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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魔法/冒險]十文字青 -【薔薇的瑪利亞.零】我那蹉跎與重生的每一天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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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本帖最後由 fantasyagain 於 2009-5-5 10:39 PM 編輯

【內容簡介】
薔薇的瑪利亞》是作者十文字青在獲得第七回角川學園小說大賞〈特別賞〉後的第一部作品,描述美麗的主角瑪利亞羅斯與伙伴們的冒險故事。故事不僅設定架構龐大,且不單以主角為主,採用團體隊型作戰的模式,加上使用CG方式作畫之細緻插畫,讓讀者彷彿身歷其境,有如置身RPG電玩遊戲的實境之中。


美麗的「侵入者」為了尋找寶藏而侵入漆黑的地下迷宮之中,他的名字是瑪利亞羅斯。對只有外表堪稱是優點的他而言,一點一點地賺些小錢曾是他唯一的求生之道。然而在一次的契機下,一個身穿超華麗鎧甲的壯漢跟他的夥伴們,邀請他一起進入最危險的「閉鎖迷宮」當中。不習慣的集團戰,又對自己的軟弱感到絕望;面對極度受挫的瑪利亞羅斯,謎樣的壯漢又會採取什麼樣令人意外的行動?史上最弱的主角與他引以為傲的夥伴,最初相遇的故事就此登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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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menage XX XXth day

  沙藍德無政府王國首督艾爾甸第十二區

  RSW

  「徬徨之魂區」

  chapter.0

  塔

  他抬起頭,冰冷的雨滴便打在他的臉頰、他的唇,他的下巴上。他呼出的氣息是一片白,而天空是一整片暗沉的灰。

  腳步很重。

  非常沉重。

  右手抓著的繩索另一頭,是一具裝著滾輪的棺材。

  左手則握著母親的手。

  他轉過頭,呼喚著母親。

  究竟喚了多少次了呢?但母親沒有回答他,也沒有轉過頭來看他。他的目光落在遙遠的彼方,但偶爾還是會把視線拉回那具棺材上。但是,還是得繼續走。

  還是要繼續前進。

  因為就快到了。

  他相信只要到了那裡,就會有希望。所以才會一直努力到現在。

  第十二區。

  徬徨之魂區。

  然而,高聳豎立於前方的無數建築物卻已被雨水滲透、泛黑,感覺起來相當可怖。

  他在那兒站定,卻只有不祥的預感。即便他緊緊地握住了母親的手,母親也不會回握他。但是,一定、一定不要緊的。

  一切都會恢復原狀的。

  所以,就算只有自己一個人……他也得堅持下去才行。

  「媽媽,我們走吧!」

  雖然可能只是徒勞,但他仍在臉上綻開了一抹微笑。

  感覺上,母親似乎也微微地對他笑了笑。

  Omenage8976threvolution17thday

  沙藍德無政府王國首都艾爾甸‧地下區D5

  「梅利庫魯第二迷宮」

  chapter。1

  大麻煩

  透過艾爾迪尼翁機術士匠聯合出品、印有EMU字樣的夜視鏡IV7800看到的梅利庫魯第二迷宮,塗滿了帶點青色的白與深淺不一的黑。

  屏住氣息,放輕腳步,他撥開了沉重潮濕,深淺不一的闇色,持續前行。

  他靠在轉角的冰冷石壁上,喘了一口氣。

  棲息在這座迷宮當中的梅利庫魯身長約一‧二美迪爾,外型看起來就像是雞一樣。對於這種生物而言,比起聽覺來,牠們更依賴視覺。不具飛行能力的翅膀就像是人類的手臂一樣發達,有蒐集金屬以及寶石的習性。相較之下,單獨行動的梅利庫魯可以說是相當溫馴;所以對瑪利亞羅斯這樣的獨立侵入者來說,梅利庫魯就是他們的理想獵物。

  當然前提還是要時常留心、冷靜行動,不要打破這裡的禁忌──

  好比說,不要在這座梅利庫魯迷宮當中點起亮光。

  就算只是一點點光亮,梅利庫魯也會過度反應而非常興奮。牠們的眼已經習慣了黑暗,所以

  光線對牠們來說就跟毒一樣。當然,如果只是如此,那也只能說光是牠們的弱點而已。但接觸到光而興奮不已的梅利庫魯,聽說會用獨特的叫聲引來同伴。

  為什麼說「聽說」呢?因為從來沒人聽過觸犯了這些禁忌的蠢人說過這些事。

  那是當然的。

  沙藍德無政府王國的首都艾爾甸與其地下──位於廣大深淵般地下區裡的梅利庫魯第一、第二迷宮出入口處,貼有數量相當龐大的告示,諸如「不可持光進入J「想要成為新鮮的屍體就拿火把進去吧笨蛋!l「連夜視鏡都沒有的笨蛋在這裡掐死自己好了!」之類的。

  所以,絕對沒有哪個沒腦的傢伙會有「用一點點光照亮一下梅利庫魯迷宮」之類的想法。

  就算沒有光,只要戴上夜視鏡,不要跑到太裡面去,這個梅利庫魯迷宮其實算是一個賺起錢來相當容易的地方。

  所以──這裡很亂。

  在這裡,搶奪別人的戰利品簡直就是家常便飯;有些侵入者甚至還會殺掉自己夥伴。不過這些亂象就不關梅利庫魯的事了,這個國家裡血氣方剛的傢伙要多少就有多少。

  更何況,典型的專業侵入者往往都是那種期待著自己能夠一獲千金、沒耐性又愛使用暴力的粗人。像瑪利亞羅斯這種體格與力氣都不入流,只依靠著自身敏捷的頭腦與少許經驗行事的獨行俠,不靠頭腦的話根本沒辦法生存。

  正因為如此,瑪利亞羅斯目前所在的區域應該沒有其他人找來。在歷經千辛萬苦與無數的偶然後,他才找到這個誰都不曉得的隱密場所。

  如果不通過梅利庫魯第二迷宮第一層崩落石壁後的洞穴──不,應該說如果沒有從那裡掉下來,就沒辦法找到這個所在。瑪利亞羅斯稱這裡為裡迷宮,而外頭那個侵入者推擠成一團、一般熟知的梅利庫魯第二迷宮,則是外迷宮。

  他剛進入這個裡迷宮,還不到五分鐘。

  瑪利亞羅斯打算在那裡晃五個小時,找找看有沒有梅利庫魯出沒。如果遇到有機會打贏的就出手,要是看起來恐怕應付不來,那就算了。大部分的梅利庫魯身上都穿戴著從前人類使用過的武器或是裝飾品,他要做的就是把那些東西都搶過來,把值錢的東西拿去變賣。

  也就是說,所謂的侵入者,就是職業的攔路土匪、強盜、小偷。

  侵入者們之所以免受罪責,就是因為這些受害者並不是人類吧!

  事實上,在這個沙藍德無政府王國,本來就沒有懲治殺人竊盜等種種罪刑的仲裁者存在,

  「噢……」

  瑪利亞羅斯察覺到了自己似乎發出了聲音,急忙掩住嘴。他聽見了像是腳步聲的聲音。

  他偷偷探出頭,往轉角的另外一頭看去。

  是梅利庫魯。

  腳步聲自遠而近。那個金屬摩擦的聲響,應該是因為梅利庫魯穿戴著鎧甲的關係吧?看起來似乎沒拿武器。這傢伙好對付──瑪利亞羅斯心想。

  不過,現在立刻衝出去正面對決應該是下下策。

  最好能夠趁那隻梅利庫魯轉身背對這裡的時候出手,不過瑪利亞羅斯想不出什麼機會製造那樣的結果。那傢伙正向瑪利亞羅斯所在的方向走來。既然如此,他還是先躲在這裡,等到那隻梅利庫魯走到這裡來的時候,再給牠個迎頭痛擊才是上策。

  就這樣辦吧!接下來就是要沉著以對,靜靜地等待時機到來。瑪利亞羅斯並不緊張,他已經習慣了。到今天為止,已經有數不清的梅利庫魯栽在他的手上。

  昨天也是梅利庫魯。

  前天也是梅利庫魯。

  再之前也是梅利庫魯。

  再之前還是梅利庫魯。

  ──一直都是梅利庫魯。

  這也沒辦法。實在是因為找梅利庫魯下手不僅風險比較小,收穫也相對地還不錯。

  他可不是因為好玩才幹侵入者這行──只是不工作就沒飯吃,為了生存,他總是得想辦法工作賺錢。人類這種生物只要活著就需要錢,當然。愈是有錢,生活就過得愈好。

  儘管如此,他還是不能太過逞強。

  雖然只要身體沒有太大的損傷,就算是死了都還能夠花錢請那些高層寺院的臭和尚施行蘇生式,但瑪利亞羅斯總是獨來獨往,沒人能夠幫他把屍體送到高層寺院去。要是丟掉這條小命,他就本利全失了。

  所以今天瑪利亞羅斯也要慎選敵人。不冒險、穩健踏實地把這些梅利庫魯一隻一隻地收拾掉。不能急躁,也得拿出耐心來才行。

  還有十五美迪爾。

  十二、十一。

  十。

  無意間,他聽見了後方有什麼東西掉下來的聲音。

  「……咦?」

  瑪利亞羅斯不自覺地發出了聲音。不只是聲響而已,瑪利亞羅斯感覺到背後似乎有什麼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東西;他立刻轉過頭,便很不幸地看見了那是什麼。

  透過夜視鏡看去有點模糊,但青白色的光芒仍十分耀眼。

  雖然距離有點遠,但絕對沒錯。

  那是一盞燈。

  ──不會吧?

  瑪利亞羅斯一臉錯愕,隨即想起這附近還有梅利庫魯。

  糟糕,這下可不妙了。

  梅利庫魯顯然注意到了剛剛的聲音,腳步聲變得相當明顯──那傢伙往這裡來了。只要轉過

  前面的轉角,梅利庫魯應該就會感覺這裡的燈光;然後牠會因為太興奮而發出怪聲,呼喚同伴前來。應該是這樣沒錯……應該是。所以現在可不是悠哉的時候。如果真是如此,他也得要有所反應才行。

  已經沒有時間來思考或者是手足無措了。他得要盡速展開行動才行!

  是的,他得要盡速展開行動。

  這剛好就是瑪利亞羅斯最擅長的。

  真要說起來,瑪利亞羅斯身上穿的是HIGH‧atC皮製保護衣與長褲,再加上一件厚外套。金屬製的防具就只有那個護腕而已。

  他的護腕與皮帶是請一位叫做修可拉德的機術士特別量身訂做的。雖然上頭有著各式各樣的配備,但包括那只qVp的背袋在內,其他的裝備他都盡量選擇輕便的貨色。他盡力不讓裝備造成行動上任何阻礙,所以瑪利亞羅斯的動作可以說是相當迅速輕巧。

  梅利庫魯雖然強而有力,也並非笨重的肉食獸;而瑪利亞羅斯雖然力氣不大,卻像是行動敏捷的草食動物──瑪利亞羅斯從角落跳了出來,朝著往這個方向衝過來的梅利庫魯伸出右手。

  距離不到二美迪爾。

  很近,太近了。但也因為這樣,攻擊上也就顯得容易許多。也因此,瑪利亞羅斯就在那一瞬間展開了攻勢。

  左手的拇指按下右手護腕左側的按鈕,食指則是按下右側的按鈕,然後是一陣機關發動的聲響。伴隨一陣微弱的後座力,護腕上相當於手腕內側的位置,射出了一支有如粗針般的箭矢。

  那支箭漂亮地射中了目標。

  那支箭矢射中了梅利庫魯的嘴喙上方,相當於人類眉心的位置。但是那支箭並沒有馬上壓制住梅利庫魯的動作。不過,瑪利亞羅斯也早就料想到了這一點。

  那要怎麼辦?當然就是以身體直接來個衝撞了。

  正因為對方手裡沒有武器,才能做這種魯莽的蠢事。

  雖說個體之間多少會有所差異,但就梅利庫魯來說,淬在箭矢上的神經毒P9多烏塔+大概在四、五秒之後就會開始生效。那隻梅利庫魯在被瑪利亞羅斯撞倒、正要重新站起身時,便開始全身痙攣。這是合成毒藥所引發的休克症狀。

  瑪利亞羅斯這時才終於拔起腰上的劍。

  這把劍的切面是菱形的,薄薄的劍身兩側都有刃,劍柄呈毫無裝飾的十字型──這把劍,全長大約僅只六十五桑取。

  這種劍通稱為刺擊劍,而在刺擊劍當中,這把劍也算是相當迷你的。

  而且這把劍還是二手貨。上頭滿是鐵銹,看起來也不怎麼好看。這把毫不起眼的劍是他在一個攤子上殺價買下的,買回去以後自己磨劍,去除鐵銹;然而到底實不實用,還是一個大問號。

  但這把劍也確實沒有起過什麼效用。因為瑪利亞羅斯實在太弱,沒辦法用劍跟人一決勝負。雖然他也拿了頗負盛名的劍聖凡﹒烏拉德XL「摩塔雷德」的弟子巴尼格﹒巴拉德所著、號稱在

  二十年間創下三百萬部驚人銷售量的《武技概論》參考練習,但等他一直修行到成氣候,恐怕已經先餓死了吧?所以還是算了。

  結果,瑪利亞羅斯的那把刺擊劍,反而最常在這種狀況下拿出來使用。

  也就是,拿來做致命一擊用。

  梅利庫魯也是生物。給他一個痛快,也能算是一種慈悲吧!

  「不過,真正慈悲的人會做這種事嗎?」

  梅利庫魯仰面倒下,全身顫抖;瑪利亞羅斯則當胸給了牠一劍。雖然這驕傲的梅利庫魯也穿著鎖子甲,幸好這把二手貨拿來一劍穿心還是很好用。梅利庫魯的心臟就位在胸口幾近正中央處,瑪利亞羅斯一口氣把劍捅了進去,然後很快地抽劍。大量的血液噴出,為了避免被噴得一身是血,瑪利亞羅斯很快地向後退開。接著,他擦去了破爛劍身上所沾到的血污與脂肪,把刺擊劍收進劍鞘。

  「接下來呢──」

  接下來,他應該要馬上檢視這隻梅利庫魯身上的配備與牠的所有物;從以前到現在,他都是這麼做的。不過現在時間不對,他得先確定那盞燈到底是什麼東西才行。

  剛剛,他是在裡迷宮的入口見到那盞燈,也就是連結外迷宮與裡迷宮洞穴的那個方向。

  那個方向又傳來了像是有什麼東西掉下來的聲音。

  雖然他很不希望這麼想,不過,該不會是有誰拿著燈進來這個迷宮,結果不小心誤掉進這處洞穴了吧……?

  問題是,要走到那個洞穴得在外迷宮那些交錯的複雜通道裡繞上十五分鐘才行。途中或許會碰到梅利庫魯,也有可能碰到其他的侵入者。瑪利亞羅斯為了保住這個秘密地點,總是故意繞遠路或是拚命地隱藏自己的腳步聲,可以說是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

  不可能的──瑪利亞羅斯暗忖。不過他馬上搖了搖頭,否定那個想法。在這樣的特殊情況下,只要一點點判斷錯誤都可能葬送性命,憑空猜測更是大忌。

  瑪利亞羅斯回到轉角處,再次探出頭。

  果然──那是燈光。

  那盞光亮正在移動。他們之間的距離大約只有三十美迪爾,那剛好就在出入口的洞穴附近。

  入口附近是個略為開闊的廣場,並由那裡延伸出兩條路。雖說磁石在地下區發揮不了作用,但對照附有方位標示的外迷宮地圖看來,那兩條路正好通往兩個相反的方向──一條往南,一條往北。

  那盞搖曳的燈光就在剛進入朝北的通道──也就是連結廣場與瑪利亞羅斯所在的角落這條通路的不遠處。

  「唉呀……」對方發出了小小的聲音。

  那是人類的聲音,人類的言語。總之來者應該是人類沒錯。

  既然如此,戴著夜視鏡也只是礙事而已。瑪利亞羅斯把夜視鏡推到額上,定睛一看。

  沒錯,是人。燈光的來源就是那傢伙手上拿著的火把。

  那傢伙帶著一頂暗色三角帽,身上穿著同色的寬鬆長袍,看起來身材瘦小。

  那人一隻手拿著火把,另外一隻手則握著一根木製手杖。是魔術士嗎?

  臉還看不清楚,但聲音聽來像是個女孩子。還是個相當年輕的女孩子吧。

  她朝著瑪利亞羅斯的方向走來,一邊東張西望。

  「這裡、是哪裡啊……搞不清楚咩……」

  「──那是哪兒的口音啊?」

  他記得以前聽過這個口音。雖然不記得是哪裡的口音,但應該是哪個鄉下地方吧?瑪利亞羅斯一邊想,一邊待在原地不動。不過,待在原地真的可以嗎……?

  不太妙。空氣當中瀰漫著一股騷動的氣息。整個迷宮隱隱地震動著,感覺危險似乎正在逼近當中。瑪利亞羅斯的第六感告訴他走為上策──繼續待在這裡很危險,可能會發生相當嚴重的狀況,得快點逃才行。現在、馬上逃走。

  「不過……」

  如果要逃,就應該逃出這個地下區。但是那個魔術士就在前面,那個手裡拿著火把,笨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白癡還在前面。

  如果對光線很敏感的梅利庫魯剛好出現在那裡──

  「會死人吧……」

  

  他沒空想像一大群梅利庫魯一起啄自己的樣子,現在得趕快採取行動才行。往更深處──不行,所以瑪利亞羅斯選擇往魔術士的方向跑去。他拚命地想要回到外迷宮去,先回到地面上再重新開始。

  他的計畫是這樣。

  「啊、有人耶……欸……!」

  所以瑪利亞羅斯沒有理會那個魔術士的叫喚。只是拚命地跑著。但就在他與魔術士擦身而過時,洞口處又傳來了幾聲重物墜地的聲響。

  而且那一個個掉下來的東西,紛紛嘗試著要站起來。

  那些東西落地的地點就在瑪利亞羅斯的前進方向上,也因此瑪利亞羅斯很快地便意識到那是什麼,於是馬上一百八十度大轉身。他非這麼做不可,因為從那個洞穴掉下來的正是梅利庫魯。

  那不是一隻梅利庫魯而已,而是大約兩隻以上,十隻以下的梅利庫魯。

  再說那恐怕只是第一批梅利庫魯而已。接著又有梅利庫魯接二連三地掉下來,簡直是沒完沒了。唯一可堪告慰的,大概就是那些傢伙現在都還疊在一起,看起來就像是丸子,或者是層層堆疊的棉被,根本沒辦法馬上站起來。

  瑪利亞羅斯一邊拚命地跑,一邊還破口大罵:

  「混帳!妳到底在幹嘛……!」

  「欸!」「──媽啊!」

  不過,瑪利亞羅斯的逃命行動一開始就受到了阻撓。

  魔術士抓住了他身上外套的一角,衝力過猛的瑪利亞羅斯因此而跌了一大跤。

  「啊、好大聲咩……抱、抱歉,那個……」

  「混蛋──妳幹嘛啊!妳這白癡魔術士!腦子是豆腐做的喔!」瑪利亞羅斯站起身,立刻對著那個魔術士開罵。

  「幹嘛妨礙人家逃命啊!這本來就是妳搞出來的耶……都是妳啦!拿那個進來幹嘛啊η就是那個、那個東西啦!妳到底在想什麼啊!」

  「啊,這個、這個應該就是火把的樣子咩……」

  「應該是火把的樣子?」

  瑪利亞羅斯一下子就逼近到她眼前,這個魔術士,看起來還相當年輕。個子小小的,看起來比瑪利亞羅斯還矮,臉上也還有些稚氣未脫,頂多就是十五、六歲吧?

  她從三角帽中露出的眼睛與頭髮,都是漂亮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紫色。

  不過這樣說起來,瑪利亞羅斯那頭豔麗紅髮也紅得不像是真的,眼睛則是有如柳橙一般的鮮豔橙色。

  「妳真是夠了!不知道什麼是火把,竟然還說那好像是火把?」

  「抱、抱歉,這是一位親切的人給我的東西,是不是有什麼不妥……?」

  「當然不妥!有拿著火把進梅利庫魯迷宮的嗎η」

  「啊、這裡是……」

  「笨蛋!」

  瑪利亞羅斯伸出手,從魔術士手上搶過火把。雖然他想要把火給滅了,但現在已經太遲了。梅利庫魯恐怕就是追著魔術士才會從洞穴那裡掉下來。現在已經不是發脾氣的時候了,就算跟這個魔術士計較,她大概還是搞不清楚狀況。

  真是的,這個傢伙到底有多沒神經?無厘頭!沒大腦!無知!沒分寸!無痛分娩!(←無關)

  瑪利亞羅斯已經很久沒有遇到像這樣關乎性命的危機了,難免有些驚慌失措。事實上,在他開始當侵入者的前兩年,他幾乎每日都處於這樣的生死關頭當中;自從半年前發現這個裡迷宮,才終於較少遭逢這樣的危機。然而,自從脫離那樣的生死一線、徘徊在盈餘與虧損邊緣的生活以後,那樣的緊張感也不復存在,總覺得日子也沒有從前過得那麼充實。

  那時候他最關心的問題就是今天的晚餐和明天的早餐該怎麼辦,日子也總是過得很辛苦。

  自己就只有這點能耐嗎?每天重複這樣的日子,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這樣下去真的行嗎?是不是還有自己更該做的事?他甚至沒有餘力思考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他一定是太過習慣在裡迷宮獵捕梅利庫魯的生活了。或者說得更明白一點,他已經厭倦了這樣的生活。而厄運,也往往會在這樣的時刻到來。

  就在瑪利亞羅斯搶過魔術士手上的火把後,梅利庫魯那只能用「咕咯咯咯咯」來形容的鳴叫聲也響徹了這一帶。

  鳴叫聲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地,迷宮深處也傳來了相同的叫聲。

  裡迷宮已經充滿了梅利庫魯的叫聲。那些傢伙的鳴叫聲聽起來就像是用金屬刮玻璃的聲音,讓人很不舒服,感覺起來也相當不吉利。

  瑪利亞羅斯親眼見識到了。眼睛發光的梅利庫魯會興奮地呼喚著同伴,原來這是真的──雖然他根本不想知道這件事。

  「那個、這是……?」

  魔術士悠哉地摀住了耳朵,臉也跟著皺了起來。

  瑪利亞羅斯把仍點著的火把放到地上,重新戴起了夜視鏡。

  「不知道耶,那是什麼啊?妳要不要待在這裡慢慢想,想到牠們來把妳宰掉為止啊?牠們已經快要追上來囉!」

  「那個、有時間限制咩?」

  「時間很多啊!」

  「大概多久咩?」

  「妳可以直接問那些傢伙。」

  瑪利亞羅斯抬了抬下巴,指著那一群還在鳴叫的梅利庫魯。

  「嗯……」

  魔術士想了一下。

  「牠們聽得懂人類的語言咩?」

  「妳覺得呢?」

  「應該聽不懂咩……」

  梅利庫魯有所謂的高階種與低階種之分。高階種的體型比較大,能夠操共通語。不過,瑪利亞羅斯只看過低階種,而聚集在洞穴底下的二、三十隻梅利庫魯也全都是低階種。

  順帶一提,從剛才開始,他就一直聽到地表震動的聲音。

  那或許是幾隻、幾十隻甚或幾百隻梅利庫魯正從裡面往這裡來的腳步聲吧?聽起來確實是腳步聲沒有錯。

  「喂,妳啊!」

  瑪利亞羅斯把手放到腰帶上那排口袋的套蓋上。

  魔術士歪了歪頭。

  [欸?」

  「關於妳為──什麼會拿著火把進來這裡,為什麼可以愚蠢糊塗成這樣,一點常識都沒有,為什麼能夠把簍子捅到這麼大等等,這些我都不想問;反正事情都已經變成這樣了。我只有一個希望……不,命令。這是命令。妳絕對要遵守才行。」

  「耶?啊、好。」「不要妨礙我!」

  瑪利亞羅斯翻開了口袋上的套蓋,拔出了幾個指尖大小的瓶子。

  右手兩個,左手兩個。

  瑪利亞羅斯把這些瓶子分別插入了食指與中指、中指與無名指之間,隨時都可以投擲出去。

  小瓶子裡裝滿了哈蕾慕﹒戈登──一種無色透明的液體。這是瑪利亞羅斯自己製造的,原料費用相當昂貴。在艾爾甸,一個成人一巡月的伙食費最起碼要二萬達拉;而一小瓶哈蕾慕﹒戈登所需費用就高達三干達拉。也就是說,用掉這四瓶,一巡月三分之一以上的伙食費就不見了。

  不過,如果人死了,錢再多也沒什麼用。雖然一下子用掉這麼多實在很浪費,但不論是嫌惡這個裡迷宮、或是感嘆這樣下去好嗎,都是活著才能做的事。哈蕾慕﹒戈登的價格很高昂,而對瑪利亞羅斯來說,錢比什麼都還重要。一下子用掉這麼多錢固然讓人心痛,不過,那畢竟沒有性命值錢。

  瑪利亞羅斯衝了出去,魔術士似乎正在叫著什麼。她在喊什麼?是知道什麼了嗎?

  注意到了瑪利亞羅斯的存在,聚集在洞穴下方的梅利庫魯不再鳴叫,而是一起往這個方向過來。兩者之間的距離是十五美迪爾。可以的話,距離稍微拉近一點會比較好。再兩步……

  ──就是現在。

  瑪利亞羅斯先把右手手裡的兩個小瓶一起往那群梅利庫魯拋去。

  然後,他馬上再丟出左手手裡抓著的兩個小瓶。

  哈蕾慕。戈登。

  這種藥是拉夫雷西亞第三帝國的鬼畜鍊金術士──伊修塔魯﹒阿卡姆諾﹒戈登子爵調製的心臟病用藥瑟拉慕。戈登的改良版,或者可以說是改惡版。

  因為一服下瑟拉慕﹒戈登這種藥後內臟立刻就會破裂,心臟病什麼的自然也就煙消雲散;所以它號稱是一種劃時代的特效藥。而子爵之所以會製作這種藥,似乎也是因為要華麗地暗殺某個罹患疾病,心臟異常肥大的貴族。

  事實上,也的確有人因為瑟拉慕‧戈登而死。

  後來子爵因此被以殺人罪起訴,所以才逃到國外去。

  相較於這個大有問題的瑟拉慕﹒戈登,哈蕾慕。戈登的破壞力更是不可小覷。這樣的結果當然是刻意加工而來的。

  也就是說──這是液體炸彈。

  只要接觸到含有一定濃度氧氣的空氣,哈蕾慕‧戈登就會瞬間氣化,體積也會在產生閃光的瞬間劇烈膨脹,而且會爆炸。也因為起化學變化時會釋放可燃性瓦斯,所以在爆炸的同時也會產生相當猛烈的火勢。

  瑪利亞羅斯把哈蕾慕﹒戈登分裝成小瓶,並給這些小瓶子取了暱稱──

  爆彈。

  瑪利亞羅斯就地趴下後,隨即便聽見了一陣轟然巨響。雖然他已經閉上眼睛,但眼皮內側仍感受到一片白光。

  衝擊波與熱浪也席捲而來σ

  一個爆彈的爆發力沒什麼。如果是四個,那種威力可不能與單個爆彈相提並論。如果不把重心壓低,連瑪利亞羅斯自己都會被颳走。

  瑪利亞羅斯睜開眼睛,跪立在地上。

  他往洞穴下方看去,因為爆炸的關係而翻倒燃燒著的梅利庫魯有五、六隻,身上著火還跑來跑去、或倒在地上痛苦翻滾的梅利庫魯則在這個數量的一倍以上。剩下的可能是被爆炸時的閃光眩花了眼,一邊「噢嘎!噢嘎!」地鳴叫著,一邊驚慌失措。牠們啼叫的聲音不知為什麼聽起來相當愉悅歡樂,眼前這幅光景實在頗為滑稽,卻又有些超現實的況味。

  就在這個時候,瑪利亞羅斯聽見身後傳來「啊嗚」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可憐。

  他轉過頭,魔術士已經往後仰倒在地,身上的長袍大方地往上掀起。那有如短木棒般白皙細長的雙腿,還有她所穿的白色內褲,盡皆暴露在瑪利亞羅斯眼前。

  「……妳在做什麼?」

  緊張感立刻消失了。瑪利亞羅斯很清楚,從今以後他最好無視那個魔術士的一切。眼下,他們可還沒脫離虎口,接下來要面對的才是生死關頭。

  不論如何,他都得要走到通往外迷宮的那個洞穴才行。

  瑪利亞羅斯下定決心,打算衝入那群梅利庫魯當中。不過,接下來的發展卻令他不得不停下

  腳步。不,應該說他一下子就腳軟了,絲毫無法動彈。

  從出入洞口所在的廣場往南延伸出去的那條通路上出現了許多人影……不,雞影。說得更精確一點,應該是梅利庫魯的身影。

  再者,那些傢伙的隊伍看起來非常齊整,簡直就跟受到統帥的軍隊一樣。

  這是梅利庫魯的習性。

  「混蛋,明明就是雞……」

  瑪莉亞羅斯一邊後退,一邊伸手往腰帶上的口袋裡探,只剩下兩瓶哈蕾慕﹒戈登。其他的小瓶就算用在這種狀況下也沒有意義,反而很可能連自己都傷到。

  再說,後方──魔術士轉進來的那條通道,似乎也有大批的梅利庫魯逼近過來。

  被包圍了。

  南面出現一群梅利庫魯逐漸逼近,北角也跟著有一群梅利庫魯現身。這條寬度大約四美迪爾的路上,出現了兩隊整整齊一齊排成五列的梅利庫魯。

  無路可逃了。

  「這、這、這是!?」

  魔術士似乎總算認清了自己的立場,慌慌張張連滾帶爬地靠近瑪利亞羅斯的腳邊。

  「我說啊……」

  瑪利亞羅斯輕輕地甩了甩頭,開始確認護腕裡還有幾隻箭。今天在外迷宮射出了一支箭,剛剛又射出一支。所以右手護腕只剩下一支箭,但是左手護腕裡的三支箭都還在。然而,因為射出箭矢的裝置裡使用了非常強力的彈簧,所以現在也不可能馬上把備用的箭矢再補充進去。

  「我不是說過了嗎,不要妨礙我。可以放開我嗎?」

  「啊、是、是!對不起,我馬上放開!」

  「快點放開!動作快!不要纏住我不放,快點站起來!」

  「是!」

  魔術士一下子站直了身體,乍看之下就像是一口氣跳了起來。雖然有點硬撐,還是背對背地站到了面向南方的瑪利亞羅斯身後。

  瑪利亞羅斯的腦袋裡根本沒有多餘的空間可以思考要怎麼辦、還能有什麼方法之類的問題。去想這些事根本沒有意義可言,而且現在想這些事也只會感覺到絕望。在絕望的狀況下,瑪利亞羅斯的戰鬥力自然也會削弱不少。

  話雖然這樣說,但是瑪利亞羅斯還是沒辦法不去想。

  都是那個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來路不明的小不點魔術士的錯。

  ──就算我這樣出血大拍賣,拿哈蕾慕﹒戈登好好款待那些傢伙,最後還是小命不保。

  就這樣死掉嗎?

  還真不劃算啊!

  「妳叫什麼名字?」

  雖說也起不了什麼作用,瑪利亞羅斯還是拔出了劍。

  「欸?啊,請等我一下……」

  背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魔術士似乎正在把綁在背上的一個什麼東西解開。瑪利亞羅斯這才想起,那個魔術士除了手裡拿著手杖外,似乎還背著一個很長的東西。

  不管那是什麼,現在也無關緊要了。

  話說回來,現在已經沒有什麼魔術士會乖乖穿戴著這種黑漆漆的素面三角帽、長袍加手杖的制式裝扮。如果要用這種打扮強調「我就是魔術士」,還不如施展一兩個魔術給人見識見識──不對,等一下……

  她看起來就是魔術士的樣子。

  所謂的魔術士在經過各式各樣的肉體、精神上的訓練及藥物改造後,會變成只有一半是人類的生物;年紀上百歲、連徒孫都有的魔導師看起來比五十歲有徒弟的魔術師更年輕,也不是什麼希罕的事。或許她看起來只有──十二、三、四或五歲,不過也可能真的是偉大的魔導師。

  當然,不管這是他些微的期待或是妄想,都只是他在腦子裡進行的掙扎而已。

  然而當他轉頭去看那個魔術士的樣子,瑪利亞羅斯只覺得自己的臉彷彿變成了埴輪。

  順道一提,所謂的埴輪就是在極東方的龍州,埋在國王陵墓裡的黏土製人偶。因為造形頗為幽默可愛,所以成為頗受歡迎的當地土產。在艾爾甸的市場裡也可以找到這些東西,瑪利亞羅斯自己也有一個。「……妳在做什麼?」

  「是?啊,如你所見,我要把師父給我的劍拔出來。」

  的確,魔術士已經把手杖綁在背上,兩隻手抓著原先揹在背上的劍。不過──

  「好長的劍啊!」

  「有一點難用。」

  「好大的劍啊!」

  「是啊,拿著很難走路的。」

  「是單刃劍呢……」

  「看起來雖然破破舊舊的,不過似乎是滿值錢的。但是,卡洛那……啊,不對,我的師父是很偉大的魔術師,不用劍。所以,才把這個劍給了卡洛……呃……給了我,順便也把卡洛那給趕出來了。」

  「唔,妳叫做卡洛那吧?」

  「是……你怎麼會知道!?」

  「剛剛妳自己說的啊!」

  瑪利亞羅斯看著那群一起在自己與卡洛那面前停下腳步的梅利庫魯,嘴裡嘀嘀咕咕唸著「卡洛那、卡洛那」

  卡洛那囁嚅地開口問道:

  「那個……為什麼您連著叫卡洛那的名字好幾次呢?」

  「問得好。」

  瑪利亞羅斯自暴自棄地笑了。

  「這是詛咒!我在詛咒妳喔。如果、假設、萬一我死在這裡……妳當然也應該會死,但我絕對不會讓妳的靈魂安息。妳就算死了,未來也會因為我的詛咒而身受永劫之苦。」

  「啊啊,難道某某大人您也愛好魔術嗎?」

  「魔術不是我擅長的領域,所以也稱不上愛好不愛好。不過,有這麼強的怨念,應該什麼都做得到吧?不過,妳說的某某大人是什麼東西啊?」

  「因為還沒請教您的大名……」

  「我沒有興趣把名字告訴一個瘟神。」

  就在瑪利亞羅斯開口這麼說的同時,北方的一團梅利庫魯從中間朝左右分開。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就在瑪利亞羅斯屏息以待的同時,有一個東西從隊伍最後走了出來。

  那東西──也就是所謂的梅利庫魯。

  應該……是梅利庫魯吧?好大。

  一般的梅利庫魯身高大概是一﹒0~一﹒二美迪爾,頂多到一。四美迪爾。但是那隻梅利庫魯的身長卻比身高約一‧六美迪爾的瑪利亞羅斯還要高上許多,橫幅也寬上一倍。他的身上穿著板金的鎧甲保護自己,不過頭形看起來不太相合,應該是硬把人類的盔甲穿在身上的關係吧?大型梅利庫魯的手上還提著巨大的雙手劍。

  接著,一派悠然地走到隊伍前面的那個傢伙說話了。

  聽起來像是人類的語言。

  「我嘎……的名字是亞德……哥尼……尼!倫……倫類!好久沒看見!太聊無了!來……決鬥!贏了……啾……放裡們……斗!」

  「…………………………」

  瑪利亞羅斯整個人都呆掉了,卡洛那站在他的旁邊「喔喔」兩聲地點了點頭說:

  「原來如此。他說要一決勝負,如果我們贏了,就會放我們一馬吧!啊我知道了!雖然可能有點不夠力,不過,卡洛那會努力打贏的!」

  「不,他的對手是……」

  真了不起啊,他說什麼妳都能聽懂呢……暫且不提諸如此類的感想,瑪利亞羅斯實在沒有辦法想像,卡洛那跟那個巨大的梅利庫魯一決勝負起來是什麼樣子。

  姑且不論卡洛那還比瑪利亞羅斯矮,瑪利亞羅斯也沒聽過哪個魔術士擅長用劍的。再說,這隻身長一‧九美迪爾的梅利庫魯可不像是半調子的戰士啊!

  這是瑪利亞羅斯第一次親眼看到所謂的高階種。

  然而卡洛那並沒有理會躊躇不前的瑪利亞羅斯。她專注起精神:

  「那麼,亞德哥尼先生,請你等一下。卡洛那現在來準備一下。」

  「啥……嘎!亞德……哥尼……尼……!」

  「啊,是亞德……哥尼……尼……先生、沒錯吧?」

  「揍是……!」

  「我知道了。那麼,可以請您稍待一會兒嗎?」

  「隨便……裡!」

  「非常感謝您。」

  卡洛那連忙向亞德哥尼(姑且以人類的說法表示)點頭行禮,然後握著那把全長約有一百五十桑取左右的劍,閉上雙眼,嘴裡唸唸有詞。

  看著卡洛那的樣子,瑪利亞羅斯呆呆地想著〡

  如果這是非常了不起、非常強大的魔術咒文,那該有才好?

  然而,瑪利亞羅斯聽到的卻是「好強──好強──卡洛那是很強很強很──強的──」這種足以讓世界變得一片空白的言語。

  瑪利亞羅斯仰頭看著石頭材質的天頂,一瞬間只覺得有些暈眩。不過,他馬上想到魔術當中有所謂暗示術──透過對自己,或者是對他人施加暗示,就能夠發揮超越極限的能力,心情也能極為平靜。而所謂的暗示術……嗯,也就是一種類似於催眠術的東西。卡洛那所使用的一定就是那個。

  不過,就瑪利亞羅斯所知,暗示術一般用於魔術的訓練過程。透過暗示術的反覆使用,人類會在無意識當中學會如何卸除加諸自己身上的限制。

  但若是在藉助於暗示術、硬是使人類超越極限的情況下讓人去挑戰實戰對象之類,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限制並不只是單純的障礙物而已,也是必要的存在。雖然人們常說:人類的腦部只有百分之幾的部分有被活用到,但其他部分也絕非一無用處。為了讓那僅有幾成或百分之幾的部分能夠靈活運作,其他部分的留白可說是必需也必要的──這是瑪利亞羅斯向某個魔術師學得的知識。

  瑪利亞羅斯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也因為如此,他無法判定這個理論是否正確。這時卡洛那正屏除雜念,持續推動這個暗示術,然後終於睜開雙眼。

  卡洛那的全身都被青白色的燐光所覆蓋,她的衣襬和頭髮似乎都在微風中擺盪──是自己的錯覺吧?瑪利亞羅斯心想。應該是錯覺。

  「倍化完成……!亞德……哥尼……尼……先生上讓您久等了!」

  「唷喔…………!」

  亞德哥尼也將雙手劍高舉過頭,一邊輕輕地旋轉雙手劍,一邊往前踏出一步。

  他的吆喝聲聽起來可說是氣勢十足。也就在這個時候,低階種的梅利庫魯也開始一起跺著地面,就像是在回應亞德哥尼的叫喊,煽動戰場的氣氛。

  梅利庫魯們的興奮高亢,連瑪利亞羅斯都能夠感受得到。如此一來,戰鬥的舞台便告完備。

  太完備了。

  只剩下瑪利亞羅斯。

  雖然卡洛那轉過頭來試圖向瑪利亞羅斯送秋波,但似乎沒有成功。她兩隻眼睛都閉起來了,看起來就像普通的眨眼動作。

  「這裡就交給卡洛那吧!」

  「什、什麼交給妳?」

  「沒問題的!雖然師父說,在倍化的狀況下只能戰鬥一分鐘,不過,我一定會在這一分鐘內,把這傢伙給收拾掉的!」

  「……一分鐘……」

  「啊哇哇,不行,這樣時間一點一點就過去了!所以,卡洛那要衝了!」

  「啊!」

  擋不住她。算了,也沒有必要阻止她吧!

  這原來就是卡洛那播下的禍種。雖說她本人是否理解狀況還是個問題──不過,各人造業各人擔。再說瑪利亞羅斯可是受害者,卡洛那會怎麼樣跟他一點關係也……

  「耶?」

  瑪利亞羅斯沒辦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小的卡洛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與氣勢向亞德哥尼衝過去。

  而且,不只是衝過去而已。

  卡洛那在亞德哥尼面前一美迪爾處緊急煞車,然後斜斜地揮動那把遠比她的身體要大上許多的單刃劍。那是非常凌厲、具有魄力的一擊。亞德哥尼雖然在退後半步以後,還能以雙手劍擋住那一擊,但是他的劍尖還是搖晃了一下。也就是說,雖然亞德哥尼的身形如此巨大,但在力氣上還是略遜一籌。

  雖然亞德哥尼也有些大意,但不只是這樣而已。

  第二擊,第三擊──就像是要證明她的第一擊不是僥倖,卡洛那接二連三地向前擊出,而亞德哥尼也成功地防禦。劍與劍互相擊觸時所散出的火花也更加刺激那些低階種。牠們的踱步聲更顯激烈,那不知是歡聲或者是悲鳴的叫聲,音量也漸次提升。

  不過,雖說是透過暗示術而倍化的力量,但竟然能持劍跟那種大傢伙打到勢均力敵──

  厲害!

  這實在是太了不起了!值得稱讚!

  不過,雖然想是這麼想,但是瑪利亞羅斯還是無法率直地佩服她。

  那麼一點點的個子,一副靠不住的樣子……看起來根本不可能真的會操作什麼魔術的彆腳魔術士,卻遠比自己要勇敢許多,還能夠拿劍與那隻梅利庫魯對抗。

  相形之下,自己不是太可悲了嗎?因為這樣更突顯出瑪利亞羅斯不過是一個無用的膽小鬼而已。當然,卡洛那應該沒有刻意要諷刺他的意思。不過,不自覺作出這種事的人,才是最惡質的。

  瑪利亞羅斯心裡明白,如果繼續這樣想就只是無聊的被害妄想了。他很清楚,自己是個排他又秉持孤立主義的利己主義者,個性也不好。所以面對眼前這群狂熱的梅利庫魯,瑪利亞羅斯所祈禱的不是卡洛那的勝利,而是自己能夠存活。

  說來有些諷刺,但只要卡洛那盡她所能地為自己而努力,事情就會簡單很多了。

  其實講明了,梅利庫魯當中的低階種都是笨蛋。牠們的注意力現在都在亞德哥尼與卡洛那之間的決鬥上,完全沒有注意到瑪利亞羅斯的行動。

  託這個情況的福,瑪利亞羅把劍收回劍鞘,壓低身子沿著牆壁悄悄地往洞口走去。就算有時他得要撥開梅利庫魯才能通過,也完全沒有被注意到。

  「超過一分鐘了吧……接下來,她還能撐多久呢?」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他仍是一心一意地朝著洞穴所在的廣場前進。

  瑪利亞羅斯並不覺得自己很過分,也不覺得卡洛那很可憐。追根究柢起來,他們落入這樣的地步本來就是卡洛那害的;再者,這裡可是沙藍德無政府王國。

  末代魔導王其中之一──古德王一世,同時也是「極大原子魔術士」的開山始祖。他成功地壓制住充滿異界之門的艾爾迪尼翁地方,並建設首都艾爾甸做為封印異界生物於地下的蓋子。而自宣示沙藍德建國到現在,國王的治國方針可說是從來不曾改變過。

  即便君臨本國,亦不統治。

  即便支配本國,亦不干涉,

  但即使是如此,歷代的古德王也不是毫無作為。古德王時常要對「古代九頭龍的詛咒」灌注力量,維持「蓋子」的作用;要統制總數在三萬以上的魔導兵團來守護國家,並讓各種公共福利毫無阻滯地持續運作。

  但是,沙藍德沒有法律,也沒有秩序。說得極端一點,搶得到就搶,殺得死就殺。不過,自己也有可能被搶或被殺,也可以不搶、不殺,皆為個人自由。

  順道一提,就算是瑪利亞羅斯把卡洛那丟在這裡一個人逃走,按照沙藍德當地一貫的習慣,這也是常有的事。

  「卡洛那……嗎?」

  胸口刺痛了一下。不,那應該是他的錯覺吧?算了,也就是一個名字而已。如果他可以平安回到地上,就好好記住這個名字吧!反正他應該馬上就會忘掉了。

  「再見。」

  瑪利亞羅斯低聲道別,一邊以接近匍伏前進的姿勢,向前脫出梅利庫魯的密集區。

  出入口的洞就開在約三美迪爾前的天頂上σ

  就在那個洞的下方。

  那傢伙就站在那裡。就是這麼不巧。瑪利亞羅斯臉上的表情,實在是只能用被人打壞的埴輪人偶來形容。那傢伙可真是個龐然大物,甚至比那個亞德哥尼還大上一圈;態度也大模大樣,儼然是個大人物。他的身上穿著跟亞德哥尼一樣的盔甲,不,要更氣派一點;手上拿著的雙手斧很有份量,彷彿可以把瑪利亞羅斯輕鬆地砍得粉碎。

  那個令人無法忽視的大傢伙,當然也跟亞德哥尼一樣,可以操講共通語。

  「你,是什麼人?」

  他的共通語講得比亞德哥尼更加流利。

  雖然知道這樣做也不管用,瑪利亞羅斯臉上仍然堆起了夾雜著八成自暴自棄的恭維笑容。

  「啊──那個,我……不是什麼奇怪的人……對了!我只是路過這裡而已,可以的話請放我一馬吧──可以嗎?」

  「說話有趣的傢伙。」

  「啊哈哈,是、是嗎?」

  「我殺了你,當作是獎勵吧!」

  「等一──」

  瑪利亞羅斯一下子滾倒在地,避開那個大傢伙手上的雙手斧。再遲一點,他肯定就會跟被敲得碎裂的地面有相同的命運。

  雖然好不容易逃開了厄運女神的親吻,但也不能繼續這樣四處逃竄下去吧!

  瑪利亞羅斯躍起身,把身體的重心壓低,擺出一個不論發生什麼事都能馬上加以應對的姿勢。

  那個龐然大物仍有如金剛一般地佇立於洞穴下方。幾隻低階種似乎察覺到了騷動,紛紛揮動翅膀像是在尋求這個龐然大物的指示。龐然大物高高舉起雙手斧,搖著頭,對著那些梅利庫魯粗聲鳴叫:

  「嘰──呀!嘎嘎嘎!」(↑梅利庫魯語?)

  雖然那些低階種也開始往後撤,但情況卻完全沒有好轉,反而更糟糕。如果那些傢伙是大舉包圍過來,那還有趁亂脫逃的機會,瑪利亞羅斯多少也還能拿出辦法來。

  按照現在這個情況看起來,他該不會得要跟這個遠比亞德哥尼還要聰明、強壯許多的傢伙一對一單挑吧?

  不過,如果在這裡就放棄,那就真的什麼都結束了。

  他才十七歲多一點點,這絕對不是什麼太長的人生。比起他得到的,他失去的要多上太多。老實說,就算他在現在這個時間點捨棄了這樣的人生,也沒什麼好可惜的。

  但是──他難道就是為了過這樣不起眼的、不足取的、什麼價值都沒有的人生而存在的嗎?他就是為此而生的嗎?他不想這樣去定位自己的人生。更該說他無法忍受這樣的定位,也完全無法忍受。應該沒有人能忍受吧?

  也許現在只是他雌伏的時候。雖然想不到什麼辦法可以往上爬,但活著就有逆轉的機會。或者他有一天能夠抓住可以填補自己的損失一讓人生重新來過的機會。所以,他要先活下去。無論如何,都得要繼續活著才行。

  瑪利亞羅斯將力氣都集中在肚臍以下、差不多是丹田的位置;藉由這樣的想像好讓自己集中精神。

  他已經好久沒有這麼做了。還能夠想到這一招,都是因為卡洛那。那個卡洛那似乎還在戰鬥當中,瑪利亞羅斯能夠聽見兩造雙方的呼喝,還有劍戟交擊的聲音。

  都是因為卡洛那。多虧了卡洛那。

  雖然自己也覺得奇怪,但是瑪利亞羅斯還是屏除了雜念,用左手從腰帶上裝小東西的袋子裡取出了一粒密拉石。

  萬一失敗就完蛋了吧?如果要使用爆彈之類的東西,距離實在太近;但看他身上的重裝備,就算用護腕裡的箭矢應該也沒辦法打穿。沒有其他辦法了。

  瑪利亞羅斯伸出舌頭想要舔濕乾巴巴的嘴唇,不過他的舌頭也是一點水份也沒。他拔出劍,把帶著些許白濁色的透明密拉石悄悄地握在左手手心。

  ──不要緊,一定沒問題的。

  那個龐然大物把雙手斧插在地上,挺起胸膛。

  「我的名字是貢多嘎。庫啊雷……哥利……用你們人類的話講,就是所謂的將軍。我與王室有血緣關係。你叫什麼名字?」

  瑪利亞羅斯沒有回答,現在也不是通報姓名的時候。他光是要維持住那個特殊的精神集中狀

  態,舉著刺擊劍對準那個庫雷哥利(暫且以人類的說法表示)的臉,就幾乎要竭盡全力了。

  然而,雖然瑪利亞羅斯的反應有些突然,庫雷哥利卻是一動也不動。那也是當然的。瑪利亞羅斯的刺擊劍全長六十五桑取,若是只算劍身則只有五十桑取,劍尖根本碰不到庫雷哥利。仔細想想,這還真的是相當愚蠢的畫面。

  不過,這樣剛好。

  瑪利亞羅斯把左手的密拉石按在刺擊劍劍柄上。然後,他發出了世界上最短的咒文──應該是最短的咒文沒錯吧。

  「煌……!」

  透過這個咒文,他建立了自己與LEP(下層精靈界)之間的精神連結。而他從LEP召喚出來的,則是光之元素精靈Lui。

  元素精靈沒有實體,也沒有質量,更沒有固定的形狀;他們只有能夠觸及這個世界的力量。所以,就算是像瑪利亞羅斯這樣對魔術的涉獵只有皮毛的人,其實也能夠召喚元素精靈。當然,召喚失敗也是很常見的。力量強大的元素精靈通常都較難以取悅,正因為如此,召喚起來也格外困難。不過,喜好密拉石的Lui性格倒還算直率。雖然性質上合不合也有影響,但Lui仍可說是相當容易馴服的一類。

  只在一瞬間,密拉石便被Lui吃食殆盡。

  瑪利亞羅斯對他們提出命令、不,是請求。──發光。盡其所能地發光吧。只要一下子就好。如果感覺到疲憊,馬上就回去也沒關係。發光、只要發光就行了,給我發光吧!

  Lui也果真給了瑪利亞羅斯回應。

  刺擊劍劍尖散發出光芒。接著光芒擴大,在一瞬之間擴散開來後消失。

  時間可能連一秒都不到。不過,在那一瞬間所散發出的強烈光芒,卻仍使得梅利庫魯一起發出哀鳴聲。

  哀鳴之後,與其說是不尋常的興奮還不如說是狂亂,但這兩者卻不是緊接著發生。兩者之間有一小段空檔時間。梅利庫魯暴露在這樣的光線下,想必會因為眼部所感到的強烈痛覺而無法思考,而瑪利亞羅斯要爭取的就是這一瞬之間。

  瑪利亞羅斯丟下劍,從庫雷哥利身邊穿了出去。距離那個洞口只有三美迪爾了。

  再一步。

  瑪利亞羅斯已經踩到了從天頂崩落的石塊上。只要從那裡向上跳,就可以抓住那個洞口的邊緣了。

  但也就只到這裡而已。

  「──啊嗚……」

  瑪利亞羅斯奮力往上跳,手直直地伸了出去。但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背上傳來了一陣力道很重的撞擊。庫雷哥利根本沒有轉過頭,只是一揮那把雙手斧的柄。

  Lui的光亮就在他眼前擴散開來;庫雷哥利卻完全沒有受到影響。他絲毫不慌張,也沒有亂了手腳,冷靜到令人討厭的地步,完全打碎了瑪利亞羅斯的希望。

  瑪利亞羅斯往前倒在地上,幾乎喘不過氣來。

  痛是當然的,呼吸困難的程度也加重不少。

  增加更多的,是不甘心的感覺。

  帶有鹹味的透明液體,似乎要從瑪利亞羅斯的雙眼裡滿溢出來。

  「啊!」

  隨著卡洛那發出一聲驚呼,瑪利亞羅斯聽見了金屬滾落在地上的聲響。

  雖然瑪利亞羅斯看不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他大慨可以想像到,應該是正與亞德哥尼一對一單挑的卡洛那手上的劍被打落在地了吧。

  「啊嗚……都倍化了還是打不過你咩……唉呀呀?這是……怎麼了?我看不到,怎麼一片空白啊?身體也沒辦法動了……好吧,亞德……哥尼……尼……先生,這次的決鬥,卡洛那輸了呢。要煮要烤,就隨您了……某某大人,對不起啊……」

  看樣子他應該是猜中了。不過,現在他可沒有餘力在意卡洛那怎麼樣了。

  「你的夥伴已經敗給亞德……哥尼……尼……了。很遺憾,人類。沒想到你連魔術都使得出來,不過……」

  庫雷哥利脫下頭盔;露出的的確是一張形似雞隻的梅利庫魯臉。不過,他那已經退化的眼睛上覆蓋了一只像是夜視鏡的物體。

  「你會死,是因為你自身的淺薄。」

  「……吵死了。」

  瑪利亞羅斯拚命忍住痛,擠出聲音來,一邊拚命地試著要站起身。

  「吵死了……我還沒……落到……要被一隻雞那麼說……的地步……」

  「你,就在剛剛,敗給了這隻雞!」

  「誰敗了……!」

  雖然讓人聽了就生氣,不過庫雷哥利說得沒錯。現狀的確是如此。

  但是,那又怎麼樣?

  話雖然是這樣說,不過眼下的他可說是徒有氣勢,但連站都站不穩。情況非常不樂觀。

  「好久沒有殺人類了。你雖然弱,不過打發時間還可以!接下來我可要使出全力啦……!」

  庫雷哥利的發言聽起來就像是宣判了瑪利亞羅斯的死刑。他高高地舉起雙手斧,斧頭擦過天頂,接下來就要往下揮了吧。

  當然,瑪利亞羅斯試著要躲開。

  不過,他的身體動不了。這樣當然也就避不開了。騙人,我不信……哪有這種事,我一定要避開才行……否則,就真的會完全地──死去。

  我不要。

  絕對不要這樣。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我不想死……!

  這個願望應該碰巧被為人親切又很閒的神聽見了吧?

  不過,瑪利亞羅斯稍後知道,並不是這麼回事。

  但就在現下這個時間點上,那個男人從洞口落下來,手持短劍往庫雷哥利的頭頂刺下去。那個男人,看起來簡直就像是漆黑的天使。

  天使落在庫雷哥利的肩膀上,像是蹲坐在上面般在他耳邊甜蜜地耳語。

  「Screambaby。」

  就像是說著彼此之間才懂的玩笑來取悅戀人、博取戀人一笑。

  亦像是在被窩當中半戲謔地對戀人傾吐愛語。

  哭泣、尖叫吧。

  這句話天使並不是對庫雷哥利說,而是對插在庫雷哥利頭頂的短劍說。

  瑪利亞羅斯急忙摀起了耳朵。不過,天使的那把短劍所發出的聲響,畢竟不是這樣就能輕易遮住的。

  那個聲音很高、太高了,感覺上就像是連人的腦神經都會被切斷一樣。如果沒有心理準備的話,這個聲音甚至會讓人為之瘋狂吧?就算做了心理準備,那個聲音還是會搞得人的腦袋裡亂七八糟。那是尖叫的聲音。

  裝飾著存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負面情感,一千個人在臨終時所發出的叫喊聲。

  聽到這樣的叫喊聲,不只是頭頂被插入短劍的庫雷哥利,包括亞德哥尼等其他的梅利庫魯,也全部氣絕身亡。

  梅利庫魯因為生存在黑暗中的關係,所以視覺退化,聽覺則相當發達。如果這個聲音會讓人類感到很不舒服,對梅利庫魯來說就足以致命。

  「──呼。」

  庫雷哥利的遺體緩緩向前倒下,散布死亡的黑衣天使一下子跳離了庫雷哥利的遺體。他用一塊黑色布塊擦拭過短劍的劍身,然後把劍收進繫在腰際的刀鞘裡。

  「搞定了呢。」

  「……啊,亞濟安,你怎麼在這裡?」

  瑪利亞羅斯嚇呆了。也是因為終於安心下來的關係,瑪利亞羅斯露出了習以為常的反應。

  除了那淡藍色的眼瞳與白瓷一般的肌膚外,亞濟安的頭髮與他那棘闇的衣著都是清一色的黑,身高雖然只有一﹒七美迪爾多一點,但就算保守一點說,也還是相當美形。

  再者,那個男人還擁有魔導工時代的祕寶﹒悲哭之劍。而且還是午餐時間的領導者。午餐時間──對一個族來說,這樣的名號簡直就像是在開玩笑。

  ─但瑪利亞羅斯很清楚,這個身著黑衣的假天使,其實是個了不得的傢伙。

  雖然他並不特別想知道這些,但從一年前他們第一次相遇開始,有太多事都可以讓他領會到這一點。

  而且──

  「怎麼這麼剛好?這時機也太……簡直就跟騙人一樣……」

  「因為愛。」

  亞濟安掀開黑衣華麗地行了一個禮,然後從懷裡掏出了一束大紅色的薔薇。

  「瑪利亞,我一直守護著你啊!不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馬上趕過來。這是理所當然的吧?因為我愛你啊!哪,這是冠上了你芳名的花朵,與你的美麗與惹人憐愛很匹配。請你收下。」

  「唔、嗯。」

  瑪利亞羅斯被他的滔滔不絕給壓倒,不知不覺就伸出手接過花束,但是他馬上就回過神來。原先瑪利亞羅斯還想把花束摔到地上,不過,一想到花本身是沒有罪的,瑪利亞羅斯就拍掉了亞濟安伸出來的手。

  「我、我可沒有拜託你救我!是你自己愛救,我是不會感謝你的!」(傲嬌啊~~~~)

  「OH﹒MY﹒SWEETEST,你還是一樣冷淡啊!」

  「那當然!誰要跟你這種死變態混在一起啊!」

  「不過,這也是你的魅力所在啊,HONEY。」

  「噌噌噌噌噌噌噌噌噌」瑪利亞羅斯彷彿聽見了自己全身上下都冒出雞皮疙瘩的聲音。

  他抱著自己的身體,抬起頭,滿懷著厭惡之意看著亞濟安。

  「……我今天真是倒楣得可以了,先是被那個不知道是哪裡來的怪傢伙害到,被捲入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裡,然後又被一個腦袋有問題的怪傢伙給救到。」

  「呼呼,這不是比被哪裡來的怪傢伙害得丟掉一條小命好嗎?」

  「話是這樣講沒錯……」

  瑪利亞羅斯嘆了一口氣。正想試著起身的時候,即感覺到背上一陣鈍痛。感覺起來有點討厭,該不會是傷到骨頭了吧?

