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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魔法/冒險]細音啟 -【黃昏色的詠使‧一】夏娃在黎明時微笑 關閉[複製鏈接]

  博 士 (Goal)

~ 天水 ~ ~ 丹青揮灑義嶙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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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19 01:36 P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日文名稱:黃昏色の詠使い イヴは夜明けに微笑んで
所屬文庫:富士見Fantasia文庫






  她一直在思考著,不與他人往來的孤獨人生,這麼做是對的嗎?
  因此,她做了決定。要學習能將自己的「內心」化為形式詠喚出來的名詠式。這麼一來,或許多少能夠……傳達些什麼給他──
  紅‧藍‧黃‧綠‧白
  「Keinez」、「Ruguz」、「Surisuz」、「Beorc」、「Arzus」──以這五色為基本,藉著和想要召喚出來的東西同色的觸媒,讚美、詠喚其名,便可將之召喚至身邊的名詠式。就讀名詠專修學校的庫露耶露,對於比她年少的轉學生、學習異端夜色名詠的奈特產生了興趣。另一方面,造訪學校的虹色名詠士‧凱因茲也正在找尋使用夜色名詠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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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駁青壁刻史遷,丹青揮灑義嶙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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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22 07:30 PM|只看該作者
♪ 「彩虹與夜色的交會--遠在起始之前--」


  1


  有如拷問般熱辣辣的陽光,就算拉上窗簾也抵擋不住熱浪。至於窗框,則是光用手碰到就快被燙傷了那般火熱。

  從教室外乃至於校園裡,陽光都正在熱情地舞動。就初夏來說,實在太過炎熱了。不,一旦到了這種地步,倒不如用「酷熱」來形容還較為貼切吧?

  ……本校也該考慮安裝空調設備了。

  天花板上的電風扇徒勞無功地運轉著。潔西卡.雷賓迪亞老師一邊斜眼看著電風扇,一邊吐出帶有倦意的歎息。

  是因為炎熱,還是因為夏季長假即將到來的緣故呢?從講台放眼望去,學生們毫無例外地全都癱在桌子上。暑假前的聯合測驗也已結束,目前的確是最無心上課的時期。

  「對了,大家都已經決定要專攻什麼顏色了嗎?」

  用手撥開因汗水而貼附在額頭上的瀏海,潔西卡交抱著手臂走下講台,靠近坐在最前排座位的學生。

  「澤塞爾同學,你呢?」

  她拍了拍正如劃船般身體搖搖晃晃打瞌睡的學生肩膀。那名學生慌慌張張地搔著頭,似乎是醒過來了。

  「討、討厭啦,老師,我當然是選紅色不是嗎!」

  是為了要掩飾自己的難為情吧,那位學生漲紅著臉大聲回答。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澤塞爾同學一向喜歡紅色嘛!」

  「因為它看起來最搶眼了對吧?而且使用火的名詠實在是酷斃了!」

  在配合手勢說明的學生身後--

  「還沒學到教訓啊?嘴上這麼說,但是上次你把手伸進火堆裡,結果燙傷了。」

  坐在澤塞爾後面,戴著眼鏡的學生開玩笑地這麼說。教室裡的每個角落都爆出了響亮的笑聲。

  「那、那麼,米拉同學你選什麼顏色?」

  潔西卡開口詢問,以免這兩個人開始吵架。那名學生一邊調整眼鏡的位置,一邊說:

  「『生命於其體內蘊含了海洋』--我選藍色。因為生命是從水裡誕生的。從那樣的水當中擷取出東西來,我認為是非常具有深刻意義的行為。」

  米拉同學你也一樣啊,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上次差點就在游泳池裡溺水了不是嗎?潔西卡一邊掩飾內心的苦笑,一邊將視線移到坐在他身後的女同學身上。

  「安妮,你呢?」

  「我、我嗎?」

  回答的聲音顯得慌亂,少女羞紅了臉。

  「是啊。你想專攻哪一種顏色呢?」

  「我、我選那個……白色,因為我想詠喚出飛馬……」

  說到「飛馬」,在白色名詠式當中也算高難度。雖然是個文靜內向的少女,不過安妮總是確實地訂定自己的目標。事實上,在這次的聯合測驗中,她的成績應該也是名列前矛。

  「如果是安妮的話,一定能夠詠喚得出來。重要的是要有那份心。因為若想進步,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想詠喚出來』的心情。」

  看著依然漲紅著臉的少女點頭之後,潔西卡開始逐一詢問全班同學相同的問題。

  在剩下最後一個人的時候,最多人選的是一開始就提到的紅色,第二名則是藍色。第三名是人數差不多的綠色和黃色。相反的,白色沒什麼人選。這可說是在中學當中典型的人氣排行。

  --好了,剩下一個人,可是……這個人才是問題所在。

  其他學生似乎也明白這一點,教室內開始出現些許騷動。

  潔西卡將視線移向最後一排、那位坐在教室角落的少女。顏色有如濡濕羽毛般的長髮及肩,就思春期的女性來看,這位少女的體型稍嫌纖瘦。

  「伊芙瑪麗,你是選……呃,『那個』吧?」

  「是的。」

  伊芙瑪麗--被這麼稱呼的少女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我想要學習的是『夜色名詠』。」

  才剛說完,圍繞在她四周的學生便哄堂大笑。

  「哇,還是那句招牌台詞啊!」

  「還是這句話,伊芙你真頑固!」

  總之,有人大喊,有人和朋友相視而笑。雖然反應各不相同,不過共通點是都有些瞧不起這位名為「伊芙瑪麗」的少女發言。

  「好了好了,大家稍微安靜點。」

  讓嘈雜的教室安靜下來之後,潔西卡再度面對少女。

  「……吶,伊芙瑪麗,你對其他顏色沒有興趣嗎?」

  「沒有。」

  少女微微眨了眨眼。那個顏色的名詠式並非高中的選修顏色。說得更清楚一點,那種顏色的名詠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艾爾法多名詠學舍,就是這所學校的正式名稱。

  就如其名,這所學校的學生是以習得「名詠式」這種技藝為目標。名詠,也就是詠喚對像之名。在心中描繪想要見到、想要詠喚出來的事物,藉著讚美其名,將對像召喚到自己身邊來的技藝。其特徵是「分色」。

  自然界中,人眼所能分辨出來的「顏色」,就是所謂的可見光光波。換句話說,同色的物質就擁有相同波長的光能量。一言以蔽之,名詠式就是利用「有相同能量」這個共通條件來傳送物體的技術。

  「Keinez」(紅)、「Ruguz」(藍)、「Surisuz」(黃)、「Beorc」(綠)、「Arzus」(白)。

  一般來說,名詠式是由五種顏色所組成。構成可見光基礎的七色當中的四色,再加上白色之後的這五種顏色,就是現存的名詠式。

  目前,除了這五種顏色之外,其他顏色的名詠式並不成立。就算全世界的學者競相研究挑戰,但要確立這五種顏色以外的名詠式,目前依然被視為不可能。

  然而這名少女打從進入中學以來,便堅決不改變自己的主張。緊稱「夜色名詠」存在的主張。

  「……這樣啊。不過,能夠清楚知道自己想做的事這點很棒喔!伊芙瑪麗。」

  明明遭到班上同學那樣的嘲笑,但是這名少女卻毫不動搖。如果光就這點來給予評價,這名學生算是非常成熟;然而就「絕不更改自己的主張」這點來說,卻又顯得孩子氣。總之,她是個難以捉摸的學生。

  「夜色名詠」是什麼呢?身為級任老師的潔西卡一再詢問過她,可是她卻只給了些不著邊際的答案。

  突然間,教室裡響起了第五堂課結束的鐘聲。

  最後一堂課的結束,讓潔西卡鬆了一口氣,理由是可以不必再繼續忍受像是要融化身體般的酷熱,同時也不必再應付這名少女了。

  「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為止。我今天還要開會,因為現在得馬上過去才行,所以就不開班會了。除了負責打掃的同學之外,其他人可以放學了。今天要留下來負責打掃的同學是伊芙瑪麗和彼伊喔。」

  教室裡因為準備放學而略顯混亂。在稍稍觀察過學生們的狀況之後,潔西卡轉身走向教室的門。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2

  寂靜、悄然無聲的教室。唯獨告知放學時刻來臨的鐘聲振動了鼓膜,從窗戶照射進來的灼熱夕陽覆蓋了整個視野。

  將掃帚放進破爛不堪、連生銹的釘子都已冒出的木製收納櫃中。

  少女並未按住在微風中飛揚的頭髮,獨自眺望著窗外的景色。

  --嗚哇,還是那句招牌台詞!

  --還是這句話,伊芙你真頑固!

  總是……總是這樣。

  總是被嘲笑,總是被瞧不起,不管是教室裡的同學還是級任老師……不,身邊看到的所有人都在嘲笑自己,接著揚長而去。

  「……我沒騙人。」

  她低聲說出這句話。她並不覺得後悔,而且也早就已經習慣責罵與嘲笑了。

  就算不被任何人理解也無妨,渴望受人理解、為人接納才是錯的。

  她慢慢走向教室的一隅,窗簾飄動的窗邊。

  「--夕陽好美。」

  這裡是校舍的二樓,並非由極高的地方眺望。即使如此,少女還是喜歡從這扇窗戶眺望出去的風景。

  耀眼奪目的夕陽,照耀仰望之人,給予祝福--和自己追求的「夜色」正好相反……沒錯,一定是因為自己做不到,所以才感到憧憬吧。

  可是,就算這樣,我還是--

  在突如其來的微風輕撫下,少女閉上眼睛。

  涼爽的風驅散了夕陽的熱氣。就暫時委身於那陣風中……

  令夜色的鈴聲響起

  「--Isa Yer she riena xeoi pel」

  宛如自言自語般的呢喃,少女落下一聲歎息。

  我愛(渴望)的就只有你

  「migvy elmei nehhe virgia-c-fifsia」

  並非歎息。

  在黃昏風中舞動的,是歌曲。

  正因如此獨自安靜地哭泣吧

  zette ovan Yer be zarabearc solituqs

  不存在於任何地方直至深夜(小小的你)在這個夜晚(場所)你(我)是孤獨的(一個人)

  Lears neckt ele ravience Shadir Isa jes qusi xin fears toga peg ilmei shel

  那陣旋律是心靈的奏鳴(撼動)淚珠的音色(舞動)

  jes kless qusi medolia lef cirkus,medolia lef zarabel

  因為那是令世界濕濡--冰冷(心愛)的夜的一滴(歌曲)

  Hir sinka I,bekwist WeR muas ririsia harmone lef twispel

  讓夜色的吟唱(誓言)來到你身邊

  Yer she saria stig lef xeoi peg pel

  被遺忘的孩子啊--來吧--呱呱墜地的孩子啊

  U da lostasia dremren Isa da boema foton doremren

  回到似睡非睡(搖藍)之中吧

  O univa sm thes hypne

  接著--我會--

  ende Years besti……

  歌曲即將結束,但是少女卻突然中斷吟唱。

  少女緊閉嘴唇,慢慢地轉身。

  「……我原本想聽到最後的。」

  曾幾何時,在原本空無一人的教室裡,自己身後的座位上坐了個有著熟悉面容的少年。

  「好清新的歌。雖然旋律有點悲傷,不過比我以往聽過的任何一首歌都要來得纖細優美。是你創作的歌嗎?」

  ……沒有必要告訴你吧。

  就連回答都嫌煩,她立即轉身背向對方。不過--

  「吶,伊芙瑪麗,你能構築出理論嗎?」

  這句話,讓少女無意識地停下了腳步。

  「理論?」

  當少女茫然複述時,對方挑起了一邊的眉毛。

  「夜色名詠啊,難不成你打算就照既有的顏色來進行?」

  「那種事告訴你也沒用吧,凱因茲。」

  凱因茲.亞溫凱爾,就班上同學來說,他並不是個特別引人注目的學生。成績在學年裡居中。朋友雖多,但立場也不足以成為班上的代表。像這樣和他交談,也不過是第二次或第三次吧。

  「你還真冷淡。」

  髮色介於褐色及金色之間的少年微微搖頭。少女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凝視著他手上拿著的東西。

  「今天是我和彼伊負責打掃吧,為什麼你會拿著掃帚出現在這裡?」

  「我是來替他打掃的。明天他要上台發表,所以現在正窩在圖書館裡用功呢。不過我似乎晚了一步,你已經全部打掃完了。」

  凱因茲隨手丟開掃帚,將手放在窗框上,對著窗外聳了聳肩。說起來,自己根本就無意像這樣陪他聊天。

  「……你說完了?那我走了。」

  少女說完便準備離開。

  不過早在少女丟下這句話之前,少年便緊盯著少女不放。

  「你要用什麼來當觸媒?」

  --觸媒?

  觸媒在名詠式當中是絕對少不了的道具,同時也是在與名詠對像交換波長時不可或缺的替代物質。既然有名詠這個名稱,那麼夜色名詠當然也需要某樣東西來當作觸媒。這位少年在問的是「要使用什麼觸媒」,不過……

  「你為什麼要在意那種事?」

  到目前為止,別人問的多半是「夜色名詠是什麼?」這種程度的問題。關於「構築理論的進行狀況」,或是「用來作為觸媒的物質」那類的細部問題,就連級任老師也不曾問過。

  說完之後,提問的少女移開視線望向一旁,而他則越過窗框指著樓下。

  「這次聯合測驗的成績已經公佈在一樓的中央走廊上了,五個科目總和的成績優秀名單當中,有你的名字喔!」

  五個科目也就是指五種名詠色。從名詠的觸媒列表開始,到著名的名詠實驗成功案例、失敗案例的原因推測等各方面來出題。不指定範圍,用以測驗平常對名詠式是否用心學習。

  「那又怎麼樣?」

  「而且,你還是全學年第一名。」

  「僥倖還真是可怕啊。」

  這個瞬間,他的嘴角隨之揚起。

  「不對吧,是『你忘了要刻意壓低分數』。」

  有如嘲諷般,他的語氣變得有些強硬,不過視線還是朝著窗外,望向學舍的校園裡。然而卻給人一種比被直接盯著時,還要尖銳的壓迫感。

  「只要你有那個念頭,每次都能拿到那種成績。平常你不過是刻意壓低分數,但這次測驗你忘卻了要這麼做。我說錯了嗎?」

  「開玩笑,隨便高估我會給我帶來困擾的。怎麼可能有人會去做那種莫名其妙的事。」

  雖然這麼回答,但對方的表情卻絲毫沒有動搖。甚至可以說,像這種程度的辯解似乎早在他的預料之中--就與他對峙的自己看來,再也沒有比這更令人生氣的事了--對方顯得老神在在。

  「不就有嗎?我也是這麼做的啊。」

  「……你?」

  「順帶一提,就我的情況來說是只回答一半的題目,剩下的一半交白卷。雖然有時候老師會追問,不過那種情況要掩飾過去是很容易的。」

  --我不懂,這是為了什麼?

  「嗯?我想,大概是跟你的理由一樣的吧。」

  「……跟我一樣?」

  「到年底之前的考試,如果在總分上名列前茅的話,就會被王立研究所招攬。」

  在對方還沒催促他之前,少年便主動繼續說了下去:

  「未來是有保障沒錯,不過,到研究所附設的高中就讀,最有可能的出路就是成為大人物的助手,說難聽一點就是打雜的。那種受拘束的生活我可敬謝不敏。我想,你應該也討厭這一點吧。」

  他雪白的制服被夕陽染紅了--當發現自己直盯著那名少年看,連這種不重要的事都注意到了的時候,伊芙瑪麗猛然回過神來。

  ……不知不覺間,胸口的心臟跳得好急。

  甚至有種自己的心跳會被他察覺到的錯覺,伊芙瑪麗強迫自己用力按住胸口。

  要是不這麼做,就會有一種宛如內心都被這名少年看透的錯覺。

  「換句話說,你有著不惜放棄穩定的未來也想要完成的工作。以此推論,我也不得不相信夜色名詠這回事啊。」

  「……即便如此,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慢慢地將視線轉回來。

  到目前為止,少女等的就是這句話。用這副嗓音說出的:

  「就像你想成為夜色名詠士一樣,我也有我的目標。」

  從促狹的神情一變,像是有點靦腆、有點害羞--他的臉上浮現了平常在教室裡不曾有過的表情。

  在注視著他說出這句話的期間,內心湧現一股奇妙的心情,就連自己也無法理解。

  「就像你想成為夜色名詠士一樣。」

  因為當他如此宣告時,他的雙眸之中沒有一絲瞧不起的神色。

  班上的朋友和老師,到目前為止見過的所有人,都像是看不過去那般,咧著嘴唇露出苦笑。可是,這名少年卻非如此。

  --你真的相信我說的話?

  直到此刻,應該都只覺得厭煩才對。但是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心跳逐漸加快,而且那並非不愉快的悸動,而是平靜沉穩的跳動。

  「你說你有目標……是指什麼?」

  從乾燥的雙唇裡,好不容易才擠出這幾個字。

  「喔,看來你終於有興趣了。」

  「……如果要賣關子,那你可以不用說了。」

  「啊,等一下、等一下!」

  在少女即將調頭離開前,他邊忍住苦笑邊慌張地回答。

  「我的目標是虹色名詠士。」

  「虹色?」

  這個不熟悉的單字,讓少女不由得說出口並反覆思索。

  「嗯,我並不打算像你一樣,構築新的名詠式。我要徹底精通『Keinez』(紅)、『Ruguz』(藍)、『Surisuz』(黃)、『Beorc』(綠)、『Arzus』(白)這五色,全部合起來的話,不就像彩虹的顏色嗎?那就是我的目標。」

  「太亂來了。」

  歎了一口氣,少女誇張地對他聳了聳肩。

  還以為他要說什麼呢,沒想到居然會說出這麼荒謬的話來。

  就一般的情況來說,光是要通曉一種名詠色就要耗費十年以上。即使學會了紅色,但是接下來的藍色和之前學過的要領是完全不同的,這就是名詠式的特徵。

  雖然被統一歸類在名詠這個範疇之下,然而每一種顏色的理論體系都有著完全不同的內容。正如他所說的:「構築出理論……難不成你打算就照既有的顏色來進行?」這句話,當然也包括了這個含意。

  就算耗費十年的時間學會了一種顏色,但是到時候體力和腦筋的靈活度理所當然都已經變差。就現況來說,學會三種顏色就已經是極限了。

  「就算你成功了,到時候你也已經是個白髮蒼蒼的老公公了。」

  少女對他展露出混雜了揶揄的微笑。

  「會嗎?我倒覺得跟你的挑戰有得比呢。」

  「我不會變成老婆婆的,反正在那之前我就已經死了。」

  順勢說出了這句話--

  ……糟了。

  伊芙瑪麗立刻感到後悔。

  ……我怎麼會做出這種蠢事。

  不打算對任何人說的話,居然會因為一時的感情用事而說了出來。

  伊芙瑪麗知道自己的表情苦澀而扭曲。因為太過失態,所以連這樣的表情也隱藏不住。

  「伊芙瑪麗……你該不會是當真的吧?」

  他的視線和無前回異。

  想要移開目光,但卻沒辦法做到。就連身體的一舉一動,都被少年的視線釘住。有如銳利的刀刃般,若想勉強地拔出來,反而會讓出血更嚴重。

  若是說謊就好了。而且少女也很清楚就算被識破是謊言,這名少年應該也不會繼續追問下去。

  但是,就算這樣--

  「我們家族的人身體向來都不好,每個人都很短命。我媽也在生下我後很快就過世了……我一定也是這樣。我從來沒想過要像你那樣,把五種顏色全部學會。」

  回神時,口中已經說出了這段話。

  毫無任何虛偽,毫無任何矯飾的真心話。就連開口的自己也制止不了。

  --因為這是第一次。

  眼前的少年傾聽著自己說出的每句話。

  無論是關於夜色名詠或是自己的事,他是第一個認真傾聽自己話語的人。

  教室裡的學生、級任老師和周圍的大人,都把自己說的話當成是小孩的夢話,沒有人願意把我當一回事。可是這名少年--

  「……老實說,我似乎也已經發病了,已經沒剩多少時間了。所以至少在最後,我想要做些什麼。」

  沒錯--夜色名詠就是目標所在。

  出乎意料之外,他稍稍移開了視線。

  ……笨蛋,太老實了!

  真是諷刺。因為他的這個舉動,才發現到自己的眼眶濕了。

  --我為什麼要哭?是難過所致嗎?

  不對。這是一咱怎麼樣的心情?不,若真要說起來,平常我是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哭出來的。

  稍稍吐了口氣,少女用制服的袖子擦了擦眼角。

  「……你剛剛問我,理論構築是不是完成了吧?有一半左右已經在我腦子裡了,觸媒和名詠門方面也包括在內,只不過都還跟幻想沒兩樣就是了。」

  拭去流下的淚之後,對方也將視線轉了回來。

  「伊芙瑪麗,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你……想透過夜色名詠詠喚出什麼?」

  「秘密。」

  在尚未回過神來之前,少女爆出了清脆的笑聲。她並不擅長刻意的假笑,很自然地,伊芙瑪麗對著那名少年微笑。

  「吶,你認為來得及嗎?」

  他沒有回問是什麼事來得及?

  「你認為在我活著的期間,能夠完成沒有任何人做過、沒有任何人見過的新名詠嗎?」

  她朝少年的方向靠近了一步。

  結果,他也跟自己一樣。無法說謊,感情立刻就反應在表情上。

  少年明白,毫不猶豫地肯定看來只像是憐憫。正因為明白,所以無法輕易地點頭,但也無法否定。

  既無法點頭、也無法搖頭,時間就這樣流逝--

  「要不要跟我比賽?」

  他突然冒出了這句話。

  「……咦?」

  「在你完成夜色名詠之前,我會先通曉五色。再過二十年,不,十年之內我就會完成。所以你也要答應我,會在有生之年裡,讓我看見你完成夜色名詠。」

  不可能用十年的時間就完全精通所有的名詠式。說出這句話的本人,應該比任何人都更明白其中的難處才對。

  ……真頑固。

  這個少年無疑是個笨蛋,無藥可救的頑固傻子。

  伊芙瑪麗拚命忍住笑意。

  --可是,我不討厭這種魯莽的挑戰,因為我自己也是這樣。

  她將這些話壓抑在內心深處。

  「如果完成的話……」

  在繼續說下去之前,似乎有什麼東西湧上胸口。

  喉嚨深處感到灼熱,灼熱中帶著苦澀。

  是因為我哭了的關係。才剛這麼想,眼淚又沿著臉頰滑落。

  ……可以讓我第一個看嗎?

  看著少年點頭之後,少女再次拭淚。

  在遙遠、許久之後的未來。不過--

  許下約定的兩人朝對比的方向前進。

  其中一位在二十多歲就成功達成史上首度的挑戰,其名聲瞬間傳遍全世界,在還活著的期間就已經被神格化。到目前為止,志願成為他弟子的人,一年之中便超過百人。

  另一位,同樣是挑戰世上首度嘗試的人。

  但是,無人得知挑戰是否成功,也沒有人知道是否已經達成了目的。既沒有人前去拜師,名聲也未在世上流傳下來。

  在無人聞問下浪跡天涯,她就此消失在大陸上的某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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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奏:紅色與夜色的練習曲


  1

  「喂~庫露露,你決定好要選哪一個了嗎?」

  蜜歐從雜貨賣場的角落,高聲詢問在另外一頭的我。

  ……真是的,用不著那麼大聲也聽得到啦!

  對著小跑步過來的朋友送上半是埋怨的眼光,庫露耶露.索菲尼特朝著她搖了搖頭。

  賣場並不是那麼大,人也不是太多。朝著蜜歐聳聳肩之後,她秀出了抱在左手上的綠色圖畫紙。

  「嘿嘿,我決定用這個了。你不覺得大小剛好嗎?」

  她以跟紙的顏色相似的苔綠色眼眸回望。蜜歐.藍提亞--特徵是個頭嬌小,是位有著可愛娃娃臉的少女。雖然和自己同樣是十六歲,不過外觀的印象和悠然自得的語氣,讓她看起來年輕了一、兩歲。

  「我還在煩惱,不過圖畫紙也曾一度被我當作候補選項。」

  「我覺得圖畫紙很棒,用完之後還可以拿來摺紙。」

  蜜歐帶著天真的笑容甩了甩她剪成妹妹頭的金髮。

  「你要用曾經詠喚出青蛙的紙來摺紙……?我覺得有點噁心呢,感覺似乎會黏答答的。」

  「那麼,庫露露要選什麼?」

  問題就出在那裡。庫露耶露假裝要拂開黏在臉上的長髮,將眼神從死命追問的蜜歐身上移開。

  兩人就讀於名詠學校,距離學生參賽的競技大會還剩四天。

  競技大會--學生各自進行名詠,詠喚出自己所以詠喚出的最棒物件,來互相比試技術的優劣。甚至還會邀請多位著名的名詠士前來擔任裁判,是一項非常重要的活動。雖然對我們這些低年級的學生來說,多半是抱著湊熱鬧的心態,不過對準畢業生們而言,似乎是左右未來出路的重要場合。

  「嗯,還是用這個好了。」

  在猶豫許久之後,庫露耶露從裝著商品的籃子裡拿起了紅色的顏料管。

  「咦~顏料那種東西在學校裡經常用啊!」

  蜜歐不滿似地鼓起了雙頰。

  在高中入學時,學生們便會決定自己專攻的顏色。蜜歐是綠色,庫露耶露是紅色。在這次的競技大會中,也要用自己專攻的顏色來進行名詠,不過問題是要用什麼來當作觸媒。就像蜜歐選擇綠色圖畫紙當作綠色名詠的觸媒一樣,紅色名詠的情況亦同。總之,只要是紅色的物質,就具有當作觸媒的功用。

  因此自己選擇了紅色的顏料--不過,這點似乎令蜜歐感到不滿。

  「因為平常就在用了,所以才能安心使用啊。到時候會有很多人來看吧?如果失敗而什麼都沒詠喚出來,那是再丟臉不過了。」

  「嗯,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你不覺得少了點什麼嗎?」

  她聳了聳肩這麼說……蜜歐有時候會拘泥於奇怪的地方。

  「沒關係啦,反正我又還沒辦法進行什麼了不起的名詠。」

  朝抱怨個不停的朋友瞄了一眼,接著就往櫃檯走去。

  「快點,回去之後還要對明天習題的答案吧?再繼續猶豫下去,不是很浪費時間嗎?」

  「可是我總覺得……」

  庫露耶露捉住雙頰又鼓起來的少女手臂,像是用拖的一樣將她帶出去。

  「不要再抱怨了,我們趕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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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視線所及之處完全看不到盡頭的步道上,走了將近半個小時之後,視野的另一端終於浮現了目的地。

  多雷米亞學院,是多雷米亞天立研究所附設的名詠式專修學校,以世界上數一數二的高知名度著稱。設有初中部到高中部的一貫課程,是一所佔地面積、設施和器材設備都遠超過其他專修學校的大型學校。

  「庫露露,我在想……」

  將圖畫紙夾在腋下的蜜歐用撒嬌的語氣貼近過來。在這種時候,多半可以猜到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要回家太麻煩了,今晚我可以住在庫露露那裡嗎?」

  --果然跟以往一樣。

  「好啦好啦,不過你要幫忙做飯喔!」

  庫露耶露高舉雙手抱著的購物袋來代替點頭。

  庫露耶露原本就是外地來的學生,藉著前來多雷米亞學院就讀的機會,一個人住在學校的宿舍裡。蜜歐則是每天從家裡通學,不過通學時間似乎要花上超過四個小時的時間,所以如果時間太晚,她多半會來庫露耶露的房間過夜。

  「……不過,為什麼會這麼熱呢?」

  走在身邊的蜜歐沒頭沒腦地抱怨了起來。她的額頭上浮現出細小的汗珠。

  「因為是夏天啊。」

  因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所以庫露耶露說出了最理所當然,最毫無疑問的事實。

  她不是不瞭解蜜歐的心情。柏油路吸引了太陽的熱,透過鞋底燒灼著腳底。不時吹來的風也太過乾燥,吸入之後只會讓喉嚨感到乾渴。

  其實自己也想擦擦額頭的汗,不過因為雙手抱著購物袋,所以只好忍耐。相較之下,還能空出一隻手來拿手帕的蜜歐已經算好了。

  「不過,令人高興的是就快放暑假了。庫露露有什麼計劃嗎?」

  --思考了幾秒鐘之後,腦海裡浮現出父母的臉。

  「我大概會回老家去吧。雖然有寄信,不過沒看到我的人,這裡似乎還是沒辦法安心。」

  「安心是嗎?說得也是,父母果然還是會擔心。」

  「可是我都已經十六歲了,他們還是這麼愛操心,不會覺得很氣人嗎?」

  兩人一邊談話,一邊走進路旁的樹蔭底下。衣服被汗水浸濕的感覺很不舒服。

  ……錯就錯在不該穿太厚的上衣出來吧?

  下半身是長褲。因為自己不喜歡穿裙子,所以這是沒辦法的事,不過,如果上半身穿的是一件襯衫就好了。

  「你父母是不是擔心你的成績啊?」

  蜜歐調皮地咧嘴一笑,同時觀察著庫露露的表情。

  「這次的聯合測驗,庫露露考得怎麼樣?你不是說猜題失敗嗎?」

  「……啊~不要問我那件事!」

  像是在逃避一般,庫露耶露轉身背對身邊的少女。

  在放長假之前,舉行了聯合測驗。庫露耶露的成績是四個學年合計一千六百人當中的第一千三百七十名。在四百零一名的一年級學生當中,是第兩百零五名。考試前一天和朋友一起進行的考前猜題全部落空,考試時幾乎是交白卷。名次比自己低的人也都是類似的情況。

  ……可是這麼說起來,測驗成績公佈後,在教室裡一片哀號聲中,似乎就只有身邊的這個少女是帶著微笑前去領成績單的。

  「蜜歐考得怎麼樣?」

  「我?跟上一次差不多,剛好擠入前一百名。學年的話是第二名吧!」

  「嗚哇,你這個叛徒!跟上次一樣?為什麼你能考得那麼好?」

  因為太過於意外,庫露耶露不由得提高了嗓門。不過,反觀當事人卻還是一臉毫不在乎的模樣。

  「咦?因為這次的題目很簡單啊。只要記住資料集裡的焰色反應,就能答對三題了。」

  ……不過我記得那本資料集比字典還要厚得多吧!

