有那些鋪子,娘不止一次暗示自己,說是特意看好的,將來就給自己當嫁妝,讓自己即便做人媳婦兒了,也有自己的體己錢,不致受婆家拿捏。自己也很是滿意的,現在倒好,竟打了自己的人不說,連帶著自己那份兒嫁妝也給搶走了?

    頓時柳眉倒豎:「是哪家混賬東西?敢是活膩味了不成?」

    周發等的就是這句話,趕緊又磕了個頭:

    「那些人面生的緊,奴才卻是不識,只是那做中間人的倒認識,乃是容府的管事張才。對了,他們打了奴才搶了店舖後,就跑去醉仙樓喝酒慶祝了。」

    「我當是哪家豪門呢!」謝玉重重的哼了一聲,那日聽爹爹的意思,皇上對容家很是不喜,要是他們縮著脖子、夾著尾巴小心做人,說不得還有一線生機,卻沒想到還敢在自己面前這麼囂張?!想要找死,那自己就送他們一程好了。

    「待會兒,我讓他們好好的慶祝一番!」

    當即對周發道:「你去喚來市令官,對了,再去府衙通知謝芾,讓他偕同上京令吳桓一塊兒去醉仙樓。」

    謝芾也是謝家子弟,正在吳桓手下任職。

    周發頓時大喜,忙忙的應了。一想到很快就能把才纔吃的虧給討回來,便是身上的傷,好像也沒那麼痛了。

    醉仙樓,哼,很快就成為你們的挺屍樓。

    「這就是醉仙樓?」

    霽雲勒住馬頭,不愧是京城第一酒樓,果然富麗堂皇,氣派無比。

    阿遜微微一笑,當先下了馬,然後又回身,小心的扶霽雲下來。

    本來正準備伺候霽雲的容府下人愣了下不由咧了咧嘴——

    幸好這位公子一瞧就是出身大家,不然,自己等人真會以為是不是來搶自己差使的呀。

    便是旁邊的安家兄弟,眼睛也好險沒瞪出眼眶來——

    這小公子到底什麼來頭啊?自家這冷清冷面的少主,就是對著老公爺和老夫人時,也從不曾假以辭色,怎麼在這小公子面前這麼慇勤?

    正自發呆,酒樓的劉掌櫃劉全,已經一路小跑的迎了出來,大老遠就對阿遜等人點頭哈腰:

    「少主,快請。」

    「少主?」傅青軒幾個神情明顯有些詫異。

    霽雲一笑,對著阿遜眨了眨眼睛:

    「安少爺,今日,可要叨擾了。」

    安少爺?其他幾人愈發不解,怎麼阿遜不止臉變了一個,便是姓都給變了?

    霽雲笑了笑:「三哥四哥還不知道吧?阿遜已經認祖歸宗了,他本來,姓安。」

    安?傅青川突然憶起,前些時日確曾收到消息,說是安家少爺認祖歸宗,卻原來竟是阿遜嗎?

    傅青軒卻先是皺了下眉頭——從謝家表少爺到安家嫡脈,身份自然不可同日而語,也不知他對雲兒……

    卻一錯眼間,正好瞧見阿遜凝視霽雲的眼神,旋即釋然——自己擔個什麼心?現在瞧著,阿遜對妹子怕是早已情根深種,倒是自己這妹子怕還渾然不覺。

    「少主,」劉全邊往上面禮讓幾人,邊小聲回稟,「方纔,鈞之少爺也領了些朋友來,直接佔了天字一號的雅間,少主瞧著——」

    阿遜倒是不甚在意:

    「無妨,頂好臨窗的就行。」

    「好勒。」劉全一顆心頓時放到了肚裡,暗暗讚歎,少主不愧是安家嫡脈,瞧瞧這份磊落氣度。哪像鈞之少爺,每日來時,都是端不完的譜,甚至自己還親耳聽見他同朋友說什麼自己一看就是生意人,一身的銅臭味兒!只是既然一副清高的模樣,又是嫌棄自己這生意人,卻還每每領了朋友來醉仙樓大吃大喝!

    眾人跟著劉全來到地字號的那個雅間,房間內佈置雅致,人一進去,只覺神清氣爽。

    霽雲暗暗點頭,怪不得醉仙樓號稱上京第一,沒想到卻是這般舒服的一個所在。

    劉全雖不知道這些人都是什麼來頭,但既然是少主的朋友,那就是貴客,竟然自己親自在一旁伺候起來。

    只是伺候了沒多久,一個小二卻是跑上來,湊到劉全耳邊說了句什麼,劉全愣了一下,旋即笑嘻嘻道:

    「少主,您和各位爺先用著,我去去就來。」

    阿遜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自便。

    劉全小心的退出來,這才看旁邊的小二:

    「到底有什麼事,沒看到我這兒伺候貴客嗎。」

    「掌櫃的,」那小二哭喪著臉道,「小的知道,只是天字號那間房的客人點名讓您去伺候。」

    天字號那間房?劉全愣了一下,不就是安鈞之那幫人嗎?

    雖是無奈,卻也不敢不去。只得小跑著到了天字號雅間。

    戰戰兢兢的推開門,正好瞧見安鈞之正舉了酒杯勸酒:

    「幾位兄台,來,乾了這一杯。」

    待他們喝完杯中的酒,劉全才湊過去,陪笑道:

    「二爺,您喚小的,可有什麼事吩咐?」

    哪知連問了幾聲,安鈞之卻是眼皮都不抬,劉全頓時尷尬無比。

    心知八成這位又看自己不順眼了,若是往常也就罷了,可今日少主第一次來,自己還要趕過去伺候呢。

    邊陪了個笑臉道:

    「二爺要是無事吩咐,小的先告退。」

    安鈞之臉色突然一變,手中的杯子猛地往桌上一礅,怒聲道:「果然是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不把我放在眼裡也就罷了,我這席上的貴客可不是你能怠慢的起的。」

    貴客?劉全眼睛閃了閃,忙向席上眾人團團一揖,陪笑道:

    「劉全眼拙,若有怠慢之處,還望各位看在二爺的面上多多包涵。」

    心裡卻是早不耐煩,貴客什麼的,和自己有什麼相干?

    自己還得趕緊回去伺候少主呢。

    看出劉全舉動裡的敷衍之意,安鈞之頓時大怒,手裡杯子忽然朝著劉全就砸了過去:

    「你是什麼東西?貴人面前也敢這麼托大?罷了,快滾出去吧,沒得看到你,讓我連飯都吃不下去。」

    說著,同旁邊衣飾華貴明顯很是高傲的男子道:

    「凌兄,別讓這些沒長眼的東西擾了雅興,咱們繼續喝。」

    心裡卻更加憋氣——

    這些時日因那個侄兒的強勢回歸,使得自己在太學裡也是嘗盡炎涼,倒是這凌遠志,之前見了自己也並不十分親近,近期倒是對自己很是客氣。

    這令安鈞之黯然的心情終於好轉了些——凌遠志的爺爺可是當朝太師,太子殿下是他嫡親表舅!

    因此到了醉仙樓,安鈞之便領著凌遠志直接進了天字一號雅間——自然,安老公爺一般很少到酒樓中來,這天字號雅間幾乎成了安鈞之呼朋喚友的專屬地方。

    本來說既有貴客,自得讓劉全親自來伺候,哪裡想到,自己吩咐小二時,才知道,劉全竟然主動跑去地字號雅間伺候了。

    再聽那小二支支吾吾說,地字號雅間的不是旁人,正是安彌遜和他的一幫朋友,安鈞之的火氣騰地一下就起來了:

    論輩分,自己是長輩,安彌遜是晚輩;論地位,自己雖然還沒有官職,但好歹也是前程遠大的太學學生,至於安彌遜,則純粹一個粗魯武夫,除了會幾手拳腳,什麼都不是;更不要說自己的客人可是皇上身邊都炙手可熱的太師的親孫子!

    劉全退出房門,旁邊的小二忙遞了條帕子過去:

    「掌櫃,您的頭——」

    卻是劉全不但被潑了一頭的酒,就是額角處,也被砸的出了血!

    劉全苦笑,又暗暗慶幸,幸虧少主回來了,不然,安府真是到了二爺的手裡,自己怕這輩子都沒有好果子吃。

    正要轉身再往地字號雅間去,樓梯處卻傳來一陣咚咚咚的急促腳步聲。

    劉全一愣,忙抬頭看去,卻是一隊官兵,正氣勢洶洶的衝上來。不由嚇了一跳,這京城中,還少有人不知道,醉仙樓其實是安家的產業,今兒官府吃錯藥了還是怎麼的?竟然敢到醉仙樓來鬧事?!

    還沒反應過來,又有幾人跟著上了樓。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大胖子,一張胖臉赤橙青藍紫,真是和開了個調色盤子一樣,還偏是做出一副咬牙切齒、凶神惡煞的模樣,不是謝府的商號管事周發,又是哪個?再看到後邊三人,心裡卻是一凜:

    中間人身著官服,竟赫然是上京令吳桓。他右邊是一位神情倨傲的公子,雖是從官服來看,品級明顯是在吳桓之下,偏是比吳桓還傲氣,只是最讓劉全忌憚的卻不是他們兩個,而是吳桓左邊衣著華貴的少女。

    雖是隔著一個若隱若現的軟帽,仍能瞧出少女非同一般的美麗容顏。而且那通身的貴重氣派,必是那家貴族之女。

    而且敢這麼大喇喇的和吳桓並肩而行,明顯出身非同一般的高貴。

    劉全忙迎上去,衝著吳桓不住作揖:

    「哎喲,原來是吳大人大駕光臨,小人劉全,見過吳大人和各位官爺。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劉掌櫃的,」周發上前陰陰一笑,「方纔,小二告訴我們說,容府管事張才來了樓上雅間,我只問你,他去了哪一間?」

    又描述了阿遜等人的模樣,「這些人現在哪個房間?」

    「張才?」劉全頓時一愣,張才自己倒是認得,也知道他正是去了少主所在的地字號雅間,只是既是少主的客人,自己可不好隨便告訴旁人。當下仍是陪了笑臉,「我方才一直在天字號房間伺候,倒是不知此事。」

    哪想到天字號的房間一下拉開,安鈞之和凌遠志大步出來。「劉全,你好大膽!竟然連官府也敢糊弄?」

    說著忙沖吳桓一拱手:

    「原來是吳大人,鈞之有禮了。」

    眼睛卻是不自覺落在謝玉身上,安鈞之已經認出,這華貴少女,正是謝府千金謝玉,更是在方才周發的描述中,意識到定然是安彌遜惹了麻煩,所以才會偕同凌遠志出來。

    凌遠志瞟了吳桓謝芾和一眼:

    「吳大人,謝芾兄。竟然勞煩你們二位親自前來,必是有人犯了大案,敢問可有需要遠志效勞的地方?」

    嘴裡這般說,眼睛卻是瞧著謝玉的方向。明顯也認出了謝玉的身份。

    謝玉抿嘴微微一笑。謝芾也忙還禮:

    「原來凌兄也在這裡。倒也不是什麼大案,只是有人狗膽包天,竟然敢毒打這位周發管事不說,還強買強賣,搶了別人的鋪子就走。我等既是吃朝廷俸祿,自當為皇上分憂,怎容這天子腳下、朗朗乾坤,有此等惡賊橫行?」

    「是嗎?」凌遠志倒是配合,皺眉道,「竟有這等事情?爺爺往日裡經常說起人心險惡,囑咐我多留意百姓生計,我今兒便同謝兄一塊兒見識一番,看到底是何等窮凶極惡之輩,也好回去同爺爺說道說道!」

    此言一出,吳桓的冷汗一下下來了——凌遠志這不輕不重的一句話,明顯是在向自己施壓啊。

    「這樓上雅間,也就這天字號同對面的地字號雅間尚有客人,呶,我們天字號雅間的人盡皆在此,周管事只管辨認,可有那惡人?」安鈞之假惺惺道。

    周才頓時心領神會,擺了擺手,一轉身,帶頭就往地字號雅間衝過去,卻被守在外面的容府侍衛給攔住:

    「站住,你們要做什麼?」

    周發一眼認出,這兩人可不就是那強買了自己將要到手商舖的小子的手下嗎,一瞪眼,惡狠狠道:

    「這群惡人,果然在這裡!說,那個敢搶我們鋪子的小王八蛋在哪裡?」

    小王八蛋?容府侍衛愣了一下,才明白對方罵的竟是自家小姐,頓時火冒三丈——別說出門時公爺交待的清楚,只許小姐欺負別人,絕不許小姐被任何人欺負了去,就是他們自己,跟了霽雲這麼久,也早把霽雲當成神明一般,現在這大胖子竟然敢口出狂言,當著他們的面辱罵小姐?

    「敢罵我家主子,你這殺才好大的狗膽!」左邊的容五抬起腳來朝著周發肥嘟嘟的肚子就是一腳,周發的獰笑還在臉上,人已經被踢飛了出去,噗通一聲重重的落在謝芾腳下,頓時發出殺豬一樣的嚎叫。

    謝芾也沒想到,那看著不起眼的下人,竟是這麼好的功夫,半晌才反應過來,氣的臉都扭曲了:

    「真是反了,竟敢和官府作對!信不信我奏明皇上,把你主子連同你們這群狗奴才的九族全給誅了!」

    「誅九族?」房間裡的人明顯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刷的一下拉開門來,站在最前面的正是不怒而威的霽雲,「敢誅我的九族,還真是好大的口氣,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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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1:30 PM

第107章:誰更牛(二)

    「你說誰風大閃了舌頭?」瞧見這膽敢冒犯自己的人,竟不過是個少年,謝芾臉色頓時一沉。

    「自然是說你。」霽雲卻是絲毫不懼,甚至神情也充滿了諷刺,「果然聞名不如見面,說什麼出身名門,卻原來這般飛揚跋扈,不知禮儀。」

    「你說我飛揚跋扈不知禮儀?」謝芾險些氣樂了,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罷了,也敢跟謝家人叫板?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來人,把他們全都給我帶走!」

    「且慢。」卻被旁邊一直不做聲的謝玉給攔住,嬌聲道,「我大楚並未有連坐之法,只管把那惡人帶走便好,其餘人不過一起吃酒,這中間,有什麼誤會也未可知。」

    卻是謝玉,一眼認出滿臉冷意立於那少年身側的竟然是安家少主安彌遜。

    心裡又是驚詫,又是竊喜——

    怎麼安公子會和那少年在一起?轉念一想,卻又釋然,安公子初來上京,並不曉得這上京城的水有多深,而那些想要攀龍附鳳的淺薄之人,自然就會厚著臉皮上桿子的湊上去。

    毫無疑問,那少年便是這般不要臉的想要巴結權貴的貨色。

    至於自己和安公子,還真是有緣,竟然在這種情形下都能遇到。

    又憶起那日宴席上,安家太夫人拉著自己的手慇勤看問,那模樣,分明就是相看孫媳婦的架勢,這樣想著,頓時俏臉兒通紅,神情嬌羞。

    對面這群人裡,竟然有堂妹認得的人嗎?

    謝芾就是再遲鈍,也意識到堂妹這會兒好像有點兒不太一樣——

    作為謝家的唯一嫡女,再加上謝家女孩好幾個入宮成為國母的輝煌過往,說謝家女孩比男孩還要嬌貴,那是一點兒也不為過。這個堂妹的性子,自來就是個好強拔尖的,一旦有人犯到她手裡,種種狠毒手段,真是比男子還要花樣百出,今日裡竟主動替旁人求情!

    一直靜立等著事態發展的安鈞之眼眸卻變得暗沉沉一片,攏在袖子裡的手更是緊攥成拳——

    方才是劉家那當掌櫃的小子,現在又是謝玉,一個兩個的竟是明顯都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樣子!

    明明上次府門外給她解圍的是自己,可這個女人卻是對給她難堪的阿遜念念不忘,對自己就是冷若冰霜、高高在上!

    那邊謝芾已然點頭:

    「自然如此,果然堂妹宅心仁厚。」

    堂妹?本來眾人就已經對謝玉的身份心生疑慮,聽了謝芾這句話,頓時心知肚明——果真是有上京第一美女之稱的謝家嫡小姐謝玉到了。看向謝玉的神情頓時充滿了敬畏。

    謝芾一揮手:

    「把這小子給我帶走!」

    「果然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啊!」霽雲冷笑一聲,「都說謝府是禮儀之家,最是具有大家風範,卻不想養出這般不成器的後代子孫,也不怕辱沒了先人的臉面!」

    「你,大膽!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詆毀貴人,謝家也是你這般低賤之人可以隨便評說的?竟敢犯上,果然是活膩味了!」謝芾沒想到這少年如此膽大包天,頓時怒極。

    「詆毀,犯上?」霽雲臉上諷刺的神情更濃,「你說的是自己吧?敢問有吳大人這個上官在此,哪有你這個下官開口的餘地?還是你真以為上京府衙其實也是你謝家開的,可以任你如此目無尊長?這樣說來,真正犯上的那個,不是我,而是你吧?至於這位謝家大小姐,就更加可笑,明明身無一官半職,卻是對著官府中人指手畫腳,敢是只要是謝家人,就可以在上京為所欲為了嗎?」

    說完,轉頭衝著吳桓微微一笑:

    「吳大人,我這話,可對?」

    吳桓心有惻惻然之餘,又暗叫糟糕——

    謝芾這般無禮行徑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可誰讓人家來頭大,一般情況下,能忍的,吳桓也都忍了,不高興是必然的,可又惹不起謝家,只能聽之任之了。

    會覺得糟糕,卻是方纔他也一眼認出了阿遜,自然除了阿遜之外,也認出霽雲,這不正是當初在容府裡安公子極力維護的那個小廝嗎?

    看這情形,竟然是容府、謝府、安府三家對上了嗎?

    你說你們大神想要打架儘管去空曠的地方,何苦難為自己這個廟裡的小鬼呀!

    一時竟訥訥說不出話來。

    謝芾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自從他擔任上京令吳桓的副手,再加上身後的龐然大物謝家,無論走到哪裡,總有人奉承巴結兩句,甚至府衙那些僚屬,也想著以謝芾的出身,說不得過些時日會取代吳桓也未可知,交往間便對他對了幾分尊敬。

    時間長了,謝芾甚至以為自己真就是上京令了,行事處置未免越來越張狂,卻還是第一次這麼被人當面喝破,一時竟是想不出話來反駁。

    「好一張利嘴,當真是巧舌如簧!」謝玉冷笑一聲,「真真能顛倒黑白!容府也是公侯之家,怎麼竟教出這麼不懂事的奴才?還是容府本就慣是張狂自大,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明明是你家無理取鬧、搶人生意在前,現在竟還敢血口噴人,當真找死!」

    說著,回頭厲聲道:

    「把那三家商戶帶上來,問清楚他們到底受了什麼脅迫,才會背信棄義又把鋪子給了別人不就一切都清楚了嗎。」

    「呵呵,謝家小姐果然和那位謝大人是兄妹!知道的人說那是上京府衙的官兵,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謝府的私兵呢。」霽雲也不惱,說出的話卻句句誅心,待看到謝玉臉色變了下,才頓了頓看向吳桓,「吳大人,看來這段公案,還得勞煩大人神斷。」

    吳桓無法,只得在這醉仙樓裡臨時設了公堂——

    不是不想回府衙,只是這幾方來頭都太大,便是這會兒自己坐著,都是戰戰兢兢的,又哪敢再帶回府衙,堂而皇之的公審此案?

    心裡也打定了主意,既然都不敢惹,那索性就照那些商戶說的去斷罷了。只是自己瞧著,這事多半還是謝府佔上風,那小廝再在容府得寵,也不過是個小廝罷了,哪能跟謝府嫡女相提並論?

    便先看向霽雲,語氣裡很是帶了些規勸的口吻:

    「這位小哥,錢財乃身外之物,我看你們兩家實在沒必要因為這些許小事,大動干戈。你雖是忠心為主,但你家主子許是並不想要那些鋪子也未可知……」

    言下之意,你可別出力不落好,因為掙幾間鋪子既得罪了謝家,最後還被容府怪罪。

    哪知霽雲卻是搖頭,很是認真道:

    「大人此言差矣。錢財之事,可是事關我闔府生計,我怎麼能掉以輕心?而且不瞞大人您說,我這人,吃得苦太多,早就體會過沒錢的痛,旁的我倒不喜,唯有那真金白銀,卻是我心頭摯愛,無論如何,無論對方是誰,都不要想著敢來搶我的錢!」

    旁邊的李虎聽得兩眼直冒小星星——真的假的?這麼多年了,自己怎麼沒發現,小姐這麼愛錢?以萱草商號的實力,何止不缺錢呀,簡直是太不缺錢了!當初捐助邊關官兵,那銀子可都是淌水一樣的往外扔啊,小姐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還有賑濟災民,扶危濟困,那更是沒的說!