  應該是傷到了骨頭。不過,如果是脊椎骨受傷,他現在應該動不了。應該是肋骨那邊吧。

  不過,呼吸還算順暢,看來折斷的肋骨應該沒有刺進他的肺裡。

  「──混蛋,真痛:這樣還能走嗎……」

  「嗚呼。」

  亞濟安臉上一瞬間閃過一抹笑意,不過他馬上恢復原來嚴肅認真的樣子,接著再次對瑪利亞羅斯伸出手。

  「來吧,瑪利亞,抓住我的手吧。抓緊一點,抓緊一點喔?沒事沒事,我不會做出什麼討厭的事的。我怎麼可能那樣做呢?我的腦子裡,只有對你的真摯愛意啊!如果這會讓你很痛苦,我不會要求什麼回報,但無論如何都會幫你一把的。真是的,難道就不能讓我救嗎?能夠救你,可是

  我的渴望呢!」

  「因為你這傢伙,實在是太可疑啦──」

  「騙人?哪裡?哪裡可疑?沒有那種事吧?瑪利亞,你就相信我吧!不對,我不應該說請你相信我;我要說的是,此時此刻,請你讓我抱著你到地面上,如果你不喜歡,就借我的肩膀一用吧!希望我能有這個榮幸。」

  「……唔──嗯……」

  坦白說,瑪利亞羅斯只覺得很討厭而已。

  雖然實在很討厭,但照現在這個狀況來看,或許他真的得用爬的才能離開地下區也說不定。再說,以他現在的狀況,有可能大動作地跳起來抓住洞穴邊緣,然後一路爬上一樓嗎?

  當然不可能。

  「事態緊急,而且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就是這麼回事呢。」

  接著,亞濟安便一把抱起了瑪利亞羅斯,瑪利亞羅斯則努力地勉強自己理解接受這件事。

  「啊啊,這可是全人類的夢想──公主抱呢!瑪利亞,如果這是你的第一次公主抱,那我就真的太光榮啦。」

  「……你還是放我下來好了。」

  「事到如今就不要說這種話了吧?」「事到如今是哪裡如今……不是,這個姿勢會痛啦!我的傷在背後啊!」

  「什麼!抱歉、抱歉。瑪利亞,因為我實在是太高興了……沒想到居然可以這樣抱著你。哪,這樣如何?」

  亞濟安靈活地把瑪利亞羅斯的身體翻轉過來,把人背在背上。

  「……嗯。這樣就不痛了。」

  「呼,好像什麼東西碰到我的背啦,好軟呢──」

  「碰、碰到什麼啦!我、我身上才沒那種軟軟的東西!」(很有變態大叔的味道。)

  「開玩笑的啦。」

  雖然腦袋被瑪利亞羅斯給戳了一下,亞濟安還是愉快地笑著。這個男人就這個樣子,到底是怎麼得到「虐殺人偶」這個稱號的?瑪利亞羅斯真的搞不懂,這傢伙不就只是趁人之危的變態而已嗎?

  「那個,亞濟安……如果你再摸我的屁股,我會殺了你喔?」(還順便吃豆腐!?)

  「能被你殺掉,是我最大的願望啊!」

  「那,你去死吧!」

  瑪利亞羅斯把右手護腕上的短箭發射口扺在亞濟安的脖子上,就只差沒按下開關了。然而亞濟安卻抓住了瑪利亞羅斯打算按下開關的左手,這樣瑪利亞羅斯就動彈不得了。

  「混蛋!放開我!你不是想被我殺嗎?」

  「我才不放呢。瑪利亞,雖然我的願望的確是讓你殺掉。不過,如果我在這裡死了,你就沒辦法平安無事回到地上啦。我不希望你死。」

  「是生是死都是我的自由!」

  「又說這種聽了難過的話了……」

  就在這個時候,瑪利亞羅斯聽見後方傳來一個聲音。

  是人類的聲音。

  「……那個……」

  「嗯?」

  亞濟安揹著著瑪利亞羅斯一起轉過身,眼前層層疊疊的梅利庫魯的屍體當中,冒出了一隻搖搖晃晃的纖細手臂。

  「方便的話可以救我一下嗎──我好像沒辦法自己掙脫出來……雖然這樣講是有些厚顏,不過,唔,我快被壓死了……」

  「瑪利亞,那是你的朋友嗎?」

  雖然對於亞濟安的詢問,瑪利亞羅斯的回答是「絕對不是」。不過,如果這樣把人丟在那裡,他也過意不去。

  對了──自己雖然受了傷,但也撿回了一條命。如果現在順便救卡洛那,之後也可以藉此要求她回報,說不定還能利用她。話說回來,卡洛那有沒有利用價值還很難說。雖然瑪利亞羅斯認為應該是沒有,不過……「──她不是我的朋友……但還是救她吧。然後再順便把我的劍跟值錢的東西撿一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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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4-17 03:55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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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menage 897 6th revolution 17th day

  沙藍德無政府王國首都艾爾甸第五區﹒王國第一銀行前廣場

  「鐵鎖休憩區」

  chapter.2

  暴行未遂決鬥未滿

  出了地下區,到第六區的收容所找醫術士莫莉﹒利普斯治療之後,瑪利亞羅斯因為要前往銀行與市場辦事,所以便往第五區的王國第一銀行的方向走去。

  王國第一銀行可以讓人無期限地存放金錢,但不提供利息。存在銀行裡的錢可以在全國十一處的銀行提領。在標榜無政府的沙藍德,這樣的銀行系統是國王提供的幾項便民服務之一。

  順道一提,在銀行當中擔任行員的是由古德王賦予擬似生命的魔導兵,所以銀行不會發生行員監守自盜的事件,也不需給付人事費用。想要搶銀行就得要擊破配置在各個銀行,平均超過三百名以上的魔導兵才行。基本上,應該沒有人能夠戰勝這些全身穿戴深灰色的甲冑,不怕死且合作無間、戰鬥起來有如鬼神的魔導兵。

  王國第一銀行廣場的各處都有這樣的魔導兵站崗或者巡邏,這些魔導兵也隨時可以因應事態馬上集合。而也因為這裡是沙藍德國內用戶最多、服務窗口最多的銀行,所以也配置了總數近千名的魔導兵。這裡是鐵鎖休憩區。

  會有這樣的名號,是因為那些堅如鐵塊的魔導兵始終在這裡來回巡邏警戒。

  不過,如果只是一般人在這裡遭到他人施暴,魔導兵也不會出手救人。就這個層面來說,鐵鎖休憩區不完全是安全無虞的場所。但也還是有辦法可以得到魔導兵的協助──只要跟在那些魔導兵的身邊就行了。

  因為魔導兵對敵意非常敏感,所以跟在他們身後也會讓對方落入無法出手的窘境。只要對方一出手,就有可能與魔導兵發生衝突。任誰都會想要避開這一點吧!

  也因為如此,艾爾甸的市民都有著銀行附近禁止暴力行為的共識。

  然而,不只是艾爾甸的市民。對沙藍德的居民來說,這也是不可不知的常識。為了生存,這也是最低限度應該具備的智慧。

  接下來,關於這個鐵鎖休憩區,

  所謂的鐵鎖休憩區,是這個圍繞著銀行,面積約是二百美迪爾見方的空間。這裡有無數攤販聚集的市場,也有設置了長椅、花壇,還有草地的公園;利用這些公共設施的人也終日絡繹不絕。面向廣場的建築物當中也開設著各式各樣的店面,買東西的客人不斷地在這裡進進出出。

  這裡是個熱鬧的地方;非常有活力,也非常渾沌。這裡扒手盛行,也不斷地有人因為一些瑣碎的理由事物發生爭執。不過,比起殺戮搶奪,這裡比較常發生的還是討價還價,還有互相欺騙的行為。就這一點來說,或許這裡還算是艾爾甸中,最健全的場所也說不定吧!「──接下來嘛……」

  瑪利亞羅斯坐在長凳上,舔著冰淇淋。

  雖說已經是六巡月中旬,位於永遠大陸路那斯﹒阿法──通稱α大陸西北邊的艾爾甸,仍感受不到夏口氣息。不過,或許是因為鐵鎖休憩區人口密度比較高吧,其實有點熱。託了這股熱氣的福,賣冰淇淋的攤子生意超好;因為看起來很好吃,瑪利亞羅斯也讓亞濟安跑腿去買了一個。

  不過,這些事都無所謂。

  「為什麼妳一路跟到這裡來啊?」

  「是。」

  卡洛那戴著黑色的三角帽,穿著長袍,手上拿著手杖,坐在瑪利亞羅斯腳邊的石板地上。背上則背著一把大劍,看起來亂七八糟的,活像是個冒牌魔術士。

  「欸,那個,您說的是為什麼,是吧?卡洛、啊,我沒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好不容易又有這個緣分與您結識……」

  「結識?誰?跟誰啊?」

  「那當然是卡……是我,還有」

  卡洛那指了指自己,然後,又依序指了指瑪利亞羅斯與亞濟安。

  「某某大人,還有某某大人啊!」

  「喂喂,妳等一下。」一直待在瑪利亞羅斯身邊保持若即若離距離的亞濟安,聽到卡洛那的發言後探出了身體,看起來是要提出異議,其實只是藉著這個機會若無其事地摩蹭著瑪利亞羅斯的身體。

  「亞濟安,想要我拿箭射你嗎?」

  「啊,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啦?相信我吧,你看我的眼睛。哪,這雙眼睛看起來不像在說謊吧?」

  「我只看得出你的瞳孔是淺藍色,眼白的部分沒有充血。至於你有沒有說謊,我倒是完全看不出來。」

  「呼呼,那你記著,這可是世界上第一正直、第一誠實的人的眼睛呢!」

  「原來如此。那種會趁亂伸手去偷摸人家大腿的變態,原來是有這樣的眼睛啊。」(受教了,原來變態是有這種眼睛。)

  「什麼!這……!瑪利亞,不是這樣的,是我這隻手太頑皮了!居然自己跑去摸你!」

  「你要負連帶責任。我還要冰淇淋。」

  「呼,真讓人拿你沒辦法啊,公主殿下?」

  「殺了你。」

  瞄準了亞濟安的眉心,瑪利亞羅斯射出了右手護腕的箭。在箭射出去的當下,瑪利亞羅斯就想到──完蛋了。這裡是鐵鎖休憩區,就算是沒有射中亞濟安,如果命中巡邏中的魔導兵,那就真的糟了。

  幸運的是,亞濟安那異樣的反射神經在這時也發揮了效果。他的手一抬,用那把悲哭之劍擊

  落了箭矢。還好他擋掉了……

  就算是虐殺人偶,在這種狀況下也不禁綠了臉。

  「……剛剛有點危險哪,瑪利亞。」

  「吵、吵死了!追根究柢還不都是你的錯!你要不拿出骨氣來,乖乖吃我一箭!不然就不要在那邊拚命囉唆一堆讓人不爽的東西!」

  「噢。所以你要說的是什麼?如果我乖乖受你一箭,你就會接受我的愛?」

  「怎麼可能接受啊,笨蛋!」

  「那個……」

  就在這個時候,卡洛那戰戰兢兢地想要插嘴。

  瑪利亞羅斯轉頭瞪著卡洛那看。

  「幹嘛啊,瘟神。妳怎麼還站在那裡?」

  「啊,是,對不起。其實,我是有問題想要請教……」

  「我不認為妳有權利提出問題。不過,我知道了,妳要問就問吧。問完以後,我跟妳之間的關係就此結束,什麼交情的也一筆勾銷。反正妳看起來只會到處亂晃,到處闖禍而已。妳就是那種讓身邊的人陷入混亂,自己卻若無其事的典型吧!妳常常被這樣講,對不對?人家是不是常常叫妳走開?」

  「啊……經您這麼一說,的確是有兩、三次類似的……」「沒錯吧。這次妳也害我受了重傷,自己則只是因為倍化的反動而有點肌肉酸痛而已。所以這一切都是妳的錯。」

  「對不起……」

  卡洛那看起來很沮喪,自己說得太過分了嗎?不對,對付這種人要是給她好臉色看,一定會纏著自己不放。怎麼說呢,卡洛那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帶著悲傷的眼神,尋求庇護的流浪小狗。

  不過,很遺憾的是,瑪利亞羅斯沒有照顧流浪狗的閒功夫。

  說得明確一點,瑪利亞羅斯本身就像是在艾爾甸遊蕩的野貓。

  同情是大忌──瑪利亞羅斯自己都還需要別人同情了。不過,如果真的被同情了,他又會覺得非常憤怒。

  「啊,那麼,我有一個問題……」

  不過,卡洛那很快就重新振作起來,或許是覺得氣氛並沒有那麼緊迫吧。

  但是卡洛那紅著臉所提出的問題、還有問題的內容,卻都相當地離譜。

  「某某大人與某某大人,你們是夫妻嗎?或者是……所謂的情侶呢?」

  「………………」

  名為殺意的紅霧瞬間將瑪利亞羅斯眼前染成一片血紅。

  但另一方面,亞濟安卻一改之前的態度,親切地把手放在卡洛那的肩膀上。

  「妳叫做卡洛那,是吧?其實呢,我是不太喜歡妳這種幼齒型的,也沒閒到有時間去疼愛我沒

  興趣的型。不過,對了,基於所謂的博愛精神嘛。也可以說是人類愛啊!所以呢,卡洛那,妳要是有什麼困難,儘管來找我商量。順道一提,我跟瑪利亞,其實是未婚──」

  「不要亂講!你在瞎扯什麼啊!」

  瑪利亞羅斯伸出右手想要毆打亞濟安的頭側,不過卻只打到空氣而已。亞濟安看穿了他的動作,他遊刃有餘地閃過了攻擊,並抓著瑪利亞羅斯的右手讓他原地轉過一圈,然後一把將他摟進懷中。

  「什麼瞎扯啊,我說的是我們兩個人的未來預想圖啊。」

  「嗚,放開我!豈有此理,你這個亂來的傢伙!不正常!性別錯亂!變態!」

  「兩位的感情真是好咩。」

  聽見那位總是不經思考就直闖敵陣的少女魔術士有點感動地說出這些話,瑪利亞羅斯只覺得想把那傢伙給殺掉。雖然瑪利亞羅斯是認真地這麼想,但因為亞濟安同時用上雙手雙腳地壓制住他,讓他根本掙脫不開。雖然說亞濟安的身高不是特別高,體格也纖細修長;不過他可不僅是動作敏捷而已,力氣也挺大的。

  相對而言,瑪利亞羅斯的個子比較矮,體重也輕;就算努力鍛鍊也練不出什麼肌肉。

  雖然說他對於自己那種像是小動物一樣的爆發力還滿有自信的,不過,那對亞濟安其實沒有什麼用。

  「唔:─你再不放開我,我就要自爆囉!」(玩真大啊。)「呼,我當然不會讓可愛的瑪利亞白爆啦。剛剛我已經看過你使用炸藥的樣子了喔。那個東西,是放在你腰帶上的收納袋裡的吧?」

  「嗯?」

  瑪利亞羅斯皺起了眉頭,這一次倒不是因為被亞濟安所抱住的那種不快感。

  「等一下。你說,你看到我用哈蕾慕﹒戈登……」

  「哈蕾慕。戈登?那是那種炸藥的名字嗎?呼,聽了也記不起來吶。那個當然不是鍊金士聯合(AG)所製出的正規品吧?不過還真是危險的東西哪──啊哈!」

  亞濟安似乎也注意到自己講錯話了──他放開了瑪利亞羅斯,轉了一圈然後撥了撥自己長長的前髮──似乎打算藉此裝傻。

  「呼。那,瑪利亞,我再去幫你買一份冰淇淋,就當作是補償吧。」

  「……混蛋。」

  看著亞濟安往小攤子走去的背影,瑪利亞羅斯低聲罵了一句,然後嘆口氣。

  這個該死的亞濟安!照這樣看起來,亞濟安應該早在瑪利亞羅斯於裡迷宮出事之前就偷偷觀察跟蹤他的行動了吧?當瑪利亞羅斯使用哈蕾慕‧戈登時,想必他就已經躲在一旁,隨時準備伺機而動了。

  也就是說──亞濟安打的算盤應該是:瀟灑地登場,拯救瑪利亞羅斯於危機之中→瑪利亞羅斯感謝亞濟安→「耶?總覺得似乎不只是感謝之意而已?」→「難道這就是戀……愛的感覺?」

  ↓亞濟安的未來預想圖實現→問題是有這種可能嗎?

  不過,自己是因為亞濟安伸出援手才得以撿回一條小命,這是事實。雖然他並不會因此感到高興,更不會因此感激對方。不過,他也無法否認,這個結果總是比變成梅利庫魯的晚餐好。就是在金錢方面,亞濟安也擅自替他付掉了治療傷口的費用;冰淇淋也是他請的。就算他的行為實在很令人生氣,這麼一來一往的,也算是扯平了。

  其實瑪利亞羅斯已經讓亞濟安把高階種──亞德哥尼與庫雷哥利身上值錢的東西拿去市場變賣,就收支方面而言,當然還是有盈餘。

  不論如何,卡洛那都是另外一回事了。

  「哪,妳問也問完了,可以消失了吧?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想看到妳了。」

  「啊、是,是。」

  卡洛那馬上站起身,臉上與其說是不滿,還不如說是不安。

  「呃,那個……卡洛那,啊,我太不成熟,給您帶來很多困擾的樣子,不好意思。」

  「是啊。」

  瑪利亞羅斯冷淡地回應,卡洛那見狀則咬著下唇。

  看來這個女生應該也碰到過很多次這種狀況了,也不是第一次受到這樣的對待了吧?每當這個時候,她就必須要自己鼓起勇氣,重新站起來,接著繼續面對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她自己應該覺得很辛苦吧?不過,周遭的人也應該更辛苦才是。說得精確一點,這種傢伙除了麻煩之外還是麻煩。

  隔了一會兒,卡洛那似乎終於整理好了心情,臉上浮現了笑容,接著,她對瑪莉亞羅斯行了一個禮。

  「那,卡洛……不,我就此告辭了。希望還有再會的一天,也祝您身體健康。」

  她的笑臉看起來有些勉強。

  瑪利亞羅斯背過臉去,故意不看卡洛那。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們不會再見的。」

  「啊,對喔……」

  「妳走吧。」

  「是……啊,那個,瑪利亞大人。」

  即使卡洛那直接稱呼他的名字,瑪利亞羅斯也沒有太過驚訝的表情。在此之前,亞濟安就已經囉唆地叫過好幾次了,這樣還不知道瑪利亞羅斯的名字才奇怪吧。

  「怎麼樣?妳到底要幹什麼?」

  「不、那個,瑪利亞大人……」

  「我又怎麼了?」

  「您、您好漂亮。好漂亮啊。我、我因為長得這個樣子,所以幾乎不看鏡子的;不過,我還是被瑪利亞大人的美貌給感動了……就這樣而已!那,卡洛那……先走了!」

  卡洛那說完後,就轉過身往右邊離去。

  真是的,搞了半天那傢伙只是要補一句「漂亮」啊?瑪利亞羅斯其實想追上去逮住卡洛那然後破口大罵,不過那實在是太麻煩了。隨便她啦。反正從今已後,他們就算是擦身而過,也不會彼此交談了吧。

  無論如何,瘟神總算是滾了。從明天起,他還是一個人戴著夜視鏡,在裡迷宮那濃密的黑暗當中,搜尋看起來容易抓捕的梅利庫魯,然後把那傢伙給殺掉,搶走牠身上值錢的東西,再拿到市場變賣──

  侵入者這一行,瑪利亞羅斯已經做了兩年半。

  他碰過很多很過分的事,曾經遭遇過死亡的威脅,也曾經餓得半死;而在歷經許多事以後,他發現就算一個人在第一、第二迷宮晃來晃去,其實都不會有什麼危險。這是他在大約一年半以前得到的結論。

  然後,大約是在半年前,他發現了裡迷宮的存在。

  在艾爾甸,如果要在短時間內賺到錢,那麼除了在庫拉納德歡樂街賣身以外,就是去做侵入者了。特別是如果能夠找到「應該」沉眠在地下區的寶藏,「應該」就可以弄到一個人在艾爾甸之外窮盡一生也賺不到的財富。

  當上侵入者的每個人幾乎都抱著這樣的念頭,成功的人卻寥寥無幾;大部分的人依然過著相當拮據的生活。對於從事侵入者工作的人而言,艾爾甸有個非常不利之處。

  事實上,在這個動蕩的首都周邊沒有可以農耕畜牧的地方;由於加上運輸之類的費用,所以糧食非常貴。再者,從事侵入者這一行的花費不少;像瑪利亞羅斯這種必須在裝備上下工夫,補足自己力有未逮之處的人,為了要生存就必須投下比別人多一倍的資本。

  既然如此,那就抽身吧──瑪利亞羅斯不只想過一兩次而已。但是,不做侵入者,他能做什麼?瑪利亞羅斯在銀行裡存的錢就是拿來做生意也嫌不夠,而他又討厭去賣笑賣身的。或者乾脆離開這個國家算了?但離開了,他又能怎麼辦?

  到最後就是──如果沒有先決條件,他就沒辦法採取任何行動。

  總歸一句,都是錢的問題。

  侵入者之間有時候也會聊到這一點。有些人甚至會說,要用在地下區賺到的錢買下哪個小國當國王。除此之外,要請和尚施行蘇生式也得花上一筆大錢;所以在某些狀況下,錢甚至可以買到一條命。

  雖然確定銀行存款數目總是讓瑪利亞羅斯亦喜亦憂,不過,那還是他每天都得做的功課。

  今天支出五百達拉。今天支出一千達拉。今天大豐收,進帳二千達拉。為了重新購足補充損耗的裝備,所以暫時要辛苦一點省吃儉用。而在努力之後,為了要獎勵自己,所以到高級一點點的餐廳去,吃點好吃的東西。不過吃完以後他又後悔了……這筆支出未免太過浪費,回頭再去裡迷宮吧。存款也在持續增加當中,一切都很順利──順利?

  真是個小氣鬼!

  多麼地小氣吝嗇啊!雖說有些可悲,不過,這也沒辦法。除非發生了什麼戲劇性的變化,否則他也只能繼續這樣節儉度日。

  不過,這次的狀況卻讓瑪利亞羅斯開始懷疑那理所當然的日常。

  他可以說,這一切都是偶然──卡洛那的存在,卡洛那帶給瑪利亞羅斯的噩運,而讓事情會變成那樣也是他的運氣不好。

  但他也可以說,到今天才碰到庫雷哥利與亞德哥尼這類的高階種,是他的運氣好。

  如果接下來他還要闖裡迷宮,或者還會遇到其他高階種也說不定。

  他沒辦法否定那樣的可能性,也不能老是靠亞濟安幫他。或者也可以說,光指望亞濟安幫I他,這樣的自己根本就錯了。

  這是他的極限了。

  就像地下區被艾爾甸與古代九頭龍之咒覆蓋著,讓異界生物絕對無法來到地面上一樣,瑪利亞羅斯的頭上也被東西給覆蓋著。

  好痛苦,快喘不過氣了。瑪利亞羅斯很清楚,自己是──小角色中的小角色。雖然幹這一行的人很多,但他總是一個人,微不足道。他能做什麼?看著只夠未來幾個月生活的存款餘額,安慰自己就一個獨立侵入者來說,這樣已經算是做得很不錯了?真是夠了。

  跟笨蛋一樣。他現在這個樣子,明天還要繼續一個人去闖裡迷宮嗎?不行。辦不到。不要。他不想再聞到那種充滿雞臭味的空氣了。要是再碰到高階種怎麼辦?會死吧?再有下一次,他應該是真的會死。他會曝屍在那裡,然後慢慢腐爛掉,回歸於無形。什麼都不會剩下,就是死掉而已。一個人孤單死去就是這麼回事。

  他不喜歡這樣。但是,如果再不想辦法,等著他的也就是這樣的未來而已。

  「瑪利亞?」

  突然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瑪利亞羅斯抬起頭。

  「……搞什麼,是亞濟安你啊。」

  「說什麼搞什麼啦。哪,冰淇淋。耶?那個小矮子到哪裡去啦?」

  「她走了。」

  「唔。剛好。我本來就對小不點沒興趣,她要怎麼樣我都無所謂。我有你就可以了。就算是整個世界化為灰燼,只要有你,我都無所謂。」

  「啊,是嗎?」

  亞濟安遞過來的冰淇淋是薄荷巧克力口味的。舔了一口,冰冷的感覺便直貫腦門,薄荷的清涼與巧克力的甜味在嘴裡散開,好好吃。

  雖然外表看不大出來,但亞濟安其實懂得不少;連哪家攤子的冰淇淋用的是最好的食材,他都摸得一清二楚。亞濟安不只是強而已,有用的東西,沒用的東西,他都知道不少。

  瞄了坐在自己身邊,一臉笑容可掬的亞濟安一眼,瑪利亞羅斯只覺得不公平。

  第一次見到亞濟安是在一年多前。那個時候,亞濟安也是在地下區的出入口,從幾個有毒癮在身的惡黨手上把他給救了下來。從那之後,亞濟安就纏上了瑪利亞羅斯。也救了他好幾次。

  亞濟安一直都那麼強,而瑪利亞羅斯則一直是那麼弱。

  瑪利亞羅斯也想過,如果自己像亞濟安那麼強,是不是就能夠一個人獨來獨往了?

  更何況,亞濟安這麼個詭異的傢伙也帶領著一個族,有著許多夥伴。

  「欸,亞濟安。」

  吃完第二個冰淇淋之後,瑪利亞羅斯單腳抬到長椅上,抱著膝蓋。

  「所謂的族,是什麼樣感覺的東西啊?」

  「嗯?怎麼了,怎麼突然問這個?」

  亞濟安皺起了細細的眉,像是很驚訝的樣子問道:

  「我還以為你很討厭……嗯,所謂的團體行動呢。我以為你很討厭跟大家在一起。」

  「我是很討厭那樣啊!我辦不到。我也討厭跟人分我的收入。」

  「嗯,我們族裡也還是有那種討厭人群,毫無協調性可言的傢伙啊。」

  「你的族是叫做『午餐時間』吧?」

  「嗯。不過,族也是形形色色就是了。我們族是我們族,其他還有各種類型的族。就拿我們的族來說,沒有誰是因為特定目的而加入的,不過是些無所事事的傢伙聚在一起。不過──」

  亞濟安聳了聳肩。「也相當麻煩就是了。人只要一多啊,就會有各種各樣的限制。像是道義啊、非怎麼樣不可的道裡,不想做卻不得不做的事啊,都來了。一個人的話就不會有這些麻煩的問題。不過,有時候也真的是不能待在族裡。」

  「嗯……」

  亞濟安說話的口氣與平常不同,聽起來很真實,不像是在開玩笑。而就瑪利亞羅斯看來,要能夠約束一整個族,就算是變態鬼畜的亞濟安也相當辛苦吧?

  不過,瑪利亞羅斯想問的不是這個。

  「不過,嗯,你們也會一起進行……像是一起潛入地下區之類的事吧?」

  「也是啦。」

  亞濟安點了點頭。

  「這條街上的人,要是對自己的能耐有自信,應該都會學侵入者一樣去地下去闖一闖吧。的確,幾個人組隊下去是比較安全,也比較有效率。我是沒什麼興趣,不過,像是D1、D2深處的龍之巢穴,還有D13的達那姆雷,都是我們成員常常進攻的地區。」

  「全都是很危險的地方嘛。」

  亞濟安舉出的幾個地方,都是地下區最危險的所在,但也是最能夠獲得大筆財富的地方。那不是梅利庫魯迷宮可以比擬的。在那裡可以弄到的東西,甚至讓前來艾爾甸物色貨物的α大陸商人願意花上百萬、千萬的金錢去交易購買。

  瑪利亞羅斯嘆了一口氣。

  「要是一個人做,做多久都沒辦法去那種地方吧。我老是擔心萬一死掉怎麼辦,提不起勇氣冒這個風險。」

  「瑪利亞你不用擔心這些。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在你身邊守護你的。」

  亞濟安的玩笑話怎麼樣都無所謂。瑪利亞羅斯雖然很迷惘,但今天也可以算是他的……幸運日吧?瑪利亞羅斯想起了這個名詞。要打破現在這個膠著的困境,也就只剩這個辦法了。錯過這個村,以後或者就沒那個店了。

  瑪利亞羅斯下定決心,開口說道:

  「那個……可以讓我加入午餐時間嗎?」(你就乾脆承認吧!你是個傲嬌。)

  「不行。」

  亞濟安毫不遲疑地回答,並立刻用左手與右手的食指打了個×。

  這個反應遠在瑪利亞羅斯的預料之外。

  事實上,他原本盤算著既然亞濟安看來對他有好感,應該不會直接拒絕他才對。否則,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提出這種丟臉難堪的要求。

  對,瑪利亞羅斯難堪得臉都要燒起來了。

  從以前到現在,他都聲稱他一個人沒關係,總是十分神氣要強。但當他好不容易放低身段、提出要求:請讓我加入你們吧,卻馬上就被人給拒絕──「……為什麼?」

  「總之就是不行。」

  「有什麼關係,小氣鬼!不過是多加一個人而已。」

  「不行。絕對不行。我們族裡的成員都不是什麼好人。會加入族裡的,除了我以外,多半都是一些血氣方剛,精神不正常又亂七八糟的傢伙。再說,就瑪利亞這樣可愛的人而言,還有其他的危險呢。」

  雖然覺得可愛這個字怪怪的,不過瑪利亞羅斯不在意這一點,繼續問了下去。

  「其他的危險?」

  「就是──」

  亞濟安皺起了眉頭,往天空一指。瑪利亞羅斯抬起頭,視線也跟著亞濟安的手指移動,雖然他隨即便把視線拉回原來的位置,但仍是嚇了一跳。

  不見了。剛剛還在他眼前的亞濟安,忽然消失不見了。就一瞬間的事,他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到哪裡去了?

  才這麼想著,瑪利亞羅斯就跟著感覺到,有人從他身後朝著他的耳朵吹著熱氣。

  「什……什麼!」

  「就‧是‧這‧麼‧回‧事‧喲。」

  「可惡,亞濟安!」

  瑪利亞羅斯隨即想要轉過身,亞濟安則是從他後方把手伸過腋下,將他給擒拿固定住。不只是這樣而已,亞濟安甚至還把鼻尖埋進瑪利亞羅斯的那頭紅髮當中,他的唇則意圖強壓上瑪利亞羅斯的頸項。

  「呼,你的美,會迷惑人心啊。就跟麻藥一樣,給人甜美的幻想與快感,太危險了。啊,真是太危險了。我彷彿可以看到……你被一群粗暴的傢伙包圍、襲擊的景象。」

  「住、住手!放開我!」

  瑪利亞羅斯朝著亞濟安的側腹肘擊過去,不過似乎完全無效。就算他拚命地想要抓開亞濟安的手臂,也因為兩人在力氣上相差過大而無法成功。

  「你這個笨蛋變態鬼畜卑鄙惡劣極惡聽不懂人話差勁討厭的凶惡色狼!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總覺得瑪利亞罵人的感覺真萌啊。)

  「我不會放開你的。怎麼能夠放開你呢。呼呼,沒錯,或者一開始我就該這麼做?我應該要遵循這個國家規則,想要的東西就憑自己的力氣搶過來,不過,不要緊的,瑪利亞羅斯,你馬上就不會覺得討厭了。」

  「怎麼可能!不可能!你住手啊!」

  瑪利亞羅斯粗暴地掙扎著,拚命地大叫。無論是過往行人、小販,小販的客人,正在休息的人,都湊在旁邊看熱鬧,但沒有人伸手幫他。怎麼可能有人幫他?就算是公然殺人,大部分的人也應該都只是袖手旁觀吧。這就是沙藍德無政府王國。要說瑪利亞羅斯在這個時候還能有什麼辦法的話,大概就是把魔導兵也牽扯進來,讓亞濟安知難而退了吧!不巧的是這附近剛好沒有魔導兵,就算附近有魔導兵,他應該沒辦法逃掉並躲進魔導兵身後。亞濟安如果認真起來,不會那麼大意的。

  「嗚……!住、住手!」

  儘管不停掙扎,亞濟安卻仍很有技巧地搔著瑪利亞羅斯的側腹。他的吐息從瑪利亞羅斯的頸項吹拂到耳邊,雖然是被人襲擊侵犯,但瑪利亞羅斯的臉還是紅了起來──或者這情況在外人眼裡根本不像是侵犯也說不定。

  一切都是誤會啊!瑪利亞羅斯很想這麼叫出來。

  不過,就算是大肆宣揚自己被這個男人給侵犯了,那又怎麼樣?又有什麼意義?不會有誰出面幫他吧。

  瑪利亞羅斯就這樣在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

  「喂。」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低沉的嗓音就像是上天的恩惠般從天而降。那不是亞濟安的聲音。

  轉過頭,那是從瑪利亞羅斯的方向看過去,那個人就站在右方,剛好是亞濟安的背後。這個人應該不是等閒之輩──因為亞濟安馬上放開了瑪利亞羅斯,全身充滿殺氣──這就是最好的事實證明。

  「……鬼鬼祟祟偷偷潛到他人背後,不是什麼良好興趣吧?」

  「這是在大庭廣眾下對婦女施暴之徒應該說的話嗎?」

  要是平時的瑪利亞羅斯,碰到這種說他是女人的傢伙一定會立刻勃然大怒吧?

  但是眼下他的驚訝卻遠超過怒氣。因為這樣的景象實在是太愚蠢了,蠢到瑪利亞羅斯都忘了目前自已身處的狀況。

  那個出聲的男人穿著奇妙的藏青色連身式鎧甲,肩膀兩側和袖緣都繪有橘色的火焰紋裝飾。此外,他還穿著一件藏青色的大衣,內裡卻是大紅色。背著一柄過度裝飾的巨劍,手上不知道為什麼還拿著一個木製看板。

  他身上的盔甲與巨劍應該都不是便宜貨吧!仔細一看,雖然這個男人的五官給人頗為無辜的感覺,淺黑的膚色和眉宇間卻隱隱透出一股精悍之氣;唇形則給人一種意志力堅強的感覺,讓人印象深刻。總之,這個男人可說頗有男子氣概。

  然而,男人那隨隨便便的態度卻跟他的長相形成反差,也讓他看起來有種小丑的感覺。

  「喂,你,沒事吧?」

  那個小丑男看向瑪利亞羅斯。他的眼睛就像是黃玉。那沉穩的態度感覺起來就像是飽食的野獸,而在那份沉穩底下,似乎也藏著不得了的秘密。

  「看起來沒被剝光,也沒受傷嘛!」

  「怎、怎麼可能讓他剝光啊!」

  瑪利亞羅斯終於回過神來。他站起身往小丑男身邊靠過去……就在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自己的眼睛竟然只到人家胸口的位置而已。一抬起頭,馬上就感覺到白己在體格上的劣等感,瑪利亞羅斯也因此立即炸了開來。

  「我不是女人!快點訂正,你這個大草包!」

  「這樣啊,那真是對不起啦!我看你的臉長得這麼漂亮,還以為你是個女人呢。」

  小丑男回答時連眉毛也沒動一下。

  瑪利亞羅斯看了不禁更為火大:

  「我說啊,什麼漂亮可愛之類的肉麻台詞,是你拿來釣女孩子用的吧?不要對著我講!」

  「有什麼關係,男人當中也有漂亮的,女人當中也有所謂的醜女嘛。」

  「不要那麼冷靜地反駁我!總之,你再說我漂亮,我就殺了你!」

  「我知道啦,不過,先不管這個……」

  小丑男從容不迫地點了點頭,然後把瑪利亞羅斯給推開,轉身面對亞濟安。

  「你似乎還有事要找我。」

  「啊啊,的確,那是當然的。」

  亞濟安從腰際拔出了那把悲哭之劍,並用舌尖舔過那閃著藍光的劍刃。

  「你還真會挑時間打擾別人啊,居然跟我的瑪利亞……聊得那麼親熱。你到底是誰?我看你也不過是第一次與瑪利亞見面吧?」

  「等一下,亞濟安,我什麼時候變成你的了──?」

  「這裡就交給我吧。」

  小丑男伸出結實壯碩的左手攔住瑪利亞羅斯,接著把右手拿的木牌交給了瑪利亞羅斯。

  「不好意思,可以幫我拿一下這個嗎?」

  「耶?啊、喔……」

  瑪利亞羅斯接過看板,大致讀過看板上寫的文宣:

  《α大陸動物化計畫推廣中!ZOO一族誠徵加盟者!※不拘男女老幼,謝絕體力不足以應付日常生活者,敬請見諒★》

  這是什麼東西啊?

  不過,比起這個語焉不詳的看板文宣,瑪利亞羅斯更無法忽略的是……

  「嗯──!?」

  這裡不是……?瑪利亞羅斯想著──他突然想到,這裡是為數眾多的魔導兵來回巡邏、嚴禁動刀動槍,號稱全艾爾甸最安全最值得信賴的所在。

  但是──亞濟安手裡拿著的,可是魔導工時代的祕寶,悲哭之劍。

  接著那個小丑男也猛然抽出背上背著的大劍。

  哪裡不好動手,偏偏挑在這裡?

  在這個鐵鎖休憩區?

  兩人拿著劍,隨時要動手。

  

  「……玩真的啊?」

  而且,他們動手的原因其實是瑪利亞羅斯。雖說這是他們自己要這樣做的,瑪利亞羅斯完全不覺得自己該負什麼責任;但他也沒辦法完全置身事外,只在旁邊等著看好戲。

  「欸、欸,你們兩個人,這裡地方不對啦,就算有什麼事情也不能……」

  「呼呼,不要看不起我啊。」

  亞濟安的唇邊浮現了一絲冷酷無情的笑容,還邊將手裡的悲哭之劍轉了一圈。

  「古德王的魔力確實是很偉大,這我也認同。不過,我可不怕什麼魔導兵。喂,你應該也是吧?還是說你也不想在這裡跟我單挑啊?」

  「我無所謂啊。」

  小丑男這麼回答,看起來是若無其事的樣子。而他手上那把大劍的形狀,也是瑪利亞羅斯從來沒有看過的。

  那把劍的劍身隱隱閃耀著琥珀色的光輝,劍身不是直線而是呈波浪起伏狀。乍看之下似乎派不上什麼用場,反而會讓人誤認成裝飾品。但瑪利亞羅斯馬上就知道並不是那麼回事。就是三歲小孩,都可以感覺到他的那柄大劍當中所隱藏的威力。

  那把劍想必是削鐵如泥,也能夠輕而易舉地把人給斬成兩段吧!

  如此兼具殘暴與嚴厲的一把劍,與其說讓人感覺恐怖,還不如說讓人感到畏懼。

  那把劍應該是魔導王時代的祕寶之一吧。或者是更貴重,幾乎不可能出現在人類手上的珍稀寶物。

  不過,這樣的寶物卻為一個全身藏青色,衣服上滿是火焰紋繪飾的小丑男所有。那種滑稽感實在難以抹滅。

  「不過……」

  他們應該是真的要在這裡決鬥吧?不只是瑪利亞羅斯,這一帶的所有人幾乎都屏住了氣息,直盯著這兩個人的動作看。

  然而,在這緊張的氛圍下,小丑男仍是一副日中無人、悠然自得的模樣。

  「噢,你手上拿的可是好東西啊,那是悲哭之劍,是吧?」

  「你很清楚嘛。不過,你的武器也不差。」

  另外一方面,亞濟安的情況則沒有他的口氣那麼從容。眼前這個小丑男不只一眼就看出他的武器就是悲哭之劍,也多少看穿了他的企圖;而他那不正經的樣子以及劍上那令人害怕的感覺,可能也讓亞濟安起了警戒之心。這還是瑪利亞羅斯第一次看到這麼認真又不安的亞濟安。

  「照理來說,我應該要問問你叫什麼名字。不過,我沒那個興趣幫死在我手下的人蓋墳墓,不用刻墓碑當然也沒必要問名字。」

  「說得真帥氣啊。不過,有時間說這些廢話,怎麼不快點上啊?」

  「既然你這麼說……!」

  亞濟安大喝一聲,跟著便一躍而起。

  正上方嗎?

  瑪利亞羅斯暗忖,但是亞濟安的身影卻馬上就消失了。

  小丑男手持大劍往橫向一揮,那個聲音與其說像是空氣被撕裂開,還不如說更像是空氣被擊毀。不過這個動作什麼都沒有擊中。那個傢伙的目標是什麼?或者只是胡亂揮擊,藉以防止亞濟安接近而已?不,不對,不是那麼回事。

  此刻,亞濟安正壓低了重心,勉強避過那個男人的劍。

  他不是往上跳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那個位置?

  在場眾人應該都抱著相同的疑問吧!但是亞濟安卻早已順勢要掃倒那個不正經的男人。那個男人僅以最低限度的動作避開攻擊,然後揮下他的那把大劍。亞濟安也馬上向側邊滾開,很快地拉開了自已與男人之間的距離。

  「──你還真是厲害啊……」

  「你也不錯啊,身手矯健,不過呢……」

  那個男人把大劍往肩膀上扛,對著亞濟安微笑。

  「來吧,我們一擊決勝負。」

  「你覺得你做得到?真是太有自信了……你這種人……真是討人厭啊!」

  「你也沒有認真吧?放水可是贏不了我的喔。」

  兩人交手不過幾秒,兩柄劍甚至沒有交錯,那個小丑男似乎就已經看穿什麼了。而更令人訝異的是,那個男人似乎一語中的。

  亞濟安撇了撇嘴角。

  「呼,你看得很清楚嘛?」

  「直覺而已。」

  那個男人聳聳肩,率先把劍收進了劍鞘。

  「無論如何,這裡都不是交手的地方。特別是對你而言吧。你要是無論如何都想要有一個了結,我們換個地方打如何?」

  「才不──要。」

  亞濟安也收回悲哭之劍,接著搖了搖頭。

  也就在這個瞬間,鐵鎖休憩區周圍停止的時間也開始轉動,而週遭圍觀的群眾也從緊張的氣氛中獲得解放。

  「算了吧!真有必要的話,以後在哪兒以敵人身分碰上的時候再打。要不要做一個了結,就保留到那時候再說吧。」

  「這樣啊。」

  「你的名字我不問了,反正我也不想報名。」

  「隨你高興。」

  「呼呼,真是個怎樣都讓人生氣的男人呢。」

  正當亞濟安轉過頭準備就此離去時,又突然停下了腳步:

  「瑪利亞,我會一直守護著你的。」

  「那就不用了。應該說,麻煩你不要管我。」

  瑪利亞羅斯冷冷地回應。亞濟安的臉上浮現了寂寞的微笑,沒有再說什麼。他無言地走入雜沓的人群當中,那背影看起來就像是個找尋著父母身影的迷路孩子,讓人莫名地有點心疼。(母愛被激起了。。。。。)

  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不不,那一定是亞濟安的演技。

  瑪利亞羅斯這樣告訴自己,然後轉過頭,重新看向那個小丑男。

  「唔,無論如何,我想應該向你道個謝比較好。」

  「不用啦,反正是我多管閒事。那麼,板子可以還我了嗎?」

  「耶?啊,這個啊。」

  小丑男接過看板,一邊「唉」地嘆了口氣,一邊用空著的另一隻手抓了抓褐色的頭髮。

  「還得繼續徵人才行呢。從早上開始都沒人來,閒著沒事幹正東張西望,就看到一個怪怪的男人纏著一個漂亮的女人。」

  「……我不是女人。」

  瑪利亞羅斯的雙眼瞬間射出了殺人光線。雖然說他應該不是故意的,不過看起來大概還是個哪裡少根筋的男人。「我剛剛應該已經說過,不想再聽到你說什麼漂亮之類的話。」

  「啊,是這樣嗎?抱歉啦,我沒有惡意。」

  「你以為這麼說就算了嗎?」

  「嘻嘻嘻。」

  小丑男突然笑了起來,還笑得很噁心。這樣的反應可說完全出乎瑪利亞羅斯的意料之外。鎧甲、劍、看板,這三樣東西組合起來的確很引人注目,不過也很詭異。和男人沉著的舉止和泰然自若的態度相形之下,那個笑聲就很沒有現實感。

  「……奇怪的傢伙。」

  「你說什麼?」

  「不,沒什麼。對了,那個看板上寫的α大陸動物化計畫,那是什麼東西?」

  「噢噢,你有興趣嗎?」

  小丑男拍了拍看板,挑起眉毛,瞇起眼睛,嘴角上揚。在瑪利亞羅斯看來,這傢伙的輪廓很深,在一堆臭男人之中還算頗有氣質;這種誇張的表情,其實不太適合這張臉。

  「不是什麼有興趣,而是我看不懂,所以有點在意而已。」

  「看不懂?唔,原來如此。那,你要不要加入我們看看?」

  「我們?」

  「就是我的族啦。」

  那個小丑男指著看板上寫的〈ZOO〉這個單字。

  瑪利亞羅斯皺著臉,唸出了這個字。

  「……ZOO?」

  「是啊,就是動物園的意思。」

  「凍──誤元?那什麼東西?」

  「唔,對了,這裡沒有動物園喔。簡單說,就是把各種動物集中起來,關進籠子裡,在旁邊圍上柵欄,讓人可以觀賞動物的所在。」

  「那樣可以幹嘛?」

  「我剛剛說過了,就是觀賞動物啊……還可以在草皮上吃便當之類的。不過,因為猩猩會丟大便,所以一定要小心。」

  「興興?」

  瑪利亞羅斯看起來一頭霧水。什麼凍──誤元的興興?他實在搞不懂這個男人,也不懂他口中那些希奇古怪的語彙,無法理解。話說回來,一定要去理解嗎?

  「唔……這真是太神祕了。雖說放著不理也無關緊要,不過怎麼說呢,感覺上就是很悶。」

  「那就太不好了。」

  小丑男抓起瑪利亞羅斯的手臂,滿足地笑了。

  「心情不好就應該要讓它變好啊!所以說行善要及時,來,我們走。」「走?走去哪裡?」

  其實,在這個狀況下,瑪利亞羅斯應該要問的是「為什麼℉而不是「去哪裡]他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被這個男人牽著鼻子走,也完全沒有發現自己已經弄錯了。

  「沒有很遠啊。我們的,嗯,應該要說是基地嗎?總之就是我們聚在一起的地方。閒著沒事的傢伙幾乎都在那邊。」

  「耶?啊,不是,但是我……」

  「就只是來看看而已嘛,不喜歡再離開就好啦,我不會強迫你加入我們的族的。還是說,你有什麼事嗎?」

  「是沒有什麼事啦。」

  「那就來看看嘛。有幾個人到地下區去了,不過由莉卡應該還在吧?不要緊。」

  「地下區啊……」

  這個單字在瑪利亞羅斯腦海裡盤旋不去。他想起這個小丑男跟亞濟安決鬥時的情形。

  這個男人很強。或許跟亞濟安一樣強,甚至在亞濟安之上。

  像這樣的男人,他的夥伴應該也具有相當的力量吧!如果可以利用他們,自己或許就能夠擺脫這種老是拿梅利庫魯當對手的侵入者工作……既然亞濟安拒絕讓他加入午餐時間,這或者是個好機會也說不定。

  「……這樣呀……」

  「什麼鴨?」

  「沒事,我在自言自語而已。我知道了,我跟你去。先去看看也好,反正只是看看而已。」

  「不用這麼強調吧。」

  「好啦──哪,快點帶我去吧,快點快點!」

  「好啊。」

  瑪利亞羅斯推著那個小丑男,一起往前走了出去。

  不過,這個男人的個子實在太高了,步幅也與瑪利亞羅斯大不相同。如果他們用相同的步調走路,腳步上一定會有所差異,所以瑪利亞羅斯得要加快腳步才行。雖然這種事情本來就不言可喻,不過對瑪利亞羅斯而言,要他去跟人家講「走慢一點」……感覺上還是很令人惱火。

  在這種狀況下,瑪利亞羅斯也只得拚命地跟上。然而,走在他前頭的那個男人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好痛!」

  瑪利亞羅斯的鼻子猛然撞到小丑男的胸膛上。

  那個男人在停下腳步的同時,也回轉了一百八十度。

  「……你要停好歹也說一聲啊!」

  「啊啊,抱歉,我想起來了,我還沒有間你的名字呢。」

  「這樣說起來好像也是喔?」瑪利亞羅斯猶豫了一下,他輕輕地咬著唇,小聲地回答:

  「我叫做……瑪利亞羅斯。」

  小丑男閉上眼睛一會兒,然後才緩緩地開口。

  「我不是說你的人怎麼樣,所以應該沒有關係吧?我覺得這個名字很美。」

  「謝、謝謝。」

  對於自己能夠直率表達謝意,瑪利亞羅斯其實也很驚訝。

  其實他不討厭自己的名字。雖說因為這個名字實在是太過「優美」的關係,瑪利亞羅斯從小到大可以說是不勝其擾。不過,除了回憶之外,他的雙親留給他的就只剩下這個名字了。如今他一個人浪跡天涯,就算是可以另外替自己取名字,他也沒辦法捨棄這個名字。

  「那個……」

  其他人對自已重要的東西大為讚賞,瑪利亞羅斯固然也感到高興,但同時也為自己的高興感到難為情。

  瑪利亞羅斯用右手遮住臉的下半部,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難為情的表情。小丑男卻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著他──應該不帶有什麼奇怪的意思,只是因為那個傢伙一直盯著他看,瑪利亞羅斯因此感覺到臉頰與耳垂一陣發熱。

  「你、你在看什麼?」

  「唔。」

  那個男人微微地瞇了瞇眼。

  「你啊──」

  「我怎麼了?」

  「沒……」

  「什麼啦?」

  是臉上沾到了什麼東西嗎?瑪利亞羅斯假裝若無其事地摸著臉頰,明明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嘛。等了老半天,那個男人遲遲不開口,瑪利亞羅斯也有點不耐煩了。

  「啊,對了,我都已經告訴你我的名字了,你也告訴我你的名字吧。禮尚往來嘛!」

  「喔,對喔。」

  那個男人點了點頭,一臉認真地報上他的名字。

  「我叫做多瑪德君。」

  「啊?」

  他應該是聽錯了吧?

  瑪利亞羅斯歪了歪頭,又唸了一次。

  「呃……抱歉,我的耳朵好像怪怪的,聽得不是很清楚,可以請你再說一次嗎?」

  「啊,我叫做……」

  應該不是聽錯。小丑男試著清楚地、慢慢地發音……

  「我叫做多瑪德君。」

  「多瑪德(tomato)……君?」

  「不,是多瑪德君。」

  「多瑪德就像是姓,君是名字。倒過來……應該沒有那樣的叫法吧?」

  「沒有,這是個好名字吧,我還滿喜歡的。」

  多瑪德君一臉認真,應該不是故意調侃瑪利亞羅斯的。起碼他看起來是這個樣子。瑪利亞羅斯什麼都還沒有弄清楚,就跟著點頭表示同意。

  「是、是啊……」

  Omenage8976threvolution17thday

  沙藍德無政府王國首都艾爾甸第十一區‧王國第二銀行內

  「動物園事務所」

  chapter。3

  動物園

  沒有很遠啊。

  多瑪德君確實這麼說過,不過……一路從中央道、環狀道及馬其馬姆AM﹒多拉肯大街走下來,也走了四十五分鐘。最後他們走到第十一區的王國第二銀行前,也就是金剛獅子公園。

  因為是在銀行前方,所以金剛獅子公園裡也有為數眾多的魔導兵來回巡邏。不過,這裡跟鐵鎖休憩區不一樣,有樹林也有噴泉,看起來就是名副其實的公園。雖然有些賣吃的小販零星散布其中,但過往行人並不多。光顧王國第二銀行的客戶,比王國第一銀行要少上許多。

  話說回來,位於圓形首都艾爾甸北端第十一區的北斗門本來就沒什麼人進出,大到不像話卻一直閒置在那,甚至被大家稱為無用門。從北斗門出去就是庫拉依德山脈,山上有一個已經枯竭的礦坑,就叫做庫拉依德大礦坑。除了去礦坑探險之外,幾乎不會有人特地跑來這裡。

  也因此,瑪利亞羅斯從來沒有光顧過王國第二銀行。

  「但是,說是基地……?」單就基地這個怪異名詞的語感來說,確實,感覺上跟熱鬧的所在不太搭調。瑪利亞羅斯雖然知道這一點,不過還是覺得哪裡不太對勁。要嘛就應該挑在更杳無人煙的地方,才比較符合秘密基地的印象吧?

  「欸,多瑪德君,你們族的基地……還是聚會所什麼的,就是在這附近嗎?」

  「是啊,在這附近。」

  多瑪德君用手裡的看板指著王國第二銀行的建築物σ

  「就在那裡。」

  「耶?」

  瑪利亞羅斯看看銀行,又看看多瑪德君,然後,他用手指按著自己兩邊的太陽穴。

  「──那個……等一下,那裡是銀行……吧?」

  「是銀行啊!」

  「那麼你所指的,就是這個銀行……?」

  「對,就是銀行。」

  「耶?可是,銀行就是銀行吧?」

  「那當然啊,你在說什麼啊。」

  多瑪德君深深地皺起了眉頭。他把瑪利亞羅斯留在原地,逕自往銀行的方向走去。儘管瑪利亞羅斯一頭霧水,不過呆站在原地也不是辦法。他無可奈何地跟上去,發現多瑪德君並非走到已

  經拉下鐵窗的銀行窗口前,而是走到一扇相當厚實的金屬門前。

  門的兩邊都站著兩名魔導兵負責看守。除了魔導兵進出的時候,這扇門幾乎都關得緊緊的,並非常人能夠接近的所在。

  但多瑪德君輕鬆地打開了那扇門。

  那一瞬間,瑪利亞羅斯因為擔心魔導兵是否會有所反應而警戒起來,但什麼事也沒發生。

  「嗯?怎麼?過來啊。」

  「唔、嗯。」

  隨著多瑪德君招手,瑪利亞羅斯也跟著戰戰兢兢地踏進王國第二銀行。

  一踏進銀行,瑪利亞羅斯就被銀行內部那厚重卻壯麗,堪稱品味高尚的氣派裝潢給震懾住了。這是他第一次進入銀行內部。不論是石造的銀行外觀,或者是裝有鐵窗的窗口,都只給人堅固耐用的實用印象;沒想到內部竟像是另外一個世界。

  聽人家說,諸如王國中央文書館以及KG祕寶美術館,採用的都是魔導工時代的建築樣式。這個銀行也一樣吧?

  話說回來,這裡應該只有魔導兵,有必要這麼豪華嗎?

  不對,除了魔導兵以外,這裡應該還有其他人。

  「不過……這樣的保全有點糟糕吧?」

  瑪利亞羅斯的視線,逡巡於擺放於正面大廳角落中的壺或甲冑等物品之間。「那個與那個,都很貴吧?」

  「不要打這些東西的主意比較好喔。」

  多瑪德君一邊關上門,一邊嘻嘻嘻地笑,聽起來有點低級。

  「如果你想被魔導兵施以私刑,那倒是可以試試喔。」

  「啊、果然是這樣嗎?」'

  本來就不可能有這種輕鬆便宜的事。瑪利亞羅斯原來正要對牆上鑲滿寶石的璧飾伸出手,聽到多瑪德君這麼說隨即慌慌張張地縮了回來。

  「不過,這些值錢的東西到底是哪來的啊……?」

  「放在這裡的東西是拂曉千年王國的遺產,那是在古德王建立沙藍德前支配這裡的王國。這些東西很少在市面上出現,所以賣出去的價格也很高。」

  「拂曉千年王國……我從來都沒聽過哪。」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也沒有必要特別去知道。知道了也沒什麼用。」

  多瑪德君淡淡地說,似乎沒有要誇耀自己知識淵博的意思。接著,他踏上前方大廳側邊某處階梯的第一階。

  接著會發生什麼事呢?只見階梯開始運轉,多瑪德君竟然正被帶往上層!

