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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薄葉石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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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言情]Vivibear -【蘭陵繚亂】《全文完》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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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1-23 12:52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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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薄葉石薺 於 2009-1-30 08:50 AM 編輯

第三部 再相逢

第四十九章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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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陰謀

夜色籠罩下的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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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薄葉石薺 於 2009-1-30 02:01 PM 編輯

第三部 錯過

時間,很平靜地流淌著,像水一樣,不停不停地從身邊溜走。轉眼間就到了秋末,火紅的楓葉被微風吹拂著緩緩起舞,在空中纏綿地一圈圈旋轉、飄落。地面覆上一層又一層如錦被般的楓葉,火紅的、深橙的、淡黃的,深淺的顏色相互交織,構成一幅溫暖的秋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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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薄葉石薺 於 2009-1-30 02:04 PM 編輯

第三部 烽煙又起

一連過了一個月,恆伽和小鐵都驚訝的發現,長恭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平日裏照樣和他們嘻笑如常,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絲毫看不出她有什麼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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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1-23 05:02 P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薄葉石薺 於 2009-1-30 02:13 PM 編輯

第三部 潰敗

長恭策馬前行了幾步,正要回頭讓身後恆伽跟上,忽然只見城牆上一道銀光風馳電掣般沖著恆伽而去,頓時大驚失色,根本沒有多想,一個縱身往後用盡全力將恆伽扯下了馬,一起摔倒了地上……還沒等恆伽反應過來,她已經整個人撲在了他的身上……

   
在這個瞬間,她的腦袋裏什麼雜念也沒有,唯一想到的就是----她不能,不能再允許,自己親近的人被傷害。
就在這一扯一拉的瞬間,那支箭已經撲的一聲刺穿了她的鎧甲,不偏不倚地紮在了她的腿上!殷紅的鮮血從那裏湧出,迅速蔓延開去……

    “
長恭!恆伽一個翻身起來,在看到她的傷口湧出的鮮血時,臉色白的好像死人一般,但他還是冷靜地扯下了自己的衣服,手腳麻利的替她包紮了一下。這種箭是周人特製的尖銳帶鉤的三角尖頭,所以把她的傷口撕扯的更大了,即使包紮住了,還是有鮮血往外湧,在寒冷的空氣中,流出的血液很快變成了暗色。

    “
長恭,這箭現在不能拔出來,不然你的血會流的更厲害,等到個安全的地方再拔,你先忍一下。

   
他的聲音雖然還算平靜,但微微顫抖的手指已經洩露了他此時難掩的極致心痛。

    “
嗯,我知道。長恭開始覺得中了箭的右腿不聽使喚,接著,疼痛尖銳地開始了,為了不讓恆迦擔心,她只能死死咬著下唇忍住痛楚,強撐著翻身上了馬,大喝了一聲,繼續後撤!

   
她甚至能聽到自己的血滴落在地上的聲音,可是這個時候,就算流幹了血,她也絕對不能倒下去!
因為---她是蘭陵王!

    “
啪!宇文憲驚訝的看到一向冷靜的皇上居然折斷了手中的弓,還以為是皇上為了沒有射中目標而懊惱,於是忙勸慰道,沒想到這蘭陵王居然會不顧自己性命救他,不過傷了蘭陵王也好,到時捉起他來就更不費力了。

   
皇上什麼也沒說,只是無言地凝視著這一幕,那雙狹長的眼睛,透明的瞳孔深處彌漫著讓萬物都要凍結的壓迫感。
宇文憲忽然發現,皇上那沉浸在陰影裏的輪廓變得模糊了,深深淺淺,有一種憂鬱的哀愁,然後彷佛漂浮著的面部線條慢慢地扭曲,顯現出一個似乎是心痛又悲傷的複雜表情,然後,一閃即逝,又沉澱為了原來的面無表情。
他驚訝的幾乎要揉下眼睛,皇上剛才的表情……

   
暮靄沉沉,朔風陣陣。
廣闊的天地好似一幅潑了墨的重彩畫卷,筆意潦草,看不分明。
長恭帶著軍隊在路上策馬飛馳,冷風翻卷旌旗的聲音響得猛烈,她拽了拽衣領,不禁打了個寒噤。腿上的血似乎流得不是那麼厲害了,可那劇痛卻是一陣更勝一陣……眼看著前方就快到位於柏穀的戍站了,只要再忍耐一下……

   
就在快要到達柏穀的時候,長恭忽然發現遠處烈焰沖天,濃煙滾滾,顯然是柏穀那裏出了異常狀況……她心知不妙,正要令大家往停下來,卻見從那火光中,沖出了無數騎人馬,俱是黑衣黑甲……

    “
糟了,都是周人。恆伽的臉色也是微變。

    “
該死的……”她低低咒駡了一句,宇文邕居然趁著她們都去攻打宜陽,柏穀兵力空虛的時候乘虛而入,另外派兵佔據了她們的營地!

    “
長恭,我們要趕緊離開這裏。如果沒有猜錯,宇文邕一定還有後著。恆伽揮劍插入了一個敵人的胸口,焦灼的目光掠過了她還在流血的傷口上。
長恭點了點頭,不錯,如果我是他,一定會……”她心知不妙,立刻下了撤兵的命令,如今柏穀被占,她們也只能繼續往後退了。
就在齊軍準備繼續回撤的時候,長恭忽然聽見身後響起了滾滾而來的馬蹄上,氣勢洶洶的呼喝聲此起彼伏,她回頭一看,頓時心裏一沉,糟了,還是晚了,追兵這麼快就到了!就在這麼一恍神的瞬間,她立刻感覺有什麼東西貼著耳邊劃了過去。定睛一看,卻是枝狼牙箭!
如果不是夜色濃重,這麼近的距離必然已被射到。
現在她們被前後圍攻,就好像進了一隻大袋子,兩邊一收緊,便斷了她們突圍而出的退路。兩軍迅速的糾纏在了一起,只見馬蹄翻飛,戈矛交錯,廝殺之聲響徹雲霄。
還沒從宜陽一役中緩過來的士兵們,本來已經又累又餓,如今又要開始一場惡戰,難免體力上支撐不住,很快就落在了下風。
長恭也因失血越來越多,而漸漸開始支持不住……整個局面已經不受控制……

   
除了殺出重圍,似乎已經無路可走。
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雨,沖刷著冰冷的和未寒的屍體。地面的血水形成一股流動的紅色雨泉,漸漸地漫過砂石,漫過樹樁,漫過僵立在雨中的的馬蹄,仿佛要流到世界盡頭,淹沒整個世界……

   
長恭雖然還在奮力廝殺,但意識已經開始模糊,她感覺自己好像掉進冰窖,冷得渾身直哆嗦……她知道,這是失血過多的典型症狀……不行了……她好像已經到了極限,恍惚中有一種全身的血已經流幹的空虛感,當宇文憲一刀砍來的時候,她的身子一晃,竟差點摔下馬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忽然覺得身子一輕,仿佛被誰扯了過去,然後聽到了恆伽那熟悉的聲音,長恭,坐低身子!

    “
不行,我不能離開戰場,我是主帥!她立刻就明白了恆伽的用意,他想帶著她單獨突出重圍!

    “
別人我管不了,總之我不會讓你死!恆伽的態度難得的強硬起來,他有些狂亂的揮舞起長劍,在密密麻麻的敵人中斬開了一條血路,策馬朝著前方飛奔而去。
瓢潑一樣的大雨還在傾瀉而下,將一切都罩在了雨霧中,廝殺聲已變得越來越遙遠,前面雖然烏雲密佈,但他知道,跑得越遠,她就多一份生還的希望。
不錯,這個世上有很多重要的東西,民族大義,國家存亡,義氣,責任……但是對於他來說,沒有任何東西----比她更重要。
在她撲到自己身上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就算即刻為她而死也是值得。
其他的東西離他太遙遠,唯有她才是那麼真實的在自己身邊。所以,他只想抓住那離他最近的東西。他素來是個自私又現實的男人,現在---也是如此。
也不知跑了多久,恆伽帶著長恭來到了一處像是牧場的地方。牧場裏只有孤零零的一戶人家,看上去似乎冷冷清清的。他略略思索了一下,長恭的身體已經不能再支撐下去了,必須儘快幫她拔出箭頭止血,所以不能繼續再往前了。這裏是齊國的境內,這些人家都是齊人,為今之計,也只能在這裏稍作停歇了。
他連忙下了馬,將長恭攙扶到了門口,順手敲了敲門。
過了一會兒,門吱呀一聲開了,一位少女出現在門邊,一臉驚訝的看著他們。還沒等恆迦說話,她已經一把將他們拉了進來,然後迅速的關上了門。

    “
我聽說前面在打仗呢,你們一定是在被敵人追趕,對不對?少女轉了轉晶瑩的眼珠,不過不用擔心,我們這裏偏僻的很,那些周國蠻子一定不會到這裏來。

   
恆伽倒也有些驚訝,姑娘你----”

   
少女的唇角輕輕一揚,眼中露出了驕傲的神色,我認得你們的打扮,我的哥哥也是個士兵,你們都是我哥哥的同伴,我和我娘一定會幫你們的。

   
長恭心裏一顫,脫口道,你哥哥……”

   
少女又笑了笑,我哥哥在很久之前的洛陽金墉城一戰就---不在了,不過我娘說,身為大齊男兒,能死在戰場上,也是一種榮耀。

   
長恭只覺得胸口一陣酸澀湧來,夾雜著腿上的劇痛,腦中更是一片混沌。

    “
這位將軍受的傷不輕,要趕快將箭拔去才好。一個成熟的女子聲音從他們側面傳來,恆迦抬頭望去,只見一位面貌清秀的中年女子正款款而來。
恆伽望了一眼長恭,又望向了那位女子,這位夫人怎麼稱呼?