  雖然蜜歐說得輕鬆,不過,把那本資料集從頭到尾看過一遍的一年級生,大概就只有她了吧。

  「嘿嘿,因為我如果考不好,零用錢會變少啊。」

  「……下次你要請客喔。」

  真是的,這麼八面玲瓏的個性。

  心裡有一半覺得真是敗給她了,庫露耶露將頭撇向另一側。不過才剛這麼做,蜜歐馬上繞到前方,直盯著庫露耶露的臉看。

  「不過呢,我是真的有讀書喔。因為我很仰幕凱大人!」

  「凱大人是指……那個虹色名詠士?」

  等同於傳說的名詠士之名,讓漲紅了臉的少女臉色更紅地點了點頭。

  「因為,你能相信嗎?他還不到三十歲。只比我們大了十幾歲而已,就已經精通所有的名詠色了。雖然我只看過他的相片,不過他長得非常帥呢!真希望有一天能見到他。啊……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有一天能成為他的弟子--」

  腦海裡描繪出的光景,讓蜜歐兩眼閃閃發光……真受不了她。雖然悄悄地苦笑歎息,不過她本人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已經徹底進入妄想的世界當中。

  「是、是,我知道了,所以你就稍微--」

  正想制止她沒完沒了的自言自語時。

  庫露耶露發現眼前二十公尺左右的前方,就在正好分成兩條岔路的地方,站著一位未曾謀面的人物。

  是個小孩子。雖然遠遠地看不出來,但不可能比我們兩個要年長。頭髮是深紫色,或者可以說是葡萄色吧。身上穿的並非多雷米亞的制服,而是便服。因為穿著黑色的童裝外套,所以格外引人注目。在盛夏的這個時期,居然穿著那麼厚重--不過更令人好奇的是,他的肩膀上似乎站了一隻像是鳥的生物……

  「咦,那孩子是誰啊?」

  似乎連蜜歐也發現了。手上東西不多的她,小跑步靠過去。

  「吶,你在做什麼?這裡好歹也算是學校的校地喔。」

  「咦……啊,是的。呃,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少年一臉吃驚地回問。似乎是因為專心注視著分岔的兩條路,所以直到現在都沒有發現我們。那是一張充滿稚氣、難以分辨性別的柔和臉龐。

  是……小孩子吧,不管怎麼看都是。

  就庫露耶露看來,應該是十二、三歲吧。個子正好跟蜜歐差不多高。

  『哪條路才對?聽說學生宿舍是在這個方向,可是沒說會有岔路。到底該走哪條路?』

  回答出以上這段話的不是少年--

  「哇,阿瑪,我明明告訴過你,不可以突然開口說話的!」

  少年急忙摀住站在肩膀上的生物的嘴巴。那不是鳥,身上的肌膚……正確說法應該是鱗片的顏色是跟少年頭髮相似的紫黑色,不過色澤卻更加詭異。那個外觀看來是……

  「蜥蜴?」

  蜜歐尖叫的聲音都變調了。那個叫聲使得站在肩膀上的謎樣生物瞇起了眼睛。

  『才不是蜥蜴。小丫頭,你不認得在下嗎?』

  徹底呆住的蜜歐搖搖頭。怎麼可能認得!首先就外表來看,除了蜥蜴之外,根本想不出其他的代名詞。更重要的是,大小跟貓差不多,但又自稱是「在下」的蜥蜴,就連庫露耶露也是第一次看到。

  「啊~阿瑪這個笨蛋,我一再提醒過你不可以講話的!」

  『奈特,用不著擔心。這兩個小丫頭似乎跟你有相同的興趣。我說話根本不算什麼。』

  相同的興趣?雖然一瞬間沒會意過來他指的是什麼,不過換句話說……

  「我問你,這傢伙該不會是名詠生物吧?」

  庫露耶露將視線從像是爬蟲類的生物移到少年身上。只見少年的表情稍稍放鬆了下來。

  「是、是的,沒錯。不過並不是我進行的名詠……啊,對喔,你們兩位都是學習名詠的人吧?因為阿瑪開口說話時,一般人都會很吃驚的。」

  是為了要掩飾難為情吧,少年害羞似地抓了抓後腦勺。

  ……不,我們非常吃驚啊。

  庫露耶露將已經來到嘴邊的這句話硬是嚥了下去。

  以名詠喚出生物的難度雖然不高,不過要詠喚出能夠理解人類語言的高等生物,那就另當別論了。就難易度上來說,應該是相當於第二階段--第二音階名詠才對。據說就連高中老師都對這一類的名詠感到棘手。這個世上,有多少個孩子會帶著這麼稀罕的名詠生物四處走動啊?

  不過那是別人的事,我們兩個再好奇也沒用吧?

  「那麼,你是奈特同學吧?你肩膀上的那傢伙說--你們正在找宿舍?」

  『喂,小丫頭,居然稱呼在下為那傢伙……』話還沒說完,蜥蜴的嘴巴再次被少年摀住。

  「啊,是的。直接叫我奈特就可以了。我是從別的學校轉來的,今天才剛到這裡來,所以不知道宿舍在哪裡……」

  「這樣啊,宿舍就在前面。因為分成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所以才會有兩條路。」

  依然拿著圖畫紙的蜜歐舉起左手。

  「這邊是女生宿舍,右邊是男生宿舍。」

  「原來如此,謝謝你們!」

  蜜歐對低頭道謝的少年微笑。

  「不客氣。我叫蜜歐,她是庫露--」

  「我是庫露耶露。既然同校,或許還會再見面哦。」

  庫露耶露像是要打斷蜜歐的話似地迅速回答。

  照蜜歐的個性來看,一定是打算用「庫露露」這個稱呼來介紹我。當蜜歐這樣稱呼的時候,自己並不會對這個暱稱感到介意;不過在被介紹給別人的時候,希望用的至少是正式的名字。話是這麼說,不過其實真正的想法在於「庫露露」這個暱稱對自己而言太過稚氣、太不恰當了。

  「蜜歐小姐和庫露耶露小姐是嗎?真的很謝謝你們!那麼,我就先過去看看了。阿瑪,我們走吧。」

  『小丫頭,總之謝謝你們了。』

  ……真令人難過,為什麼我非得被蜥蜴稱呼「小丫頭」不可?

  雖然很想抱怨,但是教訓蜥蜴又能怎麼樣?

  庫露耶露硬是將內心的不滿壓抑下來,輕輕地向低頭道謝的少年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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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對不起洗這麼久。蜜歐,換你洗了。」

  害她等了很久吧?庫露耶露一邊用毛巾擦拭濕潤的頭髮,一邊從浴室裡大聲喊叫。瞄了一眼更衣室的時鐘。哇,已經這麼晚了……洗得太慢了嗎?

  吃完晚飯後,蜜歐便讓自己先去洗澡,因為白天流汗的關係,不知不覺間洗了很久。

  「嗯,蜜歐~?」

  沒有人回答。她應該就在接連更衣室的餐廳裡才對啊。庫露耶露打開門偷偷看了一下,發現少女將手肘支撐在桌上托著臉頰,坐在那裡瞪著房間的天花板。

  「怎麼,你在嘛……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像是要遮住視線般地繞到蜜歐前方,她才終於開口:

  「我問你喔,庫露露,那個真的是用名詠式詠喚出來的嗎?」

  不過反應似乎很遲鈍。她就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以作夢般的表情說話。

  「『那個』是指?」

  「今天我們不是遇到了一個孩子嗎?就是站在那孩子肩膀上的蜥蜴啊。」

  她似乎是在想事情。的確如此,當蜜歐在思考的時候,多半會看不見身邊的事物。

  「那只蜥蜴,不知道該說是紫色好還是黑色好,或許應該說是一種不知名的顏色吧。是進行了什麼顏色的名詠式,才能詠喚出那種東西呢?」

  「……唔,你說得沒錯。」

  現在回想起來,或許的確是這樣沒錯。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顏色。如果硬要猜的話,會是紅色或是藍色吧,不過要說他屬於其中一種,又有許多不吻合的地方。是紅色或藍色都詠喚不出來的,帶著奇妙深色的色調。

  「管他是什麼顏色,我可不想詠喚出那麼傲慢的蜥蜴。」

  一邊擦拭著頭髮一邊苦笑。

  「果然還是鳥比較好,就決定鳥吧。鳥比那種噁心的爬蟲類要好太多了。」

  說完之後,到目前為止幾乎面無表情的蜜歐揚起嘴角笑了。

  「聽說競技大會上最受歡迎的就是鳥。大概會有三百個人的目標是詠喚出鳥,所以根本就不起眼。」

  「嗚……真的嗎?」

  「至少聽說去年是這樣。」

  雖然蜜歐將馬克杯遞到了嘴邊,但表情卻像是在發呆。聽她一副滿不在乎的口氣,難道她打算要名詠別的東西嗎?

  「蜜歐要選什麼?」

  「我還在考慮。我是想要詠喚出生物,不過我還在猶豫,是要詠喚出很多小型的生物呢,還是要詠喚出一個大的生物。」

  綠色的生物當中,有什麼是大型生物嗎?雖然好奇,不過她之所以沒有詳細說明,是為了要在當天給我一個驚喜吧?

  「別說這些了。蜜歐,你再不去洗,洗澡水就要涼了。」

  「嗯,你說得沒錯。庫露露你洗太慢了!」

  「我早就已經出來了。是你自己在發呆,沒發現罷了。如果你有時間在這裡抱怨,還不如早點去洗。」

  從背後將抱怨的蜜歐推進浴室。我明天還有社團活動的晨間練習,所以如果你不早點去洗澡,我可是會很傷腦筋的。

  「限時十分鐘,時間一到就關燈喔。」

  「咦……什麼嘛,你好詐……等一下,庫露--」

  庫露耶露不理會還想說話的少女,關上了更衣室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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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大家辛苦了。那麼,我先走一步。」

  宣告早晨班會時間即將到來的預備鈴響起。跟社團活動的學長姊們打過招呼後,庫露耶露便全力衝向一年級的校舍。

  多雷米亞學園的佔地規模是其他學校平均面積的三倍。從社團教室到一年級校舍的距離,徒步的話至少要花上半個小時。

  「嗚哇,已經這麼晚了……」

  瞥了一眼手錶,距離班會開始還剩兩分鐘。

  喘著氣爬上校舍的樓梯之後--自己的班級「一-B」的這個牌子終於進入了視野。將手放在門把上,維持跑步的姿勢打開門。

  儘管因為太用力,有如地震般的震動讓門晃個不停,不過事到如今,同學們對這種事根本就見怪不怪。不這麼趕的話就來不及,這點全班同學早就已經知道了。

  「庫露露早安。成績相當不錯喔,比上個月的平均時間快了七秒鐘。」

  混雜了苦笑,單手握著馬表的蜜歐悠哉悠哉地這麼宣告。

  「……我可沒時間管那種事。老師呢?還沒來嗎?」

  「嗯,還沒來。看來你今天趕上了。」

  「是今天也趕上了。」

  將視線從似乎還想說些什麼的蜜歐身上移開,打開手上的書包。正想要拿出運動飲料來喝的時候,眼前的門打開了。

  穿著嫩綠色套裝,如陽光般耀眼的金髮及肩女性,步履平穩地走進教室裡來。她就是級任老師凱特。

  「大家早……哎呀,庫露耶露,你今天沒遲到呢。」

  老師無傷大雅的嘲諷,讓自己的臉頰在瞬間抽搐了一下。

  「這、這是當然的吧?」

  庫露耶露故作冷靜地坐了下來。

  這句話,讓凱特老師別有深意地聳了聳肩。

  --我……又沒有錯!

  我有信心自己比任何人都還早到校,只是因為社團活動的晨間練習進行到預備鈴就快響起之前才結束,所以才會得到「班上第一的遲到大王」這個不名譽的稱號。

  「期待你明天還能保持下去……呃,看來其他同學似乎都已經到了吧。」

  老師一邊按捺住苦笑,一邊開始清點教室內的學生人數。

  「今天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通知。第五堂課要進行觸媒實驗,所以吃完午飯之後要到第一實驗室集合,就只有這件事不能忘記。接下來……」

  凱特老師停下來,輕輕咳了一聲。

  「雖然就快要放暑假了,不過我們『二B』來了一位轉學生。他今年十三歲,是本班年紀最小的同學。」

  班上的氣氛立刻熱絡了起來。坐在隔壁座位上的男同學發出了輕微的驚歎聲。在距離稍遠的座位上,平常總是在發呆的蜜歐似乎也很驚訝。

  因為名詠式並非義務教育。在十二歲之前,大家同樣都是修習普通學科,之後再各自決定要學習什麼。名詠學校也不過只是一所專門學校罷了。

  因此,就年紀來說沒有上限下限,在修完中學三年、高中四年的課程之後,就能得到向名詠士這個資格挑戰的權利。十三歲就讀高中,表示他從十歲開始便同時就讀普通學校和名詠學校吧?雖然並非史無前例,不過,無疑是相當少見的例子。

  「總之,我來為大家介紹。奈特同學,你進來吧。」

  ……嗯,奈特?似乎在哪裡聽過。

  門一打開,穿著多雷米亞學院白制服的少年走了進來。

  是個有著深紫色頭髮,身高符合十三歲年齡的少年。雖然因為緊張而有些僵硬,不過可以看得出他有張稚氣未脫的臉孔。當自己的視線和他的眼睛對上時--

  「咦,奈特同學?」

  在庫露耶露開口之前,坐在教室角落的蜜歐便驚叫出聲。一瞬間他似乎因為猛然被叫到名字而感到吃驚,然而不一會兒他便說:

  「啊……呃……該不會是蜜歐小姐?」

  「嗯,你還記得我啊。啊,庫露露也在喔!」

  「庫露露?」

  看到奈特一副不解的模樣,蜜歐便主動伸手指向這邊--蜜歐這個笨蛋。

  在歎氣的同時,不由得垂下肩膀。難得昨天還特地向他自我介紹說自己叫「庫露耶露」的,結果一瞬間便化為徒勞。

  「……早安,奈特。」

  「啊,庫露耶露小姐,早安。」

  能夠得到如此鄭重其事的問候是很令人感謝,不過也因為這樣,班上同學的視線全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來了。

  「--吶,庫露耶露,你認識那孩子?他長得挺可愛的不是嗎?」

  坐在後面的朋友意有所指的用筆戳著自己的背部。左右的同學也冒出「咦?沒想到庫露耶露居然會對小弟弟出手,真是意外!?」之類的話……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哎呀,蜜歐和庫露耶露,你們認識奈特同學?」

  一連串的對自豪感,讓凱特老師的頭上浮現出問號。

  「昨天,我們在宿舍附近遇到他。」

  蜜歐緊接著開口。

  「原來如此,有認識的人真是太好了。啊,可是奈特同學,因為其他人都不認識你,所以還是做個自我介紹吧。」

  「啊……好、好的。」

  站直了身子,講台上的少年行了個禮。

  「呃……我叫奈特.耶雷米亞斯。原本就讀家鄉的學校,不過因為我母親是這所學校的畢業生,所以我一直很想到這所學校來……」

  老師輕輕地將手放在少年肩膀上,環顧教室內部。

  「在第一堂課開始之前還有時間,有沒有人有問題想問他?不過若每個人都個別問,回答起來會很累,所以有問題就趁現在這個時候問吧。」

  「啊--!我、我!我有問題!」

  立刻就舉手的,是剛剛用筆戳庫露耶露的女同學艾達。

  「呃,你是專攻什麼顏色的名詠式?」

  在聽到這個問題之後--那名少年突然和身邊的級任老師面面相覷。

  「那……那個……我的……和普通的有點不一樣。」

  凱特老師催促一臉為難、吞吞吐吐的少年繼續說下去。

  「叫做夜色名詠……我在……學習那方面的東西。」

  少年彷彿難以啟齒般地低下頭,同時說出了這個單字。

  「夜色?」

  與其說是歪著頭,倒不如說表情整個呆住了,艾達反覆咀嚼著這個名詞。

  「是白天和夜晚的那個夜。該說是帶黑的藍色呢、還是紫色呢……總之,就是那種顏色的名詠式。」

  「奈特同學之前就讀的學校,有教那種顏色啊?」

  望著一臉不可置信的艾達,他戰戰兢兢地回答:

  「呃,我想大概沒有任何地方會教吧……因為那是我母親獨創出來的。」

  獨創。這個單字讓艾達發出了小小的感歎聲。

  「換句話說,是新的名詠色?」

  不過,當事人卻急急忙忙地揮著手。

  「沒、沒有那麼了不起啦,而且也沒有申請為新的名詠色……再加上我自己也還沒有……完全學會。」

  說到後面聲音變得愈來愈低。才剛轉學過來,這也難怪吧?

  正當托著下巴的庫露耶露想替他解圍時,班會結束的鐘聲也適時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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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太陽開始慢慢爬上天頂,房間裡的氣溫也隨之升高;有如三溫暖般,令人皮膚黏膩的暑氣。現在,在有冷氣的校園餐廳內,應該擠滿了沒有課的學生和老師吧。如果沒有課,自己應該也會點上一杯冰茶,優雅地在那裡打發時間才對。

  --唔,不過那是假設沒有課的情況。

  已經來吧嘴邊的歎息,卻被庫露耶露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在名詠學校裡,上午是基礎課程,下午則是排定實際演練的課程。高一學生大約要花費一年的時間,在這裡學習名詠操作的基礎。

  「大家都到了嗎?」

  在衣服上面套了白袍的凱特老師,聲音傳遍了實驗室。

  基本上,名詠的實驗是以四人為一組來進行。

  名詠者一名,記錄一名,以及用來防禦緊急狀況的助手兩名。

  庫露耶露的女性搭檔是蜜歐,男性搭檔是阿爾謝姆--他是一位個子高大、性格穩重,專攻黃色名詠的學生;再加上奈特。由於是一名新生,再加上正在學習真相不明的名詠式,使他成為各組互相爭奪的對象。不過基於認識這個原因,所以蜜歐成功地以半強迫的方式爭取到他。

  「那麼,先決定由誰開始吧。」

  做完簽之後,庫露耶露讓其他三個人抽籤。雖然名為實驗,不過大體上說來,也只是進行自己專攻顏色的名詠罷了。就今天的情況而言,等於是為三天後即將到來的競技大賽進行預演。

  「啊,我是第二個。」

  蜜歐用滿不在乎的語氣這麼說。

  「我是第三個。」

  「我好像是第四個。」

  接下來是阿爾謝姆、奈特……換句話說……

  「……啊?我是第一個?」

  「第一個會很緊張吧。」

  庫露耶露對露出促狹般微笑的蜜歐聳了聳肩,當作是回答。

  從放在桌邊的顏料中抽出紅色顏料管。名詠式得要接觸觸媒才行。庫露耶露不情不願地從顏料管中擠出顏料,將它塗在左手的指尖上。

  ……就初學者用的觸媒來說,雖然使用起來比較方便,不過將顏料塗在手指上的行為,不管做過多少次,還是會讓人覺得不舒服。

  「奈特,我準備好了。」

  對著手持馬表的奈特做了個信號。

  「好的,請開始。」

  在話剛出口的同時,庫露耶露閉上眼睛。

  在腦子裡描繪出名詠物,構築名詠物出現在左手的想像。

  紅色的,比鮮血顏色更深的花瓣。

  更重要的是在那份完全的美感之中,同時存在著光是碰觸就會散落的虛幻。

  鮮紅之鐘響起

  「--sheon lef ped-l-clue rien-c-soan」

  情愛、高傲、楚楚動人。

  在腦海裡描繪出可用許多詞句來形容的那種花。

  讚美彼方(你)的名諱

  YeR be orator Lom nehhe

  鮮紅銳利美麗

  lor besti redi ende kele-l-lovier

  魔性之美與銳利的刀刃閃動……

  Lor pridia rigveshi lovi, kele ledg

  〈贊來歌〉。

  是在詠喚自己心中描繪的事物時所使用的,由瑟拉菲諾音語(神聖語言)所構成的讚美歌。

  讚美詠喚的事物之名,加以誘哄--這就是名詠式這個名稱的由來。利用聲音在外部發出情報,誘使名詠門開啟。

  慢慢睜開眼睛,附著在左手上的顏料早已開始發出紅光。

  可見光的能量化。

  也就是說,紅色顏料所具備的能量波長,與目前正在名詠的物品產生了同步現象。以共通的能量波長作為媒介,來詠喚目標物--這就是名詠式的結構。

  名詠門開啟的時間並不長。庫露耶露眼睛眨都不眨地,緊盯著左手綻放的紅光。光芒逐漸增強……接著就像玻璃碎裂那般,光芒突然開始破裂。

  這代表的是名詠門完全開放的瞬間。

  紅之歌

  --『Keinez』--

  破裂的光在細分之後逐漸消失。庫露耶露小心翼翼地張開左手。從手指的隙縫間,鮮紅的花瓣輕柔地落下。

  「啊……」

  安心地吐出了到目前為止,一直憋住的氣。

  左手上開了--一朵鮮紅的花。

  「喔,是花啊!好漂亮。這是什麼花?」

  蜜歐輕輕的拍手。

  「這叫孤挺花。我直都很喜歡這種花。」

  原本打算用滿不在乎的口氣說出來,不過臉上還是不由得浮現出笑意。

  「正好三十秒。庫露耶露小姐真了不起。」

  從奈特手中接過按下時間的馬表。競技大會上的規定時間大約是一分鐘左右。三十秒的話,還算是安全範圍。

  第二個上場的蜜歐,用昨天買的綠色圖畫紙當作觸媒,詠喚出了小小的烏龜。花費的時間是五十五秒。一開始原本打算同時詠喚出兩隻來,不過似乎因為集中力不夠,所以臨時改成了一隻。第三個上場的阿爾謝姆挑戰金絲雀。然而由於鳥和烏龜、花不同,是較動態的生物,所以構築想像的階段相當困難。在經過兩分鐘之後,他宣告放棄。

  「奈特,隨時都可以開始。」

  接過記錄單和馬表,庫露耶露向眼前的對象打了個信號。

  「啊,好的,我試試看。」

  看來,奈特似乎也是使用顏料。

  夜色名詠,在學校的教科書裡隻字未提的名詠式。雖然庫露耶露心中也是半信半疑,不過他似乎是認真的。在調色盤上混合了黑色系的顏料之後,他便將那團混合物塗在指尖。

  後方似乎出現了一陣騷動。在察覺到這一點而環顧四周時,赫然發現其他組全都暫時停止了動作,專心注視著自己這一組。

  在這麼多人的注視下,會讓他無法集中精神吧?

  你們繼續做自己的事啦--如果早點發現到,就能這麼叱責大家了,然而可惜的是,奈特已經開始進行名詠式了。

  昏黎之帳翩然落下

  「--cart lef dimi-l-shadi denca-c-dowa」

  讚美彼方(你)的名諱

  YeR be orator Lom nehhe

  黑暗雄偉悲憫(憐恤)

  lor besti bluci ende branousi-l-symphoeki

  主之單翼(片刻的主人)

  O she saira qersonie Laspha

  周圍的氣氛開始變得嘈雜。理由可想而知,因為大家都不知道這名少年想詠喚出什麼。

  只要對名詠式有些認識,那麼便可透過對方吟唱的〈贊來歌〉來推測名詠物。庫露耶露歷經中學三年的學習,對於名詠式也有基本的認識。若是常見的物品或生物,只要聽到它的〈贊來歌〉就能判別得出來。應該是這樣才對。

  黑暗、雄偉、再加上悲憫?

  完全猜不透奈特現在正在進行名詠事物的真面目,身邊的人也一樣,都只能訝異地持續凝視奈特手上產生的光芒。

  黑色的光,或許稱為影子還比較恰當。少年的手上出現了昏暗的影子。即使實驗室在夕陽照射之下,影子也並未消失。可說是否定太陽的濃濁黑夜。

  這是……

  雖然無法立即相信,不過這名少年的確是在進行夜色名詠。

  影子開始變大、變強,逐漸收縮成球狀……

  接著,夜迸裂了。

  少年低聲地,用假使一開窗就會被風聲蓋過的聲音細語。

  夜之歌

  --『Ezel』--

  一瞬間,房間裡充滿了黑煙。

  被詠喚出來的東西不是固體--

  「咦?這、這是什麼!等一下……不能呼吸……」

  繼蜜歐的慘叫之後,不論男女都隨之發出痛苦的哀號。

  被名詠出來的,只是一點都不稀奇的黑煙。

  「咦……怎麼會……不應該這樣才對啊……?」

  在慌亂之中,清楚地聽到了奈特茫然的聲音。

  是想要詠喚出某種高難度的生物,但卻爆開來了嗎?這是初級者最常遇到的意外。

  雖然是物體在燃燒時會出現的粉塵,不過愈是想要呼吸,就會吸入愈多的煙而導致咳個不停。眼睛感到刺痛,就連眼皮都快睜不開了。如果這跟火災時產生的煙是相同的物質,那麼成分大概是一氧化碳和二氧化氮。若是持續吸入這些含碳分子在不完全燃燒時產生的物質,將會危害呼吸器官及中樞神經系統。

  得打開窗戶才行!

  記得左手邊應該有窗戶才對,不過庫露耶露立刻又重新考慮。不,現在沒有時間去開鎖了。她閉上眼睛,在腦海裡描繪出窗戶的位置。接著站起來,用右手抓緊剛剛坐著的椅子。

  ……我可不負責賠償喔!

  庫露耶露毫不猶豫地,將那張椅子擲向玻璃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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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這麼晚啦……」

  瞥了一眼在頭頂上閃爍的星星,庫露耶露加快了腳步。社團活動的練習結束之後,就到學校的福利社去。當添購足夠的醫療用品和雜貨時,已經有些晚了。

  ……還是有點痛。

  只要碰到右手上纏著的繃帶,就會傳來一種有如觸電般的麻痺感。這是數小時前,在打破玻璃時被碎片割到所受的傷。雖然對日常生活不會造成妨礙,不過到了保健室之後,為了小心起見,還是被纏上了繃帶。

  從多用途大廳走到一年級校舍的步行時間大約是十分鐘。雖然圖書館和體育館聳立其間,不過這兩棟大樓都已熄燈。因為早上開館的時間早,所以閉館的時間也早。

  白天時滾燙的身體,在夜晚的涼風吹拂下十分舒適。沁涼清澈的空氣,浸透到肺的深處。這份清涼感,令人甚至想要就此沐浴在風中。

  ……這麼說起來,奈特他怎麼樣了呢?

  突然想起這件事,庫露耶露將視線從頭頂拉回到步道上。

  在那之後--

  當自己打破窗戶之後,充滿實驗室的粉塵就迅速消失無蹤。原本就是失敗的名詠式所詠喚出來的不安定物質,所以現在回想起來,那應該也是可以預料到的情況。

  就算這樣,同學裡還是有少數喉嚨痛或眼睛痛的人。

  實驗室裡的牆壁也燻黑了,看起來彷彿附著了一整年份的的污垢。雖然包括自己和蜜歐在內,留下來的學生進行了清理,不過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奈特一直不停地向大家道歉。對凱特老師、對校長、對全班同學,以及對被窗玻璃割傷手的庫露耶露道歉。

  名詠失誤是沒辦法的事。你才十三歲,而且還是轉學的第一天,在那麼多同學的凝視下進行名詠,要成功還比較困難呢。雖然這樣安慰他,不過還是沒辦法輕易地讓他振作起精神。直到一整天所有的課都結束了的放學後,奈特始終低著頭。

  一年級的校舍終於逐漸映入眼簾。因為那間實驗室現在禁止進入,所以已經熄燈了。還亮著燈的應該只有保健室、辦公室以及警衛室而已吧。

  沒錯,亮著燈的應該就只有這些地方。不過……

  ……那裡是……我們班上?

  三樓從裡面數來的第二間教室。雖然拉上了窗簾,不過裡面的照明還是透過窗簾的縫隙流洩出來。會是誰呢?

  「……不會吧?」

  這句低語乘著風,與光一同消失在黑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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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特,可以替我把那個拿過來嗎?」

  母親的視線,望向放在相框中的某張照片。

  「是這個嗎?」

  照片掛在靠近天花板的牆壁上,任憑自己再怎麼伸長了手也拿不到。站在椅子上,拚命伸長手臂之後,手指好不容易才碰到了相框的邊緣。

  --這張照片是什麼呢?