  瑪利亞羅斯完全看不出這個設備是如何運作的,但又不想再被多瑪德君說什麼,所以也跟著「搭」上了這座會移動的樓梯。抓準時間踏上移動中的樓梯第一階不大容易,不過站上去之後其實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二樓一下子就到了。

  「這是你第一次搭電扶梯嗎?」

  多瑪德君問他,瑪利亞羅斯則是稍稍噘起了嘴。

  「沒、沒有啊……這個叫什麼,電浮──梯?是啊,這是我第一次搭這個……」

  「唔,其實啊,電梯跟電扶梯意外地容易搞混呢。」

  「電──踢?」

  「名字很像吧?」

  要說像也是有點像,但對瑪利亞羅斯而言,這兩個都是第一次聽見的名詞。搞得瑪利亞羅斯整個人混亂不已,走在前頭的多瑪德君卻自顧自地走進了二樓寬廣的走廊深處,真是個不負責任的傢伙。

  不過,現在也只能忍耐了吧。如果可以順利地進入多瑪德君的族,或者他也能開創新的局面。最起碼不會像現在這樣,生活得這麼辛苦了吧!

  不,一定會好轉的。

  說不定他真的有坐擁家財萬貫的一天。

  「……是不是有點想太遠了呢?」

  瑪利亞羅斯小聲地嘟噥著,一邊快步跟上了多瑪德君。

  走著走著,多瑪德君直直穿過兩個交叉日後,終於在走廊的盡頭停下腳步,駐足在牆面左邊的門前。

  「就是這裡。」

  多瑪德君指著的門上釘著一塊木板。這裡的牆很明顯不是木牆,看起來很牢固堅硬。釘子到底是怎麼打進去的?瑪利亞羅斯暫且把無關緊要的好奇放在一旁,看了看木板上寫得很凌亂卻很有個性的文字──〈ZOO'SOFFICE)

  「ZOO的……事務所?」

  「是啊。雖然我覺得簡單寫個集會場啦、動物廣場之類的也應該可以,不過還是會有人看不懂,結果就變成這個樣子了。不過,這個字可是我寫的喔。」

  「啊,這樣啊。」

  「你先進來吧。」

  多瑪德君打開門。

  該不會還有什麼怪事吧──瑪利亞羅斯有些躊躇不前,不過算了。他下定決心,踏進門裡時,眼前出現的是一個四四方方、面積頗大,估算起來約在十幾美迪爾左右的房間。四周沒有什麼擺設裝飾。房間內放了張巨大的圓桌,旁邊圍繞為數不少的椅子。

  房間的其中一面牆上並排著幾扇巨大的窗戶,有個孩子背對他們站在窗邊。

  看起來似乎正在整理放在窗邊的櫃子。不過為什麼會是一個孩子在整理?

  而且,那個孩子還穿著純白色的女用醫術士服,頭上帶著同色的女用醫術士帽。如果是女性

  醫術士,這身打扮可以說是不足為奇。不過穿在這個孩子身上的這套醫術士服,不但尺寸較小,在衣服與帽子的側邊都還有一條紅線。印象上,可說是有些奇特。

  「啊,多瑪德君,凝、你回來啦。」

  那個孩子轉過身來,果然是個女孩子。說起話來有些含混不清。

  女用醫術士帽沒有遮擋住她那頭塞麗的金髮。她有一雙帶點灰色的藍色眼瞳,嘴唇是粉紅色的,模樣很嬌豔。特別是她的身材既不瘦,卻也不肥胖;臉頰雖然肉肉的,下巴卻很尖。她的肌膚就像新雪一樣白皙,看起來非常楚楚可憐。

  大概只有十、十一歲而已吧。

  然而,現在的她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少女了。只要身形與臉龐沒有太大的變化,將來必定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不過,再怎麼說,她都還是個孩子。

  「哪、那一位是客人嗎?」

  看著那個女孩子朝著自己走過來,瑪利亞羅斯只覺得自己的遠近感有哪裡不太對勁──她的身影並沒有隨著往這裡靠近而變大,真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孩子。

  「是啊。」

  多瑪德君輕輕拍了瑪利亞羅斯的背。

  「這是瑪利亞羅斯,從今天開始加入我們。」「等一下,我還沒決定要加入──」

  「這樣嗎?」

  「是啊,你不要亂幫人決定啦。」

  「嘻嘻嘻。」

  就在多瑪德君發出猥瑣的笑聲時,那個女孩子也走到瑪利亞羅斯面前。近距離看,她大概比瑪利亞羅斯還矮一個頭。這樣說起來,卡洛那也是小小一隻。瑪利亞羅斯自己沒有什麼俯視人的機會,所以他對眼前的狀況沒有不好的感覺,雖然對方只是個孩子。

  「我叫做由莉卡,由莉卡﹒白雪。不管凝、你會不會加入我們,相逢就是有緣。很榮幸認識你,瑪利亞羅斯大人。」

  「啊……呃,嗯,請多多指教。」

  瑪利亞羅斯握了由莉卡伸出來的手。當然,那隻手小小的,感覺上有些冰冷。瑪利亞羅斯總以為小孩子的手應該是溫熱的,不過似乎並不是這樣。

  不管怎麼樣,她都只是個用大人說話方式在說話的孩子而已。或許是一個早熟的孩子吧!不過,她為什麼會穿成醫術士的樣子?是在模仿醫術士嗎?再說,由莉卡為什麼會在ZOO的基地裡?她該不會是多瑪德君的女兒吧?

  雖說多瑪德君看起來不像老到有由莉卡這麼大的女兒,但或許他刻意把自己弄得很年輕──

  「怎麼了?」

  由莉卡歪了歪了她那顆小小的頭。這個動作真是可愛到不行。怎麼說呢,就像是寵物一樣吧。可愛到會令人不假思索地想把她抱起來磨蹭她的臉頰,並產生保護她的想法。

  瑪利亞羅斯放開手,假裝咳嗽了幾聲。

  「不,沒事……沒什麼。」

  「真拿凝、你,沒辦法啊。啊,請稱呼我為由莉卡吧。」

  「啊,叫我瑪利亞羅斯,或者是瑪利亞都可以。」

  「我知道了,瑪利亞。那,為了避免誤會,我先解釋一下,我啊……」

  「嗯?」

  「凝、你不要看我這樣,我已經二十珊睡了喔。」

  瑪利亞羅斯的表情就像是古墳外張著大嘴的陪葬土偶,彷彿一碰就會破碎四散。

  二十珊睡……

  ……三十二歲。

  二十三歲!?比瑪利亞羅斯還大上六歲。

  明明看起來只有十歲啊!

  「我去泡茶,凝、你隨便找張椅子坐吧,多瑪德君也是。」

  由莉卡走到窗邊的櫃子前。在這個時候也不多說什麼,只是放著讓對方自己慢慢接受事實;看來她已經很習慣看到這樣的反應了。所以他還是靜靜地自己消化剛才受到的打擊比較好。否則就算人家說什麼安慰他,他也都只能無言以對而已。(受到蘿莉不小的打擊!?)

  瑪利亞羅斯跟著多瑪德君一起在大圓桌旁坐下,臉上仍舊是剛剛那個有如陪葬土偶一般的表情。聽見隔壁有人在低聲呻吟,瑪利亞羅斯轉頭一看,原來是多瑪德君。他似乎坐得很不舒服,一直動來動去的。不過,那是當然的吧?背著那柄大劍還能坐在那理,也算是厲害的。

  本人似乎也終於發現了這一點。「……是這個的關係嗎?」他一邊嘟噥,一邊站起身,把劍連鞘從背上卸下來,放在圓桌上。

  「呼,這樣舒服多了。」

  「耶?你一開始就該注意到吧?」

  「太拘泥於小節是不行的啊。」

  「什麼小節,是你太粗心了吧?」

  「反正這樣也沒遇到過什麼大問題,所以應該不要緊吧,我想。」

  「其他人還真是辛苦了……」

  「應該沒這回事吧。」

  「茶很燙,要小心喔。」

  由莉卡邊說邊把裝著茶的杯子放到多瑪德君與瑪利亞羅斯面前。從顏色看起來,應該是綠茶吧。沙藍德裡常見的是淡茶色的巴斯克茶或者是咖啡,綠茶就比較罕見了。瑪利亞羅斯捧起茶杯,任由茶的熱氣拂上臉頰。

  「謝謝妳。哇,好香。」

  「請問味道如何呢?我因為很喜歡茶的關係,所以蒐集了很多。這是從傑德里那邊弄來的,龍州產的哈雅特。」

  由莉卡在瑪利亞羅斯身邊入座。她喝了一口自己泡的茶,然後嘆了一口氣。

  「太好了,這次的茶似乎泡得很不錯呢!」

  「嗯,真的很好喝。」

  瑪利亞羅斯把茶含在嘴裡,品嘗著那樣的香味與甘美。離開子爵的府邸後,他很久沒有喝到這麼高級的茶了。

  那時最重要的就是要遵循那些被嚴格訓練出來的規矩──背脊要挺直,還有手指拿取杯子的手勢、手臂的角度要正確等等,光是注意這些事就讓他費盡心神。老實說,當時的茶是什麼味道,他根本喝不出來。

  那個時候染上的習慣,到現在他還是改不掉。

  瑪利亞羅斯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突然有種無言以對的感覺。

  是後悔嗎,或是焦躁?如果舉出一種更貼切的心情,那應該是「覺得丟臉」

  還是忘不了嗎?

  都已經這麼多年了。

  「你啊……」多瑪德君一口喝乾了哈雅特,然後把杯子放在桌上。

  「你是拉夫雷西亞出身的嗎?」

  「……耶?為什麼這麼問?」

  「你喝茶的樣子很有拉夫雷西亞貴族的味道。而且從你的行為舉止、站姿坐姿,都看得出你曾經受過訓練。不過,你走路的方式,又很接近所謂的貴婦人步伐。你所接受的,到底是什麼樣的教育啊?」

  「那、那種事怎麼樣都沒關係吧!」

  「說得也是啦。」

  也是因為多瑪德君本身不會執著於旁枝末節的關係吧。雖然他的確很敏銳,但又意外地不拘小節,彷彿什麼都可以包容。如果會為了這點小事追問不休那就太討厭了。要是這樣,瑪利亞羅斯也絕對不可能加入這個「族℉不過,多瑪德君有時看起來在發呆,但該注意的地方全都沒漏掉,而且知識也出乎意料之外地豐富──

  「……真是個不可小覷的傢伙。」

  「你在說什麼?」

  「沒,沒有。什麼都沒有。」

  「這樣啊。對了,由莉卡,其他人都在地下區嗎?」

  聽到多瑪德君的問題,由莉卡用力地點了點頭。

  「在艾爾甸的人最近應該都在D1的閉鎖魔宮唷!除了多瓦凝、寧古外。」

  「唔。居然讓我這個園長一個人去招募新人,這些傢伙可真逍遙啊。」

  「是誰墜、對那些逍遙的傢伙說,你們都不適合招募新人,讓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的呢?」

  「這種話是誰說的啊?」

  多瑪德君交叉著手臂歪著頭沉思,就連不知道事情來龍去脈的瑪利亞羅斯也看懂了。話就是多瑪德君說的。自己把這件事忘得乾乾淨淨、還嫌同伴太逍遙,才真是豈有此理。

  真是的,要是每天都得跟這個男人打交道,那也很累人吧?瑪利亞羅斯開始感覺到輕微的頭痛,由莉卡的臉上也微微地浮出苦笑。是習慣了嗎?

  不過,D1的閉鎖魔宮啊。

  這個專有名詞,讓瑪利亞羅斯頗為興奮。

  這個完全建構成圓形的艾爾甸被分作十三個街區,例如位於圓形中心的就是第一區,古德王﹉居住的榮光神聖宮殿及王國中央文書館就位於這裡。除了第七區之外,每一區都正好有一個通往地下區的出入口。

  然而,地下區的內部雖然也有所區隔,但是要清楚地加以區分則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地下區的總面積大約是艾爾甸的數十倍。不過就算只是大概,也得把地下區稍微加以劃分出來。所以配合出入口所在的街區,位於第一區的就被稱為division1,也就是所謂的D1。

  不過,雖然說只是權宜劃分,但是地下區的這些異界生物,其實多半也傾向與出身同一個異界的生物集體群居。也許是異界生物之間也常有勢力爭鬥的關係吧。

  如此一來,每個地下區裡棲息的異界生物種類、以及地下建築物的特色也有所區分。最起碼,梅利庫魯就不會跟蜥蜴人混住在一起。

  D1。

  從被稱為地獄的異界而來的惡魔,就棲息在那裡。

  那種惡魔擁有其他異界生物所沒有的多樣性,個體之間的差異也很大。整體而言,對侵入者來說是很強的對手。話雖如此,但瑪利亞羅斯並沒有親眼看過這樣的惡魔。

  這些惡魔曾經為魔導王所使役。有些是魔導王的朋友,有些成為魔導王的士兵為他征戰沙場,有些則是魔導王的僕人。

  正因為如此,這些惡魔當中似乎也偷偷藏有魔導工時代的珍稀寶物。而穿戴在那些近似人形的惡魔身上的惡魔製武器和裝備──當然,都擁有很高的價格。

  ZOo的那些成員目前侵入攻略的,就是有著這種惡魔的D1啊!

  對只能一點一點地解決梅利庫魯的瑪利亞羅斯來說,D1,說得清楚一點,就是作夢都想不到啊。他從來沒有去過那裡,當然也完全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所在。

  「D1啊……是一個可怕的地方吧?」

  「嗯?你沒去過嗎?要不要去看看?」

  多瑪德君邀請他的口氣就像是邀請他去散步一樣,相當地輕描淡寫。

  「無論如何,要靠在這裡會談就決定要不要加入我們,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起行動的話,應該可以看到各式各樣的狀況吧。」

  「我是覺得釀、那樣也不壞。不過……」

  由莉卡的視線往斜上方游移而去,並伸出右手的食指,扺住自己的嘴唇。

  「突然就跑到D1去,粉、很危險吧?」

  「唔,不過嘛,有妳和我在,還有卡塔力、皮巴涅魯及莎菲妮亞,應該沒什麼關係──哦?這就叫『說曹操,曹操就到』嗎?」

  多瑪德君往門口看過去。銀行的牆壁、窗戶什麼的,看起來遮音效果都很好。整個動物園事務所可以說是一片靜寂,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但約五秒之後,門被打開了。帶頭走進房間的男人高高舉著右手。

  「老子又來啦!真是的,三個人就去闖閉鎖迷宮實在還是有點辛苦啦。由莉卡,妳明天跟我們一起去吧!沒有醫術士怎麼行啊,根本沒辦法前──耶?」

  那個一口坎梅克腔亂七八糟說了一堆的男人,距離有點分開的一雙眼睛就像是魚一樣,感覺上似乎還有鰓在那裡拍動。他身上穿著的是最近在艾爾甸大為流行的DS。TYQN,也就是在各個重要部位都舖上金屬板固定,但仍然活動自如的帥氣鎧甲,但跟他的臉實在不太搭。而他的腰際兩側都吊著形狀很奇怪的東西,應該是斧頭吧?

  這個傢伙的身後,則是一個頭髮與眼睛都是砂色,身上也著單薄砂色衣裝的瘦削男人。還有一個手上拿著水晶質材的手杖,看起來一臉不幸的女子。

  那三個人,都看著瑪利亞羅斯。

  特別是那個魚臉男,他的好奇心可說是完全曝露於外,直盯著瑪利亞羅斯看。

  「妳哪位啊?」

  「在問別人的姓名以前,應該要先報上自己的姓名吧。」

  瑪利亞羅斯冷淡地回應。那個魚臉男的視線太過直接,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不過,那個魚臉男似乎不怎麼在意瑪利亞羅斯的態度。他豎起了右手的大拇指指著自己。

  「啊──老子叫做卡塔力,然後呢……」

  他接著把那個一身都是砂色的男人拉到前面,拍拍他的肩膀。

  「這傢伙叫做皮巴涅魯。」

  這個全身都是砂色,被稱做皮巴涅魯的男人微微地點了點頭。這個男人身上穿的是剪裁罕見的砂色薄衫,腳上則踩著皮編鞋。他身上沒有什麼重裝備,只在腰際兩側各佩掛一把連鞘短劍。應該不是十幾歲的少年郎吧?不過,光看那張臉,還真不容易推測出他的實際年齡。

  「然後呢,這一位是──」

  卡塔力最後介紹的那個女孩子,有著一頭銀髮,以及一雙翡翠色的美麗眼瞳。但是,她的臉色則真的是很不好。這已經不是蒼白了,而是慘白到讓人擔心她的健康狀況。

  接著,隨著卡塔力的發言,她也跟著開口自我介紹。只是,她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瀕死的重病病患般細微,而且相當陰沉。

  「……我叫做莎菲妮亞……」

  莎菲妮亞身上穿著的,是與她的頭髮與眼睛顏色相當搭配的,以白色與銀色為基調,各處再點綴淡淡綠色的長袍。瑪利亞羅斯對於魔術士的衣著了解不多,只覺得這件長袍雖然不是多麼華麗,但也不算樸素。可是穿在莎菲妮亞身上,整體印象卻隨之一變──

  感覺起來很冷,充滿著陰鬱沉重的感覺。

  瑪利亞羅斯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他從來沒看過這種全身上下都縈繞著這樣強烈不幸氛圍的人。莎菲妮亞似乎一邊存在於此,一邊明確地聲明:我是個不幸的女人,我可以詛咒你嗎?

  「然後,妳是?」

  被卡塔力這麼一間,瑪利亞羅斯才從莎菲妮亞的詛咒當中被解放開來。

  「呃,那個……總之,我是來ZOO這裡見習的人。」

  「見習?噢……那妳叫什麼名字?」

  「瑪利亞羅斯。」

  「小瑪利啊!」(色胚2號來了!?)

  當卡塔力這麼一說,並往自己眼前靠過來的時候,瑪利亞羅斯就有了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卡塔力在「喲」地發出一聲怪叫以後,就以驚人的敏捷速度,竄進大圓桌的底部。然後把臉頰枕在瑪利亞羅斯的腿上,手則是來回撫摸著瑪利亞羅斯的屁股。「唔,雖然有一點硬,不過還不錯、還不錯。男人的浪漫,就是要像這樣能把頭枕在美人的大腿上啊,多甜蜜啊,真是極樂淨土啦!噢?妳在抖什麼啊?這是妳的第一次嗎?真可愛啊!沒關係沒關係,一下子就好啦──」

  「喂!」

  瑪利亞羅斯一臉鐵青地把護腕的發射口扺在卡塔力的頭部。卡塔力發出「耶?」地一聲而抬起臉來的那一瞬間,瑪利亞羅斯毫不猶豫地射出了箭矢。瑪利亞羅斯是真的想殺了卡塔力。卡塔力隨即跳起身,避開那根箭矢,但卻一頭撞上大圓桌,發出一聲慘叫。瑪利亞羅斯看準了目標,再一次射出箭矢。這一次總該命中了吧?他一邊想著,卻發現那根箭硬是被卡塔力使出「徒齒接箭」給咬住了。

  「妳、妳、妳妳妳……!」

  卡塔力從大圓桌底下飛竄出來,把箭矢吐在地上,然後一路逼到瑪利亞羅斯身前。

  「妳幹嘛突然來這麼一招啊!會、會死人啊妳知不知道!」

  「不要噴口水!髒死了!」

  當然,瑪利亞羅斯也從椅子上站起來,與卡塔力針鋒相對。

  「像你這種傢伙,死了也活該!你死掉算了。你死了對世界、對人類都好,對我來說也是好事一件!你這個長出色情魚鰓的情色半魚人!」(卡塔力的技術真差啊,一開始就被討厭了。)

  「嗚,居然這樣戳別人的弱點……」

  「你有時候也會覺得很不安,想說是自己是不是人啊之類的對不對?你的心情我完全懂。就是這張臉的關係,對吧?我告訴你,你的懷疑是正確的,你不是人類。你並沒有變成人類。所以,你去死吧!現在就去死!」

  「死、死個屁啊妳這個白癡!就算是老子這樣的半魚人,也有活下去的權利──不對,誰是半魚人啊!老子是人類啦!」

  「那你就拿張比較像人類的臉給我看看啊!做不到對不對?不可能做到對吧?好,所以由此得證,你不是人類,結束。真是可惜啊──明年再來挑戰看看吧。」

  「什麼明年啊!幹嘛再等一年啊?難不成到那之前,老子都是半魚人嗎!?」

  「很痛苦對吧?你是不是覺得悲傷又鬱悶啊?所以,你還是去死吧!死了就一了百了啦!」

  「嗚喔喔喔喔喔……!妳這臭丫頭!」

  「……啪!」

  這並不是嘴巴發出的聲音,而是瑪利亞羅斯在聽到「女人」這個詞彙時,腦中理智斷線的聲響。他完全氣炸了。(跟某人聽到矮子是同樣的反應。)

  「誰是女人啊……!」

  他一邊怒吼著,一邊從左手護腕當中連續射出兩根箭矢,卡塔力卻神氣地避開了……不對。

  卡塔力當場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似乎只是剛好避開了瑪利亞羅斯射出的箭矢。看起來,這應該不是刻意的迴避行為吧。「妳、妳、妳,妳不是女人?」

  「誰說我一定要是女人啊!」

  瑪利亞羅斯一度想過,是不是該用哈蕾慕﹒戈登把這個魚臉男給幹掉。不過,他也怕波及周圍的旁人,而且氣氛似乎有點微妙。

  他一一環視眾人,只見由莉卡睜大了眼,雙手按住了自己的嘴,而莎菲妮亞與皮巴涅魯似乎也都呆住了。只有多瑪德君看來正憋著呵欠,一副很想睡的樣子。

  「啊,瑪利亞,對不起,我、我也以為凝、你是……」

  瑪利亞羅斯看向由莉卡;後者則是一臉的過意不去。

  「我還以為凝、你一定是女生……」

  瑪利亞羅斯也已經沒了痛斥由莉卡的力氣,畢竟人家在反省了。他嘆出一口氣,在離多瑪德君等人有一段距離的椅子上落坐。

  「算了,由莉卡、皮巴涅魯先生與莎菲妮亞小姐可以不用介意。不過,我絕對饒不了那個蠢半魚人。」

  「就叫你不要半魚人半魚人地叫……」

  卡塔力等人也把行李放在桌上,然後在圓桌周邊落坐。由莉卡反而是站了起來,替眾人準備茶水。多瑪德君伸過一個懶腰以後,終於開口了:

  「我們剛剛正談到要帶瑪利亞羅斯去哪裡看看呢。」

  「耶?這太突然了吧?」

  卡塔力歪了歪頭。

  「所謂的見習,就是他還沒決定要不要加入我們吧?總之就是要帶著他一起潛入某個地方看看情況怎麼樣,對吧?」

  「是啊。」

  「那不錯啊,老子也贊成。不過,最重要的,還是本人的意思吧?」

  卡塔力偷偷瞥了瞥瑪利亞羅斯。雖然光是被卡塔力這麼看,他就一肚子火;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就是想加入這個族好大賺一票,才會來到這裡。所以就不要跟他一般見識了吧,總得要成熟一點才行。

  「我是沒有什麼異議。嗯,不過光是看到這個半魚人的臉就讓人覺得討厭……也沒辦法冷靜地下判斷。」

  「你又這樣講……」

  「當然要講。我還要講到天荒地老啦!」

  「天荒地老啊……」

  多瑪德君沒有理會正在那裡抓耳撓腮的卡塔力,逕自點了點頭。

  「那就這樣決定了。現在的問題是,要去哪裡?」

  「閉鎖魔宮不錯啊。」

  

  不管之前受到什麼樣的打擊,卡塔力似乎都能很快地恢復。他用力地拍了一下那張大圓桌。

  「而且劫火剛好也在那裡啊!我們幾個是沒有誰需要用劫火沒錯,雖然有點稀奇,但瑪利亞羅斯掛在腰上的那一把不正是刺擊劍之類的嗎?如果可以順利把劫火弄到手,就可以給瑪利亞羅斯使用啦。」

  「……結夥?」

  就在這個時候,瑪利亞羅斯的一雙眼睛,或許就像貓咪一樣地閃閃發光。如果他長了一對貓咪般的耳朵,現在恐怕早就豎起來了。

  「燒灼的穿刺之劍──『劫火』,是魔導王時代的一大秘寶。」

  多瑪德君說。卡塔力則是馬上跟著探出身體,一臉熱切地接著說下去;

  「這個劫火啊,是雙胞胎魔導王尼歐﹒奇歐要地獄侯爵梅利凱因﹒札克造出的姊妹劍其中的一把。老子以前曾經看過相當於劫火之妹,能使人凍結的穿刺劍『凍甚』。那是一把好劍,輕得讓人難以置信,而且拿起來相當順手,又藏有相當恐怖的威力。不過,尼歐﹒奇歐死後,那把魔劍也跟著一起下落不明很長一段時間。」

  「現在在閉鎖魔宮裡?」

  瑪利亞羅斯探出身體開口問道。卡塔力回答:「沒錯。」並用力地點了點頭。

  「閉鎖魔宮本來就是尼歐‧奇歐造出來的,出入口似乎是在其他某個地方。後來古德王把閉鎖魔宮給封入地下區。這樣看起來,劫火一定在那裡沒錯。老子從以前就是這麼想的。在此之前,老子也去王國中央文書館看過各種文獻。其中一份資料上面說,尼歐。奇歐把劫火交給了一個叫做赤色男爵的惡魔。」

  「赤色男爵……」

  「是啊,我們這一陣子看上的目標,就是閉鎖魔宮內的赤色男爵館。」

  「劫火就在那裡?」

  「應該是在那裡。最起碼,根據老子調查到的資料,東西應該就在那裡沒錯。」

  「不過你剛剛也說了,ZOO當中沒人要用那個。為什麼你們還要特意去找那把劍?」

  回答瑪利亞羅斯所提出疑問的,是端來三人份茶水的由莉卡。

  「卡塔力對這些東西很狂熱的。不管是武器、飾品、家具,從古物到現代作品,對他來說,特別是把這些珍奇祕寶拿在手上細細觀察,就是他最幸福的時候了。」

  「說、說起來也是啦……」

  卡塔力的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就像是惡作劇被逮到的小孩一樣。看到這種場景,瑪利亞羅斯也更能夠確認,由莉卡的確是較為年長。

  「不只是這樣而已啦。如果是劫火的話,拿去賣也能賣到一大筆錢吧。」

  「耶?可以賣到多少?」

  「嗯,三億達拉吧。」

  「唔──」

  那是個瑪利亞羅斯不太熟悉的單位,所以他一開始並沒有會意過來。

  接著,他馬上就想到了,等一下……

  三億。如果說一巡月最起碼要二萬達拉的生活費,那麼三億就可以過一萬巡月。也就是說,大約八百二十二年?這麼一來,就算是長命百歲,也不需要擔心老年以後的生活啦。

  現在不是想那種事的時候。

  「三、三億……!」

  「一樣都是魔導王時代的祕寶,來歷清楚的也可以賣到比較好的價格。劫火在這類寶物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不管怎樣,二億達拉是跑不掉的;就算故意抬高價錢,應該還是有人想要。」

  「我去。」

  瑪利亞羅斯立刻下定決心。

  三億達拉。

  劫火。

  這根本沒有猶豫的必要。

  不,或者應該會有,不過,他現在想不出來,也不認為有必要去想。

  「我去。我們現在就去閉鎖魔宮嗎?還是明天再去呢?如果現在要去的話,我就得開始準備了,嗯。」

  「喂喂。」多瑪德君的臉上浮起了一絲苦笑。

  「我本來還想討論一下,帶你去D1會不會太困難了一點……」

  「我完全沒問題。」

  ──只要躲在你們身後就行了。

  瑪利亞羅斯當然沒有明白說出自己真正的心聲。就算滿腦子都是那三億達拉的事,這一點頭腦他還是有的。就算被嘲笑說這是弱者才會耍的小聰明也無所謂。瑪利亞羅斯在體格與體力上本來就不太合標準,這是他的弱項。他沒有受過魔術的專業訓練,鍊金術也只是有樣學樣。說到最後,他如果不利用他人,根本也沒辦法突破個人的極限,讓自己的人生脫離赤字。

  不管怎麼樣,明天就前往閉鎖魔宮吧!自己要在表面上與大家好好相處,然後開朗、快樂地前往閉鎖魔宮。他已經好久不曾以這麼開朗的心情去期待明天了。

  瑪利亞羅斯只覺得心中雀躍不已,連一點點不好的預感都沒有。

  真是不可思議啊!(見錢眼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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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menage 897 revolution 18th day

  沙藍得無政府王國首都艾爾甸第十三區

  R S W

  「徬徨之魂區」

  chapter.4

  高層寺院

  距離地面約一百五十四美迪爾。

  第十三區第二高、艾爾甸中第三高的建築物──高層寺院GM艾恩帕西。站在寺院屋頂上往下眺望,可以看到相當不錯的風景。

  怎麼說呢?就是因為可以從這裡俯視古德王的居城,也就是榮光神聖宮殿。像這樣只要繞著屋頂移動,就可以俯視整個艾爾甸的地方並不太多。

  所以,瑪利亞羅斯才會住在這裡。

  其實瑪利亞羅斯之所以決定要住在這裡,還有另一個理由。

  瑪利亞羅斯曾經在這個第十三區,永遠地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也因此,即便自己因為某些理由而去了拉夫雷西亞第三帝國,又歷經艱辛終於回到這個艾爾甸;瑪利亞羅斯還是有些厭惡這裡,連呼吸這裡的空氣都覺得討厭。

  但是,他不認為再這樣下去會是一件好事。這不是很令人不爽嗎?

  老是被這種討厭的記憶所糾纏,根本沒辦法前進,開什麼玩笑啊?既然如此,不如待在這個能夠俯視那些討厭的和尚、第十二區,甚至整個艾爾甸的位置生活。而且距離地面一百多美迪爾了,應該也很安全吧!

  就這樣,瑪利亞羅斯定居於此也有一年半又多一點了。

  高層寺院的那些和尚,也不可能完全利用這麼高的建築物。他們睡眠的地方,或是設置所謂禮拜堂與聖堂之類誇張祭壇的地方,也僅只佔極少一部分而已。再者,他們所使用的區域多集中於下層,應該是因為爬樓梯很麻煩的關係吧。

  那種心情瑪利亞羅斯也懂。

  一百五十四美迪爾。一共三十五層,算上屋頂就是三十六層;要上上下下地爬樓梯,那根本是一種苦行。而且瑪利亞羅斯不可能使用和尚平常在走的那個階梯,他要從地下區之外的其他地區潛入GM艾恩帕西的地下室,從梯子爬上五樓,接著從內側的樓梯爬上三十五樓後再爬梯子到屋頂上。

  非常地麻煩。

  要不是很喜歡這裡的風景,他還真的不會做這種蠢事。

  再說,高層寺院GM艾恩帕西的屋頂上,原本就有一個擁有蛋型天花板的房間,非常適合人居住。瑪利亞羅斯不曉得這個房間是做什麼用的,不過,這裡有自來水,也有燒熱水的設備,這

  也算是他之所以決定住在這裡的原因之一。

  每天早上醒來,瑪利亞羅斯都會走出房間,坐在屋頂邊緣吹風。

  因為是高樓的關係,所以風總是很強。

  強風之中,他那頭鮮豔的紅髮和大衣的衣襬都跟著隨風擺蕩;他的體溫,也在強風吹拂下不斷降低。

  這種環境下,一般人要是向下張望,一定都會覺得有點頭昏眼花吧。但是瑪利亞羅斯則絲毫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雖然說是沒有受到影響,但是──

  「怎麼感覺有點怪怪的……嗯……為什麼呢……」

  今天……等一下,他就要去動物園事務所了,然後要跟他們一起前往閉鎖魔宮。他已經十分爽快地答應了,所以也沒有爽約的意思。一切順利的話,說不定還能拿到劫火。現在當然不可能停手,瑪利亞羅斯是不會缺席的。

  他要去,然後與多瑪德君那夥人一起行動。

  順利的話,瑪利亞羅斯不但可以得到劫火,而且可以如願加入這個族。

  ──我會成為他們的夥伴嗎……?

  多瑪德君、由莉卡、卡塔力、皮巴涅魯,還有莎菲妮亞。

  他昨天才第一次跟他們見面,還可以說是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說起那些人給他的印象,應該就是似乎都有一、兩個特殊癖好的一群怪人吧。

  要跟那些傢伙一起喝茶、一起閒聊瞎扯、認真和對方生氣或者互相吐槽嗎……

  回想起昨天的情景,瑪利亞羅斯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夢到了小時候的事。

  感覺上……自己似乎是回到了那不可能再回得去,不可能再將之重現的過去。那樣的錯覺,總是讓他在睜開眼睛以後,感覺到不舒服與痛苦。

  好難過……

  「真是的……在說什麼啊……」

  瑪利亞羅斯用力地用雙手抱緊自己的肩膀,把臉埋進自己的膝蓋,閉上雙眼。

  「……討厭。真不愉快……那種……」

  「是什麼呢?」

  「不,我沒法說得很清楚。」

  「說說看嘛,慢慢說就好。」

  「但是──嗯?」

  瑪利亞羅斯突然感覺到臉旁邊似乎有什麼東西。

  而且不只是這樣而已,他還聽見有人在自己耳邊嘀咕著什麼。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啊!」

  瑪利亞羅斯站起身,掉轉過頭同時發出超音速攻擊,但是身穿黑衣的男人卻三兩下就把那一

  拳給擋了下來。

  瑪利亞羅斯隨即把左手放在右手的護腕上,準備要按下發射箭矢的按鈕。千鈞一髮之際,亞濟安一把抓過瑪利亞羅斯的手並往上拉開,然後在拉拉扯扯中順勢撫上了瑪利亞羅斯的背脊。

  「呼,瑪利亞,瑪利亞瑪利亞瑪利亞,啊啊,你的體味,真是讓人無法抗拒啊。」

  「不、不准聞!你這變態!」

  「變態?怎麼會呢。像你這麼可愛的人,你身上的味道,可說是有如高級香水一般的芳香啊。我這樣的反應可說是再正常不過了。」

  「我、我又不是女人!你也是男的吧?這樣難道還不奇怪嗎叩」

  「是這樣嗎?但是對我來說,沒有人像你一樣,足以讓我獻上我的愛啊。」

  「……混蛋,你究竟是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啊──」

  「噢噢,瑪利亞,你不能太看輕我哦。我早就知道這裡囉。當然啦,這也是因為我一直都看著你嘛。雖然我一直壓抑著自己不要闖進來,不過,我今天一定要問你一句話……」

  「好啊,你這傢伙!」

  雖然瑪利亞羅斯企圖用腳後跟攻擊亞濟安的右腳腳背,卻被輕易地化解掉了。話說回來,這裡畢竟是瑪利亞羅斯的地盤,亞濟安似乎認為在這裡跟瑪利亞羅斯起爭執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因此把瑪利亞羅斯的身體轉了一圈,然後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與瑪利亞羅斯正面相對。

  「我說了,瑪利亞,我有事情要問你。」「什麼啦!」

  「我很認真喔。」

  「那你就普普通通地說一句我打擾了,再普普通通地進來打擾,然後普普通通地被我趕出去,這樣不就結了嗎!」

  「那樣根本沒辦法談話啊。」

  「那是當然的,因為我根本不想跟你談話!」

  「好過分哪你。」

  「對──我就是過分,就是惡劣冷血無情沒良心。所以你快點放開我,不要再接近我了!」

  「這真是一個無理的要求啊。」

  亞濟安的臉上浮現了一絲奇特卻豔麗的微笑。

  「只要我這條命還在,我都會愛你的──這就是我對你的終極之愛。說起來,這一切都是你不好啊,都是因為你的美麗、你的可愛、還有你的存在。啊啊,你這誘人犯罪的天使,愛與美的天使啊。」

  「……啥……」

  夠了吧?好累──瑪利亞羅斯嘆了一口氣,然後甩開了亞濟安的手。

  接著,又嘆了一口氣。

  「──你到底要問我什麼?我會回答你,然後你趕快回去啦。」

  「那是當然的,我也不喜歡採用這種手段啊。呼呼,對了,我好想看看你起床的樣子啊!如果說我沒有這種慾望,那我就是在說謊!」

  「不要說那種討厭的話。喂,要問快問。」

  「嗯……」

  亞濟安露出了迷惘的眼神,看起來跟他完全不相符。

  「啊啊對了,就是昨天那件事情之後,我又碰到那個傢伙啦。那個叫做卡洛那的吧。」

  「耶?卡洛那……?」

  為什麼會突然提到那個傢伙的名字?瑪利亞羅斯驚訝地皺起了眉頭。不知道為什麼,亞濟安好像想逃避什麼責任,只是若無其事地重複這些話。

  「是啊,我們是偶然遇到的。原來那個孩子不是一個人呢!看起來,應該是在來艾爾甸的路上認識了其他的同伴吧,在那之後又偶然碰到。那個男的看起來很年輕,不過也很冷淡;眉頭皺得很深,嘴巴抿得緊緊的,眼神凶狠得不得了。不過,他似乎很照顧卡洛那。雖然也沒多親切,不過搞不好只是外表冷漠,其實心裡很喜歡那個小不點呢。偶爾也是會有這樣的人啦,這也沒什麼特別的──」

  「喂。」

  瑪利亞羅斯冷冷地看著亞濟安。

  「那跟你要問我的事情有什麼關係嗎?怎麼我覺得好像無關的樣子。」「啊,對……對喔。嗯,也就是說,那個……」

  這不是支支吾吾的時候吧。怎麼就這麼難以問出口?亞濟安的言語顯得左右支絀。最後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他只好把手放在胸前,大大地深呼吸了一口。

  然後,他才再次地開了口:

  「其實……我想問的是……昨天,我們在鐵鎖休憩區碰到的那個男人。」

  「嗯?啊啊,多瑪德君啊?」

  雖然說瑪利亞羅斯回答的時候並沒有帶上什麼意思,亞濟安也的確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不過無所謂,亞濟安似乎很能夠把這個名字與人結合在一起。也因為多瑪德君這個名字本身所具備的負面情感與親和性不可小覷,亞濟安的臉也跟著扭曲變形。

  「唔──多瑪德君啊,聽起來就讓人生氣。太過分了,我一聽到這個名字就想發火。算了,關於那個男人啊……」(原來在探情敵底細啊!?)

  「他怎麼了?」

  「他……他是不是擁有一個名字也很過分的族,叫做什麼ZOO的?」

  「好像是吧。」

  「瑪利亞,你該不會想……」

  「我還沒決定。」

  還以為他想問什麼,原來就是這件事啊。

  不過,亞濟安那吞吞吐吐的態度明顯與平時不同,令人覺得很煩。所以瑪利亞羅斯看穿了他的心思,搶先答道:

  「你是想問我會不會加入ZOO吧?其實我也不曉得。不過,等一下我要跟ZOO的成員一起去閉鎖魔宮。」

  「你、你說什麼……」

  亞濟安很明顯有些狼狽。他調整過呼吸以後,手指壓上自己纖細的鼻樑根。

  「真令人無法置信……你居然輕率地就下了這種決定。那種來路不明的男人,他率領的族想必也是最差勁的;跟著他們一起行動,就算只有一秒也令人難以忍受。再說,你要去的偏偏還是那個閉鎖魔宮,那麼危險的地方!我不認為這是正常的行為!對了,你一定是被騙了!他們是不是對你提出了什麼交易?」

  「交易嗎……」

  或者說是誘餌比較恰當吧?

  不過,他沒有義務非跟亞濟安說明情況不可,也沒有告訴他詳情的理由。

  而且亞濟安這傢伙根本沒有權利過問自己的行動吧?

  沒有,一點也沒有。

  「這跟你無關吧?」

  「有關唷。」「我說了,無關。」

  「有關啊,因為,命運的紅線,已經把你我連繫在一起啦。」

  「好,那現在切斷它。」

  「呼,你不必害羞啊。」

  「我並沒有害羞。還有,你的問題我已經回答你了,你可以回去了。還有,方便的話,把我的事情忘掉好不好?忘得乾乾淨淨的。忘掉吧。」

  「那是不可能的。」

  亞濟安左右搖動著食指,嘴裡一邊嘖嘖有聲。

  「就算是一時之間可以將你忘懷,你還是住在我的夢境裡啊,每晚我都會與你相會的。不管忘記你幾次,我都會再想起你來。我的愛,每天都會更新;每天都是嶄新而強韌的愛啊。」

  「你去死好了。」

  瑪利亞羅斯一邊抓著頭髮,一邊往房間的方向走去g

  亞濟安則是對著他的背影說:

  「不過,瑪利亞,幸好你還沒有加入那個族。我希望你能夠聽聽看我的請求。你還是不要加入族吧!那不適合瑪利亞你。有如野貓般不馴於人,美麗且高傲;那才是你的本色,不是嗎?」

  「……不要講得一副你什麼都知道的樣子。」

  瑪利亞羅斯把手搭在房間的門把上,轉頭瞄了亞濟安一眼。

  「你知道我什麼?」

  「我都知道啊……」

  亞濟安的臉上雖然在笑,但是他那雙淡藍色的眼,卻沒有透出絲毫笑意。

  他的眼神看起來極為認真,令人不可能看錯。但下一瞬間,亞濟安卻又放鬆了嘴角的線條、拉下眼角,露出沒出息的表情來隱藏認真的表情。

  「畢竟……你是我每天晚上在夢中濃情密意地相愛著的對象啊。」

  「是喔。」

  與其說瑪利亞羅斯的臉色不好看,還不如說他瞬間勃然大怒。不過,他立刻裝出笑臉。

  接著,他便以自己也感到驚訝的速度投入亞濟安的懷抱,朝著亞濟安的心窩狠狠地來了一記肘擊。亞濟安沒能避開,不,應該說是他沒有想要避開,而是心甘情願地承受住瑪利亞羅斯的肘擊──他選擇緊緊地抱住瑪利亞羅斯。

  瑪利亞羅斯連這一點都想到了。

  「色慾薰心的傢伙……納命來!」

  亞濟安緊抱著的,其實不是瑪利亞羅斯的身體,而是瑪利亞羅斯身上的大衣。

  瑪利亞羅斯很快地從外套裡金蟬脫殼,迅速後退了幾步後,一腳踢飛還抱著外套的亞濟安。

  亞濟安的身後……

  什麼也沒有。「噢?」

  亞濟安往下墜落中。

  「噢噢噢噢噢我我我親愛……的!瑪瑪瑪瑪瑪利亞啊啊啊啊……」(蠻佩服這傢伙的。)

  瑪利亞羅斯沒等著聽完亞濟安的呼喊,就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

  反正對方是亞濟安,這種程度應該還死不了。

  而比起亞濟安的生死,瑪利亞羅斯更在意的是──為了趕走那個下流傢伙,自己損失了一件大衣……真是太可惜了。

  *************************

  Omenage 897 6th revolution 18th day

  沙藍德無政府王國首都艾爾甸‧地下區D1

  「閉鎖魔宮」

  chapter.5  團體行動

  從第一區北端的入口下到地下區,眼前所及,盡是地下區常見的石造天花板、牆面與地面。

  不過,在進入後馬上遇到的四岔路口左轉,再略微前進一些牆壁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深谷。想像一下,在這樣的深谷上,卻只有一條寬幅約有二美迪爾的細橋橫跨於其上。雖然橋本身是用石頭之類的堅固材質所建造,不至於搖晃不堪;不過怕高的人,還是不要往下看比較保險。

  這座橋並沒有扶手,橋下基本上也是一片黑暗。而在這樣的一片黑暗之中,閃爍搖曳著令人心生恐懼的點點光芒;從黑暗當中翻捲而上的是風的呢喃,抑或是惡魔的聲音呢?

  ──這裡就是D1。

  這裡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安靜。原先他以為這裡會有許多惡魔吵吵嚷嚷,是個非常危險的地方;不過,只因為現在還沒看到惡魔就放心,未免也太早了。就算是跟ZOO的成員一起行動,要是警戒鬆懈了,也一樣會吃虧的吧!在進入地下區以前,多瑪德君已經先決定了隊形:卡塔力打頭陣,接下來是多瑪德君和由莉卡,瑪利亞羅斯與莎菲妮亞跟在後面,皮巴涅魯殿後。

  莎菲妮亞手上拿著寄宿著光之元素精靈Lui的水晶材質魔杖,低著頭走在瑪利亞羅斯的右手邊。

  這樣看來,莎菲妮亞應該是有懼高症吧!她的臉色已經不只是慘白而已,甚至有點發綠,視線也只固定在一個點上,根本不敢左右探看。她的長袍帽緣壓得很低,幾乎遮住眼睛;瑪利亞羅斯只能窺見她的唇似乎正細微地顫抖著。

  「那個──莎菲妮亞小姐,妳還好吧?」

  「……不、不好……我、我還可以……」

  「所以是好還是不好?」

  「是……我……不太好……不過……我會加油的……」

  「這樣啊。」

  莎菲妮亞都這麼說了,瑪利亞羅斯也就沒什麼可講的了。不過,話雖然是這樣說,人就在他身邊哆嗦,瑪利亞羅斯也還是會在意的。

  「欸,由莉卡,閉鎖魔宮還有多久才到?」

  「這個嘛,大概還要五分鐘左右吧。」

  由莉卡略微轉過頭,回答後方的人。她的右手上則是拿著一根比她身高還長的長棍。長棍本

  身通體呈現白色,棍身另外繪有紅線,應該是搭配她身上服裝的設計。長棍似乎是由莉卡的武器。身為醫術士的由莉卡說不定也是位棒術能手。

  「不過,凝、你不用擔心莎菲凝、妮亞,如果真的撐不下去,她會告訴我們的。」

  「啊,沒,我沒在擔心她。」

  應該說,自己身上真的具備擔心他人的能力嗎?長久以來,瑪利亞羅斯根本就和關心別人這種事沒什麼緣分,所以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哪,莎菲妮亞小姐是位魔術士,對吧?這裡沒有其他的魔術士,所以莎菲妮亞小姐是很重要的戰力。如果她的狀況不佳,對大家而言,連帶對我而言,也是一個負面條件──」

  「那個……我──」

  此時,莎菲妮亞就像隨時都會消散般微弱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總是這樣的……沒事……我會好好完成自己的工作的……」

  「是、是嗎?」

  光是聽莎菲妮亞說話的聲音,整個人就會變得很沮喪……不,不只是讓人沮喪而已。應該是說,那聲音感覺上會讓本來就一片黑暗的D1整體變得更加晦暗。

  「然後……」

  莎菲妮亞那帶著些許不祥氣息的嗓音再度響起,又說了些更讓人不舒服的話:

  「請不要……太在意我的存在。就把我當作不存在……對你來說,一定會比較好。」「為、為什麼?」

  「……你……會遭遇不幸……」

  莎菲妮亞只說完這些話就沉默了,瑪利亞羅斯也跟著閉上嘴。

  雖然沒有什麼根據,不過這時如果反問莎菲妮亞為什麼,好像就真的會遭到不幸。這樣的想法在瑪利亞羅斯的腦海當中一閃而過,而就在這時,他感覺到一陣十分強烈的頭暈。

  瑪利亞羅斯不由得腿一軟。

  不行,再這樣下去,自己就會──瑪利亞羅斯幾乎就要一腳踏出橋外。此時,有人從身後扶持住他。

  「謝、謝謝。∟

  聽見瑪利亞羅斯道謝,皮巴涅魯那瘦削的臉部線條看起來只是和緩了一點點。

  可能是貧血吧?但是他並沒有感覺到身體有什麼異狀,甚至還覺得狀況很好。所以應該是剛剛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事吧?但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就不曉得了。

  瑪利亞羅斯一邊繼續前進,一邊注意腳下,避免掉到橋下去,並偷偷瞄了莎菲妮亞的側臉一眼。「會遭遇不幸」這句話一直在他的腦海裡迴響著。雖然他也認為不可能,但是,剛剛那陣頭暈是不是跟莎菲妮亞有什麼關聯?

  不不,不會有那種蠢事吧,那應該只是偶然。

  可以說是偶然……嗎?

  瑪利亞羅斯懷著模糊的不安默默地走了五分鐘後,終於看見橋的盡頭。

  那是個開在懸崖峭壁上的黑暗洞穴。由莉卡伸出手指對瑪利亞羅斯說:「就系、是那裡了。」

  「──嗚哇……」

  渡過窄橋,走進那個洞穴,裡頭是個大約二十五美迪爾見方的寬廣空間。

  雖然這個空間的高度不能說是非常高,但是從牆壁、天花板到地板,滿是作工細緻的雕刻。當一行人踏入這空間的那一瞬間,不知從哪裡投射而出的光線便映照出美麗的雕刻。

  「那就是雙胞胎魔導王尼歐﹒奇歐的肖像。」

  走在最前方的卡塔力停下腳步,指著眼前的牆壁。

  卡塔力所指出的那面牆上,刻有兩名戴著王冠的赤裸幼兒浮雕。右邊的幼兒閃著綠色的光輝,左邊的幼兒則是閃耀著橙色光芒;看來整個雕刻全都鑲滿了寶石。

  「那裡的寶石隨便一小塊好像都很貴……」

  「不要把腦筋動到那些東西上比較好喔。」

  多瑪德君嘻嘻笑著。

  「魔導王啊,都是很小氣的。如果亂偷亂拿,可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再說,這類地方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在魔導王所留下遺跡裡,除了在其中出沒生物所持有的物品外,不得對其他的東西出手。」

  「我只是說看起來很貴,沒說要拿吧?」

  

  「我聽你說得好像很想要那些東西的樣子。」

  「真沒禮貌。你的耳朵好像怪怪的喔?」

  「我的耳朵好得很啊。」

  「是變差了吧?或許是生了什麼病也說不定啊。一定是很不好的病,或者你明天就掛掉了也說不定。」

  「什麼樣的病呢?」

  「嘎嘎嗚啦啦病啊。」

  「嘎嘎……嗯,這個病名還真是不太好唸啊。」

  「因為這是很罕見的疾病啊。」

  真是讓人提不起勁。雖然是自己開始在那裡胡說八道,現在搞成這樣瑪利亞羅斯也不知道該如何收尾了。跟多瑪德君交談實在是一件讓人頭痛的事。

  瑪利亞羅斯重新振作起精神,隨即便把話題切換回到實際層面上。

  「那,接下來要怎麼辦?不可能就停在這裡吧?」

  「莎菲妮亞。」

  聽見卡塔力的喊聲,莎菲妮亞便往前站了出來。

  「……我要開門了……大家小心……」

  「開門?」瑪利亞羅斯張望四周,沒看見什麼像是門的東西。還是說門是藏在什麼地方,而莎菲妮亞正用魔術探杳丁

  只是,看著卡塔力在那裡賊笑,瑪力亞羅斯總覺得很在意。這些傢伙該不會有什麼企圖吧?還是要設下什麼陷阱陷害自己呢?

  但是這樣做對那些傢伙又沒有好處,而且就算真的要害他,其實也不需要繞這麼大一圈,

  「HZCxkobaz我呼Ngz聲主開NaggZang狹門開胡麻」

  也就在瑪利亞羅斯思考這件事的時候,莎菲妮亞已經把咒文給詠唱完了,魔術也就此告成。

  雖然這個咒文使用的也是大部分魔術中常用的上古高位語,不過咒文本身其實不容易聽懂。這種鼻音很重,而且擁有堪稱其特徵的獨特韻律;應該是限定魔術之類的東西吧?不使用觸媒這一點也是限定魔術的特徵。'

  就瑪利亞羅斯所知,限定魔術只有在特定條件下才會發揮效用,所以也常用來做為某些機關的鑰匙。

  ──鑰匙。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雙胞胎魔導王雕像上的光輝急速增強,綠色與橙色的光芒滿溢整個空間──充滿其中,並趨於飽和。瑪利亞羅斯什麼都看不見,也同時感到自己正在墜落、落下。

  掉到哪裡?說是落下,是往下落嗎?

  不對。

  不是上下,也不是左右。他的平衡感已經完全麻痺了,而應該在眼前擴展延伸開的光線,也在一瞬間完全消失。瑪利亞羅斯只覺得自己已經被黑暗──比黑夜更深沉的黑暗所因禁,而為了要壓制住拚命湧上的噁心嘔吐感,瑪利亞羅斯可是費盡心力。

  是自己在旋轉嗎?

  或者是,除了自己以外的東西都在迴轉?

  或許是這樣,也或許不是這樣,似乎連自己的存在,都顯得有些模糊。正在瑪利亞羅斯想要放聲大喊「我在這裡!」藉以確認自己的存在時,他感覺到自己的雙腳已經接觸到了地面。

  「……這裡是……」

  ……哪裡啊?

  轉眼間,世界再度恢復了色彩。抬頭看,繁星點點,廣闊無垠的天邊透著藍紫色,而地面則是一片沙地。瑪利亞羅斯掬起一把看,沙礫是純白色的,顆粒細小,不知為什麼還可以聞到一股奇特的甜香。不僅如此,這些沙子還微微地透著光芒。

  「嚇了一跳吧?這裡就是閉鎖魔宮。」

  卡塔力說。仔細一看,多瑪德君就在瑪利亞羅斯身邊。由莉卡也在,卡塔力當然也是;莎菲妮亞、皮巴涅魯都在。他剛剛感覺不到其他人的存在,或許是因為在那段喪失了五感的時間當中,自己的感覺也被打亂了也說不定。

  「閉鎖魔宮雖然位在地下區但其實並不存在於地下區,如果不能穿過那扇門,就沒辦法到達囉!換句話說,閉鎖魔宮已經到啦。」

  「不過,這裡什麼都沒有啊?」

  事實上,他連方向都搞不清楚。無論前後左右,眼前所見盡是無邊無際的沙地。唯一像是人工造出的東西,就是這插在沙地上、彷彿把他們團團包圍住的十三根低矮石柱。

  「再說,這也跟所謂的閉鎖不太一樣吧?」

  「不過,如果沒有莎菲凝、妮亞,我們也沒辦法進來這裡呢。」

  由莉卡用她的棍尖輕輕地戳著沙地。

  「而且從閉鎖的意義來看,這裡的確是被物理性地封閉了沒錯。」

  「耶?所以如果莎菲妮亞小姐有個什麼萬一,我們就回不去原來的地方了?」

  「那也沒辦法。所以,在這裡,保護莎菲凝、妮亞是我們的首要之務。如果只是受傷或是生病,像我這樣的醫術士就可以處理。不過,像是讓死者蘇生這類的事,我是絕對做不來的。而莎菲凝、妮亞之外的人就算是死了,只要沒傷到要害,把遺體帶回去之後還有辦法──」

  「因為我們有專屬的和尚。」

  卡塔力抓起一把沙又灑了回去:

  「那傢伙叫做多瓦寧古。多瑪德君家還有多瓦寧古專用的祭壇啦。不過話說回來,鬍子這次怎

  麼沒來啊?」

  「我有邀他一起來啊,不過他說他討厭無益的殺生,所以不來。」

  多瑪德君慢慢地環視這附近。

  「鬍子那傢伙,要是被他判斷為有益的殺生,他就樂於去做。真是個亂七八糟的破戒僧。」

  「反正就是這麼回事。」

  卡塔力把手搭到腰間的雙斧上,對著瑪利亞羅斯笑。那兩根斧頭的形狀跟一般斧頭不太一樣,雖說來歷名稱都不詳,但似乎都是由魔導工時代的名家製作,手感非常輕盈。卡塔力非常喜愛這兩把斧頭,還替它們取了伊諾伊契、洛諾尼這樣可愛的名字,真是惡趣味。

  「萬一,萬一啦,瑪莉亞羅斯死了也沒關係,我們會好好地把你的屍體回收,拿去交給鬍子做蘇生式啦。」

  「誰會死啊!」

  鬍子破戒僧什麼的他不知道,不過如果說是要給和尚照顧,那就敬謝不敏了。雖然沒有什麼原因,不過瑪莉亞羅斯就是討厭和尚。不過,也就在這個時候他察覺到了,四周的氣氛變得相當凝重。

  「……發生什麼事了?」

  「法克魯卡來了。」

  多瑪德君手裡握著大劍,瞇起了雙眼。「小心一點。那傢伙雖然不太正經,不過好歹是地獄的公爵。」

  「好歹是──?」

  聲音自瑪利亞羅斯的耳畔傳來。

  那個聲音高低起伏,彷彿重重相疊……那不是管樂器或是弦樂器發出的聲音,而是一陣嘲笑眾人的聲響。

  瑪利亞羅斯立即轉回頭看,卻沒看見任何人。

  明明沒有人,耳邊卻總是能夠聽見聲響。

  「這是什麼意思?竟然說堂堂的磨鏡者,在力量與技能上卓然有成者,偽善欺瞞之人,蝶之星(註蝶形圖樣家徽的一種),污穢的象徵,亟爾瑪伊耶血酒湖,以及哈﹒瑪恩淫樂街的領主,滑稽的大公爵,阿烏督爾瑪。法克魯卡好歹是個公爵,請問您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這個聲音是哪裡來的?」

  這已經有點像是怪談了。瑪利亞羅斯往右轉,聲音就從左邊傳過來;向左轉,聲音就從右邊傳過來。他沒辦法同時看自己的左右兩邊,從這一點看起來,這應該是發出聲音的人不斷地左右移動吧!

  不過,肩膀上確實憑添了些許重量。或許那就是聲音的主人,不過……

  ……那也太輕了,根本不像是人類應有的重量。

  話雖如此,說話的音量倒是跟一般人沒什麼兩樣,反而還相當大聲。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瑪利亞羅斯有些慌了手腳。然而,多瑪德君卻是拿起了手上的大劍,往瑪利亞羅斯的右肩方向一刺。

  「──很、很危險耶!」

  「沒問題的。」

  多瑪德君沒有把大劍收回鞘裡,仍舊舉著劍維持備戰姿勢。

  那雙黃玉一般的眼仍盯著瑪利亞羅斯身後,只是稍微提了提嘴角。

  「我還沒有笨到會砍傷你的地步。」

  「話是這麼講啦……」

  瑪利亞羅斯剛才沒有動,沒被砍到也可以理解。不過,如果他動了,肩膀一定會被那把劍身呈波形起伏狀的琥珀色大劍給貫穿並粉碎了。

  不過,多瑪德君的目標到底是什麼?