    “
叫我林嫂好了。

   
恆伽點了點頭道,那就有勞林嫂替我準備一些東西,越快越好。

   
屋外的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一輪彎月迫不及待地鑽出了雲層,向大地灑落銀色的光芒。屋內,一叢微弱的燭火輕輕跳動著,恆伽拔出隨身的匕首,在燭火上燙了燙,又輕輕扯出了一絲僵硬的笑容,長恭,我開始了。

   
在刀尖紮入箭沒入的那個傷口時,他感到那一刀仿佛剜在了自己的心上,狠狠撕扯開了他的心臟。這種特製的三角箭頭不能隨便拔扯,不然一個不小心,就會連著皮肉拉出一大塊,血會流得更多,所以只能用刀小心翼翼地剜出來。
長恭死死咬著嘴裏的棉布,一聲都不坑,但那不斷從額上流下的大滴冷汗可以讓人想像她正在忍受多麼巨大的痛楚……

    “
長恭,忍著點,很快就好了。

    “
……”她含糊不清的應了一聲,抬頭望了他一眼。只見他漆黑的眼瞳如同晶瑩的秋水,靜靜地,深深地流淌過來的是深沉得讓人無法直視的心痛。
當鮮血淋淋的長箭被剜出來的一瞬間,長恭終於痛得暈了過來,隨後又被一陣劇痛刺激的恢復了意識,迷迷糊糊之中,感到仿佛有人在低低喊著她的名字,輕柔地包紮著她的傷口……

   
仿佛在漠漠寂靜中聽得到沉沉喧囂,極遠又極近,極輕又極重,無窮無盡地奔湧傾瀉,直叫人心中一顫,卻又無限溫柔。那是一種用言語難以表達的溫柔,好像沉睡在心靈的最深處,至弱又至強,直欲燃燒般席捲全身。
隱隱約約眼前似乎出現了一絲光線,可在光流中仿佛找不到出口,她隨波逐流地飄蕩,意識似乎都要隨之渙散。
光亮微弱卻溫暖,她置身其中,醺然,欲睡。
幾乎徹底喪失清醒的意志,沉迷在沒頂的洪流中,仿佛感受到的全是那人的溫度。
不知為什麼,她忽然想叫一聲那人的名字——

   
恆伽……

    “
這位兄弟,不如就先在這裏歇息一晚,明天再趕路吧,你看你這位兄弟,恐怕暫時是走不了了。林嫂端來了一盆乾淨的水,讓恆伽洗了洗手。
恆伽將目光從長恭的身上收了回來,連忙對那位女子道了謝,又拿起了一旁的毛巾,熟練的絞了一把,輕手輕腳地擦拭起長恭臉上的血污。

    “
啊,這是什麼!那個少女忽然指著牆邊的東西叫了一聲,恆伽轉頭看去,原來那是他進來時順手放在一旁的蘭陵王面具。
不等恆迦回答,少女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顫聲道,我聽哥哥說過,那赫赫有名的蘭陵王就有一個可怕的面具,在戰場上讓敵人聞風喪膽,莫非……”

    “
小翠,去換了這盆水。林嫂打斷了她的話,又轉向恆伽道,無論你們在軍中是什麼身份,在我看來都是一樣。

   
恆伽只是點了點頭,面前的這個中年婦人,卻是讓他有種莫名的放心。
他正想伸手探了探長恭的額頭,忽然耳膜內產生了一種奇怪的壓迫感。他臉色微變,立刻俯身在地面上側耳傾聽,只聽了幾秒,他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了。

    “
這位兄弟,怎麼了?林嫂見他的臉色古怪,也不由著急起來。
恆伽面色一沉,低聲道,追兵就快到了。

   
林嫂頓時大驚,這可怎麼辦?

   
長恭在半夢半醒間也依稀聽到了一些,似乎明白了什麼,卻只覺得渾身發燙,什麼力氣也使不出來,喃喃道,恆伽,我們走……”

    “
不行不行,那位兄弟渾身發著熱,現在哪里也不能去!林嫂急忙搖頭。
恆伽凝視著她,不知為什麼,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的心情很平靜,很平靜。眉梢微挑,他輕輕地問了一句,

    “
林嫂,你這裏有女裝嗎?

    ---------------------------

   
沒過多久,林嫂從內房內走了出來,眉宇間是難掩的震驚,低低說了一句,這位兄弟,我已經替她換上了。

    “
多謝。恆伽微微一頓,朝著房間裏走去。正要邁進房的時候,聽得林嫂終於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她竟然---是女的?

   
恆伽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一腳踏進了房裏,只隱約聽得林嫂歎了一口氣,伴隨著幽幽的聲音,這孩子太不容易了。

   
他心裏一酸,疾步走到了長恭的床邊。
不是未曾想過她穿女裝的模樣,也曾一次次遐想著,在輕紗與珠玉的襯托下,該是怎樣的清麗脫俗,豔冠群芳。而直到今天,他才終於知道——

   
深紅色的衣裙襯托出她的皮膚白的透明,隱約可見的暗青色血脈在透明的皮膚下盤繞,像一幅曼妙寫意的圖畫,那種清淡飄逸之美,像清泉上的一株睡蓮,似飛雪中的一枝白梅,任憑塵世喧囂,也不曾沾染半點塵埃。

    “
小兄弟,你也先離開這裏避避吧。林嫂擔心的聲音在他的身後又響了起來。
恆伽笑了笑,伸手拾起了那面具,等他們快到了再離開也不遲。林嫂,她就拜託你們了。

   
林嫂的臉上露出了異樣的神色,難道你打算---------,你那位同伴既然是女人,多半能逃過一劫,你又何苦再去冒這個險?“”

   
恆伽將面具輕輕覆在了自己的臉上,遮去了他的所有表情。她說的沒錯,長恭的女兒身今天的確能救她自己一回,再加上領兵的宇文憲此人對平民百姓素來友善,應該說,多半是沒有問題。不過,這還不夠,他斛律恆伽要的是-----萬無一失。
若能以蘭陵王的身份引開宇文憲的注意,那才是---萬無一失。

    “
恆伽,不許去……”長恭想要掙扎著起身,卻還是被他輕輕按住,長恭,記住,一旦好轉就立刻去華谷和我父親會合。

   
她什麼也聽不進去,只是夢囈般的搖著頭,心痛得無法呼吸,不許去,不許你去送死。

    “
我不是去送死。他低下了頭,在她耳邊低聲道,長恭,男人的愛,不是為了所愛的人犧牲自己的生命,而是和所愛的人一起活下去。所以,為了你,我一定不會死。---在華穀等著我。

   
說完,他騰的站起身來,乾脆俐落的往外走去,再也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殘酷的形式有很多種。
有時候並非生離死別,而是明明很近卻無法挽留。
窗戶中透過幾縷有些蒼涼的月光。在那些鮮明而又模糊的色塊中,她勉強的看見他最後的背影。
單薄,而又倔強。
仰頭,月光流溢進她的眼中,湮滅了他的身影。原來僅僅是抬頭,他就那麼輕易的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男人的愛,不是為了所愛的人犧牲自己的生命,而是和所愛的人一起活下去。
原來他,並不是一時衝動。他----一直愛著她。

第三部 希望

靜謐黑夜,勾勒著彎月。遙遠的天際,已經開始漸漸泛白,似乎就快要天亮了。
宜陽城中宇文邕的房間裏依然有燈火閃爍,看起來他是一夜無眠。此時的他,臉上露出了少見的焦慮神情,正急切等待著宇文憲的消息。

    “
陛下!宇文憲匆匆走了進來,臣等實在是沒用,還是讓蘭陵王給跑了!

   
宇文邕轉過了頭來,他的腳受了傷,應該跑不遠,可能是躲在什麼地方了。搜查了附近的人家嗎?