  說是照片,不過裡面拍攝的並不是人物,也算不上是風景,整張照片的畫面是全黑的。如果是近距離拍攝煤炭,就會拍出這樣的照片也說不定。然而,自己實在想不出拍下這種照片的理由。會是因為失焦的關係嗎?但如果是那樣,就沒有必要特地保留下來了。關於這點我一直都很好奇。

  「媽,拿來了。」

  我將它拿給依然躺在床上的母親。但是,母親並不打算接下它。

  「……媽?」

  「奈特,那張照片給你。」

  母親維持躺在床上的姿勢,稍稍掀起了棉被。

  「這是……什麼照片?」

  「是特別為了你現在正在練習的名詠,所準備的觸媒。」

  真難得,真的很難得,母親以柔和的

  表情說出這句話。就連平常身體狀況沒問題的情形下,母親的表情也難得有和緩的時候。

  「可是,這張照片沒有拍到任何東西啊?」

  「因為是晚上拍的,所以很難辨識,不過照片裡拍的是火。」

  火?明明是一團漆黑,但這是火?奈特急忙將已經到嘴邊的疑問吞回去,因為自己的母親從來不曾說謊或開玩笑。

  「奈特,有一種名詠我還沒有教你。」

  不知是否知道這件事,原本盯著天花板看的母親閉上眼睛。

  「這是為你而創的名詠式。所以奈特,我只教給你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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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想要詠喚出在下?』

  耳邊傳來的聲音,並非是逼問。傳入鼓膜之中的,是純粹感到懷疑的語氣。

  『為了詠喚出在下,就連你的母親也花費了數年的時間,這點你應該沒有忘記吧?在下不是現在的你適合詠喚出來的名詠物。』

  趴在桌上默不作聲地聽著,可是對方卻毫不在意地繼續說下去。

  『在下所在的宿舍和這所學校,就距離來說大約有兩千公尺。不過,距離的遠近和名詠之間並無太大的關係。你應該知道,要透過名詠來召喚在下,這件事本身是極度困難的。』

  ……那種事我知道。

  奈特甚至不想開口,只在心裡歎氣。

  可是我想挑戰看看。自己會的名詠用雙手就可以數得出來。正因為如此,我想盡量挑戰新的名詠式。

  「我答應過媽媽。阿瑪你也知道吧?我要讓和媽媽約定好的人看到夜色名詠。」

  就像咒語一般,這句話讓對方沉默了下來。

  「阿瑪,我問你,媽媽真的有那麼厲害嗎?」

  『……沒錯。』

  雖然聲音低到除了自己以外,任何人都察覺不到的地步,不過難得這個名詠生物的聲音會顯得如此輕柔。像是感到懷念、像是感到痛心。不過,說話的本人並沒有發現到這一點。

  『她是在下唯一認同的名詠者。至少就才能這點來說,她遠超過你。』

  --我還沒有得到這只名詠生物的認同。

  話語當中隱含著如此的意義。那是無可撼動、無法隱藏的事實。不過即使如此,心中還是充滿了言語所無法表達的不甘。

  『不過,別忘了在下是為了要補足你的才能,才會在你身邊。』

  奈特像是被這句話推動了似的,將頭抬了起來。阿瑪就在眼前,就在鼻尖即將碰觸到的距離。既不是站在桌上,也不是站在肩膀上。名詠生物展開了原本收疊在背上的翅膀,飄浮在虛空之中。

  「我好久沒看到你飛了。」

  『雖然一直待在地面上也不錯,不過在下似乎快忘記怎麼飛了。』

  「不要勉強自己喔。你能飛的時間最多就四十秒吧?」

  與名詠生物認真的口吻完全不搭的笨拙飄浮,讓人忍不住想要發笑。

  「……可是,如果我沒辦法像媽媽那麼厲害,就表示我一定會給別人帶來麻煩。今天我也害庫露耶露小姐……」

  『昨天的小丫頭嗎?不過,就你告訴我的聽起來,我想如果是那種程度的傷,對那個小丫頭來說根本就不痛不癢吧。』

  就這一點來說,他畢竟還是名詠生物。自己在意的不光是肉體上的傷,也包含了責任、補償在內。

  「不是的。阿瑪你不懂--」

  「就跟你說了,我不在意,所以你別放在心上。原本就是我自己要打破玻璃的,不過被那邊那只高傲的蜥蜴批評,倒是讓我心裡有點不平衡就是了。」

  「沒錯沒錯,因為你不在意所以……咦?」

  女性的聲音突然介入,而且還是熟悉的聲音。奈特急忙回頭,她就在自己的正前方。

  右手纏著繃帶的少女,正倚著教室的門站在眼前。

  「果然是你。」

  覺得有可能所以過來一看,果然沒錯。庫露耶露苦笑地歎了一口氣,走到奈特正前方的座位。

  「那……那個……對不--」

  一瞬間感到畏縮而不知所措的少年,正想開口的時候,庫露耶露搶在他開口之前,用食指輕戳了對方的額頭。

  「不要再道歉了。今天你一直在道歉不是嗎?老是聽你道歉,我會覺得過意不去的。」

  「好、好的……」

  點頭答應的時候,聲音果然還是很僵硬。盯著他看也太可憐了,於是便漫無目的地將視線移開,結果正巧對上站在桌上的蜥蜴。

  『小丫頭,在下已經說過好幾次了,在下分明不是高傲的蜥蜴--』

  「那麼,就是會飛的蜥蜴囉?」

  『明明都看到在下飛翔了,居然還說是蜥蜴……』

  對方立刻接口說下去。不過蜥蜴似乎是放棄了,猛然垂下頭。這種類似人類的動作顯得出奇可笑。

  「對了,我可不是故意要偷聽的喔。」

  正在猶豫該怎麼出聲叫喚孤伶伶地趴在教室桌上的他時,就聽到了雙方的對話。他指著看來像是在鬧彆扭的名詠生物問道:

  「剛剛你說……這傢伙是你母親詠喚出來的?」

  「……是的。詠喚出阿瑪來、以及從無到有構築出夜色名詠理論。我的名詠式全都是媽媽留給我的東西。」

  老實說,這就是庫露耶露無法理解的一點。

  夜色名詠。就以這只快在桌上睡著的名詠生物為例好了,雖然有點討厭,不過卻有著相當高的智能。明明完成了能夠進行如此高度名詠的名詠式,為什麼沒有被認定是第六種名詠色呢?

  「因為我媽媽她幾乎沒讓其他人看過夜色名詠。而且似乎打從一開始,她就無意要申請夜色名詠為新的名詠色。」

  是因為對名聲不感興趣嗎?可是,那又為什麼要特地這麼做?

  「我聽說……是為了約定。」

  原本一直坐著的奈特站起身來。手扶窗框,凝視著將自己與外界隔開來的玻璃。

  「雖然沒有告訴我那個人的名字,不過她曾經告訴過我,她已經和某人約好了。我從我媽那裡一點一滴地學到名詠式,不過……我媽在一年前……」

  因為室內燈光的關係,所以應該完全看不到窗外的景色才對。他所凝視的,想必是自己倒映在玻璃上的身影。

  「只要我學習夜色名詠,總有一天一定會見到那個人。我媽是這麼對我說的。既然這樣,那我想,不如來念我媽曾經就讀過的這所學校。」

  害羞又內向,是自己一直以來對這名少年的印象。但是庫露耶露現在赫然發現,其實自己錯了。

  年僅十三歲就離開故鄉,支身來到這所學校。這裡既是個陌生的環境,同時也沒有半個認識的人,再加上身邊全是比自己年長的學生--然而這一切,就只是為了要實現和母親之間的約定。

  ……如果站在同樣的立場,自己能做到這點嗎?

  至少在這個年紀的時候,自己滿腦子應該都只想著和朋友玩樂的事。

  「--你真了不起。」

  隨著無意識的吐氣,同時說出了這句話。

  「你很了不起喔!」

  「咦……了不起……?」

  因為太唐突,所以似乎令他感到困惑。可是沒關係,反正這就跟我的自言自語沒兩樣。

  「我之所以想要成為名詠士,只是單純覺得『好像很有趣』而已。」

  在椅子上坐定之後,庫露耶露翹起二郎腿。

  --無聊!還真是有夠平凡的理由!

  「我沒有什麼特別想做的事,現在也一樣。一般來說,會讀到高中的人,全都是想成為名詠士,所以才會拚命努力。但是,我連自己想不想成為名詠士都還不知道。」

  沒有多想,就選擇了成績優秀的那一門學科的高中就讀。

  選到的正好是名詠式--其實,理由就只是這樣。

  不論是利用名詠式經營搬運等運輸業的人,或是純粹探究名詠式理論的人。說到擁有名詠士資格者,實際上所從事的職業種類也相當分岐。自己並不知道同學們是為了什麼,才以成為名詠士為目標。雖然不知道,不過再怎麼遲鈍,也可以察覺到所有人都是為了自己的目標而努力。

  然而,自己並不屬於其中任何一個。就只是輕鬆地上課,一天混過一天。心裡一直很害怕,害怕有一天大家會發現這點。

  對蜜歐或是對父母都不曾說出的真心話……不,不對,只是說不出口罷了。或許只是沒有勇氣在認真努力的人面前說出這種話罷了。

  「我未來真的要走這條路嗎?是不是還有別的路呢?我老是在想這個問題。」

  雖然想笑,但自己映照在窗戶上的表情卻還是很僵硬。

  類似自嘲的情感壓迫著胸口。有時,蜜歐在自己的眼中看來非常耀眼。她想要成為名詠士,而且事實上,她也不惜為此付出努力。

  ……跟她比起來,我又在做什麼?

  「結果我是個眼高手低的人。什麼都會一點,可是很快就膩了,所以都只學了一半。」

  在沒有任何目標下讀到高中,接下來似乎也會一事無成地畢業--雖然入學還不到半年,不過滿腦子卻一直在想這種事。

  明明感到不安,但卻無法投身於任何一件事。從前還會對這樣的自己感到憤怒,不過,現在也早已麻痺了。

  「怎麼會……沒有那回事!」

  突然,少年有如使盡全身的力氣般用力搖頭。

  「庫露耶露小姐絕對很適合成為名詠士。你今天的名詠做得非常棒啊!」

  「……沒那回事,那種事大家只要想做都做得到。」

  硬是擠出笑容的庫露耶露平靜地加以否定。小生物,而且還是靜止事物的名詠,一點都不困難。凡是以成為名詠士為目標而就讀高中的人,任誰應該都做得到。

  儘管是極中肯的反駁,不過眼前的少年還是吞吞吐吐地表示:

  「……我覺得因為實行的人是庫露耶露小姐,所以才會有那麼棒的成果。」

  「--咦?」

  那是什麼意思?正想要反問的時候……

  「唔,該怎麼說……雖然對本人這麼說似乎不太恰當,不過……庫露耶露小姐詠喚出來的鮮紅色花朵,我覺得非常適合庫露耶露小姐。」

  縱使手足無措地低著頭,但眼前的少年還是紅著一張跟大紅色的孤挺花不相上下的臉,說出了這段話。花--適合我嗎?

  「啊,不……對不起……我說那些話並沒有其他的用意,只是純粹這麼想……」

  因為自己默不作聲,所以對方似乎以為自己生氣了。他的那副模樣,終於讓庫露耶露回過神來。

  沒什麼好解釋的。只是因為太突然了,而且是當面受到稱讚,所以才會呆住罷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腦子裡一片空白。

  「咦……啊,嗯。我知道,所以你放心,我只是稍微呆住了而已。」

  慌慌張張地揮手。真是太丟臉了,對方才十三歲,怎麼反倒是我顯得手足無措呢!

  「……可是,謝謝你。」

  自己映照在窗戶上的微笑,一定不是假笑。

  連想都沒想過,居然有人這麼認真地為自己加油。

  毫不修飾的言詞,同時也太過於單純笨絀--但卻是相當直率的鼓勵。正因為如此,自己也真心感到高興。

  ……我也試著去努力做些什麼吧。

  儘管不認為自己能夠立刻找到想要認真鑽研的事物,但正因為如此,所以得努力去找出來才行。在找出答案之前,先試著在名詠式上努力也不錯。

  「我就向你看齊,試著稍微努力看看好了。」

  庫露耶露起身站到他的身邊打開窗戶,從窗簾縫隙鑽入的涼風,徐徐地吹動了髮絲。

  「什、什麼看齊,沒那回事……」

  少年急忙搖頭。

  看到那副模樣,讓庫露耶露在吐氣的同時,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不,你應該要感到自豪才對喔!因為你讓我見識到了那種專注的精神,所以聽完之後,反倒讓我覺得相當羞愧。」

  ……總覺得我在嫉妒。

  和自己恰好相反。少年擁有堅定的意志,一心向前。

  ……我也曾經有過這麼投入的時期嗎?

  撇開戀愛那樣的感情不談,或許我想跟這孩子在一起。

  原因在於--他要走的路實在太耀眼了。不是那種會讓人想要移開視線的刺眼,而是想留在他身邊,想要支持他那種的耀眼。

  慢慢地眨了眨眼之後,庫露耶露轉向奈特:

  「那麼,我們差不多該回去了。雖然是在學校裡,不過留得太晚還是會有危險。我送你回去吧。」

  「咦?可是庫露耶露小姐才是女孩子啊!」

  雖然用捉弄的眼神含笑看著他,不過少年卻是一副認真的神情。

  然而你才十三歲,個子比我這個女生還要矮,體格也很削瘦,要保護我還要再過一陣子吧?想保護公主殿下,你現在還有點不夠格呢!

  「哎呀,我平常都有在社團活動裡鍛煉啊。」

  「社團活動?」

  「防身術。因為我一個人住,所以從中學的時候開始,父母就要求我去學。」

  說完,她用纏著繃帶的右手抓住他的手。

  「來,我們快回去吧。」

  「庫、庫露耶露小姐……你的右手!你受傷了,不能亂動啊!」

  雖然奈特急忙想要甩開手,但是庫露耶露卻硬是緊緊地抓住他。

  「這個?根本就不痛,只是保健室的老師小題大作,硬是要替我纏上的。」

  其實會痛。不過跟那一點點的痛比起來,庫露耶露還是想要和他手牽手。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夕陽消失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此時降臨的夜色。

  在即將閉館前的來賓接待處,走進了一位穿著枯草色外套的男人。

  在燈光的映照下,顯現出一張五官端正的穩重臉孔。

  「抱歉。請問校長已經下班回家了嗎?」

  他有一頭不知該說是金色還是褐色的頭髮。

  --嗯,似乎在哪裡見過這張臉。

  擔任接待兼警衛的男人隱藏住內心的驚訝,小心翼翼地給予事務性的回應:

  「請稍等。不,我想他還在辦公室裡。可是允許校外人士進入校園的時限就快到了,如果您要待上一陣子,建議您改天早一點過來。方便的話,請留下您的大名及留言。」

  「……不用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那我明天放學後再過來好了。請替我轉告他『凱來過』就行了。」

  話才說完,男人的外套隨之翻動,他已轉身離開。

  「我知道了。」

  目送那名男子的身影直至消失之後,接待他的男人關上了來賓接待處的窗子。

  會是誰呢?雖然想不起來,不過確實曾經在哪裡見過那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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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眾的交響曲」


  1


  校舍的窗外可以看到小鳥成群飛過。距離班會開始還剩下半小時左右,是其他學生還在進行社團活動晨間練習的時刻。此時進入教室裡的學生人數並不多。

  「喔,庫露露你怎麼啦?今天來得真早。」

  蜜歐是少數的例外之一。她似乎比班上的其他同學早到,而且每天早上還偷偷地用功自習。雖然她本人想要隱瞞這件事,不過可惜的是,這早已成為班上眾所皆知的事實。

  「雖然有晨間練習,不過我沒去。仔細想想,競技大會也快到了;而且昨天的傷也得盡快痊癒才行。」

  「說得也是。那麼,結果庫露露要選鳥嗎?再不練習的話可就慘了。」

  「唔,昨天直到睡前我都還在考慮,不過還是無法決定。」

  再不決定的話就糟了,這點庫露耶露也很清楚。但是在被蜜歐點出來之前,滿腦子想的就只有鳥,完全沒有思考過其他的點子。

  ……要是鳥不行,就用昨天試過的花吧?

  在交叉著雙臂考慮的時候,又有一名學生走進教室裡。

  是有著葡萄色頭髮及稚氣臉龐的少年。雖然穿的是尺寸最小的制服,不過袖子似乎還是太長,處處可見皺摺的痕跡。

  「奈特早安。」

  「啊,庫露耶露小姐、蜜歐小姐,早安。」

  「早安,你來得還真早。」

  「啊,這麼說來……」輕聲說完這句話之後,蜜歐便將正在讀的參考書闔上。

  「我來上學的途中,聽到三年級還是四年級的高年級學生們,好像在談論奈特你的事。」

  少年的表情因為這句話而僵硬起來。

  「……說得也是,實驗室被我搞得都是煤灰。」

  「啊,不是的、不是的!」

  是和預料的反應相反嗎?蜜歐難得露出了苦笑。

  「奈特你才十三歲不是嗎?在這樣的年紀就上高中,果然還是很稀奇吧。」

  「是這樣嗎?」

  像是放鬆下來似的,奈特的語調顯得高亢。

  「嗯。而且,那是叫夜色名詠吧?好像也有人提起了這件事。」

  凱特老師當然知道,所以其他老師應該也知道才對。其他老師在班會時間或是別的機會,大概也跟他們自己班上的同學提過了吧?

  蜜歐的話還沒說完,單手提著黑色手提包的那名少年,突然露出比昨天更顯稚氣的表情。眼皮顯得沉重,眼神遊移不定,像是對不准焦距似的。

  ……他好像很想睡的樣子。

  默不作聲地凝視著他,結果正巧和他四目相交。

  「因為我才剛轉學過來,那個……果然還是會緊張,所以睡不太好。」

  瞇著眼睛的奈特的確像是睡眠不足的樣子,他害羞地抓了抓頭。

  「放心、放心,凱特老師她人很好,就算遲到她也不會生氣。下次慢慢來就行了。」

  「喂,別灌輸他錯誤的觀念。」

  蜜歐就像往常一樣,面帶微笑說著不負責任的話。庫露耶露輕輕戳了她的頭,接著便繼續將書包裡的東西擺到桌上。

  校園裡響起了第一堂課開始的鐘聲。

  不過,教室裡講台上卻不見老師的蹤影,學生也寥寥可數。

  距離競技大會還剩兩天。因為聯合測驗也已結束,所以除了班會時間之外,其他課堂的時間就交由學生們自行規劃。在校園裡進行名詠練習、外出採購觸媒,或是在圖書館裡研習理論。鐘響的同時,班上有一大半的同學已經衝出了教室。

  隨意打量了一下,教室裡坐在座位上不動的,大概就只有自己和蜜歐了吧。

  「蜜歐你有什麼打算?」

  問話的對象正倚著桌子盯著天花板。

  「嗯~我已經決定好詠喚的對象了,所以目前正在考慮要用什麼當作觸媒。」

  「咦?不是圖畫紙嗎?」

  「我要再重新考慮一下。如果不找出更好的觸媒,名詠很可能會失敗。」

  高難度名詠需要有相符的觸媒。她果然有什麼打算。

  ……可是,照蜜歐的個性來看,就算現在問她,她也一定不會告訴自己的。

  「要不要試著隨便調配一下觸媒?」

  「嗯。可是,庫露露不是還沒決定要做什麼名詠嗎?光陪著我不要緊嗎?」

  「與其想個不停,倒不如一邊做些什麼,說不定還能產生靈感。所以不要緊。」

  奈特有什麼打算呢?如果沒有其他的計劃,那就找他一起去吧。儘管這個念頭一浮現,便立刻朝他的座位看去,但他早已不在座位上了。

  「奈特也已經離開了嗎?難得你正想邀他……」

  「沒關係,我們走吧。」

  庫露耶露朝走廊的一端走去,蜜歐急忙追上去。一邊下樓梯,一邊抬頭看著她。

  「咦,庫露露怎麼這麼冷淡?」

  「沒有啊。我想,奈特大概是先過去了吧。」

  昨天晚上,先送奈特回男生宿舍之後才回去。在談到競技大會的時候,曾提到不知道要選什麼當作觸媒--庫露耶露突然想起他曾經低聲嘀咕過這句話。不過要是說出來,蜜歐鐵定會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都問個清楚。為了避開身邊的朋友,所以庫露耶露迅速地在走廊上移動。

  實驗室位於一樓的最北邊。為了不讓保管在室內的化學藥品曬到太陽而變質,因此只有這個教室位居就算盛夏也不會曝曬於陽光下的位置。原本熱到讓人暈眩的暑氣,到了這裡卻驟變,就連吹過走道的風都帶有一股寒意。

  從第一實驗室到第三實驗室是緊鄰的。其中,只有位居最深處的第三實驗室的走廊上,有著從教室裡流洩出來的照明。

  偷偷一看,裡面有個身穿白色制服的少年。

  --你看,他在吧!

  只用視線這麼表達了之後,蜜歐猛然將臉轉開來。

  「別鬧彆扭了,快點進去吧。」

  打開門後,他立刻朝這邊轉過頭來。

  「啊,庫露耶露小姐,還有蜜歐小姐也來了。」

  庫露耶露並未出聲,而是輕輕地揮了揮手。在六人用的桌子上,奈特一個人默默地準備實驗器具。

  光是放在桌上的,就有五個三角燒瓶、十根試管和兩個量筒,還有吸量管、天秤、本生燈,就連顯微鏡都有。另外還有各式各樣的試劑,從固體到液體,約有二十種放在桌邊……你果然是個認真努力的人。

  準備之周到,不禁令人咋舌。

  「你有沒有什麼觸媒的點子?」

  蜜歐一邊摸著本生燈一邊抬頭問他。

  名詠所用的觸媒,可以分為自然存在的物質,以及人工製造出來的觸媒兩大類。關於前者中哪些是優秀的觸媒,大概都已經研究殆盡了,不過由於人工觸媒取決於組合的方式,因此種類多得不可勝數。

  「嘿嘿……完全沒有。」

  奈特一邊混合試劑,一邊乾脆地搖頭。

  「總之,我想隨便試試看。」

  不過,這樣對我們來說也比較方便。如果他已經有了某個構想,而我們兩個卻在旁邊晃來晃去,他也會無法集中精神而造成困擾。所以,如果他沒有特別決定要做什麼,就算我們兩個在也不要緊吧。

  「我們可以跟你一起做嗎?我們也正在討論,希望能找出一些好的觸媒。」

  「當然可以,不過……已經有人先來了。」

  有人先來了?在浮現出疑問的表情後,奈特以眼神朝桌子的陰影處示意。

  『呣……小丫頭。』

  獨自坐在椅子上的,就是那只傲慢的蜥蜴。

  「咦?為什麼阿瑪會在這裡?」

  蜜歐的口氣與其說是驚訝,倒不如說只是單純地感到不可思議。

  『如果今天又發生像昨天那種事,在下哪有臉去面對這傢伙的母親。』

  「剛剛我在教室裡打開書包一看,發現他不知何時偷溜了進去……」

  奈特像是疲累至極般垂下肩膀。打開書包想拿教科書,結果發現裡面是一隻巨大的蜥蜴--這種事庫露耶露根本不願意去想像。她終於瞭解到,奈特為什麼會什麼話都沒對她們說,就匆匆忙忙地躲到實驗室來了。

  「你對觸媒很瞭解嗎?」

  對方粗魯地左右搖擺尾巴來代替搖頭。

  『完全不瞭解。如果是名詠式那種東西還稍微清楚些,不過名詠生物是不會去干預觸媒這種東西的。』

  「這樣不行啦!」

  庫露耶露誇張地歎了口氣,彷彿刻意要讓對方察覺到自己的失望。

  ……那你幹嘛要跟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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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那麼,要到哪裡去試呢?」

  抱著燒瓶的庫露耶露環顧四周。

  儘管他們調配好了幾種可能的觸媒,但如果不實際運用在名詠上面,就無法知道這些東西是否真的能夠當作觸媒。問題在於練習場所的選擇,得是周圍沒有障礙物,而且足夠寬敞的空間--

  「關於後天的競技大會,奈特已經決定好要名詠的東西了嗎?」

  「說到這個。」

  雙手抱著燒杯的少年回過頭來:

  「因為夜色名詠只能詠喚出黑色系的東西,所以不適合這種發表會。我曾經名詠出來的,不過就是黑蛇或烏鴉、其他還有蝙蝠……」

  「……你說得滿有道理的。」

  他所說的生物,全部都是人們不怎麼想看到的東西。

  「奈特,就決定在那裡吧。」

  用視線取代被燒瓶佔滿的雙手,指向在校園一隅的草地。那是一片種植著細瘦高大樹木的空間。若是在視野寬闊的地方,奈特的夜色名詠很可能會引來他的注意。因此若要避開四周的注意,這裡是再好不過了。

  有個使用夜色名詠的一年級生這件事,已經在校園中傳開了。而且昨天還發生過實驗室的意外事件,所以得盡可能低調練習才行。

  「我還沒有嘗試過的,就只剩下黑馬了。」

  奈特彷彿突然想起來似地回過頭來補充。

  ……唔。在稍作考慮之後,庫露耶露對他點了點頭。

  「這個主意不錯,要不要試試看?」

  比黑索或蝙蝠之類的來得好多了。如果是黑馬,在競技大會上也十分適合。難得做了各式各樣的觸媒,就算失敗了也不會有任何損失,很值得挑戰。

  「說得也是。難得有這個機會,就試試看吧。」

  「我這裡可以了。」

  單手拿著記錄單,對他揮了揮筆。就觸媒的種類來說,庫露耶露和奈特準備了五種,而蜜歐則調配了七種。基於「數量最多」這項理由,所以蜜歐排在最後。在她等待的期間,就由她在稍遠的地方照顧那只囉嗦的名詠生物。

  「那麼,我試試看。」

  拔開燒瓶的瓶蓋,奈特將裡面的液體灑在自己的四周。確認綠色的草地染上黑色之後,他默默地閉上眼睛。

  風中傳來夜色名詠的〈贊來歌〉。

  就構成名詠詩的瑟拉菲諾語聽來--喔,這次聽懂了,的確是黑馬的〈贊來歌〉,和使用白色名詠喚出白馬時所聽到的〈贊來歌〉幾乎完全相同。而且看來他也很集中精神。

  觸媒與被名詠物同步,黑色名詠門宛如要吞沒光線般地浮現出來。來到這個階段之後就只差最後一口氣了。加油!庫露耶露緊握拳頭,凝視接下來的情況--

  --就在此時……

  有樣東西朝著正在持續名詠的他飛來。

  「奈特!」

  沒有時間警告他蹲下了,庫露耶露在叫出名字的同時推開奈特,紅色的飛行物體隨即從兩人的頭頂上飛過去。

  「你沒事吧?」

  在確認奈特點了點頭之後,庫露耶露將視線轉向眼前的對象。在大約五公尺外的距離,有個穿著制服的學生。那是個留著土黃色短髮的高大男生。制服的袖口和衣領上有四道鮮紅的線條--最高年級的學生,專攻色是紅色。

  「剛剛那是怎麼回事!?」

  「別那樣瞪我啦!只是名詠失控,朝你們這裡飛過來而已啊!」

  庫露耶露並未移開視野,只移動了視線。被飛行物體打中的樹,表面燒得焦黑。

  「你剛剛進行的名詠是火焰吧?」

  「就一年級學生來說,你知道得還真清楚。你也是專攻紅色嗎?」

  「別扯開話題!」

  在聽到對方嘲弄般的語氣之後,庫露耶露也加強了語氣。

  火焰的名詠,是用火以外的東西當作觸媒,並以此名詠出火的技術。原本是用顏料之類的低等觸媒詠喚出火,再以那個火焰當作觸媒,藉此進行更高難度的名詠而產生出來的技術,不過若由熟練的人來使用,像剛剛那樣「將火焰朝著對手丟過來」一點也不困難。

  「剛才你是瞄準奈特丟過來的吧!」

  「你可別誣賴我啊,你有什麼證據?」

  對方維持雙手插在制服口袋裡的姿勢,朝這裡咆哮。

  不過對庫露耶露來說,對方會這樣辯解是意料中的事。

  「在進行火焰名詠的時候,規定最少得和周圍的人相距十公尺以上,這點你忘了嗎?就算在中學裡,這也是基礎中的基礎啊!不管你怎麼說,錯都在你身上!」

  對方的表情有些扭曲。不過,臉上還是掛著冷笑。

  「既然是傳說中的夜色名詠士,那麼這點小玩意應該可以躲得開吧?」

  ……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

  「我來上學的途中,聽到三年級還是四年級的高年級學生們,好像在談論奈特你的事。」

  --就跟今天早上蜜歐說的一樣,原來所謂關於奈特的傳聞,居然還有這樣的含意。

  「你怕在競技大會上輸給他嗎?」

  「我只是覺得,得先給他個下馬威才行。」

  原本以為他會裝傻,沒想到對方卻乾脆地承認了。

  競技大會上會請來許多著名的名詠士。對今年即將畢業的四年級學生來說,這場競技大會是最後的機會。如果能趁機給予好印象的話,就能夠成為他們的弟子,或是在提出志願時成為有力的墊腳石。不過在今年的競技大會上,將會有年僅十三歲的奈特出場,而且他使用的是一切成謎的名詠色。不管名詠本身的結果如何,夜色名詠將吸引來賓們的注意,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這個男的……害怕那麼無聊的事嗎?

  「真是沒用,你沒想過正面對決嗎?」

  「嗯?所以,我才來正面對決啊。」

  對方緩緩地以充滿戲劇性的動作,將雙手從制服口袋裡伸出來。

  「夜色名詠見習生,我們來比賽吧!輸的人就不准參加競技大會。想必你會接受吧?」

  「什……!」

  太過離譜且令人害怕的發言,令庫露耶露一時語塞。

  「你是笨蛋嗎!奈特才十三歲,怎麼可能做那種事!」

  庫露耶露挺身保護惶恐地從地上站起來的少年。至於奈特本人,應該連對手話中的含意都不懂吧!

  名詠士之間所用的「比賽」這個名詞。

  指的也就是--決鬥。

  雖然名詠士之間會一對一地較量彼此的技藝,但那可不是見習名詠士能夠隨便嘗試的行為。具有攻擊性的名詠生物或是火焰,都有可能朝對方進行攻擊。受重傷就不用說了,甚至可能會發生難以收拾的意外。

  「很可惜,你們沒有拒絕的權利!」

  對方的右手閃出紅光。之所以藏著手,是為了不讓他們發現他的手中握著觸媒吧?

  不,重要的不是那個--不會吧,他是在開玩笑吧?他是當真的嗎?

  然而,對方眼中迸發的瘋狂令庫露耶露背脊發涼。這個男的是認真的。他毫不猶豫地拋出右手上的火焰。

  那股寒意已然成真。有如小孩頭部大小的火焰,朝不明就裡、呆站著的少年那裡飛去。

  「奈特!」

  來得及嗎?

  正想推開在火焰前進路線上的奈特時……

  --旁邊飛來的水花澆熄了那團火焰。

  「這麼做不太對吧!」

  除了水和火混合的聲音之外,又插入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學生之間的『比賽』,是要在得到校長的許可之後,由一名以上具有名詠士資格的人在場見證才能夠進行。沒有許可是不能進行的。而且眼前的問題是,我看他們並不希望進行決鬥吧!」

  聲音似乎就在自己耳邊。回頭一看,距離兩人僅僅數步之遙的位置,站著一位身穿枯草色外套,中等身高的男子。

  對方還很年輕,大概不到三十歲。雖然遠遠地就能夠看得出是位五官端正的人物,不過庫露耶露並沒有見過他的印象。他會像這樣出現在校園裡,就表示他是老師吧?

  「……你是老師嗎?」

  男孩的口氣中帶著惡意。

  「不。不過,我好歹也是你們的學長。」

  似乎對男孩的口氣毫不在意,穿著外套的男子淡淡地回答。

  「搞不懂狀況的人,少來多管閒事!」

  「雖然我不知道這是什麼狀況,不過無論怎麼看,都像是你在找碴。」

  「嗄……半路冒出來,還敢對我說教……你--很煩吶!」

  吼出這句話之後,與他對峙的男學生手中放出了紅光。

  實在太突然了。毫無預警就單方面採取攻擊,就算在決鬥中也是不被允許的。而他卻毫不在乎就--

  面對眼前逼近的火焰,名詠士的外套有如斗篷般地翻騰。

  「雖然我不是老師,不過就給你一個建議吧!」

  那團火焰在他的發端前停住。他不僅完全沒有打算避開,甚至還徒手擋下了那團火焰。

  「火焰在用來作為牽制行動時的確很有效,不過在名詠士的『比賽』中,是不該輕易這麼做的。」

  撞上右手的火焰依然猛烈地燃燒。即便如此,應該被嚴重灼傷的名詠士卻像捉住火焰一樣,將右手往上舉。他沒有被灼傷……換句話說,「火焰具備的熱能,被他應用到其他的地方去了」?

  「如果對方是紅色名詠士的話,這一招會反過來被利用……就像這樣!」

  火焰發出光輝。這是名詠時的光?產生的光量覆蓋了四周所有的空間。因為太過耀眼,庫露耶露不由得閉上了眼睛。

  某種東西著地的聲音振動了鼓膜,接著傳來粗重的喘息。總覺得有某種巨大的生物出現在自己的身邊……

  「啊……啊……?」

  奈特發出不成聲的低語。

  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被詠喚出了一隻有著鮮紅毛色的獅子。光是它的身高,就已經快碰到奈特的肩膀了,體長絕對超過兩公尺。尾巴的尖端是燃燒的火焰。長在背部的一對翅膀也是紅色的。在那之中,琥珀色的眼睛出奇地顯眼。

  --紅獅子。就連庫露耶露也是第一次看見實物。

  「……什麼!別……別開玩笑了……你剛剛不是喚喚出水嗎?不只『Ruguz』(藍),就連『Keinez』(紅)也會用嗎!」

  是憤怒還是驚愕呢?男學生的肩膀在打顫。不過,卻是太過無力的狠話。因為早在他結束名詠時,勝負便已經底定了。

  就算男學生現在想試著進行名詠,但是紅獅子的攻擊還是會搶先一步。剛剛那一瞬間,實際上已經被「將軍」(註:將軍原文為checkmate,通常指西洋棋中勝的一方要『將死』對方國王前所做的宣示)了。

  「……那麼,要繼續嗎?」

  與其說是脅迫,他的口氣更像是確認。

  是壓倒性的勝利。而且還是用對方的顏色來分出勝負,讓他瞭解實力的差距。將對手投擲過來的火焰反過來當作觸媒使用,同時在沒有〈贊來歌〉的情況下,名詠出紅獅子這種重量級的名詠生物來,這並非尋常的力量。以現今來說,被要求動手並能夠實際做到的,就算把老師也算進去,在這個學校裡又有幾個人呢?