    轉念一想卻又明白,小姐這是明擺著要和那什麼狗屁謝府對上了。

    阿遜則是雙眼異彩連連——好不容易聽到霽雲說她喜歡什麼,管她真喜歡還是假喜歡,自己以後就想著法子把那些錢財都賺過來捧到她面前便是。

    旁邊傅青軒摩拳擦掌的模樣,明顯也是這樣想的。

    謝玉的嘴角閃過一抹譏笑——這麼貪婪的性子,果然就是個下人的料。

    吳桓無法,歎了口氣,看看霽雲又瞧瞧謝玉,小心翼翼道:

    「敢問那些商戶——」

    話音未落,十一的聲音在樓梯上響起:

    「大人是尋這三位掌櫃嗎?他們來了。」

    謝玉一愣,不應該是自己的人把這三人帶過來嗎,眼前這獨臂男子又是誰?

    正自狐疑,又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響起,卻是自己派出去的家丁,狼狽無比的衝了進來,一個個鼻青臉腫、一瘸一拐的,看到十一,那些人齊齊一哆嗦,幾乎要哭出來:

    「小,小姐——」

    竟是再不敢動一動。

    看到這種情形,謝玉哪裡還有不明白的,竟然又叫那小子搶了先!

    果然,十一很快朝著霽雲一拱手:

    「公子,三位掌櫃已經帶過來了,幸虧您想的周到,不然他們三個的家人怕是也要被人挾持呢!」

    說完示威似的瞟了眼謝芾和謝玉。

    兩人恨得幾乎要把牙齒咬碎,卻是沒一點辦法——任誰怕是也想不通,這小子明明年紀極輕,怎麼腦瓜就轉的那麼快,竟還派人特意留在那三家人身旁,把自己派去的人打了個落花流水!

    只是那又如何?自己就不信,這小子混球也就罷了,連這三個庶民也吃了熊心豹膽,敢不把謝家放在眼裡。

    一旁的謝芾已經不陰不陽道:

    「這是我們謝府大小姐,實話告訴你們,你們那幾處鋪子可是我們夫人早就相中的!之前,不是你們自己求著,想把鋪子賣與謝府嗎?這會兒怎麼會又賣給別人?放心,若有什麼委屈,或者什麼人脅迫你們了,只管道出,本官一定為你們做主!」

    謝玉也重重一哼:

    「原來你們就是那三家掌櫃?竟敢坑騙到謝府頭上,可是當真以為我們謝府好欺負嗎?」

    嘴裡說著,卻是冷冷的睨視霽雲,威脅的意味顯而易見。

    那三個掌櫃好險沒嚇哭了——還以為鋪子賣出去了,就沒有自家什麼事呢,卻沒想到,又被送到了這衙門一般的地方,而且三人很明顯就看出來,吳桓的態度,明顯對堂上的這謝府小姐畏懼的很,這可怎麼辦才好?民間都說官官相護,今天怕是落不了什麼好去。只希望那位小公子不要丟下他們不管就是。

    霽雲看了張才一眼,張才會意,上前一步也抗聲道:

    「哎喲,你們謝府自然不好欺負,我們容府就是好欺負的嗎?上有國法,下有民情,還請大人秉公辦理!」

    「真是刁奴!」謝芾沒想到,還真有這不怕死的,竟然真就敢抬出容府,公然和堂妹打擂台,「果然沒上沒下,竟敢同我謝府小姐這般講話,你是什麼身份,也敢同謝府小姐這般說話?信不信我回去稟明家主,讓他說與你家公爺,到時候你家公爺真打殺了你,可別怪我現在沒有提醒!」

    「哎喲,公子——」張才故意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樣,可憐巴巴的瞧著霽雲,「他說他家公爺會讓主子打殺我——」

    霽云「哧」的笑了一聲,神情輕蔑,「那些混賬東西的話你也信?你放心,爹爹知道了此事,賞你還不夠,怎麼會為難你?」

    「是呀,」謝芾笑的陰險,「這小子的爹自會獎賞你,不過你家公爺,可就不一定了!」

    吳桓卻覺得有些不對勁,果然張才傲然一笑,很是鄙視的瞧著謝芾道:

    「你這位官人果然胡說八道。我家公子說公爺會賞我,自然就一定會賞我——不瞞您說,我家公爺可是最疼小主子的。小主子都說會賞我了,公爺又怎麼會不賞我!」

    「小主子?你胡——」謝芾話說了一半,忽然停住,不敢置信的瞧著霽雲,聲音都是哆嗦的,「你,你到底是誰?」

    謝玉也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神情又是震驚又是戒懼——不會吧,就那麼巧?

    霽雲撣了撣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得意洋洋的一仰頭,神情傲慢:

    「你耳朵聾了嗎?張才不是說了嗎,我是他的小主子,你說,我爹會是誰呢?啊,對了,忘了跟你說一句話,我爹說啊,這些年我在外受了不少苦,他一定要好好補償我,所以,若有人敢欺負我,可要小心呀,說不定我爹一生氣,拿把劍,把那人給直接軍法處置了也不一定啊!」

    話說到這份上誰還不明白,早聽說容文翰找回了流落在外的愛女,原來,就是眼前這位嗎?!

    怪不得對上謝府,還敢這麼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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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1:32 PM

第108章:誰更牛(三)

    容府小姐?

    謝玉先是一呆,繼而湧上心頭的卻說不出是惱火還是苦澀——

    初時還不覺得,這會兒怎麼瞧著安公子站在那所謂容府小姐身邊的畫面那麼彆扭啊?

    轉念一想,難不成,那丫頭其實也對安公子有了別樣的心思,這才故意女扮男裝,藉機接近安公子?

    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安公子這般身份,又是,生的一表人才,這死丫頭一準兒是看上公子了,才會這麼死乞白賴的纏著不放,這樣想著,看霽雲的眼神頓時又是厭惡又是憎恨——

    怪道說流落在外呢,果然是粗俗無禮、恬不知恥!自己一定要在安公子面前讓她大大的出醜,好叫安公子看清她的真面目,那樣的話,也不用擔心安公子會受她誘惑……

    打定了主意,謝玉涼涼的一笑: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容府千金啊,真是久仰大名了。只是妹妹許是在鄉野生活的慣了,不知道我們上京的規矩,咱們這兒可不比那些窮鄉僻壤,這上京啊,可是天子腳下,最是容不得人撒潑、胡攪蠻纏的了!」

    「真的嗎?」霽雲拍著手笑道,依然是一派天真爛漫的樣子,「姐姐真是好人,那妹妹恭送姐姐離開。」

    好人?旁人不由竊笑,這丫頭果然年齡還小,謝玉表面上是教她處事之道,可實際上明明是夾槍帶棒,暗指容府小姐沒有規矩嗎!

    「啊?」謝玉也愣了下,自己什麼時候說要走了?

    霽雲一下睜大了眼睛:「姐姐不是說天子腳下最容不得有人胡攪蠻纏撒潑的嗎?明明那些店舖我已經買下了,姐姐怎麼還要賴在這裡——啊,我明白了,姐姐是不是故意演示一下,好叫妹子明白什麼才是撒潑對不對?」

    又很認真的點頭:

    「嗯,我已經看明白了,這樣子,果然很難看呢!姐姐這麼犧牲自己,教給我做人的道理,妹子也不知道該怎樣感謝你……」

    「你——」謝玉氣了個倒仰,這才意識到,這丫頭人小鬼大,那嘴巴,可不是一般的毒。抬眼卻瞧見阿遜嘴角邊若有若無的笑意,心裡更是嘔的要死——本來想讓那丫頭出醜呢,怎麼到頭來,出醜的卻成了自己?!

    當著安公子的面,怎麼著也不能讓這麼個黃毛丫頭給比了下去!自己可丟不起那樣的人。

    眼睛微微一轉,知道對方的手段,讓那三個商戶改口是不行了,但自己還有法子讓他們的買賣作廢,索性直接扭頭對吳桓道:

    「吳大人,我有一件事請教。」

    吳桓忙道:

    「小姐請講。」

    「咱們大楚可是設置有市令官的,不知這市令官是做什麼的?」謝玉一字一句道。

    張才一愣,旋即掃了一眼旁邊垂手而立的市令官孫孝,馬上明白了謝玉的心思——

    別人不知,自己可是清楚,孫孝可是謝家的家生子,自來惟謝府馬首是瞻,隆福大街的商舖,沒有哪一家沒在這人手上吃過苦頭!

    吳桓沒想到,事已至此,謝玉竟是仍然不肯罷休,只是兩方旗鼓相當,一般都是千金大小姐,自己可是誰都惹不起,只得硬著頭皮道:

    「市令官的職責便是對商戶行監督引導之事,以防有人用欺詐的手段牟取暴利,最大限度的保證雙方的利益。」

    「不但如此,」孫孝接著道,「若是數額較大的交易,還須交由我部審核。」

    又假惺惺瞧著霽雲道:

    「自然,若是你們有德高望重的第三方做保人,也不是不可以的,若是這兩者都沒有,那商舖的買賣,怕是不能作數的。」

    心裡卻是暗自冷笑,這世上,膽大包天到敢趟容謝兩府渾水的人,怕還沒生出來呢!

    當然,也許這容家小姐會選擇交由自己審核處置,那樣更好,一旦落到自己手裡,自己即便拿容家小姐沒有辦法,卻可以狠狠的收拾一下那幾家商舖掌櫃,到時候讓他們自己哭著求著把鋪子賣給謝府!

    「啊呀呀,竟然有這麼個規矩嗎?」霽雲果然很是意外的樣子,「怎麼我從來沒聽說過啊?」

    「現在聽說也不算晚嗎。」謝玉笑的輕鬆,美目流轉間,在場上眾人身上掃了一圈兒,「妹子不妨現在馬上找一位,不然,你硬生生搶去的生意怕是會作廢呢,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那可就糟了!」

    「這樣啊,」霽雲忙一指張才,「讓他做我們的擔保人不行嗎?」

    「他?」謝芾哧的一笑,「容小姐,你不是開玩笑吧?方才市令官說的清楚,必須是第三方作保,還必須德高望重,不知你這個奴才符合哪一條啊?」

    「他不行嗎?」霽雲咬了咬嘴唇,似是很為難的樣子,可憐巴巴的瞧著冷眼旁觀的眾人,忽然一拍手,指了謝芾道,「既然他不行,那不如,這個保人你來做好了!」

    「我?」謝芾眼皮都沒抬,這丫頭腦子有毛病吧,竟然想讓自己為她效力?

    當下斷然拒絕:

    「姑娘還是另請高明吧。」

    霽雲問了一圈兒,所有人都是或默然或搖頭,竟是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做保人。

    「沒有第三方願意為你作保嗎?」孫孝裝出一副很是同情的樣子,「容小姐,既如此,你們方纔的買賣就是無效的,還是煩請小姐將地契交由我保管,你們若是能找到合適的擔保人,再去找我……」

    心裡卻是無比得意——只要捱過這一刻,拿回地契,那三家商舖還不由著自己擺佈。等這丫頭再找擔保人來,那地契早歸了自己主子了!

    這下不止三個掌櫃的,便是張才都急了——這些王八蛋,竟是沆瀣一氣,擺明了是欺負小姐初到上京人生地不熟!

    張皇的瞅了一圈兒,卻是洩氣無比,一轉頭,正好瞧見一直默然不語的阿遜,眼睛不由一亮——自己怎麼忘了,不是還有這位公子嗎?

    心裡卻又有些七上八下,這位公子打架倒是夠狠,就不知道份量夠不夠?那該死的孫孝可是說得清楚,必須是德高望重的第三方才成。

    公子倒是第三方,可說德高望重怕是還差的遠吧?

    咬了咬牙,管他呢,死馬權當活馬醫吧,怎麼著也不能折了主子的臉面。

    做了決定,張才半推半拉的就把阿遜拖了出來:

    「慢著,孫大人,誰說我們沒有第三方的擔保人,這不就是嗎?」

    「好個狗奴才。」謝芾冷笑,「只是狗眼果然不太好使,你以為隨隨便便拉出來個人,就可以宣稱德高望重嗎?」

    孫孝也裝模作樣道:「敢問這位公子貴姓?可是願做他們雙方買賣的擔保人?」

    謝玉卻是撇了撇嘴,安公子可是安家的人,容安謝三大世家並立,安公子但凡有一點兒腦子都不會由著別人把自己當槍使,更不要說這槍對著的還是謝府,還是自己……

    也因此,其他人或許還有可能,安彌遜,卻絕對不會!

    哪知道阿遜卻是很爽快的點頭:

    「我願意。」

    「啊?」謝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一定是幻聽了吧,安公子說,他願意?!

    「你確定你要做容府的擔保人,幫他們搶去本屬於謝府的商舖?」孫孝也沒想到這看著衣飾華貴的年輕人,竟是個沒腦子的愣頭青,真就敢趟這個渾水,不由又追問了一句。

    「囉嗦!」阿遜卻已是不耐煩,伸手道,「把買賣契約拿來,我現在就具名作保。」

    孫孝的臉上頓時掛不住,索性也不再裝,上下打量了阿遜幾眼,冷笑一聲:

    「本官說的可是德高望重之人,方能為他們作保,就憑你,嘿嘿,年輕人,還是不要太自以為是了才好!」

    「抓住他——」一個模糊的聲音忽然從地上響起,眾人回頭去看,正是方才被摔暈過去的周發,這會兒正悠悠醒轉,一眼看到被圍在中間的阿遜,頓時認出來,這人,不正是下令痛打自己的那個混球嗎?

    踉踉蹌蹌爬起來,邊衝向阿遜身邊邊對謝芾等人道:

    「可別放他走了!方才在店裡,就是他持刀傷人,不是我跑得快,這會兒命都沒了!」

    竟是一把抓住阿遜的衣襟:

    「好小子,敢打老子,我看你還往哪裡——」

    話音未落,阿遜一抖手,周發那肥胖的身軀再次飛了出去,這次更狠,卻是先撞到牆上,又順著樓梯滾了下去,那瘮人的撞擊聲,讓所有人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大膽!」謝芾大怒,「竟敢當著官府的面傷人,你眼裡還有沒有王法了?似你這般亡命之徒,真是死有餘辜!」

    回頭對著那一眾同樣嚇愣了的官兵道:

    「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把他捉住,本官現在懷疑,這小子說不定是朝廷緝拿的江洋大盜!」

    那些官兵剛要上前,卻被人喝住:

    「且慢。」

    謝芾一愣,忙看過去,卻是吳桓,不由皺眉——吳桓一向還是給自己幾分面子的,這次是怎麼了?當即面露不悅之情:

    「吳大人,您這是何意?」

    吳桓歎了口氣,若是旁人,謝芾想抓也就抓了,可是這位不一樣啊,人家可是堂堂安家嫡孫,要是真抓進去了,安老公爺怪罪下來,謝芾沒什麼,自己卻是肯定會被推出來頂缸的!

    「謝大人,這位公子本官認得,我敢擔保,絕不是什麼江洋大盜。所以這人,抓不得。」

    謝芾卻是一肚子的氣,平時也就罷了,現在可是當著堂妹的面,自己可不能讓她給瞧扁了去!

    「你認得又怎樣?方纔我們可是都親眼瞧見了他出手傷人的情形。」

    哪知吳桓依然搖頭:

    「也是那奴才太過莽撞,怎可那般唐突貴人?」

    「什麼莽撞?貴人——」謝芾再次睜大了眼睛,不會那麼倒霉吧,剛才眼拙了一次,沒認出那小子竟是容府千金,難道現在又是自己眼拙,這年輕人也有了不得的身份?

    「是啊。」吳桓點頭,一指阿遜道,「我認得不錯的話,這位是安家少主,安彌遜,安公子吧?」

    謝芾身子頓時一僵,張了張嘴,卻是半天沒說一句話,心裡卻是寬麵條淚——

    尼瑪,今天是什麼日子啊?怎麼那些走失的少爺小姐都集中到一天出來了,還都讓自己給碰上了?

    可是不對啊,一定是哪裡出錯了吧?明明聽說安家有意和謝府結親啊,怎麼這安彌遜卻會公然胳膊肘往外拐?

    忙去瞧謝玉,卻發現自己那堂妹也是被打擊太大、整個人都傻了的樣子,頓時明白,吳桓的話,應該是真的。

    阿遜似笑非笑的瞧著同樣目瞪口呆的孫孝:

    「這位市令官大人,不知道我的身份,夠不夠格給他們雙方作保啊?」

    孫孝一激靈,臉上露出幾乎快哭了一般的笑容:

    「那個,自然,是夠得。」

    謝玉再也聽不下去,看著霽雲的眼神似是恨不得撲上去咬一口才解恨——這妖女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竟是蠱惑得安公子完全沒了神智!只是,別得意的太早,自己明天就進宮,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可是都喜歡自己的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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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1:34 PM

第109章:容家盛世

    「謝家小姐都在她手裡吃了虧?」趙如海正寫字的手微微一頓。

    「是。」趙德銘停了停,還是道,「現在坊間都傳言,容家失而復得的嫡女是個愛財如命的主……」

    也是因為這一點,自己那美麗的老婆已經生了好幾天的悶氣了——好好的一個書香門第,都讓那死丫頭鬧成什麼烏煙瘴氣的樣子了。

    「好。」趙如海筆走龍蛇,一張漂亮的大字酣暢淋漓的寫了出來。擱下手中的筆,又拿起旁邊的帕子擦了擦手,神情明顯很是喜悅,「如此,則翰兒無憂矣。」

    那丫頭小小年齡,也不知是本性如此,還是天生聰慧,做的這麼一手好局!可不管哪一種,都足以解除了容家目前的危機。

    「倒是個有福的。回去告訴你媳婦兒,讓她切不可怠慢了那丫頭。要時刻記得給她撐腰才是。」

    如今,這個消息,應該已經傳到皇宮裡了吧?

    「那容家小姐竟然愛財如命不算,還這般囂張?」皇后凌宛如也是一怔,神情很是匪夷所思,容家世代清貴,最是高不可攀,再怎麼著,也不應教出這麼沒品的一個姑娘出來啊!

    「倒也不是沒可能。」一旁的太子楚晗有些牙酸道,「據我所知,那丫頭失蹤的這些年來,一直養在商賈之家,耳濡目染之下……」

    心裡卻是氣悶無比。已經調查清楚,當年方家的那小丫頭確實是這容家女無疑,可恨方家竟然把這麼個再好不過的砝碼給扔到深山裡,那之後,又找人代替,誆騙自己,實在是可惱可恨!

    雖是已讓人取了方家全族的性命,卻仍是恨意難消。再聯繫這一段,坊間傳言容文翰把這個女兒看的如珠如寶,真是寵上了天,心裡就更加不是滋味兒。

    「沒想到容文翰聰明一世,卻在這個女兒問題上如此糊塗。」凌宛如心情很是暢快,笑吟吟看向一旁的謝玉,神情愈發和藹,「倒是玉丫頭,這次可真真是受委屈了,碰見這麼個沒有教養就會耍橫撒潑的野蠻主。」

    「玉兒受些委屈不算什麼。」謝玉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邊上前幫凌宛如捏背邊可憐巴巴道,「只不合看不慣她那副沒臉沒皮的張狂模樣!卻沒料到,竟是這麼個結果,不獨鋪子被搶了,便是下人也被打的鼻青臉腫。可又有什麼辦法呢?誰讓人家有個戰功赫赫的爹?!」

    言下之意,自己可是比她強,不過拼爹拼不過她罷了。

    「好玉兒,她那樣的爛泥巴,怎麼能和你這金枝玉葉比?」皇后拍拍謝玉的手,「有些人天生賤命,即便放到鳳凰窩裡,可也照舊是山雞。你放心,本宮定不會白叫你受了這委屈。」

    眼裡的慈愛和掩不住的嘉許,令得謝玉頓時飄飄然——

    瞧皇后的樣子,可是對自己帶來的這個消息很感興趣的模樣,將來若容家倒了,皇后必會給自己大大的記上一功——既能夠狠狠的收拾容霽雲那臭丫頭,又能博得皇后的歡心,真是何樂而不為呢!

    達到了目的,謝玉也就施施然告退,帶了丫鬟得意洋洋的往外走。

    哪知沒走幾步,遠遠的就瞧見皇上的鑾駕正往這邊迤邐而來,忙轉到旁邊的小徑離開。

    一直等謝玉的背影看不見,楚晗才開口道:

    「母后真要為那丫頭出頭?」

    「晗兒以為呢?」凌宛如看一眼自己兒子。

    楚晗皺眉:「能殺殺容家的威風,自然最好。孩兒就是擔心——」

    「容家本就勢大,現在又建此奇功,若是我們出手對付容家,父皇哪裡,怕是不好交代。」

    真是沒找著容家的晦氣,反而讓自己失了臉面,豈不是太過窩囊?

    凌宛如臉色也就淡了下,心裡說不失望是假的——連謝玉那麼個閨閣女子,都能瞧出容家盛況背後的危機四伏,可自己這兒子,竟然是毫無察覺 ,也怪不得會被楚昭步步緊逼,生生被奪去手裡大部分權力的地步!