    “
回陛下,臣已經搜查過了,附近都是一些普通人家。並無可疑。

   
宇文邕面色一沉,馬上再派人手繼續尋找她的下落,務必要活捉了她!他頓了頓道,如果朕沒猜錯,她一定會去華穀找斛律光,你們就沿著那條路追上去。不,等等,她的身邊應該還有斛律恆伽,他也不是個簡單人物。你們不要去走那條大路,不如這樣……”

    “
是,陛下。宇文憲聽完了之後猶豫了一下,不過他這次中的是我軍特製的箭,這個樣子還能繼續逃亡,果然不是一般人。

    “
她的確不是普通人。宇文邕想故作冷靜地揚起眉毛,無奈的是他的眼神太痛了,那一揚眉,看來竟像是難忍心痛地一顫……

   
長恭,你這樣一個女人,不會死,不能死,不許死。
三天之後,在林嫂的精心照顧之下,長恭的傷勢稍稍好轉一點,雖然還是沒有什麼力氣,但性命已經無礙。她一想到那夜的那個訣別的背影,一絲細線般的抽痛,蜿蜒胸口,越來越密,越來越痛。她根本不敢往深處想,一旦觸及到一點點她不想見到的結果,身體裏好象有什麼東西崩塌了。碎片散落心底無力撿拾。
長久以來,那個人的存在是如此的理所當然。在這個世上,只有他可以在任何時候都讓自己展露所有的情緒,無論是歡喜還是快樂,是悲傷還是恐懼,那個人,永遠都可以理解,可以接受。所以,也許比起他來,自己才是那個更加貪戀這份親密無間關係的人。所以在確定自己的感情之前,她不想,也不敢改變現在的這種關係。
只是----

   
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這麼依賴他,依賴到,沒有他,生活就不再完整,
沒有他在身邊,她的喧鬧也不再那麼肆無忌憚,
沒有他,心,竟是如此的空。
而此時的宇文邕也正在宜陽城中心緒不寧的思索著,那日聽了宇文憲的話,他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大對勁,可是又說不出來到底是哪里不對勁。雖然想著再問一遍,但宇文憲此時正帶著士兵們前去追截蘭陵王,所以只好叫了個那天和宇文憲一切前去的副將再次詢問。
長恭受了那麼重的傷,不可能跑遠。他想來想去,最有可能的還是她躲在了那些齊國百姓家中。那夜突如其來的心痛和煩亂讓他失去了平素的冷靜,以至於不能正確思考。
副將回憶了一遍那夜搜查的情形,道,陛下,的確沒有可疑之處。

   
宇文邕瞥過了眼,忽然眼前一亮。腦海裏忽然出現了一個大膽的設想。

    “
對了,那天你們搜查的人家裏,可有特別美麗的年輕女子?

   
副將一愣,然後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道,回陛下,那日末將倒是看到一對美麗的姐妹,尤其是那位長期臥病在床的姐姐,雖然只是看到了個側面,不過的確是傾國傾城。

   
宇文邕的眼中微光凜凜,冷聲道,立刻帶朕去!

   
他怎麼忘了,她本來就是個女子啊,那麼扮做女子蒙混過關也不奇怪。本來早該就想到的,只是因為當時見她中箭,已經心痛的不知所措,影響了他的判斷能力。
不過,現在應該不是太晚吧?那樣重的傷,她根本就走不遠。

    -------------------

   
由於因為擔心恆伽,長恭根本就不能在這裏多待一秒。所以在知道自己已經稍稍有所好轉,她不顧林嫂的挽留,固執的拖著虛弱的身體,硬是離開了她們家,心急如焚地尋找恆迦的下落。但茫茫大地,想要找到他並不容易。就在一籌莫展,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了恆伽曾經說過的話,在華穀等著我。

   
她的眼前一亮,對了,恆伽一定沒事,一定是去了華穀了……他絕對,絕對不會有事的!
於是她沒有再多想,更不敢朝著壞的方向深想,策馬直沖著華穀的方向而去。
--一定在華穀等著她!
出乎她的意料,這一路上她沒有碰到任何周國的士兵,幾乎是毫無阻攔的到了華穀附近。到達那裏的時候,時已近黃昏。夕陽在遙遠的地平線上低垂,火燒雲在天際如牡丹般盛開。
長恭勒住了馬,深深吸了一口氣,只要過了這個山坡就是斛律光的駐地了。腿部的疼痛還是隱隱傳來。她直到自己的傷口有可能隨時會再裂開,所以在趕路的時候她也是小心翼翼。
自己的這條命,是恆伽用他的一切換回來的。所以她一定要好好珍惜。
她揚起馬鞭,準備一鼓作氣沖到軍營,忽然聽見了身後傳來了一陣馬蹄聲。她的心裏一緊,駐守在華穀附近的,除了斛律光,還有----周國的韋孝寬。她轉過頭,在看到那幾襲黑色的身影時,心裏更是一涼……

   
黑衣黑甲---那是周國人。
她靜靜地站在那裏,雖說幾乎沒人見過蘭陵王的容貌,她現在穿的也不過是普通的男裝,但未必不會引起對方的懷疑。
實在不行的話……她按住了腰間的長劍,露出了一抹堅定的神色。
實在不行的話,也只能拼死一戰了。她是----絕對不會成為俘虜的。
就在她心念一轉的瞬間,那隊人馬已經到了她的面前。為首那人見到是她,忽然驚喜的叫了起來,王爺!怎麼是你!

   
長恭驚訝地抬起眼,仔細一看,頓時也驚喜的喊道,是你!她怎麼也沒想到,原來面前這人是段洛!

    “
你們怎麼會穿著周人的衣服?她一時還不能從意外中完全回過神來。

    “
我和幾個兄弟去打探了韋孝寬的消息,所以就順便問他們了身衣服。段落激動地看著她,王爺,看到你真是太好了!宜陽那裏消息傳來的時候,我,我真怕……”

   
長恭聽他提及那次慘烈的攻城戰,不由心裏一顫,忽然又驀的抬起頭,眼神閃爍不停,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那麼,你,你見到恆伽了嗎?

   
段洛似乎微微愣了一下,斛律都尉,就在這裏。

   
長恭整個人仿佛被定在了那裏,嘴唇輕顫,卻是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從來不知道,原來有一種喜悅,是融匯了至靈至性的溫柔。如同隆冬凝冰下湧動的水流那樣渴望尋覓到一個望春的泉眼,徹心徹骨,刻骨銘心;原來有一種感動,是不需要言語淚水,就像冬去春回萬物復蘇,細雨滋潤心田,滲透到渾身顫抖,熱了四肢百骸卻無所感恩……

   
他在這裏,他真的在這裏等著她……

    “
段洛,快些,快帶我去看他!她興奮地揚起了馬鞭,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他,因為,她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要對他說!
沉浸在狂喜中的她,儘管發現段洛臉上掠過一絲欲言又止的黯淡表情,卻並沒有多想。
直到見到了斛律恆伽的時候,她才明白了那抹表情意味著什麼。
斛律光的營帳裏,靜謐的氛圍下只有火爐裏松木偶爾發出劈啪燃燒聲。桌上的茶早已冷卻,氣氛有點壓抑。
恆伽靜靜地躺在那裏,淡淡燭光為他那蒼白的臉鍍上了一層柔和的色澤。身上的幾處傷口幾乎深及入骨,雖然已經止了血,但看上去卻依然是觸目驚心。人已瘦損得厲害,顴骨微聳,眼窩深陷,憔悴的容顏上除卻墨染般的修眉和長睫,只餘一片灰白,若非胸膛仍有淺淺起伏,簡直就像一個死人。

    “
長恭,正如你所見,恆伽身受重傷,一直處於昏迷中,至今都沒有醒來。斛律光在一旁說道,平穩的語氣裏帶著一絲哀傷。
長恭跪倒在他的面前,直直地凝視著他的臉,雙目中佈滿了血絲,喉頭仿佛被什麼堵住了,就好像每說一個字就會深深刺痛自己的心臟。

    “
那日我們遇到斛律都尉的時候,他正好被宇文憲的人圍攻,不過當時他帶著那個面具,所以我們還以為是……”段洛頓了頓,只可惜我們還是遲了一步,斛律都尉當時已經身受重傷,我們將他救回來之後他就一直沒有醒來過。

    “
不過奇怪的是,恆伽這孩子既然要來我這裏,為何偏偏去選那條險峻又偏僻的小路……不然的話,也不會傷得如此嚴重……”斛律光沒有再說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恆伽忽然發出了一陣低低的呻吟,面色變得潮紅,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長恭急忙轉身拉住了一旁的隨軍大夫語無倫次道,快,快看看,他,他是不是要醒了?

