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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晉名士專利-寒食散閒談
對魏晉時代知識份子的印象,大概就是課本上說的長袖飄飄、終日執拂玄談那副嘴臉?或許也就把當時的士人服散當做是助談的一種行為,才都那副怪嘴臉吧!
但其實根據當時士人留下的資料,會發現其實服散並不是像我們想像中的那麼舒服,相反地,是異常痛苦,服散後的人會「發散」,症狀有頭痛暈吐、食慾不振、腹洩、心痛如絞、盜汗、疼痛難當時會在地上翻滾,"五石散"是一種毒藥,是何晏吃開頭的。漢時,大家還不敢吃,何晏或者將藥方略加改變,便吃開頭了。
五石散的基本,大概是五樣藥:鐘乳石,硫黃石,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另外怕還配點別樣的藥。但現在也不必細細研究它,我想各位都是不想吃它的。
從書上看起來,這種藥是很好的,人吃了能轉弱為強。因此之故,何晏有錢,他吃起來了﹔大家也跟著吃。那時五石散的流毒就同清末的鴉片的流毒差不多,看吃藥與否以分闊氣與否的。現在由隋巢元方做的《諸病源候論》的裏面可以看到一些。據此書,可知吃這藥是非常麻煩的,窮人不能吃,假使吃了之後,一不小心,就會毒死。
先吃下去的時候倒不怎樣的,後來藥的效驗既顯,名曰“散發”。倘若沒有“散發”,就有弊而無利。因此吃了之後不能休息,非走路不可,因走路才能“散發”,所以走路名曰“行散”。比方我們看六朝人的詩,有云:“至城東行散”,就是此意。後來做詩的人不知其故,以為“行散”即步行之意,所以不服藥也以“行散”二字入詩,這是很笑話的。
走了之後,全身發燒,發燒之後又發冷。普通發冷宜多穿衣,吃熱的東西。但吃藥後的發冷相反:衣少,冷食,以冷水澆身。倘穿衣多而食熱物,那就非死不可。因此五石散一名寒食散。只有一樣不必冷吃的,就是酒。
吃了散之後,衣服要脫掉,用冷水澆身﹔吃冷東西﹔飲熱酒。這樣看起來,五石散吃的人多,穿厚衣的人就少﹔比方在廣東提倡,一年以後,穿西裝的人就沒有了。因為皮肉發燒之故,不能穿窄衣。為預防皮膚被衣服擦傷,就非穿寬大的衣服不可。現在有許多人以為晉人輕裘緩帶,寬衣,在當時是人們高逸的表現,其實不知他們是吃藥的緣故。一班名人都吃藥,穿的衣都寬大,於是不吃藥的也跟著名人,把衣服寬大起來了。
還有,吃藥之後,因皮膚易於磨破,穿鞋也不方便,故不穿鞋襪而穿屐。所以我們看晉人的畫像或那時的文章,見他衣服寬大,不鞋而屐,以為他一定是很舒服,很飄逸的了,其實他心裏都是很苦的。又因“散發”之時,不能肚餓,所以吃冷物,而且要趕快吃,不論時候,一日數次也不可定。因此影響到晉時“居喪無禮”。──本來魏晉時,對於父母之禮是很繁多的。
比方想去訪一個人,那麼,在未訪之前,必先打聽他父母及其祖父母的名字,以便避諱。否則,嘴上一說出這個字音,假如他的父母是死了的,主人便會大哭起來──他記得父母了──給你一個大大的沒趣。晉禮居喪之時,也要瘦,不多吃飯,不准喝酒。但在吃藥之後,為生命計,不能管得許多,只好大嚼,所以就變成“居喪無禮”了。
居喪之際,飲酒食肉,由闊人名流倡之,萬民皆從之,因為這個緣故,社會上遂尊稱這樣的人叫作名士派。吃散發源於何晏,和他同志的,有王弼和夏侯玄兩個人,與晏同為服藥的祖師。有他三人提倡,有多人跟著走。他們三人多是會做文章,除了夏侯玄的作品流傳不多外,王何二人現在我們尚能看到他們的文章。他們都是生於正始的,所以又名曰“正始名士”。但這種習慣的末流,是只會吃藥,或竟假裝吃藥,而不會做文章。