  雖然對方憤憤不平地露出危險的眼神,不過還是默默轉身離開了。

  看著他離開之後--

  他輕輕的一句「回去」,讓在身邊待命的獅子逐漸消失在紅光之中。

  「對、對不起!那個……真、真的非常感謝您!」

  「要道謝的話,也對第一個挺身幫你的小姐說吧!」

  奈特慌慌張張地低下頭。看到這幅景象,那位名詠士對庫露耶露眨了眨眼睛。

  「喔,你們兩個都在休息。結束了嗎?還挺快的嘛!」

  將夜色蜥蜴安頓在左肘上的蜜歐朝這邊走來。在還沒開口之前,庫露耶露便對她搖了搖手邊的燒瓶。儘管內容物因太陽的熱度而稍稍蒸發,不過可以說幾乎沒有減少。

  「我跟你說,就連一個都還沒做完呢!」

  「咦?」

  「有個搞不清楚狀況的高年級學生來找我們麻煩,而且那傢伙還要求要『比賽』。因為這樣,所以浪費了很多時間。」

  「……你們兩個都沒受傷,意思是……你們贏了?」

  蜜歐目不轉睛地盯著兩人看。面對這樣的態度,奈特慌慌張張地搖頭。

  「不、不是的,是庫露耶露小姐她保護了我。」

  『唔,這種時候是該誇獎小丫頭才對,還是該責備奈特才對?真是令人困擾。』

  庫露耶露不理會那只在奇怪問題上費心的蜥蜴,回答道:

  「我什麼都沒做,有個不認識的人幫了我們。」

  「其他人?」

  是因為內容太過突兀的關係嗎?蜜歐一臉疑惑。

  「是個穿著黃綠色外套的人。他很厲害喔,而且似乎還精通紅色和藍色這兩種顏色。雖然他沒告訴我們名字,不過我想他應該是個很有名的人。」

  奈特的興奮之情似乎還沒冷卻下來,說話的速度比平常要快得多。

  聽到這句話的蜜歐,突然在草地上坐了下來。

  「黃綠……換句話說是枯草色的外套……精通複數的名詠色……」

  「蜜歐,你怎麼了?」

  蜜歐交叉著手臂,抬頭看著兩人。

  「我想到了一個非常有名的人。但是,我想應該不可能會有這種事才對。而且不管再怎麼說,那個人都不可能會在這裡。」

  「你在說誰?」

  聽到這個問句後,她只搖頭回答沒事。

  「別管這些了。來,你們快點繼續吧!也讓我和阿瑪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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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令人懷念……

  這是太陽即將西下的時刻。看著從實驗室窗戶射入的斜陽,他靜靜地瞇起了眼睛。

  空氣中淡淡的藥品氣味,以及熟悉的實驗器材,幾乎都跟以往一樣。這裡是學生時代耗費了最多時間的場所。一手拿著從圖書館裡借來的書,做出一個個的觸媒,然後逐一嘗試進行名詠。即便對於校園生活並沒有特別的感觸,這個地方還是令人感到懷念。

  「凱因茲同學。」

  聽到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後,他轉身面對實驗室的門。

  「真是的,沒想到你居然會在這種地方。校長在找你呢。」

  戴著眼鏡的女性出現在門口。她一走動,薰衣草色的頭髮便隨之飄逸。

  「好久不見了,潔西卡老師……啊,現在是教務主任了吧!」

  他輕輕地向昔日的恩師鞠了個躬。

  「哎呀,別這樣。要是讓你的粉絲們知道虹色名詠士大人這麼做,我一定會被怨恨。」

  分辨不出是真心話還是開玩笑的語氣,讓他露出了苦笑。

  「我還是我啊。別看我這樣,我希望自己還是跟在艾爾法多學舍的時候一樣。」

  這不是謊話。生活習慣從那個時候開始,就沒有任何改變。性格和用字遣詞也都一樣。

  就連外表也是,臉孔與昔日的輪廓極為接近。第一次見面的人,幾乎沒有一個猜得出自己的歲數。

  「對了,您說校長找我?」

  重回話題。結果,她看似沮喪地搖搖頭。

  「……啊,是有這麼一回事。我最近變得很健忘,真糟糕。差不多該退休了嗎?」

  「您別胡說了。反倒該說,現在正是您一展長才的時候呢!」

  跟以前見面的時候比起來,恩師的眼眶變得凹陷,令人感受到時光的流逝。他不露痕跡地將視線移開。

  「是很重要的事。校長說他會在四年級校舍前面的資料館等你,在地下一樓的中央。」

  「好的。對了,我有點好奇,這間實驗室是不是被燻黑了?」

  移開視線後,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這個,令人不由得感到好奇。

  「前不久,有個孩子似乎想在這裡詠喚出火焰。那孩子才剛轉學過來,而且才十三歲,所以失敗也是沒辦法的事。」

  火焰--是紅色名詠?雖然對這樣的解釋有一半能夠理解,但凱因茲還是猛然環顧四周。整個房間都被燻黑了,不過除此之外,這間教室並無異常。這點頗耐人尋味。如果火災的規模足以產生讓整個房間都被燻黑的濃煙,那麼這個房間應該全都遭到火焰吞噬才對。

  可是,被燻黑的東西上完全看不到燒焦的痕跡。為什麼這個房間只出現了煙,但卻沒燒起來呢?

  --這真的是火焰嗎?

  「怎麼了?」

  潔西卡老師訝異地盯著他看。

  ……噢,對了。現在沒時間去想這種事了。

  「不,只是稍微勾起了我的回憶。真令人懷念。」

  雖然是很常見的藉口,而且由自己口中說出來也覺得很丟臉,不過此時還是找個理由來搪塞較為妥妥。

  「對了--後天有競技大會吧?可以讓我參觀嗎?」

  「我還正想邀請你呢,有誰會拒絕你呢?啊,不過好歹還是先向校長報告一下比較好。」

  所有的學生都會參加競技大會。這麼一來,就能親眼確認製造出這些煤灰的學生了。

  再次將視線的焦點轉向天花板。實在令人納悶,雖然就算硬是用火焰來解釋也無可挑剔,然而內心卻在翻騰。

  「那麼,我也差不多該走了。讓校長等太久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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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穿著外套的男子,經過三年級校舍,往四年級校舍的方向前進。

  「……是剛剛那傢伙?」

  才剛瞥見,班德烈爾就閃身躲進設在通道旁的噴泉後面。

  枯草色的外套,沒錯,是剛剛多管閒事的名詠士。那傢伙居然還悠哉悠哉地在校園內閒逛。

  不過,那個男人打算要到哪裡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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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奏:「風喚起了枯草色的回憶」


  1


  「……你不會覺得大家今天格外認真嗎?」

  庫露耶露帶著冷笑從校舍的窗戶眺望校園。早上七點半,因為是競技大會前一天,所以社團活動的晨間練習暫停。

  和蜜歐、奈特約好要進行名詠練習,結果到學校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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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端與約定的歌劇」


  1


  競技大會當天。

  剛打開一年級女生更衣室的門,就發現……

  ……嗚哇,怎麼回事?

  連一步都還沒有走進去,就傳來嗆鼻的香水味,讓庫露耶露忍不住停下腳步。總之,香水味濃到就連身為女生的自己都想要後退。

  「啊,庫露耶露,早安~我先到了~!」

  蜜歐正將制服放進櫃子裡,看來她對香水味似乎不以為意。

  「早安,大家都好早啊。」

  就連習慣遲到的艾達和桑吉絲,也都已經進入更衣室了。

  「是你自己太慢了。對喔,你是班上的遲到大王嘛!」

  艾達一邊在嘴唇補上口紅,一邊揚起眉毛。

  「咦……庫露耶露,難不成你今天想穿制服上場?」

  面對用驚愕眼神望著自己的她,庫露耶露無言地提起手中的提袋給她看。

  多雷米亞學院平常規定要穿著制服,不過競大會是少數允許穿著便服的機會。女學生們幾乎百分之百會穿著禮服。由於六百五十名女學生都會穿著自己最美的衣服,所以每年的這個時候都彷彿時裝表演那般。男生有一半會穿著燕尾服,三成會穿著具有名詠士風格的長袍,剩下的則是穿著夾克或外套。

  「……穿禮服只會讓人肩膀僵硬罷了。」

  其實庫露耶露原本是打算穿制服參加競技大會的,但是在昨天的社團活動裡和學姊談到這件事時,就已經被疲勞轟炸了整整兩個小時。

  庫露耶露,不行啦!今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參加,才是女生該有的心誠。就算目標是成為名詠士,但如果忘記這一點就完了!而且你原本個子就高,身材又好,就這樣錯過難得的機會好嗎?真要說起來,你呀--情況就像這樣。

  --說到機會……到底是什麼機會啊?

  最後,在學姊半帶威脅的強力勸說下,她才決定將放在衣櫃深處的禮服找出來。

  「嘿嘿,庫露露你看,你不覺得這件衣服很美嗎?」

  穿著內衣的蜜歐誇耀似地舉起自己的禮服。那是一件珍珠色的禮服,而且還做過稜鏡加工,會隨著觀看角度的不同而變換七種顏色。

  「哇,好美喔!」

  那是連一條皺摺都沒有的新衣服。應該是在知道凱因茲.亞溫凱爾要來之後,才在昨天趕緊去買的吧?而且還特地配合他的稱號,這的確是很像是蜜歐會做的事。

  「漂亮歸漂亮,不過蜜歐,那件衣服不會太華麗了嗎?」

  看著在擁擠的房間中穿上禮服,轉一圈讓大家欣賞的少女,同樣準備完成,收拾好化妝品的桑吉絲插嘴說道:

  「每年都會有學生穿著豪華的服裝,不過,去年似乎有好幾個人因此受到告誡喔!另外,穿著太過暴露也會被警告……啊,不過,關於這點蜜歐你不必擔心嘛,因為就身材來說,你還差得遠呢--」

  「啊~你居然敢說出來!虧人家還有點在意這件事!」

  蜜歐嘟起嘴。這樣的動作十分孩子氣,不過沒有人敢提出來。

  「蜜歐你先走吧,我大概還要再花點時間。」

  「嗯。那麼,我先到校園裡去了。距離開幕典禮還有三十分鐘,你動作要快一點哦!」

  蜜歐拎著和禮服同色的禮鞋,以小跑步離開了更衣室。

  緊接著,艾達和桑吉絲也走了,不過她們兩人和蜜歐不同,舉止相當優雅。平常還以為她們只關心體育活動,沒想到那兩個人其實也挺會裝的。

  只要舉止稍稍改變,就會和平常大不相同。就這點來說,蜜歐還差得遠呢!庫露耶露噗嗤一笑,同時取出放在提袋中的禮服。

  好了,接下來才是大問題。

  ……這套禮服到底該怎麼穿啊?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2


  在正方形校園的一隅。當庫露耶露抵達一年級學生集合地點時,一年級學生幾乎都已經按照班級整隊完畢了。在一-B隊伍的最後,是一位個子比身邊學生矮一個頭的小男生。

  「啊,庫露耶露小姐,早安。」

  庫露耶露揮手回應穿著深藍色長袍的奈特。長袍的尺寸似乎還是太大了,所以多少有些不合身。外表看來格外具有見習名詠士的氣氛。

  「早安,今天天氣真好。」

  天上沒有半朵雲,極度刺眼的陽光讓人瞇起了眼睛。

  「啊,找到了找到了!庫露耶露,還有奈特也在!」

  轉身望向身後傳來的聲音。在數公尺之外的後方,蜜歐和桑吉絲正逐漸靠近。

  「我們去找你,看來似乎是錯過了。」

  「……話說回來,庫露露--」

  蜜歐的視線緊盯著庫露耶露不放。

  「什麼事?」

  「沒啦,我在想,庫露露的身材果然很棒,真的很適合穿禮服。」

  「咦?」

  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這句話。而且,在身邊有男孩子的時候,一般人會說這種話嗎?腦海裡才剛掠過這個想法,就連桑吉絲也開始「嗯!嗯!」地點頭。

  「而且,你穿的禮服似乎很不錯耶,讓我欣賞一下--啊,哇!這件是露背的!」

  繞到身後的蜜歐誇張地大叫。

  「……我就只有這套禮服,所以沒辦法啊。」

  庫露耶露身上穿的是美人魚款式的禮服。

  以純白的布料作為基調,從左肩開始縱向拉出藍色線條。包括領口在內的重點部分則以垂墜裝飾,看來這件禮服原本是用來參加舞會用的。正如美人魚之名,這件禮服採用的是貼身設計,就算不願意,還是會呈現出身體的曲線。

  不過,看來呈現出身體曲線這點似乎不太妙。

  「蜜歐,你放棄吧。雖然不甘心,不過對手太強了。」

  桑吉絲一邊打量一邊點頭:

  「這麼上等的材料很少見,尤其是胸部和腰部的--」

  「好了好了,桑吉絲,你再說下去……我就要生氣了喔!」

  話還沒說完,庫露耶露便將臉湊到對方的鼻子前面。或許是讚美的話,不過為什麼要特地在這麼多人面前說啊!

  在想要逃離周圍視線而轉身的同時--

  『有嗎?在下認為肉體上倒是沒有太大的差異--』

  不知何時,待在奈特肩膀上的蜥蜴慢慢地抬起頭。

  ……這種時候該怎麼回應才好?肯定的話會覺得不甘心,否定的話又正中蜜歐和桑吉絲的下懷。

  「哇、哇!阿瑪你不能說話啦!」

  奈特慌忙想要摀住他的嘴巴,不過這只蜥蜴輕輕鬆鬆地擺脫了那隻手。

  『就覺得這聲音似乎在哪聽過。』

  「……怎麼,這只蜥蜴會說話啊?」

  桑吉絲送上驚訝的視線。

  「他是奈特的寵物。」

  為了報復,庫露耶露立刻補上這一句。

  『喂,小丫頭--』

  爬蟲類話還沒說完,校園裡便響起了宣佈開幕典禮開始的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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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大會報告,請各位同學盡速前往規定的集合地點。」

  競技大會分成上午和下午兩個部分。上午是白色和綠色的表演,專攻這兩種顏色的學生開始朝校園中心--大會本部及評審席的正面移動。

  專攻綠色的學生往大會本部的右邊,專攻白色的學生則往左邊集合。一次分別由五個人來挑戰名詠式。蜜歐是第六組。班上同學除了她之外,專攻白色的艾達似乎是在第十四組。

  「要加油喔~」

  在聽到奈特的加油聲之後,蜜歐一邊揮手一邊走向中央。

  「蜜歐她打算詠喚什麼呢?」

  「她說總之是大型的、很值得一看的東西。」

  『說到綠色的大型生物……疾龍嗎?』

  蜥蜴突然冒出一句八竿子打不著的話來。

  「別胡說了!」

  龍是綠色的第一音階名詠,即使面對坐在評審席上的著名名詠士來說,也是很困難的名詠。要是一年級學生能名詠出那種東西,大人的面子準會掛不住。包括自己在內,一年級學生做得到的,也不過是第四音階名詠。要名詠出大型--聽不懂人話,普通的--生物,就已經很困難了。這點蜜歐也一樣,就算是她,對自己的力量也應該有自知之明。

  「真令人期待。」

  「只要她不會在評審面前太緊張就好了。」

  ……我記得蜜歐在正式演出時總是會失常。

  就某個意義上來說,就如自己所預料。

  因為裁判當中有那個虹色名詠士,所以陸續出現因為太緊張而導致名詠失敗的學生。不只是一年級學生,就連其他高年級的學生,也有許多人因為注意力中斷,而緊急將預定演出的名詠向下修正一個等級。

  接著,這也在預料之中--對於虹色名詠士凱因茲.亞溫凱爾抱持著非比尋常熱情的蜜歐,也淪為其中之一。

  「嗚哇~!我沒臉活下去了啦~!」

  果然變成這樣了。自己一面歎氣,一面拉起穿著禮服、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蜜歐。由於自己也穿著禮服,因此不能做太大的動作。沒辦法,只好揮手叫來在身邊的奈特。

  「好了好了,不要再哭了。喂,奈特,你也過來幫我拉她一下吧。」

  據眼中浮現出大顆淚珠的蜜歐所說,一開始她似乎還能順利地集中注意力,但是當名詠門開啟時,她居然和「凱因茲大人」的眼神對上了。接下來的記憶空白了十幾秒……等她回過神來,名詠門早已關閉,結果因為超過時間而喪失資格。

  「因為……凱因茲大人絕對不會要我了啦~!」

  和奈特兩個人一起拉,終於讓少女開始蹣跚地向前走。

  「那麼,蜜歐,結果你是想要詠喚出什麼呢。」

  蜜歐嗚咽地用帶淚的聲音回答:

  「呃,綠翼蛇。」

  ……綠翼蛇?

  「蜜歐,你是說真的?」

  「嗯。」

  ……唔,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啊。

  突然,庫露耶露放開原本拉住蜜歐的手。蜜歐因為拉住自己身體的手,毫無預警地放開而失去平衡,結結實實地跌向地面。

  「等、等一下……庫露露你太過分了啦!」

  「奈特,不用再拉她了。來,我們走吧,別理這種人。」

  無視身後嘟著嘴的少女大步走開。唉,方才略微同情她的自己真是太蠢了。

  綠翼蛇屬於龍的亞種,當然屬於第一音階名詠,所以不可能會成功的。反倒是跟虹色名詠士的眼睛對上這點,還算是賺到了。

  『奈特,你有什麼打算?』

  被少年抱在左手的夜色蜥蜴,筆直地垂下尾巴。

  「我想試著召喚黑馬。難得有這個機會,我想挑戰看看。」

  「奈特是從幾點開始呢?」

  由於夜色名詠並非正式的名詠,因此奈特特別被獲准加入紅色名詠當中進行表演。這似乎是凱特老師直接去向校長要求的。

  「我記得是下午的第二十一組。」

  「啊,是這樣沒錯。」

  庫露耶露是下午的第二十組。就節目表而言,自己退場的時候,也正好是奈特開始表演的時候。

  「這樣啊,時間正好重疊了呢,或許看不見彼此的表演了。」

  「就算我看不到,阿瑪也會好好替我看著庫露耶露小姐的表演。」

  莫名有種憂喜參半的感覺。

  --嗯?

  突然,她發現自己身上出現了一股異樣的感覺。

  自己的身體開始微微地顫抖,而且隨著自己表演的時間愈接近,顫抖的程度愈大。

  我是在緊張嗎?奇怪,以往明明沒發生過這種事啊。

  「對不起,我可以離開一下嗎?難得有這個機會,我想趁時間還沒到,稍微練習一下。」

  「好了,路上小心。」

  奈特揮了揮阿瑪攀住的那隻手。

  「下午的節目即將開始。請第十四組的同學到入口集合。重複一次,第十四組的同學們請到入口--」

  遠遠地可以看到學生們在廣播之下集合的狀況。節目進行得很順利,既沒有發生意外,也按照時間表的步調進行。

  校園的一隅,庫露耶露緊閉雙眼,坐在樹蔭下的木椅上。兩手交握放在膝蓋上,一再進行名詠的想像。想像自己在一片渾沌的紅色世界中徘徊。彷彿從一根線開始縫製一件衣服那般,由漠然的幻想逐漸編織成具體的想像。

  不過,無論做了幾次,那根線還是會在中途斷裂。在最後的最後,詠喚出「那個」之前,注意力便戛然而止。

  ……為什麼?

  由於焦慮,眨眼的速度自然變快了。為什麼?明明不是特別困難的名詠,昨天和前天也都成功了,今天早上也做得出來,可是在正式表演前,卻突然無法進行名詠了。

  『是心結吧!』

  在應該空無一人的身旁,響起了別人的聲音,而且還相當靠近。頭部不動光是移動視線,就看到自己坐著的椅子上--夜色蜥蜴正靜靜地坐在另一端。

  「……剛剛太吵了--」

  『你無法集中精神進行名詠吧?』

  他揚起鼻尖,望著庫露耶露的臉。

  「我只是稍微被影響了而已,拜託你稍微安靜點--」

  『你想一輩子都這樣嗎?』

  ……一輩子?

  有如宣判死刑的宣言,讓庫露耶露啞口無言。

  『小丫頭你現在正遇到了瓶頸,是成長與停滯的心結。就像想要破殼而出,但卻出不來的雛鳥。』

  夜色宣判者的口氣跟平常沒什麼兩樣。儘管是最近聽慣了的聲音,然而這些話語卻在腦海裡縈繞不去。平常應該不會將這些戲言放在心上,但是現在卻做不到。

  『以前你對自己的評語是眼高手低吧。既然這麼形容,就表示以往不管你做什麼,都可以順利地完成。這次的表演你也打算穩健地進行,順利、平穩,不做危險的賭注,因為即使你不那麼做也會成功。不過,最近看到蜜歐的名詠,感受到奈特投注的心力之後,你開始對自己的心態感到困惑。』

  那對有如新月般的金色瞳孔,令人即使不願意也備感壓力。

  「……你還真多話。」

  是對沉重壓力的抵抗嗎?在自己也不瞭解的情況下,夜色蜥蜴的瞳孔與自己的視線交纏在一起。

  『你用雙手珍惜地握住的東西,是觸媒嗎?』

  那對新月照向自己交握於膝上的雙手。庫露耶露歎了一口氣之後張開雙手,貼著紅色標籤的顏料管在手上滾動。

  「因為在名詠時需要用到,所以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是嗎?在下認為那就是促使你產生心結的原因。』

  夜色的名詠生物依然坐在椅子的一端,淡淡地斷言。

  『塗料是一種很方便的觸媒,這種程度的事就連在下也知道。這次你也打算以它為觸媒,平順、穩健地進行名詠。可是,這場競技大會跟你當初預料的狀況不同吧?』

  庫露耶露不打算回話,因為對方還沒說完。憑感覺就知道對方還會繼續說下去。

  『他叫做凱因茲吧?有人為了要得到那個男人的承認,勇敢地向難題挑戰,蜜歐也是其中之一。說到奈特,儘管他沒那個居心,不過為了完成自己的約定,總是勇於接受失敗。這些累積起來的失敗,都是為了總有一天能夠精通夜色名詠。在這次的表演中,他說想要詠喚出黑馬,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即使他明明知道自己根本就還沒有那樣的能耐。』

  宛如從遠方某處傳來的鐘聲,可以確切地感受到那些話重重地敲打在自己的心上。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感情並未產生任何波動。想必是因為對方絲毫不帶私人情緒,也完全沒有挑毛病或諷刺的意味。就像自己的鏡子一樣,諄諄告誡著自己。

  『在這樣的情況下,只有自己使用簡單的觸媒,做完簡單的名詠就交差了事。在比較過他人挑戰的心態和自己的心態之後,令你感到窒息。』

  顏料管自手中無意識地滑落。

  『你想再次縮回殼裡,還是要努力走出來呢?就由你自己來判斷吧!』

  說完,對方也再度陷入沉默。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縱然不過是幾次的呼吸,卻有如連續坐了好幾個小時的疲勞感。

  最後,在林間灑下的陽光使自己瞇起眼睛的同時,從擴音器裡傳來一陣柔和的聲音。

  --第二十組的同學請到入口集合。重複一次……--

  ……時間到了。

  庫露耶露並未看著腳下,緊盯著自己即將前往的場地,站了起來。

  『你「不撿起來」嗎?』

  猶如在等自己跨出腳步那般,背後傳來了詢問的聲音。聲音當中加了點抑揚頓挫,無須回頭也知道對方在調侃自己,所以既不用停下腳步,也用不著轉身。

  --只要一句話,只要回答那句話就行了。

  「我不要了,給你吧。」

  庫露耶露就這樣頭也不回的低聲說出這句話。她並未駐足停留,也不待阿瑪回應便往前邁開腳步。

  『這樣很好,你已經想通了不是嗎?』

  像是在背後推一把似的,可以聽到強忍笑意的聲音。

  「啊,找到庫露露了!你跑到哪裡去了?就快輪到你了。」

  入口前佇立著蜜歐及凱特老師的身影。朝凱特老師點頭之後,她的表情終於放鬆下來。

  「庫露耶露你來啦。太好了,因為你一直沒過來,我還在擔心呢。」

  除了自己之外的四個人早已聚集於入口前。有穿著作為觸媒的紅色禮服的少女,還有似乎打算用火而單手握著火把的人。他們都準備好了各自的觸媒。

  「庫露耶露,你的觸媒呢?」

  「放心,我有。」

  庫露耶露什麼都沒拿,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紅色第二十組,請移動到表演場地--

  觀眾及評審皆投以歡迎的掌聲。數百乃至於數千道視線,正凝視著我們幾個人。

  可是,我不在意。

  不如說這樣的緊張感反倒令人愉快。一邊感受胸口激動的心跳,一邊往前邁進。心情有如寒冬的湖畔般沉靜平穩,感情則彷彿泉水似地無法抑制,流洩而出。

  在校園中央停下腳步。掌聲消失,周圍的嘈雜聲也平息下來。庫露耶露投身進入只有風聲呢喃的寂靜世界。

  『你無法集中精神進行名詠吧?』

  現在,那只囉嗦的蜥蜴一定也在看著自己吧?

  『你想再次縮回殼裡,還是要努力走出來呢?』

  ……我是不會道謝的。

  微微動了動嘴角後,庫露耶露閉上眼睛。我不道謝,因為我並不是被那番話說動的。我還沒有坦率到會因為那種抽像的話就鼓起勇氣的地步。

  即便如此,自己還是因此下定決心。

  緋紅之鐘響起

  「--sheon lef ped-l-clue rien-c-soan」

  我要喚詠出我想詠喚的東西,即使失敗也不要緊。無論成功或失敗,我都能抬頭挺胸地向大家報告。

  讚美彼方(你)的名諱

  Yer be orator Lom nehhe

  鮮紅羞怯(溫柔)動人(美麗)

   lor besti redi ende keofi-l-lovier

  在微風中浮游(飄蕩)堆積的鮮紅碎片

  Hir qusi clite lemenet feo fullefiia sm jes glue I

  慢慢地,彷彿教導小孩般地吟唱出〈贊來歌〉。

  將幻想化為想像。歌詠、編織,打開與自身追求物之間的名詠門。

  編織前往彼方的歌曲加上我的情感之後展現〈舞動〉吧

  melodia fo Hio,O ect ti hear Yem sophit

  若世界渴求你……

  ife I she cooke Loo zo via

  來吧呱呱墜地的孩子

  Isa da boema foton doremren

  周圍響起一陣歡呼聲。似乎有人,或是已經有幾個人成功完成了名詠。但是不用著急,一定來得及,一定辦得到。

  「庫露耶露小姐絕對很適合成為名詠士。」

  ……奈特,我可以相信你當時說的話吧?

  彼方化為眾多舞動聚集的舞者

  「o evo Lears──Lor besti bloo-c-toge=ende dence」

  睜開眼睛,紅光以雙手為中心形成漩渦,光徐徐增強,逐漸吞沒自己的身體。這一定是我以名詠士的身份,首次進行的名詠。

  紅色光芒有如閃光般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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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之歌

  --『Keinez』--

  剎那間,宛如自少女雙手中流洩出來似地,飛出了不計其數的鮮紅羽毛,

  不是鳥,而是純粹召喚那些羽毛的名詠。

  為數眾多,或許有數百、數千根羽毛被風捲起,覆蓋住了少女的身形。

  像是在祝福她,像是在擁抱她。

  每根羽毛都彷彿紅色妖精般。受到讚美的事物--少女召來的東西無比動人,無比虛幻,正是不折不扣的『鮮紅世界』。

  一陣風吹過校園,紅色的風沙沙作響地穿越校園。在觀眾席上、週遭觀賞的學生身上、坐在評審席上的客人底下,落下有如紅色雪花般的迷人羽毛。

  ……啊……

  想起了遺忘許久的呼吸,內心深處一片灼熱。紅色籠罩了校園,現在空中依然有飄動的羽毛。鳥的話另當別論,然而羽毛的名詠並不困難。不過終究是第一次嘗試召喚出這樣的數量,因此能夠成功地召喚,就已經讓自己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

  --不過……為什麼?

  輕輕地用手指拾起落在自己右肩上的羽毛。

  正如自己所想像的鮮紅羽毛。然而眼前的羽毛被閃亮的火焰包圍,正閃爍著光芒,是不屬於這個世間的幻想之物。

  我明明沒有打算要詠喚出這種燃燒的羽毛呀。

  ……燃燒的羽毛。不……「莫非是火焰化成了羽毛的模樣」?

  雖然在燃燒,但摸起來並不燙。這是--

  還來不及思索這個問題,庫露耶露便回過神來望向四周。

  周圍籠罩著一片不自然的靜默。

  咦?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

  緊接著,庫露耶露的耳膜差點就被震破了。

  有如暴風雨般的掌聲,同時伴隨著前所未有的喝采。掌聲接著掌聲,一波又一波。不過,他們到底是在為誰鼓掌呢?