  雖然有種討厭的預感,不過,瑪利亞羅斯還是吞了一口口水,接著轉向後方。

  那個傢伙,就在那裡。

  他就站在沙地上。

  小小的,小小的,具有人類外形的傢伙。

  那傢伙的臉就像是塗了什麼般死白,上面還繪有紅紅綠綠的奇怪圖樣。他身上穿的是綴金點銀的豪華復古貴族衣飾,頭上的帽子分岔出幾個帽尖,手裡的手杖上還有黑黃相間的橫條紋。那個模樣簡直就是流浪賣藝劇團中的小丑。雖然瑪利亞羅斯對多瑪德君的第一印象也是如此,但這傢伙已經不是「像」而已,而是根本就「是」個小丑。

  如果他不是這麼小一隻……

  「各位人類!歡迎!歡迎光臨吾友──雙胞胎魔導王尼歐﹒奇歐建造的閉鎖魔宮──不甘寂寞者的玩具博覽會,悲傷雙胞胎靈魂沉眠的黃金墓地。歡迎各位光臨。請容我再次自我介紹,我是傑恩巴傑恩卡﹒呼魯祕涅恩西。巴爾多爾梅伊歐坎迪爾(中略)偉大性感大師﹒阿烏多爾瑪﹒法克魯卡。順道一提,雖然我的姓是阿烏多爾瑪,但請務必稱我為法克魯卡。」

  「……什、什麼啊,這個矮子是誰啊?」

  瑪利亞羅斯一邊說,唇邊還有些顫抖著。法克魯卡則轉了轉他的手杖,只見手杖的前端出現了粉紅色與黑色的花。

  「矮子!剛剛有人說我是矮子?那這樣如何?」

  然後、怎麼樣?

  法克魯卡一下子變得很大。

  「這樣呢?」

  慢慢地。

  「如何?」

  不過,確實……

  眼看著法克魯卡慢慢變得比瑪利亞羅斯還要高。然後,他華麗地轉了一圈,對著在場眾人優雅地行了一個禮──雖說是優雅,但卻給人一種莫名的猥褻之感。

  「請容我再次自我介紹。請稱呼我為法克魯卡,FAFAFAFAFAFAFA克魯卡,可以嗎,各位人類?我是法克魯卡,是率領地獄七億八千萬大軍的大公爵喔!」

  「你還是沒變啊,這麼小隻又吵死人。」

  多瑪德君把瑪利亞羅斯推到後方去,而後只見那把大劍一閃。

  那一擊,就是劍聖凡﹒烏拉德XL「摩塔雷德」也未必挑得出毛病來。那是非常精準、沒有絲毫多餘動作的超迅速斬擊。儘管如此,法克魯卡卻──沒有避開,結結實實地吃了一劍。

  法克魯卡雖然被多瑪德君從右肩到左腰給一刀兩斷,卻仍保持著被砍成兩半的樣子繼續站在原地。

  「FAFAFAFAFA!這位仁兄還真是沒耐性啊?不過,閣下手上的這把劍。劍。劍。那可是真正的利刃啊!我記得我看過。不不,千萬別告訴我。我現在正從這存積了大量記憶、可愛無比的腦內水槽中,把關於你的那一小撮情報給撈出來呢。Isee,mercibeaucoup(註法文,非常感謝之意)我想起來了,我見過閣下好幾次,對吧?噢噢,那邊的幾位,我們是不是昨天才見過面啊?只有一個人是生面孔吧?」

  「是啊,所以閣下的囉唆,我們可是聽得很煩了。∟

  多瑪德君以手上那把大劍的劍尖指著法克魯卡。「所以你差不多也該準備歡迎我們了啊!你也可以藉此稍微消遣一下吧。」

  「當然!那是當然的!FAFAFAFAFA!那麼,接下來……!」

  法克魯卡再一次行禮,看起來還是那麼猥褻且優雅,然後就消失了。

  以為他消失了,卻又出現在距離剛剛那個位置不遠的地方。而在這個時候,法克魯卡身上的衣服,已經換成十年前在拉夫雷西亞貴族之間大為流行的燕尾服。

  法克魯卡的右手握著一根類似短棒的物體,還翹著小指。

  「試音、試音,麥克風試音中。欸──目前正在進行麥克風測試。」

  雖然無從得知那東西的結構或構造,不過,透過這個物體似乎是可以達到放大聲音的效果。

  「接下來,承蒙各位紳士淑女大駕光臨。今日,我小丑大公爵,法克魯卡,將遵循與吾友,雙胞胎魔導王尼歐﹒奇歐的約定為大家演出──快樂、開心,帶著些許傷悲,華麗且又鮮血淋漓的秀要開始了!男孩們,女孩們,好好款待他們吧!這列送葬隊伍!送葬隊伍!送葬隊伍!送葬隊伍要出發啦,直達地獄,多采多姿的送葬隊伍要出發啦!」

  隨著法克魯卡的發言,閉鎖魔宮的樣貌也隨之一變。

  原來他們眼前所見,是整片一直延伸到地平線的彼端,一無所有的沙地;但此時沙地上卻陸續出現許多建築物。道路已舖設妥當,兩旁還出現許多地上世界看不見,形狀特異的路樹。此外還有流著紫紅色液體的水道。閉鎖魔宮轉眼成了一條街道,一條地獄街道。

  仍是沙地的地區只剩下瑪利亞羅斯等人所站著的這個區域,由十二根石柱所圍住,直徑約是

  自身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將協助他人的優先順位往後挪。對了,瑪利亞──」

  就在那一瞬間,瑪利亞羅斯的心跳了一下;他馬上發現那是為什麼。

  瑪利亞。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男人就直呼他為「瑪利亞」。好像他們很熟一樣。

  不只是這樣而已。

  乾淨俐落地向每個人下指示,轉眼間就擺出一副頭頭的樣子;就連還沒有加入ZOO的自己,也一樣被他當作手下看待──一副了不起的樣子,看了就討厭。

  不過,看在劫火、看在二億達拉的份上,現在也只能忍耐而已。

  「什麼?」

  「如果要你一聲不吭地躲到後面去,你應該會覺得很無聊吧?」

  「不會啊──」

  瑪利亞羅斯打了個冷顫。自己的想法,該不會被看穿了吧?

  無論如何,這個男人簡直可以說是異常敏銳。在此之前,瑪利亞羅斯其實沒有想到,比起那些惡魔,或者他更需要當心的是多瑪德君。

  「我應該沒說什麼無聊之類的話吧?」

  「不要這麼說嘛。老實說,你到底能在團體戰中做什麼……我可以說是一無所知。如果是我很熟悉的夥伴,隨他們去自由地打游擊都可以。但我沒辦法預估你的狀況,放你自由行動是很危險的。所以,我得要給你一個明確的任務才行──負責保護莎菲妮亞。你知道保護魔術士的意義是什麼吧?」

  「不要把我當作笨蛋。就是要我當餌,一邊保護魔術士,一邊替她爭取時間進入特殊精神集中狀態或是詠唱咒文,對吧?」

  「就是這樣。由莉卡則以護衛莎菲妮亞為主,同時像以往那樣支援我們所有人。打前鋒的卡塔力稍微站前面一點,如果應付不來就先過去,剩下的我會處理。」

  「那就拜託你了。」

  卡塔力踏出了石柱內的領域。他的腳步雖然看來與平時沒有什麼兩樣,但是,踏出這塊沙地外,就是敵人的地盤了。

  走在莎菲妮亞左方的瑪利亞羅斯突然意識到這一點,渾身一震。

  因為,這裡的敵人可是惡魔啊!

  如果那個法克魯卡是認真的,那麼他要殺瑪利亞羅斯這些人,也就跟踏死一群螞蟻沒什麼兩樣。明知對手是這樣的人,他卻因為對方的一句「小姐∟而腦袋充血放箭射人,簡直幼稚愚蠢到極點,連自己有幾兩重都不曉得。

  真是丟臉。

  如果他是一個人,只要拿著大衣把他的紅臉遮起來就可以閃了。不過現在不能這樣做。

  亞濟安好像也說過,他不適合加入一個族。因為他就像隻野貓,不馴於人,美麗且高傲。

  姑且不論什麼驕傲的野貓,亞濟安的確說得沒錯。這個綁手綁腳的感覺不適合瑪利亞羅斯。

  夥伴、團體戰、責任分擔什麼的──果然,自己還是做不到吧?好不容易想要重新開始,為什麼他會感覺這麼痛苦?

  不過,不管怎樣,走到這裡也不可能回頭了。現在要想的是如何生還而歸。無論如何,現在只能想如何生還而已。絕對不能讓自己死在這裡!

  「凝、你很緊張嗎,瑪利亞?」

  走在莎菲妮亞右側的由莉卡歪了歪腦袋,向瑪利亞詢問道。

  「你的肩膀好像很僵硬。」

  「唔、沒,我沒事。」

  瑪利亞羅斯轉了轉手臂給由莉卡看,然後加快腳步跟著多瑪德君踏出石柱圍起的領域。

  在那一瞬間,空氣的質感似乎有所轉變。是錯覺嗎?

  「這裡的大氣結構跟地獄一樣。」

  多瑪德君看著前方開口說道。聽起來,簡直就像是查覺了瑪利亞羅斯的不適應。

  「氮氣的比例比較高,二氧化碳較少,氧氣含量好像也稍高一點吧?除了這些,這裡的空氣還含有地面上所沒有的物質,諸如撒旦元素之類的東西。你有聞到一點酸酸甜甜的味道對不對?撒旦元素就是那個味道的根源。∟

  「撒旦元素啊……」

  的確,這裡的空氣是帶著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聞起來會讓人感覺到暈眩。而除了那個味道之外,光只是被這些地上看不到,顏色鮮豔無比且曲線複雜,設計奇特的建築物包圍,就夠讓人頭痛了。

  除此外,當他走出剛剛那個領域的同時,瑪利亞羅斯也感覺到鼓膜一陣震動。那個斷斷續續的聲音是什麼啊?

  雖然是非常微弱的聲音,但就像是蒼蠅或是蚊子的嗡嗡聲,實在是讓人非常不舒服。

  「那是什麼啊,吵死了。」

  「那是敲、悄聲惡魔搞的鬼。」

  由莉卡一邊往前走,一邊注意四周。雖然說前、後、右方都有由莉卡等其他成員負責警戒,不過,負責左方的瑪利亞羅斯也不能怠忽職守。

  「敲、悄聲惡魔是一種以撒旦元素為食的小型惡魔。所以,這種惡魔不存在於地上,因為地上沒有撒旦元素。」

  「如果抓得到,可以賣得很高的價格喔!」

  走在前方的卡塔力,也在此時插嘴進來。

  「悄聲惡魔的身體,有一半是撒旦元素結晶,乍看之下是很漂亮的透明紫色寶石,不過放到嘴裡會毒死人就是了。」

  「漂亮的寶石啊……」

  那麼他無論如何都要看看那個東西。不只是看看而已∴他還想把那個東西弄到手、帶回去。

  不過,現在不是對這些東西垂涎欲滴的時候。走出那塊領地大約三分鐘後,準備要在一個三叉路口右轉時,多瑪德君突然低聲提醒他們小心:

  「敵人出現了。」

  「耶?」

  瑪利亞羅斯左右張望了一下,沒看見人影……這樣說是有點奇怪,總之就是連惡魔的影子都沒看到,也沒有相關的聲音。他只聽見悄聲惡魔的聲音,還有他們一行人的氣息。

  先不管悄聲惡魔的聲音,這個地方也未免太過安靜了。閉鎖魔宮不是惡魔的巢穴嗎?

  據說惡魔這種生物具有很強烈的自我炫燿慾望,而且普遍都相當凶暴。不只是對於人類,就是對於其他的異界生物也都極其好戰。就連法克魯卡這種大惡魔,除了凶暴以外的特徵可以說都相當符合。當然,這裡應該也有很多小惡魔吧!到底是那些傢伙其實很安分,或者是這裡的惡魔數量其實沒有那麼多?

  瑪利亞羅斯拔出了自己的刺擊劍。雖然說他也不曉得這把劍能幫上什麼忙,不過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吧。好歹也要做做樣子。

  不過,也只是做個樣子而已。

  他不是一個人,所以得注意很多麻煩的細節。瑪利亞羅斯放低了重心。

  「來了。」

  瑪德君將他手上的大劍高舉過頭,斬擊。斬向空無一物之處。

  不對。

  不是那樣。

  多瑪德君斬下的那個空間出現了一道裂口,黑色的液體飛散而出。一個具有人形的褐色生物從裡頭浮現出來,然後,那傢伙啪地一聲倒在地上,斷氣而成了非生物。

  「那是隱密惡魔。雖然只是小嘍囉,但是看不到他們的形體,你得看情況行動。」

  多瑪德君一邊說,一邊左右揮動大劍,斬殺一個又一個的隱密惡魔。卡塔力也不落人後,雙手揮舞著兩把斧頭砍殺那些看不見的敵人。站在瑪利亞羅斯身後的皮巴涅魯也揮舞著他的雌雄短劍,斬殺了好幾個隱密惡魔。

  「可是又看不到,要怎麼看情況……」

  多瑪德君不會是要他看狀況,控制自己不合時宜的行為吧?那麼他該怎麼做?

  不知道。怎麼會知道呢?瑪利亞羅斯只能呆呆地站在那裡。

  不過,反正由莉卡現在也站在莎菲妮亞身邊一動也不動。所以說起來,不是只有自己沒有動作而已,應該還好吧。

  但是現在的問題是,他一定得要做些什麼才行。但是,他真的沒問題嗎?

  老實說,他沒有那個自信。

  「瑪利亞……!」

  就在瑪利亞羅斯陷入漫長的思緒時,由莉卡手上的棍子突然擦過瑪利亞羅斯的鼻尖。

  他聽見了一陣微弱的聲音。然後,溫熱的液體濺到他的臉上。他斜眼往一旁看,只見一個隱密惡魔就在他近旁;由莉卡手上的棍棒則貫穿了那個隱密惡魔的臉。

  「不要發呆!會死的!」

  「抱、抱歉!」

  由莉卡的氣勢一下子就壓制住了瑪利亞羅斯。他先是踢倒那個鼻子已經被打爛的隱密惡魔,接著試圖觀察情況──不過,真的看不到要怎麼「看情況」啊?

  「算了、真是的!」

  瑪利亞羅斯沒辦法,只得拿劍一陣亂揮。偶然之間發現似乎是砍到了什麼。雖然對方並沒有因此受到重創,但是也濺出些或許可稱之為血液的噁心體液,讓瑪利亞羅斯能藉此辨認出那傢伙所在的位置。

  不過,他無從判斷自己到底砍到了那傢伙的手臂?身體?還是臉頰?他抓了個大概的目標發射箭矢,結果好像也沒射中。最後,瑪利亞羅斯似乎是被那傢伙給一腳掃過而跌倒了。

  在這一瞬間,瑪利亞羅斯連昨舌、暗叫不妙的時間都沒有。

  由莉卡此時正在右側對付敵人。如此一來,莎菲妮亞她──

  「爆條Mexes雷來禮」

  是莎菲妮亞出手了……?就在瑪利亞羅斯這麼懷疑的時候,莎菲妮亞的魔術也在絕佳的時間點上完成了。

  根據瑪利亞羅斯對魔術的認識,這個爆雷索是高級元素魔術的一種。雖然他並沒有真正看過這個魔術使用時的狀況,不過,他在書上看過這個魔術的咒文,也知道這種魔術會引起什麼樣的現象。

  眼前的景象幾乎跟他所知道的沒什麼兩樣。不過,要遠比他想像中華麗許多。

  幾縷雷電從莎菲妮亞的手杖上發出,纏到幾個應該是肉眼看不見的隱密惡魔身上,一瞬間就讓這些惡魔觸電身亡。

  「沒事嗎……瑪利亞羅斯大人……」

  「啊、嗯。」

  瑪利亞羅斯站起身。莎菲妮亞施展魔術時的力量讓他有些呆住了。

  元素魔術是藉由LEP(下層精靈界)當中元素精靈的力量,在這個世界引起若干現象。瑪利亞羅斯雖然也能使用某些極初步的魔術,但也只勉強做得到放出,至於收回、控制強弱就很困難了。像莎菲妮亞那樣在不損及同伴的情況下讓魔術產生爆發性的威力,簡直就跟特技沒兩樣。

  「但是……」

  ──這麼厲害的人,為什麼是魔術士?

  雖然她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健康、表情很不幸也不太有精神,不過,莎菲妮亞今年應該才二十幾歲吧?或許還不到二十歲……不過前提是如果她沒有用什魔術手法來掩飾自己的年齡的話。

  不過,就算是這樣,莎菲妮亞也不應該是魔術士。

  一般而言,所謂的魔術士,是指鍊金士、機術士、醫術士以外所有能使用魔術的人。除此之外,魔術士還有另外一個意義。

  在所有魔術士當中,魔術士的身分是最低階的。他們的老師,也就是有弟子的魔術士,則是被稱為魔術師。如果是連徒孫都有了的魔術士,就會被稱為魔導師。而對俗世完全沒有興趣,全心全意埋首於魔術研究的人──也就是嫌麻煩所以不收徒弟的高級魔術士,則稱為魔導士。

  不過,除了有加入魔術士組織或公會的魔術士外,這些稱謂、身分的界定似乎也不很嚴謹。

  這一點就與鍊金士、機術士及醫術士不同。鍊金士與機術士多是限定在某個目的而使用魔術,並且具有非常嚴格的學徒制,而醫術士本身也非常重視師徒關係。魔術士要自稱為魔術師、魔導師、魔導士都可以,只要有實力,就沒有人會說話。這就是魔術士的世界。

  舉例來說,瑪利亞羅斯就知道有某個魔術士,雖然沒有收到什麼像樣的弟子,不過人家還是自稱為魔術師。

  不過,他為了要守住這個稱號,有時候還是得要把那些在路邊抓著他要挑戰的魔術士給打敗。反過來說,只要他沒有輸,他就還是魔術師。

  而跟他比起來,莎菲妮亞身為魔術士的實力要強大許多。所以當然,莎菲妮亞要自稱為魔術師也沒有什麼問題。

  如果在沒有實績的狀況下自稱為魔導師或者是魔導士,會被魔術原理主義者集團視為眼中釘,所以門檻比較高。不過,那樣好歹也算得上是魔術師等級。

  也就是說,莎菲妮亞如果堅稱自己只是魔術士,簡直就是詐欺。

  「……是跟我沒什麼關係啦。」

  瑪利亞羅斯跳過了那幾個全身化為焦黑的隱密惡魔,一邊小聲嘟囔。

  對,那跟他沒有關係。

  不管莎菲妮亞是為了什麼而自稱為魔術士,那都是她個人的問題,瑪利亞羅斯無權置喙,也沒有插手相詢的必要。

  如果就這樣加入ZOO,瑪利亞羅斯的目的也在利用這些人,而非與他們混熟──他本來就是這樣打算的。

  所以,那種無聊的失態就趕緊忘了吧!

  無論如何,他現在的目標是劫火,價值三億達拉的劫火──

  「不過……」

  多瑪德君沒有停下腳步,只是回過頭看瑪利亞羅斯並挑起一邊的眉毛。

  「不過是這種程度你就這樣,再走下去會很辛苦喔。隱密惡魔這種東西根本不算什麼。本來應該不需要莎菲妮亞動手才對。」

  「……你是說,這都是因為我嗎?」

  「聽起來不像是這個意思嗎?」

  多瑪德君非常乾脆地肯定道:

  「不是因為你,那是因為誰?除了你以外,每個人的動作都和平常一樣而已啊。由莉卡把莎菲妮亞的左側交給你,可是她也沒有任河失誤。事實上,由莉卡不但把右側的敵人全部擊退了,還出手救了你一次呢。如果你沒有被絆倒,就算是沒有莎菲妮亞的魔術,也應該可以擊退那些隱密惡魔喔。」

  多瑪德君的語氣聽起來並不像在譴責他,也不是覺得無所謂,反而像是覺得非常有趣。這讓瑪利亞羅斯很困惑。他應該要覺得很沮喪?還是口頭上先道歉再說?完全無法判斷。

  「瑪利亞。」

  拐進三叉路日後沒多久,多瑪德君停下了腳步。

  所有成員也都跟著停下了腳步,沒有人說話。

  感覺起來,這簡直像是只為多瑪德君而存在的部隊,其他人都宛如傀儡。

  「團體戰當中,一個團體的弱點多半會成為敵人的目標。而我們這個團體的弱點就是你。整個集團會因此變得脆弱,就算這個弱點只是無關緊要的一部分也一樣。有人死亡是很嚴重的。人數越少,成員死亡的影響就越大。」

  「你到底想說什麼?」

  瑪利亞羅斯雖然想裝出很不愉快的聲音,但看起來卻只像是下顎動了幾下而已。

  多瑪德君則仍舊是那副討人厭的樣子。「或者你認為白己只是個客人而已。不過,一旦你成了團體裡的一員,這樣會令我很困擾的。說得清楚一點,如果我要在你一個人死亡,或者是讓其他人因救你而死之間做選擇,那麼我會毫不遲疑地選擇放棄你。」

  「那就放棄啊……隨便你。」

  「如果真能這樣做的話就沒問題啦。我剛剛也說了,團體一旦瓦解就會變得脆弱。雖然我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死掉,但也有人不是這樣。你的實力差勁也是沒辦法的事,但我可不想看到有人因為你的三心二意而丟掉性命。」

  「有夠拐彎抹角的,你就是嫌我礙手礙腳,對吧?」

  雖說瑪利亞羅斯想把話說得很挑釁,不過,說出來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瑪利亞羅斯不經意地咬著下唇。多瑪德君只是平靜地,用那雙有如黃玉的眼眸看著他。

  「你的實力差勁也是沒辦法的事,這句話不要讓我說第二次。我說你礙手礙腳,不是因為你的實力不如我們,而是你的心裡怎麼想。如果你還是搞不懂,那就服從我所有的指示。只要盲從就可以了,我說什麼你做什麼,除此之外,閉上嘴就好。」

  「……真是專制啊。」

  「所謂的團體,就是要把全部的人當做一個人來看待,不能有兩個頭。我會聽你的意見,不過最後怎麼樣還是由我決定。族當然也一樣。」

  「你是獨裁者啊。」

  「不,我是園長。」

  「動物園的園長?哼……」

  瑪利亞羅斯瞥了瞥多瑪德君以外各個成員的表情。或許是瑪利亞羅斯太神經質了,他突然覺得每個人都離他好遠。

  結果,就只有瑪利亞羅斯一個人是外人。

  只有他一個人是弱者,被人排擠。就算沒有他,也無關緊要。不對,是沒有他比較好。

  想到這裡,瑪利亞羅斯只覺得這一切都愚蠢至極。

  「我知道了。只要聽你的話就好了對吧?那我要做什麼?別叫我一個人從這邊回去就好,反正現在也回不去了。」

  「也對,那接下來──」

  多瑪德君說到這裡,眼神瞬時變得相當嚴肅。

  「喂,卡塔力,我們下來多久了?」

  「耶?」

  卡塔力從腰間的小袋子裡掏出了懷錶。

  「大概是二十二分。距離群魂巡迴還有一段時間。」

  「那就奇怪了。」

  多瑪德君像狗一樣地嗅了嗅四周。「果然聞得到啊。你的錶是不是壞啦?」

  「不可能啦,壞的肯定是多瑪德君你的鼻子啦。」

  「不對,的確聞得到味道。皮巴涅魯。」

  聽見多瑪德君叫自己的名字,皮巴涅魯馬上以超乎常人的矯健身手跳上一旁建築物的屋頂,快速地三百六十度環視四方。

  「來了。」

  皮巴涅魯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一個點。

  「那裡。距離一百。」

  「真近哪。」多瑪德君低低地說著,皺起了眉頭。

  「可惡的法克魯卡。我們太常來了,所以他改變了路徑。」

  「要怎麼辦,一百公尺,那逃不了吧。」

  卡塔力一邊問,一邊早已拔出斧頭擺出應戰姿勢。由莉卡緊握長棍,莎菲妮亞也跟著進入了特殊的精神集中狀態。只有瑪利亞羅斯完全弄不懂發生了什麼事,被晾在一旁。

  而看他們那副緊張的樣子,瑪利亞羅斯也可以猜到,一定是更難對付的敵人來了。連他們都露出不安的神色,想必這應該是個可怕又棘手的敵人。

  「沒辦法,只好蠻幹了。」

  多瑪德君拔出了大劍往肩膀上一扛,卡塔力站到他的右側,而從屋頂跳下的皮巴涅魯則站在他的左側。

  三個人擔任前衛,後衛則由站在中央的莎菲妮亞、站在右方的由莉卡,還有站在左方的瑪利亞羅斯來擔任。不過,根據多瑪德君的說法,瑪利亞羅斯不算是戰力,甚至可說是累贅。

  雖然說瑪利亞羅斯很想馬上消失,不過那是不可能的。他也還不想死,所以只能一邊聽著自己的心跳聲,一邊待在這裡等待而已──雖然他根本就不想等,只想逃出這裡。這裡太不妙了,瑪利亞羅斯心裡只有這種不好的預感。

  「群魂這種東西──」

  由莉卡小小聲地說:

  「正確說起來其實不是惡魔,而是法克魯卡的使役魔。法克魯卡給它們設定的條件是──只要是惡魔以外的生物就攻擊。是一種凝、擬似生命──吧,應該說是類似古德王魔導兵一樣的存在。是很難對付的敵人。」

  「妳告訴我這種事,是想做什麼呢?」

  瑪利亞羅斯想要扯扯嘴角,露出一個諷刺的表情,可惜天不從人願。

  「讓我感到害怕,會讓妳覺得很愉快嗎?不要這樣做比較好吧。要是我因此而感到恐懼而開始胡鬧,你們的團體行動說不定也會被弄得一團亂喔。」

  「瑪利亞……」

  由莉卡嘆了一小口氣,搖搖頭。「凝、你如果還是抱著這種心理,會死掉喔。有時候死掉了是沒辦法復生的。」

  「我知道!那種事妳不講我也知道……!」

  就在這一瞬間,從以前到現在看過的無數慘死情景紛紛浮現在他的腦海當中,瑪利亞羅斯的聲音也跟著粗了起來。

  長久以來,僧侶、和尚和神官使用蘇生術這種獨門技術讓死者得以復活;這樣的歷史可不只短短的一、兩百年而已。瑪利亞羅斯還聽說過,這個世界上有由僧侶所支配的國家。可見蘇生式這種跨越死亡的技術對人們而言價值有多高。

  然而,雖然蘇生式能復原靈魂資料並將其重新封入修復完成的肉體,但絕對不是萬能的。

  因為和尚對蘇生式簡直是諱莫如深,旁人也無從得知詳情。不過,可以知道的,特別像是腦部這樣複雜奇特的器官,復原起來可以說是極其困難。所以,如果遺體的腦部有明顯的損傷、肉體有一半以上壞損或是屍體腐爛得太過,和尚的技術與祭壇的性能再優異,也只能束手無策。

  然而無論如何,死亡不一定就代表永遠的沉眠。

  不過,「不一定」這個副詞絕對不能拿開。

  ──死亡。

  他說,死亡是很嚴重的。

  「……我當然知道啊……」

  一般而言,無法藉由蘇生式起死回生的死,就是所謂的永恆死亡。瑪利亞羅斯已經看過許多

  次這樣的場面。他看過與自己有關的永恆死亡,也看過與自己無關的永恆死亡。他已經看過太多

  死亡,無數的死亡──他的父親已經死去,母親也死了。他所重視的人,全部都死了。對瑪利亞〡羅斯來說,這些人的死都很嚴重,也很沉重。放在瑪利亞羅斯那單薄的肩上,實在是太沉重了。

  沉浸在這樣的思緒中,瑪利亞羅斯同時也感覺到一陣莫名帶著暖意的氣息吹來。對面的建築

  物上,出現了一團的東西。

  那傢伙在空中無聲地滑行出沒,瑪利亞羅斯等人一眨眼,他就整個鑽進了黑影當中。

  不過,好大啊。

  太大了。就算用多少人份形容那個大小,也太離譜了。

  那傢伙,大概就是個直徑約二十美迪爾的球型──不對,不應該說是球形;那看起來就像是

  個肥胖的人從頭到腳頂著塊大黑布走過來。

  那個軀體的兩側,各伸出了一根像是手臂一樣的東西,中心則是一張新月型的血盆……大

  口?從那裡頭可以窺見黃黃的牙齒,還有像是舌頭一樣的東西,所以應該是嘴沒錯。

  ──這傢伙,就是群魂˙

  群魂,也就是法克魯卡所造出的魔導兵。一股腥臭的氣息從他大開的嘴裡吐出來,右手上還

  出現了一把巨大的菜刀。

  「寒磁罪母剎ReuLa外NauRa矛Judas怨冰結酷寒冷獄」

  莎菲妮亞對著那個傢伙施展的應該是元素魔術吧。從她唸的咒文聽起來,她所使役的似乎是元素精靈當中自恃甚高,也最難控制的時間精靈或水之精靈。

  果不其然,就在一瞬間,群魂那巨大軀體之外覆蓋上了一層霜。

  不知為何物的黑色碎片從那巨大的軀體上剝落下來,掉落到地上。不,掉落的不只是這個而已。莎菲妮亞的魔術顯然也降低了那傢伙的活動能力,群魂本身也一邊壓垮了建築物,一邊緩慢地往下墜落。

  看著群魂墜落到伸手可及之處,多瑪德君、卡塔力與皮巴涅魯一起朝向群魂衝了過去。

  多瑪德君首先揮出大劍,狠狠地給了群魂一擊。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卡塔力兩手持斧,連續揮出兩擊。皮巴涅魯則是大膽地跳到群魂的軀體上,以一雙雌雄短劍往群魂的頭上猛刺。

  不過,不知是因為這個魔術能持續的時間原本就不長,或是這個群魂實在是太過頑強……

  三個人的攻擊彷彿只是讓群魂清醒過來,只見它發出了震天撼地的吼叫,然後開始揮動那把菜刀。為了閃避他的攻擊,多瑪德君與卡塔力只得後退。這一後退拉開了兩組人馬間的距離,在超出攻擊範圍的情況下,他們也沒辦法再出手。

  結果,只剩下皮巴涅魯一個人緊抓著刺進群魂身上的那把短劍,這樣的狀況一點也不樂觀。

  「還要一點……時間……」

  莎菲妮亞應該是準備使用需要長時間詠唱咒文的魔術吧。她從長袍上的幾個口袋裡取出數個觸媒,握住手杖閉上了眼睛。

  爭取時間──她要說的,應該就是這一點吧。不過,瑪利亞羅斯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

  辦。或者應該說,他根本不覺得自己該做什麼。

  所以,當多瑪德君與卡塔力正嘗試從左右兩方接近群魂,由莉卡站到前方負責支援時,瑪利亞羅斯只是從旁看著而已。

  他什麼都不做。不是做不到,而是不做。他只是個旁觀者,這是瑪利亞羅斯自己做的選擇。

  反正瑪利亞羅斯就是悠閒地坐在那裡也好,在那裡慌慌張張地東奔西跑也好,甚至是死掉也好,結果大概都一樣,不會造成什麼重大的影響。

  群魂一開始是注意到多瑪德君,接著轉向卡塔力,然後揮動著菜刀。

  不過,有人搶在多瑪德君與卡塔力之前竄進了群魂懷中。

  群魂似乎馬上反射性地判定要血祭這個小小的女醫術士。

  群魂菜刀發出咆哮聲,那猛然揮下、簡直可以輕易地粉碎二層樓建物的一擊,也讓由莉卡那可愛的肢體在那一瞬──沒有被剁成肉醬。

  「走開……!」

  由莉卡架開了那一擊。

  就以那根比手腕粗不了多少的棍棒。

  由莉卡用那根棍棒擋住了那把速度與重量都相當驚人的菜刀,然後翻轉一圈,似乎是運用了什麼物理法則把群魂給扳倒了。而由莉卡似乎沒有被砍傷。

  順著迴轉之勢,由莉卡看起來就像是被用力甩開般撞到一旁的建築物,然後滑落地面。她似乎沒辦法馬上站起來,只是一動也不動地把手放在胸前,看起來是在對自己施行醫術式。雖然看起來沒什麼,但醫術式可是十分精密的技術。無論如何,由莉卡是沒辦法在一時半刻間歸隊了。

  話說回來,由莉卡可是立了大功。

  就在此時,多瑪德君、卡塔力,以及不知道何時已經與他們並肩行動的皮巴涅魯,則開始對摔倒在地的群魂施以私刑。

  特別是多瑪德君,他以那把大劍,毫不留情地斬裂了群魂的外殼並破壞群魂的內部。大量的褐色黏液四散,群魂那隻拿著菜刀的右手腕,也被整隻切斷。群魂不但因此而無法反擊,看來甚至是連反擊的力氣都沒有了。

  「──要開始囉,大家退後……」

  不是就這樣殺了群魂嗎?

  瑪利亞羅斯正這樣想的時候,多瑪德君卻下了這樣的指令。卡塔力、皮巴涅魯一起有如彈跳一般地往後退,由莉卡也跟著步履蹣跚地移動著。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而當依然倒臥在地上,看起來跟殘骸沒什麼兩樣的群魂把嘴張到極限,一邊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時,莎菲妮亞也剛好開始吟唱咒文。

  「NiLILNumMoLSeLZeL我中子淨化閻魔也DagelisFondVOnd真藍蓮往還涅盤王SeveNX十X喪──慧──手──翅──痲──衛」

  咒文很長。所謂的咒文,是不能以冗長為由就加以省略或是快速唸過的。那就跟人類之間的

  對話一樣,因為有聆聽的對象,如果不能讓對方充分理解,那就沒有意義了。

  而現在正與莎菲妮亞交談的元素精靈,似乎非常能夠理解她的意志,也願意把力量借給她。

  炎之精靈Nig。

  LEP的居民,約有一成是這樣的炎之元素精靈,炎之精靈Nig是其中最為兇猛者,對魔術士來說,駕馭上也非常困難。其特徵是燃燒猛烈的藍色火焰,而這些藍色火焰所要燃燒殆盡的,並不是群魂本身。

  群魂的嘴裡似乎是飛出了什麼東西,那是什麼?

  那傢伙的四肢看起來異常細瘦,體型大概有人類的五倍大吧。那個具備人類特徵的生物,在空中被那藍色火焰燃燒,然後垂直落下。火焰燃燒到群魂的主體,瞬間就將其燒成黑炭。

  「呼,群魂這個傢伙一讓他火葬還真是有點浪費啦。」

  卡塔力瞥了那團還在冒煙的黑炭一眼,就轉頭看由莉卡。

  「由莉卡,你沒事吧?」

  「嗯,還好……」

  由莉卡靠在建築物的牆壁上一邊繼續醫術式一邊說「還好一但看起來不像是沒問題的樣子。雖然距離恢復還需要一點時間,不過,醫術士要對自己實行醫術式,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很容易分心。

  但是,如果在那個時候,由莉卡沒有選擇這樣做,眼前狀況又會如何發展?─他們想必會陷入更深的苦戰當中吧。莎菲妮亞或許也會因此而不能完成那個魔術也說不定。所以,每個人都得要緊密配合才行。他們就像是走在鋼索上,絕對不能出半點差錯。

  如果有誰有什麼失誤,那可是會死人的。

  這可不是在開玩笑!

  如果因為誰而死,因為誰而負傷,這都不是開玩笑的。

  當然,如果是因為自己而讓誰死了,或者是讓誰受傷,那也不好過──或者應該說是討厭吧!只有這件事,是他絕對無法忍受的!

  那些傢伙,該不會是瘋了吧──瑪利亞羅斯有些認真地想著a

  因為,他們看起來是那麼地相信由莉卡。

  在這樣的狀況下,由莉卡會這樣行動,是因為認為自己這樣做最好吧,如此一來,莎菲妮亞就可以發動魔術了。所以她才會這樣做。

  但是,如果由莉卡沒有行動呢?如果莎菲妮亞沒有發動魔術呢?在那一瞬間,他們似乎都循著一套共有的默契行事,不過,誰來保證如果有人沒有照樣做會怎麼樣?為什麼他們能夠如此信任他人?

  瑪利亞羅斯看著還在冒煙的群魂,還有從群魂當中竄出來的那個東西。

  不知為何,他覺得胸口有種混濁的東西沉澱了下來。

  失望……絕望……還是氣餒呢?

  如果硬要具體地用言語說明,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吧!對瑪利亞羅斯而言,他雖然對那樣的情感並不覺得陌生,但是……為什麼?他感到疑惑,為什麼自己要有這樣的感覺?

  如果現在有誰向他搭話,他應該會脫口而出一些驚人之語吧。但這樣的擔心似乎是多餘的。

  他不用想也知道那五個人會怎麼看待他。像他這種沒用的累贅,誰都不會在意吧。

  瑪利亞羅斯也沒興趣看他們的表情。他從剛剛就一直盯著那個從群魂嘴裡冒出來的傢伙瞧,雖然已經成了一具屍體,不過似乎還在動。耶……他歪了歪頭,有些疑惑。

  「──那傢伙還……」

  ……活著?這樣說對嗎?

  掙破那傢伙燒焦的表皮內側從裡頭跳出來的,是幾個白皮膚、赤裸裸,全身還包覆著濃稠透明液體的嬰兒。

  當然,那不是普通的嬰兒。那些傢伙頭上都刻著紅色的字母〈F〉印記──對,不是只有一個而已,一共有五個人,五個嬰兒手上都拿有菜刀,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瑪利亞羅斯。

  瑪利亞羅斯完全沒有想到會有這種事發生,根本沒辦法做出反應。也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沙色的風吹過瑪利亞羅斯眼前。

  是皮巴涅魯。

  皮巴涅魯疾速衝到這一頭來,揮下手上的雌雄短劍,對著那些嬰兒斬下﹒

  砍死了三個嬰兒。也就是說,漏砍了兩個。這樣說或許很過分。

  其實不要說是其他人,就連皮巴涅魯原本也站在很遠的地方,不可能介入瑪利亞羅斯與那些嬰兒之間。多虧皮巴涅魯的體力異於常人,才能夠及時趕上救了瑪利亞羅斯。否則就連原來最接近瑪利亞羅斯的卡塔力都沒能來得及衝過來。

  本來應該是來不及的……

  那兩個嬰兒為了躲避皮巴涅魯的攻擊,所以行進方向有些偏移。

  但那也只浪費了一秒、或者是兩秒而已。

  更短也說不定。不過就在這段時間當中,有什麼東西把傻站在那裡的瑪利亞羅斯撞開了。

  什麼東西?

  那不是什麼東西。

  因為對方是個人。

  「……嗚……好痛……幹嘛……呆在那裡啊,老子……!」

  一把菜刀插在卡塔力的右肩上,另外一把則插在他的左胸前。卡塔力揮動手裡的兩把斧頭,砍飛了那兩個立定不動了的嬰兒的頭。

  但是,也就到此為止了。

  卡塔力斬死了兩個嬰兒後順勢拔起菜刀,傷口──尤其是胸口的傷口噴出了大量的血液。

  卡塔力無法繼續支撐下去,手上的斧頭落地,然後整個人當場倒下。

  「……犯……犯規啊,法克魯卡這傢伙,之前……群魂哪有這樣,脫皮兩次……」

  「卡塔力,不要動。」

  多瑪德君將那把大劍插回背上,跑到這頭來,從卡塔力的背後抱住他將人固定住。

  「唔,這傢伙傷到要害了。由莉卡,可以治療嗎?」

  「我試試看。」

  由莉卡點點頭,把手放到卡塔力的傷口上。她的臉色很不好,應該還沒有完成自我治療吧。或許也是因為這樣,由莉卡在替卡塔力施行醫術式時臉色相當凝重。卡塔力血流不止,卻還是淺淺地笑著。

  「──為什麼……」

  瑪利亞羅斯低著頭,沒辦法看卡塔力的臉。

  如此鮮紅的血實在刺眼。

  「為什麼……要幫我這種人……」

  「沒、沒辦法啊……」

  卡塔力咳了幾聲。一連串的咒文從由莉卡嘴裡交織而出,她似乎開始使用其他咒文了。

  「本來就是我們……邀你來的啊……而、而且如果是你……被刺中,一、一定會很嚴重吧。或、或者還會被刺到頭也說不定。如、如果是那樣,那就完、完了。我的話、這樣就沒事了。我是不像皮巴、多瑪德君……」「卡塔力,不要說話。」

  即使聽見了多瑪德君沉靜地發出指令,卡塔力也沒有閉嘴。

  「那……那麼……強啦……不過要、要是比你還……沒用……」

  「我……」

  瑪利亞羅斯說不出話來了。他不曉得自己到底還能說什麼。

  眼前的氣氛,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卡塔力會死嗎?

  是要死了嗎?

  不過他們不是說就算死了,ZOO裡也還有專屬的和尚嗎?反正卡塔力的頭部沒有受傷,只要把屍體帶回去,應該都可以蘇生吧。雖然說蘇生好像有時候也會失敗,不過應該沒問題吧?雖然不能說絕對──但應該沒問題。

  他本來就沒有拜託誰來救他,都是卡塔力自己要跳出來替他擋刀。就算瑪利亞羅斯就這樣死掉,而且無法蘇生,那也與卡塔力無關。瑪利亞羅斯就算被怎麼樣,也是自作自受而已。

  沒錯,所以這不是瑪利亞羅斯的錯。

  這是卡塔力自作自受。

  「我──」

  瑪利亞羅斯緊握著拳頭,用力地咬著唇。

  伴隨無處發洩的怒氣,瑪利亞羅斯拚命擠出來的聲音低沉嘶啞,簡直不像是他的聲音。「我不會感謝你的。」

  卡塔力笑了,聲音聽起來啞啞的,而且毫無氣力。

  「哈……隨你:高興……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死啦──」

  卡塔力沒有把話說完。由莉卡停止了咒文,瑪利亞羅斯聽見多瑪德君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瑪利亞羅斯抬不起頭,只是一直盯著卡塔力那已經不動了的手,以及染著鮮血的石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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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4-17 04:06 PM|只看該作者
  Omenage 897 6th revolution 18th day


  沙藍德無政府王國首都艾爾甸第五區˙王國第一銀行前廣場

  「鐵鎖休憩區」

  chapter.6

  都是因為雨

  第二天,因為從早上開始就在下雨,鐵鎖休憩區也沒有平時熱鬧。

  回想起來,那天也是這樣的下雨天。

  雨滴大到足以刺痛他的肌膚。

  他牽著母親的手,連同納有父親遺體的棺木一起走在第十二區的那一天,也跟今天一樣下著大雨──

  瑪利亞羅斯長得不像父親,也不像母親。

  他的雙親有著黑色眼睛與黑色頭髮。該怎麼說呢?連長相也很普通。他從小就覺得奇怪,怎麼自己跟父母一點都不像?

  而且他的母親不知道是基於興趣還是什麼理由,常常要他穿上女孩子的衣服。瑪利亞羅斯很討厭這一點,時常為此反抗白己的母親。(汗啊!?從小時候就這樣被玩弄了。)

  也曾有一段時期,這個聽說是從頭髮的顏色而來的名字也讓他感到非常丟臉。

  但是他知道,雙親在自己身上傾注了所有的愛。

  他很清楚地知道雙親很重視自己,也很寶貝他。他的父母親善良得像是神話裡才有的人,不管是誰來請託,不管自己覺得多麼困擾都還是會幫忙,也很容易相信人。雖說瑪利亞羅斯那時還是個孩子,但他也知道這樣很危險。但即便如此,這還是沒有其他地方比得上的溫暖家庭。

  即使他們一家三口流落到艾爾甸,他的父親為了賺錢養家而去當侵入者,情況也一樣。

  他的父親原本就是因為替親戚承擔債務的關係,才不得不離開自己的國家。但是,瑪利亞羅斯從來沒有聽過他的父親嘴裡吐出什麼怨恨他人的話語。母親臉上的笑容也從來沒有消失過,每天晚上也一定會緊緊抱著瑪利亞羅斯入眠。而他的父親雖然不擅長於粗重工作,只是個貧窮的三流侵入者,但仍然努力為家人掙取最低限度的糧食。

  即使如此,他的父親偶爾還是會對母親說:「如果有多一點錢就好了,如果爸爸我能夠跟其他人一樣,賺那麼多錢……你們就不用擔心這些了,對不起啊。」

  每當父親這麼說的時候,母親與瑪利亞羅斯就會安慰他。

  事實上,不管是母親或是瑪利亞羅斯,都並未對父親抱有什麼不滿。

  工作結束以後,父親回到第六區的貧民窟,緊抱著母親與瑪利亞羅斯。三個人一起吃飯,談著這一天發生了什麼事,然後睡覺。每天就都只有這樣而已。夏天很熱,冬天很冷,什麼娛樂也沒有。這樣的日子對父親來說,一定很不輕鬆吧!但是,對瑪利亞羅斯來說,那一段日子,無疑是他最寶貴的時光。然而,這樣的日子結束得也很突然。

  那一天,他與母親在他們那簡陋的小屋外等待遲歸的父親回來。父親一位也住在貧民窟的同業卻帶著一臉沉痛的表情叫住了他們。

  瑪利亞羅斯與母親在那位同業的帶領下,第一次踏進地下區。

  就在出入口的附近,他與母親找到了已經面目全非的父親。

  父親受了很重的傷,已經氣絕身亡了。而他身上的衣物,也被人剝得精光。

  後來──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想法真是幼稚──瑪利亞羅斯一手拖著父親的棺材,一手牽著已經茫然自失的母親,造訪第十二區的高層寺院。

  他的手上緊握著他們全部的財產──其實也不過才幾干達拉而已。

  雖然沒有什麼根據,但是他還是堅信,和尚會讓他的父親蘇生的。

  外面的大雨刺痛了他肌膚。

  每個和尚都對他們獅子大開口,還有人甚至提出條件,要求他們獻身。

  他還以為僧侶或神官都是了不起的人,都會對有困難的人伸出援手。

  最起碼,在瑪利亞羅斯的故鄉是這樣的。

  但是第十三區的高層寺院大多信奉嘲弄生命的女神──惡德的夏娃(Eve Vicious)與其他的從屬神。奉仕一般所認定的善神──也就是彈劾神ZYX與光明神馬克思7等等神祇的神官和僧侶們,幾乎都在過去的高層寺院侵占會戰當中敗退了。

  無論如何,僅僅幾千達拉並不能解決問題。

  那時瑪利亞羅斯才終於理解父親常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錢。

  如果有更多錢。

  有些東西的確是金錢買不到的,但是沒有什麼事比有錢更重要。事實上,如果他們有錢,他的父親應該就可以蘇生了。

  雖然說這種情形在艾爾甸再常見不過,但回想起那之後的事,瑪利亞羅斯還是覺得很痛苦。

  在那之後,精疲力竭又窮途末路的他和母親躲進第十三區的暗巷中,卻遭到一群男人襲擊。他的母親……簡單地說,就是被強暴了。那些傢伙還用腳踹著他那已過世父親的遺體──父親的臉被踐踏、被傷害的光景,到現在還深深烙印在瑪利亞羅斯的雙眼當中。

  雨下個不停。

  父親與母親的血,讓原本濡濕的地面更濕了。

  他們只讓瑪利亞羅斯一個人活著。不過那也不是為了什麼了不起的理由,只是因為要把瑪利亞羅斯給賣了賺錢吧。

  ──會想起這些事,一定是因為下雨的關係。

  不想去地下區也是。

  不想待在第十三區,所以一個人傘也不撐地在冷清的鐵鎖休憩區遊蕩也是。一直忘不了昨天的事,也是因為下雨的關係。

  一陣歌聲傳來,讓瑪利亞羅斯在一個攤子前停下了腳步。這一切都是因為這場雨。

  有人在唱歌……嗎?

  攤子裡面,有一個用頭巾掩住了頭臉的女人,一邊彈著一把七弦的樂器一邊唱著歌。

  是要招攬客人嗎?市場裡,偶爾也會出現這樣以賣藝為生的人。

  不過,這個女人的歌聲實在不怎麼樣。雖然雨聲削弱了她的歌聲,只有站在攤子前的瑪利亞羅斯才能聽見。

  她到底在幹嘛?

  這個衣衫襤褸,演奏著古老樂器,歌聲沙啞無比又遮頭蓋臉的女人……

  ……還有被淋成落湯雞還站在這裡聽她唱歌的自己,到底是在幹嘛?

  「妳在唱什麼?」

  瑪利亞羅斯看見那個女人的手離開了樂器,便開口向她搭訕。

  女人沉默地抬起下巴指了指攤子前的盤子,瑪利亞羅斯掏出一枚鋁幣投進那個盤子,女人才終於開口回答他:

  「摩德洛里的殘忍公阿薩耶魯﹒諾威塔魯的故事。」

  「唔……殘忍公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人吧。」

  那個女人沒有回答他。只是再次拿起樂器開始歌唱。或許她是把那枚鋁幣當作是預付的費用

  也說不定。

  算了,無所謂。

  瑪利亞羅斯坐在地上,以被雨水打得溼透的大衣包裹住自己,然後聽著女人唱歌。

  即便是在鐵鎖休憩區,閉上眼睛的舉動也太不設防了。但他還是這麼做了。

  真是的……明知道這樣的舉動並不恰當,但不曉得為什麼,瑪利亞羅斯卻完全不在意。這也是因為下雨的關係吧。

  女人所唱的,是在摩德洛里遭逢政變而垮台的殘忍公及其一族(Clan Cruel)逃到沙藍德並佔領艾爾甸,最後仍被艾爾甸的市民所組成的復仇者血盟(Clan Avengers)驅逐的故事。

  這個歷史事件,也就是沙藍德中「族」的起源。

  「族」這個詞在沙藍德北方的國度──摩德洛里本來是指血親集團,但現在沙藍德國內所謂的「族」基本上已經和血緣沒有關係。然而追本溯源,最早的族其實是那些為了對抗殘忍公及其黨羽,進而歃血為盟並交換誓約的人組成的數個集團。

  也就是說,所謂的族是指成員之間有著比血更濃的羈絆,彼此相互扶持的團體。

  在這樣的集團當中,成員之間就像是親兄弟,絕不背叛。

  成員之間的關係緊密可比血緣關係,難以磨滅。

  聽說其中還有一些族在新成員加入時,仍會要求他們捺血印、或舉行傳飲混有彼此血液的酒之類的儀式。


  不過,保有這樣古老習俗的族畢竟是少數吧。如今,像是那些以搶奪殺人強姦為業的惡徒,也會為了要聚眾為惡,所以組織成族。而有些族則只是由侵入者自然地聚集而成。即便如此,在這裡仍然常常聽說某一族的成員被他族的成員所殺,進而演變成族與族之間的對立。

  也就是說,這些人竟為了替不認識的陌生人報仇而認真拚命。

  真是愚蠢。

  這裡可不是無政府王國嗎?

  然而,仍然有許多人──絕對不是少數派──組織各種集團維持一定程度的秩序。捺血印也好,傳飲摻血的酒也好,族的面子也好;這些行為只是為了證明彼此不會背叛對方。因為只要脫離族,這些人就會感到不安。

  因為一個人生活實在是太辛苦了。

  瑪利亞羅斯很能夠理解這種感覺。

  那的確不是輕鬆的事,一點也不輕鬆……

  即使如此,依附他人而生也實在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就像是亞濟安說的,得操多餘的心,還要為了其他人去承擔一些倒楣事吧!如果不想配合大家只知道恣意而行,那是一定會被討厭疏遠的。他會待不住,也會感到很沉悶。然而,如果是一個人,他就不會有這些困擾了。

  當然,團體也有優點。一個人做不到的事,或許藉助他人的力量就可以做到了。

  他也是因為這樣的想法,所以才會嘗試著與ZOO的成員一起行動。不過──

  卡塔力為了保護瑪利亞羅斯而死在他面前,他卻連對卡塔力道聲謝都做不到。

  也沒有道歉。

  甚至還逃走了。

  他知道,自己最起碼應該跟著他們一直到施行完蘇生式,卡塔力那張死氣沉沉的臉孔重新取回生氣才是。與其說這是侵入者之間的道義,倒不如說是不成文規定或默契一類的東西──瑪利亞羅斯應該跟蘇生以後的卡塔力見個面,告別以後再行消失。

  然而,當他們踏出D1回到地面上,瑪利亞羅斯一看到被多瑪德君給扛了上來的卡塔力遺容,馬上就衝了出去。由莉卡似乎在後方喊著什麼,應該是要叫住他吧?瑪利亞羅斯沒有理會,甚至沒有看她一眼,就這麼逕自跑走。那時,他直接回到了第十三區高層寺院GM艾恩帕西,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間裡,拉上棉被倒頭就睡。

  結果他一直到天亮都沒睡著。

  為什麼會那樣做?

  不曉得。

  他只是害怕而已。

  沒錯,他一直都很怕這樣的情形。

  透過莎菲妮亞的限定魔術回到D1,再從那裡到D1的出入口,一路上他都沒辦法直視因自己而死的卡塔力。

  而當他們回到陽光下,他不經意地看到了卡塔力的臉。當然,他已經徹底地死了。然後,瑪利亞羅斯開始想──

  如果出了什麼差錯,卡塔力沒辦法蘇生,那該怎麼辦?

  如果卡塔力跟他的父親一樣,沒能再回來,那他該怎麼辦?

  如果卡塔力跟他的母親一樣,跟他那些被子爵殺死的朋友一樣,再也無法回到這個世界上,成為永遠的死人,那麼他又該怎麼辦?

  「……所以我才討厭那樣……」

  瑪利亞羅斯喃喃自語著。女人停止了演奏,於是雨聲充滿了整個世界。

  女人翻開了頭巾,盯著瑪利亞羅斯看。

  眼前的女人,要比瑪利亞羅斯想的要年輕許多。

  她身上的衣物雖然陳舊,但她那一頭黑髮,還有她那淺褐色的肌膚都相當乾淨;堪稱是個美女。但是,她暴露在外頭的喉際卻有著一道殘忍醜陋的傷痕。她的聲音沙啞,應該也是因為這道傷痕的關係吧。

  「那個……」

  而瑪利亞羅斯第一個反應是,為什麼不用醫術式治療?女人似乎也察覺了。她伸出一隻手壓著喉嚨,發出了很難聽的聲音。

  「人家說時間太久,治不好了。」

  「……這樣啊。」

  瑪利亞羅斯附和著,後悔地低下頭。他幹嘛問一個不認識的女人這種事啊!他的視線落在攤子前面,偶然發現一把劍暴露在滂沱大雨之中,便下意識地伸手拿起了那把劍。

  那把劍跟瑪利亞羅斯所使用的穿刺劍不太一樣,是一把比較短的長劍;分類上應該屬於小型劍。仔細一想,自己竟然連劍都沒配就在艾爾甸晃來晃去。

  算了。那種在跳樓大拍賣中還殺價買下的中古刺擊劍,大概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他好歹看著劍聖弟子巴尼格。巴拉德所寫的《武技概論》自學練習過,只不過很快就放棄了──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不過,那種程度真的行嗎?

  結果,瑪利亞羅斯還是一個人。

  的確,這個身體的先天條件就不好。不管他再怎麼鍛鍊,也不可能鍛鍊出肌肉來,這是沒辦法的事。他不想怨恨生下了自己,還給了自己許多溫暖回憶的雙親;自己的生命畢竟是他們給予的。只要活得下去就得拚命活下去,而他能做的,也就是拚命磨利自己的牙與爪,戰鬥到最後一刻而已。

  ─瑪利亞羅斯從劍鞘中拔出小劍來把玩,發現它其實相當輕,所見之處打造得也還算結實。就這樣破落的攤子擺出來賣的東西而言,已經是不錯的東西了。

  最起碼,這把劍看起來,比他那把刺擊劍更像是一把武器。

  「我的歌……」

  女人那嘶啞的嗓音再度響起。

  「不好聽吧?」

  瑪利亞羅斯將那把小劍收回鞘裡,他的目光與女人的眼睛正面相對,他注視著女人,然後點點頭。

  「嗯。」

  「我只在雨天唱歌。」

  「是嗎?」

  「你要買嗎?」

  「看價格。」

  「五千就賣。」

  「這個價格很合理。」

  不曉得為什麼,瑪利亞羅斯難得一改作風,完全沒殺價。

  他從腰帶上的小袋裡掏出錢,剛好是三個一千達拉的金幣,還有四個五百達拉的銀幣。瑪利亞羅斯付了錢,站起身,就把那把小劍連鞘掛在腰上,瞥了那個已經拉回了頭巾的女人一眼。

  「第六區,有一個莫莉。利普斯收容所,妳知道嗎?」「莫莉……利普斯?」

  「那裡很有名,或許妳也聽過。」

  瑪利亞羅斯擰了擰淋溼的頭髮,轉身背對女人。

  「那邊有很厲害的醫術士,說不定治得好妳的喉嚨。」

  他只說了這些後,就像是逃走一樣地離開了那個地方。為什麼要告訴女人這件事?瑪利亞羅斯自己也不曉得。他只是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而已。

  只是,那個女人不過是聲音不好聽而已。她的音滿準的,樂器也演奏得不錯。

  所以──瑪利亞羅斯一邊覺得這樣的理由未免有些奇怪,一邊快步拐彎走向攤位與攤位之間的窄道。

  「──啊。」

  他看到了一對男女同撐一把傘,朝這個方向走來。

  他不認識撐傘的那個男的,不過卻見過那個女人……說是女人似乎也不太對。

  那個頭戴深色三角帽、身穿長袍、背上背著長劍,手上拿著手杖的少女,瑪利亞羅斯就算想忘也忘不了。

  「啊、那個……」

  卡洛那開口向瑪利亞羅斯打招呼。真是的,明明就交代過她,不要再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啊!