因此服散後的人要「行散」,有七不可八不必之類的,比如說服散後的人須急走、須冷食、須禁慾,如果不從是會喪命的,魏晉人因此解脫生命的倒不少。
煉散,是中國醫學觀、身體觀跟宇宙觀的結合所產出的代表,把天地精華的玉石吞下,被認為具長生治百病的功效,這是士人服散的開始,但水晶到今天都不算是便宜,在魏晉當然更難得,久而久之,服散也就成為了士人的專屬品(平民百姓連飯都吃不飽,還吃石頭嗎?),形成主導階層領導而行的一種時代風尚。
服散既如此痛苦,又有喪命的危險,何以魏晉時人甘之如飴?上癮嗎?據說是不會的,如果不吃毒藥比吃了舒服多了,為什麼會上癮呢?有助於房內之事嗎?但行散的條件之一便是禁房事,那多服散不是自找麻煩嗎?因此現今學者多從貼近當時知識份子的精神焦慮來猜想他們迷上寒食散的理由。
魏晉時期政動盪(但怪了,哪個時代不是動盪?現在的政治就不動盪嗎?),中國總人口數降低到史上最低,連年戰火、餓殍浮河,阻斷水流,在這種凋敝的時代,就算是貴族士人會沒有感覺嗎?想來是不會的。
此生辛苦、來日大難,人的生命尊嚴被暴政和殘忍的虐殺視若糞土,他們在談玄論道當中,於老莊間寄託身心,在現實行為層次上,也從道家法術當中尋求全生保身之道,沉迷煉丹服食,從身的轉化企圖達到神的提升和超越,想來有其理由,上行下效,漸漸形成此一團體階層當中的共同價值取向,服食遂蔚為成風。
北魏道武帝拓跋珪也以身試藥,拓跋珪雄才大略,十六歲建立了北魏王朝,隨後不停地征服外敵,擊敗內部挑戰,遷都,立官制、定律令,堪為一代人傑。然而三十剛過就把注意力轉向服丹藥、縱慾、求長生。拓跋珪經常服用的寒食散,最初是在太醫令陰羌的指導下,有節制地服用,陰羌死後,寒食散中的毒性發作得愈來愈甚。
在毒性的攻擊下,拓跋珪日漸變得精神失常,加之災變屢次發生,拓跋珪在宮中日夜憂懣不安,心神再也平靜不下來。或數日不食,或達旦不寢,喜怒無常、多疑,像個幽魂,不斷地獨自追思既往成敗得失,白天黑夜滔滔不絕地自言自語,仿佛與身邊的鬼物爭論。朝臣進見,拓跋珪可能會忽然憶起與該臣往日的嫌隙,下令立斬,大臣們因憂懼或面色失常、或喘息不定、或行步快慢無節、或言語失措,拓跋珪便會斷定其人懷惡在心,變見於外,乃親手毆擊。由此而死者皆陳屍於天安殿前。
《高士傳》作者皇甫謐也曾痛苦到想自殺而被叔母奪下刀子。因為藥性一發,稍不留心,即會喪命,至少也會受非常的苦痛,或要發狂﹔本來聰明的人,因此也會變成痴呆。所以非深知藥性,會解救,而且家裏的人多深知藥性不可。晉朝人多是脾氣很壞、高傲、發狂、性暴如火的,大約便是服藥的緣故。比方有蒼蠅擾他,竟至拔劍追趕﹔就是說話,也要胡胡盧盧地才好,有時簡直是近於發瘋。但在晉朝更有以痴為好的,這大概也是服藥的緣故。
此說當可信哉,所謂的上癮,並非只有藥物成癮,人都很容易上癮某種事物,是心理成癮,是精神鴉片。有人上網成癮、有人戀愛成癮;有人酗咖啡;就有人嗜美食,精神上依賴某樣東西以慰藉心神,很容易理解,雖然不做這件事不會帶來身體上的反應,卻在精神上坐立難安,這不也是癮的一種?
小癮怡情,但人不自省到自己在精神上依賴著某樣東西,不能獨立地感到快樂,其實很容易會把自給的人生過成一種循環,老掉到相同的情境裡,還是很危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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