    若是自己能再有個兒子……

    歎了口氣:

    「你瞧瞧你爹,近日來待容文翰如何?」

    「好極。」楚晗思量了片刻道,「父皇不管去哪裡,都必會帶上容文翰,有一口好吃的,會邀容文翰共品,但凡面聖必會賜座,孩兒記事以來,還從未見父皇給過其他任何人這般禮遇和尊崇。」

    嘴裡說著,面上神情已是又妒又恨——別說是對臣子,便是對自己,父皇都沒有這麼親過。

    「本宮聽說,你府中諸多姬妾,麗姬最得你寵愛,你平時是如何待她的呢?」凌宛如瞟了一眼神情明顯一緊的楚晗。

    「母后——」楚晗頓時就有些不得勁,又很是惱火——自己前兒個才流露出立麗姬為側妃的心思,怎麼這會兒就已經傳到母后耳朵裡了?

    半晌才期期艾艾道,「母后不知,那麗姬最是知曉兒子心意,兒子和她在一起時也最舒心,再說她娘家也是得用之人,給她個側妃的名分,也好讓她娘家人更好的為兒子效力不是?」

    「即便寵愛她,賞她兩件漂亮衣服和好吃的點心不就得了,有必要一定立為側妃嗎?」凌宛如慢吞吞道。

    「那怎麼一樣?」楚晗愈發頭疼,本來正說容文翰呢,怎麼母后又扯到自己後院的姬妾身上?可母后問起,又不敢不答,正想著怎麼辯解,忽然一愣,腦子裡靈光一閃,「母后,您的意思是說,其實父皇心裡——」

    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卻是已經欣喜不已——

    還以為父皇遲遲不封賞容文翰是要留著大用,沒想到,還有這層!

    現在想想,何嘗不是如此?

    正如自己寵愛麗姬,自然想要為她謀劃的長遠些,所以才會想著求母后下懿旨,給她個側妃的名號,倒是那些自己不放在心上的或者沒法信任的,高興的時候會賞些衣物,哄哄她們就好……

    真是太好了,卻原來,父皇現在心中,根本就不信任容文翰!

    「也別高興的太早了。」凌宛如瞟了眼楚晗,皺眉道,「那容文翰何許人物?怕是不會坐以待斃。」

    皇上每次賞賜,或做出種種親厚之舉,怕就是想要助長容文翰身上的驕奢之風,人一旦猖狂,自然很快就會被抓住把柄,可那容文翰倒好,竟是愈發戒懼,而且那忠心耿耿小心翼翼的模樣,竟是讓人抓不到一點兒錯處。

    甚至近日來,自己覺得皇上對容文翰的態度好像有了絲微妙的變化。要想扳倒容文翰,看來還需要再添一把火。容文翰的身上找不到什麼破綻,他的家人那裡,可就不一定了……

    也是巧了,這裡正瞌睡呢,謝玉就送了個枕頭來。

    那丫頭,倒也是個心思玲瓏的。

    這份情,自己記下了,能幫著的,自己將來一定會幫這丫頭一把就是。

    「皇上駕到——」司禮監的傳唱聲忽然在外面響起。

    凌宛如和楚晗對視一眼,臉上都有些若有若無的笑意。

    等凌宛如接出去時,大楚皇帝楚琮已經進了坤寧宮。看到跪在一旁的楚晗,不由一愣:

    「楚晗也在?起來吧。」

    楚晗這才起身,小心翼翼的告退。

    楚琮揮了揮手,便不再理他。

    凌宛如已經親手捧了參茶來:

    「皇上近來勞累,要多顧著些自己的身子才好。」

    楚琮接過茶,卻並不就喝:

    「你這宮裡,方才是不是還有其他客人?」

    「其他客人?」凌宛如掩嘴笑道,「皇上說的是謝家的玉兒吧?」

    自己正想往這件事上引呢,可巧皇上就自己提到了。

    楚琮抿了口參茶,「朕道是誰呢,遠遠的看見個人影,卻原來是謝明揚的掌上明珠啊。」

    「可不。」凌宛如接過宮女奉上的點心,一碟碟擺在皇上面前,「這些點心就是那丫頭送過來的。要說謝家這丫頭,也是個蕙質蘭心的,這點心臣妾嘗著,倒不比咱們宮裡的差。」

    「是嗎?」楚琮正奇怪皇后怎麼這時候讓人奉上了些點心來,聽凌宛如如此說,便拈起塊兒放在口裡,「嗯,果然美味,倒是個有心的。謝家自來便教女有方。」

    「皇上可不能白吃了人家的點心,」怕楚琮噎到,凌宛如忙把茶水送到楚琮手裡,「既得了人家的實惠,好歹幫那丫頭一把。」

    「幫一把?」楚琮一愣,「謝家的嫡女,也會有什麼為難事求到朕面前?朕來猜猜看,是,想要朕賜婚?」

    「皇上——」凌宛如有些無奈的樣子,「便是賜婚,有哪家閨秀會自己來求請?」

    楚琮明顯看著心情不錯:

    「你倒說說可看,謝家丫頭求些什麼?本來就是親戚,又吃了她的點心,朕自然要還了這個人情。」

    「事情倒也不大。」凌宛如把謝玉和霽雲之間的糾葛詳細的說了一遍,末了又道,「要不就說謝家丫頭更識大體呢?被人指著鼻子呵斥,也委委屈屈的忍下了,臨走時還跟臣妾說,容公爺剛建了大功,她不合惹容家小姐不高興,那容家小姐臨走時還揚言,說是定要讓她爹爹出面好好的代她教訓那些膽敢冒犯她的人……玉兒的意思,識想讓臣妾從中周旋一下,說是自己受辱事小,切莫要因此事連累了宗族才好。」

    楚琮放下手裡的點心,眉宇間閃出一抹深思的意味,「那容家女竟這般不成器?」

    「倒也不算是不成器。」凌宛如歎道,「只是作為女孩兒家,未免太貪財,也太囂張了些。臣妾聽了都替容公慶幸,虧得不是個兒子,要不然,這容家——」

    竟然是這麼不成器嗎?楚琮心裡感覺複雜之極。

    自己果然做的太過了嗎?竟逼得文翰為了自證清白,要立這麼個無用的女兒做世女!

    又忽然對謝家甚至面前的太子都有些惱火,若不是他們這些人在後面煽風點火,自己又何至於懷疑文翰至此?

    只是,即便是知道了容家女兒若是做財主倒好,可要撐起容家,那是萬萬不行,自己卻還是要准了容文翰立此女為世女的請求——

    便是於心不忍,可也絕不願大楚交到皇兒手裡時,會有任何一個不穩定的因素存在——而那紈褲女,勢必意味著容家勢力的終結。

    這樣想著,心裡對容家愈發愧疚,甚至皇后口裡那紈褲囂張的容家小姐也多了幾分率真可愛。

    罷了,自己以後多看顧、補償這父女倆便好,如此,自己也可以放心大膽的重用文翰了。

    瞧著楚琮匆匆離開的背影,凌宛如面上顯出愉悅至極的笑容來。

    只是沒過多久,一個恍若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傳來——

    皇上接連下了兩道聖旨:

    第一道,容文翰攝丞相之位,統領百官;

    第二道,容家有女容霽雲,「識大體,知禮儀」堪為京中閨秀典範,特敕封為容家世女,賞千戶,封郡君……

    「怎麼會這樣?」凌宛如跌坐在鳳榻之上,惶惶然若喪家之犬。

    「皇后娘娘,」旁邊侍奉的宮女似是思量了半天,「奴婢方才經過花園時,聽見兩個宮娥說悄悄話——」

    「聽她們講,說是謝家小姐鍾情於安家少主,而安家少主病危之時,也是幸得容家施以援手……」

    「竟有此事?」凌宛如大怒,抬手把几案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在地,「謝玉那死丫頭誤我!」

    所以說深宮水深,誰的人,好像都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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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1:35 PM

第110章:逍遙自在

    直到來至容府大門外,容清韻心裡還有些彆扭——也不知這戲法是怎麼變得?自己兄弟容文翰做上丞相的位子,自然是理所應當的,可那個侄女兒,自己可是領教過了,德容言功,也就酷似阿弟的一張臉還說得過去,至於其餘幾條,自己可是一點都沒看出來。

    可皇帝偏就下了一道聖旨,說什麼「容氏女霽雲德容言功,無不上佳,不愧出身世家名門,堪稱閨秀典範」。聽說這道聖旨一下,一向高傲的不得了的謝家小姐,好險沒給氣暈過去——

    這之前,京城中一般默認謝玉才是名門閨秀的楷模,沒想到卻被皇帝把頭上的光環奪了去,硬生生套到容家人頭上。

    說心裡不高興那是假的,可高興之餘,容清韻又有些惴惴不安,尋思著怎麼也要名副其實才好,可別侄女兒一出場,沒成典範呢,倒貽笑大方。

    那時節,丟的可不只是這丫頭自己的臉面,便是整個容家,都要為之蒙羞了。

    本想把這些話說給阿弟聽,憑他現在的身份,找個好的嬤嬤,教養霽雲,自然不在話下,可再一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自己就沒見過像阿弟那般寵女兒的,真真是疼到心窩裡了!要是讓他去教,侄女兒說不定更無法無天。

    想來想去,只有自己出馬了。

    正好,自己公公剛升了禮部尚書,便央了夫君,去公公處好說歹說,托了宮裡的門路,找了大楚皇宮中最嚴厲的鄭嬤嬤——那位老嬤嬤手下,可是教導過好幾位公主!

    這不一大早,容清韻和婆婆打了個招呼,就帶了鄭嬤嬤往容府而來。

    剛進府門,便有僕婦迎上來,有人上前扶住容清韻和鄭嬤嬤,有人則急急的往後跑,說是要去稟報小姐。

    「回來。」容清韻道,慢聲吩咐,「不是什麼外人,我自去尋侄女兒。」

    那僕婦爽快的應了,小心的跟在眾人身後。

    一路上,只見庭院一塵不染,竹林漠漠生煙,園中百花齊放,枝頭鳥兒宛轉……

    那些下人見有人來了,也並不驚慌躲避,或上前見禮,或垂手侍立,一派秩序井然。

    一路走來,容清韻心裡訝異之餘,不覺得意,自己阿弟就是不一般,不止上戰場打仗厲害,就是管家也很有一套呢。這之前溪娘管家時,容家也是一派和氣,可總覺得少了些規矩,讓人看著心裡不舒服。

    這次再來,卻是明顯不一樣了,裡裡外外一派井然有序,大家各司其職,做事有條不紊,便是最規矩的世家,也不過如此吧?

    便是旁邊的鄭嬤嬤也不覺點了點頭,心裡暗道,果然不愧百年世家,容家可算是自己去的世家門第中最有貴族風範的了。心裡甚至對容家小姐也有了絲好感,這樣頂級的世家,又怎會教出不懂事的孩兒?那容小姐,多半也是好的,不然,怎麼皇上都會下旨表彰?

    「就苦了我那阿弟了。」容清韻對身邊的鄭嬤嬤感慨道,「又當爹又當媽,外有政事纏身,回到家還要處理府裡的內務……」

    旁邊跟著伺候的僕婦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卻是抿了抿嘴角,沒說話。

    容清韻瞟了一眼那僕婦:

    「你笑什麼,我說的不對嗎?」

    那僕婦嚇了一跳,忙跪下:

    「姑奶奶恕罪,奴婢不敢說姑奶奶不對。」

    「不敢?」容清韻皺了下眉頭,「我倒要聽聽,何為不敢?放心,你只管說,我不怪你就是。」

    那僕婦這才鬆了口氣,又磕了個頭,方道:

    「奴婢啟稟姑奶奶得知,咱們這府裡啊,一直都是小姐打理的,公爺只管回家吃好喝好睡好就成——啊呀,奴婢該打,這後一句是咱們小姐說的——」

    當時小姐說完這一句話,公爺開心的笑了半晌才停住呢。

    「小姐?」容清韻一愣,「你說,是霽雲?」

    轉而又有些不以為然:

    「是不是你們表小姐讓你這麼說的?」

    心裡已是認定了,若不是阿弟的手筆,那定然是溪娘的功勞了。想著從前阿弟不在家,溪娘管著時就有些力不從心,現在阿弟回來了,對下人約束著些,這府裡,自然就規矩了。

    「怎麼會!」那僕婦卻是為霽雲叫起了屈,「表小姐身子骨弱,這段時間一直在後面養病,根本就沒出來過。府裡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是小姐一個人看著呢,您要不信的話,可以問其他人。咱們小姐,真是頂能幹的!」

    其他僕婦丫鬟也紛紛點頭附和。便是原來伺候過自己的張媽也連連說府裡的事就是小姐一人再操勞。

    容清韻一下站住腳,徹底呆住了,其他人也罷了,張媽伺候了自己那麼久,最是忠心不過,決計不敢騙自己的,既是張媽都這樣說,那就定然是真的了。

    只是這事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霽雲才多大,滿打滿算,也不到十二啊,怎麼就能管好這麼大一個容府?

    別說是她,就是交給自己,怕也不可能管的比這再好了!

    難道真的是自己,看錯了這個侄女兒?

    轉過一個迴廊,迎面便看見一個亭子,一個身著鵝黃衫子的纖秀少女正背對著眾人揮毫潑墨,遠處亭台樓閣,近處碧水潺潺,又有鮮花搖曳翠竹披拂,配上少女行雲流水的動作,當真是如詩如畫。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少女放下手中的筆,轉過身來,不是霽雲又是哪個?

    霽雲也看到了容清韻,愣了一下,忙快步接了出來:

    「姑母——」

    又緊著對一旁的僕婦道:

    「怎麼姑母來了,也不趕緊的來說一聲?我也好去府門外迎接。」

    那些僕婦頓時諾諾。

    「倒不是她們的錯。」容清韻忙道,「是我不許她們說的。」又一指旁邊的鄭嬤嬤,「這是宮裡的鄭嬤嬤,你快過來拜見。」

    霽雲忙聽話的行了一禮:

    「鄭嬤嬤,雲兒有禮了,方才不知道是嬤嬤,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嬤嬤原諒才是。」

    鄭嬤嬤瞧著霽雲雖然年齡尚小,但說話有條有理,舉止穩重大方,便是行起禮來也是有模有樣,點了點頭:

    「是老身貿然登門,打擾了小姐才是。」

    「嬤嬤說哪裡話。」霽雲忙搖頭,臉上露出一抹純真的笑容,「雲兒有句話,不知該問不該問?」

    「小姐請講——」鄭嬤嬤點頭。

    「前些日子,我家祖母同我說起在宮中的事,說是有一個好姐妹,姓氏和嬤嬤一般,不知嬤嬤可認識?」霽雲一本正經道。

    鄭嬤嬤繃著的臉倏忽露出一絲笑容:

    「晴兒倒還記得我?那感情好。」

    「您就是鄭奶奶嗎?」霽雲一把抱住鄭嬤嬤的胳膊,神情驚喜中又有些心虛,祖母的辦法不知可中用?不過這樣做,是不是有投機取巧的嫌疑——自己倒是不怕嬤嬤如何折騰自己,只是祖母唯恐嬤嬤會掬著自己,才嚴令自己一見到嬤嬤,一定要馬上打出這張親情牌——

    要是鄭嬤嬤知道,自己當年的好姐妹也會算計她,不知道會不會生氣啊?

    「鄭嬤嬤,祖母昨兒個還念叨您呢,說什麼時候能再和您一道喝菊花茶吃芙蓉糕就好了。「

    鄭嬤嬤一輩子未婚,年紀又大了,便很少再和霽雲這般小的孩子接觸了,現在乍然有這麼個香香軟軟的小姑娘這麼親密的偎依在自己身邊,心裡頓時暖洋洋的,又聽霽雲說起當年往事,心裡愈加感動:

    「好孩子,待會兒,嬤嬤先給你授課,然後再去找你祖母敘舊。」

    啊?霽雲愣了下,咧了咧嘴,鬧了半天,自己的親情牌是白打了?還得先挨訓?!一抬頭正瞥見容清韻幸災樂禍的笑容,霽雲有些難為情,卻又極快的衝著容清韻做了個鬼臉兒。

    容清韻真是哭笑不得,剛才還說自己侄女兒治家有方,真是少年老成呢,這會兒就原形畢露了。

    心裡卻又對霽雲和繼母的深厚感情羨慕不已——

    方纔的話,自己一聽就明白,鐵定是繼母教的,只是也就奇怪了,繼母怎麼知道,自己會請了鄭嬤嬤來?而且好像,從霽雲回來,繼母身體竟然大好了,也很少再犯糊塗了。

    到了主院兒,容清韻自去見太夫人,霽雲則乖乖的跟著鄭嬤嬤往書房而去。

    待得到了門前,霽雲忙搶上前一步,扶住鄭嬤嬤的胳膊:

    「這里門檻有些高呢,嬤嬤小心著些。」

    鄭嬤嬤愣了下,心裡對霽雲的好感又多了一層——怪道自己那好姐妹會這麼替這小丫頭著想,這般蘭心蕙質的可人兒,當真招人愛啊。

    ——以往也教導過其他公侯之家的小姐,那個不是眼高於頂、看自己的神情高高在上?

    「坐吧。」鄭嬤嬤抽出自己的手,並沒有把心裡的讚許表現出來。

    「是。」霽雲應了一聲,端端正正的坐好,卻又忽然把並著的雙腿微微散開了些。

    鄭嬤嬤嘴角一半的笑意一下斂住,疑惑的皺了下眉頭——

    明明她方纔的坐姿就是極標準的大家閨秀的姿勢,卻為何要在最後有此敗筆?

    心裡忽然一動,指了指手邊的茶杯:

    「口渴了嗎?喝口水吧。」

    「是。」霽雲仍是答的柔順,輕輕捏住茶杯,衣袖舉起,微微掩住半張臉,姿態優雅的抿著杯裡的茶,卻在放杯子時,落音明顯重了些。

    「丫頭,」鄭嬤嬤笑笑的瞧著恭恭敬敬垂手而立的霽雲,慢吞吞道,「其實,你可以做好的,對不對?」

    「啊?」霽雲愣了下。

    「你方才動作的那些瑕疵,其實都是故意為之,我說的可對?」鄭嬤嬤抿了口手邊的茶,又是一怔,竟是自己最喜歡的菊花茶呢。

    「竟是被您瞧破了嗎?」霽雲有些懊惱,慌忙揪住容嬤嬤的衣袖搖了搖道,「嬤嬤,您別生氣,好不好?我只是,不想您走——」

    「啊?」鄭嬤嬤一愣。

    「您看,您之所以到我們容府來,就是為了教導我。要是我什麼都會了,您不是馬上又要離開嗎?平日裡,祖母總是寂寞的緊,您在宮裡,有時也會有些不自在吧?要是這麼快就走了,祖母一定會難過的。所以——」

    踮起腳伏在鄭嬤嬤耳朵旁道,「那,嬤嬤,我們做一場戲,裝作我什麼都不會,然後您每天教導我一會兒,剩下的時間,就和祖母一塊兒品茶吃點心好不好?」

    「好孩子。」鄭嬤嬤的眼睛一下濕潤了,伸出蒼老的手,在霽雲發上不住摩挲著,嘴裡喃喃道,「真是好孩子,怨不得公爺和晴兒都那麼疼你。哎,晴兒也是個有福的,有你這麼個貼心的孫女兒……」

    容清韻沒想到不過盞茶時間,鄭嬤嬤就和霽雲回來了。心裡頓時一緊:

    「嬤嬤——」

    不會吧,這個侄女兒竟是如此頑劣,這麼快就把嬤嬤給氣回來了?

    「這孩子是笨了點兒,可您也知道她一直流落在外,您好歹看著些我和阿弟的面子,怎麼著也得——」

    卻被鄭嬤嬤打斷,神情裡很是不以為然,甚至還有隱隱的指責:

    「夫人說哪裡話來?雲兒這孩子可是老身教導過的公侯小姐中最聰慧的一個,皇上下旨說她堪為世家小姐之典範,委實精當。」

    啊?容清韻這次是真的傻得,若說皇上下旨表彰霽雲,那是看了阿弟的面子,這鄭嬤嬤可是最鐵面無私的,即便繼母和她有幾分交情,可也決計不會這般偏袒那丫頭。

    狐疑的瞧著霽雲,難道說,自己真看錯她了?

    霽雲卻是抿嘴一笑,上前挽了容清韻的手:

    「姑姑,雲兒帶你去看一樣好東西,保管你喜歡。」

    容清韻怔怔的任霽雲拖著,往霽雲的閨房而去,待看到擺放在桌子上的那一整套珍珠頭面,呼吸頓時急促起來——可不正是自己喜歡了很久的那套首飾?