  「那個時候承蒙您照顧!託您的福,卡洛……不,我活下來了!不好意思!」

  「……妳幹嘛道歉啊?」

  會想都不想就回應那傢伙,應該算自己倒楣吧?

  也因此,瑪利亞羅斯失去了可以無視卡洛那的時機。看著卡洛那的臉,他想說的話可是有如山一樣高;只不過全都是些沒營養的抱怨罷了。

  「沒什麼需要道歉的吧!妳是生是死都不關我的事。不過我之前不是說過了嗎?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妳不記得了嗎?還是說,妳真的笨到這種程度?對了,妳就是因為太笨了,才會被老師給轟出來吧?像妳這種笨蛋,當然不會有魔術的才能,妳說對吧?」

  「那、那個……」

  「喂,你等一下。」

  插嘴的正是那個站在卡洛那身邊,儼然是保護者的傢伙。這樣說起來,好像亞濟安也說過,卡洛那現在跟一個不親切的傢伙在一起之類的。瑪利亞羅斯覺得,肯定就是這個傢伙了。

  「這傢伙是有點遲鈍沒錯,不過不需要這樣笨蛋笨蛋笨蛋笨蛋地叫個沒完吧。」

  「罵笨蛋是笨蛋,這有什麼不對?」

  瑪利亞羅斯嗤之以鼻。那個男人則是上前一步,把卡洛那拉到身後。

  那個男人看起來還很年輕,應該比卡洛那年長一點,跟瑪利亞羅斯差不多大吧?或者比他年輕一點點。

  「對不對我是不知道啦。不過,聽起來就是叫人火大。這傢伙或許真的是個笨蛋,不過人家也不是自己喜歡當笨蛋的啊。這傢伙也只是想跟你打打招呼而已。」

  那個男人有著黑髮和銀色的眼睛,這樣的組合不大常見。他身上穿著鎖子甲,鎖子甲外頭穿著的則是現今已經不常看到的板金甲。他背著圓形盾,腰上吊著一把長劍,這樣的劍士打扮與其說是正統,還不說是老派。他的身高有一百七十五桑取吧?跟這樣的身高比起來,他的體格顯然不夠壯碩,看起來感覺也不太可靠。而就像是亞濟安說的,那張看起來頗為凶惡的東方人臉孔上映著些許愚蠢的驕傲,乳臭未乾又傲慢自大,卻又帶有某種魄力。

  「我不知道你是剛好心情不佳,還是討厭這個傢伙討厭到想吐的地步。不論如何,你的反應都很幼稚。你不用道歉,不過我要代替這傢伙回敬你同一句話──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面前。」

  「什………」

  瑪利亞羅斯瞬時什麼都說不出來。而也在此時,卡洛那插入他與那個男人之間。

  「那、那個,請住手!請不要這樣!這本來就是卡洛那的錯,不是瑪利亞大人的錯!瑪利亞大人,請不要在意雷尼剛剛說的話!」

  「吵死了,卡洛那,走開!」

  「不要!討厭,你們不要吵架!」

  「不是吵架的問題吧!妳被人說是笨蛋耶,笨蛋!」

  「唔,雷尼也說卡洛那是笨蛋啊。」

  「因為妳笨,所以我才說妳是笨蛋啊!說笨蛋是笨蛋,這有什麼不對!」

  「……這不是跟我說的一樣嗎?」

  被站在一旁傻眼的瑪利亞羅斯這麼一說,扭成一團的兩人終於停止了動作。

  「真是絕配啊。想必你們一定是笨蛋同志吧!」

  「什麼?」

  那個叫雷尼的男人瞇起了眼睛,手也放到腰際的劍上;卡洛那則再次阻止了他。也因為如此,那兩個人又打鬧了起來。算了,隨便他們。

  「掰掰。」

  瑪利亞羅斯只丟下這句話就離開了。然而,除了不耐煩以外,他還隱隱地感覺到有些空虛。

  說什麼沒有其他可以找的人,明明就有人會保護她還會替她出頭嘛!會那樣地照顧一個笨蛋魔術士,也是因為那傢伙相當喜歡她的關係吧?或者說,他們之間其實是那種關係?再說,會喜歡那種個子小小又很單薄的女孩子,實在是很奇怪。簡直就跟變態沒什麼兩樣──又來了,每次都遇到這種事。瑪利亞羅斯一直不懂,自己為什麼總是會有這樣的心情呢?

  不過,這一回他終於懂了。

  自己只是不想承認罷了。

  就算只有一瞬間,他也是羨幕並忌妒卡洛那的。

  雖然他知道接下來就只能靠自己了,但心裡其實很想找個依靠。他不想要一個人,卻不得不一個人……「……哈哈。」

  真悲哀。他到底要出多少醜才夠?瑪利亞羅斯想要放聲大哭,卻只發出低低的笑聲,掉不下一滴眼淚。他停下腳步回頭看,每個人身邊都還有一個人──只有自己是孤單一人。

  **********************

  Omenage 897 6th revolution 20th day

  沙藍德無政府王國首都艾爾甸﹒地下區D7

  「地下城阿法濟」

  chapter.7

  痛與距離的關係

  瑪利亞羅斯還用不慣那把全長約六十桑取的小劍。不過這也難怪,這把劍是他昨天才以五千

  桑取買來的,今天就要用,不習慣也是當然的。

  不過,一但潛入地下區,那種事情可不能當作藉口。

  這裡是D7,亞人伯格所在的根據地──地下城阿法濟。

  所謂的伯格,是一種皮膚為淺灰色,擁有人形的異界生物。伯格沒有任何體毛。扁平的臉上

  是兩顆像是黑豆一樣的眼睛,間隔有點開。鼻子就是兩個小洞而已,上顎比下顎突出,一張嘴大大地往左右兩邊咧開。

  意外的可愛。

  不過,伯格非常地排外。對於異族可以說是非常好戰,但是他們又不像梅利庫魯的低階種那樣愚蠢。那些傢伙發出的聲音不在人類的聽力範圍內,又完全無法理解他們在想什麼;不過,如果跟他們戰鬥過就知道,他們的智能非常接近人類。對於這一點,瑪利亞羅斯可以說是深有體會。

  他花了三個小時,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個伯格,當作是自己下手的目標。

  他孤身一人,沒拿武器,只是在阿法濟的入口附近閒晃,能夠逮到那個傢伙,也算是鬼使神差吧。這個位置,也是他精心選出來的。只要伯格來到這條死路前,他一定會把那傢伙拖進死路並加以攻擊。

  實際上,雖然第一擊沒砍到,還是成功地把那個伯格給趕進死路裡。

  那傢伙的衣服外面只穿著鎖子甲。順帶一提,阿法濟上層的建築物,還有那裡的伯格身上穿戴的東西,幾乎都是賽魯邁特製成的。這種材質的顏色與伯格的膚色很像,有點重,不過加工容易,硬度比鐵高又具耐久性。侵入者當中,也有不少人乾脆直接使用從伯格那裡搶來的武器。

  當然,眼前這個伯格身上穿著的鎖子甲也是賽魯邁特製。如果可以拿回去,就算有點損傷,至少也值個五千、六干達拉。

  不過,對瑪利亞羅斯來說,更重要的是……他現在是單槍匹馬進來對付這些伯格。他是一個人進來的,這比什麼都重要。

  他剛剛做侵入者這一行的時候,曾經一個人挑戰過阿法濟幾次,每次都沒有成功。如果自己能夠固定在這裡討生活,也能實際感覺到自己的進步。

  也可以證明這兩年半的時間沒有白費。

  他想要證明這一點。他想要知道自己到底變得有多強。他想要知道結論。他需要可以讓自己

  一個人往前行,不依靠任何人的自信。

  或許就是這樣的思維,才讓瑪利亞羅斯堅持要用劍攻擊。

  如果射出護腕裡的箭矢,應該可以命中目標吧,而且剛才時機正好……

  不過當時他並沒有那個特別訂購的護腕。瑪莉亞羅斯沒有時間回想那麼多,當他回過神來時,已經在近距離之下從右方揮出那把小劍。這是第二個失敗之處。

  為什麼呢──

  「……嗚!」

  那個伯格踏進來,大刺刺地用身體迎上瑪利亞羅斯的斬擊。

  他用來擋住那把小劍的,應該就是左手前臂吧。

  因為距離實在太近,沒辦法造成重創。如果不是臂力優於常人或是劍技特別精湛,以重量僅只一切爾葛拉哈姆多一點的小劍,根本不可能斬裂賽魯邁特製的盔甲。

  再說,對付鎖子甲,與其斬,不如刺來得有效。

  更諷刺的是,在這種情況下或許刺擊劍還來得比較有效。

  無論如何,伯格看穿了對方的動作並擋掉小劍的攻擊,只在鎖子甲上留下些許損傷,可見他不只冷靜而且很聰明,絕對不是好對付的敵人,是個強敵。跟那個時候一樣,伯格對瑪利亞羅斯而言仍然是致命的對手。

  依然沒有任何改變。──所以,我果然還是在原地踏步。

  倒不至於完全絕望,只是他的腦海中閃過了這樣的念頭。不過,這種行為實在是愚蠢至極。有誰會在被伯格按倒在地脖子又被掐住時,還有空感嘆自己一點進步都沒有?

  或許他真的是個笨蛋也說不定。

  因為,他剛剛還以為這些手無寸鐵的伯格好對付,很容易接近,但是轉眼間,他就被伯格撂倒並置於死地。有他這種笨蛋嗎?

  不過,雖然不太妙,但是……事情還沒結束。他還不能死。

  雖然他的失誤值得同情,不過,就算是伯格,也不會料到他手上還有可從護腕射出箭來的機關吧。瑪利亞羅斯一邊喘息著,拚命地想要吸入空氣,一邊把他的右手手掌壓到伯格只穿了褲子的大腿上。即使這樣,這個伯格仍然沒有警戒的樣子。雖然在這種狀況要用左手去壓開關還是有點困難,不過,他總算是成功地讓箭矢射出去了。幾乎是零距離射擊。這種射擊當然不太可能射偏,他果然成功地命中了那個伯格。

  _而從命中到神經毒P9多烏塔+中毒的症狀發作以前,瑪利亞羅斯就只能被那個伯格掐著脖子不放。

  五秒左右吧。

  還要再一下子嗎?

  不曉得。

  要怎麼辦才好?

  伯格的手有點濕潤,很溫暖,滑滑的。

  感覺卻很不可思議地不惹人討厭。

  既不恐怖……

  也不會讓人感到憎惡。

  突然,瑪利亞羅斯一下子意識到,自己在這個時候,到底是在做什麼啊。

  ──真的,我到底是在做什麼啊!

  就在這個時候,伯格突然全身發抖了起來。他掐住瑪利亞羅斯的力道也隨之趨緩,空氣一下子如雪崩般湧入瑪利亞羅斯的肺部,瑪利亞羅一下子嗆住了。而痙攣中的伯格整個壓在一陣猛咳,的瑪利亞羅斯身上。瑪利亞羅斯隨即就成了伯格的墊底。

  暫時就先這樣吧!

  雖然說被壓著很痛苦,不過更多的卻是放鬆。

  因為他總算可以暫時轉開注意力,什麼都不需要想。

  接下來,他只要從伯格的下方爬出來,用那柄小劍刺穿伯格的要害,這樣就大功告成了。不過,令人憂鬱的是,瑪利亞羅斯還是靠著毒箭才勉強獲得勝利。如果不好好收拾這個敗者,白日究竟又是為了而戰?又是為了什麼而努力活下去的呢?這傢伙身上賽魯邁特製的鎖子甲,還有重他的東西,我就笑納了。然後把這些東西拿去賣錢,拿錢去吃飯。不要去想什麼複雜的事,這樣不行嗎?這樣就行了。

  「五千達拉啊……」

  進入地下區三個小時半,打倒一個伯格。

  他把戰利品,也就是那副鎖子甲塞進背袋裡。那些穿著俗氣板金甲與胸鎧的傢伙常常在盔甲裡穿著這個,因為市場需求量大,所以能賣到很好的價錢;就算今天就到此收工,也不至於賺不了錢。再說,伯格身上的東西往往還有他們所使用的錢幣什麼的。全部都拿去賣掉,或許還可以多賣個近干達拉。如此一來,即使是扣掉昨天購買小劍所花的費用,他也還是有盈餘可言。

  「嗯,好重啊。」

  回去吧──

  這只有一天而已,只能當作是參考。如果考慮到時間與成果,在這裡賺錢,顯然是比裡迷宮

  有效率。當然,這個結果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但是,當瑪利亞羅斯面向通往第七區的出入口時,他的心情卻怎麼樣都好不起來。

  也許是在阿法濟待太久的關係吧?這個地方舉目所及盡是灰色。所以接下來要到頗有古代遺跡風情的太多魯亞普去狩獵嗎?還是再開發自己還沒去過的地方?這些問題,可以因此而獲得解

  決嗎?

  時間,還需要一點時間吧!

  要習慣這種沉鬱的心情,還需要一點時間。或者說,他還是需要一點時間來忘記所有。或

  者,他的確還需要一點時間,直到他砸鍋丟掉一條小命,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

  「……不過,我也真是夠不死心的……」

  瑪利亞羅斯一個人苦笑著,他知道,自己並不是什麼淡泊的人。而也就在他轉過兩個轉角,走到通往出口的坡道時,他聽見了一些聲音。

  是女人的聲音,而且在慘叫的樣子。還聽見男人的聲音,人數在複數以上,這是在爭執嗎?

  他從角落略為探出頭去看,沒看見人影,但是還聽得見聲音。在下一個轉角嗎?

  往前走幾步,一樣從轉角探出頭去看,啊,有了。

  一共十個人,加上倒在地上不會動的兩個人就是十二個人。是因為戰利品分配不均,所以起內鬨了嗎──不對。

  看起來,是包含女人在內的三個人,被其他的七個人圍攻。

  那兩個倒在地上的,應該是那三個人的夥伴吧。這五個人都是侵入者的裝扮,看起來應該就是侵入者沒錯。問題在那七個人。

  那些傢伙應該不是侵入者。雖然說他們做的事有點像是侵入者,不過,那應該不是他們的本業。從他們給人的感覺就可以知道這一點。

  卑劣、野蠻、總是成群結黨,在人數比己方多,也比己方強悍的對手面前就乖得跟什麼一樣,而在人少勢弱的對手面前,就拉大聲音恐嚇、逞兇、屠殺及掠奪。

  人稱這樣的結夥為惡黨。他們以搶奪,恐嚇為主要的收入來源,也可以說是職業惡徒。

  「一開始我就說啦,東西全都交出來就讓你們走。誰叫你們沒本事又要反抗!」

  頂著龐克頭的惡黨之一,拿劍指著一名看來像是醫術士的女人,輕蔑地笑著。

  「女人,妳是例外。別擔心,我們會好好地疼愛妳的。不要怕啊,很外就結束了。等到結束以後,我們也會確確實實地把妳給宰了。妳放心好了,我們可不是那種半調子。讓妳能夠一起爽也比較好吧?」

  其他的惡黨彷彿在討好龐克頭似的一起發出了卑猥的笑聲。那個龐克頭似乎是帶頭的,他們埋伏在出口附近,伏擊從地下區回來的侵入者,掠奪他們的戰利品。這就是那個龐克頭&六個愉快的夥伴幹的勾當吧!

  真噁心。

  比起大脂羽蟲,瑪利亞羅斯更討厭這些惡黨。對他來說,那些惡黨比和尚更令人生厭。

  再說,不談情感方面,對瑪利亞羅斯這種天涯孤獨客來說,這種惡黨就跟天敵一樣。那些傢伙要是找上門來,都是一群一群的,絕對不會單槍匹馬地找上門來。他們依恃人數,要是一個人就什麼也做不成。這些人的本性墮落,也沒有人格可言﹒所謂的惡黨,就是這些豬屁眼傢伙所組成的集團。

  如果可以,瑪利亞羅斯並不想碰到這些人。他看到這些人就火大,真的碰到這些人也只能虛幌一招趕緊逃跑而已。萬一運氣不好,就得把自己的所得都交出來,以求活命。那五個人,應該

  就是因為反抗這些傢伙才被殺的。

  在那一瞬間,父親,母親──不知為什麼連卡塔力的遺容都浮現在他的腦海當中。瑪利亞羅斯胸口一陣鈍痛,趕緊搖搖頭,試圖把那種痛覺趕走。

  真是一群蠢傢伙。

  七對五。人數雖然處在劣勢,那些人可能也對自己的本領很有信心,認為自己會贏吧?雖然那些惡黨那副德性,但可都是對人戰鬥的專家,太小看他們可是會吃苦頭的。瑪利亞羅斯沒有立場同情他們,因為他自己也只能祈禱龐克頭那夥人在搶完這五個人的戰利品之後就離開。

  除此之外,他還能做什麼?

  「接下來嘛……」

  龐克頭挪了挪下巴,指了指跌坐在地上,連聲音都發不出來的女人。

  「先不管這個女人,問題是你們這些傢伙。自己選怎麼辦吧,看是要現在馬上死呢,還是要仔細見識過我們享樂的畫面之後再死。我都無所謂啦,看你們喜歡怎樣吧!」

  「──混帳!」

  其中一個男人大喊一聲,就往龐克頭撲過去。

  不過,因為身上的武裝已經被解除了,所以那個男人等於是赤手空拳。這樣的動作根本就是要對方殺了自己。那個龐克頭也確實地了解了他的意思,手上的單刃刀迅速一閃。

  「咿!」女人用兩手遮住臉,發出一聲短促的喊聲。

  她應該是想要遮住眼睛吧。血液從那個男人,也就是她夥伴的頸動脈處噴出,誰也不會想要看到這種景象吧,瑪利亞羅斯也是。

  胸口好痛。

  那個女人有如在男人的血中淋浴,她的哀號聲響遍整個通道,那些惡徒則愉快地笑著。

  另外一個男人也一邊叫喊著,一邊衝了過去。

  龐克頭隨即再次揮劍,斬裂這個男人的頸動脈,大量的血液噴濺當場。

  「薇……薇安……對……不起……」

  男人一邊說一邊想要把手伸向女人,不過最後仍是力竭倒地。

  與其道歉,應該先想辦法保住自己的一條命,而不是衝動行事吧?真是一群蠢傢伙。你們這些男人都死了,女人會被怎麼樣,難道沒人想像得到嗎?

  瑪利亞羅斯覺得一陣呼吸困難。

  沒錯。

  接下來,那個女人會跟媽媽一樣──一想到這裡,瑪利亞羅斯才發現自己用力地咬著下唇。

  血的味道。

  跟媽媽一樣……

  不要──但是,那又怎麼樣?他不認識那些人。不論那些傢伙會怎麼樣,都不關他的事。

  他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下來才行。但在瑪利亞羅斯眼前,那樣的光景卻再次閃過﹒

  龐克頭踩著倒臥在地上男人的後腦。

  「……爸爸……」

  不對。

  那個被人用鞋跟來回踩踏臉部好幾次的男人,不是他的父親。

  龐克頭的鞋底似乎嵌有金屬,那個男人的頭蓋骨被踹破了,腦漿四溢。

  但是,那不是他的父親。

  而就在一旁一邊哭著,一邊拚命叫喊著男人名字的女人,也不是他的母親,不對。

  不是的。

  不對。

  龐克頭在一邊高聲狂笑。

  不是。

  ──住手!

  住手,求求你。

  拜託你。

  瑪利亞羅斯蹲在地上,閉起眼睛,摀著耳朵,但他還是聽得見。

  女人的聲音。是媽媽的聲音嗎?龐克頭的聲音,還有其他惡徒說話的聲音。那是那一天強暴他的母親,使他父親無法蘇生的惡黨的聲音嗎?要怎麼做才能讓這些聲音消失?該怎麼做?

  在這個時候,瑪利亞羅斯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發出了些許語焉不詳的呻吟。

  也沒注意到聽見聲響的龐克頭正逐步靠近。

  他真的沒有注意到。

  在他一下子被人扯住手腕,從角落拉出來之前,他完全沒有注意到。

  「喂……!你這傢伙,躲在那裡,想幹什麼啊!」

  他的右半身一下子被砸在地板上,瑪利亞羅斯也在這樣的衝擊下睜開了眼睛。龐克頭居高臨下地瞪著他看。

  那傢伙的臉頰上,有著黑色、抽象化的文字刺青。

  〈SmC〉

  加虐殺戮愛好會。

  這是一個相當有名的族。當然,就跟這個族的名字一樣,他們是在不好的方面出名。他們愛好搶奪,盜取,殘虐,並且樂在其中。其中成員多半幹盡壞事,並引以為樂。這個龐克頭,看起來就是SmC的一員。

  瑪利亞羅斯已經完全陷入恐慌之中。他應該回頭往阿法濟走,拖延時間等龐克頭他們不在了再回到地面上的。可是他卻沒有這麼做,還表現得如此失態──這樣的事實也讓他更為混亂。

  「看我的──喝!」

  就在瑪利亞羅斯終於回過神來,想要採取若干行動時,龐克頭的強烈一踢讓他瞬時飛了出去。那一踢就踹在他的腹部。在那一瞬間,瑪利亞羅斯連呼吸都沒辦法,意識也一度中斷。就在這個時候,他被人抓著頭髮提起來。

  「哇哈哈!你們這些傢伙,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又逮到一個啦!這傢伙可是上等貨色呢,不過,我是很溫柔的,不會獨占妳一個人的!我看讓大家都樂一樂如何啊,哇哈哈哈……!」

  不過,或許是因為事態到目前為止的發展,還有瑪利亞羅斯的外表看來無害的關係吧。龐克頭很明顯地大意了起來。看樣子,他完全沒有想到瑪利亞羅斯也有可能會反抗。

  也因此,瑪利亞羅斯找到了破綻來反抗。或者也可以說,這也就是所謂的窮鼠齧貓吧。

  瑪利亞羅斯拚命地把左手的護腕對準了龐克頭的臉,右手按下開關。第一支箭沒射中,第二支箭則是成功地射中了龐克頭的臉。龐克頭也因此而鬆開抓緊他頭髮的手。那傢伙倒了下去,瑪利亞羅斯也終告自由。

  不過,只有身體而已。

  瑪利亞羅斯的心,還是一片陰暗。

  「……咯、咯,妳這傢伙……」

  龐克頭痙攣著。然而,就在龐克頭抓住了他腳踝的那一瞬間。

  那片陰暗,似乎要吞食了瑪利亞羅斯的所有。

  瑪利亞羅斯只是想要逃開而已。他想揮開這片陰暗。

  所以,雖然他還是跌坐在地上,但他仍是踢出一腳,把龐克頭的頭給踹飛。

  他踹,他踹,他拚命地踹。

  因為龐克頭的手鬆開了,所以瑪利亞羅斯得以站起身,然後繼續踹龐克頭的頭。

  而等到龐克頭終於不會動了,瑪利亞羅斯才終於冷靜下來。

  不過,這似乎不是該冷靜下來的時候……

  「妳這傢伙……!」

  不只是瑪利亞羅斯,龐克頭的那些手下紛紛回過神來。

  這能說是形勢逆轉嗎?瑪利亞羅斯本來就不曾占有優勢,連一秒也沒有。剛才只是因為那個龐克頭太過大意忘我,瑪利亞羅斯才能撂倒他。然而,眼前的情況,也不過是從一對七轉變為一對六而已。

  「開什麼玩笑啊!」

  他先是被那個留著五分頭,一臉嚴肅的傢伙打了一巴掌,就在他還踉蹌的時候,其他的傢伙上前將他的雙手反剪,將他擒住。

  那傢伙應該是副手吧。那個五分頭下達指示,要其中一個成員去替龐克頭療傷,然後他一下子抓起了瑪利亞羅斯的頭髮。

  「妳可真是把喬西亞打得夠慘啊,嗯?知不知道我們是誰啊,妳這傢伙,居然愚弄我們SmC

  的人,妳以為這樣就沒事了?這條街上的人,有誰不知道我們的恐怖啊?」

  「……誰知道啊!」

  眼前這個狀況,只能用絕望來形容。瑪利亞羅斯自暴自棄地向那個留著五分頭的傢伙吐了一口口水。不過,那個傢伙並沒有避開,而是用手擦去了瑪利亞羅斯的唾沫。

  「想抵抗是嗎,真是可愛啊,啊?剛好,我最喜歡口水啦,這種東西,不痛又不癢的──」

  「我,不是女人。」

  「什…………」

  「你認為我是女人?」

  瑪利亞羅斯微笑。這些傢伙,真的是很疏忽大意。或者,只是單純的愚蠢而已吧。

  因為對方的愚蠢,瑪利亞羅斯多少產生些許勇氣。他奮力踢上五分頭那張一臉蠢笨的臉孔。然後用腳跟用力踩向那個從後方制住他的傢伙之腳趾,趁著那傢伙因為疼痛而鬆手,他便趁隙脫出桎梏,到這邊都還很好。

  但是,對方還有三個人。

  那三個人都拔出了劍。瑪利亞羅斯跟著便有些猶豫。

  按照現在這個狀況,如果他想憑藉一己之力,把這些傢伙幹掉然後脫出虎口,那麼,他就得要使用哈蕾慕‧戈登才行。但是如果要使用哈蕾慕﹒戈登,他能夠拉開距離嗎?如果不拉開距離,他肯定會被自己炸傷。那個女人〡─雖然看起來還是恍恍惚惚的樣子,不過,那個女醫術士還活著。

  雖然說他跟那個女醫術士沒有任何關係也沒有任何緣分,是生是死也應該與他無關。

  要逃嗎?還是留在這裡呢?就在瑪利亞羅斯猶豫不決的時候,一個胖子站到了瑪利亞羅斯的面前,企圖用劍斬向瑪利亞羅斯。瑪利亞羅斯一下子滾到地上,想要避開這一擊。然而,雖然他是想要避開這一擊,右肩卻感覺到一陣溫熱。應該是被砍到了吧,瑪利亞羅斯心想a

  不過,那應該不是什麼致命傷,因為他還能動。瑪利亞羅斯立即想要跟著站起身,展開接下來的行動。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實際上是在他爬起來之前,他就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棒狀物刺戳在右邊大腿上。

  而等到他站起身,就感覺到左小腿肚也有一樣的狀況。

  「……嗚……」

  過了一會兒,瑪利亞羅斯才感覺到鈍痛,很痛。那種痛就像是在身體內側不斷地循環一樣,痛到讓人想白殺。他沒辦法動了。腳根本沒辦法隨心所欲地動,什麼也沒辦法做。

  「動不了了吧,女人──不,不對,呼,是個男的啊。裝得還真像,不論怎麼看,都是道地的女人哪。呼──」

  「嘿嘿嘿,什麼啊,你還真會說哪。」

  「我可不是在開玩笑哪,呼呼,那傢伙不論怎麼看都是個女人,不過沒辦法,胯下還是有那玩意兒。偶爾也會有這種誇張的傢伙啦,像這種人妖一樣超SUCK的傢伙啦。」

  「你這麼說好像曾經跟那種傢伙有一腿喔,欸。」

  「呼,吵死了,你這死章魚!」

  「你說什麼?你這肥豬!」

  雖然瑪利亞羅斯的臉頰還貼在地板上,這個姿勢沒辦法轉頭去看那些SmC的成員,但是從聲音判定,那個一邊發出吵死人的呼呼聲,被扮成女裝的男娼給拐了的傢伙,應該就是那個胖子吧。也在這個時候,五分頭逐漸從下腹部所受到的傷害恢復過來。他抬腳就從瑪利亞羅斯的側腹踢了過去。

  「混蛋,我太大意了。喂,沛沛,喬西亞怎麼樣了。一

  「怎麼說呢,還有氣啦。」

  被稱作沛沛的男人這麼回答。五分頭則是對其他的成員下達指令:「把他翻過來。」

  胖子還有其他人隨即把瑪利亞羅斯翻成仰躺的樣子。五分頭則是狠狠地瞪著他。

  「死人妖,我們做個了斷吧。」

  「……唔。」

  雖然是擺出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式,很快地,瑪利亞羅斯就悠閒不下去了。因為他的右手從食指到小指,都被五分頭給踩住了。

  然後,是一陣令人不快的聲響。

  骨折,而且應該是粉碎性骨折。瑪利亞羅斯感覺到右手一陣激痛,但是他連扭成一團的時間都沒有。那個五分頭的左腳,隨即又踩碎了瑪利亞羅斯的左手。

  「──!」

  瑪利亞羅斯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掉下眼淚。

  五分頭踩著瑪利亞羅斯的兩隻手,看上去,就像要跨過瑪利亞羅斯的身體。然後,五分頭把手搭到拉鍊上。

  瑪利亞羅斯還懷疑五分頭到底想做什麼,答案隨即揭曉。

  他要小便在瑪利亞羅斯身上。

  他要讓瑪利亞羅斯飽嚐痛苦屈辱的滋味,把他當作玩物,把他身為人的自尊心粉碎,等他成為一個活死人之後,再殺了他。這些惡徒殘虐非常,以如此這般的殺人手法為樂。所以,人們不但對他們有所忌憚,甚至是對他們懷抱恐懼。

  瑪利亞羅斯也同樣感到恐懼。顧不得體面與否,他只希望能夠盡快被殺掉。他甚至想到咬舌白盡。以現在的這個狀況來說,瑪利亞羅斯能夠依循自己的意志為自己而做的,也就只有這件事了。而他之所以沒有這麼做,全是因為那個女醫術士抱著五分頭的腳邊哭邊叫著些什麼。

  女醫術士已經陷入了半癲狂的狀態,只是喊著要代替這個人被殺之類的話。

  五分頭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

  「喂,誰來處理一下這個女人。等我解決掉這個人妖,再──」

  他只說到一半。

  瑪利亞羅斯看見一根細細的、不知為何的東西,刺穿了五分頭的額頭。

  說是細,其實不到像是線那麼細的程度。直徑大概有個一桑取吧,那n'U──

  什麼呢。

  不知道。

  不過,他看見了,是黑色的。

  從出入口的那個方向延伸進來。

  瑪利亞羅斯確定,那一頭一定有什麼東西。

  他抬起了下巴往那裡看過去,在逆光下只看見一道黑色的人影。

  那根細細的什麼,就是從他的右手延伸出來的。

  「我只說一次,聽清楚。」

  那個人影的語調帶著足以讓聽見的人都為之顫抖的寒意。瑪利亞羅斯沒有聽過那樣的話調,不過,他認得那個聲音。

  「離開那個人。否則,我就把你們全殺了。」

  「……你、呼,你……」

  胖子是第一個後退的。其他的傢伙也馬上跟上。瑪利亞羅斯的身邊只剩下五分頭與那個女醫術士。五分頭應該是想離開又沒辦法離開吧。他已經沒氣了。就這樣站著,死亡。

  「你們這是撿回了小命。」那個人影一邊說一邊撤下右手,把那根細細的東西從五分頭的額頭當中抽了回去。

  瑪利亞羅斯定神一看,那個人影的右手周圍有著幾根細細的東西,正像蛇似的抬起頭來,或者應該說正蠢蠢欲動。看起來就像是有白己意志的生物一樣。

  雖說這應該是瑪利亞羅斯的主觀意識,不過那些東西也許真的是活物。那些東西,或者就像是魔導兵、群魂那樣的擬似生命體也說不定。

  他只認識一個人,手裡「養著」那種東西。

  「啊啊,瑪利亞……這是怎麼了?」

  綽號虐殺人偶的「午餐時間」一族首領,猛地衝到瑪利亞羅斯身邊,踹倒那個五分頭,摸遍瑪利亞羅斯的全身。這應該不是性騷擾,而是要確認他有無負傷。不過,無論是哪一個,被這樣摸都很令人不舒服。

  然而這副模樣現在看來,更像是戴著色狼面具的擬態。

  「這太過分了,瑪利亞,啊啊,瑪利亞瑪利亞瑪利?……很痛吧?可以的話,我真想代替你來受這個苦,不過很遺憾,那是不可能的。還是趕快讓你給醫術士診治吧,那個第六區的醫術士如何?我記得是叫做莫莉。利普斯──嗯?喂,那邊那位,妳也是醫術士?」

  亞濟安喊著那個女醫術士;而那個女醫術士則是在點頭以前,就把手放到了瑪利亞羅斯的右大腿上。

  「動脈啊……急救處理……」

  一陣身體裡像是被人隨意扭轉了的感覺襲向瑪利亞羅斯。雖然是很急躁的治療方式,但是能立刻決定療傷的優先順序,即刻實行醫術式,看來女醫術士的技術還不錯。在那種受創的心理狀態下能有這種表現,應該說是一種職業本能嗎,還真是了不起。

  雖然說瑪利亞羅斯在剛才還一心求死,但在獲得救助以後,他就不想死了,所以他也乖乖任由那個女醫術士施療。或許是因為失血過多吧,他覺得有些頭昏。即便如此,當亞濟安輕撫上他被五分頭毆打過的臉頰,疼痛的感覺似乎遠離了。

  瑪利亞羅斯的臉上浮起了一絲苦笑。

  「你果然還活著哪。」

  「嗯。就算是從高層寺院掉下來,我也不會死。我可是不死之身哪。」

  「這樣啊。」

  「欸……瑪利亞,那個……我平常總是說得一副了不起的樣子,結果還是來得太遲了……」

  「你沒有義務要來救我啊。」

  「不不,沒有那種事!我當然有那種義務啊,我當然有的!但是……」

  亞濟安轉過頭,惡狠狠地瞪著那些惡徒看。

  「你們要在那裡待到什麼時候,滾。」

  「……你、你這傢伙,呼,亞濟安……」

  那個胖子似乎認識亞濟安,而且不是只知道名字跟長相而已。「……做出這種事,呼,別以為我們會輕易放過你!你殺、殺了達雷特,這件事情,我們一定會告訴SIX的!」

  「隨便你們。你要是不想死,快點帶著你同黨的屍體滾。」

  「呼!之後哭的一定是你,你給我記住……!」

  胖子一邊撂狠話,一邊趕緊與其他的夥伴一起把龐克頭與五分頭抬起來,慌忙朝出入口的方向跑走了。

  瑪利亞羅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自己或許比出手相救的亞濟安更類似那些惡徒。

  亞濟安很強。但是瑪利亞羅斯和那些惡徒只能說是弱者、是小嘍囉,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不過,被這些微不足道的惡黨擊敗並殺害,瑪利亞羅斯和女醫術士的那些夥伴,只能說是比蟲更低下、如渣滓般的存在吧!

  「我要跟你道謝,亞濟安。」

  「什麼話,你不需要道謝。」

  亞濟安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只是做我應該做的事啊,或者說,我才是那個應該道歉的人。我沒想到你居然會在阿法濟,所以──啊,我不是在找藉口,無論如何,我來得太遲了。不過,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一個人……」

  亞濟安在意的應該是多瑪德君那些人吧。但是,對瑪利亞羅斯而言,那是他最不想要去想的事之一。瑪利亞羅斯沒有理會亞濟安的問題,只是推開那個女醫術士並站起身。

  「啊,那個,還沒好……」

  「已經好了。」

  他對著想要再次展開醫術式的女醫術士搖了搖頭,嘗試著站起身,使上力氣。女醫術士還沒有治療他的雙手,所以很痛。身體也很重,使不上力。但他兩條腿上的出血已經止住了,走起路來似乎也已經不成問題。

  「好不容易妳也得救了,妳的夥伴們,似乎有人還能夠蘇生。妳也該去關心他們一下吧?」

  「是,但是……」

  「但是什麼!他們是妳的夥伴吧?再這樣下去,只會有愈來愈多人死去,妳再也不會見到他們,如此一來──」

  瑪利亞羅斯沒有繼續把話說下去。他也不再去看女醫術士,而只是自己扶著牆,一步步地往出入口走出去。

  亞濟安很快就追了上來。他想去搭瑪利亞羅斯的肩膀,只是這一次,瑪利亞羅斯沒有讓他這樣做。

  「不要這樣。」

  亞濟安的手被瑪利亞羅斯揮開,他愣了一下。「瑪利亞?」

  「我自己的問題我自己解決。」

  他知道什麼叫做語無倫次。明明是被別人救回來的,居然還說他自己解決?他哪有資格講這種話?

  應該是被嚇到吧。亞濟安輕輕嘆了一口氣,臉上浮起了微微的苦笑。

  「不要這樣說嘛……你看,你連路都走不穩。我沒有想要施恩於你,而且你每次都──」

  「是啊。」

  瑪利亞羅斯面對面地注視著亞濟安。

  「我不像你那麼強,每次都要你來救我。我弱,太弱了,簡直不像話。哪,你到底有什麼日的?一直跟著我,是可憐我嗎?」

  「我說過了,瑪利亞,說過好幾次,我──」

  「說你喜歡我?」

  如果他現在去照鏡子,一定會對自己臉上的表情抱有噁心到想吐的厭惡感。

  亞濟安一臉驚訝地看著他,一雙眼睛睜得人大的。看著這樣的亞濟安,在那一瞬間,瑪利亞羅斯突然感覺到有些恐懼,但他的嘴卻自顧自地開始發聲,就像是在斥責他的怯懦。

  「你夠了吧,很噁心耶,真的──」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麼了。

  自己到底想做什麼?想說什麼?到底在想什麼?

  「我受不了了。你的心情怎麼樣是你自己的事,可不可以不要強加在我身上?」

  「瑪利亞……」

  「不要叫我!」

  瑪利亞羅斯把頭給轉開。

  「──不要叫我的名字,那很討厭。被你這樣看著,我就會覺得白己……很慘。我不Ed讓自己更慘!我沒辦法繼續忍受下去了!所以,我……不想看到你的臉。我永遠也不想再看到你,你就……放過我吧。」

  亞濟安沒有回答。而瑪利亞羅斯則是本來就沒有期待亞濟安會回答自己。

  瑪利亞羅斯用他那仍然疼痛不已的雙手扶著牆面,一面往出口走去。他想要走去莫莉。利普斯那裡。

  他要去第六區。去接受莫莉的治療。但是,他的胸口好痛……不曉得為什麼,那裡明明沒有受傷……

  對了,第六區與有著D7出入口的第七區應該是比鄰,但感覺卻好遠好遠。

  太遠了,似乎永遠也走不到那裡。瑪利亞羅斯漸漸地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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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4-17 04:13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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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menage 897 6th revolution 20th day

  沙藍德無政府王國首都艾爾甸第六區

  「莫莉˙利普斯收容所」

  chanter.9

  維納斯˙百慕達

  他睜開眼睛,看到的是白色天花板。

  臉頰有點濡濕的感覺。是哭過了嗎?或許也是因為處方止痛的關係,在接受治療的時候,他睡著了,似乎還夢見了以前的事。

  那麼早以前的事,為什麼現在還──

  第六區,別名「屑街」,所謂的收容所就位於這裡。

  這個被高大且厚實的牆壁、鐵絲網包圍,並為勇猛的「銀色軍團℉秩序守護者一族所守護的陸上孤島,其正式名稱為:莫莉。利普斯收容所。

  不過,這處設施的負責人,女醫術士莫莉﹒利普斯,其實不太喜歡這個名稱。

  從前,瑪利亞羅斯也曾經為了治療而來這裡找莫莉。

  「這裡本來就是拿莫莉的資金興建的,所以,把莫莉的名字寫在招牌上也沒有什麼不對啊?」

  「這是情感上的問題。」

  莫莉的年齡不詳。雖然一般都認為她今年二十四歲,不過,遠在十年以前,她拿自己的資金出來,找來摩德洛里的石工、木工,鍛冶士等共計三百人,再加上她所雇用的大批鍊金士及機術士,在十天內蓋出收容所的時候,據說她也是自稱二十四歲。

  無論如何,身穿白色女用醫術士服的她,可說是個道地的美人。

  莫莉﹒利普斯。

  她渾身瀰漫著一股令男人恨不得舔食入腹的妖豔。在艾爾甸,這一位名聲響亮,且肉感無比的女醫術士,也以花邊新聞繁多而聞名。

  「這個亂七八糟的國家,就是有古德王這個煩死人的傢伙。那個爛南瓜頭把自己的名字套到好幾個王立單位頭上,那也就算了。我完全不在意。不過,那跟我的美學意識不合。一想到我得把自己的名字掛上去,我就怕到快失禁啦!」

  「但實際上還是冠上去了,不是嗎?創立這個收容所的是莫莉啊,這裡的名字不是莫莉自己取的嗎?」

  「那個啊,是失誤啦!我創立收容所的時候,摩德洛里有一個所謂傳承了二十七代書法家的臭老頭幫我寫招牌。我明明告訴他只要寫收容所就好,結果那個臭老頭,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居然給我寫上『MollyLips,Asylum』那個腦滿腸肥的爛抹布,我本來要把東西退回摩德洛里叫他重寫,結果我到那裡的時候,幾千個弟子正集中在那裡舉行葬禮。」(這傢伙他也對老爺爺下手了嗎??)

  「老爺爺的葬禮嗎?」「是啊,享年一百二十二歲。二十八代的書法家有給我重寫一塊,不過,那東西跟那什麼狗屁

  橇蛙的處刑場沒什麼兩樣。」

  「抱歉,莫莉,我聽不懂妳的意思。」

  「就完全不行啊。完全不能用。就算是重寫一萬遍,還是沒辦法用。結果,二十七代那個臭老頭寫的招牌就變成他的遺作啦。所以我也只好拿那個來用。」

  而就瑪利亞羅斯來說,莫莉雖然是一個怪人,不過,她做的事真的很了不起。

  在莫莉的收容所裡,常常都有二百名孤兒,二百名身心障礙人士在這裡受到保護。如果沒有收容所,這些人絕對會死掉,不然就是被人賣掉。

  莫莉就像是在嘲笑這個國家的利己主義者一樣,傾盡她的力量來救濟保護這些弱者。所以,她的敵人也很多,收容所也曾經受到多次襲擊。但在另外一方面,也有人來支援她們。其中的代

  表就是以勸善懲惡為宗旨,艾爾甸最大的管閒事集團──秩序守護者。

  除此以外,也有很多人會去幫助莫莉,或者是在莫莉的強迫下提供協助,保護這個收容所。禮尚往來,就算是有什麼事情發生,莫莉不會因此而驚慌失措。老實說,莫莉在想什麼,瑪利亞

  羅斯也不曉得。這樣一個知名人物,為什麼會因為一點錢,就幫區區一介侵入者來實施醫術式,

  這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似乎是醒了哪。」

  莫莉的桌子,就放在診療室的窗前。這間診療室很大,莫莉則似乎是埋頭寫著些什麼。

  原本躺在診療台上的瑪利亞羅斯坐起身,做勢揉眼睛,把眼淚給擦掉。

  「我睡了多久?」

  「二十三個半小時吧。」

  「妳騙人的吧。」

  「大約一小時。」

  莫莉放下鋼筆,抬起頭。

  「刀傷三處,毆傷四處,兩手手指嚴重骨折,這是重傷喔。」

  「嗯……」

  瑪利亞羅斯身上穿著乾淨的白色手術衣。莫莉的診斷手法很獨特,除了緊急狀態以外,莫莉會結合內視系的醫術式,以及機術士所製作的各種器材,進行極細部的檢查。雖然這樣做很花時間,不過,判斷正確,施術的手腕也是一等一的。傷勢與疾病的狀況如果都一清二楚,治療起來也會比較迅速。

  「有很多原因啦,有時候也是會這樣。」

  「你啊,吃了多少苦頭也要自己一個人幹。簡直就跟那些狗屁無聊的土撥鼠一樣。要是太過於逞強,關照你的就不會是我啦,到時候,或許你就得去讓那些活像烏賊一樣的色情和尚照顧也說不定呢。」

  「沒有誰會把我的屍體運回來啦,我要是死了,那就真的是死了。」╮你會直接腐爛掉,然後成為大脂羽蟲的食物吧。死亡會公平地造訪眾生,你要是明天就死了﹉我也不會意外,只是會悲傷而已。」

  「悲傷……?莫莉嗎?為什麼?」

  「你覺得是為什麼?」

  「唔……」

  瑪利亞羅斯歪了歪頭,一邊思考著。莫莉底下還有幾位醫術士,每個人都各自有自己的房間。不過,如果要說是替瑪利亞羅斯進行治療,莫莉一定會親自擔綱。雖然說她應該很忙才是。

  莫莉應該是擔心瑪利亞羅斯吧。

  但是,說到為什麼莫莉會特別關照瑪利亞羅斯──

  「莫莉,其實妳喜歡我對不對?」

  「喔呵呵,你難道沒有聽過俗諺,要道謝,就應該用身體來報答嗎?」

  「我才不知道,我看那不是什麼俗諺,是莫莉妳自己掰出來的吧。」

  「沒錯,人家都說我是會走路的諺語製造天使維納斯﹒百慕達呢。」

  「沒人這麼稱呼妳吧?」

  「那你從今天起就這麼稱呼我吧。」

  「才、不、要。」

  瑪利亞羅斯下了診療台,走進診療室角落用來更衣的隔間。他換下了身上的手術衣,重新穿

  上整理自己的衣服,提起自己的背袋,走出更衣室。莫莉正在喝茶。

  收容所因為重視採光的關係,所以窗戶很多。雖然有幾個房間也真的是完全沒有採光,相當陰暗,不過,最起碼,莫莉的診療室開有兩扇窗戶,雖說夏天應該會很熱才是,不過不知道是裝了什麼裝置,莫莉的診療室總是能夠保持一定的室溫。

  「莫莉,那我先……」

  「等一下。」

  莫莉抬起下巴,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你在睡覺的時候,我就把工作和其他雜務都處理好了。接下來,我想休息一下,你就陪我聊天吧。」

  「可是莫莉想聽的是有趣的話題吧,我沒辦法啦。」

  「我又沒要求你一定要講什麼很精彩的笑話。普通的,最差勁,最無聊的家常就可以啦。你陪我聊天,治療費打你九折啦。」

  「對折的話我就幹。」

  「你真是讓人沒輒的小貓咪啊。」

  莫莉點點頭說著「可以啊」後便站起身,給坐在椅子上的瑪利亞羅斯端上自己準備好的茶。

  「很燙喔,小心一點。」

  「……不會,這個是冷的吧。」瑪利亞羅斯光靠從杯子傳來的溫度就知道了。杯子靠到嘴邊的時候,他就更確定了。杯子裡頭是加了砂糖的、很適合在夏天暢飲的冷巴斯克茶。

  不過,剛剛莫莉把茶倒進杯子的時候,他還看到有蒸氣冒出來。

  「呼呼。」

  莫莉坐回椅子上,翹起腿來。

  「不過是點俏皮的小惡魔把戲而已。我很喜歡看笨蛋在那邊猛吹根本就不燙的茶,很有趣。」

  「抱歉啊,我沒上勾。」

  「不用在意這個,像你這樣的生物,只要坐在那裡就可以挑起我的性感啦。我啊,常常只是觸摸你的身體就能感到興奮呢。順道一提,我的性感帶就是這個高潔的精神,很了不起吧!」

  「大白天的妳就開始說這些色情的東西……慾求不滿啊?」

  「蜘蛛就是在百忙之中,也會張開蜘蛛網啦。」

  「騙人,只有莫莉會這樣吧。」(她想達成萬人斬嗎!?)

  瑪利亞羅斯一邊喝茶潤喉,一邊與莫莉閒聊。這種事以前應該也有吧,莫莉,應該也就只是想休息一下而已。

  不知道算不算證據,莫莉突然中斷了他們的談話,叼了根紙卷菸並點火。其實在收容所裡原則上是禁菸的,所以這其實是被禁止的行為。

  不過,收容所內當然也沒有誰會去糾正自家老大。再說,莫莉平常也不會在收容所裡抽菸

  吧,診療室裡連菸灰缸都沒有,只能用空杯子代替。

  「欸,莫莉……」

  心不在焉地追著莫莉所吐出的紫色煙霧看,瑪利亞羅斯突然有點在意。

  「香菸這個東西……」

  「嗯?」

  莫莉試著吐出了一個煙圈。莫莉抽的菸跟瑪利亞羅斯常常在酒吧裡聞到的不太一樣,聞起來是帶著甜味的香氣。不過,那都是香菸吧。

  「對身體不好吧。」

  「是啊,是劇毒喔。」

  莫莉平靜地回答。

  「而且,被這個毒侵襲的身體,治療起來很困難。醫術式也不是萬能的,要切下來黏回去還好,但是如果是要讓已經變化的組織回到原先的狀態,是很困難的。這也就是所謂的癌症。這個病的治療難度,也會因為病程與所侵襲的部位而有所不同。∟

  「莫莉治得好嗎?」

  「有的可以,有的不行。」

  「吸菸的人不是比較容易得病嗎?拉夫雷西亞很多貴族都吸菸就是了。」

  「原因有很多,不過都是複合作用,所以也很難一言以蔽之。不過,有很多研究都指出,吸菸與癌症發生率之間有因果關係。」

  「那莫莉為什麼要吸菸?戒掉不是比較好嗎?」

  「唉呀。」

  莫莉扯起了她那鮮豔無比的紅唇兩端,瞇起眼睛。

  「你擔心我的身體嗎?」

  「耶?不是啦……」

  瑪利亞羅斯的視線,落到他雙手包覆著的杯子當中。

  「──我哪有什麼餘力去擔心別人。」

  「的確,你看起來是自顧不暇沒錯。」

  「光是我自己的事就夠忙了,我老是這樣。」

  「你要是很寂寞,我抱抱你也沒什麼問題耶。」

  「莫莉是認真的吧?」

  「當然。」

  「算了,我怕妳。」

  「真是沒禮貌,我啊,要是對方是第一次,那種玩得輕鬆點的理性,我也是有的。」

  「我說妳啊……」

  瑪利亞羅斯抬起頭,看到莫莉用手指把鼻尖往上頂,在自己一邊的鼻孔裡插上香菸,還伸出

  舌頭高速左右晃動。

  「……莫莉,妳在……做什麼?」

  「看就知道了吧,我在做鬼臉啊。」

  莫莉一下子把臉恢復了原狀,咂了咂嘴。

  「你沒聽過人家說,人要是一邊哭一邊追一隻兔子,就會被兩隻笑著的兔子踹死。」

  「沒人這樣講吧。」

  「也就是說,你說你沒有餘力,我就想,那我要給你這個餘力可以笑出來。」

  莫莉一邊把香菸在杯子裡捻熄,一邊得意地說。

  「我對我喜歡的人,可是很溫柔的喔。」

  「那也是莫莉妳自己在說的吧。」

  「那是事實啊,有什麼關係?」

  「這樣說也對啦……」

  事實上,莫莉是很溫柔的。收容所裡收容的孤兒及身心障礙者都極度地仰慕她,其原因也不完全只是因為莫莉是這裡的負責人。對他們而言,莫莉不僅僅是他們的救星。莫莉能夠把所有的入院病患的資料,從臉、名字開始算起的所有檔案全都記在腦子裡;所以對病患來說,莫莉也是他們的母親、姊姊及朋友。

  對瑪莉亞羅斯而言,從一開始他到收容所接受治療以來,莫莉就是一個相當特別的存在。莫莉是不一樣的。

  救治他人,保護他人,這些事對莫莉來說,就跟呼吸一樣自然。這不是人類會有的作為。莫莉一定不是人類吧。

  莫莉跟人類不一樣,是另一種特別的存在。

  「莫莉是……嗯……」

  所以,或者他在莫莉面前,會變得比較直率也說不定。

  「啊,可能有點離題──那個,莫莉,妳沒有害怕過嗎?」

  「怕?什麼?」

  「怎麼說,哪,之前收容所不是被一些奇怪的傢伙攻擊過好幾次嗎?莫莉很重視的人,像是孩子們,患者,有些人也受傷了……有些人不是被殺了嗎?」

  「啊啊。」

  雖然瑪利亞羅斯沒說,不過,莫莉還是可以理解的樣子。她點了第二根菸,慢慢地吐出紫色的煙霧。

  「我並不覺得可怕。應該說,如果受到我保護的人被傷害,我會很悲傷,會生氣,會想一定要復仇。但是,如果害怕失去,那就什麼都不會得到啦。如果害怕受傷,就什麼都守護不了。」

  「是啊……」

  「是啊。人類是很脆弱的,死亡根本無可避免。如果每死一個人我就得停下腳步,那麼是沒辦

  法繼續前進的。我不會把他們的死當作是我的負擔,我要做的,就是繼續向前。∟

  「莫莉真是堅強。」

  「想要我抱你嗎?」

  「相反。」

  瑪利亞羅斯把巴斯克茶喝乾,站起身,然後把空杯子放在莫莉的桌子上。

  「莫莉,我想抱抱妳。用力抱一下。」

  為什麼,他會說這些話?

  莫莉一定也希望被誰溫柔擁抱的──瑪利亞羅斯大概是這樣想的。

  話剛說出口,卻又覺得自己竟然在堂堂的莫莉‧利普斯面前如此自大,瑪利亞羅斯不禁有點害羞了起來。

  而看見莫莉像個少女一樣雙頰微微發紅,更讓瑪利亞羅斯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先回去了!欸,對了,沒錯,妳這個休息一下也太久了……」

  「沒、沒錯。」

  莫莉熄掉了第二根菸,然後轉回椅子,背對瑪利亞羅斯。

  「費用打你五折,我會跟會計那邊說,你去休息室等著叫號。」

  「啊,不是要算我免費嗎?」

  「算你免費也可以啊。」

  

  瑪利亞羅斯愣了一下,莫莉則是在他根本意料不到的地方來了一記回馬槍。

  「你不是匿名捐了經營費用給我們嗎,那也一樣吧。」

  一時之間,瑪利亞羅斯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他只好默默走向門的方向,當他走出診療室的時候,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再見」。不是「走了」,也不是「掰掰」或是「別了」,是「再見」。

  莫莉也回應著:「歡迎再度光臨」。(噁,沒人想再光臨醫院吧。)

  「……都被發現了……」

  瑪利亞羅斯閉上眼睛,輕輕地用額頭撞了撞門。

  臉好熱。

  不愧是莫莉,都不吃虧的。

  總之,就是這麼回事吧。

  **********************

  Omenage 897 revolution 20th day

  沙藍德無政府王國首都艾爾甸第五區˙王國第一銀行前廣場

  「鐵鎖休憩區」

  chapter.10

  討厭鬼

  走出收容所後,因為是傍晚,所以瑪利亞羅斯也沒有回家,而是走向鐵鎖休憩區,打算把戰利品賣掉,然後把錢給存起來。

  雖然他也想過要直接回家,不過,一個人走在路上,他又開始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知不覺當中,他就又一路撞進市場裡來了。

  多瑪德君、由莉卡、莎菲妮亞、皮巴涅魯,還有卡塔力。

  卡塔力應該已經順利蘇生了吧。

  亞濟安明明救了他,他卻對亞濟安說了很過分的話──算了,那傢伙終究是自己的敵手,怎麼樣都無所謂吧,雖然瑪利亞羅斯多少還是有些在意。

  還是要徹底忘掉比較好。

  當然,記憶這種東西,沒有那麼容易抹消。那麼,他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忘記?要多久的時間才能忘記?