   
隨軍大夫上前查看了一下,面色大變,沉聲道,斛律將軍,都尉他病情惡化,要是今晚還醒不過來的話,恐怕 ……”

   
大夫的話就好似晴天霹靂一般,眾人神情惻然,斛律光紅了眼圈,而段洛已經落下淚來。一室愁雲慘霧,本來怔怔望著恆伽的長恭卻突然抬起頭來,淡淡道:斛律叔叔,恆伽一定能熬過來的。她英挺美麗的面容蒼白得沒有一絲顏色,眼神失了清明,反而亮得灼人。

    “
長恭……”斛律光剛想說什麼,又見她語氣無比肯定的說道:恆伽會醒的,斛律叔叔,你們不要太難過,恆迦會醒的。她說完了話,目光便又落回到恆伽身上,只是那麼專注的望著,神情淡淡,卻隱隱蘊著一絲期冀,仿佛可以就這樣一直等著,直到他睜開眼睛的一瞬。
在這個時候,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平靜,腦海裏突然想起了所有和他在一起的情景——

   
想起了相遇的韶光。
想起了那些瑣碎,那些細微。
想起了那些一直以來被忽略的種種溫情,種種馨香。
那些朦朧不清又曖昧不明的種種。
五歲第一次初見時,想要害他不成,反而被他推下了湖。
崔府外,他淡淡地對她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自己更重要。

   
第一次出征時,一起並肩作戰。
草原求親時,他溫柔地看著她,說下去,櫻桃。

   
那個恐怖的夜晚,他硬闖進了昭陽殿,帶著她離開那裏。
差點被九叔叔識破的身份時,是他及時的化險為夷。
失去大哥的時候,他在她耳邊說,哭有時,笑有時,悲傷有時,歡樂有時。

   
三哥入獄的時候,他在為她奔波。
失去了親人的時候,被親人欺騙的時候,
都有他在身邊……

   
還有那一句永遠無法忘記的-----“男人的愛,不是為了所愛的人犧牲自己的生命,而是和所愛的人一起活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只知道有種很微妙的感覺在心底燃燒。
其實不是一點也沒有意識到吧?相逢相處之間,點滴絲縷,微妙曖昧朦朧氤氳的件件樁樁,全部都是無孔不入的柔軟的種子,一點一滴將身心全部占滿,然後緩不留痕地紮下根,生出芽,抽條吐枝逐步生長直至于蓊鬱蔥蘢,千仞萬丈。對於這種瑣碎細微的點滴相處習以為常,有如空氣在身旁一般,斑斑離離散落進心脈的每一個角落裏。不該沒有覺察的,這種細碎的點點滴滴帶來的溫暖會引發怎樣的後果。
當時只道是尋常。
銷魂噬骨的尋常。
相見亦無事,不來常思君。
這種感情也許是在將要失去的時候才能被意識到,
可是,當她意識到這一切的時候,他卻要消失了。
就這樣消失,連給她反悔的時間也沒有。
她閉上了眼睛,任由心臟被綿延的疼痛逐漸虧蝕得片甲不留。
恆伽……別丟下她一個人……別丟下她一個人……

    -------------------------------------

   
天地蒼莽,日翳雲湧,一川闊水,寂寂橫亙,斛律恆伽悄立岸邊,神思渺渺,不知此身何在。凝目遠眺,對面江岸煙雨氤氳,山色空蒙,他心中微動,那般清綺靈秀的景致,似曾相識。
彎下身子,他探了探河裏的水,只覺得觸手冰涼。再一看,這條河卻是靜止不動,古怪的很。
但對岸的風景實在誘人,就在他四處尋覓的時候,忽然看見河上架起了一座石橋。在踏上石橋的一瞬,本已沉重如枷的身體驀地輕鬆了幾分,只要過了橋,就可以從這不盡的疲憊苦痛中解脫了,他向前行去,沒有回頭。
可是越走下去,心裏也湧起越來越濃烈的不安,仿佛是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不安的感覺絲絲縷縷的滲出,似有形質般縛住了他的腳步。終於站定,他佇立橋心,冥思苦憶,他究竟忘記了什麼呢?混沌間,他眼前瞬息萬變,如生幻覺。

    “
恆伽……”一聲低回如歎息的輕喚,縹緲無依直如自天際之外傳來,幽幽響在耳畔,他渾身一震,眼前掠過一雙黑亮的眸子,忽而心痛如絞,那麼熟悉的聲音,是誰,誰在呼喚著他?
驀然回首,身後濃霧彌漫,已看不到來處,那聲音猶自從霧中透出,暗啞輕顫,似忍下錐心泣血般的鬱抑:恆伽,別丟下我一人……”他胸中熱血如沸,再也沒有遲疑,轉身大步向霧中行去,對岸風景再好,便是明麗如畫,朦朧似夢,也不在他心上了。
來時容易歸時難,濕氣迷離中,他舉步維艱,氣力似風中塵沙,迅速散去。他咬牙,一步一拖,只覺五臟六腑都倒了個似的,稍一使力,喉中便腥甜陣陣。
百般阻礙,千種苦痛,反而激起他骨血中的執著,就算是流盡一腔熱血,他也偏要走下這橋不可!踉蹌的身影迤邐而過,橋面上留下長長的絳痕,像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
他硬是挨到了橋頭,血盡力竭,向江岸倒下,身體已過極限,神智卻無比清明,刹那間,他記起一切,記起那個無法捨棄的人。長恭……”無色的薄唇彎成欣悅的笑意,他低低喚著,摔進了一片鋪天蓋地的劇痛之中。
掙扎著張開眼睛,強忍住陣陣眩暈,他看到眼前混沌模糊的五色斑斕慢慢清晰化為一張遍佈著淚痕的臉。
長恭……她沒事……她沒事……

   
兩人定定地對視著,重逢後彼此貪婪的凝視,猶如獨自心痛著等待了一個輪回。
長恭一時心神激蕩,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也顧不得有什麼人在,只是一把將他抱住,用盡全力的抱住。仿佛一鬆手,他就會從她的眼前消失不見……淚水,不受控制的流淌下來……

   
恆伽任她抱著,慘白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右肩處漸漸感到濕意,傾力抬起手,回抱住那微微顫抖的身軀,眼角忽然一涼,他靜靜流下淚來。
這是她,第一次為他流淚。沒有洶湧澎湃,沒有滂沱涕零,卻如火似刀,燙傷了他的眼,刺痛了他的心。
低頭的瞬間,他的眼角瞥見,他們的頭髮,他的和她的,長長的,參差交錯地糾纏在一處。那樣柔軟纏綿的糾葛,仿佛今後,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解不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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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伏擊

斛律光的軍營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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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薄葉石薺 於 2009-1-30 02:28 PM 編輯

第三部 蘭陵入陣曲

當今的皇上不但沉溺於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樂,而且隔三差五的還喜歡大擺宴席,將文武百官都召進殿來君臣同樂。長恭素來不喜歡這種場合,也推脫了許多次。但今天從宮裏來傳話的內侍說皇上特別下了令所有大臣務必出席當晚的宴席,不得推脫。無奈之下,長恭只得準時前去赴宴,不過在這之前,她會先去趟斛律府找恆迦和斛律叔叔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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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薄葉石薺 於 2009-1-30 02:30 PM 編輯

第三部 初夜

入冬以來,下了好幾場大雪,整座鄴城銀裝素裹,透著一種罕見的澄淨的美。王宮的大殿前,梅花枝椏錯落在空間中,只看得見那碎裂的紅如潑開的染料,幾乎要滲透到每一朵雪花中去,透著一種淡淡的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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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毒酒

叛軍被平滅的消息傳到了鄴城,皇上龍顏大悅,並下令讓長恭將一眾俘虜,包括高思好的家人全部押解到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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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出逃

透過窗戶而來的風已經褪去了冬天的寒冷,帶來濕潤的萬物復蘇的泥士氣息.從長恭坐的地方望出去,可以看到一枝橫過天空的淩霄花淺黑色的枝條,枝頭上結著一個小小的白色花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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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疤面人

窗外透出的光線開始變白的時候,宇文邕猶如從夢中猛醒.就象換了一個人一樣,昨夜裏的宇文邕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沉入意識的最底層,取而代之的是精明強悍,大權在握,高高在上的一貫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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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薄葉石薺 於 2009-1-30 04:09 PM 編輯

第三部 逃脫

深秋高遠的空際清淡如水。天空中遠遠地浮著幾縷煙氣,凝頓成雲。長恭百無聊賴地倚在窗前,銀雪則在一旁討好地輕舔著她的腳。
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小娥啊的叫了一聲,一回頭,這才發現身後居然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七八歲的男孩。
只見他身著袞冕,青珠九旒,身穿紺色深衣,是典型的周國太子打扮。果然,只聽阿娥驚慌失措地喊道,太子殿下,您,您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您是怎麼進來的?

   
那男孩綻開了一個燦爛的笑容,俊秀的臉頰邊還有一個俏皮的酒渦若隱若現。

    “
聽我母妃說,這裏藏了一個好漂亮的姐姐,所以才特地想來看看。那些守衛不知道我進來哦,因為我是從那棵樹上爬過來的。

   
小娥顯然吃了一驚,太子殿下,您還會爬樹?

    “
嗯。男孩笑得純真無害。
長恭見不過是個孩子,也減了幾分戒心,仔細一看,這孩子和宇文邕還真有九分相似。尤其是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不過比起他的父皇,顯然是多了幾分孩子的童真和稚氣。

    “
不過姐姐真的好漂亮啊。他轉動著眼珠。
小娥不禁啞然失笑,太子殿下,你可不該叫娘娘作姐姐哦,娘娘也是你父皇的妃子。

   
長恭微微動了動嘴角,小娥,你去拿些糕點和茶水來吧。

   
太子頓時喜笑顏開,還加了一句,小娥,我要吃你做的菊花糕!

   
小娥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長恭揚了揚眉,低聲道,你說實話,是不是因為想吃菊花糕才溜進來的?