  自己也反射性地想要合起手掌,這時才發現,週遭的視線集中在自己身上。

  在尚未平息的如雷掌聲中回到觀眾席時,蜜歐從正前方跑來。

  「庫露露,你好棒喔!真的好漂亮!」

  「是嗎?我連自己做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總之是盡自己所能去做,雖然不像蜜歐那樣,但真的是沒有那個部分的記憶。

  『你用什麼當作觸媒?』

  站在蜜歐肩上的彆扭生物用疑問的口氣加以詢問。

  百聞不如一見。在開口說話前,她先將左手小指上所戴的戒指貼近對方鼻尖,讓他看個仔細。鑲嵌在戒指上的寶石,由於沐浴在光線下而發出亮麗的紅光。是紅寶石,雖然是人工的,然而當成觸媒使用卻有極佳的效果。到目前為止,以寶石作為觸媒時的名詠從未成功,所以這次原本不打算使用的。

  「其實我真的是為了好看所以才戴的。」

  一旦被當作觸媒使用之後,這枚戒指就再也無法進行名詠了。可是,最後的結果值得自己做出這樣的覺悟。

  「由你看來覺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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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風吹起是僥倖吧。如果沒有風的話,就不會有剛剛的掌聲了。』

  稍作停頓之後,對方難得狀似愉快地瞇起眼睛。

  『不過,如果用你利用了風這一點來解釋的話,成果倒也不壞。是很適合傲慢小丫頭的名詠,不是嗎?』

  「……無論如何,我還是要向你道謝。」

  這只蜥蜴居然會率直地讚美自己,真是令人意外。這點讓人出奇地難為情。

  「咦?什麼什麼?你向阿瑪道謝?」

  如果告訴蜜歐剛剛那段對話,在接下來的一星期裡,鐵定會一直被這件事纏身。在稍稍猶豫之後,庫露耶露決定不去理會這句問話。

  『小丫頭--』

  話語剛落,肩上便傳來一陣衝擊。原來夜色蜥蜴跳到自己的肩膀上。

  「難得你會來找我。」

  『因為在下想要確認一件事。』

  跟剛剛的聲音有些不同,蜥蜴以不帶感情的聲音抬頭望向這邊說:

  『你明白在下之所以詢問你使用什麼當作觸媒的原因嗎?』

  「……咦?」

  『你果然沒意識到嗎?』

  像失望、又像是安心。在對方吐出的歎氣聲中,像是符合這兩者之一,但也存在著某種決定性的不同。

  『看了剛剛的名詠之後,在下終於發現了。看來小丫頭在紅色名詠上似乎很有希望。』

  「你是在誇獎我剛剛的名詠嗎?不過那是因為我用了寶石那種很了起的觸媒。」

  不過--

  『不,不如說正好相反。』

  和自己的預期天差地遠。不僅如此,對方還搖搖頭。

  『剛才進行名詠時,使用的觸媒如果不是寶石,而是「某種別的東西」,你應該已經名詠出相當了不起的事物了。』

  完全摸不著頭緒……別的觸媒?了不起的事物?

  但是,在提出這個問題之前,夜色蜥蜴已經迅速回到蜜歐的肩膀上了。

  『這點你自己去想吧。尤其是關於紅色名詠,你和奈特的母親有著相同等級的感受性。正因為如此--為了不讓你以此自滿,接下來的答案,得靠你自己去找出來。』

  「嗯……老實說我不是很清楚,不過……我會努力的。」

  曖昧地回答之後,庫露耶露用手指梳過腦後的髮絲。這只蜥蜴的話實在是太抽像了。不,應該說儘管話題本身是具體的,但內容實在太過唐突了也說不定。

  「不過,現在就先別管這個了,得去看看奈特表演才行。」

  『似乎沒有那個必要了。』

  依然站在蜜歐肩上開口說話的本人,將鼻尖轉向校園。

  ……原來如此。

  庫露耶露朝那個方向一瞥之後就閉上眼睛數秒。在校園裡,距離評審席數公尺的距離,已經升起了濃濃的黑煙。

  「……看來是搞砸了。」

  蜜歐吞吞吐吐地擠出了這幾個字。第二十一組的表演似乎結束了,步履有些蹣跚的少年朝這裡走來。就他的身體來說,那件深藍色的長袍有點太大了。因為少年的肩膀下垂的關係,那件衣服看來顯得更不合身了。儘管知道失敗的可能性很高,但還是覺得懊惱。這樣的心情是可以深刻理解的。

  「我失敗了……」

  他的臉上沒有眼淚,反倒是還努力地想擠出笑容。聲音明明就在哭了,然而為了不讓別人發現這點,他還拚命地想要掩飾。

  『奈特--』

  搶在夜色的名詠生物開口之前……

  「奈特,辛苦了。」

  庫露耶露鬆開交抱的雙臂,輕輕握住少年的手。

  「好了,從明天開始再加油吧!」

  「……庫露耶露小姐?」

  一頭霧水的少年,露出一副比他的年紀更加稚氣的表情。

  「你的目標是實現和媽媽之間的約定吧?既然如此,就不該在這個階段感到灰心。」

  替自己的名詠製造更進一步契機的,就是這名少年。正因為如此,自己也想替這名年幼的名詠士盡一份心力。

  「如果失敗可恥的話,那我也可以陪你一起被嘲笑。所以,盡可能去接受挑戰吧。」

  少年的手在發抖。即便如此,他還是筆直地回望自己的視線。

  「……真的非常謝謝你。可是,我不希望庫露耶露小姐因為我的失敗而被嘲笑。」

  像是感到畏怯一般,甚至可說是不可靠的無力感。但是就算這樣,那隻手還是回握住自己的手。

  「所以,下次我會努力讓它成功的。」

  希望不會有任何人發現。

  凱因茲.亞溫凱爾將抖個不停的雙臂用力按在桌子上。在實驗室裡見到的黑煙殘渣--對於那些煙所抱持的懷疑,沒想到真的就如自己所料。

  不是由火當中產生的黑煙。就連身為虹色名詠士的自己,也無法進行那樣的名詠。那是虹色名詠唯一做不到的名詠式,是拒絕其他顏色的漆黑讚美歌。

  雖然名詠本身失敗了,但不會錯的。換句話說--

  ……那是夜色名詠?

  無意識的,乾渴的嘴唇編織出無機質的聲音。可是,為什麼會由那個才十三、四歲的少年,來進行那個名詠式呢?

  「伊芙瑪麗,你……」

  明明盛夏就在眼前,卻止不住顫抖。從內心深處湧出的寒意,讓虹色名詠士拉緊了自己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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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在帶著紅色的天空開始混入灰黑色的時刻,一千五百多名學生參與的競技大會,終於迎向尾聲。

  「那麼,首先,我要向各位同學們說句辛苦了。」

  坐在評審席中央的老人,多雷米亞學院校長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遍了整座校園。

  「原本我希望能在這裡逐一評論你們每個人的表現,不過這麼做的話,可能要等到明天的黎明才有辦法說完,所以詳細的評論就等明天由你們的級任老師轉達,在此不多做討論。接下來,關於發表此次成績優秀的學生--」

  校長停頓下來,從容地望向掛在校舍裡的大時鐘,咳了一聲後開口:

  「現在是六點半……唔,同學們的肚子也餓了吧?跟去年一樣,三年級校舍旁的建築物裡,已經在大廳準備好宴會了。各位同學及老師們,就請先到那裡去消除今天的疲勞吧。」

  老人的話才剛說完,除了首次參加競技大會的一年級學生之外,其他年級的學生都歡聲雷動地朝多用途大廳前進。不分男女,上千名學生成群結隊,發出令大地為之撼動的跑步聲奔馳而去。

  「宴會……那是什麼意思呀?」

  還搞不懂狀況的艾達歪著頭思索。級任老師交叉雙臂,帶著別有意味的微笑,轉頭面對有著小麥色膚色的女學生說:

  「簡單來說就是慶功宴啦。可以說,整個多用途大廳都變成了學生餐廳。好了,大家快過去吧。因為是採用自助餐的形式,所以不快點去,東西很快就會被吃光喔。」

  「咦?老師,這種事拜託你要早點說啦!」

  男學生急忙朝高年級學生那邊追趕過去,接著又有一、兩個人彷彿要追上他似的衝過去。不到十幾秒的時間,已經形成有如海嘯般、完全不亞於先走一步的高年級學生的人潮,湧入多用途大廳。

  「該怎麼說呢……好驚人和活力啊。」

  沒來得及成為海嘯一分子的蜜歐以啞然的語氣這麼說。現在還留在校園裡的,除了老師之外,已經寥寥無幾。

  「喂,快點快點,庫露露你也一起來吧!」

  「來了來了。」

  庫露耶露朝在背後苦笑的凱特老師聳聳肩後,也朝先走一步的人潮後面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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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這個嗎?」

  〈孵石〉,五色的假寶石就這樣放在桌上。

  這兩天來翻遍了資料館的櫃子,沒想到居然會就這樣隨便放置。原本認定會被小心翼翼地藏起來,結果被反將一軍。

  實在不認為這會是危險的觸媒,所以總之還是借用一下吧。

  如果真的是強勁的觸媒,那麼應該也能滅滅那個虹色名詠士的威風才對。若是能重挫傳說的虹色名詠士,自己一定也能受到世人的另眼相看。

  「得為昨天的事好好謝謝他才行!」

  於是,班德烈爾朝〈孵石〉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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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庫露耶露,你吃過這種蛋糕了嗎?非常好吃喔!」

  艾達朝這兒走來,手上端著放了三塊相同蛋糕的盤子。我知道很好吃,可是你一個人也拿太多了吧?庫露耶露帶著淡淡的苦笑搖頭。

  「我已經吃飽了,甜的東西有這個就夠了。」

  庫露耶露對她搖了搖裝著柳橙汁的玻璃杯來代替回答。

  「庫露露,你有看見凱大人嗎?」

  蜜歐撥開人潮,高聲地這麼詢問,手上拿著像是裝了葡萄汁的玻璃杯,看起來就快潑出來了,還是離她遠一點比較好。庫露耶露一邊這麼想,一邊再次搖頭。這個大廳原本就是設計用來舉辦舞會的,不過當裡面擠進了一千五百多人之後,就連誰在什麼地方都分不清。

  「可是,如果他在這裡的話,就算引起大騷動也不奇怪啊。」

  儘管大廳裡處處都可聽見笑聲,然而並未聽到響亮的歡呼聲。

  「會不會是正在偷偷地招攬某人?」

  將眼神轉向艾達所注視的方向。在大廳的一隅,看似高年級的學生正與坐在評審席上的名詠士來賓談話。兩人之間並無笑容,那種緊繃的氣氛,就連在一旁觀看的自己都能感受到。對我們這些低年級學生來說,競技大會不過是一項活動,不過對於即將畢業的四年級學生來說,卻是決定往後出路的重要場合。

  「說到這個,庫露露也得到了掌聲,有沒有人來招攬你?」

  蜜歐一邊問,一邊看著自己在玻璃杯上的倒影。

  「怎麼可能有,只有凱特老師稍微誇獎了我一下而已。」

  自己得到的喝采終究是對演出效果方面所做的評價,而不是作為計分標準的名詠技術分數。以名詠的難度來說,自己在競技大會裡的排名,是在中間偏後的位置。

  就這點來說,高年級學生當中果然有數名表現優異的學生。

  在黃色名詠方面,有名詠出無數只金絲雀而受到喝采的女學生。在藍色名詠方面,有學生詠喚出巨大冰塊,而且還是雕刻成騎在馬上的騎士冰雕。在白色名詠方面,最高年級學生當中,有一位男學生成功地名詠出獨角獸,在人們的口耳相傳中,這次的最優秀獎將會由他獲得。

  「對了,奈特呢?」

  單手端著玻璃杯的蜜歐搖搖頭。

  「剛剛我們還在一起的,他說他想到外面去透透氣。這裡是學校,再怎麼說他也不會失蹤,你就別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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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兇惡的觸媒--〈孵石〉。

  既然無論如何都會被處理掉,那麼自己拿來用應該無所謂吧。

  「那麼,要怎麼做呢?」

  班德烈爾俯視著眼前的寶石,就這樣閉上眼睛。

  說不定能夠詠喚出到目前為止從未成功的大型生物。別說是第二音階名詠,順利的話,就連等級最高的第一音階名詠,也就是〈真精〉,應該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名詠所需要的三重連鎖--使用特定的觸媒、吟唱特定的〈贊來歌〉、由真精口中告知那名真精的真名。必須如此才算滿足名詠條件的第一音階名詠,是一種獨特且等級極高的名詠式。若能出其不意地詠喚出這個,即便是那位虹色名詠士,大概也無計可施吧。

  ……總之,我想詠喚出強大無比的兇猛事物。

  先把這個帶回宿舍,確認到底是威力有多強大的觸媒好了。班德烈爾一把捉起了最靠近他的紅色〈孵石〉,想將五色的觸媒裝進準備好的書包裡。

  此時--

  〈孵石〉的殼破了,漆黑的資料館被紅色的閃光掃過。

  「什麼……喂!這是什麼啊!」

  彷彿直視太陽般的光量,就連眼睛也無法睜開。這是名詠光嗎?

  等等,我沒聽說有這種事啊!

  這和聽到的不一樣。為什麼光是拿著就會產生反應!

  紅色的光芒刺得眼睛睜不開。正想放開〈孵石〉的時候,手中的物體開始膨脹。

  名詠居然自動被引發了?怎麼會有這種不合理的事?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

  就這樣,陷入恐慌狀態中的班德烈爾,失去了最後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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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這是為你而創的名詠式。所以奈特,我只教給你一個人。」

  母親費力地從床上伸出右手,自己則垂下視線回握那隻手。因為母親的手太瘦了,光看就讓人難過。

  「奈特……你認為名詠是什麼呢?」

  母親對著依然別開視線的自己這麼問。這樣的問題不可能有正確答案,這點就連剛學習名詠式的自己也知道。奈特啞口無言,依然緊閉雙唇。既沒有可以回答的答案,也無法直視她的眼睛。

  就算這樣,還是能夠感受到母親手中的溫暖。

  「所謂的名詠,是為了要詠喚出自己。這是我的想法。將自己的內心化為形式展現出來,那才是真正的名詠式。因此,它是無比地困難。結果,直到最後……我還是沒辦法說出口。」

  咒語。倘若言語中存在著力量,母親現在所說的話便是如此,具有讓垂下視線的自己抬頭的力量。視線交疊、互觸。

  臥病在床,已經連抱起孩子的力量都沒有了--

  即便如此,那個母親還是以視線擁抱著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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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七十二……一百七十三……」

  再怎麼等待,滾燙的身體都無法冷卻下來。在多用途大廳裡受到人潮熱氣的烘烤之後,儘管逃到外面很好,但外面也不怎麼舒適,白天時太陽所留下的熱風,現在依然在肺的深處灼燒著。

  「一百七十四……」

  『你似乎從剛剛開始就在數星星,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嗎?』

  奈特循著聽慣了的同伴聲音,望向自己坐著的倚背。距離多用途大廳約兩百公尺之外的地方有片草地,他就坐在設置於角落的長椅上--已經在這裡待了半小時左右吧。

  「嗯,因為這麼做,我就可以不去想很多事了。」

  縮起一邊的膝蓋,再用雙手環抱住它。緊接著,夜色的名詠生物從椅背飛到膝蓋上。

  『很多事是指?』

  「就是很多事啊。」

  沒有任何意義,就只是重複著相同的話。因為到最後,就連自己也想不出「很多事」當中任何一件具體的事。之所以眺望星星,也並非由於意識到這一點。其實是當自己回神過來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數星星罷了。

  「……吶,阿瑪,名詠真的很困難呢。」

  漂泊於空中的星星,以及彷彿要遮住星星般飄動的雲朵碎片。緩緩地將視線從這兩者移開,注視著在膝蓋上的談話對象。

  『又是平常的喪氣話--』

  正想嚴詞批評的阿瑪與他視線交纏。這段視線交會持續了數秒,或許只是短短的一瞬間。在一次呼吸之後,對方的嘴角微微揚起並開口:

  『……看來似乎不是。』

  「嘿嘿,你看得出來?」

  面對成功察覺到自己心事的阿瑪,奈特努力試著送出轉移話題的視線。

  『「名詠並非易事」。如果你是真的領悟到其中的意義才這麼說的話,那是非常了不起的。不過,情況究竟如何呢?』

  「阿瑪,你也看到庫露耶露小姐的表演了吧?」

  維持坐在椅子上的姿勢,將只有腳尖碰得到地的腳縮到胸前,接著用雙手抱住。與數日前她的動作一模一樣。

  「我一直在會場上觀賞大家的表演,不過,我想庫露耶露小姐或許是最棒的吧?」

  『你是指什麼?』

  「就是--」

  在等待自己上場時,看到了她的名詠,那實在是--

  「她是打從心底,非常快樂地施展自己的名詠。你是這個意思吧?」

  說這句話的人並非自己。依然坐在椅子上的奈特有如彈起來般,轉頭望向聲音的來源。

  距離自己數公盡遠的地方,浮現出一位雖然身處夏天,卻還穿著外套的男人身影。

  枯草色的外套,淡淡反射著微弱的月光。

  自己並未忘記,他就是前天在高年級學生來找碴時,出手相助的那位名詠士。而在昨天,從蜜歐口中得知這個人是世界上最有名的--

  「兩天沒見了。」

  眼前的虹色名詠士輕輕地舉起右手,以聊天般的語氣說著。

  「啊,那個……那個時候多謝您幫忙,我還沒道謝……」

  「那點小事不算什麼。話說回來,我可以坐這裡嗎?」

  奈特用力對將手放在椅子另一端的他點頭。怎麼可能會拒絕呢?

  「我想稍微跟你談談,所以正在找你。」

  「……找我是嗎?」

  怎麼回事?虹色名詠士怎麼會來找我?

  「最近,是不是你在實驗室裡進行名詠式的時候失敗了?就是像黑煙的那個。」

  「咦?」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奈特啞口無言。的確是這樣,不過,為什麼這個人會知道那件事?

  「呃……沒錯,我的名詠失敗了……」

  「啊,抱歉,我並不是在責怪你,而且我也不是學校的老師。」

  他的表情突然放鬆了下來。

  「今天,我看到了你的名詠。」

  他一邊凝望著在頭上閃爍的星光,一邊用提醒般的口吻詢問:

  「那是你創造的名詠式嗎?」

  「您是…什麼意思?」

  「我認為那種名詠式,並不符合現在被認定的五色當中的任何一種。」

  虹色名詠士直接切入核心。

  可是,該怎麼回答才好呢?不知如何是好而垂下視線,身邊的名詠生物彷彿在說「交給你了」似的,在膝蓋上縮成一團。

  「呃,可以這麼說沒錯。那是我母親獨創的名詠式,我母親稱它為『夜色名詠』。」

  「……這樣啊。」

  自己有種錯覺,一瞬間對方的呼吸停止了。

  「在你膝蓋上睡覺的是名詠生物?」

  此時再裝傻也沒有意義。這種顏色的蜥蜴根本就不存在,而且只要仔細看,就會發現他的細部構造也和一般蜥蜴有所不同。既然是虹色名詠士,應該已經看慣了這一類的生物吧?

  「我想是一年前吧,我母親將他托付給我。」

  「托付?」

  「她說:『當我不在了之後,就由他來代替我教導你夜色名詠。』」

  「……『不在了之後』?」

  突然,他的嗓音裡滲入了苦澀。

  「我沒有真正的父母。我的親生父母在某處的火災中喪生……現在的母親領養了當時在孤兒院裡的我,她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教我名詠的……可是,我母親已經在一年前過世了。」

  「……對不起,問到了你的傷心事。」

  他的話讓奈特突然回過神來。

  --咦?為什麼我連這種事都說了呢?我明明沒有打算要解釋這麼多的啊。

  為什麼呢?身旁的人讓自己感到格外親切。因為是虹色名詠士,所以感到憧憬?不對,並非如此,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感情--類似哀愁的某種感情。

  「我們回到原本的話題,你說名詠很難是吧?」

  雖不明白,但感覺他想避開剛剛的話題。他之所以改變話題,也是基於這個原因嗎?

  可是,為了回答他的問題,非得從這裡開始談起不可。

  「我母親她……總覺得由我來說似乎不太客觀,但她是個與眾不同的人。平常總是非常嚴厲,我老是挨罵。一開始,我認為她之所以會領養我不過是偶然。可是,就算這樣……」

  奈特停頓下來,從椅子上站起。與母親之間的記憶傾洩而出,受到誇獎的記憶,還有挨罵的記憶全都合而為一。

  「對我來說,她真的是不折不扣的母親。當我感冒病倒的時候,她曾經整整三天不眠不休地照顧我……不,不只是那個時候,平常的她似乎很冷淡,但其實總是在關心我。」

  不知不覺間臉頰開始發熱。我不能哭,雖然心裡這麼想,但還是止不住流出的淚水。

  「我和母親在最後做了一項約定。我母親在很久以前曾經答應過一個人,要讓他第一個看到夜色名詠。我答應媽媽要代替她,讓那個人看到夜色名詠。」

  回想起來,那或許是母親最初,也是最後的「要求」。

  「約定……嗎?」

  他浮現出乾笑,吐出了一直屏住的呼吸。

  「到目前為止,就算來到這所學校之後,我還是一直抱持著這個想法。總之,我要為了媽媽而努力……可是,今天看了庫露耶露小姐的名詠之後,我覺得有點……該怎麼說呢,覺得自己應該稍微重新考慮。」

  自己也不是很瞭解,該怎麼解釋才好?

  「我還不是非常瞭解跟母親約好的……真正的夜色名詠。」

  阿瑪微微抬高視線,背部沐浴在那視線當中。

  「所以我想,既然如此,我是否可以不用那麼著急呢?庫露耶露小姐是如此快樂地進行名詠,既然要做,那麼我也希望能夠快樂地施展名詠。就算需要繞路,但是如果我能跟大家一起快樂地學習名詠式……雖然這麼做或許會對不起跟我母親立下約定的那個人。」

  「不會對不起的。」

  他就站在身邊,彷彿要跟站起身來的自己並列一般。

  「我想,跟你母親立下約定的人一定會諒解的。」

  「是這樣嗎?」

  他毫不猶豫地對自己點頭,彷彿非常確信自己的答案。

  「總有一天,當你精通夜色名詠後,希望你能通知我,我也想看。」

  「咦?可是還不知道那會是什麼時候耶。」

  略感壓力的奈特像是在逃避般地笑了。

  「我很習慣等待。等待有時也會是一件好事,比方說……」

  他從懷裡拿出表來,指向學校的多用途大廳。

  怎麼回事?凝視著那個方向一秒、兩秒--

  突然點亮的照明燒灼著眼瞼。

  「啊!」

  像是已經預測到自己會發出驚呼般,他一臉惡作劇得逞似的表情。

  光輝燦爛的螢光色讓夜晚的學校呈現出夢幻的氣氛。不只多用途大廳、一年級校舍、外部通道的步道、噴水池及庭園,多雷米亞全校都被壯觀的照明點綴。

  「這場名為競技大會的活動,其實是多雷米亞學院前身的艾爾法多名詠學舍留下的傳統。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只有競技大會和畢業典禮的晚上會像這樣點亮全校。」

  「也就是說,凱因茲先生從前也就讀這所學校?」

  「是啊。」

  簡短地點頭之後,他便不發一語,將視線集中在學校的燈光秀上。

  奈特彷彿受到他的邀請,也望向被照亮的校舍。

  「離我跟伊芙瑪麗一起欣賞這個景象,已經有十年以上的時間了,不過看來這幅景像似乎也沒什麼改變。」

  --咦?

  在他吐露出的話語當中,出現了自己非常熟悉的人的名字。

  「您、您說伊芙瑪麗……」

  「伊芙瑪麗.耶雷米亞斯,跟你的母親同名嗎?」

  他半帶微笑、半像是惡作劇般,朝自己眨了眨一隻眼睛。

  突然間,似乎有什麼東西轟炸作響地倒塌,同時,也有某種東西逐漸成形。

  和母親立下約定的人、眼前這個認識母親的人、不會吧……難不成這個人就是……被譽為站在名詠士的頂點,傳說的虹色名詠士就是……

  『原來如此。那麼,你就是伊芙提過的……』

  就連決定置身事外、保持沉默的阿瑪,也以新月型的瞳孔仔細打量這個男人。

  「這個嘛,你說呢?或許根本就是另一個人。」

  話雖如此,但他卻在裝傻。

  啊……

  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或許瞭解這個人的個性?

  對了,這個人--平常在別人面前表現的……不得罪任何人、受萬人喜愛的個性,並不是真正的他。這種像是在裝傻般的表情,只讓自己真心相信的人看見,似乎有點諷刺、略帶嘲弄般的神情,才是這個人真正的表情。

  ……和媽媽同樣的表情。

  和母親對著自己微笑時同樣的表情。

  「答案就等你鑽研出夜色名詠的時候,當作交換條件再告訴--」

  然而……

  話才說到一半,他的聲音就中斷了。

  不對,是被掩蓋過去了。

  一陣撼動整座學校的地鳴。

  接著,傳出比那陣地鳴更響亮的,某種生物的巨大咆哮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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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22 07:40 PM|只看該作者
》「誓者高歌,世界啊,迎接黃昏」


  1


  「剛剛那是……?」

  校園內發生異狀。第一個發現的,是前去巡視四年級校舍的女老師。

  尖銳的聲音像是哭聲、又像是哀鳴。此時,除了包括自己在內負責巡邏的幾個人之外,學生及教職員應該都已經前往多用途大廳了。

  剛剛那是某人的聲音嗎?

  發出聲音的地點忽遠忽近,聽來出奇地模糊。當轉頭回望身後的四年級校舍時,立即透過腳下的高跟鞋感受到輕微的搖晃。怎麼回事?雖然像是地震,不過震動卻出奇地規律。震央並不遠。沒來由地,令人聯想起出現於童話中的巨人在地面走動時的沉重腳步聲。

  乍看之下四年級校舍並無異常,女老師再次轉身走向步道,就在此時,她的身體變得有如鉛塊那般沉重。緊鄰四年級校舍的資料館,平常應該沒什麼人出入才對,然而現在整棟建築物都在搖動。

  「怎……怎麼了?」

  瞬間,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讓她反射性地蹲下來。那是一陣似乎比雷聲更兇惡,有如只為了震破鼓膜而產生的碎裂聲。

  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後--她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因為資料館的屋頂已經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從資料館裡冒出、類似巨大煙囪的東西。而且,還是五根。

  這是……什麼……

  黑夜使一切都變得朦朧。

  彷彿在嘲笑這種狀況般,多雷米亞學院內亮起了七彩的燈光。在這些燈光的照耀下,竄出資料館屋頂的生物,終於顯現出全貌。

  「--咿!」

  一切都化為尖銳的慘叫聲,橫隔膜完全凝結,渾身寒毛直豎。再怎麼說,她也是處在教導名詠式立場的人,即使是紅色小型精命的火蜥蜴或是獨角獸這些傳說級的名詠生物,也曾數次目睹。或者說,就算面對這樣的對手,她也有自信不為所動。

  然而,縱使如此……

  ……不行,這不是我一個人就能解決的事。

  她毫不遲疑、毫無猶豫地,轉身逃離「那個」。

  桌上的玻璃杯摔落地面,在發出清脆的聲音後化為粉碎。天花板上的吊燈劇烈搖晃,窗框猛烈震動,嵌在裡面的玻璃出現有如蜘蛛網般的裂痕。

  「怎、怎麼了?地震嗎?」

  扶著牆壁的艾達高喊。

  「可、可是……好像不太一樣?」

  蜜歐的口氣與其說是回答,不如說是慘叫般的獨白。庫露耶露一邊扶著她因為震動而失去平衡的肩膀,一邊偷瞄大廳的角落。幸好,還沒有太多人衝向緊急出口。

  「蜜歐,我們快趁現在出去!」

  庫露耶露偷偷地向她耳語。

  「咦?可是……還沒有人開始避難啊!」

  「所以我們要趁一片混亂前趕快出去啊!」

  這場地震有點不對勁。儘管目前還在持續震動,卻出奇地斷斷續續。一會兒震動,一會兒安靜,接著又開始震動。

  「吶,庫露露……那是什麼啊……」

  蜜歐突然指著窗外這麼問。學校的燈光照亮了被夜幕包圍的世界,明明應該是七彩的燈光,但從窗子看出來的景象,卻被染成了一片血紅--發生火災了嗎?

  庫露耶露不容分說地抓起蜜歐的手奔向緊急出口。原本如水泡般的小小疑慮逐漸擴大。然而至少有一點是無庸置疑的,那就是這所學校出事了。

  「校長!」

  女老師打開多用途大廳的正門,高聲呼喚學校的領導者。或許是因為狂奔了一段距離所致,她的衣服凌亂,呼吸更是急促。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各位老師和各位同學,『請立刻逃離這裡』!」

  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句話。拚命擠出聲音的她,表情因為恐懼而扭曲。在一般狀況下,慣用的句子應該是「請去避難」才對,然而她卻說了「請逃離這裡」,這樣的語氣,彷彿有什麼即將來襲似的。

  「有怪物朝這裡來了!」

  「怪物?」

  「看來似乎是名詠生物,不過……那不是我們能夠應付得了的東西。馬上叫鄰近地區提供支援--」

  此時,嵌在天花板上的采光玻璃破裂,某個東西闖進了大廳。

  就像是在嘲笑女老師所提到的支援一樣。

  「地、地震?」

  突如其來的震動,使得奈特雙腳一軟,還沒來得及恢復身體平衡便跌倒在地。

  「不,你不覺得奇怪嗎?」

  虹色名詠士因為地鳴而單膝落地,他環顧四周,視線落在四年級校舍的方向。

  就在這一瞬間,那棟校舍所在地正上方的夜幕被驅散,上空變得比鮮紅的夕陽更加火紅。接著,地面上有無數的物體朝那片火紅飛去,遠遠看去,就像是蝙蝠一樣。

  『……這傢伙是……』

  站在奈特肩膀上的阿瑪不住地顫抖。這只擁有夜視能力的名詠生物,似乎看得見頭頂上的「那個」。

  『奈特,現在馬上叫在多用途大廳裡的人去避難!要是集中在一處,就正中「他們」的下懷了!』

  「咦?這是怎麼回--」

  在身後的對象回答之前,奈特親眼見到了那個恐怖的實體。

  地面再次傳來一陣衝擊,「那個」踩著四年級校舍方向的樹木朝這裡逼近。透過建築物的縫隙,可以隱約見到那有如鞭子般的好幾個頭。

  「那是……水蛇嗎……?」

  身邊的名詠士抬高視線如此低語,話語當中混雜了懷疑及困惑。

  對名詠士而言,說到擁有好幾個頭的蛇,首先想到的就是水蛇。原本是藍色名詠當中的第一音階名詠。

  正如其名,『水蛇』原本是深藍色的。

  可是,眼前從數百公尺外靠近的「那個」,身體表面的鱗片卻是鮮紅色。而且,原本的九個頭現在變成了五個,比正常數目要少。不過映入眼簾的「那個」,以中央的紅色為首,其餘則是藍、綠、黃、白四色。換句話說,它擁有五色的頭。此外,更令人咋舌的是其巨大的身軀。若是它伸長頸部,或許會超過二十公尺。儘管水蛇原本就是一種巨大的生物,但身長也只有約十公尺。與它相較之下,就連龍看來也有如嬰兒。

  『五色……所有的名詠同時被發動了嗎?』

  透過肩膀,可以察覺到阿瑪正在顫抖。

  「--那種事……有可能嗎?」

  即便綜觀全世界,能夠同時發動複數顏色的名詠士,也不到雙手手指能夠數得出來的數目,而且最多也只是兩種顏色。在這個世界上,有可能做到同時發動全部五種顏色名詠的人,也只有一個,那就是擁有虹色名詠士稱號的凱因茲。

  「難道……有人拿了〈孵石〉……」

  「〈孵石〉?」

  「是一種兇惡的觸媒,五個孵石全部被集中保管在資料館裡。」

  水蛇的綠色頭顱有如鐮刀般升起,頭朝上張開嘴巴,接著就維持這樣的姿勢不動。雖然不知道它想做什麼,不過得趁它停止動作的時候,到大廳去警告大家避難才行。可是奈特才正想採取行動,身邊的名詠士就拉住了他的手臂。

  「等一下,隨便亂動會被發現的!」

  綠色的頭顱朝上空吐出了某種東西,約有四、五個,其中一個在空中張開翅膀,朝自己的方向飛來。遠遠看去像是小型的鳥類,然而並非如此。隨著對方愈來愈接近,它的輪廓也變得愈來愈清晰。是有三個頭的……

  奇美拉!