  「客人,你怎麼啦?有些迷迷糊糊的樣子……」

  「耶?」

  一陣陰沉的嗓音讓瑪利亞羅斯回過神來,他這才注意到,自己正蹲在一個看起來頗為寒酸的攤子之前。

  「嘿嘿嘿……我看您那樣盯著我的攤子看,還想我這裡也沒什麼……其實都是些賣不掉的東西。我進貨的眼光太差了吧,客人是很誠實的……」

  「進貨啊……」

  確實,乍看之下,這個攤子到處都是問題。陳列的方式太過雜亂無章,貨品的種類也亂七八糟,完全不曉得這個攤子在賣什麼。

  然而,如果要說有什麼顯眼的東西,那也就是瑪利亞羅斯無意間拾起把玩的懷錶了吧。懷錶上頭精細地刻著各式各樣的花紋,拿去好好地磨過,應該會是很不錯的貨品。

  「啊啊,那個懷錶啊。」

  攤子的老闆有些憂鬱地說:

  「那是我跑了的老婆的嫁妝。那已經是二千年前的事啦,我老婆離開我,也已經有十二、三年了……那個時候,我還想我可以有番作為,雖然沒有什麼證據,但是我還是相信這一點。現在想起來,我老是在做一些危險的事……我老婆後來受不了,就跑了。我還想這真幸運,就來到了這個國家,當了侵入者……可是啊……」「唔……」

  他幹嘛要在這裡聽一個破破爛爛的大叔說故事?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瑪利亞羅斯還是被吸引住了,沒有馬上起身離開。反正,他也沒有什麼其他的事。

  「景氣最好的時候是什麼時候呢……對了,D13的太多魯亞普下方不是有個叫達那姆雷的地方嗎,是的,就是蜥蜴人的巢穴。我跟我的夥伴加起來六個人,在那裡為所欲為,可是賺了不少錢啊。以前,古德王的魔導兵團也拿蜥蜴人沒辦法……他們可有不少好東西。達那姆雷有他們的鍛冶場,他們會自己製作防具武器之類的……那些可都是好東西。」

  「蜥蜴人啊……那跟太多魯亞普的下等蜥蜴人完全不一樣吧?」

  「那些蜥蜴人,一個就等於兩個人,很強的啊……不過不管怎麼樣,我們應付起來都遊刃有餘。所以我也因此而有些得意忘形,我想,我應該還可以做點什麼……沒錯,我太驕傲了。那可是不行的……」

  老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幾乎是把肺裡的空氣給抽空了似地,眼光望向遠方。

  「有一些蜥蜴人被稱為剪刀手。就跟他們的名字一樣,他們的雙手拿著剪刀型的武器,有時連同族的蜥蜴人或是梅利庫魯,都會被他們絞碎,是很厲害的傢伙。在侵入者之間很有名……常常會有些傻子會去賭誰能夠宰掉他們……拿出錢來賭我們能夠做得到的笨蛋也很多。如此一來,我們也只能去做了吧!有一天,我們找到了剪刀手,要跟他們一決勝負。但是……」

  老闆說,那根本算不上什麼勝負。

  結果,包含老闆在內的六個人,有四名死者無法蘇生,老闆本人也受了重傷,失去一隻手臂,即使如此,老闆還是把最後一個生還者給拖回地上來。

  當然,在那種狀態下,他們也不可能在孤立無援的狀況下逃出來。在那個時候,所有在D13的侵入者都想著只有自己才能打倒剪刀手,但是誰也沒有達成目標。那些侵入者,幾乎都慘死在那裡。那一天,D13幾乎是化作一片血海。

  「剪刀手……我從來沒有聽過誰能夠打倒他們。或者他們今天還在哪裡晃蕩吧!在那之後,我就金盆洗手,不再做侵入者了。沒辦法做了。我沒辦法再潛入地下區,生存下來的夥伴也離開了沙藍德。一直到現在……當我身處於黑暗,我似乎都還可以聽見剪刀的聲音。喀鏘、喀鏘地作響。還是會……不過,我還活著。當然我也不可能什麼都不做,我就收集這些破銅爛鐵拿出來賣,如果沒有以前存的錢,我現在一定是連飯都吃不起了吧。不過……我老婆……要是能夠過得好就好了……」

  「你很擔心她嗎?」

  瑪利亞羅斯打開了懷錶的蓋子,唸出刻在其內側的文字。

  〈達利歐,請好好活下去,雖然我已不再愛你。〉

  看起來,這應該是老闆達利歐的老婆刻上的。

  「是嗎……在意啊……是……在意啊……那要怎麼辦……我應該再也見不到她啦。啊……那個懷錶,你喜歡就拿去吧。」「耶?但是……」

  「不想賣的東西我就不會擺出來了……不對,不是這樣……我是真的想把這個給丟了。但是,一下子要我丟掉……我還是做不到。你要是拿去的話,我也可以藉此放棄。」

  「怎麼──」

  就瑪利亞羅斯而言,他實在是很想跟這個老闆說──拜託你,不要把這麼沉重苦澀的記憶強加在別人身上。

  不過,雖然他幾乎就要說出口了,卻也在這個時候,有人從後面探出頭來,搶了他的台詞。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我說老闆你也太沒骨氣啦,這種東西怎麼可以給人!」

  「是啊,我也無法贊同,嗯,應該說這樣會讓人覺得討厭喲。〢

  而且,是兩個人。

  不過,那兩個人應該不是事先講好的吧?總之那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從瑪利亞羅斯的左右兩邊探出頭,應該只是剛好而已。

  「嗯?你誰啊?」

  「這是我要問的吧?」

  「老子就是老子啊,老子才不對不認識的男人報名。」

  「我也是,我沒興趣把我的名字告訴一個有著魚般怪臉的男人。」

  「魚!什麼魚!老子才不是魚!喂!快點訂正你的說法!」

  「有必要訂正嗎?你本來就長得很像魚。」

  「老子我……!」

  那個一口坎梅克方言的魚臉男雖然想要一把抓起那個一身黑衣的男人,不過他還是撲空了。那個黑衣男輕飄飄地閃開來,魚臉男根本抓不住他。

  「真是的,原來不只是臉,你連腦袋都跟魚一樣啊?連你我之間這種絕對的力量差異都看不出來,看來你真的是死亡愛好者喔?」

  「喂喂,你說什麼啊,愛好死亡?怎麼可能啊!老子可是很怕死,不然我要怎麼活下來啊!」

  「啊哈哈,你說的話可真有趣,不然我讓你在這裡死一次,怎麼樣啊?」

  「很好!」

  卡塔力從腰際拔出了變形斧伊諾伊契與洛諾尼,嘴上也繼續回敬亞濟安,加以挑釁。

  「你試試看啊!等到被老子砍成兩半再哭就太遲啦!如果你現在跪下來道歉,老子倒是可以原諒你!」

  「是誰要原諒誰啊。」

  亞濟安的嘴角閃過了一絲冷笑。而就在他拔出了悲哭之劍時,卡塔力睜大了眼。

  「──等、等一下!」

  「嗯?」

  「那、那把短劍……」「這短劍怎麼了?」

  亞濟安輕輕地揮了揮悲哭之劍,卡塔力剛剛還說要把人砍成兩半,但隨即就跪在地上,五體投地地對亞濟安懇求。(這傢伙的尊嚴未免。。。。。)

  「請……請讓我看看那把劍,拜託你。啊,我求你!我沒看錯的話,那把應該就是ScreamingDagger,悲哭之劍!據說當時被稱為『死靈女王』的魔導王,麟靈夫人殺了上千個戰鬥奴隸,吸取他們的血而造出了這把劍。我還懷疑這麼慘的紀錄到底是不是真的,那把傳說當中的─〡」

  「你很清楚嘛,不過,不──行。」

  亞濟安說,一邊吐出舌頭。然而,雖然瑪利亞羅斯很想趁這時候把那個懷錶擺回攤子上,然後趕緊離開達利歐的攤子,不過亞濟安很快地注意到了這一點。

  「──啊!瑪利亞!等等我,剛剛的事情,我還有話……!」

  不過,這應該可以算是突如其來的好運吧,完全被悲哭之劍攫去了心神的卡塔力看見亞濟安要往前追上瑪利亞羅斯,隨即就抓住了亞濟安的腰。

  「你要逃去哪裡!不讓老子看到那把劍,老子絕對不放你走!」

  「唔!放開我!我沒時間跟你這種魚男玩耍……你這……」

  所以說,多虧了卡塔力的執念,才能夠擋住亞濟安。再者,瑪利亞羅斯也是因此才得以混入人群雜沓之中,雖然說感謝有點奇怪,不過瑪利亞羅斯只覺得這實在是太好了。不管是亞濟安,或者是卡塔力,最起碼,現在,不對,以後,如果可以的話,他實在是不想再看到他們的臉。

  話雖然是這樣說,不過,那兩個人怎麼會碰在一起?

  算了,對亞濟安而言,這種事他以前也碰過。況且那傢伙本身就很難纏,他說再多也還是會黏上來。

  問題在卡塔力。

  「……他還活著……還有腳……」

  老實說,這一點可以說是讓瑪利亞羅斯鬆了一口氣。雖說他不知道ZOO的專屬和尚多瓦寧古的技術到底利害到哪種程度,不過,他知道,蘇生式絕對不是什麼穩定的技術。不管是什麼樣的蘇生式,都不能說其失敗率為零。卡塔力也有可能是那個倒霉的例子。

  幸好事情沒有演變成那樣。

  如果是這樣,卡塔力在偶然的情況下,出現在艾爾甸當中人群最集中的鐵鎖休憩區,也就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了。但是,如果他只是剛好經過,那麼為什麼他還會刻意靠近瑪利亞羅斯?

  說起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就在昨天,瑪利亞羅斯毫無道義地離去,關於這件事,卡塔力應該也很想問吧!

  如果卡塔力知道了那件事,是會傻在那裡,還是會罵他差勁,罵他是個混蛋?不管怎麼樣,應該都不會對他抱有什麼好感吧。這也是當然的。

  不過,夠了。一切都夠了。

  反正,他不可能再跟那些傢伙碰面。所以他希望能夠把所有的事情都忘掉。一直到現在,他已經埋葬了好幾個記憶,現在也只是再增加一個而已。

  他是這麼想的。

  ──但是,不可能。

  做不到。

  不可能的。

  不可能忘記的。

  那些幸福與快樂,雖然不像雪一樣馬上就會消融,但是痛苦與恥辱卻是永遠都不會消失的。他心裡的傷,雖然看不見,但也總會隱隱作疼。他也只能繼續抱著這些東西往前走而已。但是不管怎麼做,他都沒辦法跨越這種疼痛。

  因為,瑪利亞羅斯不像莫莉那麼強。真要講起來,瑪利亞羅斯甚至比不上曾經救他一命的卡塔力。

  身體就不用說了,心也是。

  令人絕望的差異。

  「……可惡……」

  雖然他並不想這樣想,但他也只能這樣想而已。

  然而,話雖然是這麼說,但在看到卡塔力的那一瞬間,瑪利亞羅斯其實有點期待。

  ──期待他是來找自己的。

  雖然想著那是不可能的,但他卻仍抱有那樣甜美的幻想。

  「哈哈……」

  都已經丟臉、可憐成這樣了,他也只能笑而已。

  無論是接受多瑪德君的邀請,還是與ZOO的夥伴們見面,雖然他只覺得眼前盡是一堆怪人。然而,話雖如此,對瑪利亞羅斯而言,跟這麼多人合作──雖然包含瑪利亞羅斯在內,一共也只有六個人,但是對他來說,這個人數已經很多了。他已經很久沒有跟這麼多人一起行動。跟兩個以上的人一起喝茶,扯些瑣碎的事,這多少讓瑪利亞羅斯感覺到些許愉快與樂趣。

  如果,在閉鎖魔宮當中他沒有膽怯,沒有鬧彆扭,如果他努力向前,是不是一切就都能夠順利進行,他現在也可以成為ZOO的一員?

  或者,他也能夠得到相當於三億達拉的劫火,也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財產。

  不,不對,雖然如果說這不是金錢上的問題,那他就是在說謊。但是真要說起來,其實這不單只是錢的問題而已。

  無論如何,原因都在瑪利亞羅斯自己身上,他也有責任。

  他會逃,也有他的苦衷。瑪利亞羅斯已經完全不曉得自己接下來還能怎麼辦,他已經不曉得自己要做什麼才能挽回。

  他兀自獨立在交錯而過的人群中。行人們熙來攘往,從他身邊呼嘯而過。

  好幾次,他被人擠壓到背上還有肩膀。然後,有人──

  從他的身後緊緊抱住他。

  「……誰?」

  「你,沒事吧?」

  這樣乾巴巴的,帶著奇特抑揚頓挫的嗓音,只要聽過一次就不會忘記。

  瑪利亞羅斯轉過頭,抬頭看。果然,是那雙沉靜的砂色眼瞳。

  「你……為什麼?」

  卡塔力之後是皮巴涅魯。瑪利亞羅斯還沒有遲鈍到會認為這是再一次的偶然,而皮巴涅魯也肯定了瑪利亞羅斯的想像。

  「我在找你。」

  「為、為什麼……?」

  「大家,還是,擔心你。」

  皮巴涅魯的手放開了瑪利亞羅斯的身體,嘴邊眼角也都較為舒緩開來了。

  「卡塔力特別,擔心你。」

  「……我剛剛遇到他了。」

  「你對他說了什麼嗎?」

  「沒,其他變態纏了上來,所以場面很亂。」

  「是,這樣嗎……」

  皮巴涅魯點了點頭,他的嘴巴動了動,像是還想說什麼。但說到一半,卻像是感覺到困擾般皺起了眉心。看起來像是沒辦法順暢地用共通語表達自己的想法。過了一會兒後,皮巴涅魯也就像是下定決心似地慢慢地眨著眼。

  「我,來自拉函。」

  「耶?拉函?你是說拉函大陸?」

  「是。」

  「從、從這麼遙遠的地方來的啊……」

  拉函是位於α大陸東南方的另一個大陸。瑪利亞羅斯只知道這些而已。沙藍德無政府王國所在的艾爾迪尼翁,位於寬廣的α大陸之西北部,距離拉函大陸可以說是遙遠到無法想像。

  「海,游過,陸地,走來。」

  「啊,你是游過來,走過來的?」

  「花了,一年半。」

  「那又……」

  「我是,逃過來的。」

  皮巴涅魯輕輕地握了握自己的右手。

  「我在拉函,是個殺手。」「殺手?」

  雖說這個名詞瑪利亞羅斯並不熟悉,但在皮巴涅魯拙劣的說明下,瑪利亞羅斯也多少可以體會皮巴涅魯的意思。

  殺手。

  他們初識人事的時候,就只學這件事情而已。

  只學殺人而已。

  以自己的身體為武器,按照命令,殺掉指定目標。就算對方是女人小孩也一樣,殺。他們沒有自己的意願,他們只有殺,只為殺人而生。

  而在五百年戰火不絕的拉函大陸,各國都有豢養這些所謂的殺手。

  皮巴涅魯似乎是因為某件事某個原因而放棄當殺手,脫離拉函大陸的。

  「我,殺人,沒想什麼。我喜歡,很舒服。我,被做成那樣。」

  皮巴涅魯這突如其來的自白,讓瑪利亞羅斯沒辦法搭話。那傢伙到底有什麼目的?該不會是誇耀自己的異常個性吧!

  瑪利亞羅斯正疑惑著,皮巴涅魯則是在稍做考慮以後,安靜地開口說道:

  「多瑪德君、卡塔力、大家……ZOO裡有很多種人,但是,大家都很好,你也是。」

  「我?」

  瑪利亞羅斯指了指自己,盯著皮巴涅魯那雙砂色眼瞳看。這個人,是被當作殺人道具而專門

  養成的,但是他的眼睛卻是令人無法置信地澄澈。就像是鏡子一樣,映出了瑪利亞羅斯的身影。

  脆弱,膽小,任性……最後連這樣的自己都迷失了,站在一條說不定是死路的小道上,進退不得。

  小小的瑪利亞羅斯。

  「……但是,我跟你們沒──」

  「沒有關係是不是?」

  接話的是魚臉男。他從後方抓住了瑪利亞羅斯的肩膀,然後用力地將瑪利亞羅斯轉過身來面對他。

  「老子還在想你跑到哪裡去了,終於找到啦!喂,是什麼沒有關係啊?這種話是哪張嘴說出來─的啊?是、哪、張、嘴、說、的、啊?」

  「這、這張嘴說的啦!反正……我就是跟你們沒關係啦!」

  雖說瑪利亞羅斯慌張地想要掙脫開來,但卡塔力卻依然沒有鬆手。

  「我對你們……」

  「你不想要劫火了嗎?」

  「我不要了!」

  瑪利亞羅斯一邊扭動著身體,一邊叫喊著。雖然他叫喊出的言語,絕對不會是他的真心話,只是他停不下來。「──我不要了!我什麼都不要了!我什麼都做不到,只會跟在你們後面發抖,不要把我當傻子耍!」

  「誰、誰把你當傻子耍啊!」

  「耶?你沒有發覺嗎?」

  瑪利亞羅斯的臉上,浮起了侮蔑人的表情。他也知道,其實不需要把話說到這樣。

  應該是因為卡塔力那張魚臉吧。沒錯,這絕對是卡塔力不好。都是卡塔力逼他的,都是因為卡塔力那麼囉唆,都是卡塔力讓他的頭腦發熱,煩死了,頭都昏了。

  大概是因為,瑪利亞羅斯實在搞不清楚,這個魚臉男一直追著他跑,到底有什麼企圖?他忘記自己就是因為瑪利亞羅斯才死過一次嗎?亞濟安說得沒錯,這傢伙的腦跟魚沒什麼兩樣。

  「我是不知道你有什麼打算啦,不過,看這樣子,你是想從高處伸出援手,拯救一個軟弱的膽小鬼吧?真是好人啊,但是,你未免太沒有自覺了吧。真是有夠難看。」

  「老、老子才沒有……」

  「算了,夠了,你不用說這麼多。要怎麼做、想什麼、對誰做什麼,那都是你的自由。反正,這裡也就是這樣的國度。不過呢──」

  卡塔力一瞬間全身都沒了力氣。瑪利亞羅斯看準了這個機會,迅速地從卡塔力抓住自己雙肩的手下逃開。

  「我也有拒絕你的自由。我不像你這傢伙那麼沒神經,不要臉又粗糙,想到要跟你一起呼吸一

  樣的空氣,我就全身發冷。說得清楚一點,你讓人十分不愉快。」

  「嗚,議論別人身體上的缺陷是犯規的!」

  「我也有身體上的缺陷。因為這樣,我也有很多不利的地方,也常常被人歧視。你也常常因為你那張醜臉而被人拒絕吧?就跟那個一樣!」

  「什、什麼拒絕,我才不會去搭訕哩!」

  「既然如此……」

  瑪利亞羅斯看見了卡塔力一臉驚駭的表情。怎麼回事?他很快就注意到了。

  他的眼前所見,開始有些歪斜。

  他用身上的大衣胡亂擦拭著從眼裡溢出的透明液體。

  「……既、既然是這樣,你到底要說什麼!都是因為遇見你們、我才會……才會這樣亂七八糟!為什麼……」

  「我之所以要找你……」

  卡塔力一邊抓頭,一邊像是難為情似地把臉轉開。

  「我們想再去閉鎖魔宮一次。雖然上次最後變成那樣,老子後來也滿慘的,但是,如果就這樣砸鍋,你也會很火大吧。」

  「你想去就去好了。」

  瑪利亞羅斯轉過身,準備離開。卡塔力則是用像笨蛋一樣的嗓門大聲叫喊。不對,不是像,這傢伙根本就是笨蛋。

  這傢伙,絕對是個笨蛋。

  「明天十點,我們在D1入口等你!聽到沒,一定要來喔!你不來的話老子就叫皮巴當殺手去殺你!皮巴很厲害的,他盯上的獵物絕對逃不掉!」(這個威脅夠狠。)

  「我才不去!」

  瑪利亞羅斯也和他一樣,邊叫嚷邊兀自跑開。他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這到底是幹嘛?那傢伙是個笨蛋,絕對是個笨蛋吧!纏著他這樣彆扭的人,在人群當中大吼大叫,他能有什麼好處?而且他說,他要瑪利亞羅斯再一次,一起去?

  他還想被扯後腿嗎?

  這一回,他是真的很想死是不是?

  既然如此,那就去死啊!去死,給我去死!要是那傢伙想找個沒人看到的地方死去,最起碼找個瑪利亞羅斯看不到的地方,一個人死去就算了!

  明天,十點。

  ──他才不去!

  他有什麼理由非去不可?

  無論如何,他都沒有無恥到那種地步。瑪利亞羅斯的臉皮沒有那麼厚。他不可能去的。他怎麼能去?不可能真的跟去。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為什麼──他拚命地壓抑自己大喊大叫的衝動,

  只顧著往前走,但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腳尖被石板路的空隙絆了一下。

  瑪利亞羅斯跑得太快,他一下子沒能夠重新站穩腳步,整個人跌倒在地上。

  不過,好在瑪利亞羅斯及時用雙手撐住地面,總算是沒有整個臉砸到地面上,平安無事。

  太難看了!

  好幾個過往行人為此失笑。瑪利亞羅斯覺得很丟臉。然後,也是憤恨嗎?或者是其他完全不同種類的憤怒?瑪利亞羅斯無法壓抑住這種煩悶的,緩緩湧上的情感,他把力氣灌注在右拳上,狠狠地朝地面搥了下去。

  好幾次,好幾次,好幾次。

  他究竟搥打了眼前的石板多少次?

  他的拳頭上,處處可見傷痕還滲出血來。

  很嚴重的樣子。

  「……好痛……」

  他知道,自己才是笨蛋,

  他是這麼想的。

  ****************

  Omenage 897 revolution 21st day

  沙藍德無政府王國首都艾爾甸第一區

  「D1出入口前」

  chanter。11

  在道別的途中

  「──那麼……」

  時間是十點剛過一些些。

  瑪利亞羅斯正藏身在某棟距D1出入口約二十美迪爾遠建築物的陰暗處。

  「我到底來這裡做什麼……」(果然是傲嬌。)

  在通往D1出入口的下坡道前方,可以見到多瑪德君、卡塔力、由莉卡及莎菲妮亞的身影。似乎只有皮巴涅魯不在,不過,卡塔力與由莉卡還在張望著四處,看起來是在等誰的樣子。

  事實上,瑪利亞羅斯九點四十五分就到了。

  多瑪德君他們則是在那之後五分鐘才到。

  也就是說,瑪利亞羅斯在這裡已經等了大約二十分鐘。

  不過就算是這樣,瑪利亞羅斯也還是弄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裡?

  雖然說實話,他就是忍不住想來……但在踏出家門的時候,他說服自己,他只是要確定卡塔

  力說的是不是真的而已。

  真要說起來,他其實根本沒有必要非得去確認不可。

  他試著說服自己,他要笑看那些傢伙白等的樣子,他要跟自己打賭,那些傢伙到底會等多久。但是他為什麼一邊想著這些理由,一邊一動也不動地待在這裡呢?

  瑪利亞羅斯一邊反覆地自問自答,同時也感覺有些茫然。

  夠了,回去吧。

  他有好幾次起意想打道回府,想離開這個地方,但隨即又會改變主意。

  弄到最後,他還是離不開這裡。不過這也沒辦法,他不可能出面。事到如今,他到底還有什麼臉出現在他們面前?

  瑪利亞羅斯雖然個子只有一丁點兒,但是他還是有自尊這種東西,也還有羞恥心的。要是連這些東西都丟了,到底還有什麼可以支撐他自己?

  不,嚴格說起來,這樣的理由其實有半截是牽強附會。說到底,他還是害怕。都來到這裡了,瑪利亞羅斯還是沒有踏出那最後一步的勇氣。

  瑪利亞羅斯把自己的後腦杓抵在身後建築物那冰冷的牆壁上。他的視線落在他的右手──還是很痛,莫莉該不會是沒有幫他治療吧!但要說昨晚睡不著就是因為手痛的緣故也太誇張了,實際上,他的手就算用力,也不過感覺到些許鈍痛而已。

  沒錯──他之所以會失眠,並不是因為他的右手。他抬頭看,今天是晴朗無雲的好天氣。晴空萬里,刺痛了他的眼睛。

  瑪利亞羅斯閉起雙眼。再怎麼樣欺騙自己也沒用,一個人的時候,他總是可以誠實一點。

  卡塔力跟皮巴涅魯──還是來找他了。

  他其實很高興。

  啊啊,確實是如此,他的確是很高興。

  他的記憶拉回了在戈登子爵府邸被孤立的那段時光。那時,他對交朋友或成為夥伴都很抵抗。他覺得他沒有那個資格。他只要對誰有好感,重視哪個人,他就會失去那個人。一想到那時的痛苦,他就會感到非常恐懼。

  父親、母親。

  因為他們的死,瑪利亞羅斯的胸口留下了一個大洞。

  在子爵的府邸,那些一直跟他在一起的友人──潘蜜拉、加百烈、多明尼克、諾拉以及羅密歐。還有其他許多人。

  他們都因為瑪利亞羅斯的關係才死了。因為他們在瑪利亞羅斯的身邊,所以死了。說起來,那跟瑪利亞羅斯親手殺了他們沒什麼兩樣。即使是卡塔力在之後蘇生回來。

  所以,他孤獨一人過活。

  如此一來,就不會再有人因他而受傷。他也不會因為誰而受傷。

  在子爵府邸的時候,瑪利亞羅斯就是這樣。他沒辦法去改變。但是,沒關係,這樣比較好。

  他想要一直都保持現在這個樣子。

  真的嗎?

  ──他不曉得。

  只是,真要說起來,他其實是很寂寞,也很膽小的。他沒有強健的肉體,也沒有受過什麼特殊的英才教育,更沒有什麼特殊的才能。當他痛苦的時候,他時常想起過往與雙親的點點滴滴。但是,他們已經不在了。

  他討厭一個人。

  但是,只有一次,他雖然想清楚了,但最後仍是無法忍受。他不想要一個人,但是,即便是這樣,他還是沒有期待自己能夠得到誰的幫助。

  一個人假裝很堅強的樣子。

  而卡塔力他們,甚至是ZOO的夥伴們,則對這樣的瑪利亞羅斯伸出手。

  他好高興。

  真的好高興。

  高興得幾乎要落淚了。

  真丟臉。

  但是,再怎麼樣,他都沒辦法出現在他們面前。

  他覺得出去比較好。他也認為自己應該這麼做。不過,很可惜的是,他真的沒有那樣的勇氣。光只是想要走到他們面前,他的膝蓋就在發抖,整個人幾乎脫力,一步也沒辦法往前走。

  一想到自己接著還得這樣虛張聲勢地生存下去,瑪利亞羅斯就顯得有些憂鬱。不過,即使是這樣,瑪利亞羅斯也還是得要繼續活下去。就算他走得很慢,以至於周圍的景色幾乎沒有任何改變;就算他感覺焦慮;就算他為此感覺憤怒;就算是他有時會停下腳步;有時會後退,他還是只能繼續前行。

  不過,在經歷這一連串的事情以後,他仍能下定決心繼續邁步向前,這也算是他的收穫吧。

  所以,他要感謝這些ZOO的夥伴們。除此之外,他也要稍微感謝亞濟安,還有卡洛那。

  ──謝謝你們。

  然後,再見。

  「……沒辦法……」

  瑪利亞羅斯睜開眼,嘆了一口氣。往多瑪德君等人群聚的D1出入口反方向走去。

  好像有什麼東西不太對勁,瑪利亞羅斯也只是一笑置之。

  ‧然後,他的嘴被塞了起來。

  那是──布?

  他聞到了非常強烈卻又甘美的氣味。

  不行,他不能吸進這個味道。

  但是,他已經吸進去了。

  太遲了。

  「──誰……」

  是誰?

  應該是速效型強效安眠劑吧,只有那些不隸屬於鍊金士聯合(AG丫被人視為邪魔歪道的鍊金士才賣這種東西。也因為這種藥很容易被人拿去從事不法用途,所以只要露出點端倪,就會被鍊金士聯合給盯上,而且價格也高得不像話。用這種東西──

  「對不起。」

  就在瑪利亞羅斯徹底陷入黑暗以前,感覺似乎聽見了那傢伙的聲音。

  砂色的眼與髮。

  殺手。

  從瑪利亞羅斯身後伸出手,把浸滿了速效型強效安眠劑那普西酸K的布壓住瑪利亞羅斯口鼻的,是那位前殺手。從瑪利亞羅斯的角度看過去,他臉上的表情似乎還帶著些許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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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4-17 04:15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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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4-17 04:17 PM 編輯

  Omenage 897 revolution 21st day


  沙藍德無政府王國首都艾爾甸˙地下區D1

  「閉鎖魔宮」

  chapter.12

  夥伴

  ……所謂的速效型強效安眠劑,簡單地說就是麻醉劑。麻醉劑可以抑制中樞神經系統的功能,使人失去意識,肌肉鬆弛。

  而這種會對人體造成莫大影響的藥物製作方式,就算是在鍊金術中也被當作是邪術。會有這樣的觀念,其生成背景則是魔導王時代結束後,盛極一時的領域爭論。

  也就是說,諸如哪些領域算是鍊金術,而哪些領域又算是機術,這些問題,往往會在三年召開一次的總會(其實有一個長得不像話的正式名稱)當中,由各派推出自己的說客來熱烈討論。他們死守自家的領域,並嘗試切割佔領對方的領域。

  而在各派當中,醫術士網羅了傳統且卓越過人的理論家,所以雖然他們只有三百年的歷史,卻蠶食鯨吞了不少鍊金士的領域。

  也因此,現在鍊金士所販售的藥品,像是感冒藥、眼藥、頭痛藥、腹痛藥、整腸劑、輕效安眠劑等,作用都很輕微。但是,所有的藥品,都需要經過汎大陸醫術士會(PCMA)的認可。

  只是,鍊金士也不是乖乖地被人蠶食鯨吞而已。

  舉例來說,醫術士施展大規模醫術式時,提供麻醉藥品給他們用的是誰?當醫術士認定服藥的效果會比施展醫術式好時,誰來製造這些醫術士所開出的處方?

  答案是──

  鍊金士。

  以人體研究與醫術式相關治療為專門的醫術士,以及追求探究現象的鍊金士,他們因彼此之間的利益關係緊密相連,所以也彼此互補。

  這樣的關係,也不限於鍊金士與醫術士之間──從鍊金士與機術士之間、或部分醫術士與機術士之間也可以觀察到這一點。也就是說,所謂的領域爭論,其實也就是用來私下協議,調整利益與角色分配的會議。

  而在這些人當中,誰都不管、什麼都不管,完全不改變自已立場的,只有魔術士。

  所以,雖然魔術士被視做以破壞、殺傷為目的的卑鄙術士,也因此而被人忌憚以及討厭,但是他們也是這個世界過去的統治者,恐怖的操縱者,君臨於頂點之魔導王的正統後繼者……

  也因為他們的公平,所以也有很多魔術士被選為總會的議長……

  因為畏懼。

  因為他們是自由的……

  因為大家都畏懼他們,也羨慕他們……原來,我們的力量沒有制約可言……「所以,這些都是我製成的喔,瑪利亞羅斯。我是一個繼承魔導王思想的鍊金士。以我的思想為根基,奈卡爾﹒布雷。哥塔Θ。雷庫耶姆(Requiem)瑟拉慕。戈登。那普西酸G。荷姆尼﹒卡普……」──麻醉劑所引起的沉眠,與其說是睡眠,不如說是陷於意識障礙乃至於意識喪失還比較正確。那跟普通的睡眠不一樣,雖然不會作夢,但是到即將清醒的階段,外界一連串的刺激會跟記憶結合,造成各式各樣錯綜複雜的影像。

  瑪利亞羅斯所看到的,是一張在唇邊與下巴都留著角度銳利鬍子的臉孔。那是伊修塔魯﹒阿卡姆諾‧戈登子爵的臉。

  他那蒼白的手、光滑得有些奇異的手背,以及像女人一樣塗了指甲油的手指。他背著一個滿身是血,有著青灰色雙眼的金髮少年,一邊抱著瑪利亞羅斯,輕快地跳著圓舞曲。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金髮的少年,被子爵殺掉了。

  子爵應該已經因為瑪利亞羅斯想出的一個計策,而被人以殺人罪起訴,最後逃到國外,在沙藍德失蹤才是。

  「你在說什麼啊我的瑪利亞羅斯我珍稀的寶貝我的全部我的愛我的神祕。」「是啊我還這樣活著。」「就在你之中。」「存在你心中。」「我永遠活著。」「我們好好相處吧?」「到我身邊來吧。」討厭。

  「……走開……」「沒用的我在你裡面我不會離開你的怎麼可能離開你啊?」「我跟你可是一心同體的啊我說過啦我怎麼可能放著眼神這麼悲傷的瑪利亞羅斯不管呢?」「……討厭……」

  「瑪利亞?」

  「住……手……」「瑪──利亞羅──斯──」「瑪──利亞──」「……讓我……」「瑪利亞──」

  「瑪──利亞──」「──瑪利亞!」

  他被打了一巴掌。

  「瑪利亞?」

  是懲罰的鞭子吧?不過不痛,聲音也不對。不是子爵,也不是羅密歐。

  是女人的聲音。

  「……啊……」

  瑪利亞羅斯睜開眼,身旁是一名穿著帶有紅色線條之女性用醫術士服的金髮少女。她的眼睛,跟羅密歐有點像,都很清澈而且綠得更為深遂。

  是由莉卡。

  「耶……為什麼……我在這裡……?」

  「凝、你還好嗎?你剛剛作惡夢了。」

  「不……不是很好……不過……」

  瑪利亞羅斯用手揉了揉眼睛,也在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他的右手已經不痛了。

  「啊,我擅自幫凝、你治療了,沒關係吧?」

  「啊,嗯,沒關係,那個……謝謝。」

  「不客氣。」

  由莉卡的微笑實在是太刺眼了,令人目眩神迷。為了要避開那樣刺眼的微笑而撐起上半身的瑪利亞羅斯,卻為週遭的景象而感到愕然。

  這到底是怎麼一口事?難道他還在作夢嗎?

  不過,如果從惡夢追溯回去,試圖回復記憶,他是被皮巴涅魯用速效型強效安眠劑給迷昏。照這樣說起來,他應該就是在喪失意識的那一段時間當中,被帶到這裡來的。

  被帶到被石柱環繞的砂地,閉鎖魔宮的領域來了。

  「啊,醒啦?」

  卡塔力一邊抓著頭,一邊靠過這頭來。

  「不好意思啦,我們太粗暴了。老子有拜託皮巴涅魯,只要這附近找到瑪利亞羅斯,抓也要把人抓來這樣。」

  「為、為什麼……」

  「這是我們要問你的吧。你幹嘛偷偷摸摸躲在那邊看我們啊?」

  瑪利亞羅斯沒辦法回答。他必須得要用大衣來遮住自己熱燙到幾乎是要噴火的臉頰才行。他沒辦法回答。「啊,算了。」

  卡塔力拉開嗓門,向在正在稍遠處慢條斯理地四處張望的多瑪德君喊道:

  「多瑪德君,他醒了!」

  「噢。」

  多瑪德君轉過頭來,還是一樣的超然物外,或者說是不得要領,深不見底。雖然有野性,但並不愚蠢。看起來雖然是個稀奇的美男子,但也是個讓人完全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麼的男人。

  「準備一下,瑪利亞,今天要把赤色男爵給收拾掉。」

  「耶?不是,什麼準備……」

  瑪利亞羅斯不得不提出他的疑問。不過,多瑪德君卻像是一點遲疑都沒有的樣子。

  「但是、我……」

  「這次你要負責其他的任務。」

  多瑪德君完全無視於瑪利亞羅斯的困惑。

  「我考慮了很多之後,覺得你不太適合負責守備。所以,皮巴涅魯、莎菲妮亞、由莉卡和我的部分不變,你和卡塔力交換。」

  「是?」

  瑪利亞羅斯更加疑惑地歪著頭。

  他當然可以理解字面上的解釋。但是跟卡塔力交換,就是要他去擔任前衛。多瑪德君告訴瑪

  利亞羅斯,要他站在最前面與惡魔戰鬥。

  然而,對連應付隱密惡魔這種小嘍囉都陷入苦戰的瑪利亞羅斯來說,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等、等一下……我擔任前鋒?那不可能,我沒辦法。」

  「怎麼沒辦法。」

  多瑪德君挑了挑一邊眉毛。

  「我會掩護你。只要待在我身邊,你就不會死。再說,讓卡塔力到後面去,由莉卡的負擔也會減輕。如果有卡塔力與由莉卡在,莎菲妮亞的安全就沒問題了。皮巴涅魯也能更加靈活。我認為這個安排是最好的,上一次是我的判斷錯誤。」

  「耶?那個,謙虛是好事,不過──不對,那種事怎麼樣都無所謂,你說在你身邊就不要緊之類的,只是單純的自信過度吧!」

  「聽你這麼說,我還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謙虛還是自信過度了。」

  「你、你就是自信過度!自信過度!絕對是!」

  就算是瑪利亞羅斯如此斷言,多瑪德君卻依然不為所動。

  「你不需要擔心那種事,只要是我的劍所及範圍都不會有事。如果情況不妙我也會說的,到時候你再聽我的指示行動應該就可以了。」

  「應該……」

  「我會負起責任,確實地作出指示。你就看著辦吧。」「說是這樣說啊……」

  「你又買了一把劍?」

  多瑪德君突然轉變了話題。

  「噢,是小劍啊。這把劍比你之前拿的那把刺擊劍好喔,你那把刺擊劍不適合實戰。對了,卡塔力有趁你還沒醒來的時候亂摸你嗎?」

  「卡塔力?」

  被瑪利亞羅斯一瞪,卡塔力隨即非常慌張地替自己辯解起來。

  「才、才不是!老子只有那個而已、就是,我用擔架把你扛過來這邊嘛,這樣你腰上的東西就被弄到前面去啦,老子想說那是什麼,稍微看一下,然後老子就看到你腰帶上掛了一大堆東西啦,老子好奇,稍微打開看一下──就這樣啦!老子什麼事都沒做啊,真的啦!你看老子這眼睛,像是說謊的眼睛嗎!」

  「是真是假用眼睛來當證據本來就很奇怪,再說,問題應該是你幹嘛把我弄來這裡吧……」

  瑪利亞羅斯的肩膀垂了下來,他嘆了一口比嘎利達那耶海溝更深的氣。

  這算什麼。真是的,這到底算什麼啊!

  的確,到方才為止,與其說那是他憑藉自己的意志所下的決定,還不如說是他煩惱到最後還是選了那條得要自己一個人努力的道路。但也就在他做了這個決定的時候,他被強行帶走了。雖然這的確很令人火大,但是要出入閉鎖魔宮,還是需要莎菲妮亞的限定魔術。

  也就是說,他逃不了。

  眼下他只有一個選擇,就是繼續留在這裡。不過,這個可能性也已經徹底消失了。

  「多瑪德君。」

  由莉卡從懷裡取出錶來確認時間,提醒在場眾人。

  「沒時間了,我們差不多該出發了。」

  「嗯?這樣啊。」

  不光只是點了點頭的多瑪德君,連卡塔力、皮巴涅魯,當然還有由莉卡,也都各自整理好了裝備,準備邁步向前。

  沒時間了?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發生什麼事了?」

  「規則變了。」

  多瑪德君停下腳步,略為聳了聳肩。

  「法克魯卡那個傢伙這回讓領域隨著時間一起移動。嗯,群魂巡迴路徑的規則也不一樣了,不過這個他之前有預告過,倒是還好。」

  「移、移動?」

  「不過,領域的移動應該是有規則性的吧。這是我們第一次碰到這種情形。限定魔術只有在領域當中才能發揮效用,看來回去的時候要花點時間找了。」

  法克魯卡,也就是小丑大公爵,真是給他找了個大麻煩。如果領域不是永久的安全地帶,那麼他也不可能一個人待在這裡。

  「怎麼了?走囉。」

  最後,瑪利亞羅斯不得不跟隨以下巴示意他向前跟上的多瑪德君前進。不然還能怎麼辦?對這個身穿藏青色帶有耀熠生輝火焰紋繪飾連身式鎧甲的男人而言,他再罵、再有異議、再反對,也是徒勞無功。

  雖說他沒辦法理解,不過,出了領域之後,他也不需要再說這些話了。

  這裡可是閉鎖魔宮啊!

  是地獄的異界生物──惡魔們的巢穴。

  有一個說法,地獄裡棲息著三十萬種,六百六十六億的惡魔。這個數字雖然還是很令人生疑,不過,這些惡魔也的確是擁有人類無法類比的多樣性。在這樣的前提下,自然也就無從知悉這個閉鎖魔宮裡到底潛藏了什麼樣的傢伙。

  然而,雖說多瑪德君等人要比瑪利亞羅斯更熟悉閉鎖魔宮,瑪利亞羅斯從他們嘴裡得到相關情報,做好心理準備是最好不過的了,但是他還是覺得很不舒服。

  ──話說回來,這些傢伙,到底在想什麼啊?

  瑪利亞羅斯把疑問深深地理在腦袋裡並集中精神──總不能再重複失敗第二次吧!像這樣注意力散漫,要是再度失敗了,再怎麼替自己辯解也毫無意義可言,連他自己也不可能原諒自己。

  總之,會扯到什麼自尊啊羞恥心的,也是因為──瑪利亞羅斯也意識到,自己只能躲在多瑪德君等人身後,沒有出場的餘地。

  與其自悲怨嘆於自己的弱小,不如乾脆地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好吧!瑪利亞羅斯記得這是劍聖直系正統派劍鬥術的根本,也寫明在《武技概論》當中。但是瑪利亞羅斯做不好,所以他一開始就放棄了。也沒有在實戰中嘗試過。仔細想想,除了若干能夠用一點點的勞力與小聰明就能完成的事情之外,瑪利亞羅斯對於每件事總是用這樣的態度去應付。

  盡自己的能力做到最好〡─仔細回想,這種理所當然的事,他也沒有做到。

  他已經先一步認定,自己只會是個累贅。

  結果,到最後就真成了累贅也說不定。

  瑪利亞羅斯讓自己神志清明,默默地走在多瑪德君身旁。這就是他現在可以做到的事。他也隨即意外地感覺到──來了!雖然說沒有什麼證據,但他確實感覺到了。

  那說不定是細微的聲音或是空氣微妙的震動,或者是靠著應該稱為第六感的感知所知曉的。

  反正就是某個傢伙打破了對面建築物的牆壁飛了出來並展開奇襲,而瑪利亞羅斯終究是避了開來。

  而且,不是那種千鈞一髮之際才得避開的瞬間危機,那時的瑪利亞羅斯簡直冷靜到連自己都驚訝──他一邊閃身避開對方攻擊,一邊也看出對方的動作太過於拖泥帶水,甚至還有餘裕思考接下來該怎麼做。

  那傢伙身長約一﹒八美迪爾,頭部像牛,一身古銅色的肌肉,腰間只圍了一塊布而已。牠的雙手,握著巨大的戰槌──

  「這是牛頭惡魔。這隻就交給你啦。」

  「……還真的就叫牛頭惡魔啊?」

  瑪利亞羅斯一邊低聲罵著,一邊稍微踏出右腳。在《武技概論》中,這是一個中庸的姿勢。

  與他背靠背的多瑪德君則正與兩隻打壞了左側建築物,從那裡一躍而出的牛頭惡魔對峙。除此之外,打碎位於他們身後的建築物,出現在後方的三隻牛頭惡魔,則由卡塔力與皮巴涅魯處理。

  不過,瑪利亞羅斯掌握眼前的狀況,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而已。

  牛頭惡魔一邊發出咆哮聲,一邊往前衝。

  一如此一來,他就沒有什麼思考的空間了。瑪利亞羅斯一下子打橫跨出步伐,避開牛頭惡魔的攻擊──他讓身體自由地動著,施展出沉眠在他記憶底部的正統派劍鬥術之「型」。

  先是從下而上砍向牛頭惡魔,然後拉回手上的劍,從牛頭惡魔的背面斜砍那傢伙一劍。

  不過,這兩擊都不重。

  牛頭惡魔看起來似乎完全沒有受到影響,依然順勢前行,然後向右轉,往上揮起戰槌。瑪利亞羅斯撲向牠的胸前,往牠的雙手手腕及手肘斬下後立即往後退。這也是依循《武技概論》的原理而來。不過,就算是那個牛頭惡魔沒辦法再拿戰槌,其他部分也還沒有受到機能上的損害,要安心還太早。就在這時,敵人揮舞著拳頭,一邊發出夾雜著悲鳴聲的怒吼一邊向他撲過來。

  敵人怒火中燒到忘記眼前是什麼狀況了吧!或者也應該說,敵人應該本來就是頭腦簡單。

  ──打倒他。

  這個具備人類型體的惡魔,雖然在體格上站了上風,不過瑪利亞羅斯憑藉他的劍,在這場戰鬥當中佔上優勢的這個事實,讓他顯得從容。

  對於眼前直線向自己衝過來的牛頭惡魔,瑪利亞羅斯腳步成曲線狀,嘲諷意味十足地避開了那傢伙的攻擊。就在他們交錯而過時,瑪利亞羅斯伸腳一絆,就在那個惡魔失去平衡時,從脖子斜斬而下。黑色的血液從傷口噴出,這跟之前的出血大不相同。看起來,應該是成功地切斷了那傢伙的頸動脈了吧!

  牛頭惡魔倒在地上。雖然牠試著想要爬起來,但最後也只能趴伏在血泊當中。

  瑪利亞羅斯俯視著敗戰者悽慘的身影,心底默默地喝采著。

  ──我做到了……!我可以做到,我也可以做到,這不就是做到了嗎!

  「好像結束啦。」

  瑪利亞羅斯轉身一看,多瑪德君正在用大衣擦拭著他的那把大劍,而腳下倒著四隻牛頭惡魔。不對,應該是兩隻,只是被攔腰又直劈地大卸四塊,所以看起來像是四隻。皮巴涅魯與卡塔力也處理掉三隻。結果,似乎還輪不到由莉卡與莎菲妮亞出場。多瑪德君笑嘻嘻地看著瑪利亞羅斯的小劍。

  「這把劍可以用嘛,我以為只是拿著好看的哪。」

  「吵死了。」

  瑪利亞羅斯噘起嘴,有點生氣。人家好不容易這麼愉快,幹嘛要潑人冷水……真是大笨蛋。

  「好看也好什麼都好,只要可以打倒敵人,什麼都一樣吧!」

  「也是啦。我看,你這是巴尼格﹒巴拉德的正統派劍鬥術吧?你常常練習嗎?」

  「也沒有……我以前有稍微翻一下書。練習?哈,我這種人,哪會做這種麻煩的事啊。什麼汗水啊努力啊熱血啊毅力啊友情愛情道義人情啊,這些字彙我都很討厭。」

  「你剛剛說的話,好像混著什麼東西跟我剛才說的內容無關喔?」

  一臉泰然的多瑪德君,看在瑪利亞羅斯眼裡,實在很討厭。

  「那些是順便告訴你的!」

  「我應該要感謝你嗎?」

  「如果你無論如何都非──得要感謝我不可,那也不是不可以啦。」

  「我沒有特別想要感謝你啊。」

  多瑪德君一邊摸著下巴,一邊回到之前的話題。

  「跟這個相比,我只是要問你有關劍的事情。正統派劍鬥術當中,應該有所謂『從著破極』的概念吧。」

  「嗯……書裡應該有寫吧,我不記得了。」

  的確,所謂的從就是從「型」而行。所謂的「著」即是在實戰中使用所學得的「型」的方法。「破」則是打破「型℉到了「破」的階段,或者有可能超越原則論,有效擊敗敵人。「極」則是使劍達於極致,立於不敗之地。而所謂的「從著破極一即是以上的四個階段。

  劍聖摩塔雷德直系的正統派劍鬥術各派,都必須要循著「從著破極」循序漸進。起初從入門而開啟修業之路,學盡一切奧義後成為劍豪,最後則是朝成為劍聖而努力。

  「雖然我不是要完全否定那些東西……」

  多瑪德君輕輕地用那把大劍的劍身敲著自己的肩膀。

  「但是『從』與『破』之間有一段距離吧。隨便練都要身體記住一堆『型』,很容易弄混。有時間的人還無所謂,要是老老實實地一個個去記,我看那反而是繞遠路吧。」

  「你說得一副很偉大的樣子嘛。」

  「我不是那個意思。所謂的正統派,說到底,巴尼格‧巴拉德不過是模仿摩塔雷德而建立起階段系統,設計出練習法。那傢伙本來就不可能教導什麼東西給任何人。」

  「耶?可是巴尼格。巴拉德不是摩塔雷德的弟子嗎?」

  「那傢伙有收弟子嗎?不過,普通人類模仿摩塔雷德那傢伙這一點是錯不了的。」

  「一直那傢伙那傢伙的,講得你好像真的認識那個摩塔雷德一樣。」

  「我認識他啊。」多瑪德君說起這位從幾百年前就稱為劍聖的傳說人物,就像是從小認識的朋友一樣。

  「這陣子沒有碰到他。那傢伙應該還是很有精神吧,反正,那傢伙應該是死不了。」

  「……你的交友關係,真是廣泛啊。」

  光是到現在就可以確定,多瑪德君不是什麼等閒之輩。在α大陸,幾乎沒有人不曉得劍聖摩塔雷德,不過跟多瑪德君比起來,格局上可以說是完全不同。如果對方不是多瑪德君,他可能問都不問就認為對方根本就在扯淡,然後直接一笑置之吧。而能夠說出這種話,又不會讓人認為是在大吹法螺的,也只有多瑪德君了吧。

  不過,就算是這樣,他也不會全盤接受多瑪德君的說詞。

  因為,瑪利亞羅斯討厭的特質──像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口吻與態度,還有勻稱高大的身材,多瑪德君都備齊了。

  「總之,我就是想做我想做的事而已。我最討厭別人對我指手畫腳。」

  「你討厭也沒辦法,我剛剛就說過了,你們都要聽我的命令行動。」

  「那是……」

  對瑪利亞羅斯而言,上一次進來這裡……最後的結果是他所無法規避的。所以,既然這是多瑪德君所提出的最低限度要求,他就只能服從而已。

  「這個嗎……差不多該出發了吧。」

  「關於劍,就讓我再多嘴幾句吧。你能一路走來,想必也有自己的一套。就我看來,你的要領

  抓得很好,人也機靈。我想,你不要堅持非得拿劍不可。你應該可以憑靠自已的長處生存、戰鬥才是。」

  「……你一副好像很懂的樣子嘛。」

  與其說瑪利亞羅斯看起來似乎不太愉快,還不如說,他是因為被讚美了,所以有一點高興。

  多瑪德君看著連要做出什麼樣的表情才恰當,都不曉得的瑪利亞羅斯,牽了牽嘴角。

  「人都有擅長與不擅長的事。彌補自己的短處是很重要沒錯,不過,發揮自己的長處更加重要。想想看其他人是為什麼而在這裡。還有其他人在,就是因為你做不到的事可以讓他們去做,這不是很好玩嗎?」

  「好玩?」

  就瑪利亞羅斯而言,這句話很簡單好懂。不過,這也是因為多瑪德君特意選擇了容易理解的字彙吧。

  「怎麼聽起來像是在騙人……還是懷柔之類的東西……」

  「嗯?怪獸怎麼了?(註:日文中怪獸與懷柔諧音)J

  「沒事──我自言自語而已。你的忠告我聽進去了,不過,我們總不能為了這種事一直站在這裡吧,剛剛──」

  就在瑪利亞羅斯要開口說話的時候,一陣砂色疾風快速地通過了他的身旁,那是皮巴涅魯。

  皮巴涅魯以不像是人類能有的速度飛快地閃過,跑到十五美迪爾前的轉角右轉,然後隨即飛奔回來。

  「是高爾曼……!逃了!」

  「真是太大意啦。」

  卡塔力一邊轉著兩手上的斧頭,一邊還很愉快地笑著。

  「那種東西多得很啦。不過,這才是閉鎖魔宮嘛,老子等不及要大顯身手啦。」

  「凝、你這個死亡愛好者,到時候不可以死喔。」

  被由莉卡這麼輕輕地戳了幾下,卡塔力的魚臉顯得有些歪斜。瑪力亞羅斯則是聽見第二次了,由莉卡似乎很常說「死亡愛好者」這個詞。

  那種事情,怎麼樣都無所謂。

  「高爾曼是什麼?」

  「惡魔的斥候。」

  卡塔力一邊回答,一邊站到可以替莎菲妮亞當盾牌的位置。

  「那個跟群魂一樣,都是法克魯卡所創造的擬似生命體,是很可怕,卻又沒有存在感的東西。皮巴是用眼睛看到了什麼不對勁吧,不過,能夠察覺到他們的存在可是很困難的。閉鎖魔宮裡理論上應該只有一隻,就偏偏被我們遇到了,還真是不幸──」

  就在那個單字從卡塔力嘴裡蹦射而出的那一瞬間,莎菲妮亞纖細的肩膀震了一下。

  卡塔力慌慌張張地堵住了自己的嘴,語無倫次地把自己剛才說的話重新說過一次。

  「那個……我的意思是說,偶爾也是會有這種事啦,我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高爾曼啦,這不是因為誰的關係啦……」

  「莎菲妮亞。」

  多瑪德君轉過頭看著莎菲妮亞。他說話的聲音跟平時不同,顯得更溫柔一些。

  「如果妳如瑪奇魯塔所說,是一億人中只有一個,擁有凶運的『毀滅世界者Jl-那麼我們怎麼會還活著呢?再說,就算真是這樣,只要跟在我身邊就沒事啦。」

  「……但是……」

  雖說莎菲妮亞平時說起話來就很微弱,但她現在說話的聲音似乎比平常更消沉的樣子。

  「那只是我自己……突破七天占星術的禁忌……自己占卜的結果……也有很多種解釋……」

  「妳的解釋,不是已經能確認是正確的了嗎?」

  多瑪德君將那把大劍朝肩上一扛,與莎菲妮亞正面相對。

  「我們都活得很好。」

  「……是……」

  「現在,我們這些人是少數的精銳,當然,妳也是其中之一。」

  「……是、是……」

  「妳對這個有什麼不滿嗎?」

  「……不,沒有……」莎菲妮亞低下頭,抓著手杖,擺好姿勢,看起來是要準備進入特殊的精神集中狀態。

  不過,少數精銳啊,瑪利亞羅斯當然沒有被包含在其中吧!

  就現狀而言,瑪利亞羅斯根本就認為自己是小嘍囉,更差的說法是包袱。多瑪德君他們對他的評價也一樣吧,不過,他現在已經感覺不到那種奇特的劣等感與疏離感了。

  小嘍囉也有小嘍囉的志氣。或者更應該說,有沒有志氣,全看瑪利亞羅斯自己。要一直當個小嘍囉嗎?或者自己要不要拿出那種氣概,更往上提升?連同這個氣概,說到底,都得看瑪利亞羅斯自己。

  「來了。」

  皮巴涅魯先是到角落週邊查看,然後又馬上飛奔回來。

  多瑪德君擔任前衛,他的右邊是瑪利亞羅斯。莎菲妮亞的左前方是由莉卡,右後方則交給卡塔力看著,而皮巴涅魯守在最後──在隊伍一整理好,多瑪德君便嚴厲地指示起在場眾人:

  「每個方位都要小心注意。要是沒有處理好,就會有更多敵人湧上來。我們要在這裡把那些傢伙給全部收拾掉。莎菲妮亞以外的每個人都要動。誰要是不動,就會變成靶子,會被人盯上的。由莉卡與卡塔力要死守莎菲妮亞。」

  卡塔力及由莉卡分別答以「沒問題」及「了解]莎菲妮亞則是因為處於特殊精神集中狀態當中,所以什麼也沒說。

  然後,多瑪德君便向皮巴涅魯下了非常驚人的指令:

  「皮巴,接下來隨你高興怎麼殺。」

  「是。」

  這或者是瑪利亞羅斯的錯覺也說不定,他總覺得,皮巴涅魯回應的口氣,聽起來似乎摻雜了些許喜悅。

  最後,多瑪德君則是又加上了一句:

  「瑪利亞不要離開我身邊。」

  「我知道了。」

  就在瑪利亞羅斯率直地點了點頭的同時,他看見了惡魔正如渾流一般排山倒海,從轉角的另一頭而來。

  距離與敵人接觸,還有四十美迪爾。

  轉眼,就只剩下三十五美迪爾。

  打頭陣的是莎菲妮亞的魔術。她向那些惡魔丟出一塊像是藍色寶石、看起來價格昂貴的物體。那大概是觸媒吧。

  而遠在觸媒落於那些惡魔面前之前,莎菲妮亞就開始吟唱咒文了。

  「十字架WO崇MESI者聖者WO貫KISI者SONO血WO浴BI歡喜SURU者罪N

  I醉ITE高笑U者汝KORE贄也此處NI來TARITE償IWO為SE」

  這個咒文瑪利亞羅斯沒有聽過。不過如果是咒文,應該也是上古高位語吧,雖說聽起來很像

  

  是共通語。這到底是什麼魔術呢?瑪利亞羅斯知道元素魔術,知道憑依魔術,降靈魔術,還有一種──召喚魔術。

  在這幾個魔術當中,召喚魔術可以說是最困難,也是最危險的,非得要魔術師、魔導師的等級才會運用。

  沒有質量,也沒有實體,就這個世界的尺度來說根本不存在的LEP(下層精靈界)的元素精靈,說到底都是特別的。真要講起來,硬要在空間上挖洞,把異界生物拉扯過來,與其說是厲害,還不如先問─〡那種事情真的有可能嗎?

  無論如何,那都是可能的。

  被惡魔踏碎的觸媒,發出了黑色的光芒。

  當然,黑色的光芒這就已經說不上是普通啦。

  發生了在這個世界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也就表示這個世界與異界之間產生了物理上的連結。

  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亞……!

  那傢伙就在這痛苦,恐怖,彷彿慟哭一般,使聽見的人感覺到畏懼,胸口像是被人擊打,更令全身毛細孔大開的瘋狂叫喊聲中,從黑色的光線當中現身。

  那是一個巨人。

  巨人的身體被幾十根矛與箭矢貫穿。每個傷口都流著令人感到絕望的黑色黏液,他的眼睛被挖了出來,舌頭也被拔掉,頭上戴著荊棘做成的王冠,全身烙滿了〈牲〉字印記,那傢伙毫無疑問一定是異界──「牲禮園」的居民吧。

  「是苦惱者啊。」

  就算是多瑪德君,這個時候也皺起了臉。沒有人能夠在看到這樣慘烈的牲禮園居民時,還能

  什麼感覺都沒有。

  大約兩年前,瑪利亞羅斯曾經看過一次牲禮園的居民。那傢伙是以手腳被打了死結的幼兒模樣出現,像個孩子一般地哭泣著。他們真的十分可憐。但是瑪利亞羅斯不能因此而伸手,最好也不要對他們動手,萬一因此被拉入牲禮園就慘了。

  這樣的認知並不只存於人類之間,其他異界生物們也不會對牲禮園的居民出手。

  不過,如果像現在這樣,被牲禮園的居民襲擊,那該怎麼辦?

  沒有怎麼辦。就算是不戰鬥,也得要保護自己才行。至少面對身長有六、七美迪爾,因忍耐〡著永恆痛楚而凶暴無比的苦惱者,他們非逃不可。

  所以,惡魔群也停止了行進。

  不僅是這樣而已。

  苦惱者用雙手敲打著地面,那些槍啊箭矢啊也因此更加深入他的體內。而因劇痛而躍起的苦惱者在著地時,也順勢壓死了數隻惡魔。亞亞亞亞亞亞亞亞。苦悶者不斷地向橫、往前、往後地打著滾,到底有多少隻惡魔被壓成肉片了?亞亞亞亞亞亞亞亞。

  苦惱者應該沒有開殺戒的念頭,但他正在大開殺戒。

  那些惡魔應該也不想被殺,但他們也依然被殺了。

  這兩者之間的相遇是不幸的,而致使這個不幸發生的,則是莎菲尼亞。雖然瑪利亞羅斯並不非常清楚,不過,莎菲妮亞或者真的就是「毀滅世界者]不對,過去那些魔導王還健在的時候,有所謂的恐怖操縱者。那些魔術士真正的模樣,或許就是眼前莎菲妮亞的模樣吧!