    夫家雖也清貴,於錢財上卻並不甚在意,更何況自己又是次媳,不能當家,雖然想要的緊,卻也只能忍著,沒想到,卻在侄女兒這裡見到了。

    「姑母一直以來都為侄女兒著想,這次又特意從宮裡請了嬤嬤來教導,侄女兒心裡很是感激不盡。」霽雲說的誠摯——這個姑姑雖是待自己並不十分親厚,卻從沒有害自己的心思,便是對容府也是多加維護,「雲兒就買了這套珍珠頭面,想要送給姑母,姑母看看,可還喜歡?」

    「喜歡,當然喜歡。」容清韻自然能分得出霽雲是真心還是假意,又是激動又是慚愧,「姑母是長輩,應該送給雲兒禮物才是,怎麼能反倒要你的東西?再說了,這麼大個容府,維持起來也不容易,雲兒趕緊收起來吧,可不敢再亂花錢了。」

    「這些不值什麼的。」霽雲忙道,想了想又道,「我手邊倒有些能人,很會打理商舖呢,對了,姑姑若是放心,不妨把商舖也交給他們打理也行。」

    「真的嗎?」容清韻頓時又驚又喜,自己手裡倒是有陪嫁的鋪子,可生意卻是慘淡的很,不然也不會連個體己錢都幾乎沒有,再者膝下孩子也大了,也該給她們攢些嫁妝了,早聽說隆福大街那幾處商號,侄女兒就整治的很是興旺,要是能把自己的鋪子也管起來,那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又想到一件事:

    「對了,你小姑姑也有一處鋪子,她隨了你小姑父去了外地,不然也一處交予你如何?」

    霽雲忙也點頭應了。

    送了容清韻歡歡喜喜的離開,霽雲轉過一個抄手遊廊,一個闊大的亭子裡,阿遜和傅青軒等人都在座,看到霽雲,忙都看了過來。

    「丫頭,如何?」問話的是傅青軒。

    「謝謝三哥的頭面,姑母很喜歡呢。」霽雲笑呵呵的道。傅青軒頓時鬆了口氣。

    看阿遜冷眼旁觀,忙又跑過去,狗腿的道:

    「阿遜的消息可是最靈通,一早就知道了姑母會請了鄭嬤嬤來。」

    阿遜這才低下頭,笑笑的喝了口茶。

    「丫頭,真是沒良心。」一陣腳步聲傳來,卻是楚昭,正大踏步而來,「就不用謝謝楚大哥了?」

    「謝楚大哥上好的菊花茶和芙蓉糕。」霽雲忙笑道。

    「傻丫頭,這麼容易就滿足了。」楚昭神情溫和,瞧了霽雲半晌,「雲兒,這輩子,楚大哥欠你和相父最多……」

    若不是為了自己,相父和雲兒又怎麼會處在這樣的風口浪尖上?

    可憐雲兒小小年紀,便被放到烈火上炙烤……

    自己又何嘗忍心,再讓雲兒痛苦……罷了,這輩子,便只能把這份感情放在心底了。

    看向一邊的阿遜:

    「安公子,陪我走走吧。」

    阿遜點頭,跟了上去。

    一直走了很久,楚昭才站住。忽然轉過身來,照著阿遜一拳打了過去。

    阿遜愣了下,卻是沒還手。楚昭用的力氣極大,阿遜一下飛了出去,楚昭竟是跟著上前,又是一拳打了過去,卻被阿遜一把握住拳頭,冷聲道:

    「夠了。方纔那一拳,只是謝謝你沒讓她為難。」

    前些日子就聽祖父說過,皇上要為昭王爺選妃,看來,事情終於定下了。

    「若是孤堅持——」楚昭神情挫敗,終於止住了話,瞪了阿遜一眼,「孤那麼好的妹妹,一想到這一點,孤就恨不得一拳揍死你——」

    若是自己堅持,可以放棄皇位的話,應該也可以娶了雲兒回去吧?可是,死去的母妃,這麼多年的隱忍,自己的不甘心……

    而且,自己怎能忘了,只有登上最高的位置,才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阿遜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灰,鄙夷的瞧了楚昭一眼:

    「那是我的雲兒。」

    不管你想些什麼,她都不會和你有一絲關係,因為,她是我的,只要我活著一天,就不允許任何人奪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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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1:37 PM

第111章:吾家有女初長成

    兩年後。

    安府。

    「鈞之也是個有志的,就是心氣兒,太高了些……」安老夫人歎息著。

    安家鈞之如今已是才名遠播,更因他兩年前當眾立下誓言,說是不立身便絕不成家,一定要等到大比之年,進士及第後方行娶妻之事。

    和被譽為安家千里馬的安鈞之相比,嫡孫安彌遜表現卻是過於荒唐了些,聽說不止好男風,更兼游手好閒無所事事,每日裡遛鳥逗狗,日子雖是過得逍遙,卻也太沒志氣了些。

    「就只咱們家的遜兒……」提到自己寶貝金孫,老夫人只剩下無奈,「你說當初錚之那麼拗的性子,老爺面前都是嚇得瑟瑟發抖。這遜兒倒好,可比他爹有膽氣,倒是不怕你,可就是——」

    更讓人愁白了頭。

    自己這輩子也不求什麼了,就只想著兒孫能夠功成名就然後早日給鈞之和遜兒各娶上一房媳婦兒,哪知一個兩個的,都對自己的話置若罔聞。

    鈞之好歹有志於朝廷,遜兒倒好,根本對朝堂之事絲毫不感興趣不說,竟是一門心思的相中了容府的小姐!

    「咱們錚之,遜兒這般年紀,已深得皇上愛重,你說這遜兒怎麼就……我可是把話撂在這兒了,除非我死,否則我怎樣都不許遜兒和容家結親!」

    當初知道容家是小姐不是公子,自己曾今大喜過望,以為安家會娶一佳媳,卻哪裡料到,緊接著便有消息傳來,皇上敕封容家小姐為世女!

    老夫人頓時就傻了眼——這樣的話,豈不是意味著,要和容府結親的話,自己好不容易覓回的孫兒要送給容家?

    就是說到天邊去,自己也絕不容許有那樣的事情發生。

    安老公爺卻始終沒有做聲。

    坊間的傳聞他不是沒聽說過,也曾派人探查,這些無稽之談到底是誰人放出來的,卻一直沒有什麼結果。遜兒的性子,倒是寵辱不驚,並沒有放到心上,反而規勸自己不用去管,看他的模樣,倒是胸有成竹,只是不甚在意罷了。

    老公爺最欣賞孫兒的,也是這一點。外人只道,老公爺太溺愛孫孫,卻不知安雲烈內心的遺憾——這般沉穩的性子,若是早幾年尋回,好好雕琢一番,必可成大器,可一則尋回的太晚,二則,孫子容顏盡毀,已經注定了今生和功名無緣,每每想到這些,安雲烈都是心頭大痛。

    按理說,經過那麼沉重的打擊,孫子還沒長歪,已是人生大幸,行事方面便是極端些,自己也只有心疼,又哪裡會抱怨——這也是,大楚朝皆曰老公爺待人待己一生嚴厲,惟有孫子,太過驕縱,以致成了現在這般不求上進的模樣……

    安雲烈卻比所有人都清楚,什麼不求進取、專好男風,自己早看透了,不過是遜兒心裡眼裡只有容家小姐一個人罷了!

    知道這件事,卻並不代表老爺子能平靜的接受。期望著說不定遜兒臉治好了,再進了朝堂,接觸的人多了,自然就會把容家小姐給淡忘。

    所以這兩年來,安雲烈更積極的幫阿遜延請名醫,期望著能把孫兒那張殘破不堪的臉龐修復到可以見人的地步。

    哪知孫兒察覺了自己的心意,竟是把那些名醫全都給趕了出去,自己無法,想著時間長了,說不定遜兒的想法會有些鬆動,哪知這都過了兩年了,孫子依舊是淡淡的,倒是自己,不得不妥協。

    罷了,這兩年觀那丫頭行事,倒也是個有分寸的,雖然外人口裡囂張了些,卻是從未做過什麼太為出格的事,雖是為世家大族排擠,卻是在民間闖出了好名頭,尤其做生意方面,當真是奇才,竟是開一家店,興旺一家,更奇的是,只要跟她相鄰的店舖也都會跟著紅紅火火,甚至有人說她是天上善財童子下凡……

    不然,就成全他們,阿遜既不能入朝堂,那便做個安閒自在的富家翁也好啊!至於這安府,也就只能交給鈞之算了……

    「啊呀——」霽雲回頭,差一點兒撞在不知什麼時候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後的阿遜的前胸上,不由嚇了一跳。

    阿遜忙伸手扶住——觸到那柔軟的腰肢,只覺心裡頓時安定了下來。

    兩年來,兩人的身形都拔高了不少。霽雲已然是窈窕少女之資,至於阿遜更是寬肩窄背,體形修長,再加上常年習武,身材真不是一般的俊逸挺拔。也因此,雖然到現在頭上並沒有一官半職,卻依然是上京中數一數二的美男子。

    霽雲揉了揉撞得有些酸痛的鼻子,微微後仰身子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壓低聲音道:

    「我無事,你莫擔心。」

    阿遜慢慢鬆開手,深吸一口氣,終是輕輕道:

    「雲兒,你及笄後,我便央人上門提親如何?」

    「你——」霽雲一下羞紅了臉,啐了一口,「又來胡說八道。」

    這般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怎麼說出這般渾話?

    「不是胡說。」阿遜一徑貪婪的盯著霽雲紅紅的小臉兒瞧,低沉的聲音有些暗啞,卻又有著說不出來的魅惑,「我想求娶的是你這個人,所以才會想要先說與你聽。」

    「你再說……」霽雲跺腳,轉身便走,「我不理你了。」

    阿遜愣了一下,雲兒這是,生氣了?

    霽雲走了幾步,身後卻並沒有腳步聲,只得站住,回頭看了一眼依舊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的阿遜——平時頂聰明的一個人,很多時候,又偏是糊塗的不得了!

    哪有人這般跟尚在閨閣中的女孩子說話的!

    狠狠的瞪了阿遜一眼:

    「還站在哪裡做什麼,走了。」

    阿遜忙跟上去,剛來至近前,便聽霽雲自言自語道

    「我的事情,全憑爹爹做主,誰有什麼事呀,只管去找他便好。」

    說著,像是沒看到阿遜,只管慢悠悠的往前走。

    阿遜呆了片刻,忽然狂喜,身形原地拔起,竟然在天上接連翻了五六個跟頭!

    「嘩——」來往路人目瞪口呆之餘,拚命的鼓起掌來。霽雲則哧溜一聲鑽進馬車,一疊連聲的對駕車的容五道:

    「快走,快走——」

    這個傻子,怎麼這麼不靠譜,大街上做出這麼小孩子氣的事情來!

    哪知車門響了一下,眼前緊接著一暗,竟是方纔還在天上飛的阿遜,竟又神不知鬼不覺的鑽到了自己馬車裡。

    「雲兒,我臉上的面具——」阿遜樂滋滋的瞧著霽雲的臉,眉梢眼角,全是喜意。

    「面具?」霽雲愣了一下,「怎麼了?」

    阿遜卻是深深的瞧著霽雲的眼睛:

    「幫我,把它揭掉好不好?」

    「不舒服嗎?」霽雲心裡一緊,想想也是,面具製作的再如何精良,可每日裡糊在臉上也肯定不舒服,霽雲顧不得再害羞,忙讓阿遜坐好,自己伸手慢慢在阿遜臉上摸索著,一點一點的把面具揭開,忽然就屏住了呼吸——

    眼前是怎樣一張俊美無儔的臉!

    那般狹長迷人的鳳眼,晶亮溫潤的眼神,和著無限的深情,襯得車外的驕陽都失去了顏色。

    霽雲不自覺抬手,慢慢撫上這張暌違已久的臉龐,眼中逐漸有些霧氣——正是毀容前,阿遜的臉!還以為這張臉,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了呢!

    阿遜慢慢伸出手,蓋上霽雲的小手,輕輕摩挲著:

    「喜歡嗎?送給你的,禮物——」

    這張臉,這個人,都送給你。

    「嗯。」霽雲重重的點頭,眼中的淚水極快的落下,「你的臉,已經全好了嗎?什麼,時候的事?」

    「一個月前,就差不多了。」這幾日,便是那淡淡的印子也完全消失不見了。所以自己才巴巴的跑來,給雲兒看。

    「安老公爺,知道嗎?」這兩年來,自己每每聽說,安家老公爺派人遍尋名醫,現在知道阿遜臉好了,應該也很開心吧?

    「不知道。」阿遜搖頭,「我並不打算告訴他。」

    「不打算告訴他?」霽雲一愣,「為何?」

    不告訴安老公爺,那豈不是意味著阿遜要一直頂著這張面具過活?

    「就是不想。」阿遜依舊是淡淡的。

    祖父的心思自己清楚,一旦知道自己容貌已然痊癒,必會逼著自己進身朝堂,甚至和霽雲的婚事……

    若是這之前,自己大可不管不顧,扔下他們一走了之。可,幾年來,祖父祖母對自己呵護有加、寵愛備至,從不讓自己受一點點委屈。人心,畢竟都是肉長的,自己也不忍,讓他們太過傷心……

    倒不如,讓他們始終以為,自己的臉是殘破不堪的……

    「是,為了我吧?」霽雲怔了片刻,很快想通了始末,心裡頓時百感交集——世上多的是,為了功名利祿,不擇手段之人,惟有阿遜,卻是會為了自己,對那些權力富貴避之唯恐不及!

    自己何幸,今生能遇上這麼一個情深似海的男人。

    霽雲伸手圈住阿遜的脖子,身體微微前傾,緩慢而堅定的吻上阿遜的唇。

    阿遜神情一愕,瞬間狂喜,竟是無師自通的一把扣住霽雲的腰,往自己身前一帶,低頭就吻了上去,只是用的力氣大了,兩人的牙齒一下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一聲。

    「小姐——」前面的容五愣了一下,「怎麼了?」

    「無事——」兩人身形疏忽分開,卻是各自臉紅的像是能滴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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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1:39 PM

第112章:陰謀陷害

    「咦,那不是傅公子嗎?」容五忽然指著街角道。

    霽雲探頭一看,可不正是四哥傅青川,正和一個老夫子模樣的人言笑晏晏。

    「我們下去,等著四哥一起回去吧。」霽雲道。馬上就是大比之期,自己正好買了東西要給四哥送去。

    「那是國子監中學識最淵博的梁子清博士。」看霽雲很是疑惑的瞧著那老先生,阿遜輕聲道。

    「是嗎?」霽雲聞言很是驚喜,也很是自豪,看那梁博士的模樣,對四哥很是欣賞呢。

    傅青川也看到了這邊的霽雲和阿遜,忙和梁子清道別,笑著往霽雲這邊而來。

    「四哥——」霽雲迎了上去,獻寶似的把才纔採買的東西一一指給傅青川看,「這是御寒的棉袍,這是上好的牛燭,對了,」又笑嘻嘻的拿出一個足有好幾層的形狀有些笨拙的食盒,沖傅青川晃了晃,「這是我和三哥特意請人做的,用的是上好的神陽木,雖然樣子不甚好看,卻是最實用不過,不但可保飯菜不腐,還可保溫呢。」

    「神陽木?」傅青川愣了下,神陽木價比黃金,這麼大一個盒子,那得耗費多少銀兩?

    「太貴重了吧?」

    霽雲卻是嘻嘻一笑,悄聲道:「四哥,你又不是不知道,阿遜和三哥有多能幹!我現在可是名副其實的大財主了,你就當劫富濟貧,幫我個忙好了。」

    自己這四哥明明年齡也不甚大,卻是最沉穩,而且年歲越長,便越嚴謹,倒比三哥更像老成持重的長兄了。

    「什麼劫富濟貧?又來貧嘴。」傅青川無奈,心裡卻是暖暖的,這丫頭就這麼個性子,一旦把誰裝到心裡,便覺得怎麼好也不夠,這般想著,便是不想馬上和二人分開,「可巧今兒三哥不知從哪兒弄了些美味的鮭魚和鮮美的大閘蟹還有很多野味,正說要往你們兩府上送呢,不然你們同我去拿些。」

    兩人也就應了。傅青川日常坐的馬車尚在學中,便讓兩人稍候片刻,說是去去就來。

    傅青川剛一離開,另一邊街角處便轉出幾個人來,卻是不遠不近跟在傅青川後面。

    霽雲有些奇怪,只是看他們都進了國子監,便也就放下心來——那守門的既是沒有攔阻,想來都是太學的學生罷了。

    哪知兩人在原地左等右等,眼看著已是夕陽西下,天色漸晚,一頂頂的官轎迤邐離開,又有三三兩兩的學子結伴而行,傅青川卻是還未出來。

    「我們去看看。」阿遜皺了下眉頭,當先往國子監的方向而去。

    兩人剛走到門前,便被攔住了去路:

    「喂,你們幹什麼的?」

    「找人。」阿遜毫不避諱,「就是剛進去的太學生傅青川。」

    「傅青川?」那看門人愣了一下,神情頓時很是警惕,上上下下瞄了阿遜兩眼,「找什麼人,這可是國子監,也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進的嗎!」

    阿遜懶得跟他廢話,直接從懷裡摸出安府的令牌遞了過去:

    「現在,可以進了嗎?」

    「小人眼拙,真是該死,原來您老是安家的人啊。」那看守只瞧了一眼,忙雙手捧著,恭恭敬敬的遞回了過去,臉上也堆滿了諂媚的笑容,「爺不早說,小的怎麼敢擋了爺的道!」

    又左右瞧了下,指了指馬廄的方向討好道:

    「爺快去吧,這會兒子,正好看場好戲。」

    看戲?阿遜皺了下眉頭,不懂門房為何有此一說。只和霽雲往馬廄方向而去。

    走了一半兒卻又站住,卻是隔了座竹林的小徑旁,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

    「喲呵,傅青川,還想溜啊,爺告訴你,下來磕十八個響頭,爺興許發發慈悲,放你過去。」

    那人話音一落,旁邊頓時一片起哄聲。

    「不過是個賤民,也想混到這國子監裡充大尾巴狼,也不撒泡尿照照!」

    沒有聽見傅青川的聲音,那叫罵聲卻是更加囂張。

    霽雲愣了一下,頓時大怒,這混賬東西是誰呀?竟敢這般侮辱四哥!

    和阿遜轉身便疾步往竹林那邊而去。

    傅青川聲音平靜:

    「快讓開,不然,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喲呵,小白臉,有種啊!爺膽小,可是不禁嚇!」那潑皮聲音愈發囂張,「有種的話,就照著爺撞過來啊,爺要是皺皺眉頭,就是小婦養的!不過,若是你沒種,還想離開,哼哼,那也行——」

    說著兩手叉腰,張開兩腿,指了指自己的襠下:

    「就從這兒,爬過去!」

    「你真不讓?」傅青川從車上下來,冷冷的瞧著,那趾高氣揚笑的囂張的男子。

    「怎麼,你耳聾了嗎?」男子笑的張狂,有種你就從爺身上軋過去,沒種的話就乖乖的從爺襠下鑽過去吧。」

    「哈哈,鑽吧,不然,讓你那美人兒兄長來替也行啊!」

    這次的笑聲卻是淫欲不堪。

    霽雲頓時大怒,這些混賬東西,明知三哥是在自己手下做事,還敢這麼欺負四哥,明擺著是沒把容府看在眼裡。

    剛要上前,卻被阿遜握住手腕:

    「莫急。」

    霽雲愣了下,再看過去,卻是傅青川已經坐上了車伕的位置。

    而那擋在車前的四五個人,可不正是方才尾隨在傅青川身後的那幫人?