   
太子只是笑嘻嘻地看著她,然後又站起身來,我可不可以到處看看?見長恭點了點頭,他就好奇地四下張望起來。
長恭一沒留神,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沒了影,正想叫他出來,卻聽到內房那裏傳來哎喲一聲響。她扶著案幾站起身來,想到內房去看個究竟,剛一踏入內房,腳下卻不知踩到了個什麼東西,一時重心不穩,一下子就滑了過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的眼前黑洞洞的一片,身下的地面陰冷僵硬,腹部似被千萬毒針刺穿,除了鑽心的疼痛,哪里使得出絲毫力氣。
就在這時,她看到太子一臉驚慌地湊了上來,在看到她痛得死去活來的樣子時,僅僅在一瞬間,太子臉上的表情變了。那雙純真可愛的眼睛忽然變得深邃而不可知,薄薄的唇角邊勾起了一抹譏笑。他撿起了地上的琉璃球,用一種完全和他年齡不附的聲音冷冷道,除了我,我的父皇不應該再有別的孩子。父皇,是我一個人的。

   
長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她從沒見過這樣可怕的孩子,在那天真的偽裝下竟然有顆比惡魔還恐怖的心。
-------竟然栽在一個小孩子的手下。

    “
對了,門口的守衛已經被我母妃引開了,而小娥這個笨丫頭還在做菊花糕,一時半會也回不來。所以就算你叫人,也沒人會應。太子又重新露出了那個可愛的酒渦,你就在這裏慢慢等著吧。哦,就算你能活著告狀那也沒關係,反正是不會有人相信我會做這樣的事的。父皇也不會。他在手裏玩弄著那個琉璃球,輕輕鬆松地走了出去,還不忘替她關上了門。
長恭只覺下身一熱,仿佛有什麼滾燙的東西流了下來,心裏更是大驚,緊緊按住了腹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步一步地艱難地往外爬去……從下身滲出的鮮血在地面上劃出了一道美麗妖豔的紅色弧線……她不會在這裏等死,她只能靠自己,她不能,絕不能失去這個孩子。
這個她和恆伽唯一的孩子。
就在快要爬到門口的時候,她的全身開始無力,眼前開始模糊,仿佛有什麼扯碎了天地,蒙蔽了視線,打痛了身心,將一切化為混沌。在恍恍惚惚間她有些明白了。死亡並不可怕,疼痛也不可怕,人之所以害怕死亡是因為這世間還有留戀的東西。
不想失去這個是屬於他們的孩子,不想失去那些珍貴的記憶,不想……

   
在意識漸漸渙散的時候,她隱約看到了有個人影撞了進來,接著,自己就落入了一個溫暖結實的懷抱,耳邊傳來一個極其嘶啞的聲音,長恭,長恭,你要堅持住,我馬上就去喊人!

   
她不知那個人是誰,只是像抓著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抓住了那人,不停地重複著,我不能失去這個孩子,不能失去這個孩子……”

   
那人似乎全身一陣僵硬,隨後將她輕輕放在了床榻上,低聲道,放心吧,長恭,你和他的孩子-----一定會沒事的。
長恭靜靜躺在床榻上,模糊不清地聽到那個人遠去,模糊不清地聽到似乎有很多人湧了進來,模糊不清地感到有人緊緊抱住了自己,模糊不清地感到有人在她耳邊低聲說話,模糊不清地感到腹部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劇痛……

   
也不知過了多久多久,她忽然在無意識的用力之後聽到了一聲清脆的哭聲,那嘹亮的哭聲,就好像一柄利劍避開了所有的混沌,將她從模糊不清中硬生生拉扯了回來。
她緩緩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宇文邕那張憔悴蒼白的臉,只見他雙目通紅,下巴佈滿鬍子青渣,直到看到她醒來才欣喜若狂的展開了笑顏,啞聲道,長恭,你沒事,孩子也沒事,你生了個兒子,你替朕生了個兒子!

   
他的話音剛落,身後的皇后就道了一聲,恭喜皇上喜添龍子。其他宮女們也紛紛附和起來。
長恭心裏一個激靈,語無倫次道,看,給我看看孩子……”

    “
你先別心急,皇后笑咪咪地抱起孩子,又看了一眼那個產婆道,還不先抱小殿下去清洗一下血污。

   
產婆抬起頭,和皇后交換了一個奇怪的眼神,連忙應聲抱著孩子而去。
不一會兒,孩子被抱了過來。長恭迫不及待地接過了孩子,仔仔細細地端詳著,只見孩子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上去可愛的很。她的心裏湧起了一陣難以言喻的溫柔,心口,暖暖的,就仿佛有一股暖流湧向她似乎空曠如也的心中。頓時滋生了一股感情,很密很密,很濃很濃。鼻子一酸,好像有什麼就要從眼角滑落下來。
這是她和恆迦的孩子,是她一直盼望著的孩子。
幸好,幸好她沒有失去這個孩子。

    “
到底發生了什麼?娘娘怎麼會摔倒在房裏?要不是木易剛好來修剪花草,後果不堪設想……”宇文邕蹙起來眉,看了一眼在旁邊瑟瑟發抖的小娥,沉聲道,還有你,娘娘受傷的時候你在哪里?如此懈怠,看來要重罰才行。

    “
皇上饒命,奴婢,,奴婢在替太子殿下做菊花糕。小娥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
太子?他似乎有些驚訝,太子怎麼會在那裏?

    “
回皇上,太子殿下是偷偷溜進來玩的,奴婢……”

    “
立刻給朕把太子叫來!宇文邕的臉色一片鐵青。

    “
等一下,長恭忽然開了口,這不關太子的事。是我不小心滑了一下,這也不關小娥的事,孩子剛剛出生,我不想見血光。

   
說著,她抱緊了懷裏的孩子,將臉輕輕貼在了孩子的臉上。就算她指出是太子做的,那又怎麼樣?宇文邕也必然是以孩子不懂事為由懲戒他一頓了事。可如果讓這樣可怕的孩子成為皇帝的話,將會給周國帶來怎樣毀滅性的打擊呢?
所以,她什麼都不會說。

    “
那就聽你的。宇文邕柔聲道,又示意那些下人們全都退了下去。
涼薄薄的月光透過精緻的雕花窗,在光滑的地面上投下如縷空般的影子,從香爐中嫋嬈而生的縷縷清煙,如同美女纖細的手指,不甘寂寞地撫摸著觸手可及的一切。
房間裏又只剩下了他和她,還有在一旁熟睡的孩子。

    “
你,你也該去休息了。長恭感到這樣的氣氛有些古怪。
他好像和沒聽到一樣,反而脫了靴子上了床榻,躺到了她的身旁。她被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往牆邊一縮,你,你想做什麼,我,我才剛生完孩子……”

   
他輕輕笑了起來,你以為我要做什麼?雖然我很想要你,可也沒猴急到這個地步,我只是想這樣躺一會,不行嗎?

   
說完,他側過了身,不由分說地摟住了她,將她的臉緊貼在自己的胸膛。
她掙扎了一下,卻被他牢牢按住,只得被迫保持這個姿勢。在一片安靜中,她聽見他的心跳,隱隱的壓迫感,象延伸不可遏止的海潮,從望不到頂的高處傾瀉而下,落入不見底的深淵,激起震聾發聵的迴響。

    “
長恭,幸好你沒事,幸好你沒事……”

   
他微顫的聲音伴隨著那強有力的心跳,一波又一波的傳入她的耳裏,就像潮水的力量,無法阻擋。
她輕輕在心裏歎了一口氣,沒有再掙扎。
不知過了多久,孩子忽然哭了起來。他這才放開了她,起身將孩子抱了起來,笨手笨腳地哄了起來,可那孩子卻是越哄反倒哭得越發厲害。

    “
你把孩子給我,他可能是餓了。長恭心疼地接過了孩子,剛想給孩子餵奶,忽然想起了什麼,面露慍色地抬頭看了那不識相的男人一眼,你還站在這裏做什麼,還不出去。

   
宇文邕露出了一個邪意的笑容,怕什麼,又不是沒有看過。在月牙湖的時候,不是早被我看光……”

    “
給我出去!她又羞又惱地打斷了他的話。
他愉快的笑了起來,好了,喂完孩子就早些休息,那些下人都在門外候著,有什麼事叫他們一聲就可以。

   
說完,他又戀戀不捨地看了她一眼,這才離開了房間。
長恭看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面前,這才輕輕舒了口氣。看著懷裏的孩子,不由喜憂參半。喜的是孩子終於平安出生,憂的是有了孩子恐怕更難離開這個牢籠了。
將孩子放好之後,在混亂的情緒中,漸漸地進入了夢鄉中。
半夢半醒之間,她隱約看到面前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似乎有人在低聲問著她,長恭,現在還想不想離開這裏?