  破壞者。亞亞亞亞亞亞亞亞。操弄死亡者。亞亞亞亞亞亞亞亞。職司黑暗者。

  恐怖操縱者。

  亞亞亞亞亞亞亞亞。莎菲妮亞簡直就是位操縱恐怖的魔女。

  不過這個地方,也不會永遠持續這彷彿來自地獄一般的叫喊。亞亞亞亞亞亞亞亞。壓死了許多惡魔之苦惱者的腳邊,突然出現一個散發出黑色光芒的洞穴。亞亞亞亞亞亞亞亞。苦悶者落下去了。看起來,應該是被送回牲禮園了吧。

  「……好……累……」

  莎菲妮亞的嗓音從後方傳了過來。

  多瑪德君看了瑪利亞羅斯一眼。

  「來了喔。」

  「……嗯。」

  瑪利亞羅斯的手顫抖著。

  前方,就在苦惱者消失之處,出現了一群全身覆蓋褐色甲冑的人馬。數量大概在十到十五匹之間。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其他的惡魔陸續往這個方向靠過來。

  而在此同時,瑪利亞羅斯也想起了多瑪德君所說的話:你能一路走來,想必也有自己的一套──自己的一套?

  等到瑪利亞羅斯注意到的時候,他已經在不知不覺當中,將手放到腰間皮帶的小口袋上。這些小小的,被一個個隔開的小口袋,不只是有套子覆蓋於其上保護,還有安全裝置。每一格裡都有一個普拉斯瑪提克製成的小瓶收納於其中。

  瓶子裡裝著哈蕾慕。戈登,還有雷庫耶姆HV5等等。這些東西,都是瑪利亞羅斯憑靠從戈登子爵那裡學來的,或者是偷來的鍊金術所製成。

  當他只有一個人時,這些小瓶就是瑪利亞羅斯的王牌。做這些東西要花很多錢,絕對不能濫用。瑪利亞羅斯也好幾次靠這些小瓶救命。

  然而,為什麼當他與ZOO的夥伴們一起活動的時候,他沒有考慮到動用這些小瓶呢?

  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他沒有什麼團體戰的經驗吧。所以,像是自己周邊有誰,戰鬥的時候誰來掩護自己,自己該去掩護誰等處理這麼多的情報,還要一邊跑來跑去,真是麻煩得不得了。

  好比說,就算是決定要丟出哈蕾慕﹒戈登,也不是只要確保自己一個人的安全就好。要像前一次,不把ZOO當中的誰為瑪利亞羅斯而死當作是一回事──那也很奇怪。不對吧,不應該是這樣。相反地以戰力而言,在這夥人當中真正少了也無所謂的,也只有瑪利亞羅斯而已。

  那樣的自卑、感覺到自己遠遠不及旁人的感覺以及那種不慣,讓在實力上已遜人一籌的瑪利

  亞羅斯因而畏縮。瑪利亞羅斯都不像平常的瑪利亞羅斯了。多瑪德君說過,你應該可以憑靠自已的長處生存、戰鬥才是。

  就是那樣。

  瑪利亞羅斯決定,自己得要多少任性一點才行。

  這麼一來,這些傢伙──讓人捉摸不著卻精明能幹的男人、有一張魚臉的死亡狂熱者、不幸的恐怖操縱者、前殺手,以及乍看之下個子只有一點點,卻能用一根棍棒挑翻群魂的女醫術士。

  怎麼看都不像是會因為瑪利亞羅斯做了什麼就驚慌失措的人。

  真是愚蠢……明明被一而再再而三嚇到的,是瑪利亞羅斯啊。瑪利亞羅斯實在不曉得自己到底要替他們著想什麼。

  更何況,瑪利亞羅斯可沒拚命拜託他們把自己帶來這裡。如果,瑪利亞羅斯的行動造成了些許混亂與麻煩,他們應該有忍耐的義務及責任。瑪利亞羅斯則是有任性而為的權力。

  多瑪德君的命令?

  看他那副了不起的樣子。而且啊,知道嗎──

  那些傢伙啊,可是很強的。

  他們與父親、母親,羅密歐都不同,不會這麼簡單就死。不對,只有卡塔力會爽快地赴死吧,那不過是因為對他這樣的死亡狂熱者來說,他早已習慣死亡了。所以沒關係,不過,他是一定會避開永恆死亡的。瑪利亞羅斯不需要擔心這些。

  是的,他不需要害怕,也沒有必要怯懦。

  莫莉說過的啊。如果害怕失去,就什麼都得不到。如果害怕受傷,就什麼都守護不了。

  不過,他自己究竟想要守護什麼?到底想要什麼?

  他不知道。不過,他的心與他的身體,毫無疑問是持續前行的。所以,瑪利亞羅斯拉開了小格上的蓋子,拔出小瓶來──他將那東西暱稱為爆彈──裡頭裝的是哈蕾慕﹒戈登。那是變態鍊金士戈登子爵所造出的瑟拉慕﹒戈登的改良版,或者該說是改惡版。

  瑪利亞羅斯把小瓶往那群身穿甲冑的人馬丟去。

  他連趴下、小心,這些話都沒說。

  就算他沒說,多瑪德君等那些ZOO的傢伙們,似乎也注意到了瑪利亞羅斯拋出了什麼。

  「瑪利亞,你──」

  爆炸聲蓋過了多瑪德君的聲音。爆彈發出相當強烈的光芒,一瞬間火焰沖天,並且發出轟然巨響。

  雖然說這個爆彈的威力遠不及莎菲妮亞的魔術,但如果說哪裡有利,大概也就是這個不需要像魔術那樣得集中精神及詠唱咒文。

  但在這樣的情況下,這或許也就是一大利多吧!最後,瑪利亞羅斯一共用了三個爆彈招呼那些惡魔。後來沒有繼續丟並不是因為沒有爆彈了,是因為有敵人絲毫不把這些火焰與煙霧做是一

  回事,繼續往前突進。

  那些傢伙,擁有蛇的形體──滑溜,且有一個人雙手合抱的粗細。不過,臉部則是一個完整

  的人臉。也就是說,這是一個人面蛇身的惡魔。

  「這張臉還真讓人討厭。哪,多瑪德君,加油吧。」

  瑪利亞羅斯拍了拍多瑪德君的背,然後就往後退。多瑪德君原本還想向瑪利亞羅斯說些什麼,不過半途就閉嘴了。

  定神一看,多瑪德君的腳邊已經來了三隻人面蛇身惡魔──而牠們那張大著嘴,露出獠牙的頭部,已經跟身體再會了。當然,讓牠們連再見都說不了的,是多瑪德君的大劍o

  「喂,多瑪德君,後面又來啦。」

  「唔?噢噢。」

  當然,就算是瑪利亞羅斯不出聲提醒,多瑪德君也察覺到了。另外一批惡魔緊接在人面蛇身惡魔之後,突破煙幕而來。

  那些傢伙的個子很小,沒有脖子也沒有頭顱。取而代之的,是胸膛上浮現的四張嬰孩臉孔。

  他們的武器是槍與盾,而皮膚是綠色的。身體上的四張嘴各自都在蠕動,看起來是分別說著不同的話,非常喧鬧的感覺。

  「嗚啊,孕婦要是看到這個肯定流產的。快點,快解決他們吧!」

  「你這傢伙,還有閒功夫開玩笑啊……」多瑪德君一邊說,一邊揮舞著他的那把大劍,一口氣斬殺三隻四臉嬰孩惡魔。

  「你也稍微幫點忙吧!」

  「唔──嗯──」

  瑪利亞羅斯站定在多瑪德君後方約一﹒五美迪爾的位置,慎重其事地端詳著眼前的狀況。莎菲妮亞等人則是在瑪利亞羅斯身後四美迪爾處。敵人還沒有對他們出手。爆彈所引起的火焰雖然已經弱化,但是對惡魔而言,也還是一個障礙。

  「現在這個狀況,好像沒有我出場的餘地啊。」

  「不要這麼說啊。」

  多瑪德君說。也就在這個時候,他前進了約二美迪爾,一邊揮出大劍,斬殺了三隻四臉嬰孩惡魔。只有一隻得以越過他,朝後方前進,這應該是他故意的吧。

  「───呿!」

  也因為如此,瑪利亞羅斯不得不用他那把小劍迎擊那個四臉嬰孩惡魔。敵人的手上有盾。而對劍技並不如多瑪德君那麼無堅不摧的瑪利亞羅斯來說,這樣的對手的確是有些棘手。

  重點,就在於速度了吧。

  也就是從刺出的槍下鑽出的速度、槍對著自己的臉面襲來時,自己閃避的速度,以及左右迴轉的速度。因為那隻四臉嬰孩惡魔以右手拿槍、左手操盾,所以那傢伙的盾沒辦法掩護從瑪利亞羅斯的方向看過的左方。

  三步。就在瑪利亞羅斯快步移動到定點時,他抓到那傢伙的空隙。

  瑪利亞羅斯刺出小劍,不過不對,那傢伙的槍趕上了。小劍並沒有能夠給予致命的傷害。所以,瑪利亞羅斯直接放棄了這個機會,改而從護腕當中射出箭矢。擁有四張臉的四臉嬰孩惡魔之左側臉頰被箭矢射中,牠看起來有些痛苦,隨即便全身痙攣,當場倒地。而在那之前,現場就已經是一團混戰了。

  瑪利亞羅斯在以護腕裡的箭矢、小劍與惡魔交手的同時,也不時地朝遠處放出爆彈;一但感覺上有點危險,就把敵人交給多瑪德君。

  他絕對不勉強自己。如果在技術、體力上都低人一等的瑪利亞羅斯勉強硬撐,對其他人來說也不是好事吧!

  雖然其實沒有什麼餘裕,但是瑪利亞羅斯仍擴大了自己的視野,以保護白己的安全為第一考量。更進一步,這也是為了多瑪德君他們著想。沒錯──多瑪德君。瑪利亞羅斯在不知不覺當中,也開始欽佩他了。

  不管瑪利亞羅斯把多難以對付的敵人給引了過來,多瑪德君都能一刀把敵人斬死,並且同時掩護他們兩人。

  他的動作,可以說是絕對的確實。多瑪德君沒有多餘的動作,而瑪利亞羅斯待在多瑪德君身邊,可以說是處於安全地帶,有絕對的安心感,可以隨他的喜好進行戰鬥。

  除此之外,還有以極高速來回移動,接二連三血祭敵人的皮巴涅魯;卡塔力雖說幾乎完全不動,但他也仍能夠掃倒敵人,確保自己一定的地盤。由莉卡綜觀全場,有空隙她就補上。他們都彼此配合非常好,就算一直在休息的莎菲妮亞,後半段的戰鬥開始時,她也施展了好幾個魔術去掩護所有的人。雖然無數的惡魔持續湧上,但是他們完全沒有落居下風的樣子,很完美。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種事嗎?人類真的做得到這樣嗎?

  多麼令人感動。

  對瑪利亞羅斯而言,這完全是未知的世界,他怎麼樣也無法相信自己真的身處其中。

  「這傢伙啊──」

  更令他無法置信的是,最後,卡塔力居然壓制並刺死了一個擁有鱗片的惡魔。所有的惡魔,都被他們給收拾乾淨了。

  在場所有的惡魔,真的很徹底地全被收拾乾淨了。

  瑪利亞羅斯也因此放下一半的心。

  「搞定啦。嗯?怎麼啦,瑪利亞羅斯,你的臉怎麼怪怪的?」

  「我、我才不想被你說臉很奇怪什麼的!」

  「你還真是失禮,老子這副德性,在女人堆裡還是很吃得開咧。」

  「吃得開……現在還有人這麼說啊?」

  「吵死了,那又怎麼樣啦,你有什麼其他更適合的詞彙來取代吃得開喔。沒有了啦,老子想不出來,你要不要舉幾個例子出來看看啊?」

  「唔,你就是這樣蠻幹,強迫人家接受你的說法,還是把人壓倒嗎?這樣不是什麼吃得開,只是單純的強姦吧,你這畜生半魚人。」

  「笨蛋,再怎麼樣,老子可能真的做到那種程度嗎!不管怎麼樣,也頂多就是去喝個茶什麼的而已……」

  「然後,每次你付完帳,人家就跑了嘛。原來如此啊。」

  「嗚。」

  卡塔力撫著胸口,單膝跪到地面上。看起來他是說對了。

  ──就算是這樣……

  瑪利亞羅斯喚回了被卡塔力打斷的感慨,四周張望。

  這個擬似地獄裡,處處都堆疊、散落了惡魔的屍體,屍體,還有屍體。

  他們到底殺了多少惡魔?數量簡直就是無可勝數。那些屍體裡,有的被多瑪德君一刀兩斷,也有被皮巴涅魯切成碎片的,數量可說龐大到遠遠超乎驚人兩字可形容的地步。

  而瑪利亞羅斯親手打倒的,大概是五隻、或者是六隻吧!

  如果把那些被爆彈炸飛出去的也算在總數內,數量應該也會增加吧,這也就是爆彈的效果。

  「不過嘛……」

  瑪利亞羅斯將預備用的箭矢搭上護腕;多瑪德君則在一邊用大衣擦去沾染在大劍上的血污;一邊嘻嘻嘻地笑著。「瑪利亞,你把那些丟出去的時候,我可是嚇了一大跳哪。你總是帶著這麼嚇人的東西走來走去嗎?」

  「你的劍也很嚇人啊。」

  「你說這東西?」

  多瑪德君挑起了一邊的眉毛,看著自己手上的劍……那波浪狀起伏的劍身。劍刃上沒有絲毫的缺損。

  「嗯,我跟這傢伙搭檔很久啦。這傢伙特別中意惡魔的血肉哪。要是跟惡魔打,鋒利度馬上增加三倍。」

  「那把劍有名字或是由來嗎?」

  「不見得是沒有啊,我告訴你好了。」

  多瑪德君瞥了卡塔力一眼。

  「卡塔力有追問過,不過我有言在先。」

  「有言在先……?」

  「因為多瑪德君怎麼樣都不講啊,所以老子就去好好地調查了一番。」

  卡塔力一邊轉著斧頭,一邊皺起眉頭。

  「啊啊,想起來就覺得討厭。老子查了好幾天又好幾天又好幾天的,不過實在是沒有線索,每天都很苦悶啊,那樣的每一天,就像是走馬燈一樣……」

  「太誇張了。」

  「不不,不誇張。我怎麼看這把劍都像是魔導工時代的祕寶,或者是那之上的逸品。不過,只有多瑪德君的劍還有盔甲是怎麼樣都找不到名字的,一點線索都沒有哪。不過照老子看,那絕對是非常棒的寶物,老子不會看走眼的。老子還是個小鬼的時候,身旁就都是值錢的刀劍盔甲什麼的,眼力也就逐漸被培養起來啦。」

  「唔,你老家是做那種生意的?」

  「才不是。」

  卡塔力挺起胸膛,清了清喉嚨:

  「是王家。」

  「嗄?」

  瑪利亞羅斯一瞬間根本會意不過來卡塔力在說什麼。

  卡塔力更加挺起了自己的胸膛。

  「也就是所謂的國王啦。國家不大,老子排老三,繼承順位很後面就是啦。伊茲魯哈王國,知道吧。」

  「……我知道。」

  伊茲魯哈王國。位於α大陸中央的某個小國。出產金剛輝石、唐特瓷等特殊物品,似乎是個民生富裕的小國。「不過,你的口音應該是坎梅克口音……?」

  「你很清楚嘛。不過,坎梅克腔跟伊茲魯哈腔,可是有微妙的差異呢。」

  「沒錯,同樣是關西腔,地區有差口音也有差。」

  多瑪德君一面點頭一面這麼說,但包括瑪利亞羅斯在內的其他人,全都歪著頭摸不著頭緒。

  不過,卡塔力還真的是國王的兒子啊?

  國王的兒子,就是王子。王子?這個魚臉男是個王子?完全不像。

  「那包括國王與其他的王子,也都是魚臉?」

  「不要再講魚臉啦,第一,老子不像我老爸,也不像我的兄弟姊妹啦。」

  卡塔力用大姆指指著自己的臉,並流露出自嘲一般的笑容。

  「說我老爸是國王,其實我不是他親生的小孩。皇后跟長成這樣的傢伙外遇,生下來的就是我。我老爸可是帥到可怕的地步,我老媽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美人。這樣馬上就被逮到啦。更何況,我老媽外遇的對象還是那個左大臣,很難辦的。」

  瑪利亞羅斯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裡聽到卡塔力的身世。根據卡塔力的說法,左大臣是伊茲魯哈王國的棟樑之材。國王在對妻子不貞的憤怒與有能力的左大臣之間選擇了後者,而卡塔力也被當作是國王之子養育。

  不過,光是看臉,不論是誰都可以馬上聯想到他的生父到底是誰。卡塔力的長相與他那身為左大臣的親生父親就是這麼地相像。所以,國王對外聲稱,卡塔力罹患先天性的病變,臉不能見

  人。所以打從他小時候開始就被規定要整天都戴著面具。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有那張魚臉嗎……」

  「怎麼可能啊!」

  不過就算是這樣,表面上卡塔力也還是這個國家的第三王子。他也被慎重其事地撫養長大。

  不但相當慎重其事,且誠惶誠恐──他從未出過王城,甚至沒有見過他的母親,還有他名義上的父親,與他真正的父親。

  在這樣悽慘的環境當中,卡塔力少年意外地活潑。他總是一個人關在寶物庫裡,把玩著那些珍奇的武器以及珠寶飾品,並透過教師以及書籍獲得相關知識。

  對沒有玩伴的卡塔力而言,只有這些實物才是他的朋友。也就是這樣的執著,才讓他的孤獨得以被慰藉也說不定。

  「老子十三歲的時候,親生的左大臣老爸因為傳染病而翹辮子啦。因為各種事情的緣故,老子感覺到有切身危險,所以決定要逃出來。在那之後,老子走過很多國家。哪裡有什麼好玩的我就留在那邊。」

  「嗯……」

  瑪利亞羅斯並不覺得卡塔力是在撒謊。

  諸如卡塔力那離得很開的眼睛,他那大張的腮,說話速度很快,他的魚臉,他的愛管閒事,他那色咪咪的樣子,應該都不是假的。雖然他很不想承認──不過,那傢伙應該也不是什麼壞人。

  「我說了無聊的話哪。」

  「不,沒有那回事。」

  看著卡塔力因為難為情而抓著頭,不知道為什麼,瑪利亞羅斯對他可說是大為改觀。眼前這些人背負著各式各樣的宿命,也各自有屬於自己的力量,但身處於其中的他,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還是想弄清楚。

  這並不是疑問,而是不安。

  他待在這裡,真的沒問題嗎?他有那個資格嗎?這裡真是自己的棲身之所?

  「那個……」

  瑪利亞羅斯把箭矢裝好以後,一邊撫摸著護腕,一邊抬起雙眼看著多瑪德君。

  「我有問題想問你。」

  「嗯?」

  「為什麼──」

  躊躇了三秒後,瑪利亞羅斯才終於能夠下定決心。

  「為什麼把我帶來這裡?」

  「嗯……」

  多瑪德君用那把大劍的劍身敲了敲自己的肩膀三次。

  「這個嘛,總之就是有緣嘛。」

  「緣?」

  「是啊,我一開始是在鐵鎖休憩區遇到你的嘛。那個時候,我偶然看到你被一個奇怪的男人給那個嘛。」

  「我沒有被那個。」

  「這樣啊。總之,雖然這可能是我多管閒事,但是我還是救你了吧。然後我們在交談的時候,你不是拚命地懇求我嗎,所以啦~」

  「不對,我沒有懇求你,是你邀我的。」

  「是這樣嗎?反正我們後來就認識啦,我們也曾經一起經驗過團體戰,雖然結果滿悽慘的。」

  「所以我問的是,為什就算是這樣,還是要帶我來這裡?」

  「嗯,如果你就很一般地在卡塔力蘇生以前一直跟著我們,道個歉之後就走掉,那可能就到此結束了吧。」

  多瑪德君撇了撇嘴。

  「不過,你沒有那麼做。你突然就跑了啊。由莉卡還有後來知道這件事的卡塔力都說了很在意瑪利亞羅斯現在怎麼樣了啊之類的話。我們的腦子裡一直想著你的事情。」

  「膽怯,任性,給你們添麻煩,像我這種人……」「或許的確是這樣沒錯,也可能不是這樣。無論如何,你跟我們之間也是有緣。我很重視跟我們有緣的人。ZOO的夥伴們,大家都是因為一些無聊的事、因為一些偶然才能夠認識。我想你應該也是這樣吧。」

  「夥伴……?」

  「是有這個可能性啊。要不要成為我們的夥伴,那就是你的自由了。」

  不論瑪利亞羅斯的決定是什麼,多瑪德君恐怕都會完全接受吧。只要是瑪利亞羅斯的真心話,他大概都會點點頭說:「這樣啊。」瑪利亞羅斯是這麼覺得的。

  說到底,最後怎麼決定,還是得看瑪利亞羅斯自己。

  要不要待在這裡,有沒有他的棲身之所,諸如此類。

  想要待在這裡,想要有棲身之所等等。

  ──我到底應該要怎麼做才好……

  「再說──」

  多瑪德君用他那雙黃玉色的眼,直盯著瑪利亞羅斯看。

  那樣的黃玉色明明很明亮,卻又無比深遂,看起來就像是藏著什麼秘密。

  瑪利亞羅斯抬頭看著多瑪德君,感覺上就像是被吸引過去一般。

  「再說……?」

  「沒事,你忘記這回事吧,沒事。」

  多瑪德君笑著搖了搖頭,那個意味深長的態度讓人有點起疑。不過也就在這個時候,由莉卡的手碰觸到了他的臀部周遭。

  「凝、你不用急著現在就要決定喔。」

  其實照理來說,由莉卡應該是要從瑪利亞羅斯的身後抱住他;不過因為身高上的差異,所以才會有這樣奇特的巧合吧。

  「不過,老實說,如果瑪利亞羅斯凝、你能夠留下來,也真的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呢。」

  「耶?我?」

  真是讓人意外……瑪利亞羅斯完全沒有想到,他上次給由莉卡帶了這麼多麻煩,她還能夠提出這樣的意見。

  「我根本幫不上由莉卡妳什麼忙吧……?」

  「沒那種事喔。凝、你想想看,多瑪德君、卡塔力、皮巴涅魯、莎菲妮亞,還有我……」

  「嗯……」

  「凝、你沒發現什麼嗎?」

  「呃。」

  瑪利亞羅斯依次看過在場每個人,他不是完全沒有頭緒可言。不過,由莉卡舉出的理由是這個嗎?

  雖說瑪利亞羅斯自己也沒有什麼自信,不過,姑且一試吧。他首先指著多瑪德君。「天然呆。」

  多瑪德君動也沒動,下一個則是莎菲妮亞。

  「陰沉。」

  莎菲妮亞有點受到打擊,下一個是皮巴涅魯。

  「不說話。」

  然後,是卡塔力。

  「狀況外。」

  「喂!」

  當作沒看到,然後是由莉卡。

  「──遲鈍,也不對……」

  「真拿凝、你沒辦法。」

  由莉卡露出認真的表情,卻又很可愛地點了點頭。

  「我們現在剛好沒有負責凸、吐槽的人才啊。」(原來他的存在只是為了吐槽!?)

  「原、原來如此。」

  這或許真的是個很嚴重的問題也說不定吧。特別是除去外表與內在的差別不看,本人其實相當認真嚴肅的由莉卡,也得自然而然地扛起吐槽大家的任務。一想到由莉卡這個樣子得去做吐槽的工作,瑪利亞羅斯也不禁對她深感同情。

  皮巴涅魯與多瑪德君幾乎同時抬頭仰望天空,瑪利亞羅斯也跟著他們一起抬頭。

  怎麼回事?

  無數的黑點,散落在藍紫色的天空當中。那是──鳥?不對,擬似地獄裡的鳥不會只是單純的烏鴉或者是老鷹。那是形似鳥類的惡魔吧,那些傢伙,正往他們所在的位置靠近。

  「嗯,我們還沒在這裡看過這種類型。」

  多瑪德君馬上就下了決斷。

  「好,我們逃。」

  「逃得掉嗎?」

  瑪利亞羅斯問道,多瑪德君則是歪了歪頭地說著:「這個嘛……」

  「就是要戰鬥,我們也沒辦法飛吧。再說,也不能讓莎菲妮亞繼續使用魔術,造成耗損。我們有我們的目標。所以,我的意思是,我們就這樣跑到赤色男爵的府邸好了。」

  「那個……我……」

  莎菲妮亞往前踏出一步,雙手緊握著自己的手杖,點了點頭。

  「我沒問題……稍微……勉強一點,也不要緊……」

  「不行。」

  多瑪德君的回答非常強硬,不由分說。

  「我現在沒時間徵詢你們的意見,方針就是這樣,走!」

    事實上現在也不是能夠你一言我一語討論的時候。一群群的怪鳥惡魔開始一起朝他們的方向,拋擲類似火箭矢的黑色物體。

  不過,幸運的是怪鳥惡魔與他們之間還有一段距離。在場眾人都還能夠躲到建築物旁邊,獲得掩護。

  不過,他們也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了。瑪利亞羅斯等人跟上多瑪德君,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衝入最近的建築物當中。他們穿過建築物,從後門出去。然後跨過眼前的通路,又進入別的建築物。那裡棲息著十二隻豬頭惡魔。多瑪德君解決五隻,皮巴涅魯三隻,卡塔力兩隻,瑪利亞羅斯與由莉卡各一隻。一瞬間,豬頭惡魔就都被解決掉了。

  「卡塔力,路徑我不熟,接下來你帶路!」

  「好耶。」

  卡塔力接替多瑪德君走在前方,他選了比較複雜的通路,是為了要甩掉怪鳥惡魔吧!

  不過,這樣做真的有用嗎?他們接二連三侵入好幾棟建築物,強制解決了那些建築物內幾隻甚至幾十隻的惡魔,待他們再抬頭看時,怪鳥惡魔已經在空中消失了。

  不過,就算是這樣,他們的身體還是沒能休息,只能繼續動作吧。瑪利亞羅斯好幾次一邊調整自己已經亂了的呼吸,一邊也有些遲疑,是不是真的要繼續把箭矢補充進右手護腕。他很想這麼做,但也的確是累了。

  不得已,瑪利亞羅斯只得雙手撐在膝蓋上,他的肩膀也隨著他的喘息而起伏不定。由莉卡也在這個時候靠過來,輕撫過瑪利亞羅斯的背。

  「啊……一下子就舒服好多,這是醫術式?」

  「不,是鵝流古式戰鬥術,內氣功。這個有點像是咒語。不過,這個還是其次……」

  由莉卡用她手上的棍子比了比前方。

  「我們到了,那個就是赤色男爵的府邸。」

  「那個……?」

  瑪利亞羅斯揉了揉眼睛,然後再一次確認由莉卡的表情。由莉卡應該不是在開玩笑才對。

  眼前的建築物,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深紅色的菱形。這個建築物接觸地面的面積非常狹小,但為什麼這個建築物並不會因此而倒塌崩壞呢。靠近一看,就更令人驚訝了。

  好薄,就跟紙一樣薄。這個菱形裡,可以說是什麼都看不到。事實上,除了這個菱形以外,其他可說是什麼都沒有。

  「這個絕對進不去的。」

  瑪利亞羅斯繞到這個菱形的內側一看,還是菱形。從側面看起來,也是一直線。如果在地面上指著這個東西說是人家的府邸,大概會被人當作是頭腦有問題吧。

  「你會這麼想也是正常的。」

  卡塔力笑嘻嘻地說:

  「我啊,直到最近也還是很難接受這真的是個府邸。雖然說我知道那傢伙就在這裡,不過這個

  府邸真的是建得很詭異啊。不管怎麼看,都太奇怪了!所以,我就去中央文書館查啦。我在那裡找到一本叫做《一個人遊遍地獄》的書,是一個奇蹟似地去過地獄又回來,名叫耶里歐德的魔術士所寫的。在這本書裡,記載了赤色男爵這個惡魔的府邸,包括外觀還有進去的方法。」

  「男爵啊……」

  惡魔當中,也是有像是滑稽的大公爵法克魯卡一樣擁有爵位的。這並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拉個爵位套上。地獄是由地獄帝國所支配。有力量的惡魔,才會被地獄帝王授與爵位與領土。

  所以一般而言,擁有爵位的惡魔,會比其他的惡魔更強。

  事實上,法克魯卡已經展示過了。他不怕多瑪德君的斬擊,他被砍之後還是很輕鬆,完全無所謂的樣子。而即使赤色男爵的爵位與法克魯卡的公爵還是有一點差距,那也還是足以持有爵位的實力。

  瑪利亞羅斯更加緊張了。或者是他的心理作用吧,多瑪德君等人似乎也比之前更為緊繃。瑪利亞羅斯也很緊張,他吞了一口口水;卡塔力則是在他面前,用食指摸過那個菱形的表面。

  「那,我們走吧。」

  然後,卡塔力寫了三個字。

  〈開緋門〉

  卡塔力寫下的這三個字,隨即便發出了淡淡的光芒,浮了出來──也在這個時候,菱形的最下方一下子朝左右裂了開來。這種裂口方式,就像是活物一樣,讓人感覺很不舒服。而從分開的部分顯露出來的,菱形的另一邊,也並沒有其他的風景。

  簡直就像是油滴在水面上形成油膜一般的七彩光芒。那是──

  「這、是什麼……?」

  瑪利亞羅斯什麼都沒想地把手伸了過去……但就在這個時候,多瑪德君及卡塔力相繼臉色大變,似乎正叫嚷著什麼。

  真是稀奇啊!瑪利亞羅斯這還是第一次看見多瑪德君驚慌失措的表情。

  但是,為什麼多瑪德君會這麼慌張?他在叫什麼?

  如果他沒聽錯──

  「笨蛋!你要一個人去嗎?快回來!」

  「耶?」

  他們的制止,已經來不及了。

  瑪利亞羅斯就在接觸到那七彩光膜的一瞬間,落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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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menage 897 revolution 21st day

  沙藍德無政府王國首都艾爾甸地下區‧D1

  「閉鎖魔宮」

  chaptr.13

  赤色男爵

  他喪失五感的時間有多久?五秒?還是十秒?

  或許更短也說不定,應該沒有到二、三十秒的程度吧!

  一開始先恢復的是視覺──他看見了從天花板射入的紅光與白光,彼此交錯的光景。

  而他所在的寬廣房間,可說是相當莊嚴,讓人聯想起王宮。

  瑪利亞羅斯坐在房間的邊緣,兩條腿向前伸出。

  地板不知是石頭或其他材質,又硬又滑,還很冰冷。

  室內流瀉著三拍子的音樂,聽起來很類似他從前常常在子爵府邸所聽的所謂圓舞曲。

  而在瑪利亞羅斯的對面,還有一個人在。

  那裡比地板高上一截,上面還設置了一個豪華的寶座。

  那個傢伙就翹著腳坐在那張寶座上,食指則配合著音樂聲敲著扶手打拍子。那個看起來像是人類的傢伙距離瑪利亞羅斯有二十美迪爾。因為光線的關係,所以他看不清楚那傢伙的臉。不過,應該就是形似於人類的模樣吧σ

  「……這裡是……」

  瑪利亞羅斯撿起了落在一旁的小劍,凝聚目光,再次看向在寶座上的人物。

  應該要靠過去嗎?瑪利亞羅斯有些疑惑。

  怎麼說呢,他有一種非常、極度、不妙的感覺。

  不過,後方只有雕刻若干圖案的牆壁,看起來不像是門。瑪利亞羅斯完全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從哪裡、又為何出現在這裡。在這寬闊得不像樣的房間裡,只有瑪利亞羅斯與那個傢伙兩個人而已。那個人──不,那傢伙不可能是人類。

  惡魔。

  對,那一定是惡魔。

  那個惡魔身上的衣服連袖口都豪華地綴有宛如紅寶石的裝飾,身披下襬長至膝蓋的外套。他的胸前別著純白色的領巾。他穿著男性及膝褲,短襪,還有非常光亮的皮靴──這個惡魔,讓人聯想起昔日拉夫雷西亞的貴族。

  有種討厭的感覺。

  惡魔慢慢地站起身,從寶座旁的底座拿起那把置於其上的劍。

  他拔劍出鞘,露出的細長劍身彷彿從遠處看也能夠感覺到被炎熱的熱氣所包圍。

  燒灼的穿刺之劍(BurningRapier)

  ──劫火。

  瑪利亞羅斯想抱住頭──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我到底是做了什麼壞事?不對,雖然他不能說是從來沒有做過壞事,但為什麼會一個人被丟到這裡來?他為什麼得跟惡魔一對一啊?這是陷阱?他被逮到了?

  當然,他也知道事情並不是這樣。

  他一下子沒辦法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而多瑪德君與卡塔力會慌張,也是因為預期到會發生這種事情吧!

  「不過啊……這麼重要的事,應該是之前就要告訴我的啊……是吧?」

  「是在對我說話嗎?」

  連瑪利亞羅斯的自言自語都可以聽得見,這傢伙的耳朵還真是不錯。

  「但是……久違的來客……」

  那個惡魔拿起劫火空揮了幾下,從喉嚨深處發出低笑聲。

  「看起來不太有趣啊。」

  「唔。」

  瑪利亞羅斯就像反射動作似的馬上感覺到憤怒,不過,再怎麼想,躁進絕對是下策中的下策。所以他深呼吸,壓下自己的情感,然後開始思考自己應該怎麼做,應該怎麼辦,不過……

  這種壓迫感是什麼?

  

  雖然從剛才到現在,二十美迪爾的距離還是二十美迪爾,一點都沒有縮短。不過,那種彷彿利刃扺在喉頭上的恐怖感依舊揮之不去。如果他真的得跟這個惡魔一對一決勝負,瑪利亞羅斯的未來,十有八九會被塗上帶有絕望色彩的暗黑。

  等級差太多了。

  瑪利亞羅斯想著──如果他跪地求饒,那傢伙可能放自己逃走嗎?

  在交手之前他就已經確實地感覺到,他與那個惡魔在實力上居然有如此的差異。照這樣看起來,就算他爬過去舔對方的腳求饒,也不是什麼羞恥的事。而幸運的是,沒有其他人會看到。

  「……不過,我絕對不要這樣……」

  「在那裡碎碎唸什麼?」

  「啊,我在自言自語,請不要在意……是說,您意外地友善呢?」

  「我雖然喜歡孤獨,不過這幾十年,幾百年下來也孤獨夠了。偶爾也會想聊一聊。」

  惡魔慢慢地從高階之上走下來。

  「但是,我的僕人很愚蠢。要是去跟那些笨蛋說話,我會想殺了他們。當然,如果真的動手,我的僕人就會減少。我曾經殺過僕人,但是心情並沒有好轉多少。在所有已知的生命體當中,惡魔最沒有殺害的價值。我們並沒有恐懼死亡的習慣。殺起來開心的,還是人類才行。」

  「這、這樣啊……但是,哪,好不容易才碰到一個久違的人類,馬上就要殺掉嗎?這好像有點浪費吧……一瑪利亞羅斯一邊後退,一邊把手搭到腰帶的環釦上。裝有哈蕾慕﹒戈登的爆彈已經沒了,只剩下滲有安眠藥劑,會產生煙霧的雷庫耶姆,還有屬於有機燐酸系的弱神經毒瓦斯HV5,還有荷姆尼﹒卡普。使用雷庫耶姆與HV5的話,連他都會被波及,事實上那也是未完成品,效果也並不安定。所以要說有什麼能用,也就只有荷姆尼。卡普而已。

  但是,荷姆尼‧卡普是極罕見的特殊合成物,在這種狀況下能發揮多少效用只有天曉得。不過,這總比束手無策好吧。

  「啊,對了,如果你一直都是一個人,那我們來談談地面上的話題吧?」

  「地面上?閣下的人類世界嗎?」

  惡魔又逼近了十美迪爾──眼前這手拿頂頂大名劫火的,恐怕就是名為赤色男爵的惡魔。

  赤色男爵的皮膚與其說是白,還不如說是有些發青。他看起來就像是一位貴公子,是位道地的美青年。不過,看他那眉毛長長地延伸出去,向上挑起一個弧形,又很像是在開玩笑。對惡魔來說,這很帥嗎?這品味令人匪夷所思!

  「我是有點興趣。不管怎麼講,前兆時代(Omenage)一旦結束,地面上也會成為我們的世界啦。到那個時候再來了解也不遲哪。」

  「那是因為你們被封閉在地下區裡……」

  「在說什麼呢?」

  「沒,我什麼都沒說──!」

  瑪利亞羅斯丟出了那個裝有荷姆尼。卡普的小瓶。小瓶在赤色男爵前約二美迪爾的位置落下且碎裂。裡頭的荷姆尼‧卡普一瞬間便變成了白色的泡沫。不,那東西的密度比泡沫更濃郁及綿密,有點像是棉花糖。

  換句話說,看起來簡直就跟棉花糖沒什麼兩樣。

  而且,那個棉花糖在一瞬間膨脹了起來。

  體積膨脹的方式也相當具有爆發性。

  「噢……」

  如此一來,連那個赤色男爵也都大吃了一驚。雖然他很快地跳下來,不過已經太遲了。棉花糖吞噬了赤色男爵,化作一個半徑七美迪爾的半球,然後才終於停止膨脹。

  「……呼。看起來真難吃……雖然這也不是吃的東西。」

  雖然瑪利亞羅斯嘴裡還是嘮嘮叨叨的,但其實他還是相當緊張。畢竟,問題是在這之後──

  荷姆尼﹒卡普膨脹之後像是棉花糖,但實際上那東西的硬度也跟棉花糖沒什麼兩樣。赤色男爵很快就可以跑出來了。瑪利亞羅斯一定得要馬上再想下一個辦法才行。再者,他要煩惱的也不是要用這個或是哪個方法,如果要避免自己受到池魚之殃,那就只剩下兩個方法了。

  小劍,或者是左手護腕裡剩下的那三支箭。

  而就眼下的狀況,接近戰很明顯是有勇無謀的選擇。所以,得要去掉一個選項。

  也就是說,那幾支淬有神經毒P9多烏塔十的箭矢,無論如何都要射中那個惡魔才行。「……一定要射中。」

  瑪利亞羅斯把小劍收回劍鞘裡,左手向前伸出並維持射擊的姿勢。他盯著那團棉花糖看,眼睛眨也不眨。

  而每當棉花糖團產生些微搖晃,瑪利亞羅斯就會感覺到一陣心臟快要停止的感覺。

  只能容許兩箭誤差。第三箭無論如何都得要射中才行。只是,話雖然是這樣說,瑪利亞羅還是感覺到不安。就算射中了,神經毒是不是能夠確實地發揮作用,也還是未定之數。不過,現在想這些也沒用。

  集中精神吧!就跟對付牛頭惡魔的時候一樣,他要嘗試著去感覺。

  感覺。

  他──知道了。

  那傢伙在裡面。

  他可以感覺到,赤色男爵在那團棉花糖當中蠢動。

  呻吟聲非常低沉。不對,那應該是笑聲。

  「呼呼……我實在是無法了解人類的想法啊。這樣做有什麼目的?不過,最起碼這個獵物還有一點全力抵抗的氣概在啊!很好,那就來玩玩吧……!」

  出來了。

  瑪利亞羅斯察覺到的並非只是現身的時間點而已,他甚至能夠感覺到赤色男爵將憑藉著他那

  無與倫比的跳躍力,從棉花糖頂端跳出來。

  接著,就是接連不斷的發射音、發射音,與發射音。三連發的三支箭矢裡,有一支射中了赤色男爵的胸膛正中央,一支則是命中他的額頭。

  但是,赤色男爵卻絲毫沒有顯出懼色,勢不可擋地猛然襲擊過來。瑪利亞羅斯也在間不容髮之際拔出了小劍。用劍決勝負,其實對他而言並沒有勝算。不過,他腦中沒空想這種事。瑪利亞羅斯的身體幾乎是反射性地自己動了起來。

  也因為如此,他才能沒有多餘的疑惑,避開赤色男爵的第一擊。

  劫火的刀刃擦過他的臉頰,就差那一點,瑪利亞羅斯差點就落得被火紋身。

  只是,死神似乎早在一分鐘前就坐在那裡等了。或許是三十秒,也說不定是十秒。

  赤色男爵的劍招優雅且未曾間斷地不停攻擊著瑪利亞羅斯,但臉上笑容始終不減。就像他說的,他只是在玩耍。所以他下手也有若干保留。

  但即便如此,瑪利亞羅斯光是要閃開劫火的刺擊,就已經精疲力竭了。

  如果能夠反擊,自己也比較能夠喘一口氣。要是不這麼做,他會喘不過氣來。身體動彈不得。玩具如果沒辦法陪玩,也會被破壞掉吧。

  簡直就像是在燒紅的鐵板上跳舞一樣。

  如果這麼一直跳下去,就會逐漸被烤死。他到底能夠跳到什麼時候?等到他不能再跳了,他就會死。而就算他繼續跳,也有可能死在那當中。未來只有一個,因為痛苦、因為疼痛,因為恐懼──所以他非跳不可。

  接著,瑪利亞羅斯也朝著那樣的未來加速而去。

  終點站,恐怕已經越來越近了。

  而在那之前,瑪利亞羅斯拚命地想著要怎麼用曲線移動的腳步,逃過赤色男爵的攻擊。但是他的腳還是慢了,他不得已只能用小劍試著架開赤色男爵所揮出的劫火──應該說他想要架開。

  但他做不到。

  赤色男爵巧妙地改變了劍的軌道,直往瑪利亞羅斯的右手而去。

  「──好燙!」

  他並沒有被斬傷。燙傷什麼的也還好,只是小劍在無意中被打落了。接下來他也就只能用很快的速度拚命避開左右而來的劫火。就在這當中,他被逼到了房間的角落。

  「真是無聊啊。」

  赤色男爵側身而立,右手拿著劫火指著瑪利亞羅斯的眉心,而左手則將那支刺進他眉心的箭矢給拔了出來。赤色男爵把那支箭丟在地上後,跟著拔出胸上的那支箭。擁有爵位的惡魔就沒有痛覺嗎?從傷口滲出的血液,是青紫色的。

  「像閣下這樣的小角色,不可能單槍匹馬到我的府邸來。應該還有其他幾人吧?那些人之中有比你強的嗎?」

  「……我是最弱的一個。」

  瑪利亞羅斯一時咬緊牙關,硬逼自己展露出笑容。

  「他們非常地強,不是我能比得上的。你要開心也只能趁現在啦!」

  「那還真是可喜可賀。」

  赤色男爵伸出左手捏了捏自己正往上挑的左眉。他的嘴唇向左右咧開,彎成新月型。

  「我很期待哪。不過為了慎重起見,我還是想確認一下,閣下穿越那道門幾次?」

  「什麼門?」

  「閣下也有通過那扇門吧,就是那個。」`

  赤色男爵往寶座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寶座的右後方與左後方,都有一個大小近似穿衣鏡的七色膜,那就是門吧。

  「一次而已。」

  「呵呵,閣下的運氣很不錯哪。不,應該要說運氣太差了才是。我這府邸裡的門通向何處,大部分是隨機的。不過,如果穿越過其他門扉達十二次,就一定會到達我的房間。不過,閣下的同伴能夠來到這裡嗎?我的僕人雖然都很愚蠢,不過對鮮血可都相當飢渴哪。」

  「他們一定會來的。」

  瑪利亞羅斯立刻回答,隨即便苦笑起來。這一次就不是他刻意逼出來的笑容了。

  的確,多瑪德君他們是一定會來的。該怎麼說,那些人都是好人,想必他們現在應該都為了要找到瑪利亞羅斯,拚命地穿過那些門之類的東西吧!所以瑪利亞羅斯也不能輕言放棄。就算是他們來不及──雖然應該是來不及的,不過他還是要努力掙扎到最後的最後。他要盡己所能,他們到這裡的時候,大概就要幫他收屍了!

  再說,他其實也已經束手無策了。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使用HV5帶著赤色男爵一起上﹉路。不過一想到P9多烏塔十沒有發揮效果,他使用HV5,或者也只是單純的自殺行為而已。

  怎麼辦──就在瑪利亞羅斯咬住嘴唇邊緣的時候。

  赤色男爵開始搖晃了起來。

  「嗚﹒……咕……」

  他那端整的臉上瞬間冒出了可比瀑布一般的汗水。他的腳步蹣跚,劫火的劍尖也在晃動。赤色男爵後退了兩步、三步,抓撓著自己的胸口,一臉憤怒地瞪著瑪利亞羅斯。

  「閣……閣下……做了什麼……」

  「我?」

  瑪利亞羅斯用手指了指自己,隨即便意會過來。

  P9多烏塔+終於開始生效了。

  對赤色男爵來說,毒藥不是不會發作,只是需要時間而已。不,要這麼斷言,或許還太早了也說不定。

  要說為什麼,赤色男爵雖然看起來很痛苦,全身痙攣,但是無論如何,他都還站著。

  而且他不只站著,還一邊呻吟,一邊用力地喘息,恨恨地瞪著瑪利亞羅斯──

  一邊變形。

  他的身形姿態完全變了。

  那位形似人類,看起來相當俊美的赤色男爵。

  身體整個變大了一倍、兩倍,衣服也跟著四分五裂,臉部的變化則特別令人不忍卒睹。

  他的額頭縮短不少,鼻子也向上隆起。他的下顎整個往前推出,犬齒伸出,眼睛開始充血並閃閃發光。那張臉看起來就像是狡猾凶暴的猴子或是犬類,或是兩者各佔一半。

  反正不像人類就是了。

  「……這混蛋……對我做了什麼好事……!」

  他的聲音也隨之變得很粗,用詞也變得野蠻起來。

  然而,隨著他的變身(?)赤色男爵似乎也逐漸擺脫了P9多烏塔+的作用。

  瑪利亞羅斯則是趁著他還在痛苦地扭動身體時撿起小劍,拉開距離並擺出備戰姿勢。

  不過,瑪利亞羅斯其實一點也不想要接近現在的赤色男爵。眼前這個狀況,簡直就是回到了原點。不,很明顯是比一開始時更糟了。

  「──呼呼呼呼……我不會動手的,所以告訴我吧……閣下到底對我做了什麼……嗯?就說說看吧?」

  瑪利亞羅斯在赤色男爵那異樣的壓力逼使下,根本沒辦法應答。他的腳軟了,根本不受控制。雖然想逃,但如果要背對著這個傢伙跑出去,他的勇氣也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吧。「你雖然這麼說……但還是打算殺了我吧!」

  「呼呼呼呼……才沒那種事。我不是說了嗎,我不會動手的!我是遵守諾言的惡魔。身為堂堂的惡魔紳士,我也是個大騙子呢!」

  「你的話根本反覆不一嘛!」

  「呼呼呼呼……不論是哪一個──」

  赤色男爵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扯掉了自己的上衣。

  P9多烏塔+的藥性,似乎已經在那可怖兇猛的巨大軀體當中完全被中和了。

  「我現在呢,只有一點痛而已。很遺憾的是,因為我不是被虐狂,所以我最討厭痛苦了。既然閣下都已經看到我的真面目了,我也不會讓閣下速死。我會好好地將閣下您剝皮拆骨、好好玩弄、一點一點地凌遲閣下的身體、讓閣下哭叫,但絕對不讓閣下死。像我這樣的美食家,自然要讓閣下在品嘗到百億種痛苦與屈辱後,再吃得乾乾淨淨的,好好地品嘗味道。」

  「……變態。」

  「因為我是惡魔啊。」

  「說、說得也是。」

  雖然有點詭異,不過瑪利亞羅斯還是聽懂了。此時,赤色男爵正一步步向他走去。

  他的步伐很大。

  身體那麼大,步伐大也是自然的。但隨著他一步步地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瑪利亞羅斯也陷

  入了莫名的恐懼當中。他又忍不住想逃了,也覺得差不多該逃走了。怎麼說呢,他能做的也就只有逃走而已。

  除了逃走以外,他還能做什麼?

  他的脈搏急速上升,意識有些恍惚,牙齒也在打顫,身體不太使得上力。在這種狀況下,他還能做什麼?

  但是,就在瑪利亞羅斯有如要跳下斷崖絕壁般下定決心要逃走之前,赤色男爵卻突然在毫無前兆的情況下用最高速朝著瑪利亞羅斯衝去。瑪利亞羅斯還沒反應過來,就在瞬間挨了一記衝撞,整個背部撞在牆上。

  那不過一瞬間發生的事。

  實際上,瑪利亞羅斯很快便失去了選擇權。

  「……嗯……嗚……」

  他的意識朦朧,無法呼吸,本能地為吸取氧氣而喘著氣。他的胸口遊走著刺痛感,但這樣的刺痛也多少讓他清醒一些。

  肋骨好像骨折了。瑪利亞羅斯慢慢地吸進一口氣,然後吐出。折斷的骨頭發出聲響而回到了原來的位置,自己也終於能夠呼吸了。

  手可以動,小劍也還在,這對瑪利亞羅斯而言是相當重要的事”

  他的腳也可以動。只是,就算是可以動,他現在也沒辦法馬上站起來。他的後腦杓似乎也沒有被撞擊得太嚴重,應該是因為他很快地採取了防禦動作的關係吧。

  但是──

  「哪,接下來要打壞閣下哪個部位呢?」

  赤色男爵馬上又來到了他的面前。他一面用劫火的劍身一下下地敲著自己左手掌,一面俯視

  著瑪利亞羅斯。不熱嗎──瑪利亞羅斯一邊想著這些無聊的事情,一邊藉以逃避現實。反正他已

  經是窮途末路了。

  「我也可以跟人類一樣侵犯、弄髒,然後再弄壞閣下。惡魔與所謂人類的美感這東西啊,看似

  遙遠,不過其實是很接近喔。仔細看,其實閣下的臉還長得滿可愛的嘛。」

  「……你……多嘴什麼……」

  「呼呼呼呼呼,眼睛真是漂亮啊!我還看得出還沒有消滅的反抗意志哪。我要將悲哀與恥辱塗

  抹在那光芒上,讓那光輝消失……我想看到宛如亡者一般渾濁,什麼都反映不出來的眼睛!好!

  我決定了!小女孩,我要把閣下徹底剝光,再吃得乾乾淨淨!」

  「……小女孩……?」

  這就是所謂的以糧資敵吧。雖說赤色男爵應該沒有這個打算,不過在他說出話後,原本已經耗盡了氣力的瑪利亞羅斯再度充滿了力氣。

  「……小女孩……呼呼……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小女孩、啊……」

  「嗯──?頭腦終於壞掉了嗎?不過,noproblem‥我會讓閣下立刻清醒過來的,哪,打針的

  時間到了……!」

  不論人類也好惡魔也罷,在被情慾驅使的瞬間,一定會有空隙。而壓制住了瑪利亞羅斯手腳、奪去瑪利亞羅斯自由的赤色男爵也不例外。

  「──我!」

  瑪利亞羅斯抽搐了一下,然後又抽搐了一下,並在一個難以置信的時間點上跳起來,反手揮出小劍。

  不過,再怎麼有空隙,這種程度的攻擊也還是對付不了赤色男爵。赤色男爵翻身避過,但也就在這個瞬間──

  「才不是……!」

  瑪利亞羅斯把手支在地板上,以雙手為軸心迴轉全身,以變形的迴旋踢往赤色男爵的鼻子直接踢了過去。

  不過,他並沒有能夠對赤色男爵造成嚴重的傷害。瑪利亞羅斯也不認為這樣就可以替自己打開一條活路。

  所以,瑪利亞羅斯隨即縮起身體,往赤色男爵的股間撞了過去。

  瑪利亞羅斯是真的很不想這樣做……不過他也大致確定一件事。

  這傢伙的弱點應該也跟人類的男人一樣,就是那裡。

  就是這樣!「女人!」

  瑪利亞羅斯一頭猛力撞上赤色男爵的股間,赤色男爵發出了不成聲的哀鳴,全身僵硬。(噁!好像很痛。)

  瑪利亞羅斯則利用他僵住的時候,飛快地拉開自己與赤色男爵之間的距離。一瞬間,他幾乎有些頭暈。這應該是因為他的動作太過激烈了吧,斷掉的肋骨也因此而摩擦生疼。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現在的瑪利亞羅斯可以說是全神貫注。

  他一定得要更加激發自己的鬥志,更加地激勵自己才行。

  瑪利亞羅斯對著還蹲在那裡,整個背部仍顫抖不停的赤色男爵開口說道:

  「你這樣子還真難看……赤色男爵的頭銜是很嚇人,但說穿了也不過是個單純的色狼罷了。不對,這樣說狼就太可憐了:狼更可愛,有一定的發情期,也不像你這麼醜。所以你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嗎?你說什麼喜歡孤獨什麼鬼的,其實只是怕人家會因而見到你的真面目吧。你只是一個膽小鬼而已。喂!膽小鬼!算了,你醜成那樣,應該很不想被人看到吧?換做是我,雖然是未必,但應該不會想出現在人前啦,我根本就不會繼續當人──啊對,你不是人類。欸,你會不會不想繼續當惡魔啊?」

  「……里、里,里這傢否……」

  「里這傢否?有人這樣說啊?不是這樣說的吧!」

  「混帳……!」

  瑪利亞羅斯也知道破口大罵只會更加激怒赤色男爵,但他還是這麼做了。理由有兩個:一、這樣拚命地說話可以激勵他自己。二、激得赤色男爵大怒是為了奪走他的判斷力。

  話說回來,雖然即便赤色男爵不再冷靜,也未必對瑪利亞羅斯有利。不過,瑪利亞羅斯也沒有預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冒險決勝的場面。

  而赤色男爵維持四肢趴在地上的模樣,跳躍了起來。

  好快──不過可以預料他的目的地就是瑪利亞羅斯現在站的這個位置。瑪利亞羅斯屏住氣息,往右方閃去──還活著。感覺起來是已經避開了。但是,這個聲音是怎麼回事?這被捲起的大量石塊到底是怎麼回事?是因為赤色男爵落地時造成的衝擊?

  該不會就是這麼一回事吧η

  「殺!殺!殺!殺啊啊啊啊!」

  「嗚哇──」

  根本沒有什麼喘息休憩的時間──赤色男爵用右手拿著的劫火,以及什麼都沒拿的左手,往地上一陣亂砍亂揮,或說是將之粉碎,追擊著拚命翻身閃避的瑪利亞羅斯。那個蠻力還真是大得嚇人。

  再這樣下去自己一定會被逮到,或者應該說,赤色男爵一定會把瑪利亞羅斯追到攻擊範圍內。這樣就沒有使出最後的手段──HV5的餘裕了。

  最後掉入滿布石塊的範圍內,幾乎無法呼吸的瑪利亞羅斯,到底還是放棄了。──就這樣,結束了嗎?

  事到如今,就是要殺他,可以用那種不會把頭四分五裂的招數嗎?

  瑪利亞羅斯坦然面對自己即將死亡,一邊想著這種事,一邊仰頭瞪視著赤色男爵。赤色男爵此時也真化作渾身赤色的男爵。他的身上浮現了無數像是紅色血管的東西,看起來就讓人覺得不舒服。雖然瑪利亞羅斯開始起雞皮疙瘩,不過還是沒有閉上眼睛。直到赤色男爵揮下劫火為止,感覺上真是過了好長的一段時間啊。

  時間真的非常長。

  太長了。

  然後,那一刻將永遠也不會到來。

  正確地說,劫火就在即將把瑪利亞羅斯一分兩半前,被人出手擋下了。

  誰?

  「……皮巴涅魯?」

  他應該是從側面切入的吧,因為速度有如電光石火一般,瑪利亞羅斯其實沒有看得很清楚。不過那名站在瑪利亞羅斯的前方側邊,以一對形體各異的雌雄短劍交叉擋住劫火的,的確就是砂色的前殺手。

  「後退。」

  「嗯、嗯!」

  瑪利亞羅斯遵從皮巴涅魯的指示往後退的同時並環視周遭,便看見房間的角落有一扇門。那扇門很快便消失了,不過皮巴涅魯就是從那扇門來到這裡的吧。沒看到其他人,他們是讓腳程比較快的皮巴涅魯一個人先來嗎?

  無論如何,他都得救了。

  皮巴涅魯如果晚一秒登場,瑪利亞羅斯就毫無疑問地非死不可。

  但是,他現在還不能安心。稍稍拉開距離後他就了解,為什麼赤色男爵要繼續和皮巴涅魯僵持不下,因為眼前這個狀態對赤色男爵來說勝算很大。

  皮巴涅魯的衣角及皮膚,都因劫火的熱氣而燃燒著。

  不過,臂力應該遜於赤色男爵的皮巴涅魯,仍然沒有輕舉妄動。

  只要時機上出了一點差錯,大概就會被立斬於當下吧!

  「呼呼呼呼……這是對打擾我找樂子的人的懲罰。活生生把你的手腕烤熟感覺如何啊?」

  「很熱。」

  皮巴涅魯雖然這樣說著,卻仍是面無表情。但現在的他應該也沒辦法心平氣和到哪裡去吧。

  瑪利亞羅斯沒辦法去看。雖說他這麼想,卻也只能夠旁觀而已。他被救了,然後就可以了嗎?他什麼都不能做嗎?他能做什麼?

  說是這麼說,但是,憑他自己的力量──自己的力量?