    兩邊的明顯是些小嘍囉,站在中間的是個身材中等的精瘦男子,原先看到傅青川從車上下來,幾人頓時一樂,可沒想到傅青川竟要親自駕車,愣了一下,笑的更歡:

    「喲,好小子,行啊,這是要和爺來硬的?好好,你只管撞,撞不死爺,你就,啊——」

    卻是傅青川已經猛一揮鞭子,那馬吃痛不過,朝著幾人就衝了過來,幾個潑皮嚇壞了,連滾帶爬的往一邊走避,最中間那個也慌忙後退,卻被傅青川一鞭抽在臉上,頓時起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那人捂著臉躺倒在地上哀嚎起來,聲音聽起來慘烈無比。

    「學丞大人,那邊兒好像有人打架鬥毆——」一個聲音在霽雲和阿遜身後響起。

    兩人聞聲回頭,卻是一個學官打扮的老夫子,正在一個書生模樣的人陪同下匆匆而來。

    「不好。」霽雲心裡咯登一聲,自己可聽爹爹說過,國子監中最是學紀森嚴,一旦坐實了四哥與人爭鬥的事實,必然會將四哥驅逐出去!這邊兒挑釁四哥,那邊兒學丞就正好趕到,明顯是有人要害四哥。真被國子監驅逐出去的話,不獨會影響即將來到的大比秋試,更會令四哥以後的仕途都會蒙上一層陰影。

    剛要去攔阻那學丞,掩護傅青川離開,卻見傅青川低頭極快的同那捂臉嚎叫的潑皮說了一句什麼,然後揚聲道:

    「雲兒,阿遜,咱們走吧。」

    霽雲和阿遜愣了一下。

    那學丞身邊的書生很是驚疑的打量了眼阿遜和霽雲,卻是顧不得搭理二人,厲聲道:

    「傅青川,你好大的膽子,國子監這般神聖之地,你竟敢和人聚眾鬥毆!」

    看著臉上鮮血淋漓的潑皮,學丞也冷了臉,厲聲道:

    「傅青川,這是怎麼回事?」

    「參見學丞大人。」傅青川忙施禮,神情也很是茫然,「學生也是剛走到這裡,聽到這人嚎叫,這才下車探看,如今也正一頭霧水。」

    那一本正經的模樣當真無辜的緊。

    霽雲看的暗自好笑,心卻也隨之放了下來,看來不用自己出手,四哥自己就能解決這個矛盾。

    那書生也沒想到,這個時候了,傅青川還這樣鎮定,涼涼一笑:

    「傅青川你果然巧舌如簧,還說不知道!這人臉上明明是鞭傷,現在鞭子還在你手上,你還想抵賴?」

    哪知傅青川乜斜了那人一眼,冷笑一聲:

    「候豐,有學丞大人在此,到底如何,一問便知,又哪裡需要你來多嘴!」

    那候豐臉一下漲的通紅,卻也不得不向學丞請罪。

    學丞本也認定了傅青川傷人,現在看傅青川如此鎮定,不由也有些疑惑:

    「傅青川,這人到底是如何傷的?當真與你無關。」

    「是。」傅青川點頭,「學生也是剛到,實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

    「那好啊,學丞大人,正好傷者也在,傅青川既然說傷人之事與他無關,索性一問便知。」候豐卻是冷笑一聲。

    學丞點頭,轉頭看向幾個潑皮:

    「你是什麼人?怎麼會跑到國子監中來,臉上的傷又是怎麼回事?」

    「是啊,把你受傷之事,如實說出就好。」候豐暗示道,「學丞大人一定會為你做主。」

    「我——」那男子驚恐不安的看了一眼傅青川,朝著學丞磕了個頭,「小人,小人是不小心,自己,撞得——」

    說完,竟然爬起來,扭頭就往外跑。

    其他幾個潑皮反應過來,也忙跟了上去,竟是頃刻間散了個乾乾淨淨。

    「這——」候豐簡直鼻子都氣歪了,撞會撞那麼長一溜?

    「學丞大人——」傅青川卻又開口,「學生尚有一事想要請學丞大人成全,不知可否?」

    那學丞點頭:

    「你說。」

    傅青川冷冷的看了一眼候豐:「學生只是覺得事情太過奇怪,不然,何以青川剛來至此處,便有人一臉血的倒在車前,然後學丞大人也很快趕到,這麼偏僻的地方,先引來學生,然後又是大人,學生怎麼想,怎麼覺得這事兒好像有蹊蹺,還有那些潑皮,怎麼就能輕而易舉的進入咱們國子監這般神聖的地方……」

    經傅青川一提醒,那學丞也很快憶起,方才卻是候豐跑來告訴自己說,有人在此鬥毆生事,頓時大怒:

    「候豐,到底怎麼回事?你不是說有人打架鬥毆嗎?」

    這學丞大人平時最是眼裡進不得一點兒沙子的主,明白候豐竟是想把自己當槍使,神情頓時陰沉下來:

    「好你個候豐,跟我來!」心裡也打定了主意,回頭就要馬上攆了那門房離開。

    「大人——」那候豐已是面色如土。狠狠的剜了一眼傅青川,低聲道,「別高興的太早——啊——」

    卻是腿上突然一麻,撲通一聲重重的摔了個狗吃屎。

    候豐頓時惱羞成怒,爬起來指著阿遜二人道:「是你們兩個暗算我對不對?好你們這兩個狗才——」

    「放肆!」卻被容五一巴掌又給扇趴下,「身為太學學生,卻如此出言無狀,竟敢在我家少爺面前如此放肆!」

    那學丞沒有想到竟有人敢當著自己的面生事,頓時大怒,剛要責罵,阿遜已經淡然開口:

    「祖父平日裡常對我說,國子監是如何一個令人仰慕之地,沒想到竟有此種斯文敗類,當真讓人齒冷。」

    「你祖父?」那學丞愣了一下,疑惑的瞧著阿遜,「你是——」

    「安彌遜。」阿遜淡然吐出一個名字。

    聽到這個名字,候豐先就哆嗦了一下,那學丞也不敢再說一句話。

    兩人出了國子監,那門房頓時笑的見牙不見眼,一副急著討賞的模樣:

    「爺,有沒有看到一場好戲啊?」

    兩人尚未回話,傅青川卻已經從馬車上探出頭,笑笑的道:

    「奧,是嗎?不知是什麼好戲啊?」

    那門房一眼看到傅青川,嚇得一哆嗦:

    「你,你怎麼——」

    「啊呀,可惜呀。」傅青川搖頭,「我倒是沒什麼事,只是你嗎,怕是要呆不下去了!」

    說完,和阿遜、霽雲三人一道離開。

    那門房眼睛一下瞪得溜圓——怎麼回事,安家的人會和傅青川在一起?!

    「四哥,到底是什麼人要對付你?」霽雲站住道。

    那些人用心當真險惡,那種情形之下,不是逼著四哥和他們動手嗎?只是後面的戲法也不知怎麼變得!

    「一些無名小卒罷了。」傅青川卻是不願多說,「雲兒放心,我應付的了。」

    霽雲也不再問,反正四哥也不是吃虧的性子,單看今天想要暗算他的人:那些潑皮吃了打,候豐也定然會受處置,還有那門房,也百分百會被攆走——

    反正這些想要害四哥的,全都沒討得了好去!

    阿遜卻是抬頭看了眼傅青川。

    送了霽雲回府,兩人也要道別。

    阿遜騎在馬上,忽然道:「要對付你的人,是,安鈞之?」

    說完,也不等傅青川回答,便調轉馬頭,往府中而去。

    傅青川神情一凝,阿遜這般人才,只在商場上打拼,委實可惜了!

    到了安府門前,阿遜剛下馬,迎面正好碰見安鈞之匆匆而出。

    「站住。」阿遜冷聲道。

    「阿遜?」安鈞之一愣,看清攔自己的人是阿遜,臉上現出一個和煦的笑容,「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阿遜卻是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安鈞之,你又何必裝模作樣?堂堂安府公子,竟做出這般下作之事,真是有出息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過什麼!以往我只是懶得搭理你罷了,這次——」

    冷笑一聲,揚長而去。

    方才在國子監中,霽雲沒聽到,自己卻是聽得清楚——傅青川不過是說了三個名字——元戎、緋紅、彩蝶。那潑皮聽了後馬上嚇得面如土色。

    「你——」安鈞之沒想到阿遜竟敢就這麼撕破了臉皮的指著自己鼻子罵,想要發火,又知道阿遜武功高強,自己決不是對手,想要告訴安老公爺,可這會兒也就奇了怪了,竟愣是沒有一個人經過。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阿遜施施然離開。

    自己又還有事,安鈞之跺了下腳,臉色難看的依舊往府外而去。晚間回府時,卻聽說,老夫人身邊的彩蝶,不知因何觸怒了少爺,已經被連夜發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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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1:41 PM

第113章:省親(一)

    「爹爹昨日又是夜半而歸嗎?」拜相後,容文翰的生活重心一下轉到了朝堂之上。

    來往官員的應酬客套倒還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戰爭過後,百廢待興,各方面舉措都要重新制定。

    好不容易諸事都有了頭緒,三年一次的大比又如期而至。

    記憶不出差錯的話,今年的秋試應是爹爹掛帥。

    卻又覺得疑惑,以爹爹現在的身份地位,再做那主考官,怕是有些委屈了。

    一邊想著心事,一邊快步往容文翰的房間而去——爹爹這般辛勞,生活上可不敢大意,不然,怕是會累出病來。

    想了想吩咐道:「待會兒進了爹爹院子,你們切不可發出聲響來。」

    哪怕一刻,能讓爹爹多睡會兒也好。

    容文翰的院子裡果然靜悄悄的,看到霽雲進來,院中伺候的下人小廝忙要問好,卻被霽雲攔住,輕輕擺了擺手。

    輕手輕腳的推開房門,霽雲親手把洗漱的一應物事給準備好,又掐著時間點兒讓人去小廚房吩咐廚子可以開始做飯了。

    所有事務收拾停當,看看外面的天色,已是容文翰該起床的時間了,這才輕輕叩門喚道:

    「爹爹——」

    容文翰一向睡覺極為警醒,聽到外面的響動,眼睛瞬時睜開來,待看到東方已是曙光初現,不由大驚,忙忙的起身,等來至外面,霽雲忙上前請安。

    還從未起的這麼晚,容文翰本是一肚子的火氣,卻在看到乖巧美麗的女兒後,所有的壞情緒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雲兒怎麼起的這般早?爹爹不是告訴你,你身子骨弱,不必來請安,每日裡安睡即可。」

    父女倆一向關係極親密,聽容文翰如此說,侍立的丫鬟僕婦也不過抿嘴一笑罷了。

    霽雲卻搖頭,邊親手拿了梳子幫容文翰梳理頭髮邊道:

    「爹爹還說!女兒都已經好幾日未同爹爹一塊兒用膳了,若再不起早些,連爹爹一面都見不到……」

    本是撒嬌的一番話,卻令得容文翰又是感動又是窩心,溫聲道:

    「是爹爹疏忽了雲兒,雲兒放心,趕明兒爹爹一定抽出時間來,陪雲兒去棲山寺散心。」

    棲山寺是上京城郊最有名的寺院,不獨風景優美,更兼很是靈驗,香火自來鼎盛。

    「不要。」霽雲卻是毫不猶豫的拒絕,「抽出時間的話,爹爹就在家好好睡一覺,雲兒只要能看到爹爹,就比去多少次棲山寺都開心。」

    容文翰拍了拍霽雲的手,看著銅鏡中女兒模糊的面容,心裡忽然就有些酸楚,這麼好的女兒,真不捨得把她給了任何一個人啊!

    梳好頭髮,霽雲又要服侍著容文翰淨面、洗漱,卻被容文翰攔住:

    「雲兒坐在哪裡就好,這麼多僕婦,哪用得著你親自動手?讓她們服侍便成。」

    能聽出父親話裡的心疼,霽雲倒也沒有再堅持,只是容文翰卻是奇怪,今日雖是起的晚了,卻並平日收拾的還快,特別是新換的那條帕子,竟是要比平常格外的香軟,便是那香氣也是說不出的舒服和提神。

    待一切收拾完畢,飯菜也正好端了過來,全是容文翰愛吃的菜樣,更兼溫度適中,吃在嘴裡正正好。

    令得容文翰舒心至極。

    將要離開時又想到一事,忙又站住腳,對霽雲道:

    「你小姑姑今天要回府省親,爹爹不及趕回,你接待一下便好。」

    卻是庶妹容清蓮隨同調回上京的夫君回了京師,已經投了帖子,說是今日要帶了孩兒回娘家來。

    霽雲點頭:

    「爹爹放心上朝就是,雲兒省得了。」

    容文翰已經上了轎,想起一事,又探出頭來瞧著霽雲笑道:

    「雲兒,昨日的飯菜並點心都很好,爹爹吃的很舒服呢。」

    驕傲的語氣中有著掩飾不住的得意——

    因這幾日太過繁忙,便是午飯也是在朝房中用的,只是每一次容七領來的飯食,都是花樣繁多不說,還味道鮮美,非常合自己的口味,惹得其他幾位老大人並剛升了兵部尚書的高岳全都艷羨不已。

    飯畢更是把各自長隨給罵了個狗血噴頭,說是容府的長隨多能幹,能給主子領來這麼豐盛的午餐,他們倒好,卻是這般糟踐主子。

    那些長隨一個個被罵的欲哭無淚,最後才哭喪著臉道出,自己的飯食哪裡是去領的,根本是府中本就給準備好的,不止自己,便是跟著的長隨門,也都有一份兒合自己口味的豐盛午餐,別說主子了,就是他們看著也是眼饞的不得了。

    那一眾尚書頓時面面相覷、啞口無言。性子最為急躁的高岳,這回卻是蔫了半天,回家就對幾個小子破口大罵,說什麼「自己幾個兒子加到一塊兒,也抵不上容公一個女兒」。

    「對了,今日裡用的那熏香倒好,」容文翰對隨侍在旁的容七道,「莫忘了,除了已用的,餘下都包起來送給小姐。」

    昨兒個皇上讓內監送了上好的香料來,說是有助於安神,自己本說讓人送給女兒的,卻不想這些奴才已經用上了,而且效果當真好,竟是一夜好眠。

    哪知容七卻笑道:

    「相爺果然疼小姐。就只一件,昨兒個燃的那香本就是小姐送來的,相爺再送回去,怕是小姐會不開心的。其實,不止爺房間裡的熏香,便是相爺的帕子衣物,全是小姐親自挑選上好的香料,熏好後又一大早給爺拿來……」

    自家小姐當真是玲瓏心思,便是交給他們給相爺帶的帕子,也都是一沓沓的放在特製的熏籠裡,抽出來一條,都是暖暖的,熨帖的很……

    聽說朝裡的那些老大人正卯足了勁兒要和相爺比誰家的兒女更孝順,自己現在就敢打包票,肯定還是自家爺勝出

    容文翰怔了半晌,斜倚在繡墊上,慢慢合上眼睛,嘴角卻是再驕傲不過的一縷笑容——

    自己何德何能,竟是得此佳女!

    霽雲這會兒卻已經忙碌開來——於容府這樣大世家而言,最是注重禮儀,小姑母雖算是自家人,畢竟已經嫁入別家,而且聽爹爹的意思,怕是已多年未回來過了。

    這位小姑母,霽雲倒也聽容清菲說起過,雖是容貌僅只清秀,性子卻是一頂一的好,而且尋的夫君雖是出身寒門,卻也是正經進士出身,放了外任後,自己也頗努力上進,又很會做人,這次入京,聽說是授了四品的京官實缺呢。

    很快,就有丫鬟來報,說是大姑奶奶容清菲帶著長女趙熙媛和五歲的兒子趙明晨到了。

    霽雲忙接了出來,容清菲已然下轎,正牽著一雙兒女往裡走,看到霽雲,頓時喜笑顏開——

    這兩年來,容清菲早對這個侄女兒心服口服更兼喜愛的不得了。

    用容清菲的話說,又聰明又懂事又乖巧,還那麼能幹,這樣的好侄女兒真是打著燈籠也不好找!

    不怪容清菲會這樣喜歡,不說別的,但只霽雲替她打理的鋪子,這兩年就讓容清菲揚眉吐氣的很,雖說不上日進斗金,可月進斗金還是沒問題的。容清菲也是個有心計的,又經常拿出自己的體己錢給家人買各種禮物,自己的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小日子過得當真舒心的不得了。

    這會兒看著霽雲,早喜得什麼似的,丟開兒女的手,就把霽雲撈到了懷裡:

    「姑母的好雲兒,快讓我瞧瞧,瞧這小臉兒 ,怎麼幾日沒見就瘦了?你姑父前兒正好得了幾隻上好的人參,我帶了幾隻來,快拿去廚房,讓他們給你燉上。」

    「謝謝姑母。」霽雲賴在容清菲的懷裡,逗弄趙明晨,「明晨,把你娘親讓給姐姐幾天好不好?讓姐姐也嘗嘗被人疼愛的滋味兒。」

    趙明晨年齡雖小,卻最是老成,聞言不由苦惱,又想到表姐一向疼自己,半晌才點了點頭:

    「娘親借給表姐幾天也好,只記得停些時日一定要還來才是。」

    「那我要賴著不還呢?」霽雲實在忍不住,笑倒在容清菲懷裡。

    容清菲也笑個不住,邊幫霽雲拍背邊道:「好了,你還缺人疼?雲兒愈發調皮了,竟是連姑母也敢調笑。」

    霽雲這才起身,挽了趙熙媛的手道:

    「媛姐姐,我前兒新得了幾匹上好的布料,你跟我去瞧一下,喜歡那匹就讓人包起來。」

    趙熙媛正值豆蔻年華,最是愛美,聽霽雲如此說,心裡很是歡喜,忙含羞帶怯的謝過霽雲。

    一旁的容清菲卻是有些感慨,明明媛兒比雲兒年齡還要大些,且在家族中,女兒也算是個拔尖的,可一比自己侄女兒,就完全不夠看了。

    幾人說說笑笑正往裡走,又有下人來報,說是二姑奶奶並府中家眷也到了。

    聽說多年未見的妹妹到了,容清菲也很激動,便說和霽雲一道去接。

    兩人來至花廳外,正好遇見容清蓮一行,待看清容清蓮的模樣,霽雲就先愣了——

    有容清菲的例子,怎麼想著容清蓮也定然差不到哪裡去,卻再沒想到,明明年齡比爹爹還小,容清蓮的模樣看起來卻似極一個蒼老的婦人——

    雖是一身大紅的衣衫,渾身上下也算穿金戴銀,卻怎麼也遮不去那滄桑的面容,便是眼神也是木訥無比。

    容清菲的眼淚一下下來了,上前一把抱住容清蓮:

    「我可憐的妹妹,你怎麼就成了這般模樣?」

    容清蓮還未答話,她身後一個衣著艷麗的女子卻是脆聲一笑,掩嘴道:

    「大姐莫要擔心,我家姐姐只是鞍馬勞頓,有些疲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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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1:42 PM

第114章:省親(二)

    「你是哪個?我們姐妹倆敘話也有你插嘴的餘地?」容清菲自來眼裡揉不得沙子,聽女子如此說,臉一下沉了下來。

    畢竟出身公侯之家,嫁的婆家也極清貴,容清菲一旦繃起臉來,一身的威勢絕不是尋常女子所能比,那艷麗女子臉色一白,嚇得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

    「大姐恕罪,妾身是武郎君的側室周氏……」

    容清蓮所嫁夫君姓武名世仁,也就是這周氏口中的武郎君。

    但凡是正室,就沒有哪個不厭煩妾室的,容清菲又和夫君自來琴瑟和諧,因此對妾室這種生物也就更加生理性厭惡。現在再看那小妾,養的水蔥一般潤澤,反倒是自家妹子這個當家主母,卻是憔悴滄桑到了極點,頓時大怒,乾指罵道:

    「一個低賤妾室罷了,算什麼阿物,也敢如此猖狂!我乃堂堂容府小姐、四品官員夫人,也是你這種下作腌臢東西可以上趕著叫姐姐的?等見了我那妹夫,倒要請教請教這算是哪家的家教?」

    那周氏本是一個小鄉紳的女兒,家裡本就是小門小戶,自嫁入武家,一向深得武世仁寵愛,府裡下人又慣會捧高踩低,日子過得委實比容清蓮這個正室還要滋潤,生了一個女兒又接連生了兩個兒子後,更是囂張跋扈,若不是武世仁從旁提點,說是容清蓮再是庶女,卻好歹是容府小姐,斷不可過於造次,怕是容清蓮的情形還會更慘。

    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周氏潛意識裡甚至把自己當了正室看待,又在外省多年,便是那些官家夫人,也知道走誰的門路,對自家老爺更有好處,自是對周氏百般奉承,對容清蓮卻很是冷淡,時間長了,使得周氏愈發猖狂,竟是養成了什麼場合都要顯擺一下的性子。

    卻不想這會兒被容清蓮指著鼻子一陣痛罵,頓時又羞又愧又氣,又被容清菲逼人的富貴給嚇到,頓時跪在地上捂著臉嚶嚶哭泣起來。

    周氏一哭,本是扯著她手的兩個男孩卻是不樂意了,上前護住周氏,氣沖沖的沖容清菲嚷道:

    「你是誰?幹嘛欺負我娘親?我們要回去稟告爹爹——」

    還有一個十多歲滿身綾羅長相精緻的女孩雖是未曾開口,瞧向容清菲的神情卻明顯很是不滿。

    「你娘親?」容清菲有些愣怔,轉頭看向容清蓮,「他們是誰?」

    容清蓮神情苦澀:

    「這是二郎三郎……」

    二郎三郎?容清菲半天才明白過來,那不是說,其實是妹夫的兒子?氣的幾乎咬碎銀牙:

    「說什麼書香門第?這武家怎麼這般沒規沒距?當初可是他托了三媒六聘,我們才答應妹子下嫁於他,怎麼竟敢縱容妾侍做出這般無恥行徑?試問朝中哪一家的孩兒,竟敢當著嫡母的面喚一個下賤的妾侍為娘親?若不是仗了我容家,他武家焉能有今日富貴?現在竟敢如此欺辱我妹子,當真可惡!」

    因這個妹子性情自來老實懦弱,自己和繼母阿弟商量,嫁入豪門,怕是會被拿捏,就想著尋個寒門,有容府做後盾,好歹能平安喜樂一生。

    明明那會兒在上京,武世仁待妹子還可以,怎麼現在瞧著,卻是和原先所見大相逕庭?