  在如此喊叫的同時,自己也被虹色名詠士推倒。野獸的利爪劃過自己前一刻所站的位置。突然失去了目標,用邊過猛的奇美拉,爪子深深地刨過地面。

  同時擁有獅子、公山羊與龍三個頭的怪物。

  怪物將目標從有一段距離的自己身上移開,盯上了穿著外套的名詠士。

  「凱因茲先生!」

  是已經預測到了嗎?凱因茲早已展開行動。奇美拉著地時撲了個空,他從外套的縫隙裡取出某種黃色物體。奇美拉踢著地面,但他並沒有逃走,指間的金幣發出有如黃金般的黃色眩目光芒。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黃之歌

  --『Surisuz』--

  在他與奇美拉的對角線上,從黃光的奔流中,產生發出藍白閃光的球體。這些飄浮在虛空之中,有如雙臂環抱般大小的球體,開始朝奇美拉發射光束。光束極為纖細,有如一碰即斷的細線。

  當奇美拉的爪子被那道光束纏上的同時,體重高於自己數倍的奇美拉發出淒厲的叫聲。全身打顫、翻滾,但又突然停止了動作。

  是黃色名詠的第二音階,黃色小型精命的鬼火?

  「從來沒聽過水蛇會名詠出奇美拉這種事……那頭水蛇大概一生下來,就把那顆〈孵石〉吞下去了吧?」

  虹色名詠士的表情,已經失去了以往的游刃有餘。

  「……你快走!」

  「咦?」

  在發現奈特不懂他的用意之後,他用很快的速度加以解釋:

  「引導學生的工作就交給你了。校長他們應該也已經發現了,不過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凱、凱因茲先生你呢?」

  奈特望向無言的對方頭上,便察覺到了其中的理由。無數猶如蝙蝠的生物在空中飛翔,並在不知不覺間開始在兩人的頭上盤旋。

  在上面的該不會全都是……

  「我也只能徹底當個誘餌了。」

  乍聽之下,他的口氣像是在打趣,然而此刻已經沒有絲毫餘裕了。

  「大家不要驚慌!從距離出口最近的學生開始,往一年級校舍避難!」

  學生的慘叫聲、掉落地板的玻璃被踩個粉碎的聲音響遍了整座大廳。

  「一年級的級任老師確保避難通道順暢,二、三年級的級任老師對付侵入校舍內的對象,其他還有餘力的人,就去掃蕩在外面的那些傢伙!不過絕對不可以追擊!」

  校長的指示是否真的傳到了教職員耳中呢?響徹大廳的悲鳴衍生出新的恐懼,而恐懼又慫恿了進一步的混亂。

  「--蜜歐,你沒事吧?」

  劇痛讓腦袋變得一片空白,庫露耶露的表情不由得扭曲了起來。

  「我……沒事。庫露露你呢?對……對不起……我……」

  平常蜜歐總是仰望自己,不過現在立場完全顛倒了。庫露耶露將手撐在地板抬頭張望,在自己身邊的蜜歐早已哭成了淚人兒。

  「庫露耶露,你沒事吧?」

  桑吉絲靠過來想要握住她的手,庫露耶露用自己還能動的手阻止她。

  「……我沒事。你先走吧,我馬上就過去。」

  接著,立刻將視線轉回哭成了淚人兒的朋友身上。

  「蜜歐,你也先走。」

  「不行!不管你怎麼說,我都絕對要跟庫露露一起走!」

  真是的,就會逞強。雖然想要說出來逗逗她,不過渾身無力的自己根本辦不到。庫露耶露按著左肩,將身體靠在牆壁上慢慢站起來,從原本坐在地板上的姿勢變成站姿。儘管只是如此簡單的動作,卻讓呼吸變得急促。

  「不要動!你動的話,血會止不住的!」

  「……要是繼續坐著,如果剛剛的傢伙再過來就逃不掉了。」

  禮服的左肩被染成了暗紅色。調頭不去看它,再次以右手緊壓左肩。在護理課上學過的止血法,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有實踐它的一天。

  庫露耶露瞥了一眼黏在右手手掌上的鮮血,抽動了一下嘴角。

  「這裡就交給我,你走吧!」

  虹色名詠士將鬼火置於身後,同時指向大廳。

  「可、可是--」

  太亂來了,再怎麼說一個人也沒辦法應付這麼多的對手。

  『奈特,我們走吧。』

  說到一半的話被打斷了。

  「……阿瑪?」

  站在肩膀上的對象,一如往常地……不,用比平常更冷淡的口吻這麼說。

  『目前要先確保在大廳裡的人的安全。已經有好幾隻朝那個方向過去了。最糟糕的情況,就是說不定已經有人受害了。』

  阿瑪從不慌亂,能夠比任何人都正確地分析狀況,並且在天秤上評估優先進行的事項。真切地感受到這點,已經不只一、兩次了。

  ……這只夜色生物很冷靜,至少比自己冷靜。

  「凱因茲先生!」

  並非視他為虹色名詠士,而是視他為從前和母親立下約定的人。奈特正視著應該要信守承諾的人的臉孔。

  「我會努力學習夜色名詠。所以--總有一天請你一定要看!」

  奈特還沒聽到他的回答,就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好的,我答應你。因為那是我和她之間的約定。

  目送著見習名詠士衝向大廳的背影。

  虹色名詠士的臉上,是平時那沉穩的表情。

  「好了,因為這樣,所以我得活下去才行。也要請你幫忙囉!」

  閃電精靈沒有出聲,而是發出了更強的光芒來代替回答。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2


  奇美拉倒在地板上,如今已動彈不得。

  突然撞破天花板現身的這隻怪物,降落在緊急出口的正面,正好堵住了通道。接著奇美拉開始朝最近的目標--蜜歐進行攻擊--由於庫露耶露想都沒想就將她推開,因此蜜歐本人並未受傷。不過相反地,推開她的庫露耶露,左肩卻因此受害。

  或許傷到動脈了,禮服的左肩染成了一片鮮紅,至今仍未止血。

  「庫露耶露,你沒事吧?」

  原本在引導學生避難的凱特老師跑了過來。

  「老師你也沒事吧……請你去陪著大家,我要暫時在這裡休息一陣子。」

  就連開口都痛苦不堪,不過還是吐出了肺裡最後的一絲空氣,努力擠出聲音。

  「我是你的級任老師,所以不可能丟下你不管。」

  女老師垂下視線,搖了搖頭。

  「可是……在校舍裡有超過三十個由老師擔任級任老師的學生啊!」

  並非想要逞強,但這個老師不該陪著無法行動的自己,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電纜被切斷了嗎?頭上的吊燈忽明忽暗地閃動著。如果沒有照明,即使要前往一年級校舍也不容易,所以必須盡早協助學生避難。就算再不願意,這位老師應該也理解這點。

  微微地,凱特老師的眼中浮現出死心的神情。

  「……等確定班上同學都安全避難之後,我會再回來。蜜歐,這段期間就拜託你了。」

  在確認身邊的少女點過頭之後,凱特老師迅速奔去。

  外頭傳來的嘈雜聲音,已分不清那是慘叫聲,或者是怪物的咆哮。窗外映照出樹木著火的景象。在歷經突如其來的地鳴後不過數分鐘,僅僅數百秒的時間,週遭已變得如此淒慘。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呢……」

  少女在自己的手臂捲上用來代替繃帶的布,聲音裡混雜了嗚咽。

  「蜜歐,不要哭了。想哭的話,得在高興的時候喜極而泣才行。」

  「……我才沒哭呢!」

  少女閉上嘴巴,將繃帶緊緊地打上一個結。

  「謝謝你。這麼一來,我只要稍微休息就沒事了。」

  庫露耶露由於貧血而想吐。她閉上眼睛,慢慢地反覆呼吸。

  吊燈「嘰嘰、嘰嘰」地發出刺耳的聲響……糟糕,現在停電的話,騷動會變得更嚴重。

  冷不防地--

  「庫露耶露小姐!蜜歐小姐!你們在嗎?」

  一陣熟悉的說話聲,伴隨著踩碎玻璃的聲音傳來。

  「……奈特?」

  大廳的正門猶如回應蜜歐的低語般敞開,身穿長袍的少年出現在那裡。看到那個身影後,心中立即放下了一塊大石。

  ……太好了。雖然他人在外面,不過似乎安然無恙。

  「奈特,你得盡快到校舍去避難才行!」

  「可是,我聽艾達小姐說你們兩個人還在這裡……庫露耶露小姐,你受傷了!」

  「嗯,是啊,這點小傷不算什麼。」

  她不習慣讓別人為自己擔心。正想在少年接近前,撐著牆壁起身的時候--

  同時,大廳的吊燈也跟著熄滅。

  「咦……」

  不知道大廳內情況的少年倒抽一口氣。在庫露耶露開口前,身在黑暗中的蜜歐便高喊:

  「奈特你等一等,這裡到處都是碎玻璃,要是隨便走動會受傷的!在燈亮起來之前,你先別動。」

  「我、我知道了。」

  有如凍結般的冷咧寂靜吞噬了整座大廳。

  轉頭望向窗外,不過外面也靜得嚇人。彷彿到剛剛為止都還聽得見的喊叫聲都不是真的。發生了什麼事嗎?還是因為什麼事都沒發生,所以才會這麼安靜?無法否定其中的任何一種可能性。

  宛如毫無生命的荒涼大地。

  ……這樣的想像還真是讓人笑不出來。

  庫露耶露咬緊牙關,持續壓緊肩膀。

  突然,像是鐘聲響起般,玻璃破裂的聲音撼動了鼓膜。不是一次,而是兩次、三次,聲音逐漸變大,而且愈來愈近。

  「奈特,你不可以亂動啦!」

  在一瞬間的沉默之後。

  「咦……我……沒有動啊……」

  聽到與狀況矛盾的回答,在感到啞然之前,全身已被恐懼所籠罩。

  除了我們以外,還有別的東西在這棟建築物裡?

  隱隱約約地,肌膚感受到灼熱的呼吸。

  「蜜歐蹲下!」

  吊燈亮起。而搶在一個呼吸之前,黑暗中的庫露耶露揪住蜜歐的禮服將她往下拉。頭上有某種東西掠過。在閃動的光源中,映照出有著三個頭的怪物。

  --奇美拉!居然在這個時候出現!

  庫露耶露咬著牙暗叫不妙。在我們三個人當中,沒有人能夠使用足以對抗這頭怪物的名詠式。

  奇美拉一點一點地拉近距離。

  「庫露耶露小姐!」

  奈特想要跑過來,但是庫露耶露阻止了他。太亂來了,這種等級的對手,不是剛上高中的學生能夠應付得來的。

  「別說了,你快逃!蜜歐你也一樣!」

  「不行……直到最後我都要跟庫露露在一起……因為是我害你的……」

  「笨蛋!何必在這種時候逞強!」

  奈特的夜色名詠詳情不明。蜜歐的綠色名詠鮮少有具攻擊性的生物。其實自己的紅色名詠,才是最適合對付它的。

  我至少得詠喚出火焰……不,就算能夠名詠出火焰,火力也不足以趕跑這傢伙。而且更重要的是觸媒--

  庫露耶露轉動眼珠,尋找可以用來當作觸媒的東西。突然間,庫露耶露的視線停在奈特肩膀上的名詠生物身上。這個夜色生物正無言地回望自己。

  不,正確地說,是我的左肩?

  啊……

  「有了!」是現成的觸媒,能夠用在紅色名詠上的觸媒,就只有一個。

  「奈特你後退!」

  庫露耶露將勉強能動的右手伸向桌上,抓起沒在地鳴之中摔落地面的玻璃杯,將它擲向奇美拉。

  雖然是意料之外的舉動,但是對峙的怪物卻只用尾巴一掃,便將玻璃杯甩到一旁。怪物瞥了一眼灑落在地上的液體,宛如嘲笑般地露出了污泥色的牙齒。

  三個頭的怪物踢著地板。

  沒時間慢慢拆開了。庫露耶露用嘴咬住左肩的繃帶--將那層繃帶咬開來。

  有如決堤般湧出的紅色瀑布,紅色的血點濺到了手背上。

  『你想再次縮回殼裡,還是要努力走出來呢?』

  用不著你說我也知道!

  --神啊,希望能夠成功……

  血在沸騰。沾在右手上的鮮血發出光輝,逐漸蒸發。

  接下來,自己的右手產生出一團火焰。依然趴在地上的庫露耶露,使勁將它投擲出去。

  使出混身解數力量投出的火焰逼近怪物。這一瞬間,對方停下腳步。儘管火焰掠過鼻尖,然而落下的地方並非怪物身上,而是它的腳邊。對方睥睨著落在地板上的火焰,同時瞇起眼睛。

  「……你以為你贏了嗎?」

  庫露耶露雖然失去血氣而顯得蒼白,但是卻揚起了嘴角。

  「是我贏了,你下次再來吧!」

  因為原本就是瞄準腳下,所以沒丟中是理所當然的。打從一開始,投出裝著酒的玻璃杯,還有玻璃杯遭對方擊落,都在庫露耶露的算計之中。因為自己打從一開始,就打算將火焰丟向潑灑在地毯的酒精上面。

  瞬間,怪物還來不及察覺到腳下的變化,酒精便已起火。

  對方的腳下一口氣化為火海。全身被火焰包圍的奇美拉發出慘叫,在痛苦掙扎中張開被火焰吞噬的雙翅,開始朝天花板飛去。

  ……看來似乎是逃走了。

  庫露耶露彷彿被抽乾了力氣似的頹然倒地。

  「庫露耶露小姐!」

  奈特一邊喊叫,一邊慌張地奔向她身邊。身上穿的純白禮服被鮮血染紅,相較之下臉色顯得更加蒼白。

  「……對不起,讓我稍微休息一下。」

  少女的身體在顫抖。原因是流血造成的寒意,以及被獸爪抓傷的痛楚。

  「對不起……我什麼都辦不到……結果老是讓你幫我。」

  奈特甚至無法直視庫露耶露的臉孔,死命地盯著自己的腳下。

  可恨,自己只能夠說出這種場面話,卻無法獨當一面。

  什麼都做不到、只能被別人保護的自己。

  被母親伊芙瑪麗,被虹色名詠士所救,接著又在此處受到這名少女保護。

  可是--這樣的話,我又是為了什麼而許下承諾?

  「這是為你而創的名詠式。所以奈特,我只教給你一個人。」

  和母親之間的約定。

  「總有一天,當人精通夜色名詠後,希望你能通知我,我也想看。」

  和虹色名詠士之間的約定。

  「我就向你看齊,試著稍微努力看看好了。」

  和眼前的她之間的約定。

  這些約定是為了什麼而存在?

  約定的夜色名詠,是為了什麼而存在?

  所有的誓言混在一起,有如巨大漩渦般攪動內心及記憶的水面。

  其中只有一句,就只有那句最根本的話,至今仍完整、純粹地留了下來。

  「奈特……名詠是什麼呢?」

  最根本,但也因此沒有任何人知道真正答案的無解難題。

  --媽媽,或許這不是您心目中的答案,不過……

  「庫露耶露小姐……今天你對我說過,要我別害怕失敗。」

  緊咬住嘴唇,好不容易才壓抑住內心深處湧現的想法。

  可是,就算這樣,我已經找到答案了。

  大家都感到害怕,大家都感到痛苦--所以,我也想要有所作為。

  不光是為了和媽媽之間的約定,這是為了大家。

  「……奈特?」

  雖然對方仍顯得蒼白、無力,但她凝視著自己。

  「不過,我已經不想再失敗了。」

  奈特彷彿想斬斷不安似地繼續說著。

  「就只有一件事,請……讓我挑戰。」

  「那是--」

  在蜜歐的話還沒說完之前--

  『你打算挑戰夜色名詠嗎?』

  目前為止一直在肩膀上保持沉默的夜色生物,沉重地開口了。

  與其說是發問,那個語氣更像是確認。所以,奈特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這是從母親那裡學到的名詠,只是,有一道非得跨越不可的高牆--

  『問題在於觸媒。』

  應該說果然嗎?這只名詠生物察覺到了自己的心事。

  「奈特,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進行夜色名詠所需的觸媒。」

  奈特像是懇求般,帶著不安的眼神將臉轉向蜜歐。

  「我媽媽曾經讓我看過觸媒……可是要怎麼準備我就……」

  『夜色之焰。』

  等在少年肩膀上的對象繼續往下說:

  『夜色名詠當中的真精只有一個。那種特有的觸媒,就是夜色之焰。』

  夜色之焰--身穿禮服的少女以驚訝的眼神反芻著這個字眼,她會產生疑問是理所當然的。火焰向來都是紅色,要怎麼做,它才會變成當時所見的那種深沉色調?

  『在下確實也看過。不過,在下沒問那是怎麼做到的。』

  沒錯。對母親最後教導的名詠而言,那是不可或缺的觸媒。

  母親帶著它,演奏出最後教導給自己的--黃昏色的名詠。

  黃昏。夕陽西下,也就是宣告夜晚降臨的時之鐘。

  在有限的夜色名詠中,是母親最先吟唱的起始之歌。

  「如果找不出來的話……」

  奈特咬著嘴唇。若沒有觸媒,憑自己的力量根本無法完成名詠。

  「奈特,那個名詠有什麼效果?」

  「……我不知道。」

  面對一直盯著自己的庫露耶露,奈特毫不猶豫地對她說出了實話。

  --可是,我深信一件事。

  媽媽最後教我的名詠。可以實現與虹色名詠士的約定的名詠。

  這兩者,一定是相同的歌曲。

  「那、那個……」

  「……沒關係,你用不著把話說完--我明白你的意思。」

  依然帶著微笑的少女,緩緩地繼續說著:

  「對你來說,那首歌有多麼重要。」

  即使沒說出口,但是眼前的她已經全盤接受。

  『奈特,我很讚賞你的志氣,可是實際上少了觸媒,並不能期待有任何成果。』

  「夜色之焰……嗎?蜜歐,你有沒有什麼線索--」

  庫露耶露轉頭詢問保持沉默的少女。

  蜜歐一語不發地閉上眼睛數秒--

  「夜色之焰……啊……啊……」

  突然,她的聲音響徹大廳。

  「有了!我有夜色之焰的線索!」

  ……有線索?

  『真的嗎?』

  「嗯,我想應該不會錯。可是,要做出那個得準備一些東西才行。我去拿來--啊……」

  蜜歐躊躇了起來。對朋友投以擔心的視線。

  「蜜歐,你去吧。」

  她緩緩地搖了搖頭。

  「……庫露露?」

  「我沒事。倒是奈特……」

  依然倒在地上,雙眸濕潤的她抬頭望向這邊。

  「--答應我,不要勉強自己。」

  毋須言語,奈特用力地點了一次頭。

  「蜜歐小姐,等你準備好後請到校園裡,我先過去。」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拜託,庫露露,你要平安無事喔!」

  「不要說那種不吉利的話,我不會死的。」

  拭去猶豫的心情,身穿珍珠色禮服的少女,便朝緊急避難用的通道奔去。好了,你也快去啊--庫露耶露的視線,不容分說地推著奈特的背,使他朝大廳的正門奔去。

  ……這樣就……可以了吧?

  庫露耶露閉上眼睛,從肺裡吐出一口氣。其實,她已經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了,就連嘔吐感、頭痛,以及右肩的疼痛都感覺不到了。全身逐漸被強烈的睡意吞沒,沒想到自己竟然能撐到這種地步。

  ……真是的,沒想到我的意志力還真驚人。

  少女沒有發出聲音,就此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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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22 07:42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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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校長,學生都已經到一年級校舍避難了!」

  「我知道了!留幾個人在校舍裡,其他人盡可能到這邊來!」

  同時,幾乎要震破鼓膜的慘叫聲衝入耳中。回頭一看,自己詠喚出的兩頭疾龍,翅膀都已被咬成了碎片。

  ……怎麼會有這種怪物!

  哲亞.洛得菲爾拭去額頭上浮現的豆大汗珠,這並非因為週遭升起的濃煙之熱所致,而是眼前怪物展現出壓倒性的壓力,使身體產生的悲鳴。

  雖然巨大的水蛇移動相當緩慢,但也逐漸接近。綠色第一音階名詠的疾龍簡直完全無法與之對抗。別說要打倒它,阻止它前進就已經是極限了。而且只要稍微停下攻勢,五個頭便接二連三地詠喚出奇美拉。

  再怎麼樂觀評估,支援人手趕到也已經是明天早上的事了。能否撐到那個時候呢?這不是一場能夠樂觀看待的勝負。

  「不光是質……就連數量也對我方不利嗎……」

  往頭上一瞥,吐血的心境更加重了幾分。

  眼前的大蛇所詠喚出來的奇美拉數目非比尋常。由於是從空中分散到學校各處再降落,我方的戰力因此被分散。不見凱因茲的蹤影,就表示他也正在阻止奇美拉的進攻吧?

  如果再有一名強大的名詠士……如果能夠再有一名足以與虹色名詠士匹敵的術士……

  不過,他立刻將那有如水泡般浮現的雜念揮開。

  嘖,我變懦弱了。不行,不可以做那樣的美夢。不可以讓注意力分散。

  --學校得由校長來守護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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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妮,你去看看還有沒有來不及逃跑的學生。這裡我們會設法阻擋。」

  將緋紅色長袍撩至手肘的高大老師,向身穿白衣的女老師做出這樣的指示。

  「可是,在這裡的奇美拉數目,遠比剛才更……」

  「只是一陣子的話,我們還撐得住。得優先考量學生的安全。」

  「但是……」正當女老師想要這麼反駁的時候,有一隻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從艾爾法多的時候算起,已經有十年以上了吧?」

  穿著水色長袍的老師,一邊將鼻樑上的眼鏡往上推,一邊露出苦笑。

  「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你就對自己的同學有點信心吧,好嗎?」

  那自大的口吻,讓她的表情稍微放鬆了一瞬間。這位雄辯家跟自己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樣,完全沒變。

  --也對。已經過了這麼久的歲月,沒想到我們已經在一起度過那麼漫長的時間了。

  即使如此,那麼至少這個時候……不,正因為是這個時候,我才該相信他們。

  「……要小心哦。」

  將手上的燒瓶朝地上一摔。玻璃發出清脆的聲音之後碎裂,周圍冒出了觸媒用的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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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之歌

  --『Arzus』--

  在有如朝霧般的濃濃霧氣中,三匹長著翅膀的白馬,在發出響徹學校的嘶聲後現身。是白色的第二音階名詠飛馬,是自己從學生時代開始,便夢寐以求的名詠。

  她騎到其中一頭的身上,對另外兩隻發出命令。

  「澤塞爾!米拉!你們兩個撐住,我馬上就回來!」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令夜色的鈴聲響起

  「--Isa Yer she riena xeoi pel」

  令黃昏(起始)的鍾聲響起

  「--sheon lef dimi-l-cori riec-c-wavir」

  身穿深藍色長袍的少年吟唱著〈贊來歌〉。

  他佇立在學校中央校園的正中央。

  那是個奇妙的光景。除了以中央為中心的圓形--直徑不過數公尺的範圍之外,週遭一百公尺之內的四面八方都被火焰所包圍,而少年獨自佇立其中,閉目低語的光景。

  需要使用火焰作為觸媒。這名尚未成熟的名詠士,只能以技巧來補足觸媒的不足。因此,他需要大量的火焰。

  漸漸地,就連中央的空間也感受到了熱氣,紅色的火焰觸手逐漸逼近。無處可逃。再這樣下去,不久之後自己無疑也將被火海吞噬。

  即便如此--

  少年並無苦悶的表情。並非他感覺不到熱,他小小的臉頰上佈滿汗珠,頭髮末端也因同色的水滴而濕濡發光。他對於包圍自己的烈焰感到恐懼,然而內心也確實存在著另一份凌駕於其上的感情。

  我愛(渴望)的就只有你

  「miqvy elmei nehhe virgia-c-fifsia」

  我愛(渴望)你

  --elma Ies neckt evoia twispeli kei

  正因如此獨自安靜地哭泣吧

  「zette ovan Yer be zarabearc soliuqs」

  正因如此無論你在何處哭泣我都會率先去迎接你

  --zette Yer cana arcasha Loo ifex LoR zarabearc sm ferme

  不存在何處直至深夜(小小的你)

  「Lears neckt ele ravience Shadir」

  你存在此處至美者(心顯崇高之人)

  --Lom giris leya mihhya lef hid,ravience Stalwari

  不為任何人所知、獨自佇立的,夕陽色的詠使。沒有任何人聽過的,黃昏的讚美歌。

  那麼,至少就由自己來代替原本應該要在這裡的人,看顧這名小小的夜間旅人吧。

  『……伊芙瑪麗,孤獨的小女孩,我唯一認同的名詠士啊……』

  在學校的正上方,遠比頭頂上盤旋的奇美拉群更高的天空,雖然只有一點點,但確實已經開始開啟一扇名詠門。阿瑪朝著那裡抬起鼻尖。

  少女曾經被身邊所有的人嘲笑,然而隨著時光流逝--

  『奈特果然是你的兒子。』

  宛如為了替母親洗刷恥辱那般,兒子在此吟唱著母親留下的歌。看到這個景象,就連阿瑪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情變得和緩。

  接著只要等待就行了。

  等待包圍世界的火焰染上夜色的那個時刻。

  阿瑪並非站在少年的肩膀上,而是以站在地面上的狀態,目不轉睛地仰望那名少年。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真的很吃力……

  凱因茲用外套的袖子拭去流入眼中的汗水。身邊的鬼火已經是第三隻了。雖說是第三階的名詠生物,但它的力量並非無限的。在消耗到某個程度之後,就會毫無徵兆地返回。

  自己也一樣。疲勞消磨了注意力,名詠的成功率無可避免地下降。

  校長此刻似乎正在阻止水蛇,不過就那個怪物來看,就連疾龍也可能不是它的對手。除了一個頭在應付這邊之外,剩下的四個頭仍然持續吐出奇美拉。

  雖然很想趕去支援校長,然而光是要打倒奇美拉就已經很吃力了。而在這麼做的期間,水蛇又會再度詠喚出奇美拉,形成了惡性循環。縱使目前勉強能夠與之抗衡,然而這個天秤能夠維持水平到什麼時候呢?

  從外套內側拿出小型的燒瓶,裡面是波紋迴盪,晃動的黃色水面。儘管是平時用來以備不時之需的觸媒,不過數量也開始減少了。

  「……變成了一場驚人的競技大會了。」

  凱因茲連苦笑都不願意,伸手拔開了燒瓶的蓋子。

  距離一年級校舍兩百公尺外的建築物,換句話說是二年級校舍。在它的內部,應該保存著用來製造夜色之焰的物質才對。

  蜜歐一面屏息,一面在校舍的小路上前進。不是為了躲開別人的目光,而是為了不被在上空盤旋的怪物盯上。

  學校的燈光不時照亮奇美拉的身影,老師們應該已經群起掃蕩了才對,但是它們的數目跟最初目擊的時候比起來,似乎沒有太大的改變。不過就是一百變成九十那種程度的變化。

  ……這次如果被發現就慘了。

  綠色名詠不適合決鬥。自己手上的牌別說要打倒那只有三個頭的怪物了,就連能將它趕跑的東西都沒有。總之,現在只能祈禱別被發現。

  猶如將校舍的影子連起來那般,在離開一年級校舍之後,就踩著草木的影子向前移動。

  「這裡就是……最後的難關……」

  說出口好提醒自己。眼前是一年級校舍到二年級校舍的直線道路。沒有可以藏身的建築物。也完全沒有樹木或草地。這段以柏油鋪設的道路,就長度來說大約有五十公尺。

  我賽跑的記錄是多快啊?

  胸口的心跳快到令人疼痛。雖說頭上的怪物數量有接近一百隻,但是跑這段距離應該不需要十秒鐘,一定不會被發現的,應該不會被發現才對。就算不幸被發現,只要進入校舍裡就能逃掉。無論如何,就是不能呆站在這裡任憑時間流逝,不能丟下庫露耶露一個人不管。

  --跑過去吧!

  不看頭上與背後,專注地盯緊前方。

  奔跑的腳差點被夜路絆倒。明明只是短短的一段距離,但是頭卻因為缺氧而感到疼痛。自己掌握著一切的成敗關鍵,而那份沉重的壓力,似乎就要將自己壓垮了。

  不過,少女跑完了全程。

  手才剛碰到校舍,就無力地倒下。

  「我……什麼都還沒做呢……得找到那個,送去給奈特才行……」

  蜜歐搖搖晃晃地,開始朝二年級校舍的內部前進。

  目的地是化學準備室。

  同一時刻……

  紅之歌

  --『Keinez』--

  身穿緋紅色長袍的老師名詠出紅蓮的火焰。逼近到學生避難校舍前方的兩隻奇美拉,全被那道鮮紅的漩渦所包圍。回火--當火炎的漩渦即將吞沒那名老師自己的前一刻……

  藍之歌

  --『Ruguz』--

  身穿緋紅色長袍的男人面前,出現了水的薄膜。儘管看似手一碰就能穿透的薄壁,卻阻絕了熊熊烈火的攻勢。

  「澤塞爾,你別太勉強了。」

  「嗯?我有向你使眼色,請你支援啊!」

  澤塞爾朝並肩站在身邊的同事,發出了低沉的笑聲。

  「不管怎麼樣,如果不稍微被燙傷的話,是沒有辦法解決的。」

  「……難得你會說出正確的意見。」

  在不停移動視線警戒的同時,米拉也同樣刻意回以笑聲。

  「你解決了幾隻?」

  「五吧。它們不一起進攻反而麻煩呢!」

  ……嘖,人工紅寶石只剩下兩顆了嗎?澤塞爾一邊留意頭上,一邊確認懷裡殘留的觸媒數目。這場襲擊太突然了,幾乎處在無裝備狀態下這點令人扼腕。

  雖然想用第一或第二音階一口氣解決,不過擔心對方隨時會從上空前來攻擊的想法,使得注意力無法集中。而第三音階名詠所詠喚出來的生物,能力與奇美拉不相上下。因此才會漸漸地,退到了校舍的正前方。

  「……安妮怎麼這麼慢?」

  「為了要救出學生,所以花了點時間罷了。」

  他立刻說出早已準備好的答案。他明白米拉用壓低的聲音低語時的心情,因為自己也有同樣的想法。

  即便如此,現在也只能相信了。

  「我要用第二音階來做個了斷,在這之前就拜託你支援了。」

  澤塞爾右手握住一顆紅寶石,在對方還沒回答之前,便已閉上眼睛。耳邊只聽得到近在咫尺的米拉深藍色袍子飛揚拍動的聲音。

  這一瞬間,距離自己僅僅數公尺遠的草叢沙沙作響。在殘餘火光的照耀下,浮現出有三個頭的影子。

  「澤塞爾!」

  米拉發出近乎悲鳴的叫喚。

  ……原來躲在那裡!