  那麼,如果他能夠發揮更大的力量呢?「……對了。」

  下一次如果碰到她,就主動跟她打個招呼吧。

  雖然不是真的學過,但瑪利亞羅斯也接受過以暗示術強化自己的訓練。他沒有想到,倍化也能這麼用。

  太感謝了。

  ──卡洛那。

  瑪利亞羅斯以易於接受暗示的狀態,半開眼睛並暈開焦點,左手結出個類似的印記。就如多瑪德君所說,能夠很快地抓到要領正是他的長處。他沒有什麼毅力,所以沒辦法登峰造極,但卻能立刻進入狀況。

  暗示術。

  只要稍微抓到訣竅,誰都能做得到。

  甚至,眼前的迫切更能大幅增加瑪利亞羅斯的集中力,將暗示術的效果發揮至極限。

  「我很強……很強……很強很強超強強得驚人……我很強……很強……很強……」

  瑪利亞羅斯一邊念誦,一邊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當中……似乎有齒輪在咬合轉動。

  他的身體裡一下子充滿了力量。

  力量,力量,力量。

  「──倍化完成!」

  瑪利亞羅斯一揮那把小劍,斬裂空氣的聲音完全不一樣,劍的速度也與過去有極大落差。他不知道這種狀況能夠持續到什麼時候,這是能夠知曉的事嗎?即使是超越界線,弄壞自己的身體也沒有關係。反正,之後由莉卡會治好他的。

  沒錯,既然皮巴涅魯都來了,其他人應該也正在朝這個方向來吧。

  多瑪德君一定很快就來了。由莉卡、卡塔力及莎菲妮亞也會來這裡。他只要努力到那個時候就好了。

  他不是一個人。所以就算麻煩,他還是甘之如飴。

  「你這死色狼!」

  瑪利亞羅斯大叫著並奔上前去。當赤色男爵終於往這個方向看過來時,他已經在小劍的攻擊範圍中。就連赤色男爵應該也沒想到他會有這種速度吧?瑪利亞羅斯就像要得到赤色男爵的右手腕般地揮刀砍下。要避開這一擊就要抽出劫火加以抵擋,不過若是輕舉拿開劫火,則會被皮巴涅魯所斬殺。

  面對這樣兩難的決斷,赤色男爵最後採取了第三個方案。

  ──往皮巴涅魯的方向擠壓過去。

  赤色男爵往皮巴涅魯身上擠壓過去,然後順勢轉身揮劍迎擊瑪利亞羅斯。

  不過,他還是太小看瑪利亞羅斯了。瑪利亞羅斯已經不再是剛才的瑪利亞羅斯,而皮巴涅魯本來就是一個傑出的戰士,相對於眼前的赤色男爵,他只在力量上有所遜色。結果,赤色男爵就被漂亮地竄到身後的皮巴涅魯給硬轉了過去,因而被瑪利亞羅斯從背後砍了一劍。

  皮巴涅魯則一路劃過赤色男爵的腹部、下腹部,並在膝蓋跪落於地後從他的跨間滑了出去,重新反手拿著自己的兩把短劍。瑪利亞羅斯也對著赤色男爵施以第二回的攻擊。

  或者,他們根本不需要等到瑪德君他們抵達也說不定。

  這樣樂觀的預測浮現在瑪利亞羅斯的腦海當中,但是──

  「歐──古斯多──姆……!」

  赤色男爵突然發出了謎一般的呼叫聲。

  然後,這是怎麼回事?

  瑪利亞羅斯與皮巴涅魯突然都宛如被鐵鍊鎖身一般,動彈不得。

  整個房間裡還能自由行動的,只剩下手支在地上,背脊彎成弓狀的赤色男爵而已。

  「呼呼呼……啊哈哈哈……真拿你們沒辦法……居然……居然……讓我這個赤色男爵非得認真起來……那……就只好讓你們能夠安心上路吧,我──」

  然後,赤色男爵站起身來。

  與其說瑪利亞羅斯懷疑他所看到的景象,還不如說他覺得很煩。

  又來了要幹這種事就一次完成好嗎?規矩不就該是這樣嗎?不對,群魂也變了兩次。惡魔──都這

  麼喜歡變身嗎?

  赤色男爵變得更加巨大,變得更加肌肉糾結,身上除了兜襠布外的所有衣服都已經完全被扯開。他的臉也變得更醜,剛剛是合併了狗與猴子的特徵,現在則是加上豬的特徵。而那張美麗到令人害怕顫抖的美麗臉孔,此時已經無影無蹤。他身上那些像是紅色血管一樣的東西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全身的肌膚都變成了接近完美的紅色。

  赤色男爵滿足地打量著自己的肉體,滿懷陶醉地說道:

  「這就是我的戰鬥型態。我將之命名為『戰鬥大哥﹒赤色男爵』。」

  ──為什麼還會有大哥啊?

  瑪利亞羅斯雖然很想這麼吐槽,但眼下這個狀況,他開不了口。

  真是遺憾。

  「轉化為戰鬥大哥後,我將能夠使用七種特殊能力,威力是平時的三倍。你們不能動,也是因為我這個戰鬥大哥的特殊能力『束縛。A』。你們知道這代表什麼嗎?嗯?也就是,現在的我是無敵的!就是這麼回事!」

  ──這種特殊能力,他不是在變身以前就使用了嗎?

  當然,瑪利亞羅斯現在也沒辦法這樣挖苦他,連大放厥詞的赤色男爵一拳擊向皮巴涅魯的腹部,他也都只能默默地看著。

  皮巴涅魯應該也很痛吧,但是,他連呻吟的聲音都發不出來。「呼呼呼呼……但是,我看我們不要再玩了吧。再怎麼說,我還得招待其他的客人呢。呼呣,呣呼,紅頭髮的小姑娘,還有那個瘦巴巴,看起來卻多汁美味的男人……」

  赤色男爵輪番指著瑪利亞羅斯與皮巴涅魯傻笑著。他的笑看起來讓人很不舒服。他們要被這種傢伙殺掉嗎?真的嗎?

  騙人。

  他希望這是騙人的。

  他這麼祈禱著。

  「就算地獄帝王陛下也會容許我這小小的樂趣吧。哪,接下來,要先殺哪、一、個、呢──」

  「大叔,你搞錯了吧!」

  帶著坎梅克腔──或者該說是伊茲魯哈王國腔的話聲響起,而隨著這個聲音一起飛進來的,是兩把斧頭。

  本來連眨眼都做不到的瑪利亞羅斯之所以能夠察覺到,也是因為他終於能夠動彈的關係。

  瑪利亞羅斯看見插進赤色男爵肩頭的兩把斧頭,在此同時,無從抵抗的虛脫感使得瑪利亞羅斯倒臥在地上,皮巴涅魯則是抱起他。

  就連被皮巴涅魯抱離的時候,瑪利亞羅斯也都確實地看到了他們。

  「要死的是你啊,老頭!」

  「你、你這傢伙……!」

  轉身面對卡塔力的赤色男爵,應該又要使用他的特殊能力了吧。然而,就在他要高聲喊話時,由莉卡衝了過來。由莉卡輕而易舉地衝入了赤色男爵的懷中,然後,用棍棒──那是……那根棍子?

  那根棍子的前端,分做好幾股,各自有各自的形狀。

  那不單只是一根棍子而已。

  那是鵝流古式戰鬥術所傳下的多目的變形棍「極限九手棍」。

  「破汰汰汰汰汰汰汰汰!」

  由莉卡手裡拿著極限九手棍,胡亂地往赤色男爵身上打去。這種招式,也只能說是亂打了吧。然而,赤色男爵卻沒有在意,只是伸手想抓住由莉卡。

  他應該是認為自己有厚實肌肉化成的盔甲保護著,所以並不擔心這些吧。

  但是,由莉卡並沒有笨到會乖乖被抓的程度。她很快地後退了。

  就在這個時候,莎菲妮亞發動了魔術。

  「寒磁罪母剎ReuLa外NauRa矛Judas怨冰結酷寒冷獄」

  使役水靈Hyd與時靈Xeo凍結對手,最好的結果就是可以停止對方的生命活動並加以殺害,而最差狀況起碼也能夠在一時之間奪走對方的運動能力。這招元素魔術,縛冰獄──莎菲妮亞也曾經用來對付群魂。

  就跟當時一樣,赤色男爵的體表一瞬間就被像是霜一樣的東西覆蓋。但是,赤色男爵的手足卻仍在蠢動,繼續前進,看起來相當噁心。該說不愧是持有爵位者嗎──隨著那個如霜般的東西從他的體表上剝落下來,赤色男爵的軀體也逐漸恢復原狀。他張大了嘴叫嚷著:

  「你們這些傢伙……!畜生,我是不會死的,嘿──庫德──帕──」

  「真是抱歉。」

  最後,多瑪德君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剎那間,及時一口氣制止了赤色男爵。

  多瑪德君揮動他的那柄大劍,先縱向再橫向地把赤色男爵砍成兩段。但也就在斬下前的那一瞬間,瑪利亞羅斯看到他鎧甲上的火焰紋飾似乎正閃閃發光,這是他的錯覺嗎?

  或者是他看錯了,那應該是那劍身起伏的大劍所發出的強光。

  多瑪德君揮了揮那把大劍,甩去上頭的血滴,臉上露出微笑。

  「死的是你。這句話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嘶……」

  這就是赤色男爵的臨終遺言。不,與其說那是一句話,還不如說,那只是一個音而已。

  被斬成四段的赤色男爵崩落在地上。

  「不過,第一次也不是我說的就是了。」

  然後──

  一切都結束了。

  被皮巴涅魯抱著的瑪利亞羅斯注視著這一切的發展。在這紛紛湧上的喜悅、完成感、解放

  瑪德君還是以那張略顯困惑的臉繼續說著:

  「萬一死了怎麼辦?」

  「你這樣問我我也……」

  「你要是一個人死在這裡,很有可能會死得連蘇生的機會都沒有。」

  「那……的確也是啦。」

  「你很想死嗎?」

  「當然不可能。」

  「那是當然的,夥伴死了蘇生不回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多瑪德君的聲音顯得有些失控,不過察覺到這樣實在不太體面,所以把目光從瑪利亞羅斯身上移開。

  「──我沒有什麼其他的意思。就算你不加入我們,夥伴還是夥伴。」

  「是、是這樣嗎?」

  這一次,輪到瑪利亞羅斯疑惑了。被人這麼一說,他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要怎麼回應才好無

  結果,他脫口而出這樣的發言──

  「……以後,我會注意……」

  「那就好。嗯?圍棋?」(註:日文的以後與圍棋諧音)

  「才、才不是!我是說以後不是圍棋!」「不是圍棋,那不然是黑白棋嗎?」

  「嘿掰旗……?」

  感覺上,他們說的東西似乎對不太起來。瑪利亞羅斯還有些糊裡糊塗的。要是跟這個男人來往,這會變成常態吧。但是,他並不討厭被人擔心;被稱呼為夥伴,他也絕對不會有什麼不快。

  或者應該說──不對,等一下,比起這個來……

  「耶?這麼說來,卡塔力呢?」

  瑪利亞羅斯突然注意到自己忘了一件大事。

  瑪利亞羅斯為什麼會做這些事,為了什麼來到這處閉鎖魔宮當中?

  他不需要認真去找──卡塔力就站在原先的赤色男爵,現在成為散落一地的屍體跟前,手裡拿著一把劍並歪著頭。

  那把劍,就是瑪利亞羅斯的目標──魔導工時代的秘寶,價值二億達拉。

  「卡塔力!就是那個!劫火!我的!快點……!」

  瑪利亞羅斯壓抑著白己焦急的心情,說著支離破碎的話語同時,幾乎是爬到卡塔力的腳邊,並一把抱住他的腳。

  「給我!那是我的!你說要給我的!三億達拉!快點!」

  「噢、噢噢,等一下,你不要這樣老子也會給你啦,哪。」

  卡塔力把劫火交到瑪利亞羅斯的手裡。沒有劍鞘的劫火劍身窄細,劍柄的做工很好。劍身上

  還有細細的雕刻,一看就知道,這是把質精價高的劍。

  「這、這就是……二億達拉……劫火……」

  瑪利亞羅斯戰戰兢兢地把手指靠近劍刃的部分。

  一靠近,當然劍如其名,一點都──不熱。

  瑪利亞羅斯一下子把手指扺到劍刃上,說是冰冷也不到那個程度,大概就是人體的體溫吧。

  「為什麼?這不是劫火嗎?劍刃一點都不熱……」

  「啊,這個姊妹劍,劫火與凍甚啊……」

  卡塔力豎起了食指,得意地解說了起來。

  「它的魔力對使用者無效吧,就算去碰觸這兩把劍,也不會燒傷或凍傷什麼的。第一,如果不是這樣,那使用起來就太危險啦。」

  「說是這樣說也沒錯。」

  瑪利亞羅斯再一次地把手指放到劍刃上,讚嘆那強大深遂的魔力。

  「原來如此。真是了不起,這東西到底是怎麼造出來的。」

  「啊,那個啊,這種東西找個技術好一點的鍛冶士就行啦。」

  現在的瑪利亞羅斯面對魚臉男以那種理所當然的表情如此回答,也完全沒有生氣。

  「哈哈哈,這個我當然知道啊。我只是覺得很不可思議而已。」

  「不可思議?」「所以啦,這裡頭蘊藏著魔力吧?它應該可以做些不一樣的事才對吧。」

  「你說這個?」

  「就是這個。」

  「沒這回事吧。」

  「什麼?」

  直到卡塔力再次開口以前。瑪利亞羅斯對這可喜可賀的狀況,絲毫沒有任何懷疑。

  「那不是劫火。」

  「什麼?」

  他會馬上反問,或許是因為面對現實有所抵抗的緣故。

  「但、但是,剛剛赤色男爵拿著的時候──哪你看,這是燒傷啊……」

  「那應該是赤色男爵自己的力量吧。這把劍是造得不錯,魔力傳導率也很高。純做當作一把劍看是不錯啦,不過也就是一把利刃而已啦。」

  卡塔力用食指抓了抓鼻尖。

  「落空之類的事是常有的啦,那把劫火也沒那麼容易找到。要是每次碰到都要沮喪一下,那就沒辦法成為α大陸第一的珍奇寶物收藏家啦。明天開始我再來去翻有關劫火的文獻──痛!」

  「你這個魚臉人,居然……!」

  瑪利亞羅斯用護腕奮力又揍又搥又打著卡塔力的小腿。

  「你騙我!混蛋!你跟我說什麼!三億達拉!」

  「痛!好痛痛痛!住手!我哪有騙你的意思……」

  「吵死了!過失殺人也是殺人!過失詐欺也是騙子!你這傢伙,給我負起責任來!」「所以我說我要再去調查嘛!如果再弄到類似的情報,再一起去找就好啦!」

  「再……?」

  瑪利亞羅斯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不知道何時,所有的人都已經聚集到他的身邊。

  多瑪德君。

  由莉卡。

  皮巴涅魯。

  莎菲妮亞。

  卡塔力。

  全部的人,都看著瑪利亞羅斯。

  「……幹、幹嘛啦,都跑過來是要幹嘛……」

  「嗯。」

  多瑪德君笑嘻嘻地說:

  「沒什麼大事,只是要問問你『以後會注意』是什麼意思。」

  
  ──說什麼嘿掰旗之類的怪東西,其實他心裡根本就很清楚吧?

  瑪利亞羅斯一邊絞盡腦汁想著該怎麼回答,一邊試著想像接下來他與ZOO的每個成員將會度過的每一天。

  想一想,那樣似乎也不錯。

  《我那蹉跎與重生的每一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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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4-17 04:24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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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ppendix

  『ai-meet-u.』

  -O896.7.2-

  地下區D5的梅利庫魯第二迷宮,是一個不錯的淘金地。

  瑪利亞羅斯潛入此處與D6的梅利庫魯第一迷宮雖說已經有半年了,但是他還是沒有要改變自己想法的意思,接下來他也沒有意願要做什麼改變。之後的日子裡也不會有什麼改變吧!

  「不過……」

  瑪利亞羅斯把夜視鏡推到額上,看著自己從背袋裡拿出來的戰利品。

  「天色已經這麼暗啦。」

  差不多該回地上去了,算算時間,已經過了十九時。

  他從早上一直努力到現在,也不知道到手的到底是不是值錢的東西──不,其實他如果冷靜一點,屏除那些充滿了希冀的臆測,就這麼一個生鏽的首飾,價值不過玩具程度而已準沒錯。

  如果拿去打磨光亮,大概頂多也就賣到一百達拉吧。就為了這種東西,他在這裡耗了十一個小時。

  「啊,今天只是碰巧運氣不好嘛。」

  瑪利亞羅斯只是點了點頭,腦子裡一片空洞。實在是太空洞了,想要自殺的衝動一口氣湧了上來。

  瑪利亞羅斯用力地甩了甩頭,壓著裝著的背袋。

  「只要還活著,就還會碰到啊。」

  的確,這種事也是常有的。太常有了。所以,他的存款老是見底也不是什麼值得奇怪的事。

  「哈哈……不過,我的自言自語也太多了吧?我……」

  他沒有說話的對象,會這樣自言自語,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吧。

  「算了,繼續這樣唸個沒完,欸──錢也不會從天上掉下來啊。」

  真是的,可以繼續活下去,這就好了嘛。特別是對於一個不擅長劍術,又無法使用強力魔術,既沒有力量又沒有才能的孤獨侵入者(十六歲)而言,更是如此。

  要說這樣的瑪利亞羅斯有什麼武器,就只有這把刺擊劍,還有與古董差不多的小型弩了﹒

  不過老實說,他覺得自己已經做得不錯了。他甚至會想要獎勵讚美自己一下,畢竟他沒有依靠任何人,卻依然能夠獨立生存下來。

  當然啦,獎勵讚美是不用錢的。但唯一的,也是最大的缺點,就是不管再怎麼讚美自己,也還是連虛張聲勢的作用都沒有。

  「呼……」

  真的很累。所以,瑪利亞羅斯才會沒出息地嘆起氣來。除了肉體上的疲勞外,再加上精神上的耗損,在完全失去走路的力氣以前,還是趕快踏上歸途吧。

  瑪利亞羅斯背上背袋,開始往前邁進。

  瑪利亞羅斯完全沒有注意到,連接地上與地下區的出入口旁或站或蹲著幾個男人,只是逕自往下走去。

  是因為太過疲憊的關係吧,一定是的。

  那些傢伙的樣貌與服裝看起來都不怎麼正派。那種傢伙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裡,也有點詭異。對他人而言,體格在標準值以下又是孤身一人的自己,簡直可說是一個絕佳的目標。

  當然,瑪利亞羅斯也該想到這一點。不過,那個時候的他卻沒有放在心上,連他自己都覺得很不可思議。他全無警戒地走過他們之間。

  接著一隻手突然從旁伸出,抓住了他的手臂。

  「唷。」

  瑪利亞羅斯很討厭被人觸碰,特別是男性。而就算是皮膚與皮膚之間沒有接觸,在那一瞬間,瑪利亞羅斯也依然像是腦子裡炸開火花似的發起怒來。

  「幹嘛!」

  他馬上把那個傢伙的手揮開,並瞪著那傢伙看。那傢伙臉上下嘴唇的右端,有一個小指頭大的環,而也因為他臉上那輕浮的笑意,讓整體看起來相當地歪曲醜惡。

  「嘻嘻……什麼幹嘛的……嘻嘻哈哈哈!」

  那傢伙還緊盯著他看,似乎是覺得什麼東西很有趣而突然像是發瘋一樣地哄笑起來。這很明顯不正常,應該是這條街上一點都不稀奇的毒蟲吧。

  仔細一看,右側現在有抓住瑪利亞羅斯手臂的男人,以及身旁的另一個。接著,左側還有兩個人正接近這裡,事情已經很清楚了。那些傢伙裡,有些一邊嘴裡咿咿唔唔的,一邊滴著口水;有些則是眼睛根本對不準焦點,充血突起。這下子不妙了,太不妙了。

  不過,眼前他也並非完全落於劣勢,那些傢伙一定有隙可趁。雖然說他並沒有用過藥物的經驗所以不甚了解,不過總是有辦法的。

  瑪利亞羅斯正這麼想著,那個嘴唇上帶環的傢伙伸出腳,往瑪利亞羅斯的右腳踝掃過去。

  瑪利亞羅斯雖然整個人往前倒,不過還是馬上恢復了原先的站姿,隨即就想要逃離此處。

  他拚命地往地上逃,幾乎是連滾帶爬。他沒有回頭看,胸口很痛。心臟也跳得很快,而血液都集中在腦部後方。七旬月的十九時,照理來說應該是不會冷的,但是他的肢體末端感覺起來卻像是冰一樣,似乎只剩下心臟在動,其他什麼感覺都沒有了,連對時間的流逝也沒有感覺,那到底是一秒、五秒、或者是一分鐘?他沒有去想這些。沒有聲音。他真正能聽得很清晰的只有自已呼吸的聲音。但要是他不盡快挪動像是冰塊一樣的身體,不趕緊往外逃──「啊哈!」

  耳邊傳來了可怕的聲音。

  幾乎是同時,他被人從後方擒抱住腰部壓倒在地。

  「妳逃不了啦……要是讓妳跑掉的話我要怎麼辦啦?」「咿嘻嘻嘻!」「我要來開動啦!」「呀呼呀呼。」這是幹什麼啊?這些傢伙要做什麼?他們要對他做什麼?

  因為恐懼,瑪利亞羅斯對眼前的狀況掌握得亂七八糟。簡單說,那些男人當中的某個人,把趴伏在石板地上的瑪利亞羅斯的背袋給搶走了。那傢伙一邊在裡頭亂翻亂找,一邊還發出刺耳喧囂的大笑聲。這些人是掠奪者、是惡黨,是毫無理性可言又藥物中毒的廢物。他們糾集成眾,埋伏起來攻擊他人──說穿了,也就是這麼一回事。

  這是最糟糕的狀況,實在是太慘了,瑪利亞羅斯幾乎是要失去意識,但他那緊摳住石板地不放的手指也慢慢恢復了感覺與氣力。他活著,還活著。混蛋……好重……好恐怖。他會被殺掉,一定得逃走才行。

  「放、放開我──我的東西全部都給你們──一

  「啊啊?」「?」「呀呼呀呼!」「啥?」

  瑪利亞羅斯還是趴伏在地上,與石板作親密接觸。所以雖然他看不到,但是他還是能夠察覺到那些男人的動作停止了。最起碼,壓在瑪利亞羅斯身上的那些傢伙中至少有一個停下了動作。雖然這樣講很笨,但他還是覺得自己得救了。他逃得了──要逢凶化吉、逢凶化吉。無論如何,

  今天應該也能逃過一劫才是。

  不可能。

  「那是他××不可能的咧,你死了這條他××心啦!」

  瑪利亞羅斯的行動似乎是觸怒了他們。為什麼?連他們在說什麼都聽不懂。不過,他的脖子被從後方給勒住了。眼前一片鮮紅。為什麼他的眼前是一片鮮紅……?流血了?

  「裡頭根本他××什麼都沒有!」「呀呼呀呼!」「錢咧錢咧錢咧錢咧?」「仔細看這××傢伙的臉還長得真他××不錯咧!」「咿嘻嘻嘻!」「呀呼呀呼!」

  「──救……」

  救命。救我。拜託,我什麼都──〡什麼都做?真的嗎?

  瑪利亞羅斯感覺到,似乎是有什麼噁心的東西觸上他的嘴唇……那很黏膩的感覺是什麼?是舌頭。那個嘴上戴環傢伙的氣息離自己很近,那傢伙的臉就在自己的臉旁邊。而他的兩條腿則是被其他的男人給壓住了。還不只是這樣而已,那些傢伙還拉扯著他,而且不是腿是褲子。那傢伙似乎是企圖要把他的褲子給脫下來──不要!不要!他絕對不要!

  「咿!」

  那個嘴上戴環的傢伙發出了一聲哀鳴。那些傢伙都笨得很,他們的腦子大概溶得差不多了,居然沒有抓住瑪利亞羅斯的兩隻手。活該!瑪利亞羅斯伸出右手,直接往那個嘴上戴環的傢伙臉上抓過去,用指甲扒抓。他突然覺得很噁心──為什麼我會落到這種地步呢?我明明沒有做錯事。

  沒錯。他雖然是有些疏忽,但是不至於到做錯事的地步。不好的明明就是眼前的這些人。

  毒蟲──小奸小惡的惡黨當中的掠奪者,變質者。不潔,無禮,惡臭;不好的明明就是這些人。

  「耶耶耶耶!好痛……!」

  因為那個嘴上戴環傢伙閃避的緣故,瑪利亞羅斯也終於能夠呼吸了。他的褲子雖然已經被褪到臀部,不過或許是因為那些傢伙的注意力全在褲子上,所以沒有人繼續壓制他的腳踝。

  好機會。

  為了把那個還跨坐在他腰上的戴環傢伙給甩開,瑪利亞羅斯首先一口氣翻轉過身體。雖然如此一來,他就變成橫向倒臥在地,褲子也因此被拉扯到膝蓋,不過,他完全不在意這一點,只是拚命地踢踹。腳似乎是搆到了什麼,所以他拚命地踹著那個東西。他一邊叫喊著一些沒有意義的詞語,一邊踢著、持續地踢著那傢伙,並撐起上半身。他就著屁股著地的姿勢往後退。

  就算只能拉開一點距離也好。瑪利亞羅斯只想離開他更遠一點,再遠一點。他只想要快點離開這裡。

  那個嘴上戴環的傢伙還按著臉,蹲在一旁。那個像豬一樣的傢伙一邊發出「噢噢噢」的喊聲,一邊逼上前來。那個沒有門牙的傢伙一直喊著「呀呼呀呼一而那個爛鼻子的傢伙叫著:「抓、抓住他!」他們伸出手了,要對自己出手了。還有數十桑取……數桑取──就在這間不容髮

  之際,瑪利亞羅斯用他那顫抖著的右手拉上褲子並站起身,背向這些傢伙立即跑了出去。

  「妳妳妳這傢伙!」「混×××!」「呀呼呀呼呼!」「不能讓她跑了!」

  但是,那些傢伙追過來了。在這樣的追逐下,瑪利亞羅斯哭了出來。為什麼是我?為什麼偏偏是我?我幾乎沒什麼錢,戰利品也就只是個賣出去頂多百來達拉的首飾,裝備什麼的也是便宜貨,為什麼還是挑上我──今天這些事,只是他碰巧運氣不好吧。

  瑪利亞羅斯自言自語著。沒錯,就是這樣。今天的日子不好,是他的噩運之日。

  人啊,光是就這樣就會丟掉性命了。

  不管他再怎麼樣拚命地跑,再怎麼樣往那條往下延伸直達通往D5出入口的通道逃,就算他拚命地想逃,只要壞心眼又喜歡惡作劇的死神一伸手,他也只要兩三下就會被逮住。

  就在他上到日落時的坡道上時。

  再怎麼樣,他也不可能被石板地上的溝槽絆倒,不過瑪利亞羅斯的腳卻仍是不聽使喚。

  「什、什麼時候……」

  在左大腿內側。即使這樣還是拚命地想要前進,並用自己的眼睛確認發生何事時,他只是一陣愕然。

  一把刀子就插在那裡。「唷呵刺中啦!」「站住!」「呀呼呀呼!」「耶──」似乎是那群男人當中某人投出了刀子,而且可以說是漂亮地命中了目標。

  這是偶然的吧?這是巧合吧?那些頭腦壞掉的毒蟲,怎麼可能丟出刀子就射中正要往上坡路跑的目標?

  要說那是偶然也好,奇蹟也罷,那把刺在瑪利亞羅斯大腿上的刀並不會像幻影一樣地消失。如果他不把那把現實中的刀給拔起來,是不可能繼續往前跑的。不過,如果把刀子給拔出來,應該也會大量出血吧。但是刀子不能不拔,瑪利亞羅斯的猶豫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而已。

  「呼﹒……嗚……!」

  他不想說這是不幸中的大幸,不過刀子其實沒有刺得很深。瑪利亞羅斯告訴自己,傷口很淺。不過,就算腦子裡這麼想,但每當他往前踏出,傷口就會痛,甚至可以聽見傷口溢出血液的聲音。傷口很淺?不行啦,那只是在騙自己而已,那是漫天大謊。

  再者,當瑪利亞羅斯回頭看,那四個人──嘴上戴環的傢伙、肥豬、缺門牙的以及爛鼻子的〡─他們已經在後方約四、五美迪爾的位置,而且繼續靠近當中。

  「妳不能跑咧妳這×××!」「呀呼呀呼!」「沒錢就給我×××!」「咿嘻嘻嘻!」

  誰來救我!這不是開玩笑的,別鬧了──他很想這麼說,但是沒辦法,他發不出聲音來。有那個時間那裡大叫大嚷,還不如快點跑。

  跑到那個建築物的背面……不:跑到轉角那裡,到大路上比較好。如果走到黃昏魔術士團大道(T﹒D‧S)上──事情應該也不可能好轉吧。不過不管哪條路都一樣。

  在負傷的狀況下,要一個人從四個人手下逃出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他的大衣邊緣被人給扯住了──是那隻豬還是那個沒有門牙的傢伙?瑪利亞羅斯聽見了野獸

  一般的粗喘聲。

  他被拽倒在地。他的背後受到打擊,一時之間根本就喘不過氣來。他的眼前是那個肥豬的臉。沒門牙的傢伙手裡拿著刀子,直直地割開了瑪利亞羅斯的胸口。不會痛,被割開的應該是上衣,還有底下的汗衫而已吧!

  「……住手!」應該閉上眼睛比較好,還是要直視對方才對?這一點,他也不曉得。「我說住手……!」他無法相信那是自己的聲音。「住手啊!」這聲音多麼……「求求你……」他明明知道,乞求憐憫也只是徒勞。

  他的視界歪斜了,抵抗也被人完全封鎖住。他被那個嘴上戴環的傢伙、爛鼻子的傢伙還有那個肥豬給緊緊地壓住手腳。這真的很好笑……明明就是毒蟲,卻似乎反省過了剛才的失敗並捲土重來。

  他想死。或者,他是真的該死了也說不定。

  接著,那個沒有門牙的傢伙左右扯開他被從正中劃開的上衣與汗衫,歪了歪頭。

  「啊……?」「這傢伙咧……還是小鬼?」「××吧?」「什麼?」

  「唔。」瑪利亞羅斯沒有聽過的聲音插嘴說道。「四個男人凌辱一個女孩子。爽快是爽快,不過這不太入流吧。」

  「嗯?」「……什?」「要××?」「誰?」

  「───欸?」瑪利亞羅斯以被那四個人壓制在地上的姿勢,搜尋聲音的來源。

  他馬上就找到了那個傢伙。

  那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瑪利亞羅斯的頭部側邊。他低下頭,看向瑪利亞羅斯。

  那個男人身穿黑衣,即便是在微微的暗色當中,那雙彷彿有光宿於其中的淡藍色眼眸仍是十分引人注目。

  他的頭髮有點長,是闇色的。

  他的臉趨向中性,很端整;臉上帶著說不上是微笑的淡淡笑意。

  那樣冰冷的微笑,感覺起來就像拒絕著什麼,不,是拒絕了所有,遠離了所有。就像是在那張漂亮的臉皮下,其實沒有血液在流動般的微笑─

  那微笑在與瑪利亞羅斯四目相接的那一瞬間,冰冷似乎隨之消溶。

  但卻又馬上凍結起來。

  那個沒有門牙的傢伙令人意外地迅速站起身,對著那個一身黑衣的男人刺出手上的刀子。

  「我沒有什麼企圖──」

  那個男人,連被擦傷也沒有。

  那個一身黑衣的男人只是向側邊移動些許,就輕鬆地閃避過了那把刀子。然後,他輕輕聳了聳肩。

  「我只是經過而已,也沒有要管閒事的意思。不過,要你們這種連話都說不出來的傢伙理解我在說什麼,也只是徒勞罷了。」

  「嗚噢噢噢……!」

  「唉呀唉呀……」

  那黑衣男的搏擊術也十分出人意表。怎麼說呢,瑪利亞羅斯的眼睛根本就跟不上他的動作。

  那個沒有門牙的傢伙再一次地刺出刀子,但黑衣男消失了。

  不,他只是跳了起來。

  接下來,瑪利亞羅斯就看到那個男人把沒門牙傢伙的頭頂當作踏台,緊接著用右腳踢上那傢伙的下巴,一口氣把人給踢飛。

  「雖然說得有些遲了……」

  無聲落地的黑衣男,對掉落在石板路上的沒有門牙傢伙完全漠然一顧。

  而那個微笑,仍黏貼在那張秀麗的臉龐上。

  「不要來惹我比較好。我沒興趣對他人的嗜好說三道四,不過,我也沒有對毒蟲強姦犯手下留情的道義。所以,下一回再遇到,我就要毫不留情地殺了你們囉?各位赤子同盟的成員。」「你、你為什麼……」

  嘴上戴環的傢伙、那隻肥豬還有爛鼻子的傢伙,通通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壓制瑪利亞羅斯的力氣也因此而趨緩。

  瑪利亞羅斯想要趁此掙脫他們的箝制,把上衣合攏。但是,那隻肥豬還是阻斷了他的動作。「你知道、我們是赤子同盟、的人……」

  「你們手上的金戒指。」身穿黑衣的男人,對嘴上戴環傢伙的手投以輕蔑的視線。「那個吞蛇赤子是赤子同盟的象徵吧。你們的頭頭是尤恩。塔哈爾‧麥克多瑪。我跟他算有點交情,雖然不能說是什麼友善的關係就是。」

  「……黑、黑……」肥豬開始呻吟了起來。他放開了瑪利亞羅斯,飛快地退開。「棘闇的……淡、藍色眼……睛……你、你該不會是……∟

  「……虐殺──」「人偶……!」

  嘴上戴環的傢伙與爛鼻子傢伙,就像是彈開般地飛快從黑衣男身邊──也從瑪利亞羅斯身邊逃開。

  而終於重獲自由的瑪利亞羅斯,也趕緊為了遮蓋肌膚而用大衣把身體包裹起來。他站起身的同時,也輪番看著那個黑衣男,還有三名赤子同盟的成員。他這是得救──了嗎?他不曉得。是因為自己仍舊惶惶不安嗎?瑪利亞羅斯根本無從判斷自己應該要怎麼做才是。

  「我啊……」

  就在瑪利亞羅羅斯仍躊躇不定時,黑衣男瞇起了雙眼,往前踏出一步。

  「我可沒有要阻止你們的意思。愛怎麼做,隨你們高興。不過,我剛剛說過了,對於你們的行為,我的感想就是──這不太入流吧。」

  「耶!」「咿!」「嚇啊!」

  雖然這個威脅有些迂迴,不過效果顯然相當大。赤子同盟的三個成員簡直就是連滾帶爬,一溜煙跑得乾乾淨淨。

  「啊──這些傢伙就這樣拋棄夥伴還真是薄情哪。難得我還特地留他不殺啊。」

  對那幾個混蛋傢伙有些失望而不追上的男人,表情平靜地讓人忍不住覺得討厭。明明是救了一個人,看起來卻像是完成了一件工作。

  不過,他不時將視線轉到瑪利亞羅斯身上的樣子,卻又像是在迷惑著些什麼而無法沉著地面對。

  「那個……我只是偶然經過這裡而已,結果變成這樣……呃,怎麼說、這個,妳還好吧?」

  還好嗎?就像是突然想起了自己左大腿的痛楚一般,傷口再度痛了起來。

  而且,他剛才幾乎被剝光了。雖然只有上半身,但是,還是被看光了。沒錯,被這個男人看光光了。

  就算是打跑了赤子同盟,也不能保證這個男人就沒問題。

  這或許是趕跑了禽獸的另一隻禽獸也說不定。

  「不要那樣瞪著我看嘛。」

  黑衣男撥起前髮,出乎意料地嘆出了一口氣。

  「我不是施恩於妳,不過,妳那時很危險啊。如果我沒有停下來,或許妳已經被侵犯、被殺了也說不定,應該說是一定會變成這樣才對。不,不對,像妳這樣的──恕我冒昧,像妳這樣的美人,而且還這麼年輕,不管怎麼說都很有商品價值的──他們也可以在完事以後把妳賣掉。對了,妳也太不小心了,像妳這樣的女孩子,一個人──」

  「喂!」瑪利亞羅斯向上翻起眼珠瞪著黑衣男看。他拚命地用非常低沉,具有威脅性的嗓音開口:「你剛剛說什麼?」

  「耶?我說,像妳這樣的女孩子──」

  「給我訂正。」

  「……耶?」

  「誰是女孩子。」

  「妳說誰……?」

  黑衣男呆呆地伸出手,想指著瑪利亞羅斯,但途中又縮了回去。

  然後,黑衣男像是想起了什麼,他的視線向上飄移,兩隻手則放在胸前。

  「啊啊!耶?但是……那個?騙人?」

  「什麼騙人,我不是女人!混蛋,我要生氣了,你這有眼無珠的下流胚,你去死吧,死個一百遍,去死去死……!」

  瑪利亞羅斯連珠炮般地吼叫著。太差勁了!這真是……差勁!今天,他的運氣真的是太差了。非常非常差、差到極點。對他來說已經很久沒受到這樣的恥辱跟屈辱了。盡被一些垃圾愚弄、腳也很痛,血還一直在流。不但腦充血、褲子被人脫下來,還被那個嘴上戴環的傢伙舔了嘴

  唇,被絞了脖子──什麼好事也沒有。

  這個身分不明,什麼人偶什麼捏殺的傢伙,裝模作樣、一臉若無其事地來救人,他是有什麼企圖嗎?瑪利亞羅斯對此一無所知。對了,那雙冰冷的眼,那肯定是變態的眼睛沒錯。他不是毫無緣由地討厭這個人,這傢伙肯定是個變態,什麼都幹得出來。

  雖然他現在只是呆呆地張著嘴盯著瑪利亞羅斯看,啞口無言。

  誰知道這傢伙什麼時候會對他下手。考慮到這傢伙對付那個嘴上戴環傢伙的手段,瑪利亞羅斯並不認為自己有一拚之力,還是盡快逃走為上。

  「啊,你……」

  瑪利亞羅斯轉過身,那個人偶的聲音卻又刺進他的耳朵裡。

  瑪利亞羅斯沒有理會他的呼喚。他雖然克服了大腿的劇痛繼續往前走,但他又再度轉過身來,走過那個人偶身邊,然後撿起了背袋裡的物件,重新收拾好後背上,接著他給了還沒有氣絕身亡的口環男一腳。這樣多少是暢快了一些。

  不過,那完全不夠。他受不了,他悲慘到都想哭了。

  所以,雖然他知道這是遷怒,但當他與人偶擦身而過時,還是刻意用肩膀去撞對方。他覺得對方應該可以避開,但是那個什麼人偶的卻連動都不動,就這樣被撞開,一屁股坐到地上。他轉過頭看了一眼,只看見對方呆滯的表情,並和他四目相對。在那之後,他只覺得自己像是個笨蛋一樣。每次想起來,他就覺得很丟臉,身體裡就像是被燒焦了一樣。瑪利亞羅斯離開的時候──雖然說他已經不是個孩子了,但他還是向對方做了個鬼臉。

  ──7dayslater──

  難得碰到同樣是侵入者的夥伴,結果那個恐怖粉碎女卻對著他大吼:「亞濟安,你這傢伙,不想做就滾回去!」他回答:「啊啊,這樣啊,那我就回去囉。」然後轉身要走,接著鏈槌就從他的腦後飛過來了,那女人根本不講道理。

  「就算是我,被那東西直接打到也不是什麼開玩笑的事喔……?」

  簡單地說,他根本沒被當人看。就算是背後突襲他當然是可以閃開,但是萬一命中了,那傢伙應該是認為自己這樣也不會死吧。真的很過分。

  他知道自己不率直。這一點,他可以說是再清楚也不過了。

  好比說,看看眼前的狀況吧。在這個地下區D13上層,下等蜥蜴人的巢穴,太多魯亞普之中,亞濟安卻活像是在散步一樣地走著。

  這裡有很多下等蜥蜴人。以後肢直立走路、前肢使用器具的下等蜥蜴人,有的一隻、有的成群結隊,在太多魯亞普來回晃盪──雖然此處不像具備高度智能的蜥蜴人,在地下區D13下層所建構的達那姆雷的街道那樣井然有序,但好歹也建有一排排石造的粗糙房屋,並被無數的篝火所照亮。

  不過,不管是哪個下等蜥蜴人都不會接近亞濟安。他們意識到亞濟安的存在,卻也與他保持五美迪爾以上的距離,然後裝出無視於他的模樣。

  不只是下等蜥蜴人而已。只要他不在這裡出手,不只是達那姆雷的蜥蜴人,其他還有好幾個種族的異界生物也對他採取同樣的態度。

  他的夥伴當中,也有幾個人注意到這一點。

  不過,也因為他對此小心掩飾的關係,察覺這件事的人並不多。

  所以,就算是夥伴們為了要打發時間、訓練或者是賺錢要去幹些侵入者的勾當,他也不會主動跟上去。就算是被人找去,他也會用身體不舒服啦,還有別的事情啦之類的理由拒絕。有時候他也會像今天一樣,被人拚命拜託之後跟過來,不過老實說,他其實對這些一點興趣都沒有。

  不想做、啊。沒錯,打從一開始啊,他就完全不想跟過來啊。

  而且,不只是地下區,每天都有人囉唆要他一起這樣一起那樣的。也是啦,純就戰力來說,亞濟安也是有可以讓人信賴的部分,不過──

  「這就是為人所愛吧。」

  那麼,自己呢?他又是怎麼看待這些夥伴的……?

  亞濟安停下了腳步,手插在口袋裡緊握成拳。

  他當然重視他的夥伴。

  但是,不論是庫拉尼、羅肯、利契耶魯、貝蒂、塔里艾洛、凱伊──還有其他人,那都是他的夥伴,給獨來獨往的他一個棲身之所的重要夥伴,但也只是這樣而已。無法再進一步了。這絕對不是大家的錯,是無可奈何的事。

  不過,這也算是進步了吧。他曾經把全世界都當作是敵人,事實上他的周邊也全都是敵人。從前那根本不在乎任意傷人,能夠毫不猶豫地奪走敵人性命的自己,現在已經有了夥伴,還有自己的族。

  從前的他,真的是一個人。而散落在周邊的敵意碎片,他也認定全都是衝著自己來的。什麼善意親切,那種東西真的存在嗎?什麼愛,也只是要支配、為了占有而產生的藉口與歪理。那樣的好藉口,正好拿來解放慾望,消除壓抑。

  就算有人對他伸出手,他也會揣測笑臉背後的惡意,瞪視對方,把對方的手揮開。

  ──就像是那個一頭紅髮,有著一雙橘色眼眸的男孩子一樣。

  他說,他不是女孩子。

  看是看不出來,不過他也注意到了,那一位的確沒有胸部。不過,他也不可能直盯著人家看,所以記得不是很清楚。女孩子裡也是有人平胸的嘛,也有人很在意而拚命要擠一點出來,所以這也很難斷定。

  無論如何,那都是一張美麗的臉孔。那樣的容貌,就算不是女的也很容易被人盯上。

  不過,這裡是艾爾甸。所以就算是救了人的亞濟安也不值得相信,大罵他一頓之後趕快逃或許才是上上之策。

  最後,那個皺著臉吐舌頭的表情也是──不,那個應該不太一樣。

  「……嗯?」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蠢動。亞濟安感覺到不太好的徵兆,接著環視四周。

  就在那一瞬間,遠處傳來了不知何物發出的高亢叫喊聲。

  就連亞濟安附近的下等蜥蜴人似乎都馬上察覺到不對勁。牠們的耳朵都豎了起來,四下張望。能夠讓他們一起有所行動,大概就是因為那個聲音吧。

  「KyyyyyyyyyyyShyyyyygy……!」

  那個聲音有點奇怪,那不是下等蜥蜴人的聲音。下等蜥蜴人也分做數十個部族,因為部族之間的關係十分複雜,彼此之間也不是絕對友好,不,也有例外。

  那個聲音──下等蜥蜴人的高階種族當中,也有戰士階級。這個聲音,就是隸屬於戰士階級以上的個體在發出命令。

  「誰把東西帶到這裡來了嗎?」

  偶爾也是會有這種笨蛋侵入者。跟下層達那姆雷的蜥蜴人交手卻打不過人家,就一路被追趕敗走,結果一路把那些蜥蜴人「帶到」上層的太多魯亞普。

  不過,就算是這樣,D13的出入口也不遠。會一路把蜥蜴人帶到這種地方來的,簡直就是破紀錄的笨蛋,或者是刻意要引起騷動。

  而無論如何,那群認定那個聲音是蜥蜴人發出的下等蜥蜴人,隨即就興奮了起來。牠們朝著那個方向跑過去,有的下等蜥蜴人一邊發出咕啊嘰呀之類的喊聲,甚至忘了要與亞濟安保持距離,一個一個從他身邊跑了過去。而隨著蜥蜴人的聲音越來越近,蜥蜴軍團的集結地應該也不遠了吧!

  算了,這種事也是常有的。要是哪個午餐時間的人與這場騷動有關就另當別論,不過這些成員裡還真沒有人會幹出這種事。話說回來,如果是一大群蜥蜴人塞住出入口,那倒真有點煩人。不過,既然聲音是從反方向來的,他們直接回到地面上就好。

  事實上,亞濟安想的也是這個,他也打算要這麼做。

  而他會突然改變心意,是因為他在前進的途中,突然瞥見一條黑暗細窄的小路當中,閃過一綹紅髮。

  她──不,如果要相信當事人的說辭,那就應該是「他」才對。

  他似乎正在被追趕中。看起來,他不是一個人,而是正與下等蜥蜴人對峙著。對他而言,對手手上的叉子型長柄武器似乎相當棘手。

  他的武器有著像是用於刺擊的短窄劍身,應該是刺擊劍吧!

  他氣喘吁吁的,幾乎連架勢都擺不出來了。這麼說,他是侵入者嗎?說起來,亞濟安一開始也的確是在D5的出入口前遇見他。照這樣看,說他是侵入者也不奇怪。不過……

  「危險啊──」

  實在讓人看不下去。

  但是,就在亞濟安這般低語出聲以前,對方已經壓低重心,往下等蜥蜴人的懷裡衝撞過去。

  亞濟安多少有些意外。雖說他認為對持有長柄武器的敵人展開接近戰是一種愚蠢的行為,但是那個人的膽量不小,而且相當靈活。雖說還是個外行人,不過,從他一口氣把刺擊劍由下往上刺入下等蜥蜴人腹部的動作看來,亞濟安認為那個人知道如何幹掉下等蜥蜴人。因為人形異界生物的身體構造較近似於人類,所以如果對準腹部,應該就是瞄準腎臟的部分下手,如此一來,可以讓下等蜥蜴人快點斷氣,也減少被反擊的風險。

  而他也成功了。下等蜥蜴人幾乎是連哀號聲都沒發出就死了。

  踢倒屍體、拔出刺擊劍的他,當然立即開始進行身為侵入者不可或缺的作業。

  他開始在眼前的屍體上東翻西找。大致來說,下等蜥蜴人身上會帶著在蜥蜴人之間流通的貨幣,還有蜥蜴人所製作的古老裝飾品、武器等等。這些東西的多寡與價值,對下等蜥蜴人來說,是身分地位的象徵,而對侵入者來說,這是戰利品。

  對他這樣的侵入者來說,他也必須由此獲得生存所需的糧食吧!

  所以,不管是打開了下等蜥蜴人斜背在身上的皮袋,還是翻找內裡,他都做得很認真。而當他發現大型的、閃耀著銀色光輝的貨幣時,就會露出很高興的表情。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暴露在亞濟安的視線當中。

  這樣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麼一讓亞濟安覺得有些內疚。

  亞濟安藏身於隱蔽處,把他逐出自己的視界之外,然後思考自己到底在做什麼──我到底,想在這種地方做什麼──他一下子跳上附近某個石造建築物的屋頂,才又再次冷靜下來。但在下一個瞬間,他又覺得自己很笨。

  「為什麼我非得要偷偷摸摸地躲起來不可呀?根本沒──」

  那種必要,但是……

  亞濟安就站在這個地方,由上往下俯視他收撿完下等蜥蜴人所持物件的模樣。

  最後看了那具屍體一眼後離開現場的他,撿起了掉在小路出口前方的小型弩。他從背袋裡拿出箭矢,似乎是要架在那把小型弩上。這樣看起來,那把小型弩應該本來就是他的東西吧!

  那東西對他來說,應該就是一個小小的獠牙,用來保護自己,也用來撕裂敵人。

  亞濟安雖然能夠理解,但仍幾乎不假思索地要出聲叫住他了。要說為什麼,那當然是因為「現在不是做那種事的時候」。

  威脅正在逼近當中──蜥蜴人正率領著一大群下等蜥蜴人往這裡來。在視力很好的亞濟安看來,這已經是目視可及的距離了。跑在最前方的是一群人類,他們拚命地想逃開,數量也不少。這或許是因為在追趕到這裡的過程中,有其他人被一起捲進去了吧!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還真是災難,不過地下區也常發生這種事沒錯。

  距離大概還有一百到一百五十美迪爾左右。時間,大概是二十秒。

  要怎麼辦?事情會怎麼樣?看來他還沒裝好箭矢──不,已經裝好了。不過無論如何,他不可能沒有聽見人類與蜥蜴的叫喊聲、足以讓地面震動的腳步聲,還有其他的聲音。果然,他也從

  小路探出頭去,窺視外頭的狀況。這時蜥蜴軍團已經距離他只剩下二、三十美迪爾。他──跑回去了,一路跑回小路。

  就這個判斷來說,不算是出人意料之外,也不算太沒常識。

  當然,比起飛奔到那數十……甚至是數量更多的蜥蜴軍團前,全力跑向地上,藏身在小路當中顯然會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

  不過,結果還是不盡如人意。運氣太差了。其中一個拚命想要逃出生天的侵入者,偶然地也與他有一樣的想法──那傢伙會衝入突然映入眼前的窄道,也是因為如此吧。

  所以,也有五、六,或是七隻?總之是為數不少的下等蜥蜴人也跟著追上那個侵入者,湧入那條小路當中。

  侵入者的命運很悲慘地在他一進入那條小路時,就宣告終止了──侵入者轟轟烈烈地摔了一跤,接著就被下等蜥蜴人踩踏,踢飛,一瞬間就被牠們以武器斬成碎片。

  如果事情到此結束也就算了,不過那些仍在亢奮中的下等蜥蜴人,馬上找到了下一個目標。

  就是拿著弩弓的他。

  「……!」

  不過,他早在下等蜥蜴人開始動作之前就已經採取了行動。他扳下弩弓的板機,一箭命中一隻下等蜥蜴人的額頭。接著,他果斷地丟下了弩弓,直接衝了出去。

  蜿蜒於石造建築之間空隙的小路到底會通到哪裡,沒有人知道。感覺起來,就像是沒有盡頭一樣。他或許能夠順利逃走也說不定。

  不過,亞濟安的期待馬上便又落空了。

  跟在下等蜥蜴人後面踏進小路的,是更危險的敵人。那傢伙把手裡的武器對著他的方向投擲過去。

  那個身穿著獨特裝飾甲冑的蜥蜴人,他的武器,是前端繫著鐵球的鐵鍊。

  那個鐵球直接命中了他的背部。

  就在那一瞬間,虐殺人偶──很不值得慶幸的是,這個外號是如此的醜惡──亞濟安的身體,自顧自地動了起來。

  他一躍而下,拔出悲哭之劍,手起劍落,蜥蜴人的頭就像是奶油一樣被切斷了。他落到地面上,目的是要讓鮮血四溢、要散布死亡。他翻飛著黑衣、回身、揮劍、斬擊。以最小限度的移動斬擊;以清楚的軌跡斬擊;依憑腦內深處所傳來的指令斬擊。不過是依令而行地斬擊、斬擊。

  行動遲緩的蜥蜴一瞬間就化為屍體,散落在成了一片血海的小路上。

  他聽見了微弱的哭泣聲。

  他手中的悲哭之劍張開了無數個小口,吐出氣息,試圖要哭叫出聲。

  「閉嘴,你的戲份結束了。」

  亞濟安收劍回鞘,看著他。

  他一度倒下又爬了起來,盯著亞濟安看。與其說他是被嚇到了,還不如說他尚未把握狀況。

  這也可以理解就是了。

  「可以站嗎?」

  「……你到底……」

  是因為被鐵球所擊中的背部很痛嗎?他的臉都歪了,像是很難過的樣子。不過,他還是握著刺擊劍的劍柄,努力要站起來。

  「有……什麼目的?」

  「能有什麼目的啊……」

  亞濟安不是要諷刺,但事到如今還能說這種話,這種堅持真的很了不起。

  不過,現在可不是稱讚或是感動的時候。亞濟安甚至沒有等到他拔出刺擊劍,便靠到他的身邊。要是暴力相對,他應該也會受不了,所以亞濟安只得先抓住他的兩手手腕。亞濟安當然沒有加害的意思,但在表達出自己的意思以前,他的膝蓋就已經向亞濟安的腿間招呼了過去。

  「……你這……」

  既然如此,亞濟安也沒有其他辦法了。他本來就不喜歡與他人之間有什麼身體上的接觸,不過他只有兩隻手,要封住對方的腳,也就只能這樣做了吧。當然,他沒有其他的意思。為了能夠盡快壓制那個人的自由,亞濟安只得緊抱住他。就在這個時候──

  亞濟安打了個冷顫。

  就在這麼近的距離,亞濟安從他那雙大睜的橘色雙眸當中看到了什麼。「你──」

  原來如此。是嗎?是什麼呢?不曉得,但他知道了。他毛骨悚然,全身上下也都起了雞皮疙瘩。自己的身體裡面似乎是有什麼正在蠢蠢欲動,幾乎要爬出來。他壓抑不住……停!不要!這不是你出來的時候。不是你,我不承認這是因為你……

  這、個、相、遇、不、是、你、的。

  這是我的。

  「……我不會做什麼的,你先不要動。」

  亞濟安緊緊地抱著他,將身體轉向小路的出口﹒

  那裡已經聚集了許多被自己夥伴的血腥臭氣所引來的下等蜥蜴人。

  而站在他們身後的,則是看起來更為猙獰威猛、更為聰明,且裝束更精良的蜥蜴人。從他們手上都拿有手杖這一點看來,這些傢伙應該會使用魔法吧!

  不過,當那些傢伙在來到亞濟安面前約五美迪爾處,便因為恐懼而無法繼續向前。下等蜥蜴人則是圍繞在後方,看起來是在等待指令。不過,蜥蜴人也無法判斷。牠們躊躇著。不,不是那樣,應該說是恐懼才對。

  「ger'aut。」

  之後大概就可以用「退散」來形容。

  一瞬間的事情。先是蜥蜴人後退,然後是下等蜥蜴人依次跟上,退走。只剩下一具侵入者、

  蜥蜴人及許多下等蜥蜴人的屍體,還有亞濟安與他兩人而已。外頭雖然還是人間地獄一般的騷動,不過這裡應該已經安全了。

  「抱歉……呃……這麼說好像……」

  亞濟安想放開他,隨即又打消了主意。要是放開他,他想必會就此倒下吧。亞濟安隨即再度保持抱緊他的姿勢,撐著他不鬆手。

  「你沒事吧?」

  「……放開我。」

  「但是……」

  「我說了……放開我!」

  他掙脫的力氣很弱,而一雙橘色眼眸中的堅強意志也已經有所動搖。

  真是任性啊……在此之前是,這一回也是亞濟安救了他。

  雖然如此,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亞濟安沒有生氣,反而是對此抱有好感──不論是拒絕他人的援手,或者是渾身帶刺,這些都與從前的自己很像。是共鳴嗎?還是同情?但是,像是自己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跟誰有共鳴,又或者會去同情誰?

  如果不是他,或許亞濟安會一直都這樣認為也說不定。

  他踉踉蹌蹌地推離了亞濟安的支撐,兩隻手撐在牆壁上,拚命地站著。

  「什麼嘛……只是……碰巧過來太多魯亞普……就碰到這種事……最後還被你救。為什麼……

  

  我不知道為什麼。第二次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我根本不認識你……」

  「這只是偶然而已。」

  亞濟安沒有說謊。這樣難得的再次邂逅,其實也只是單純的偶然而已。如果沒有第二次。

  「……我不會感謝你的。」

  「無所謂。我不是為了要你感謝才幫你。我只是想幫你而已。需要我扶你嗎?」

  「不用了。沒有……讓你幫我的理由。」

  「理由、嗎?」

  真是……足以令人微笑的倔強啊!就在亞濟安思考著自己應該怎麼說服他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想法有些怪,於是笑了出來。真是無聊,這真是愚蠢得太徹底了!但自己沒辦法反駁否定那種活像是玩笑一樣的理由,應該更怪吧!

  「我對你,一見鍾情。」

  他似乎也被嚇呆了。亞濟安則是自顧自地拉起他的手腕,做出像是要把肩膀借給他靠的姿勢。然而,即使是這樣,那個人也沒有抵抗。只過了幾秒,他的臉就整個紅了,一邊喊著「我、我不是……」之類的話。

  「我不是女孩子……!什、什麼一見鍾情──」

  「那不是什麼大問題吧?我被你的存在所吸引才墜入愛河。也就是說,這就是命中註定。就算你是──」當他的腦子裡浮出種種言論,越是這麼交疊重合,就越像是真有那麼一回事。這到底是什麼樣的魔法啊?「就算你是貓、是狗,或是異界生物,或者是大脂羽蟲,我都喜歡你。就是為了要愛你,才能夠找到你的。只是碰巧是現在而已,就只是這樣。」

  「不、不要開玩笑了!我對那種……痛……」

  「哪,不要亂來啊。你不乖一點會牽動傷口吧?不要緊,交給我吧。我會保護你,好好地把你帶到地面上去。剛才你也看到了吧?你可以依賴我。」

  「……嗚,誰、誰要……!」

  「好啦,沒關係啦──」

  〈appendix。『ai-meet-u』〉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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