   
她想點頭,渾身卻動彈不得,想說話,喉嚨卻發不出聲音。
那人似乎坐在了她的身邊,手指輕輕掠過了她的發絲。那種感覺,讓她覺得如此熟悉……就好像……那個人……

    “
漠北,沒有那麼遙遠。我來接你的時候,六天七夜就能到了。你看湖畔的燕子,歲歲朝北遷徙,年年春天都能飛回故鄉。長恭,你在這裏飛得太久,讓我帶你回家吧。

   
她醒不過來,可是字字句句都聽在了耳裏,甚至-----還聽到了自己的淚水從眼角滑落的聲音。

    “
再忍耐一陣子,長恭,很快,很快就能回家了。

   
那聲音離自己漸漸遠去,她想伸手挽留,卻什麼也做不到。

    ------------------------

   
長安城的第一場雪降臨的時候,宮裏已經辦完了小皇子的滿月酒宴。
由於剛下了雪,到處都是一片白茫茫。天空中的明月,在深藍的天幕的襯托下,散出清冷的光輝,銀光流瀉,照得海角澄澈,天涯皎皎。
紫檀宮內,火爐暖暖地燒著,一股淡淡的白梅熏香在房間裏彌漫。
長恭斜倚在床榻之上,面色溫柔地逗著孩子,孩子依依呀呀的叫著,顯然是很高興。宇文邕靜靜地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心裏卻是說不出的安寧。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長恭的臉上,不由笑了笑,長恭,你臉上有花鈿。

    “
啊?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她怎麼可能會去貼那些花鈿。
他笑著指了指瓷枕上的折枝梅花花紋,長恭立刻明白過來是瓷枕上刻劃的花紋,睡久了印在她的臉上,看上去像花鈿一般。

    “
倒是種特別的花鈿呢。他伸手想去摸她的臉,誰知她卻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炙了一下。一驚一顫一退,快如疾雁。
一種微微的苦澀在他的胸腔裏蔓延開來:其實他也不曾一次想過,如果當年在月牙湖邊,不顧一切的帶走她……不再等待那麼久,那麼結果又會變成什麼樣呢?
可是,時間和機會其實對每個人都公平得殘忍,逝去的無法再回來,錯過的只能成為遺憾,而對於他來說,這遺憾的期限就是永無止境的永遠。

    “
……”她似乎在猶豫著,慢慢開了口,我聽到宮女們在議論,你是不是要準備攻打齊國了?

   
要是在平日,他可能不會回答這樣的問題,但黑暗仿佛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讓人變得困倦而鬆懈,就好象一個自己已懨懨而沉睡,另一個自己還在面對自己的靈魂。

    “
是,我很快會再攻打齊國,之後還要平突厥,定江南,統一整個天下。他的眼眸在黑暗中灼灼閃光,猶如夜幕中最明亮的北極星。
她的臉色一黯,不再說話。
屋外,不知何時又飄起了細雪。
他驀的起了身,不過不要以為你可以逃得掉,我到哪里都會帶著你。說完,他飛快走出了房門。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屋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昏黃的燭火將悠然的斑駁投影在那一面繪著海景的屏風上,躍動間竟仿若潮汐隱現,凝神聽來,卻只聞屋外雪花簌簌輕落。
長恭聽了很久很久,再回過神的時候發現房間裏已經多了一個人。

    “
木易,你怎麼會在這裏?她吃驚地看著眼前這個人。
木易只是淡淡看著她,娘娘,想離開這裏嗎?

   
她心裏一驚,你說什麼?

   
他臉上的疤痕在燭光下看起來更加多了幾分猙獰,娘娘,我是受人之托要帶你離開這裏。

    “
什麼人?

    “-----
突厥公主。

    “
什麼!長恭驚得差點跳了起來,突厥公主?

    “
嗯,確切的說,她是我的雇主。我既然收了錢,就要帶你離開這裏。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裏掏出了一封信。長恭忙不迭的搶過來一看,上面只是歪歪扭扭地寫了幾個字,長恭,這個疤面男人是來救你的!

   
見到這幾個這狗爬般的醜字,長恭更是大驚,這不是小鐵的字嗎?什麼時候她成了突厥公主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驀的又想到了什麼,低聲道,她怎麼會知道我沒死?她又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
在下什麼都不知道,請娘娘自己去問她就是。木易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只要我帶你離開這裏,她就會親自帶人來接應。

    “
那麼什麼時候……”長恭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有太多太多的疑惑想要問小鐵。

    “
現在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娘娘,我是來帶你走的。他看著她,事不宜遲,今夜就走。

   
長恭剛點了點頭,忽然又搖了搖頭,不行,我的孩子還在這裏,我要帶他一起走。

   
木易忽然扯了扯嘴角,娘娘,這個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在出生那天就被我想辦法帶出了宮外,現在正在突厥公主那裏。

   
長恭恍若突遭重擊,難以置信地顫聲道,你說什麼?

    “
忘了嗎?娘娘,在你要看孩子之前,產婆將孩子抱去旁邊的房間清洗,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們用了一招移花接木。

    “
我們?你是說----”長恭忽然回憶起了那一天,皇后和產婆之間那個奇怪的眼神。

    “
還有皇后。他不慌不忙地說道,今夜的離開,也是皇后安排的。

    “
這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換了?皇后她又怎麼會和你……”她一時有些接受不了這個意外,但想到真正的孩子在小鐵手裏,心裏又稍稍平靜了一些。

    “
娘娘,有些事情你也沒必要知道。如果想離開這裏,就跟我走。木易一邊說著,一邊踏出了房門。
長恭只是猶豫了一下,又看了看那個熟睡的孩子,俯身輕輕親了他一下,雖然不知是誰家的孩子,但畢竟也有過一個月的母子緣。做完這一切,她也立刻跟了出去。
兩人走到一半的時候,忽然見有人驚慌地沖著這個方向跑了過來,見到木易結結巴巴道,不,不好了,計畫失敗了,皇上剛才將皇后關了起來……現在正派了人要來抓您……”

   
木易像是預料到了一般,倒也不驚慌,只是說了一句,知道了。

   
眼看著不遠處人聲鼎沸,火把通明,果然是正朝著這個方向而來。長恭心裏一急,往四周張望了一下,忽然發現這附近正是以前有秘道的房間。於是她也管不了那麼多,將木易拉了進去,你現在這裏躲一陣子,我先出去把他引開,他應該不會傷害我的。說著,她歎了一口氣,看了一眼那副美人圖道,這房裏有通向外面的秘道,本來開啟秘道的機關就在美人的畫上,只可惜被他給改了。

   
木易的眼神一亮,若有所思地盯住了那副美人圖。
長恭正打算走出去,忽聽他說了一句,你不用出去。就算沒有皇后的相助,宇文邕也奈我不得。

   
她愣了愣,倒是驚訝於他此時的鎮靜。
就在她猶豫的時候,房間的門忽然被重重撞開了!
她就算不抬頭,也知道站在門口的那個人是誰。
一片薄雲飄過,將淡淡的月光略微遮住。也在這一瞬間,她抬頭看清了那人的眼睛。似乎恍惚的一抹掠過後,他的眼神裏倒沒有憤怒的神色,只有看透一切的犀利和冰冷。
冰冷卻平靜地,凝視著自己。
阿耶就站立在皇上側後方,看著他被火把光亮映出的側面輪廓的剪影,時不時撲粘一兩片雪花,就在臉頰上漸漸融化,那象刀削斧鑿出來的微微上挑的眉梢眼角卻不曾抽動過一下,任憑冰水流過肌膚,流經唇角,一滴滴落入看不到底的暗黑。
他的眼神忽然變了。
長恭心裏一緊,忽然想起,當年自己刺傷他的時候……他也是如此的眼神。涼意向四肢百骸滲去,她強忍胸中的酸漲,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

    “
抓起來。低沉的三個字,忽然從宇文邕的口中冷冷說出。
像是不容許給自己反悔的機會,在她還未來得及仔細體會這三個字的時候,他迅速地略揮了揮手,琥珀色的瞳孔泛出冰冷狠絕。
充滿絕望的冰冷狠絕。
有意讓每個人都看清楚,聽清楚般,他一字字大聲道,把他們全都抓起來,押入大牢!

第三部 第七十一章 真相

隆冬的夜晚,地面上鋪著一層厚厚的雪,四周一股股寒氣直往骨頭縫裏鑽。正如長恭此刻的心情。
就在侍衛們準備動手的時候,木易忽然輕輕笑了起來,皇上,在這之前,我想你可能有興趣看看這樣東西吧。說著,他從懷裏掏出了一卷東西,扔到了宇文邕的面前。
身邊的侍衛立刻撿了起來,遞給了宇文邕。
宇文邕不以為然地接了過來,只是掃了那麼一眼就臉色大變。

    “
皇上,若是我將這些軍事機密的地圖交給突厥人的話,你說會怎麼樣?木易不慌不忙地說道。

    “
就算你交給了他們,別忘了現在突厥是我們的盟國,也不一定會開戰。宇文邕冷冷看著他。

    “
是嗎?那可未必。木易彎了彎唇,皇上,這個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皇上,如果換作你是突厥可汗,在得到這些之後會不會改變想法呢?

   
長恭微微一愣,這話似乎在哪里曾經聽到過。怪不得這木易剛才一點都不驚慌,原來他手裏握有這麼重要的東西。他以花匠的身份在宮中待了那麼長時間,就是為了拿到這些東西吧?此人不但心思如此縝密,而且耐性極強,不知小鐵是怎樣找到這樣的人呢?