    既氣妹子太過老實,憑著堂堂容府小姐的身份還被人欺負成這樣子,更氣那苟世仁和眼前這周氏。竟是一疊聲的就要命人把那兩個孩子並那周氏一併轟出去。

    霽雲卻是一愣,只覺「武」這個姓氏好像在哪裡聽過,想了下卻是沒絲毫頭緒,便也就丟在一旁。

    只是小姑母畢竟剛到,是非因果到底如何還不清楚,而且再怎麼著,小姑母還是苟府正室夫人,那周氏也就罷了,不過是個妾侍,那兩個孩子卻還是要喊小姑母一聲娘的,若是全都攆出去的話,怕於容府令名有礙,小姑母面子上也須過不去,便是回府了怕是也不好交差,便衝著容清菲笑道:

    「大姑姑見了小姑姑,便連雲兒也不要了。」

    又衝容清蓮福身施禮:

    「小姑姑在上,雲兒有禮了。」

    霽雲一開口,整個場面都為之一寂,容府所有下人神情頓時恭肅無比。

    容清蓮方才便已注意到姐姐身邊的這個衣飾華貴不怒而威的明麗女孩,卻沒來得及探問,這會兒聽霽雲這般說,立時明白,這女孩一定就是兄長的愛女、自己娘家的唯一後人,並因被立為世女而名動天下的那位侄女兒容霽雲了,忙握了霽雲的手道:

    「你就是雲兒嗎?快讓姑姑瞧瞧——姑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著親人了呢。」

    嘴裡說著,卻已是落下淚來。

    那周氏卻是偷眼看了下霽雲,神情明顯很是訝異。忙給身邊滿臉不高興的女孩使了個眼色——這就是那個容府世女?年紀這般小,定然很好哄騙!

    那女孩兒怔了一下,竟是立馬換上一副乖巧的笑容,衝著霽雲福身道:

    「這位就是雲姐姐嗎,妹妹香玉有禮了。」

    霽雲一眼瞥過去,正好看到女孩頭上那支九珠鳳釵,卻正是自己去年歲末時托人給小姑姑帶去的,神情頓時也是一冷——看女孩長相,和那周氏極為肖似,分明是周氏所出,卻怎麼竟敢佩戴姑姑的東西?

    那女孩被霽雲一眼掃來,只覺心裡發寒,本想撒著嬌求了霽雲讓自己娘起來,這會兒卻不敢再說半句話,便是那朵柔媚至極的笑容也僵在了臉上,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狼狽模樣。

    霽雲也不理她,依舊攙了容清蓮的手:「早聽爹爹說,小姑姑近日要回府省親,祖母和大姑姑也是念叨的緊。這會兒終於到了,實是咱們闔府的一大喜事,姑母莫要難過,咱們一家子團圓,該歡喜才是。」

    容清蓮這才抹了淚,哽咽著連連點頭:

    「正是,正是,姑姑只是太高興了。」

    容清菲本要提點妹子幾句,看妹子這個樣子,卻又不由歎氣,這麼個土性人,怪不得受人欺負,也不知將來可要怎麼著才好。

    幾人一路說著往裡而去,卻沒有人搭理那周氏母子四人。

    周氏起也不是,跪也不是,臉色變了又變,終於憤憤然起身,派了僕婦和容清蓮說身體有些不舒服,然後便徑直領了那三個孩子和幾個下人揚長而去。

    聽了下人的回稟,容清菲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氣又騰地一下上來了——

    這哪裡是妾侍,分明就是祖宗,竟是敢在容府面前來這一套!當下便要命人把那幾人給綁了回來,卻被霽雲攔住,淡淡道:

    「姑母莫惱,那些沒眼色的東西,哪裡值得您動氣?她要走自便走即可,有什麼要緊?只莫要再回來就好。」

    容清菲聽得霽雲話裡有話,不由有些疑惑。

    那邊霽雲已經對旁邊侍立的僕婦吩咐道:

    「派人去後安街武府傳話給容福,就說我的話,那些器具什物都退回去吧,還有送去的僕人並打掃的雜役也一併帶回來——」

    卻是武家在後安街的那處宅子,本是一直空著的,霽雲聽爹爹說小姑姑要回來了,就忙派了容福過去,想著姑姑回來之前好好修葺一番,再置辦些傢俱,省的到時候再手忙腳亂。沒想到那周氏卻來了這麼一出。

    容清菲一聽就樂了——還是侄女兒這個下馬威好,很快那賤人就會明白,武家的富貴可不是憑空大風刮來的,若沒有容家,武家屁都不是!

    周氏哪裡知道這些,一出了容府,便憤憤然上了自家馬車,氣的不住抹淚。

    「夫人,咱們這是,要去哪裡?」旁邊的僕婦小心翼翼道。

    周氏狠狠的啐了一口:「自是要回後安街的府裡,你說要去哪裡!」

    聽夫君的意思,府中正在修繕,現在應該已經是好了的。

    那僕婦不敢再說,諾諾的應了,小聲的告訴了車伕,一行人便神情沮喪的往後安街武府而來。

    剛來至街口,恰好和幾輛拉著漂亮傢俱的騾車走了個碰頭,香玉探頭瞧見,一下看直了眼,扯了扯周氏的衣襟道:

    「娘親,您瞧那傢俱好生漂亮,全是咱們在贛南時沒見過的式樣呢。」

    周氏瞧著也是兩眼發光,喃喃道:

    「等你爹回來了,咱們央告他也買些這樣的傢俱來。」

    等騾車過去,車伕這才趕著車子跟了上去,只是走不了多久,車子卻又停下。

    周氏本就很是勞乏,又想到容清蓮這會兒在容府不定用著什麼山珍海味呢,愈發惱火,對前面車伕斥責道:

    「這麼磨磨蹭蹭做什麼?照你們這般走法,何時才能到家?」

    「夫人,不是我們不走,委實是那些騾車把前面的路給堵住了。」那車伕有些委屈道。

    路被堵住了?容清蓮愣了一下,對旁邊的下人道:

    「去看看怎麼回事兒?」

    那下人跑過去,很快喜氣洋洋的又跑了回來:

    「啟稟夫人,卻是往我們府裡送傢俱的,東西太多了,搬得慢了些。」

    「什麼?」周氏頓時大喜,那麼多漂亮傢俱竟是要往自己家送嗎?喜悅之下,竟是馬上下了車,「那敢情好,我先去瞧瞧,這麼貴重的傢俱,可不要摔了才好。」

    忙忙的進了武府,卻又有些心酸——院子倒也不算小,可是比起方才去的容府來,又實在差了一個天也不止。

    卻在看到那些漂亮傢俱後,又打起了些精神,上前張羅著擺放傢俱。

    容福遠遠的瞧見,卻聽那僕婦下人對那女子一口一個夫人的,不由疑惑,明明這婦人模樣並不是自家小姐,又算是哪門子夫人?想著許是親戚,又把心頭的疑慮給壓了下去。

    眼看著還剩下最後一張漂亮的大床,不說那嗅著甚至有隱隱香氣的木料,但是那上面雕工精細的富貴雲紋以及栩栩如生的大朵牡丹,都無不讓周氏愛極,正張羅著讓人往自己房間抬,卻有一匹馬如飛而至。

    馬上人三步並作兩步來至容福面前,伏在容福耳旁說了幾句什麼。

    容福頓時一愣,轉而寒了一張臉,叫住正抬著床的僕人:

    「把床放回去。」

    又指揮著眾人把才纔放進去的所有傢俱全都搬上了車子。

    「喂,你們這是要做什麼?」周氏頓時慌了手腳,忙上前攔阻。

    容福鄙夷的瞧了周氏一眼:

    「我們小姐有令,這一應傢俱什物,本是給姑奶奶預備的,現在姑奶奶身體有恙,要常住容府,這些東西自然還要拉回去。」

    周氏一下傻了眼:

    「給你們姑奶奶的?」

    旁邊的容府僕婦早對周氏竟敢以夫人自居不滿,這會兒也涼涼道:

    「那是自然,這般富貴的東西,又豈是你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姨娘可以享用的,沒得折了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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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1:43 PM

第115章:誰怕誰(一)

    剛才還滿滿堂堂的屋子很快變成了空空如也,甚至房間裡的中堂橫幅也被容福著人取下疊的整整齊齊放在車上一併拉了去。

    看那模樣,若是可能,讓工匠修繕好的房屋院子,容福都會讓人恢復成原樣。

    周氏氣苦至極,武香玉也因為方才一眼見著就喜歡的不得了的那面漂亮銅鏡被搬走而不住抹眼淚,周氏的兩個兒子看到母親和姐姐的模樣,也跟著哭泣起來。

    武世仁進院子時,正看到周氏四人哭成一團的模樣,不由大驚,忙快步上前:

    「這是怎麼了,怎麼哭成了這般模樣?是誰欺負了你們嗎?」

    周氏卻噗通一聲跪倒,抱著武世仁的腿哭道:

    「老爺,老爺,我的命,怎麼就那麼苦呢!」

    周氏本就嬌小,雖是生了三個孩子,仍是身形窈窕,哭的這般梨花帶雨,惹得武世仁頓時心痛不已,忙扶了起來,溫聲道:

    「阿蕙,到底怎麼了?你先起來,慢慢說與為夫聽。」

    又抬頭衝著房間怒聲道:

    「夫人,阿蕙和孩子們哭成這樣,你怎麼還呆在房間裡?」

    聽武世仁如此說,那周氏哭的更加悲傷:

    「老爺,姐姐那般高貴身份,又豈是我們娘幾個這麼低賤的東西可以高攀得起的?妾身瞧著,您還是給我一封休書,打發我們娘幾個去了吧,也省的在這裡受人羞辱。」

    受人羞辱?武世仁一愣,臉色更加不好看:

    「到底怎麼回事,你與我慢慢說來。」

    周氏看武世仁動了氣,這才擦了把淚道:「老爺,從嫁給你的那一天,我就知道,這輩子,我是抬不起頭了,可是再怎麼著,我也甘願,只因惠兒心裡,我的夫君從來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他們,怎麼能,那般說你——」

    「他們,說我?」武世仁一下迷糊了。

    「是。」周氏流著淚點頭,「咱們自小相識,你是什麼樣人,我豈會不知?那時你家貧寒,你卻最有志氣,讀的一肚子的好詩書,才最終金榜題名,有了今日這般成就……」

    而這段患難之交,也是周氏最大的依仗。

    武世仁家鄉本是鄉居野地,鄰里之間都很熟識,周氏和武世仁少年時便生了情意,奈何周家看不上武世仁,在武家上門提親時把人給趕了出去。

    誰知武世仁負氣之下進京趕考,竟是中了第十名進士,更是娶了家世顯貴的容家小姐,一時成為京中新貴。

    武世仁衣錦還鄉,本是想要羞辱周家一番,哪知見了周氏,幾次私會,竟又舊情復燃,那周家看武世仁富貴,竟是連夜雇了頂小轎把人送到武家。容清蓮又是個沒主見的,武世仁不過略一哀求,便就吐了口,允了周氏進門。

    在上京時,武世仁自不敢讓人知曉,放了外任,卻是堂而皇之的就把周氏接了過去,甚至周氏所出的女兒,竟不過比容清蓮的女兒小了不足兩月罷了。

    這會兒聽周氏這般說,武世仁臉一下沉了下來:

    「你是從容府回來?夫人呢?」

    「大娘這會兒不知怎麼得意呢。」武香玉也拭了淚道,「爹爹不知,那容府人好生蠻橫,竟說什麼爹爹的富貴全是靠了他容家才得來的。娘親氣不過,就和他們辯了幾句,竟就被摁著跪倒在地,更在最後,把娘親和我還有兩個弟弟全都給趕了出來,大娘她卻是冷眼瞧著,一言不發……」

    「我早就同爹爹說過,大娘心裡,只有大姐和小弟罷了,哪有我們姐弟三個?」

    說完,竟是和周氏抱頭痛哭。

    「老爺,老爺,惠兒從不曾和姐姐爭過什麼,怎麼姐姐還是這般容不下惠兒呢?難不成,真要惠兒死了,姐姐才甘心嗎?」

    「她敢!」武世仁大怒,回頭對管家道,「馬上套上車子去容府,把夫人接回來。」

    又柔聲撫慰著周氏:

    「惠兒莫要難過,都是為夫不好,你放心,有為夫在,定不讓任何人讓你受委屈,待會兒你看我給你出氣。」

    那周氏這才止了淚,又小聲委委屈屈的說了方才容府送來傢俱又派人拉走一事,武世仁忙打包票:

    「你和玉兒只管去看,看中了就買回來。」說著進了房間,從容清蓮的體己匣中拿出幾張銀票,狠了狠心又捏出兩張,一併遞了過去,很是慷慨道,「這是一千兩銀子,你們盡可以買些喜歡的東西。」

    ——那本是容清蓮陪嫁的幾處鋪子所得的出息,只是武世仁心裡,卻早成了自己的東西。

    好一番撫慰,才使得周氏終於破涕為笑。

    周氏又忙張羅著給武世仁更衣,兩人好一番溫存後,周氏這才乘了車和香玉直奔上京最有名的傢俱行而去。

    「娘,你說,爹這回會如何責罰那個女人呢?」香玉抱著周氏的胳膊得意的道。

    周氏瞥了一眼女兒:「胡說什麼?你爹什麼時候罰過你大娘?不過是她不懂規矩了,讓她抄抄女戒罷了。」

    「是。」武香玉伸了下舌頭,忙點頭笑道,「爹爹從不曾罰過大娘。」

    只不過,會經常讓那女人抄女戒抄到手軟罷了……

    「抄女戒?」霽雲皺了下眉頭,不解的看了一眼神情忐忑的武香蘭,也是小姑姑所出的自己的嫡親表妹。

    武香蘭點頭。

    在外面娘親受了多少苦,只有自己和阿弟最清楚。

    明明娘親是正室,在府中卻是過得連妾侍都不如,甚至每每自己織布裁衣,即便如此,還要不時的受姨娘和他們的孩子欺負。便是自己姐弟倆……

    這樣也就罷了,更可怕的是,父親對母親的懲罰,倒是從來不動手,卻是準備一個黑漆漆的小房間,然後幾乎堆滿了房子的紙,自己曾偷偷跑去瞧過,隔著門縫,能看到府裡最凶悍的柳媽,不停的讓娘親寫著,便是累了,也絕不許換一下姿勢,而且受罰時,娘親一天不過一頓飯罷了,而那樣的懲罰從來不是一天兩天,而是少則數日,多則一月也說不定……

    甚至有一次,自己偷偷跑去看時,娘親正跪在地上,瘋子一般的拚命撕咬那些紙張,咬得自己滿嘴鮮血淋漓都不停下來……

    武香蘭抹了把淚,抬頭看向霽云:

    「雲姐姐,你幫幫我娘好不好?蘭兒知道姐姐是個有本事的,姐姐能不能替娘親想個法子——今兒這事,只怕姨娘又不知會怎樣和爹爹說,娘回去,怕是又要被罰著抄女戒……」

    「你的意思是說,小姑姑每次被罰,大多是因那周氏而起?」

    武香蘭咬了咬牙,雖是家醜不可外揚,卻也明白,要想幫娘的話,就不要瞞著這個並不比自己大得了多少的表姐,當下點頭:「是。」

    霽雲怒極:「好,好,真是好一個讀書人!」

    這武世仁書都讀到狗肚子裡了吧?這分明就是寵妾滅妻。虧得小姑姑回來了,不然再得些時日,怕是人不魔怔也活不長久!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長舒一口氣:

    「我知道了。你放心,你娘是我容府的小姐,想要欺負了她,還得看我答應不答應。」

    雖然霽雲並沒有說要如何幫娘親,但聽了這句話,武香蘭的心還是一下放了下來——也不知為什麼,就是覺得雲姐姐是個可依賴的。

    送走武香蘭,霽雲當即讓人喚來容福和張才,細細交代了一番,兩人領命而去。

    很快武世仁打發來接的僕人就到了,那人本還想端著架子,哪知卻被家丁毫不留情的給攔在門外,無奈之下,只得不停央告,說是老爺說了,讓見一下自家主母,說幾句話就走。

    在外面等了半晌,人家卻只懶洋洋的道:

    「我們小姐說了,回去告訴你家老爺,實在是姑奶奶被那些子不長眼的東西給氣著了,現在還躺在床上起不來呢。」

    說完,就再不搭理那下人。

    那下人無法,只得悻悻然回了府。

    武世仁聽了回稟登時大怒——這一回上京,還長本事了,竟是連自己也敢反抗了!

    當下冷聲道:

    「既如此,就讓她在娘家住著吧。」

    心裡更是暗自得意,別人不知道,他卻清楚,這些年逼著容氏抄女戒,最大的效果便是,容氏心裡,自己就是她的天,自己就不信,她敢拗了自己的天!

    武世仁可不相信,就憑自己那個炮仗一樣沒有一點兒腦子的大姨子還有剛被立為世女的那個黃毛丫頭,就能把容清蓮給扳了回去!

    那邊周氏和香玉也已經打聽出來,她們方才見到的那些漂亮傢俱全是一家叫祥豐的傢俱行的,兩人興沖沖的跑過去,果然見到店裡正擺著和方才見到的一模一樣的傢俱。

    看兩人摸著傢俱愛不釋手的模樣,那掌櫃的忙笑著過來伺候:

    「夫人小姐果然是識貨的,我們這店裡的傢俱,用的全是上好的黃寶木,便是這花樣也是上京最好的工匠雕刻,最是適合兩位這樣的尊貴身份。」

    「是嗎?」周氏虛榮心得到了最大的滿足,卻仍故作矜持道,「看著式樣倒還不錯,這些傢俱,我們全要了。」

    那掌櫃的忙點頭:

    「好好好,敢問貴府在哪裡,我們這就著人送出去,就只一條,」

    說著似是很為難的樣子:

    「我們東家說了,這都是好東西,若有人要的話,需要先把銀兩交割清楚……」

    「那是自然。」周氏傲然一笑,信手摸出銀票就要遞過去,「這些傢俱一共需要多少銀兩,你只管說來就是。」

    「不多,」那掌櫃微微一笑,「一應物事,共需一萬一千兩銀子,夫人既是這般爽快,那零頭我就替東家做主不要了,夫人拿一萬兩即可。」

    周氏身子一歪,好險沒嚇趴下:

    「你說,多少?」

    「白銀一萬兩。」那掌櫃又重複了一遍,「夫人交代我們一聲貴府在哪裡,我們這就著人送過去。」

    周氏渾身一個激靈,張著嘴卻是訥訥的說不出話來——天老爺,白銀一萬兩,兩人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多銀子啊!

    這是什麼傢俱啊,簡直堪比黃金啊!

    「夫人不知道,這黃寶木可是取自西岐,木材紋理細膩還在其次,關鍵是它本身自帶有一種微微的香氣,用了可以延年益壽,不然,夫人您聞聞看——說實在的,這一萬兩銀子還是因為這些傢俱本是容府買去的,可他們不知什麼原因,寧願讓我們少退五千兩銀子,也非要送回來,因此我才敢做主一萬兩賣給您,不然,這套傢俱您至少要拿出一萬五千兩銀子呢!」那掌櫃又絮絮道。

    看周氏始終木著一張臉不說話,臉上便有些鄙夷,興致缺缺的轉身要走,嘴裡還咕噥道:

    「也就容家那般富貴人家的小姐配得上這套傢俱,明明手裡沒錢,還偏要打腫臉充胖子……」

    周氏氣的牙都要咬碎了,卻沒一點兒辦法,只得灰溜溜的離開了傢俱行。垂頭喪氣的回了武府。

    看兩人空手而歸,武世仁很是奇怪,待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是唬了一跳,又一想容家竟然送來那麼貴重一套傢俱,卻又拉走了,那哪是傢俱啊,那是白花花的一萬兩銀子啊,真是肉疼的不得了,也因此,更加氣憤容清蓮竟敢宿住容府不歸的行徑。

    看武世仁一時咬牙一時為難的模樣,那周氏忙道:「那傢俱咱們不要也罷,就只是妾身和玉兒一路也探問了,這上京中東西都貴的不得了,竟是薪桂米珠,咱們這點兒銀子,怕是不濟事……」

    「無妨。」看周氏沒有再糾纏著那套傢俱的事務,武世仁終於鬆了口氣,「咱們京中還有兩三處鋪子,要用多少銀子,你說一聲便可。」

    這兩三年裡,容氏的那幾處鋪子生意著實紅火,供一家人在上京中吃穿應該沒什麼問題。而且上京米貴也是實情,置辦些傢俱和必需用品的話,手裡的這些銀子怕是不夠使。

    兩人計議停當,武世仁馬上派了管家去那幾間商號賬上支取銀兩,哪知那管家去得快,回來的也快,卻是帶回了一個幾乎把武世仁給氣昏過去的消息——

    商號裡掌櫃說了,鋪子是他們小姐的,想用銀子的話除非他們小姐發話,否則,一個子兒也別想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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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1:45 PM

第116章:誰怕誰(二)

    「還是沒見著夫人?」武世仁臉陰的能擰出水來,用力一拍桌子,冷笑道,「好啊,仗著有娘家人撐腰,竟是學會拿喬了!既然想住,就索性讓她一直住在娘家好了。」

    抄了那麼多年的女戒,自己就不信,那容氏能撐得了幾日。而且即便容家大小姐和那所謂世女要胡鬧,自己可不信,自己那拜了相的姐夫會不管!