  連咋舌的時間都沒有,便將名詠式從第二音階下修到第四音階。若是火焰的名詠立刻就能--不,不行!

  澤塞爾感到後悔。奇美拉太接近了,敵我之間的距離,甚至連米拉都來不及使出水膜。如果使用火焰,自己無疑也將陷入烈焰的漩渦之中。雖然想出了幾個對抗的方法,但是每個方法都不足以逆轉情勢。該怎麼辦?

  「澤塞爾!你在做什麼!」

  怪物沒有錯過這一瞬間、一眨眼的猶豫。等到回過神來,怪物的利牙已逼近眼前。

  「糟--」

  身體動不了,也無法閉上眼睛,內心已經做好了那口利牙即將刺穿自己的覺悟。

  剎那間--

  回去

  『Nussis』

  毫無前兆地,響起了靜謐、嚴肅的聲音。

  在澤塞爾尚未理解「回去」這句話的意義之前--

  奇美拉便被「拖入了自身的影子當中」。

  只留下像是將石子丟進水面般的「噗通」一聲,一眨眼便消失無蹤。

  「什麼!」

  怎麼會有這種事。環顧四周,明明感覺不到任何人、任何生物的氣息啊!

  「你沒事吧!」

  米拉跑了過來。自己則因一切太過突然而無法出聲。將被名詠出來的生物送回去就表示,剛剛那也是名詠式?可是--

  「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澤塞爾從喉嚨裡擠出聲音,然而米拉也只是一臉茫然的表情呆站在原地。臉上彷彿寫著:「站在身邊看的你都不知道了,那我怎麼可能會知道?」

  俗稱「反唱」,將被名詠出來的生物送還的術式。但是拖入影子當中此類的反唱?就連處在教導名詠這個立場的自己,也完全看不透這是什麼顏色的名詠式。會不會不只是初次見到,而且還是從未聽過的名詠式呢?

  「米拉,你聽見了嗎?」

  「聽見什麼?」

  對方反問。這樣看來,那終究是我的幻聽嗎?

  --真是的,既然都當上老師了,那就更振作一點吧--

  在奇美拉被送還之後,掠過自己耳邊的風鳴,似乎由某處傳來了這樣的聲音。那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曾經聽過的聲音。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無羽之鳥,破殼而出的雛鳥,你是--』

  從遙遠的某個地方,響起了有如回音般模糊的聲音。分不清是女性或是男性,是一陣不屬於這個塵世,帶著迷濛語調的聲音。

  『庫露耶露。』

  終於,她察覺到那個聲音是在對自己說話。

  似曾相識的單字。對了,那是我的名字。

  『呼喚我,給我名字。』

  你是誰?

  『我是你,你的翅膀。好了,醒過來吧。』

  我不太懂……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不過對不起,我已經很累了。

  『即便如此,你還是得飛才行。我們一起走吧,前往小小的、小小的夜色身邊。』

  夜色。這個單字讓內心的某處產生反應。原本應該已經被切斷的意識絲線逐漸連接起來。夜色……夜……夜色……總覺得有什麼勒緊了胸口。

  為什麼?明明已經累壞了,但是卻覺得自己非動不可,覺得自己非去不可。

  然而,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也不懂是為了誰。

  夜色,是在說誰呢?吶,告訴我?

  『好了,起來吧。』

  聲音沒有回答。起來吧。當這句話消失時,世界再次恢復寂靜。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把這些孩子們帶到那棟建築物裡去!」

  被火災的火星濺上而灼傷的學生、在怪物襲擊下拚命逃離躲藏的學生,數目比預期的還要多。讓飛馬一次運送兩名學生前往校舍。雖然一開始帶了三頭來,不過結果卻需要再多一倍數目的飛馬。

  拭去在熊熊火焰烘烤下,從額頭流出的汗水。

  --應該已經沒有人了吧?

  「還有沒有人在?在的話回答我!」

  周圍火舌劈啪作響的聲音,讓說話聲不容易傳出去。行經二年級校舍、三年級校舍,來到接近校園的十字通道。樹叢「喀沙」地搖晃了一下,她反射性地回頭。

  「……有誰在那裡嗎?」

  或許是受了傷動彈不得,就算想求救也發不出聲音的學生。這樣的想法掠過她的腦海。

  「安妮,快離開那裡!」

  傳來某人的聲音。一瞬間,她沒有察覺到那句話是對自己說的。她無視那個聲音的警告往前邁進--

  ……咦……

  自己的眼睛對上了樹叢深處的六道視線。難不成……!

  還來不及感到恐懼,就有人衝到了自己的正前方。枯草色的外套充滿了視野。

  發出咆哮的奇美拉飛了過來。名詠士以一隻左手擋下它的爪子。爪子陷入肉裡的不快聲響,就連自己也聽得見。

  回去

  『Nussis』

  那個男人以右手碰觸對方的體表,並如此低語。在發出綠色的名詠光之後,那頭怪物的身形逐漸朦朧。在確認它完全消失之後,那個男人一邊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一邊轉過身來。

  「雖然一向很冷靜,然而一旦專注在某件事上,就會看不見其他的事物。安妮,你還是跟在艾爾法多的時候一樣。」

  「凱、凱因茲?」

  眼前的人是艾爾法多時代的同學。

  「好久不見了。由於彼此都忙著競技大會,所以也沒時間打招呼。澤塞爾和米拉呢?他們應該也在這裡當老師才對吧?」

  環顧四周的他,提起了到剛才為止,都還和自己在一起的同事名字。

  「他們應該在一年級校舍那邊。」

  話還沒說完,安妮便發現到眼前的男人護著左手臂。

  「凱因茲,你該不會……」

  「--我太亂來了吧?」

  他將視線移開,果然是……骨折了。

  以活生生的肉體擋下奇美拉的爪子,這並非亂來,根本就是有勇無謀。但是為了拯救自己,除了這麼做之外別無他法。在友方與敵方頗近的狀況下使用名詠,會使雙方同時受創。為了保護自己,只能藉由直接碰觸對方的術式,進行反唱將對方送還。

  「……對不起。我……該怎麼說才好呢?」

  若以戰力的標準來衡量,跟自己比起來,虹色名詠士的一隻手臂明顯地高出許多。

  「你用不著覺得過意不去,的確也有可能是學生倒在那裡。不過這一帶我已經大致看過了,所以我才會知道在那裡的不可能是學生。」

  將左手包進外套的同時,自己的老同學還不忘注意四周。

  「不過,電動機太不湊巧了。剛好那邊也正式展開行動了……」

  怪物們以包圍兩人的態勢一同降落。

  不對,這並不是時機不巧。它們一定是一直在空中盤旋,同時等待機會。等待有可能會對自己造成威脅的這個男人受傷的時刻。

  移動目光探索背後一共有十多隻,若它們同時進攻,就算是虹色名詠士也難以應付。而自己剩下的觸媒,是戴在手指上的一隻蛋白石戒指。

  不能失敗--既然如此,就應該要詠喚出一匹飛馬。兩匹的名詠比一匹的成功率要低。

  ……我無所謂,可是只有這個人非得讓他逃走才行。不只是奇美拉,若要打倒在幕後操控的水蛇,也只有這個男人有可能成功。

  「凱因茲……我會詠喚出飛馬,成功之後你立刻騎上它。」

  她對背後的他低聲指示。

  聽完之後,他的背部震了一下。

  「安妮--你真的完全沒變。」

  他的聲音讓安妮背脊發涼。那並非低沉、具威脅感的聲音,相反的,是很平靜的語調。

  可是,這樣的平穩卻讓自己為之心驚,究竟是為什麼?

  「只要有說不出口的話,你說話的速度就會變得很快……我是不會自己逃走的。」

  安妮這次真的因為他的話而啞口無言。

  果然。從艾爾法多時代就已經稍稍察覺到了。我最討厭你這一點了,為什麼你連這種事都看得出來?

  「不行!拜託你逃--」

  話還沒說完,安妮的聲音便戛然而止。

  因為眼前的他,正露出過於平靜的微笑。

  「我不想再失去更多熟識的人了。」

  那是落寞至極的微笑。彷彿已經看透世事,而且似乎對某件事感到絕望的微弱笑容。

  十多隻裡的半數,位在視野正前方的一群奇美拉飛了過來。

  紅之歌

  --『Keinez』--

  火焰的熱浪將會燒掉一切。不,是應該會燒掉才對。當左手竄過一陣劇痛的瞬間,凱因茲的注意力為之中斷。產生出來的火焰,遠較虹色名詠士原本預期的小了一圈。

  一隻奇美拉突破了火焰的縫隙。這意料之外的情況讓他動彈不得。不行,自己的名詠也來不及了!

  「凱因茲!」

  這次他的外套一定會被怪物的利爪刺穿。這樣的光景即將由錯覺化為現實……

  〈所羅門之鑰七十二柱〉第二十八之鑰.比利士

  --orbie clar,dremre`` Goetia`` Berith--

  來襲的奇美拉正下方,從「那頭怪物的影子」裡,突然浮現出駕馭深紅色馬匹的騎士。

  那是一位身穿漆黑盔甲,手持與盔甲同色長槍的騎士。由於這名突然的闖入者,那只奇美拉被打飛。他長槍一揮,完全不費吹灰之力,便將隨後進攻的數只奇美拉一併擊飛。

  --這個名詠生物好強。

  相當於第三音階的奇美拉,居然這麼輕易就被擊倒,表示這名騎士是第二音階名詠?不過,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名詠式。到底是誰的傑作?

  騎士無視我方的疑惑,毫無預兆地消失,感覺就像是在作夢那般。

  可是,兩人身邊的確七零八落地倒著方才被騎士打倒的奇美拉。

  「……安妮,這是你的名詠嗎?」

  依然處於驚愕狀態的安妮搖搖頭,我才正想這麼問呢!不過,至少可以確定一點:剛剛救了我們的名詠者,要我們活下去。

  「凱因茲,我們再加把勁吧!」

  安妮像是要保護他背後那般貼近。

  「難得撿回了一條命,所以就算到了最後關頭,我們也不能放棄。」

  「--安妮,我要撤回前言。」

  背對自己的他,用前所未有的認真語氣說:

  「你變了……你變堅強了。」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奈特……」

  他想起了被病魔侵蝕,躺在床上的母親的最後一段話。

  母親在此時此刻所要傳達的,既不是道別的話語,也不是慈愛的話語。而是夜色名詠的第一音階名詠--用以召喚夜之真精的〈贊來歌〉。

  「這是為你而創的名詠式。所以奈特,我只教給你一個人。」

  母親費力地從床上伸出右手,依然垂下視線的奈特回握住那隻手。母親的手太瘦了,光看就讓人難過,但是也無法移開目光。

  「你覺得名詠困難嗎?」

  這樣的問題不可能有正確答案。雖然年幼,但這點就連自己也明白。

  不過就算這樣,現在還是只能回答「很難」。因為就現狀來說,母親所教導的名詠,別說是成功了,反倒是失敗有如家常便飯。

  「不過呢,這個名詠你一定辦得到。」

  對著母親握住自己的手,稍稍用力地以自己的手回握。

  「它需要的不是技術,而是要有自己所珍惜的人,要有想要守護那個人的心情。將那份意念傳達給夜之真精吧。因為,夜之真精是孤獨的……」

  和以往不同,這是頭一次並非技術層面,而是精神層面的建議。

  「因為對方明白孤獨的痛苦,所以一定會保護你遠離孤獨--嗯,會保護……一定會保護你……的……」

  母親握著的手傳來一股力量。然而在下一個瞬間,卻有如絲線被切斷般消失殆盡。

  媽?

  「吶,媽……媽?」

  一再、一再反覆地呼喚,一直握著母親的手。

  ……她只是睡著了而已吧?

  她一定會再叫我的名字,一定會再握住我的手。

  吶,你說對吧,媽?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在這個夜晚(場所)你(我)是孤獨的(一個人)

  「Isa jes qusi xin fears toga peg ilmei shel」

  許下約定送上我的歌

  --Hir qusi clar,cori,Ema lef memori

  那陣旋律是心靈的奏鳴(撼動)淚珠的音色(舞動)

  「jes kless qusi medolia lef cirkus,medolia lef zarabel」

  那陣旋律是心靈的刻劃(震動)淚珠的讚歌(慶典)

  --jes kless qusi sari lef sophit,faite lef zarabel

  因為那是令世界濕濡冰冷(心愛)之夜的一滴(歌曲)

  「Hir sinka I,bekwist WeR muas ririsia harmone lef twispel」

  那是令世界濕濡親愛的夜之擁抱(歌曲)

  --Hir sinka I,bekwist Hlr qusi celena poe lef wevirne spil

  黃昏之歌尚未結束。將想像編織成為話語,加以歌詠。將溢出到現實世界的想像化為聲音,撼動鼓膜,再組合成新的想像回路。

  只要修練,就算沒有〈贊來歌〉也能詠喚至第二音階。就像那名虹色名詠士在我們眼前所做的一樣。

  但是就只有第一音階名詠不適用這個原則,因為真精只能在特定的條件齊備時才能被詠喚出來。三重連鎖--只能使用特定觸媒,並且吟唱特定的〈贊來歌〉,那首歌才能傳達給真精。必須找出詠喚真精的觸媒以及〈贊來歌〉,最後呼喚其真名,才算是完成。

  已經從母親口中得知了〈贊來歌〉。接下來只要有觸媒,就一定能夠成功詠喚。因為媽媽是這麼告訴我的。我已經遇到了那位約定之人,而且也已經向庫露耶露小姐、還有蜜歐小姐發過誓了。

  --將那樣的心情傳達給夜之真精--

  傳達吧,我想要保護這片有著大家珍貴回憶的地方。

  奈特沒有拭去汗水,繼續進行自己的名詠式。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蜜歐雙手抱著數個密封的容器,一次踩兩階往上飛奔。

  目標是二年級校舍的最高處,可以眺望位置的位置。從教室裡偷偷向外看,校園裡早已化為一片火海。再不快點,特地做好的準備就要化為泡影了。

  「只要有這個的話……」

  夜色之焰。解謎的關鍵,是和奈特、庫露耶露共同進行的觸媒調配實驗。

  此外還有一點,那是數日前和庫露耶露閒聊時,無意間提到的一段對話。

  「這次的聯合測驗庫露露考得怎麼樣?你不是說猜題失敗嗎?」

  「我?跟上一次差不多,剛好擠入前一百名。學年的話是第二名吧!」

  「咦?因為這次的題目很簡單啊。只要記住資料集裡的焰色反應,就能答對三題了。」

  創造出自然界裡原本不存在顏色的火焰,既不是魔法,也不是偶然,更不是奇跡。其實,那是每個人都知道的觸媒調配方法。如果是有用心學習名詠式,將教科書看過一遍的人,就能找到那個答案。

  懷中的褐色容器互相碰撞。我得盡快,但是不能讓它們破掉。只要容器出現裂縫,內容物便會急速氧化變質。

  「奈特,你要等我喔!」

  通往屋頂的門終於出現在視野的另一端。

  ……一切都完了嗎?

  哲亞.洛得菲爾跪倒在地,手邊的觸媒已經見底了。雖然派潔西卡去拿了,可是她暫時還不會回來。事實上,已經束手無策了。

  水蛇以緩慢的動作接近。這道防衛線一旦被突破,用以避難的一年級校舍將毫無屏障。儘管一年級校舍裡也有數名老師待命,然而他們的觸媒也差不多用盡了。

  ……到底該怎麼辦?若是再對一年級校舍發出避難警告,大概得先做好恐慌程度會比之前更嚴重的心理準備。

  凝視著逐漸逼近的怪物。雖然不確定是誰用了〈孵石〉,不過沒想到這樣的怪物居然會出現在學校裡。

  「……嗯?」

  那隻水蛇突然停止動作,彷彿遭到凍結那般。不光是腳步,就連五個頭也全部變得僵硬。唯一例外的是眼珠,就只有眼珠不懷好意地睥睨著週遭。

  它在找什麼嗎?不過,到底是在找什麼?

  看不透這謎樣的行動,管理學校的老人也只能站在原地。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剛剛……是怎麼回事……」

  不僅嘴唇及舌頭都已乾透,因為勉強發出聲音的關係,連喉嚨都感到疼痛。在背靠著大廳牆壁的情況下,庫露耶露無法瞭解外面的情況。

  --我昏倒了多久?

  名詠的火焰通常數分鐘就會消失。自己詠喚出的火焰已經消失,就表示至少已經過了比這更長的時間,左肩的出血也已停止。是一個小時呢?還是不過幾分鐘?

  「……好安靜……」

  被靜寂包圍的大廳裡,只有自己的聲音兀自迴響。不知來自何處的風,傳來一陣火焰的劈啪作響。這是自己第一次有「孤獨很恐怖」的想法,首先想起的是家人的面孔。消失之後,接著她想起了朋友的臉。

  --蜜歐和奈特都平安無事吧?

  可是,如果他們並非平安無事就傷腦筋了。承諾會回來的凱特老師,究竟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呢?可是,現在也不能有過多的期待。在這種狀況下,就連校舍那邊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啪哩」一聲,傳來一陣玻璃被踩碎的聲音。是凱特老師嗎?

  不過,接下來傳入鼓膜的呻吟聲,在一瞬間粉碎那個期待。

  「……死纏不休可是很惹人厭的。」

  全身被灼傷的怪物,逐漸縮短與自己之間的距離。

  青苔色的身體變成焦黑,獅子頭的鬃毛現在仍然不停地冒煙,看來這是自己在昏倒之前趕走的奇美拉。被火焰燒傷的翅膀已經動不了了嗎?它拖著腳步,逐漸朝自己逼近。

  怎麼辦?要再用血當作觸媒?可是我已經流太多血了,倘若再繼續失血,我覺得自己真的會陷入永遠無法醒來的長眠。這是我的身體,我最清楚了。

  「走投無路了嗎……」

  我已經夠努力了吧。

  『親愛的離巢雛鳥,正在孵育的雛鳥,沒有翅膀的歌手啊。』

  聲音?又來了。然而,這段話她聽得比方才更清晰。

  『我是你的翅膀,呼喚我的名字。』

  還以為那只是在夢中,不過自己確實聽到了,這不是幻聽。

  呼喚--可是我已經沒有能夠用來名詠的東西了。

  『詠喚我不需要觸媒,你所流的血已將我詠喚至此。』

  「你明白在下之所以詢問你使用什麼作觸媒的原因嗎?」

  「剛才進行名詠時,使用的觸媒如果不是寶石,而是『某種別的東西』的話--」

  可是,我連〈贊來歌〉都不知道……

  『不需要〈贊來歌〉,應該要孵育的雛鳥啊,你破殼而出的聲音已經喚醒了我。』

  「真精當中,也有不使用語言的種類。」

  「小丫頭現在你正遇到了瓶頸,是成長與停滯的心結。就像想要破殼而出,但卻出不來的雛鳥。」

  那是誰說過的話呢?應該是毫無感覺、聽過就算了的話,但現在卻有如泉水般自記憶深處湧現。

  『三重連鎖已獲解除,條件也已齊備,你已經完成了我的名詠。』

  ……已經……完成了名詠?

  彷彿似曾相識般,腦海裡突然掠過模糊的景象。

  在競技大會上詠喚出的--被閃亮的火焰包裹,發出炫目光輝,不屬於世間所有的虛幻羽毛。

  熾烈燃燒的羽毛,描繪羽毛形狀的火焰。

  那就是--

  那並非過去的記憶,像是保護、覆蓋自己一般,如今在這個地方,那個景象確實存在。

  『來吧,接下來只要你呼喚我的名字。』

  在虛弱的視野中,燒焦的復仇者正朝這裡撲來。

  即便如此,她的意識還是向著對自己說話的那個聲音。

  『只要你不回到殼裡,我就會再次由灰燼當中甦醒。只要你不背對我,我們就能共同迎接全新的黎明。庫露耶露.索菲尼特,來吧,呼喚我的名字。』

  庫露耶露那失去血色的嘴唇當中,微微吐出了一口氣。

  是連聲音都稱不上的紅之歌。

  不過,少女吟唱的歌曲越過這個多用途大廳,越過了學校--

  在世界的某處,等待這一刻的生物內心為之震動。

  怪物的爪子碰觸到了什麼,是種柔軟的東西。

  雖然想就此加以撕裂,然而怪物的爪子卻反被燃燒的火焰所包圍。爪子捉住的不是少女的肌膚,而是擋在她面前的巨大深紅翅膀。

  『我一直在等待你的出生。庫露耶露,我的棲木。』

  在以一側的翅膀保護少女的同時,那隻鳥拍擊著另外一側的翅膀。

  只是一個動作,就只是這樣的一個動作,灼熱的熱浪便支配了大廳。發出名詠光之後,奇美拉已被強制送還。

  『你能動嗎?』

  庫露耶露咬緊牙關,在原地站了起來,可是這已經使盡了她全身的力量,移動實在是不可能的事。她確信只要稍稍放鬆精神,自己便會再昏過去,精神跟不上身體。

  『那麼,就由我來運送你吧。來,告訴我你想到哪裡去?』

  說完之後,紅的真精--黎明的神鳥便用他的翅膀抱住少女。

  『只要你想,就算是世界的盡頭也行。庫露耶露,你要飛向哪裡?』

  首先掠過腦海的,是朋友避難的一年級校舍。艾達、桑吉絲、班上的同學大家都順利避難了吧?只要能抵達校舍,一定就安全了。

  接著,她想起了身穿珍珠色禮服的少女身影。一直陪伴著自己的她,說要去拿製造夜色之焰的所需之物,不過如果是她的話,應該不會胡亂冒險才對。雖然平常總是一副孩子氣的模樣,不過一旦有事的時候,她的頭腦就會相當靈活,這點自己是再清楚不過了。

  「我……」

  最後,她想起了身穿深藍色長袍,年幼見習名詠士的臉。

  沒有人與他使用相同的名詠,獨自一人的名詠士。容易沮喪,內向、老是失敗的詠使。

  就只有那孩子,得要有人陪在他身邊才行。

  失敗的話可以給予其鼓勵,成功的話可以與之共享喜悅的某人。

  --等在他身邊,默默守護著他的某人。

  『你決定了嗎?』

  神鳥再次催促她。庫露耶露無言地點了點頭。

  奈特一邊流著汗,一邊肩膀上下起伏地喘息。

  燒灼肺部的熾熱空氣,引來頭痛。熱氣奪走了體力,侵蝕身體。

  即便如此--他還是繼續吟唱。

  越過火焰、越過校園、越過學校……為了在世界某處,傾聽這首歌的她。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4


  「火勢已經……變得這麼猛烈了……」

  從屋頂看過去便可得知。學校四處都已陷入火海,只有一年級校舍的附近一片沉靜,這點首先令人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

  「奈特你這個笨蛋,你太亂來了。」

  雖然校園化為火海這點也令人心驚,不過當看到他站在火海中心點時,雙手環抱的東西差點掉下來。這樣看來,如果自己再晚一點抵達,他豈不是就要被烤焦了嗎?

  「……可是,這就表示他是多麼地相信我吧。」

  我不想辜負這份期待和信賴。我會在大家面前呼喚出夜色之焰。

  將雙手拿著的容器移到其中一隻手上,接著只要將這個投進火焰中就行了。這麼一來,校園裡就會產生夜色火焰。自己所要做的,不過是每個人都曾經做過的初級化學實驗。

  夜色之焰,它的真面目就是「焰色反應」。

  通常火焰燃燒時的顏色是紅色,然而一旦在火焰裡面加入特定金屬,火焰便會展現出截然不同的面貌。將某種金屬鹽類,比方說將鹼金族元素或鹼土金族元素放入火焰當中再加熱,氧化之後產生的金屬原子當中的電子,就會被激發成高能量狀態。

  不過因為形成的狀態不穩定,所以被激發的電子會恢復成基態。當電子轉移到低能量狀態時,這兩種狀態間的能量差距,就會以光的形式釋放出能量。當這道光的波長到達可見光領域時,火焰看來就會像是附著了金屬固有的顏色。

  --換句話說,將產生出散發夜色光輝的火焰。

  銀白色的柔軟構造,在空氣中會立刻氧化的金屬。

  原子序37『Rb』--銣。

  它的語源是『rubidius』(註:為「銣」rubidium的拉丁字源,有「最深的紅色」之意)。它將喚醒夜色之焰。

  夜色名詠,應該不存在的名詠式,藉由應該不存在的火焰而完成。

  接下來就是相信他了,一如他相信自己那般。

  「奈特,來了喔!」

  蜜歐使盡全身的力氣,將那些容器從屋頂上擲向校園。

  五個頭的水蛇本能地環顧四周。

  總覺得有不好的預感。雖然不知道寒意源自何處,不過某種東西即將威脅自己。

  自己是無敵的。儘管明白這點,但是……

  得排除才行。

  迅速地,白色的頭向其他的頭傳送訊號。

  得排除一切才行。

  綠色同意。

  不過,我們的敵人在哪裡?

  黃色與藍色發出疑問。

  還不知道。不過,得找出來才行。

  四個頭、八道視線一同睥睨周圍。

  ……是那個。

  突然間,一直保持沉默的紅色的頭動了,它的視線指向火焰猛烈燃燒的地方。

  那片火焰,是在什麼時候變成了那種漆黑的顏色?直到剛剛為止,那片火焰應該都還跟我有著相同的顏色才對。

  所有的頭都將目光轉往指示的方向。十個眼珠,緊盯著在那片火焰中的小小生物。穿著與燃起的黑色火焰相似的服裝,小小的,乍見之下微不足道的名詠士。

  --是那個嗎?

  那就是應該要排除的對象嗎?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凱因茲……這是……什麼?」

  負責保護自己身後的安妮,背對背小聲地對自己低語。

  ……怎麼回事?

  以右手拿著觸媒的姿勢挑起了眉毛。

  「--這是……歌?」

  側耳傾聽,這一瞬間,凱因茲全身為之一震。

  纖細的音色越過校園、越過火焰,沉靜地浸透整個學校。

  猛烈燃燒的火焰聲,狂風怒吼的咆哮。雖然是處在這樣的情況下,但是,的確可以聽到傳來微弱的旋律。

  悲傷又寂寞,但又令人懷念的旋律。曾經在某個地方聽過--

  讓夜色的吟唱(誓言)來到你身邊

  「Yer she saria stig lef xeoi peg pel」

  讓夜色的祝福(誓言)來到你身邊綿延(長久)地、永久(長久)地、直到永遠

  --O la laspha,yupa Lom dremre neckt lostasia U meide

  被遺忘的孩子啊

  「U da lostasia dremren」

  就算全世界(每個人)都遺忘了你我也絕對不會遺忘你

  --O la laspha,yupa Lom dremre neckt lostasia U meide

  內心深處早已凍結的感情,有一部分隨之甦醒。

  --這首歌是……當時的……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可能性。充滿悲壯情感的名詠詩,渴望結束、長眠及孤獨的曲調。

  不過現在,當中的歌詞不同了。唱歌的人是……不,應該不是伊芙瑪麗。

  歌詞、時間以及歌手,全都不一樣,可是就算這樣,就只有那個旋律--無論經過多麼漫長的時間,仍然沒有失去那不變的纖細,以及清新的音色。

  來吧呱呱墜地的孩子啊

  「Isa da boema foton doremren」

  來吧呱呱墜地的孩子啊全新的風已經吹起

  --Isa da boema foton doremren O hearsa neighti loar

  回到似睡非睡(搖籃)之中吧

  「O univa sm thes hypne」

  似睡非睡(搖籃)的時間因為約定的鐘聲而宣告終止

  --eposion lef hypne,eposion lef xeo,elmei jes muas defea

  接著我會--

  「ende Years besti……」

  接著你會

  --ende Wer she pridia……

  編織的歌曲在瞬間中斷,那是〈贊來歌〉即將結束的預告。歌詞來到最後的一個小結。

  自己終究沒能聽到最後--當時,少女自己停下名詠詩。

  還來不及完成便中止的夜奏詩篇,從不曾被吟唱過的最後歌詞……

  「……原來……還有後續啊……」

  重疊的記憶與旋律。那位少女的眼淚至今仍銘刻於心。

  在近乎永恆的時光流逝中,有如幻影般掠過的最終心願。

  這一切--凱因茲全都回想了起來。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已經察覺到了嗎……

  接近的地鳴讓阿瑪瞇起了眼睛。了不起的傢伙,明明就連名詠門都尚未開啟,但卻能捕捉到從〈贊來歌〉洩露出的些許氣息。但這也是因為即將被詠喚出來的生物是如此地強大。

  是否來得及呢?再怎麼樂觀估計,情勢還是無比危急。

  奈特吟唱的歌曲已經結束。接著只要加上觸媒,就能滿足第一音階的條件。

  不過,火焰尚未變色,依然是紅色的。

  雖然心有不甘,不過……現在還來得及逃走。不能在這裡失去奈特,否則將無顏面對奈特的母親。

  「我要等。」

  自己並未將想法訴諸言語,但是佇立在身旁的少年,卻已經察覺到了。

  「我已經和蜜歐小姐約好了。」

  奈特眼睛眨都不眨,直視著深紅色的火牆。

  這個動作,讓阿瑪有生以來第一次體驗到何謂歎息。跟眼前逼近的危機比起來,他居然選擇了不知道能否達成的,不確定的一時約定。

  以往都沒有發現到,雖然覺得個性有點像又有點不像,然而沒想到就只繼承了母親的那份頑固。

  ……不過,或許正因為如此,自己才會被奈特所吸引。

  『無所謂。就照你高興地去做吧,我會陪你到最後一刻。』

  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某個銳利的聲音--玻璃瓶破碎的聲音響徹整座校園。

  在清脆的破碎聲消失之時,周圍的火焰被染成了夜色。

  蜜歐小姐,謝謝你。

  所有的條件都齊備了……接下來,就看我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將沉澱在肺裡的空氣全部吐出來。

  『我會看到最後一刻。』

  他向夜色的名詠生物微微點頭。

  雖然是夜色之焰,但它的熱度並沒有改變。作為觸媒的火焰在帶有最高效果的同時,也最難控制。只要失敗一次,目前為止所累積起來的注意力及想像力,無疑將徹底粉碎,不會再有第二次的機會。

  就算是用肉眼,也能確認水蛇朝自己而來。這個五色同時發動,遠超過人類智慧的名詠生物。而在它的頭上,最以數十為單位來計算的大量奇美拉。

  可是媽媽說過,夜之真精一定會保護大家。

  ……一切就靠我了……

  注意力沒有渙散,不過其他部分卻逐漸感受到沉重壓力的侵蝕。不同於因為熱氣而流汗的汗水,浸濕了全身的長袍。

  就算站定不動,還是感到暈眩。想要深呼吸而挺直背脊時--

  --咦?--

  就在此時,身體失去了平衡。

  偏頭痛、全身無力、視力模糊,視野所及之處有如海市蜃樓。因為過度集中在〈贊來歌〉上的關係,所以至今一直沒有注意到身體的異常。

  急性中暑。周圍烈焰所散發出來的熱浪,對十三歲少年的身體來說,負擔太大了。

  『奈特!』

  就連阿瑪的聲音聽來也有如幻聽一般。倒在黑色火焰當中的自己,感覺就像是別人一樣,宛如置身夢境般的甜美誘惑。

  不行,我不能就這樣倒下去。儘管知道,然而腳卻動彈不得。

  黑色火焰像是要擁抱少年般,伸長了臂膀。

  咦……我不要,我絕對不要這樣。我答應過了,我已經跟很多人約定好了。

  我也想做些什麼,我也想為了大家做些什麼啊……

  在火舌舔上奈特之前--

  有人撐住了身穿長袍的少年,介入他和火焰之間。奈特死命地捉緊那隻手--可是,會是誰呢?