    “
難道你花費了這麼多精力得到的東西,就是為了救她離開?宇文邕也露出了一絲驚訝的表情。

    “
不錯,收人錢財,替人辦事。要辦就一定辦成功。木易淡淡道。

    “
你也必定是用這些威脅了皇后吧。宇文邕眸光一閃。

    “
皇上果然瞭解您的皇后,雖然她是突厥人,卻無論如何不肯讓我將地圖交給突厥國,所以只能對我言聽計從。木易眼中掠起了一絲微芒,那麼,用這些來換個人應該不為過吧。

   
宇文邕冷笑一聲,難道朕就不能在這裏殺了你,然後奪回地圖嗎?

   
木易又笑了笑,皇上真是聰明的很,不過只可惜那麼不巧我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另外一半的地圖我放在宮外了。如果我不小心死了,恐怕那一半就要被送到突厥了。儘管只有一半,不過也管些用吧。

   
長恭默默注視著木易,這樣的他,這樣的說話方式又讓她想起了----那個人。

    “
更何況,她也並不愛你,又何必苦苦囚禁著她不放呢。木易接下來的這句話徹底惹惱了宇文邕。

    “
我愛她,這就足夠了。他脫口道。
木易抬眼看了看他,皇上,沒有一種愛可以在自由之上。愛的本意應是尊重而絕非屈辱,因為,愛本就不是一種權力,更不能成為一個藉口。

   
宇文邕的身子微微一震,又望了長恭。她竟然為了離開這裏,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難道自己的王宮,對於她來說,真的就是一個囚籠嗎?自己所做的一切,在她眼裏也不過如此嗎?
他知道,他一直夢想的東西就是她,可是不知從什麼開始,他所夢想的東西已經變得更多更多,他所想要的東西裏,不但有她,還有這個有她的天下。如果這張地圖被突厥人拿到手,實在是件令人困擾的事。所以,他無論如何也要取回那半張地圖。在某一個瞬間,他忽然覺得很難選擇。

    “
彌羅,她忽然輕輕喊了一聲他的小名,其實有時候,追求某樣東西,到了最後,已經忘了最初的目的,而僅僅是為了得到。就好像你對我最美好的回憶還停留在月牙湖畔時一樣,但現在的我已經不是那時的高長恭了。所以,就算你一直禁錮著我,那也不是你想要得到的我。

   
不,他要她並不只是為了得到,可是,當他再次抬眼望著她的眼睛時,他忽然悲哀的發現,這個人的心,他可能永遠都得不到了。
在過去的這麼長時間裏,他一直將她囚禁在自己的身旁,看著她一天一天憔悴下去,可是自己又明明知道,這對她是怎樣的不公。
他也明白,真正殘酷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愛著她,也恨著她,有時連他自己也不知該怎樣做。
於是,他就在這時作了一個決定,他想不通透那是對是錯.可是他從來沒有這樣渴望想要去做,如入魔道,身不由已.
在愛與恨之外,也許還有第三種選擇。
放棄。

    “
好,那麼朕就和你打一個賭。如果你輸了,你就交出所有的地圖,如果你贏了,他頓了頓,我就讓你帶走她。

    “
好。木易乾脆地答道,
他清了清嗓子,指著那副畫道,這副畫的後面有條通向宮外的秘道,畫上的某一處就是開啟秘道的機關,如果你能找到,就算你贏,不過,機會,只有一次。

    “
沒問題。木易回答地同樣乾脆,在稍稍考慮了一會之後,忽然伸出手,朝著畫裏的某一處摁了下去。
只聽卡答一聲,掛著美人圖的牆竟然慢慢分成了兩半……牆內自有一番天地,還有階梯通向那不可知的黑暗。

    “
你怎麼知道……”宇文邕看上去相當的吃驚。

    “
皇上,這副畫像裏的女子和你有幾分相似,如果沒猜錯,應該是你的母親吧。他扯了一下嘴角,所以我猜皇上必定不會將開啟的機關安在您母親的身上,那麼整幅畫裏,似乎只有這朵別在鬢角的著朵牡丹最有可能了。皇上金口玉言,這裏的各位也都聽到了,想必皇上你不會反悔吧。

   
宇文邕沉默著,靜靜的望著長恭,恍若眺望斷線的翩然飛逝的風箏,哪怕堅韌的箏線嵌進掌心的傷痕、哪怕根本什麼都攥不住,也不願鬆手。直至,到幾乎要斷掉的時候,他才恍然大悟鬆手讓那線飛走,任盤根錯節的痛楚滲入肌膚血液。
他忽然走到了她的面前,他的嘴唇冷得象冰,所以俯下頭,用另一個人的嘴唇來溫暖自己的嘴唇。
感覺到了她的掙扎,他慢慢移開了嘴唇,拿著她的手貼在唇邊:我會讓你走,但是,我可不可以請求你,假裝一次.只有這一次,假裝你是愛我的呢?

   
那一刻長恭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個驕傲的男人,會放低自己一切的尊嚴,向另一個人乞求愛情。
她沒有再掙扎,迷亂的承接著那些瘋狂的印在她唇上的吻,他從來不曾嘗過這樣深深的,絕望黯然的悲哀的吻!
有一種顫慄的感覺穿透了她,
無法假裝,無法忘記的強烈的震撼。

    “
記住,高長恭,如果要恨,就恨的長久一點,記得是一輩子。這是他對她所說的的最後一句話。也是他最後的一點點要求,只要她能記得他,哪怕是恨,也要她記得他。
他不想折斷她的翅膀從前或許想過,但始終還是捨不得。只要她記得記得曾經遺落根羽毛在這裏便夠了該離開的終究留不住,如果她要自由,他不會再給予捆綁。因為這世間,總會有自己得不到也不能佔有的人,阻擋不了也無法改變的事,拿不出也給不起的愛。
不過在此時此刻,他也很想問自己,如果沒有那半張地圖,他會放手嗎?
答案------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她離去的背影,在一片黑暗中越來越遠,遠得這一生,仿佛都再也走不到他的身邊,走不進他的心。
大概下了幾級階梯,借著火摺子,長恭看清了還和原來一樣,是一條幽長狹窄低矮的通道,四周彌漫著一股潮濕難聞的氣味。
兩人在通道裏默默地走著,大概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長恭看到了和之前一樣的出口,不由大喜,正想回頭告訴他,忽然只覺脖頸處一痛,眼前一陣發黑,倒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

   
夜,靜謐的黑,在雪地上磔磔急行的馬車軲碌聲,打破了這難得的寧靜。
長恭恢復意識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欣喜若狂的面容,彼時,月色清冷的淡銀,映上女孩的笑顏,如花盛開在眼前般,美好而溫馨。

    “
長恭哥哥,你沒死,你真的沒死……我們真的把你救出來了……”小鐵那激動顫抖的嗓音傳入她的耳中,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這是不是又是幻覺……

   
小鐵抹了一把眼淚又破涕為笑,瞧我給說慣了,應該是長恭姐姐才對……”

    “
小鐵……”她低低喊了一聲,眼睛在突然間竟然濕潤起來,她抖動著長長的睫毛,竭力去忘記那湧起的一幕幕酸楚的往事。
感覺到她情緒上的變化,小鐵連忙綻開了一個笑容道,對了,你的孩子,將來讓他認我作乾媽好不好?

   
長恭心裏一震,驀的睜大了眼,小鐵,我的孩子呢?他現在在哪里?我要去看他!

    “
不急不急,他現在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我這就帶你去看他,然後我們一起回漠北好不好?那裏有我的哥哥和阿景哥哥絕對不會,不會再有人傷害你…”

   
長恭聽到孩子沒事,這才稍稍放了心,可又忍不住問道,你怎麼去了突厥,還成了突厥公主?你怎麼知道我沒死,又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小鐵扯了扯嘴角,長恭姐姐,你的問題這麼多,我一下子又怎麼回答。這個狗皇帝連你都要殺,我已經對他,對這個國家失望透頂了。至少突厥,還有我的親哥哥。

   
長恭垂下了眼眸,我知道你的心情,小鐵,我又何嘗不是失望之極……”她頓了頓,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對了,那個木易又是什麼人?

   
小鐵的臉色一僵,支吾道,哦,那是我哥哥的一個朋友。

    “
你哥哥的朋友?她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小鐵。

    “
嗯,是,是他的一個好朋友。小鐵忽然眼眶一紅,拉住了長恭的手,你,你一定在周國受了很多苦吧?