    接連十天,武府再沒有一個人出現過。

    霽雲卻是樂得清靜。一大早起來,便往後院給老夫人請安。到了一瞧,老夫人房間裡還真熱鬧,容清蓮,容清蓮的一雙兒女——十三歲的武香蘭和四歲的武雲昭,再加上容清菲的女兒趙熙媛、兒子趙明晨,當真是一屋子的歡聲笑語,竟是容府從未有過的熱鬧。

    霽雲在外面站了一會兒,竟是有片刻的失神——上一輩子,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還可以擁有這麼多。

    後面跟著的容福聽聽屋裡的動靜,再瞧瞧自家可人的小姐,眼裡不覺充滿了期盼:

    什麼時候,小姐也成家,然後再給容府添些小不點兒該多好。

    外面守著的僕婦丫鬟早在遠遠看到霽雲一行時就忙不迭的跑進去回稟,老夫人等了會兒還沒見人進來,便有些發急,一疊連聲道:

    「快著人去瞧瞧,怎麼我寶貝雲兒還沒到呢?」

    霽雲這才回神,忙脆聲應道:

    「祖母,我來了。」

    那些僕婦卻已經跑出來,眾人擁著霽雲快步進了房間。

    老夫人卻是心急,竟是讓人推著到了門口,看霽雲進來,張開兩手就抱在了懷裡:

    「祖母的乖雲兒,你可來了!瞧這小手,怎麼這麼冰啊!一大早起來,也不說穿個厚衣服,這可怎麼行,過來,快讓祖母幫著給焐焐!」

    嘴裡說著,又不住口埋怨下面的人伺候主子不經心,「要是凍著了我的寶貝大孫子,仔細我不揭了你們的皮!」

    唬的那些跟在霽雲身邊的僕婦丫鬟嘩啦啦跪了一地。

    「祖母別怪他們。」霽雲笑嘻嘻的道。

    「不怪他們怪誰!」老夫人卻是不依,「祖母身子不爽利,想照顧你也照顧不上,他們再不上心,寶貝雲兒可就會受委屈!」

    「要怪就怪祖母吧。」霽雲抬頭,委委屈屈道。

    「怪我?」老夫人很是驚異,「雲兒說說,怎麼會怪上我呢?」

    「誰讓祖母的懷抱這麼溫暖!」霽雲嘟著嘴,索性更緊的貓在老夫人的懷裡,「雲兒不想個法子,這會兒子,老夫人才不會抱雲兒呢。」

    「哎喲,祖母的傻雲兒,祖母老了,就剩下一把骨頭了,硌人著呢。」老夫人嘴裡雖是這樣說,神情卻是開心的不得了,「哎喲,我的寶貝雲兒喲,怎麼就這麼貼心這麼招人疼呢!」

    看著這對兒旁若無人秀親密的祖孫,旁邊一直木呆呆的容清蓮嘴角也不由露出一絲笑容。

    其餘四個孩子則是羨慕無比,從小到大,他們何嘗和祖母有過這麼親近的機會?

    和祖母親熱完,霽雲又讓人捧了一個大大的盒子來,對眼巴巴的瞧著自己的趙熙媛四人道:

    「你們前兒不是說,很喜歡我房間裡擺的那些小玩意嗎?這是我讓張才買的,你們瞧瞧看喜不喜歡?」

    卻是前兒幾人跑霽雲房間裡玩,一個個的都對霽雲房間裡的竹蜻蜓了、綠蟈蟈了、小木馬了等小玩意兒喜歡的不得了——

    只是那些個小東西,全是爹爹平日裡帶回來送給自己的,霽雲自然不捨得再轉送旁人,便哄他們說,這幾日會給他們買些新的來。

    吩咐了下去後,張才足足買了兩大筐,霽雲就撿了其中最漂亮最好玩的裝了滿滿一大盒子送過來,幾個人看到這些小玩意兒,再顧不得方纔的矜持,歡呼一聲就撲了過來,那模樣,簡直比過節還要興奮,特別是四歲的武雲昭,前幾日也是和容清蓮一般,總是木呆呆的,哪有一點兒孩童的模樣?這會兒終於也像個小孩子一樣會笑會鬧了。

    容清蓮看的眼熱,悄悄抬起衣袖拭了下眼睛,多想這樣一輩子待在府裡,可是……

    終於還是僵僵的開口道:

    「母親,雲兒,我們也住了些日子了,我想著,也該家去了。」

    說道回家,容清蓮便覺得嗓子又乾又澀,身子也不自覺抖了一下。

    聽了容清蓮的話,霽雲和老夫人還未說什麼,武香蘭和武雲昭卻先呆住了。

    「蘭兒,快去收拾東西吧。昭兒,你也過來。」容清蓮說著,又從袖子裡拿出幾件繡品,「這是我自個繡的,也不值什麼,母親和雲兒好歹收下,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武香蘭放下手裡的東西,木木的站起,武雲昭卻仍是趴在盒子上,保持著方纔的動作一動不動。

    霽雲忙去看時,小傢伙正垂著頭,無聲的飲泣,清秀蒼白的小臉皺皺的,明明看著那麼小的一個娃兒,卻懂事的讓人心疼。忙伸手一把抱住,便拿了帕子幫武雲昭抹淚邊哄道:

    「有姐姐在呢,昭兒莫要難過,只管撿自己喜歡的玩就好。」

    然後轉身瞧著容清蓮很是為難道:

    「小姑姑,你現在要走嗎?那可怎麼辦才好?昨兒個熙媛姐姐跟我說,大姑姑今兒就會趕過來,說是已經央了趙家老夫人,和你姐妹兩人這麼多年未見,要好好聚聚。待會兒大姑姑來了,小姑姑你卻走了,可怎生是好?趙家老夫人怕是會以為大姑姑騙她……」

    容清蓮性子懦弱,卻最是個心善的,聽霽雲這樣說,頓時六神無主——姐姐本是愛重自己,才和婆家告假,要是因此惹了婆婆生氣,豈不是自己的罪孽?可不回去的話,這樣常住娘家,也不合婦道啊!

    看容清蓮左右為難,霽雲笑著道:

    「小姑姑莫要擔心,姑丈哪裡若是有事,必會使人來說的。姑母一走就是這許多年,哪有住了幾天就急著離開的道理?祖母這幾日總說,小姑姑怎麼恁地憔悴,要好生補一下才是,姑姑這便離開,豈不是負了祖母憐惜之心?姑丈也是明理之人,自會體諒小姑姑。」

    話說到這份上,容清蓮無法,只得勉為其難的答應下來。

    聽說可以不走了,武雲昭終於破涕為笑,武香蘭也大大的送了一口氣——

    如果有可能,武香蘭但願永遠不回那個家才好。

    武世仁絕沒有想到一向柔順聽話的妻子竟是敢這麼忤逆自己,甚至安頓好後,他親自來容府中拜見自己的姐夫兼當朝相爺容文翰時,還架子端的足足的,一門心思的等著容清蓮來見自己,然後再求著跟自己回家。

    哪知容霽雲卻是打發人來,說是容清蓮身體有恙,需要將養一番,容文翰又被皇上急招入朝,武世仁干坐了半晌,連個人影都沒見著,沒辦法,只得怏怏的一個人回府。

    這眼看已經將近二十日,容清蓮竟是還沒有回來。

    這幾日,武世仁這個大理寺少卿已經走馬上任,京中人情往來本就複雜,武世仁又是個好面子的,絕不肯讓人小瞧了去,那錢竟是花得如淌流水一般,眼看著容清蓮留下裝體己的那個妝奩匣子已經空了,昨日卻又收到一封喜帖,卻是頂頭上司大理寺卿寇雲貴要為老母親賀七十整壽。

    可自己手裡的這點兒散碎銀子,怕是連件像樣的禮物都置辦不起。幸好容清蓮的櫃子裡有幾匹上好的布料,聽那容氏說,乃是得自上賜,裡面加有千金難覓的天蠶絲,穿在身上最是舒服,是她最喜愛的嫁妝之一。那樣的好東西,想那寇家應該也是沒有見過的,自己昨兒個翻出來瞧了,正是喜慶的大紅色,上面的花朵蝴蝶,端的是栩栩如生,拿來做壽禮,自己臉上有光,寇雲貴面上也須好看。

    正思量著,門簾一挑,周氏笑吟吟的走了進來。

    若論這幾日裡,府裡過得最快活的人是哪個,那就定然是周氏無疑了。原來容氏頂著個正室的名頭,周氏便是再得寵,在別人眼裡也是個上不了檯面的妾室。

    這幾日卻不然,因容清蓮常住娘家,來往四鄰竟是把周氏當成了武世仁的正室,對這個四品京官夫人當真恭敬的緊。便是府中所有事務,周氏也都名正言順的打理起來,一切事情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再不似先前,明明是自己把個府邸打理的井井有條,別人卻偏要說是容氏的功勞。

    現在多好,府裡只有自己一個女主人,自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再也不用有憋屈之感。這樣想著,竟是但願那女人一輩子住在容家到老死才好。自己也就眼不見心不煩,高高興興的和老爺過一輩子了。

    「老爺,我今日,還要去採買些東西,這京城風行的東西和咱們在贛南那會兒可是大不一樣,我今兒和玉兒去裁製了新衣,也要扯些好的布匹,幫你和兩個孩子做幾套了,咱們雖是從小地方來的,可也不能讓人笑話不是?還有……」

    周氏絮絮叨叨的說著,來來回回也就一個意思,想要再拿些銀兩來。

    武世仁聽得心煩,把手中的茶杯重重的磕在桌子上:

    「前兒不是才給你三百兩銀子——」

    卻忽然頓住,眼睛發直的盯著周氏身上的新做的漂亮裙子。

    想起那掌櫃的裁好這件衣服時,那可是不住口的稱讚,再看看現在武世仁傻傻看著自己明顯看呆了的模樣,周氏臉上飛起一朵紅雲,身子一軟,就倒在了武世仁的懷裡:

    「老爺,你這麼看著妾身,人家會難為情的……」

    話沒說完,卻被武世仁給打斷:

    「你身上的衣服,從哪裡來的?」

    「衣服?」周氏有些奇怪,下意識的看向自己身上,撲哧一笑,嬌嗔的推了武世仁一下,「老爺又裝糊塗,不是你準備好,要給我和女兒添新衣服的那些,老爺看,妾身穿著,可好——」

    「啪——」回答她的卻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武世仁抬手,狠狠的把周氏推倒地上,罵道,「好你個敗家娘們兒,那幾匹布料也是你能動的嗎?你竟敢拿去做什麼衣服?那是我準備好要去給寇大人母親七十大壽的禮物,你竟敢拿去裁了……」

    明兒個就是寇大人母親的壽辰了,自己再去哪裡找份兒像樣的壽禮來?越想越氣,竟是又踹了周氏一腳,這才憤然離開——

    照這樣下去,日子可還怎麼過下去?明天就去找姐夫,無論如何也得讓他告訴那容霽雲,把容氏還回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oou 發表於 2016-4-22 01:46 PM

第117章:容相的驕傲

    第二天,武世仁一大早就離了家,想著等下了早朝,便去容文翰面前告狀,怎麼著也得讓姐夫處置下他家那個無法無天的女兒,再讓容霽雲乖乖的把容氏給送回來。

    好不容易挨到下朝,武世仁顧不得和其他同仁寒暄,便提起官袍,一路小跑的往容文翰身邊而去。

    哪知眼瞅著到了跟前,內監卻又出來傳旨,說是皇帝讓容文翰幾個留下議事。

    容文翰沖武世仁點了點頭,示意他稍候片刻,便跟著內監往文華殿而去。

    到了才發現,太子楚晗、王爺楚昭,安雲烈、謝明揚,還有當朝太師凌奐及各部尚書都已在殿裡候著了。

    看到容文翰進來,龍椅上的楚琮微微一笑,命內監再掇個繡墩過來,然後才道:

    「眼看大比在即,到底如何,眾卿還要拿個章程出來。」

    嘴裡雖是如此說,眼底卻滑過一絲冷意。

    不怪楚琮惱火,本來因為戰爭的緣故,上一次大比就有些草草,天下讀書人多所怨懟,原想著此次開科取士,定要為國家多選良臣,不使天下讀書人寒了心。

    哪知,但只是主考官由哪位充任一事,竟是連著吵了三天都沒有結果,而爭吵的雙方,明顯分屬兩派,一派是太子的擁泵,另一派則是昭王的中堅。

    兩方各不相讓,甚至朝堂上差點兒捋起袖子動起手來,那般劍拔弩張的模樣,倒不是同殿稱臣,倒是殺父的仇人!

    兩方的心思,楚琮卻最是明白不過,不都是想從新取中的士子中,培養自己的人馬嗎!

    可問題是,他們難道忘了,自己還活著!

    眼睛在眾大臣身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早朝上始終默然不語的容文翰身上:

    「文翰,依你說,這主考官一職,應有何人擔當?」

    容文翰忙欠身作答:「皇上,本次大比主考官一事,臣也思量了許久。此職責任重大,於公,肩負著為國遴選棟樑的重任,於私,從今日起,便桃李遍天下……」

    能擔任大比主考官,隨之大漲的不僅僅是個人聲望,更可以成為此次天下所有舉子的座師,誰又能知道,此次考中的進士,會不會出幾個當世名臣?

    聽容文翰這般說,謝明揚等人臉色頓時緩和了些——既然把利害關係在皇上面前剖析的這般清楚,要是再推舉自己的人,那可不就是自打嘴巴?

    楚昭臉色倒是平靜,官任工部尚書的劉文亮臉色則是有些不愉——前些日子,劉文亮嫡親的侄女兒劉靜萱正式嫁入楚王府成了楚昭的正室王妃,劉文亮自然毫不猶豫的加入了楚昭的陣營中,而且很快成為最中堅的力量。

    這會兒聽了容文翰的話,心裡早厭煩的不得了——自己早聽說,其實容文翰自己,相中了昭王爺做女婿,可結果,昭王爺卻是娶了自己的侄女兒,現在看容文翰的模樣,怕是,有些別的想法……

    「那文翰的意思,選哪一個好呢?」楚琮語氣平靜的說了五六個名字,全是方才朝堂上爭論不休的,「這幾個人,朕也算熟悉,倒都算得上品格端方、滿腹才華,朕竟是左右為難,不知用哪一個才好。今日早朝,朕瞧你始終未發一言,不知現在,可有了決斷?」

    楚琮此言一出,現場頓時一片岑寂,惟有禮部尚書、也是容文翰的親舅舅趙如海忽然撩了一眼容文翰,卻又很快低下頭來,心裡不住歎息,皇上果然多疑,都這般時候了,卻是並沒有完全對翰兒消除戒心。

    容文翰卻是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皇上既然問了,微臣這裡倒確實有一個人選。」

    「奧?」楚琮很感興趣的模樣,「文翰說來聽聽。」

    容文翰起身,淡然一指自己:

    「皇上瞧著,微臣怎麼樣?」

    「你?」楚琮愣了一下。

    凌奐的臉一下陰沉了下來——這容文翰當真可惡,竟是為了維護楚昭,要赤膊上陣嗎?

    劉文亮神情則是一鬆。

    謝明揚也是一笑,不陰不陽道:

    「容相文名早已遍天下,說是讀書人心中的定海神針也是一點兒都不為過,這再主持大比,嘖嘖,那些文人心裡,咱們容相更是神一般的存在了。」

    趙如海也忙起身:

    「臣以為不妥,哪有堂堂一國之相屈身主考官的道理?還請皇上三思。」

    外甥這會兒怎麼犯糊塗了,皇上這麼明顯的試探都沒看出來,竟是還要上趕著把自己放在火上烤?!

    劉文亮卻已笑道:

    「老大人多慮了,既是為皇上分憂,又何分官職大小?」

    楚昭雖是未開口,瞧向容文翰的神情卻明顯有些焦灼。

    容文翰忙止住眾人的爭吵:「大家稍安勿躁,在下還有話未說完。」

    楚琮揮揮手,和顏悅色的瞧著容文翰,語氣越發親切:

    「還有什麼話,文翰你但說無妨。」

    「是。」容文翰點頭,「若想此次大比完美無缺,臣還必須再向皇上借一個人。」

    「誰?你只管說來聽聽。」楚琮明顯很感興趣。

    容文翰起身磕了個頭:

    「臣惶恐。臣想要向皇上借的那個人就是皇上。」

    借皇上?其餘眾人頓時一呆。

    容文翰卻已開始侃侃而談:

    「皇上,開科取士,本就是選拔我大楚的棟樑之才,臣以為還需皇上親自把關。不妨大比之後,再設殿試,考中的舉子一律到皇上的金殿之上,由皇上再行考核,定出狀元、榜眼、探花,於一眾舉子而言,能成為天子門生也是無上的榮耀。皇上若願掛帥,微臣自然心甘情願當馬前卒。」

    「天子門生?」楚琮何許人也,明白了容文翰的意思後頓時大喜——若照容文翰所說,從此天下學子盡入自己彀中,又何懼他們結成朋黨各自為政?

    竟是離了龍椅,快步上前,雙手扶起容文翰:

    「好好好,天祐我大楚,才降下文翰這般股肱之臣!」

    楚昭長出了一口氣,楚晗卻是掃了垂頭喪氣的謝明揚幾人,又是惱火又是嫉妒——全是飯桶!自己手下怎麼就沒有容文翰這般出色的人才!人家一個,就頂自己一堆人了!

    劉文亮則是神情複雜,自己當真小瞧了容文翰,原以為他所建功勳,不過是運氣使然,現在看來,卻是一個胸中大有丘壑的人物,似這般舉重若輕,輕而易舉就處理好這麼棘手的一件事,既達到了目的,又讓皇上龍顏大悅,這般人物,現在肯維護昭王爺還好,可是將來,若昭王爺登了大寶,則必然是自己的一大勁敵!

    眾人或真心或假意,紛紛稱讚。事情圓滿解決了,皇上也覺著餓了,忙一疊聲的吩咐內監傳膳,容文翰想著武世仁這會兒怕還在外面候著,忙告了聲罪,說是去去就來,哪知皇上心情大好之下,卻命內監,把武世仁也一道宣來。

    武世仁本是等的心焦,聽內監說皇上宣他去內廷,賞他和其他重臣一道用膳,頓時受寵若驚,亦步亦趨的跟著內監進了文華殿。

    早有宮娥也照舊端了一個食案上來。

    「咦,對了,」楚琮忽然笑道,「前兒朕聽說一件趣事,說是眾愛卿這幾日明爭暗鬥,要比比誰家兒女更孝順,但不知結果如何啊?」

    楚琮一語既罷,除容文翰臉上是遮也遮不住的幸福笑意外,其他人卻是一水的沮喪無比。

    「怎麼,竟是容卿勝了?」楚琮大奇。若說一開始,容家丫頭佔了先機,可若是大家全都用心的話,都是大家,怎麼著也是旗鼓相當啊,怎麼其他人這臉色……

    「皇上,我們早就甘拜下風了!」高岳苦笑,神情卻是由衷的佩服,「我早說過,我家兒子再多,也抵不上容公一個女兒。」

    這個認知,是早在邊關作戰時,知道搗弄出萱草商號的竟是霽雲時,高岳就已經有了,現在這是徹底心悅誠服了——

    聽說要比孝道,自家那些小子們倒是也盡了心,什麼山珍海味的都搜羅了不少,可自己卻是越吃越沒滋味兒,昨兒個甚至有些頭暈,讓御醫瞧了才知道,卻是好的東西吃的多了,竟是積食了。

    其他大臣也是有這樣那樣的不舒服,反倒是容公,卻依然是精神的很。

    還是那些御醫最終道破謎底——容公的飯菜,可不是隨便做做就行的,每一道菜,都是容家小姐結合容相的身體狀況,跑到御醫哪裡商討了很長時間定下來的,還有做菜的原料,也都是容小姐親自去採買,絕不假手任何人!

    此事傳開來,所有人自然完敗!

    「文翰果然得了一佳女呀!」楚琮也連連感慨,看了下面的楚昭楚晗一眼,自己也是兒女雙全,可是和文翰比起來,確是……

    其他人湊趣,也紛紛誇獎容府小姐孝順、賢惠、知書達理……直說的天上有地上無。

    容文翰平時最是謙虛,這會兒卻是毫不避諱的照單全收,一徑笑的合不攏嘴:

    「托皇上和諸位的福,文翰此生有這樣一個乖巧、孝順又懂事聰明能幹的女兒,真是死而無憾了!「

    武世仁卻是聽得吐血——乖巧的話,那把自己收拾成這般悲慘地步的又是哪個?還孝順懂事,自己這個長輩都快被折磨瘋了有沒有?

    倒是能幹這一點還勉強搭上點兒邊,君不見,容霽雲整個的就鑽錢眼裡了嗎?那麼好一套傢俱,明明已經送家裡了,竟然說拉走就拉走!還有,那幾間鋪子,竟是死死的攥在手裡,一個子兒都不肯往外蹦!

    待用完飯來至外面,容文翰才看向一直默不作聲跟在自己屁股後面的武世仁,歉然道:

    「勞煩世仁等了這許久,到底有什麼事,你且說來。」

    「沒事。」武世仁忙搖頭,「只是久不見姐夫,想和姐夫說說話罷了。」

    心裡卻早已是淚流成河——姐夫,求求你,救救我吧,你們家那個小魔星快把我給逼瘋了!

    算了,容文翰這條路明顯是走不通了,還是回去讓周氏去容府負荊請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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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1:48 PM

第118章:負荊請罪

    看武世仁垂頭喪氣的離開,容文翰眼睛閃了閃,也一撩轎簾,上了轎子。

    到得家中,正好碰見霽雲逗幾個弟妹玩兒,看他們笑鬧成一片,容文翰也是心懷大暢。

    幾個孩子也看到了容文翰,忙都停下來,特別是武雲昭,嚇得小小的身體不停發抖——往常在家時,若是自己這般胡鬧,輕則要挨爹爹一頓訓斥,重則還會被家法處置……

    「沒事兒,你們繼續玩吧。」容文翰笑道,又衝霽雲招了招手。

    幾個孩子也都是聰慧的,忙上前見過舅父,卻是小心的散了去。

    方才跑了一陣,霽雲頭上便有些汗珠,容文翰取出手帕,仔細的幫霽雲一點點拭去,才道:

    「今兒你小姑父尋我,像是有話要說的樣子,是不是你小姑姑那裡……」

    看妹子那般滄桑,容文翰心裡也很是不舒服,深悔當初看錯了人,只是木已成舟,又能怎麼樣?所以雖然明知女兒是故意給武世仁難看,卻仍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聽之任之了。

    可好歹清蓮也是武家的人了,這樣長久留在府裡也不是辦法。

    「爹爹放心,女兒省得。」霽雲卻是不在意,一則自己現在擔著個世女的名頭,對小姑姑而言,爹爹和自己,就是她僅有的依仗,二則,因那個周氏,連帶著從未謀面的那位姑丈,霽雲都止不住的厭惡——若沒有小姑丈的縱容,那周氏焉敢如此放肆?

    「爹爹躺好,女兒給您捏捏肩。」

    「好。」聽女兒如此說,容文翰即便丟開手不管了——自來對女兒,容文翰便有這樣一個認知——雲兒做事,一定都是有分寸的,若哪件事有些過了,那也不是女兒的錯,定然是對方太過分了!

    所以,武世仁幸好沒有在容文翰面前開口,若是真說了霽雲的壞話,怕是不但要吃個大大的沒趣,還會被自己大舅哥徹底厭棄。

    太陽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又有女兒一旁俏語解頤,容文翰只覺身心通泰無比,竟是倚在躺椅上閉著眼睡了過去。

    霽雲忙招手讓丫鬟送來裘衣,密密實實的替容文翰蓋了,自己卻仍不輕不重的幫父親捶著肩……

    遠遠的花架下,王芸娘正好經過,看到涼亭裡那對兒父女溫馨的畫面,不由一愣,旋即轉身快步離開,卻差點兒撞上迎面而來的容清蓮,忙回身福了下:

    「芸娘見過表姐。」

    便即匆匆離開。

    容清蓮不由一怔,許是錯覺,怎麼王家表妹的眼睛竟是紅紅的?

    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搖搖頭,待看到那父女倆親暱的模樣,卻也不禁感慨,自家相公也是讀書人,卻何曾對兩個孩兒這般和顏悅色過——

    倒是對周氏所出的三個孩子,卻是倍加慈愛。

    這樣一想,心口處不覺一痛。

    武府。

    武世仁下了轎,卻不見周氏的影子。倒是女兒武香玉紅正站在院裡張望。看武世仁進來,武香玉一下紅了眼圈:

    「爹爹——」

    武香玉長得像極了年輕時漂亮的周氏,武世仁一向很是喜歡,這會兒雖是心情不好,還是站了腳問道:

    「怎麼了,玉兒?有什麼委屈,說給爹爹聽。」

    「爹——」武香玉卻是哭的更加傷心,「女兒倒沒什麼委屈,卻是娘親,太苦了——」

    「你娘?」武世仁愣了下。

    說話間,一輛馬車停在院外,周氏荊釵布裙,手裡還掂著包東西,紅著眼睛進了院子,看到武世仁,忙抬手拭了下眼睛,強顏笑道:

    「老爺回來了?剛好妾身給爺買了棵人參補補身子,這就去廚房給老爺燉了來。」

    說著再不看武世仁,低了頭,只管往廚房而去。

    「人參?」武世仁愣了下。

    「是剛剛娘親當了首飾換來的,娘說您這段時間瘦了……」武香玉強忍著悲傷道。

    武世仁愣了一下,心頭頓時一熱,上前一把拉住周氏:

    「惠兒,你這是何苦——」

    周氏一下伏在武世仁懷裡痛哭起來:

    「老爺,是妾身不中用,不能幫上老爺什麼忙……惠兒所能求得,也就是老爺身體康泰……」

    武世仁愈發心疼,忙不住勸哄。

    旁邊的武香玉早識時務的退下,漂亮的臉蛋上滿是得意之情——娘親說得對,爹爹果然最吃這一套。

    埋在武世仁懷裡的周氏,嘴角也閃過一絲笑意,昨日裡知道那布料竟是武世仁要送給上峰的,周氏就知道自己闖了大禍,自家老爺的個性,把仕途看的最重,不然,也不會隱忍了容氏這麼久!

    因此今日才使了這個苦肉計,看武世仁心疼的樣子,知道危機已經解除了,故意邊拭淚邊道:

    「要是姐姐在就好了,定然能把老爺伺候的妥妥帖帖,哪像妾身,這般愚笨,每每只會惹老爺生氣……」

    說著,故意捂著被武世仁踹了一腳的胸口,現出痛苦的神情。

    心裡卻是恨恨,若不是容氏把著那銀子不放,自己也不會吃這麼大一個虧,今日裡自己委屈多狠,來日裡老爺定然會讓那容氏加倍還來。

    武世仁果然大是心疼,扶了周氏在床上躺了,溫言道:

    「讓你受委屈了。」

    周氏心裡一喜,按往日情形,老爺接下來就會好好的寬慰自己一番,再送些好東西給自己,最後還會以懲治容氏來讓自己舒服些……

    正自胡思亂想,卻聽武世仁接著道:

    「……明日你一大早,就去容府給容氏磕頭請罪。」

    「啊?」周氏一愣,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幻聽了。

    武世仁卻彷彿沒看到周氏被雷劈了的模樣:「為夫也知道,你最是賢惠,現在府裡這般情形你也看了,你還是要去一趟容府,無論如何,也要求得容氏回來。」

    看周氏不說話,武世仁以為周氏已是默許,愛憐的拍了拍周氏:

    「為夫知道你受了委屈,將來,一定會好好的補償你。」

    「你再躺會兒,我會讓管家明日一大早就陪你去容府。」

    直到武世仁離開,周氏才回過神來,終於嗚咽出聲,直至放聲痛哭起來——自己受了這麼多委屈,不應該容氏受罰嗎,怎麼到頭來,卻要自己去她府上磕頭賠罪?!

    第二日一早起來,周氏哭的眼睛都腫了,一千個不樂意下,待武世仁離開,故意穿著些破衣爛衫就上了轎,待來至容府,想著怎麼也要讓容清蓮也堵堵心才是,哪知剛一進門,趕巧就碰見了容清菲,看到周氏哭喪著臉雙眼紅腫的樣子,頓時大怒:

    「哪裡來的喪門星,這麼一副遭了瘟的歹樣子,當真是晦氣,還不快給我轟了出去。」

    容府家丁倒沒動手,可個個喝罵,一番橫眉怒目,直嚇得周氏大氣都不敢出,慌慌張張就回了家。

    本想編個瞎話,那跟著去的管家早把當時情形一一說給武世仁聽。

    武世仁既怪自己那大姨子太過蠻橫,又嫌周氏不會辦事,當即責罵道:「果然是沒見過世面的小門小戶出身!他那般公侯之家,便是下人也俱是穿金戴銀,你這般模樣,又成何體統?沒得只會丟人現眼罷了!」

    一番責罵,周氏又羞又氣,第二日只得好生打扮,忍氣吞聲又到了容府,一路上膽戰心驚,唯恐再遇見容清菲,好在這次終於得以見到了霽雲,周氏心裡一鬆,以為小孩子家,面皮兒薄,自己低聲下氣去求,量她也不好就駁了回去。

    又一想武世仁所說,待請回容氏,自己心儀的那套傢俱也罷,各種漂亮的精美首飾也罷,容家必然都會慷慨送來,到時,自己盡可以拿來使用……

    哪知還未開口,霽雲臉就沉了下來,服侍的下人頓時斂聲屏氣,大氣都不敢出,周氏一嚇,好不容易擠出來的一絲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霽雲卻不看她,只冷聲道:

    「管家——」

    容福忙上前跪倒:

    「主子。」

    「我只問你,前年春上,我讓你給小姑姑送去的那件鏤空飛鳳金步搖,你可是確實交到了小姑姑手上,而不是送錯了人?」

    容福忙磕頭,恭恭敬敬道:

    「啟稟小姐得知,小的當時是親手交到了二姑奶奶的手上,並未交給旁人。」

    「是嗎?」霽雲神情愈發冰冷,「怪不得……去,告訴武府管家,讓他回去替我問一下姑丈他老人家,緣何我送於小姑姑的首飾卻帶在他人頭上,如此不問自取,又和賊人有何區別?」

    周氏頓時臉色煞白,這才想起,自己因了昨天的事,今日裡刻意打扮了一番,卻忘了這件金步搖本是容氏的……

    失魂落魄的回了家,氣的武世仁直罵周氏昏了頭,怎麼竟敢帶著容氏的首飾去容府!

    又怒沖沖的甩了一張清單給周氏:

    「這是容府一併派人送回來的,你和玉兒,現在馬上把清單上的飾品給容氏還回去!」

    看周氏和武香玉都是傷心欲絕的模樣,跺了下腳,終於還是道:

    「便是你們如何不捨,好歹也要把容氏先請回來再說,只要容氏回來了,那麼多首飾,她自是帶不了,你們喜歡的話,再拿去便是!」

    周氏無法,只得和武香玉把這些年搜刮的容清蓮的首飾全都還了回去,母女倆心疼之下,對著那些首飾竟是哭了一夜。

    一直到天亮,因武世仁怕周氏去了再不濟事——俗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過慣了奢華的日子,再這般捉襟見肘,武世仁早受不了了!

    因此無論如何,也要把容清蓮給請回來,而且聽管家傳達的容家那小魔女的意思,對自己好像有些不滿,自己這次去,也算給容清蓮做足了面子,姐夫那裡也好交代些。

    這樣想著,便和周氏一道往容府而去。

    周氏這次倒是學的乖了,甚至臨出發前,特意去打聽了別家妾侍的穿著打扮,到了容府,更是小心翼翼的直接跪在大廳外,一副再老實不過的樣子。

    便是最為挑剔的容清菲看了也相信,看來這個女人,果然是被收拾的怕了。

    霽雲這才鬆了口,親自陪著容清蓮母子三人到前廳去見武世仁。

    聽說霽雲到了,武世仁雖是長輩,卻是沒敢大喇喇的等著霽雲拜見,反而起身迎了出去。

    本是和霽雲並肩而行的容清蓮看到武世仁,臉色頓時變得蒼白,便是霽雲,在看清武世仁的長相時,臉色也變得難看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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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2 01:50 PM

第119章:狹路相逢

    那周氏早跪的雙腿發麻,看到容清蓮到了,頓時一喜,便想起身,霽雲涼涼的一眼掃了過來,周氏一哆嗦,忙又乖乖的跪伏在地上,帶著哭腔小心翼翼道:

    「妹妹見過姐姐。」

    容清蓮愣了一下,眼睛頓時有些乾澀,往日在府中,周氏何嘗對自己這般恭敬過?反倒是自己,每日裡遠遠的看見她,便要避開,不然,等老爺回來,輕則落一頓斥責,重則就要被關到那幾乎能讓人發瘋的小黑屋裡。

    「姐姐,」周氏又磕了個頭,哀哀道,「從前都是妹妹糊塗,惹得姐姐不開心,姐姐要打要罰,俱都使得,只是府裡終究離不了姐姐,一應家事,還要姐姐照料,求姐姐不要和妹妹一般見識,今兒老爺也一起到了,姐姐看在老爺和幾個孩兒的面上,隨妹子家去吧。」

    容清蓮愣了一下,本有些不明白周氏為何如此說,卻在注意到周氏面對著霽雲恐懼無比的神情後瞭然,怪不得這幾日這般安靜,原來竟是侄女兒為自己出了頭嗎?

    怔忡片刻,眼睛一紅,險些掉下淚來。

    霽雲卻是扯了一下容清蓮的衣角,衝著武世仁沉聲道:

    「姑丈稍候,雲兒還有些話要同姑母說。」

    容清蓮有些懼怕的瞧了武世仁一眼,卻見以往自己面前暴君一般的武世仁這會兒卻是溫和的緊,竟是連連點頭,一疊連聲道:

    「無妨,姑丈知道你和姑母姑侄情深,你們自去話別,自去話別。」

    霽雲也不和他囉嗦,逕直轉身朝旁邊的書房而去,容清蓮忙跟了上去。

    到了書房,霽雲臨窗而立,卻是久久不說話。

    「雲兒,」良久,還是容清蓮先開口,「姑母知道,你是為姑母好,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容清蓮慢慢轉過身,神情卻是有些悲涼:

    「也好,姑母,雲兒想問你一句話,若是雲兒讓你同他,」

    頓了頓,終於續道,「和離,姑母以為如何?」

    「啊?」容清蓮愣了一下,幾乎是衝口而出,「那怎麼行。」

    語畢又覺得自己語氣似是有些太沖了,忙拉了霽雲的手在自己身邊坐下,緩聲道:

    「雲兒,姑母知道,你是,心疼姑母,可是,再怎麼說,他也是,你妹妹和弟弟的爹呀,便是為了他們兄妹二人,我也只能這樣,忍著……總之,怨不得別人,是姑母命苦罷了……」

    說著,眼中已是垂下淚來。

    「我知道了,姑母。」霽雲以手支著額頭,很是疲憊的樣子,「我有些累,就不送你們了。對了,姑母的嫁妝,雲兒已經幫你清理過,那周氏母女已經全部還了回來,姑母拿好,以後若受了什麼委屈,記得你背後還有容府——讓管家送你們吧,雲兒歇息片刻……」

    雖然很是失禮,可自己,絕不願意再看見武世仁第二面。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聽著「武」這個姓有些耳熟,卻原來,竟然是他!

    那日公堂之上,除了自己的衣服,要以苟且之罪對自己處以杖刑的,不正是這個人嗎?

    怪不得,當初爹爹會那般傷心欲絕,不但是因為獨生愛女受此侮辱,更因為那和外人勾結要置自己於絕境的還是他的親人吧?

    甚至最後,負責審訊爹爹貪瀆之事的仍是此人,公堂之上,這武世仁裝的一副大義凜然,其實卻是為了借打殺爹爹求得自己上位!

    那之後呢?

    對,好像就是容家家破人亡自己時而清醒時而糊塗了半年後,爹爹帶著自己到了一處亂墳崗,哪裡有剛起的一處新墳,聽過往的行人講,哪裡埋得是一位自縊身亡的官家夫人,好像是因為娘家犯事,不忍心拖累婆家,才會投繯自盡……

    爹爹卻摟著自己,在墳前靜靜坐了一天,最後起身時,一直喃喃著,阿蓮,為什麼要這麼傻呢,阿兄,並沒有怪你……

    現在終於明白,其實,那處孤墳裡掩埋的,就是小姑姑吧?小姑姑的死,自然也不是因為怕拖累婆家,而是因為知道了夫君其實也是殘害容家的幫兇,愧疚之下,才會投繯自盡?!或者,是武世仁以為姑母終於毫無利用的價值了,便逼得她走上這條絕路;更或許,是兩者兼而有之……

    武世仁使了個眼色,周氏忙上前恭恭敬敬的伺候容清蓮上了轎子,自己則乖覺的上了最後面那輛小小的馬車。

    將要走出院落時,無意間回頭望去,正好對上敞開的書房裡,靜靜站著的霽雲暗沉沉的一雙眼睛,武世仁心裡不由一哆嗦。

    一直到離了容府很遠,武世仁還有些渾身發涼,心裡暗道,怪不得周氏會在容霽雲手裡吃那麼大虧,那樣一雙讓人膽寒的眼睛,哪像一個十多歲的孩子!只是也就奇了怪了,明明自己是第一次見到容霽雲,怎麼這丫頭的樣子,卻像是對自己討厭的緊!又瞥了眼旁邊的轎子,難道是容氏說了自己什麼壞話?

    這樣想著,對容清蓮不覺愈發厭煩。

    霽雲緩緩關上窗戶,一回身,不由一愣,卻是阿遜,不知什麼時候,正站在自己後面。

    「雲兒——」阿遜臉上本是充滿了暖暖的笑,卻在對上霽雲的眼睛後,一下愣住——這雙平日裡總是澄澈無比的眼睛,今日裡卻是完全變了模樣,恐懼,仇恨,憎惡,痛苦,甚至還有自我厭棄……

    「別怕,有我呢,有什麼事,都交給我,雲兒,不怕……」阿遜伸手就把霽雲摟在了懷裡,一遍遍的在霽雲耳邊呢喃著。

    阿遜特有的低沉聲音,阿遜特有的溫暖氣息,阿遜從來都是敞開著的溫暖懷抱……

    霽雲僵硬的身體慢慢軟了下來,吸了吸鼻子,更深的把自己埋入阿遜的懷裡——

    「阿遜,我想殺人——」

    「好。要殺誰?」

    「阿遜,要是我從前曾經很不堪,你會,怎麼做……」

    「告訴我,他們的名字,把他們做的,千百倍還回去……」

    「那我呢?」

    「你,只要在我身邊就好。」

    霽雲伸手圈住阿遜的腰,頭伏在阿遜的胸膛上,靜靜的諦聽隔了一層布料後那堅定而有力的心跳,喃喃道:

    「阿遜,要是沒有你,我該怎麼辦……」

    「阿遜,我會在你身邊,無論什麼時候,無論你去那裡,你也要,一直一直的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不要欺騙我,不要辜負我,更不要,丟下我一個……

    再不要承受,上一世被無情丟棄的那種痛。

    阿遜低頭,輕輕的親吻著霽雲的髮絲,然後是額頭,鼻子,最後是那張殷紅的小嘴……

    霽雲踮起腳,溫柔的回吻了過去……

    兩個依偎的身影,成了夕陽下最美麗的一道剪影。

    「今日裡,都有誰在雲兒面前出現過?」一直靜靜坐在馬車裡的阿遜忽然開口道。

    雲兒今天的情緒太反常,明顯是被嚇著的樣子,還有說殺人時,那徹骨的恨意——

    一想到那人可能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形下,如何重重的傷害過霽雲,阿遜神情就變得陰沉無比,殺人是最簡單的,可膽敢傷了雲兒,可不是簡簡單單挨一刀就行了的。

    阿遜話音剛落,一個鬼魅般的黑影就出現在馬車裡:

    「啟稟少主,今日出現在小姐面前的總共有三十二人,除容府僕人三十人外,還有兩人,一個是容清蓮的夫君武世仁,和武世仁家裡的小妾周氏。」

    「他們說過什麼?」

    「小姐說,想讓容清蓮和武世仁,和離。後面的事,就是少主您看到的了。」

    「和離?」阿遜愣了一下,待睜開眼睛時,那黑衣人已經靜靜的退了出去。

    又覺得不對,雲兒的樣子,明顯是大受打擊,若只是容清蓮武世仁的家事,又實在說不過去。

    只是,既然雲兒想讓他們和離,那自然就要和離。

    阿遜調整了下姿勢,輕輕做了個摟抱的動作,又恬然閉上眼睛。

    剛進府門,迎面又有一輛豪華馬車快速駛出,車上的布幔本是微微拉起,卻在看到阿遜的車駕後,刷的放了下來,兩輛馬車交錯而過,車上人卻是沒有交談一句。

    阿遜倒是一點兒也沒在意,另一輛車上的安彌遜卻是惱怒無比——按輩分,這小兔崽子明明還要叫自己一聲叔父,可每一次見面,卻都是高傲的很,竟是比自己還會擺譜!

    等自己此次大比考了狀元,再想法迎娶了謝府小姐,到時候就不信安雲烈那老匹夫還會死命堅持著把安府交給安彌遜那個小畜生。

    一旦自己做了安府家主,安彌遜,我一定要你跪下來求我!

    阿遜下了馬車,安志已經笑嘻嘻的跑過來,利索的施了個禮道:

    「少主,您回來了?有人給您送了封請柬來。」

    阿遜漫不經心的接過來,上面卻是一行秀麗的蠅頭小字:

    「明日午時,醉仙樓地字號,有要事相商,不見不散。」

    卻是沒有落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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