   
長恭沉默著,卻沒有說話。

    “
你不用瞞我,我知道,我知道……宇文邕這個……這個混蛋,如果不是他強迫你,你又怎麼會有這個孩子……”小鐵的眼中似有水氣彌漫,到後來竟然哽咽的說不下去了。
長恭連忙搖了搖頭,不,不,小鐵,這個孩子不是他的。

    “
不是他的?那是------”小鐵顯然大吃一驚,瞳孔驟然一縮,難道是----”

   
她低下了頭,只覺得仿佛從心頭流出了淡淡的鮮紅,緩緩浸潤,最是溫暖。
溫暖的血,深深的痛。
痛到極致,卻又溫暖到極致。

    “
是,這是恆伽和我的孩子。

   
小鐵的臉色變得灰白一片,嘴唇輕輕抖動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
這個孩子----是我去討伐高思好之前和恆伽……”長恭的面色微微一紅,對小鐵異常的反應倒也沒有留意,如果不是為了這個孩子,我也不會苟存殘喘地生活在那個囚籠裏。

   
小鐵似乎慢慢冷靜下來,怪不得聽宮裏人說,小皇子是早產了。

    “
那也是宇文邕為了不讓人說閒話找的托詞。長恭的神色一黯,雖然恆伽不在了,可他卻給我留下了一件最珍貴的禮物。

    “
長恭!小鐵忽然叫了一聲她的名字,神色複雜地看著她,猶豫了一下低聲道,不行了,我,我裝不下去了。有件事我一定要和你說明白!

    “
什麼?

    “
其實,其實恆伽哥哥他……他沒有死!

   
這短短的一句話——就像是一箭擊中了她的心房。血色四濺,猶如鮮紅的花瞬息之間當胸開放,而她的傷痛,她的思念,也如這成千上萬朵的血色花朵,飛飛揚揚的翻湧著……

    “
你說什麼?恆伽他沒死?他在哪里!他在哪里!她的思緒在瞬間變得極度混亂起來,伸手抓住了小鐵的衣襟連聲問著。不知為什麼,在難以置信的震驚,欣喜,懷疑中,卻又夾雜著莫名的恐懼。
一種讓她不敢深入想像更多的恐懼。

    “
你冷靜下,先聽我說。那天我醒來的時候,發現你已經停止了呼吸。我---……”小鐵歎了一口氣,顯然不想去再回憶當時的悲傷,我們也只得將你先安葬了。第二天恆伽哥哥就回了鄴城,他似乎已經收到了你被處死的消息,一進王府就抱住了你的靈位緊緊不放,他不哭也不說話,整個人就跟死了一樣。他一滴眼淚也沒流,可卻嘔了好幾次血,一直到第三天晚上,他非要看你的屍體,說是絕不相信你已經死了。於是我就陪著他偷偷去了你的墳墓,結果打開棺材一看,裏面竟然是空的!

   
長恭緊緊咬著下唇,只要一想像恆伽那悲痛欲絕的樣子,她就心如刀絞。

    “
於是恆伽哥哥乾脆辭了官,和我一起到處去尋找你的下落了。小鐵的臉色漸漸發青,斛律叔叔全家被處死的時候,恆伽哥哥正好在尋找你的路上,所以才逃過一劫。他收到消息的時候,將自己關了三天三夜,隨後又忍住傷痛繼續尋找著你。最後,終於發現了原來你被帶到了周國王宮。於是,我們制定了一個計畫。說到這裏的時候,她的身體輕輕顫抖了一下,我回突厥,希望能和哥哥們共釋前嫌,這樣,才或許能擁有可以做好後盾的力量,而恆伽哥哥……他就混進王宮,將宇文邕的軍事地圖弄到手,以此為要脅救你出來。因為,宇文邕的野心就是他最大的弱點。

   
長恭的臉上靜如止水,而心中的恐懼感卻是那般清晰,令肢體顫抖,令呼吸窒息。她不敢想,不敢想……只看到小鐵的眼中悲傷濃重如水,仿佛正溢出眼眶飄向她的心間。

    “
恆伽哥哥為了不讓人發現他的身份,就用火燒壞了自己的臉,用煙熏啞了自己的喉嚨,為了讓傷疤看起來是陳傷,他就按照醫書所說,在傷口還血淋淋的的時候塗上了朝天椒……”她的眼角有淚光閃爍,那是正常人都難以忍受的疼痛……在短短的幾個月裏,他把自己從一個貴公子變成了一個-----花匠木易。

   
長恭閉上眼睛,只覺得仿佛五臟六腑都被硬生生撕成兩半,每一寸骨頭,每一條神經線,無一不痛.痛不欲生.喉嚨格格格地一陣痙攣,突然噴出一口血來,滾熱的血花就象雨一樣,紛紛揚揚落在她的臉上。
恆伽……恆伽……

   
小鐵大驚失色,手忙腳亂地想幫她擦拭臉上的血跡,卻被她一把拉住了衣袖。

    “
他人呢?告訴我他在哪里,告訴我!她的雙目赤紅,神色瘋狂,仿佛所有的理智在刹那間灰飛煙滅。

    “
---讓我不要告訴你真相。。他說與其讓你面對這樣醜陋的他,還不如讓你以為他已經死了……”小鐵眼角的淚水終於還是滑落了下來,可是……可是……那樣的恆伽哥哥,不是太可憐了嗎?難道要讓他這樣悲慘的過完下輩子嗎?更何況,他還一直以為那個孩子是你和宇文邕……”她吸了吸鼻子,衝動地抓住了長恭的手,你不會嫌棄他的,對不對,對不對!

   
長恭只覺自己眼角一涼,喃喃道,我只要他活著,只要他活著……”

   
小鐵放開了她的手,抹了抹眼淚,這次找到他,就再也不要放手……”

   
夜,還是那麼黑。雪,倒是越下越大了。
磔磔急行的馬車在雪地上轉了一個方向,朝著另一條路匆匆而去了
。大約行了兩柱香的時間,在一間簡樸的民居前停了下來。
長恭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馬車,就在她看到駐立在門外的那個身影時,忽然有數不清的感覺湧上了心頭,那種久違的血液湧上腦門的感覺,那種渾身無處不感受到劇烈心跳的感覺,那種眼眸想要凝視想要將他的面容深深刻進記憶裏卻又始終不敢直視的感覺。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夜風冰涼,吹散她的頭髮,她感覺到風滑過發梢的清寂,感覺到風劃過面頰的絲絲疼痛。
那人緩緩轉過了身來,佈滿傷疤的臉上像平常般平靜,目光如同星辰,仿佛她的到來並沒亂了他的心,他就像海水一樣淹沒自己的哀傷,靜靜站在飄飛的細雪中無言無語,好似在水畔看到的一株白楊。
深藍色的衣衫,沉穩大方卻透出凝重。
深黑色的眼睛,平靜溫潤卻泛著篤定。
她的眼前有些模糊起來,逆光望過去只覺得那黑色的星眸格外刺眼,被灼燒的刺痛由眼睛一直傳入心裏,化作一團棉絮,堵住心口,呼吸也因此變得沉重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向了他,從未有過的堅定。顫抖的聲音喊出了那個一直縈繞心間的名字------“恆伽……”

   
他側過了臉,淡淡道,我想你是認錯人了。

    “
恆伽,你想瞞我瞞到什麼時候!小鐵把一切都告訴我了!她上前了一步,我什麼也不在乎,我什麼也不管,我只要活著的你,我只要你!

   
他垂下了眼眸,神情並沒什麼變化,我說了,你認錯人了。說著,他就往房間走去。

    “
不許走!她神色激動地擋在了他的面前,你忘了你說過的話嗎?男人的愛,不是為了所愛的人犧牲自己的生命,而是和所愛的人一起活下去。恆伽,為什麼要逃避,你要和我一起活下去才對啊!

   
他的面色終於有細微的動容,但還是推開了她,我不是你說的恆伽。

   
長恭的目光無意中一瞥,正好看到了他脖頸上的一根紅線,心裏一動,用最快的速度拉住了他的衣襟一扯,一樣東西也同時被扯了出來。正是那塊質地細膩,潔白無瑕的雙螭雞心玉佩……

    “
恆伽,你還要繼續說謊嗎……”她緊緊攥住那塊玉佩,就好像一鬆手,這塊玉佩,連同那個人都會像雪花一樣融化消失……

    “
長恭……”他的眼中隱隱有淚光在閃動,這個樣子的我,不應該再和你在一起……”

   
聽到他終於喊了自己的名字,她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我要你和我在一起,和我們的孩子在一起,再也不要分開……也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

   
他的全身一震,你說什麼?我們的孩子?

    “
那是你的孩子,恆伽,是你和我的孩子,你想讓我們的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爹嗎!我不會讓你走的,絕不會讓你走……”她伸手捧住了他的臉,無比輕柔地摸著他臉上的傷疤,這裏的每一條疤痕,都是為我留下的……都是為了我……不要忘了你的約定,你的一切都屬於我,恆伽……”

   
他沒有說話,只是拼命壓抑內心的激動,輕輕握住她的手。
她靜靜地感受著他手心的溫度,他的手,滄桑而又溫暖,帶給她的,是心靈的平靜。
北風其涼,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攜手同行。
他握住她的手,仿佛握住了一世的幸福,再也不願放開……

   
在他們的身後,雪,依然靜靜的飄落著。
白色的雪花四處漫舞著,漸漸彌漫了整個世界。
只是這冷淡裏,卻也透著薰然的溫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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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葉石薺 該用戶已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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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1-23 06:30 P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薄葉石薺 於 2009-1-30 04:14 PM 編輯

第三部 尾聲 踏雪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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