  「奈特,你還是一樣,肩膀太用力了。」

  叩地一聲,頭上輕輕挨了一記拳頭。

  「雖然我沒辦法幫忙你進行名詠,不過,我至少可以陪在你身邊--」

  --媽?

  就連那個聲音聽來都令人懷疑是幻聽。可是,我的確捉著這個人的手臂。

  揉了揉眼睛。在眼前的人不是母親,充滿視線的是純白的禮服。當他抬起頭之後,看見的是左肩上纏著繃帶的少女。

  「庫露耶露小姐?」

  少女點了點頭,回以淡淡的微笑。

  「……不會吧,你是怎麼到這裡來的……不對,那種事不重要,請你快逃吧!火勢已經一發不可收拾,而且水蛇也快要來了!」

  她對於自己的解釋完全沒有回應,只是默默地以平靜、沉著的眼神凝視著自己。

  「〈贊來歌〉已經結束了嗎?」

  自己的嘴唇沒動。不知不覺間,幻聽消失,幻覺及身影也隨之消失。甚至聽不見周圍劈啪作響的火焰聲。視野當中,就只浮現出她的身影;就只有她的聲音,在內心深處迴響。

  點頭之後,那名少女伸出手來,握住自己的右手。

  「放心,我也會陪在你身邊,我們一起吟唱吧。」

  這是第一次,奈特慶幸這裡是在火焰當中。

  因為周圍的熱氣,能將自己眼中溢出的東西攫走。

  「謝謝你……我這次,真的沒問題。」

  上空--有如在祝福兩人那般,神鳥的紅羽有如雪花般層層飛舞落下。

  夜色名詠士與少女一起,主動將自己的手伸入夜色之焰當中。

  夜色之焰並未灼傷兩人,那道光照亮了他們兩人。

  將黃昏色的燈火高舉過頭--

  奈特吟唱出約定之歌、約定之名。

  接著我會--

  「ende Years besti……」

  接著你會

  --ende Wer she pridia……

  黃昏的創始之女(夏娃)你在黎明時微笑

  Ive lef Armalaspha--La Selah she maria sm ne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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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盼望的喜悅--夏娃在黎明時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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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吶……艾達……那是什麼?」

  一-B。在自己的教室裡避難一陣子之後,桑吉絲偷偷地對自己咬耳朵。她稍稍掀開為了不被奇美拉發現而拉下的窗簾,從那裡朝外窺探。

  「還問什麼,根本什麼都沒有不是嗎?」

  儘管交換位置向外眺望,也只看到綿延至無限的漆黑天空。

  「不對,是那個方向。」

  桑吉絲的手指著校園的方向。在凝視那個方向數秒之後,發現天空在打轉。

  「咦……」

  她終於瞭解桑吉絲話中的含意了。

  那不是天空,以為是天空的部分,其實是深藍紫色的火焰。在校園內熾烈燃燒的夜色之焰,朝頭上集中成一束。有如大型漩渦的火焰流入集中於一處,不知何時,那裡產生了發出幽微光芒的名詠門。因為過於巨大,因此在被指出之前,反而都沒有發現到。

  那是什麼?怎麼會有那樣的名詠門?實在太大了。從未見過那麼氣派的名詠門。

  那道門的光輝增強,突然迸裂。

  那是名詠式結束的證據。

  「……咦?」

  蜜歐無力地倚靠著屋頂的欄桿。

  名詠門的光輝增強了。就連自己也清楚地知道,這是名詠門開啟的瞬間。

  第一音階名詠召喚出的各個真精都截然不同,不過都有一個共同點。以那頭水蛇及綠色的疾龍為首,被召喚出來的生物都非常巨大。

  從那道名詠門中,到底會出現多麼巨大的生物來呢?蜜歐凝視該處,連眨眼都忘了,然而在並未出現任何東西的狀況下,那個環便迸裂了。

  該不會失敗了?

  雖然想要確認,但是照亮校園的火焰已經消失,因此校園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到底是怎麼……」

  唯一進入視野的,是進入校園範圍內的巨大陰影。不知為何,那頭怪物突然改變方向踏入校園。

  名詠失敗的話,就無計可施了。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再進行第一音階名詠了。水蛇逐漸接近校園中央,接近奈特到目前為止所站的位置。不過由於黑暗的關係,看不見他的身影,就連他是否已經逃走了都無法確定。

  不如說心裡並不希望看到。如果燈光亮起,而奈特還在那個地方的話……

  然而,時機恰到好處地令人覺得諷刺。原本熄滅的霓虹燈接上了電力,學校內再次大放光明。校園再次被燈光所照亮。

  --拜託,希望你不在那裡,希望你已經逃走了!

  儘管燈光亮得讓眼睛無法睜開,但她還是努力望向那個地點--同時感到一陣暈眩。

  ……不會吧?

  他依然站在那個地方,而且在他身邊,甚至還出現了應該正在大廳中休息的朋友身影。

  「奈特、庫露耶露,快逃啊!」

  她從屋頂上大叫。他們不可能聽到,即便如此,她還是沒辦法不叫。再這樣下去,三個人都會被那頭怪物踩扁……咦……「三個人」?

  她的視力並不差。身穿深藍色長袍的少年,那是奈特;穿著白色禮服的少女,那是庫露耶露;還有一個人,有個人站在奈特他們所在的位置。

  像是被黑色布料覆蓋全身般漆黑的人。那是……誰?

  不,難不成……

  一直以來都認定夜之真精會是巨大的生物,然而該不會那個就是--

  「那個」並未自名詠門中現身。

  而是在名詠門迸開的瞬間,自奈特的影子裡浮現出來。

  立體的影子慢慢挺直背脊,不過就算這樣,體型還是很明顯相當矮小。跟自己差不多,不,倒是其身高還算矮。既然用「身高」,換句話說,就是不能用體長或體高來形容。

  原因在於……眼前的「那個」有著人類的形體。

  漆黑但具有透明感的身體,是罩著影子的人類,而且其外形還帶有女性特質,看起來就像少女將漆黑的塗料從頭上淋上去一樣--若是用一句話來形容,這大概是最接近的比喻。

  可是,才剛打量著「那個」沒多久,身邊的少年便突然搖晃倒地。

  「--奈特?」

  少年差點就要仰天跌倒了,在千鈞一髮之際,庫露耶露總算用右肩撐住了他。然而無論怎麼叫喚,他都沒有回答,依然緊閉雙眼。是失去意識了嗎?水蛇明明就近在咫尺了啊,怎麼會在這種時候--

  『一直緊繃的心情突然緩和下來的緣故吧。』

  回頭一看,不知何時,夜之真精已站在兩人身邊。

  『不過,應該要稱讚他很努力才對。』

  她伸出了手掌狀的影子。指尖狀的影子輕撫著少年的臉頰。

  「……你就是夜之真精?」

  「是的,庫露耶露小姐。」

  庫露耶露因為她突然叫出自己的名字而大吃一驚。像神鳥是自己詠喚出來的東西,那還另當別論,為什麼夜之真精會知道我的名字呢?

  「呵呵,是那孩子告訴我的。」

  真精抬頭往上。在那個方向--有如與夜晚的星空同化那般,有個巨大的生物在頭上振翅飛翔。真的非常巨大,雖然只是目測,不過就大小來說,或許足以跟那只水蛇匹敵。

  在學校的照明中浮現出來的輪廓……那是龍嗎?

  水蛇加速移動,沉重的腳步讓地面產生皸裂。側目掌握到這一點的夜之真精仰望天空。

  「阿瑪,那傢伙由我來應付。你帶庫露耶露小姐和奈特去避難。」

  --知道了--

  這聲回應彷彿是按著管風琴最低音鍵盤的重低音,令人懷疑是否真的有聲音的振動落在自己頭上。不過,更重要的是--

  阿瑪?這不是自己熟識的名字嗎?

  ……難不成上面這頭龍就是……

  『早就說過在下不是蜥蜴了吧?話是這麼說,不過現在也沒有時間悠閒地聊天了,它們就要來了。』

  漆黑之龍降落在自己身後。那陣風壓讓頭髮迎風飄起。

  『夏娃,那邊就交給你了。小丫頭,快點抱著奈特坐上來。』

  「庫露耶露小姐--」

  一瞬間,感受到身後有人的錯覺。不像黎明的神鳥或阿瑪那樣,是一種帶著迷濛語氣,彷彿隨處可見的人類少女般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真的很謝謝你。光憑奈特一個人是無法召喚出我的,因為有你在,所以我才會在這裡。我要代替奈特謝謝你,可能的話,今後也請你繼續幫助這孩子。」

  「這孩子」?感覺這般語氣並不尋常,簡直就像是在談論自己的親生兒子似的。真精對人類使用這個字眼,不會太不適當了嗎?

  還來不及決定要不要提出這個疑問,庫露耶露的身體便浮了起來。夜色之龍毫無預警地用前肢抱著兩人振翅飛起。

  「等、等一下,運送我們的時候小心一點啦!」

  在背著奈特的情況下被阿瑪的前肢捉住。雖然速度不快,但是因為所處的立足點並不穩固,因此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立刻被抖落。而且更重要的是,這頭龍飛翔的方式相當生硬。該說是不習慣嗎?與載自己來到這裡的神鳥相較之下,也未免太笨拙了。

  『因為在下很久沒飛了。』

  對方毫無羞愧的神色,反倒大言不慚地這麼說。這傲慢的語氣使她更確信了,不用懷疑,這頭龍就是自己熟悉的那個名詠生物。

  「……你這隻會飛的巨大蜥蜴。」

  『你說什麼?』

  當對方跟平常一樣反問時,庫露耶露使勁地對他搖頭:

  「沒事。別說這個了,既然你這麼巨大,打從一開始就出來嘛!」

  『在下和〈創始之女〉乃屬於連奏型名詠。只要其中一個沒有被詠喚出來,另外一個也無法出現。』

  這是初次聽到的特殊類型。然而就算不去深究這一點,還是有許多非問不可的事。

  「那個真精的身份是?」

  夜之真精依然佇立於下方。總覺得不太對,自己不知道什麼地方不對,可是與到剛才為止都還在的神鳥,以及這只夜色蜥蜴相較之下,總覺得她有所不同。如果說在人類及真精之間有分隔兩者的界線,那麼這個真精就有如踩在那條線上。

  「你叫她夏娃是吧?這就是那個真精的名字?」

  『那傢伙沒有名字。夏娃是在下送給那個自動捨棄自己名字的女孩的名字。』

  漆黑之龍突然從低空飛翔轉而提升高度。雖然有風聲在耳邊作響,然而這個真精的聲音依舊顯得鮮明。

  『夏娃--將夜色名詠帶到這個世界上的〈創始之女〉。』

  將夜色名詠帶到這個世界上?這個回答,讓她盯著背在背上的少年。

  「咦?可是,那個人不是奈特嗎?」

  『你也聽說了吧?構築夜色名詠的人不是奈特,而是他的母親。』

  庫露耶露愈聽愈糊塗。奈特的母親應該已經過世了,而她創造了夜色名詠,這點自己也知道。可是,為什麼夜之真精會因為這個理由而被稱為夏娃呢?

  還來不及詢問,對方已經迅速地提出了要求。

  『摀住耳朵,在下有件必須要做的事。』

  「……必須要做的事?」

  『吼叫。』

  過於簡潔的一句話,讓她全身寒毛直豎。

  吼叫是指……等、等一下,我左手受傷,右手抱著奈特。因為沒辦法摀住耳朵,所以拜託你盡可能稍微克制--

  希望落空。漆黑之龍所發出的咆哮,讓庫露耶露一瞬間喪失了意識。

  主之單翼(片刻之主)--我的名字是〈敵對者(阿瑪迪斯)〉

  『O she saira qersonie Laspha--Armadeus。為孤獨的闇夜少女所吸引,受其正統繼承人所邀,遵從夜之名詠,而在下要將這點告知世界!』

  不光是學校,那個聲音甚至傳到了世界的盡頭。

  水蛇不去追逐在上空飛翔的龍,將攻擊的矛頭對準留地上的小小真精。

  雖然那頭巨大的龍也有危險的氣息。不過真正棘手的,是這個佇立在眼前的小小真精。

  從這個真精身上,傳來了某種威脅自己的危險成分。

  水蛇吐出的灼熱氣息,再次讓校園化為一片火海。夜之真精先前所站的位置,已經被焚燒殆盡。

  不見蹤影,夜之真精從原本站立的位置消失了。就在水蛇尚未做出「真是不堪一擊」的判斷之前……

  「不好意思,這所學校對我來說,也是個很重要的地方。」

  聲音是從水蛇的頭上傳來的。五個頭循著聲音的方向,開始睥睨四周搜尋敵人。

  「就讓我來替你的胡作非為,表達我的謝意吧!」

  終於,十個瞳孔集中在校園的一隅。在距離地面足足有二十公尺的高度。

  豎立在校園當中,用來照明的鐵柱,漆黑的真精便屹立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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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吶,米拉,我們是在作夢嗎?」

  澤塞爾甚至忘了拭去沿著臉頰滾落的汗水,就只是盯著頭上的龍看。在夜幕及虛空之中振翅高飛的漆黑之龍,真是太巨大、太雄傳了。對方應該是名詠生物沒錯,不過,那到底是什麼顏色的真精?

  「……我想起了從前的事。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戴眼鏡的老師歎了口氣。

  「真巧,我也一樣。」

  夜色真精讓他甚至忘了要眨眼,澤塞爾也吐了一口氣。

  雖然有一半已經沉澱在記憶的最深處,不過沉睡十年以上的話語再度甦醒。

  --我想要學習的是夜色名詠--

  艾爾法多學舍時代,班上唯一不與任何人交好,獨坐在教室一隅的少女。在自己選擇投身紅色名詠、米拉選擇藍色名詠、安妮選擇白色名詠時,只有一名少女為了追求不存在的顏色而奮鬥。

  可是,應該不會是她吧?首先,如果那傢伙完成了夜色名詠,她的名字應該已經傳遍了全世界才對。一如那位虹色名詠士。

  接著,

  漆黑之龍在此時發出了吼叫。

  『O she saira qersonie Laspha--Armadeus。為孤獨的闇夜少女所吸引,受其正統繼承人所邀,遵從夜之名詠,而在下要將這點告知世界!』

  遵從夜之名詠--

  孤獨的闇夜少女--

  難不成……

  「……哈、啊哈哈哈,怎麼會這樣!」

  澤塞爾用手貼緊額頭,縱聲狂笑,眼角滴落了些什麼。

  只能自嘲了。在教室裡被大家瞧不起的少女,被老師及學校疏遠的少女。然而現在,這所學校正被她的雙手所守護嗎?

  應該要讚揚她,還是要感到後悔呢?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我們真是--

  「我真是太愚蠢了。」

  「……潔西卡老師?」

  那是原本應該在教舍內引導學生避難的,艾爾法多時代的恩師。

  「伊芙瑪麗……你是對的。」

  這位教務主任並未舉手拭淚,就只是一再呼喚昔日學生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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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為什麼突然大吼啊!」

  庫露耶露手貼在依然殘留著耳鳴的鼓膜上,也同樣吼了回去。就自己的立場來說,真是個天大的災難。

  『少女知道自己死期將近。如果只到這裡為止的話,這樣的故事在世界上隨處可見。可是,當大部分的人類都接受了這一點的時候,少女卻不願接受這個命運。如果我什麼都沒做就消失的話,那麼,我又是為了什麼而存在呢--少女希望在這個世界上,留下自己曾經存在的證據。』

  以跟剛剛的咆哮聲比起來,等同於無聲般被壓抑的音量,阿瑪自言自語似地繼續說著:

  『少女想到的是名詠式。少女懷抱著想要創造一種新的名詠式的想法,獨自投身研究。然而在自己新創的名詠式完成一半時,少女的身體早已受到病魔侵蝕。在不知道是否來得及的不安和畏怯中,少女遇見了一名少年。那次的邂逅,正如字面上的意思,徹徹底底改變了少女的命運。』

  在停頓了一段時間,像是為了找出最適合的話語而猶豫之後,阿瑪又繼續說下去:

  『相遇之後不久,少年便要求跟少女比賽,說是挑戰會更貼切吧。他們打的賭是--看誰能夠早對方一步,學會自己追求的名詠式。』

  「那件事為什麼會改變她的命運呢?」

  『因為少女獲得了滿足。自己一直是孤獨的,因為知道死期將近,所以從不與他人打交道。她找到了願意認同自己的人。有人認同自己,換句話說,就是有人會記得自己。既然如此,她就沒有必要創造名詠式來證明自己的存在了。在那之後,少女的心情便開始動搖。』

  庫露耶露可以深刻地體會到那樣的心情,也能夠理解為什麼自己會對那名少女的心情感同身受。

  因為在數天前,自己也有過相同的經驗。

  --庫露耶露小姐絕對很適合成為名詠士--

  只因為有認同自己的人,心情就能變得無比輕鬆。

  『如同少年對自己所做的,少女自己也想成為能夠治癒他人孤獨的人。這就是她得到的結論。她想要走遍世界,安慰與自己有相同痛苦的人。然而縱使她想這麼做,自己的性命也已經所剩無幾。同時,她也真心想要完成與少年之間,互相競爭誰先學會名詠式的約定。可是不管她怎麼做,都無法同時達成這兩項心願。所以--』

  這只饒舌生物的新月型瞳孔微微搖動。

  『為了達成這兩項心願,少女捨棄了名字。』

  悔恨、迷惘、羨慕、慟哭。那對眼眸中究竟交織了幾種感情,就連近在身邊看著的庫露耶露也分不清。

  『所謂的名詠,是詠喚出自己渴望的事物。少女心想:既然如此,那麼死後的自己能不能被詠喚出來呢?方法是主動成為自己所構築的名詠式的支配者--也就是成為真精。』

  這種事真的可能做到嗎?沒有人會立刻相信這種事的不是嗎?

  --可是,為什麼呢?

  對方說出這段話的眼眸中,有種再不願意也能迫使人相信……不,應該是令人不得不相信的感情,帶有一種冰冷而美麗的悲傷。

  「你說的是真有其事嗎……」

  『你說呢?或許沒什麼含意,或許就只是個童話……然而……』

  龍的嘴角顯得柔和了些,儘管並非人類那麼清晰的表情,不過庫露耶露知道,那的確是微笑。

  『剛才的咆哮,是我給那個女孩的餞別。』

  這次庫露耶露沒問「那個女孩是誰」,反而閉緊了嘴巴。

  『那麼,現在就來把那群奇美拉一網打尺吧,你要抓緊。』

  現在?載著我們?

  別開玩笑了!你這種笨拙的飛行技術,光只是飛就已經夠恐怖了,居然還想進行空戰!這麼做的話,無論有幾條命都不夠用不是嗎!

  『這是個證明在下不是普通蜥蜴的大好機會,你覺得呢?』

  「……你根本就是聽到了嘛!你這只有夜色翅膀,會飛的巨大蜥蜴……」

  他咧嘴一笑。和之前的微笑不同,真精臉上明顯浮現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回過頭來……

  夜色的真精從鐵柱上眺望學校。學校的每個地方都冒出了火焰,校舍和其他建築物也陸續遭到破壞。頭上黑壓壓一片的奇美拉,似乎也還剩下不少。他們居然能夠興風作浪到這個地步。

  --請保護這所學校。

  那就是名詠者的心願。既然以真精的身份被詠喚出來,那麼就非得完成這項任務不可。而且還加上另外一點,如果加入私人感情的話,那麼這只水蛇已經犯下了另一項無法原諒的罪過。

  沒錯,「他的手臂之所以會骨折,都是你害的」!

  「明明是睽違十多年的重逢,卻被你破壞了,這個罪可是很重的呦!」

  〈創始之女〉自鐵柱躍向空中。

  儘管是憤怒的聲音,但卻夾雜了些許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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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一對數十。雖然迎戰的對手只有一隻,但是原本數目近百的奇美拉,已經剩下不到一半。正想確認數目的時候,又有另一隻被擊落。有的是被尾巴掃落,有的是被翅膀揮開。奇美拉壓倒性的數量差距完全佔不到優勢。

  「那是……什麼?」

  僅僅一名的闖入者,有著闇夜色外觀的龍。假使那只水蛇不算,這還是安妮第一次看到擁有如此巨大身軀的名詠生物。是真精?不過,到底是什麼顏色的?

  「--似乎趕上了。」

  聲音近得嚇人。聽來是從自己的正後方傳來的,正好是自己與凱因茲的中間,在兩個人影子重疊的地方。

  她靜靜地回頭看,那裡浮現儼然人類大小般的「影子」。並非全身塗滿黑色油漆那般程度,而是具有透明感、散發光澤的夜色。那個輪廓,則令人聯想到十多歲少女的剪影。

  是真精嗎?遠超過第二音階名詠的黃色小型精命或紅色小型精命,只有第一音階名詠才能詠喚出來的名詠生物。真精多半都是龍之類的巨大生物,像這樣擁有人類外形的真精,還是頭一次看到。

  「安妮。」

  名詠生物突然喚出自己的名字,讓她的身體反射性地僵硬了起來。

  「你知道這裡很危險吧?真精之間的戰鬥,甚至會讓周圍化為焦土。由於不知何時會受到池魚之殃,所以你到一年級校舍去避難吧。」

  噗通一聲,心跳變得更急促了。你知道吧--這句話是怎麼回事?這個真精的用語,簡直就像是認識我似的。

  我是第一次見到她。沒錯,我應該是第一次見到這個真精才對……可是,為什麼內心會如此紛亂?

  「水蛇交給我和凱因茲解決。在一年級校舍的那對好友雙人組似乎累壞了,你到那邊去幫忙吧。」

  不知何時,也不知取自何處,少女身形的真精投擲出一個皮袋。下意識地接住之後,皮袋裡傳來一陣喀啦作響的堅硬聲音。裡頭是觸媒用的寶石?

  「好了,快去吧。」

  「可、可是--」

  那個真精彷彿歎息般交叉雙臂。

  「安妮.雷比尼西亞,你愛擔心的個性還是沒改。」

  「咦?」

  〈所羅門之鑰七十二柱〉第四十一之鑰.佛卡洛

  --orbie clar,dremre`` Goetia`` Focalor--

  接著,安妮腳下伸長的影子開始膨脹,浮現出有著濕濡羽毛顏色翅膀的獅鷲獸。是以我的影子當作觸媒?

  「帶她過去。到了之後,你也留在那裡幫忙。」

  『遵命。』

  宛如直接在腦海中響起的重低音。獅鷲獸點頭之後鼓動雙翅。

  「真--真精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全名……」

  語尾被獅鷲獸的振翅聲所掩蓋。

  你到底是誰?在得到回答之前,是呼吸一回的沉默。

  真精用影子構成的身體,既沒有眼睛、也沒有口鼻,無法看出表情。然而不可思議的是,她知道真精正朝著自己眨眼。

  「因為我們是同學呀!」

  ……那是什麼意思?

  獅鷲獸載著自己離開地面,才一眨眼的工夫,高度已經等同於三層樓的建築物了。留在地上的凱因茲和謎樣的真精,早已化為小指般的大小。

  「吶……你究竟是誰?」

  輕輕地,她吐出只有自己聽得見的低語。即使呼喊,對方應該也聽不到。胸口裡只遺留著宛如被拋下般的空虛感。

  如果我從前見過她--

  從前,是多久的從前?可以確定的是並非當上老師之後的事,那麼就是在當上老師之前,當我還是學生的時候嗎?

  在記憶中回溯。學生時代自己的夢想,就是詠喚出飛馬;澤塞爾和米拉現在也處於教導學生名詠的立場,他們也已經成功達成了在中學時代的目標名詠。而說到凱因茲,他甚至成為任誰都能夠認同的虹色名詠士。

  許多人都完成了自己的夢想,任誰都能認同的名詠,任誰都能被接納的名詠,亦即--不被任何人嘲笑的目標。

  --說起來,有沒有完全相反的人呢?

  總是坐在教室一隅的少女,不被任何人認同的孤獨少女。

  可是,我想不起她的名字,她叫什麼名字呢?那位朝著自身夢想前進的女孩,我無論如何都想不起她的名字。不過,就只有她視為目標的名詠,至今仍尚未褪色地遺留於腦海中。

  夜色名詠。自己所乘坐的名詠生物,顏色與頭上的夜空相同。這麼說來,也和剛才救了自己和凱因茲的謎樣騎士同色--

  「不會吧……是你嗎?吶,原來是你嗎--」

  為什麼、為什麼!

  即使想從空中呼喚,但就是想不起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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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名詠,而且這還是第一音階的夜之真精?

  凱因茲本能地察覺到眼前對象的身份。是誰詠喚出來的不重要,伴隨著每次呼吸竄過的隱隱作痛讓他咬緊牙關,但他依然凝視著這名突如其來的訪客。

  這是偶然嗎……

  眼前真精的嗓音,與殘留在自己記憶中的某個少女的聲音一模一樣。不只是聲音,她的身高、體型,全都讓人聯想到她。然而,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乾渴的口中已經連一滴水分都不剩,所以也不能吞口水。不知不覺間,左手的疼痛和周圍的嘈雜聲全都消失了。

  甚至有種進入異世界般的奇妙浮游感。

  有如只剩下自己以及眼前真精存在的世界。

  「你的手還好嗎?骨折了吧?」

  突然,應該是由影子構成的那個真精,伸出手來碰觸自己的左手。自己並不覺得她過分親暱,因為在很久以前,曾經有過一個如此互相關懷的對象。

  僅此唯一,想得到的就只有一個人。一切都跟那個時候一樣。難以言喻的懷念填滿了內心的空隙,彌補了十多年的裂痕。

  「你太亂來了,真不像你。」

  應該是影子構成的手指劃過自己的左手,那個手指帶有暖意。雖然無法全盤接受眼前發生的事,不過就是無法拒絕這份暖意。

  「……是你嗎?」

  在渾沌的感情中,產生出就連自己也不明白的心境。些許的恐懼、敬畏、懷念及憐愛。凱因茲將這些無法理解的心情,全部化為言語,將其凝聚在這句話當中。

  --伊芙瑪麗。

  「我遵守了約定。」

  漆黑的身體發出朦朧的光,分不出哪邊才是背面。儘管如此,凱因茲的確看見了,在罩著夜色輕紗的身體內側,少女正朝著自己促狹地微笑。

  「驚訝嗎?」

  雖然是極平淡的語氣,但卻在胸口中迴響。

  ……你都沒變呢。

  就和那個時候一樣。自己認識的少女,在經過永恆的時間之後,佇立於自己面前。

  在應該代表一切的虹色當中,唯一沒有的顏色,是自己唯一的勁敵、認同的朋友、同時,或許是凌駕這一切的對象。

  凱因茲半垂下眼瞼,搖了搖頭。

  「你這種不按理出牌的個性,我已經習慣了。」

  從一段距離之外傳來的地鳴聲接近了。

  「不需要解釋嗎?」她試著這麼說。

  「你遵守了約定,這樣就夠了……」

  少女轉身,以便不讓他看見,不讓他發現……她輕拭眼角。

  「可是,我還沒見識你的名詠呢。」

  夜之真精轉身面對身形愈來愈鮮明的水蛇。

  「那傢伙似乎意料之外地棘手。虹色名詠士先生,可以請你支援我嗎?」

  一切盡在不言中。凱因茲只是點了點頭,外套隨著轉身的動作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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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部分都解決了。』

  降落在屋頂的阿瑪收起雙翼。與其說是大部分,倒不如說已經掃蕩殆盡了還比較正確。仰望上空,映入眼簾的只有藍白色的月光,以及閃爍的星光。

  「 ……我再也不陪你做飛行訓練了。」

  為了躲避來襲的奇美拉,急速下降、急速上升、急速停止,這只夜色蜥蜴一再翻轉身體,在超過十次之後,自己已經記不住正確的次數了。基於這項原因,庫露耶露覺得自己的壽命準會縮短,依然處於昏厥狀態的奈特反倒令人羨慕。

  「吶,我們得去幫另外一邊才行啦。」

  『〈創始之女〉那邊嗎?』

  這頭龍應該比較適合對付水蛇不是嗎?體型差不多,要比力氣的話應該也不會輸吧?可是,為什麼有少女外表的真精要特地自告奮勇去對付那隻怪物呢?這點實在令人想不通。

  『要離開溫暖安全的地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然而,這只名詠生物還是老樣子,說出來的話讓人摸不著頭緒。

  『那兩個人已經從殼裡爬出來了,所以我才會交給他們,用不著擔心。』

  「那兩個人是指……誰跟誰啊?」

  『少女和與她立下約定的少年。那兩個人為了這件事,已經耗費了十多年的光陰,不過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吧。』

  這樣不行,這隻蜥蜴在說明之前,便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庫露耶露將視線從阿瑪身上移開,讓奈特躺在屋頂上。

  『總有一天,你也會懂的。』

  這句別有深意的話,讓庫露耶露回過頭來。同時,有道光芒射入眼中。不知不覺間,東方的天空已浮現一片魚肚白。

  --黎明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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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創始之女〉投出的夜色之矛射中了水蛇,發出怒吼的藍色頭顱朝上吐出宛如驟雨般的水珠,一瞬間,那些水珠變成了巨大的冰塊。緊接著,黃色頭顱也隨著轟然巨響放出閃電。

  紅蛇朝著轉身躲避的少女吐出灼熱的氣息。

  藍之歌

  --『Ruguz』--

  在夜之真精即將被火焰擊中前,凱因茲詠喚出來的水膜擋下了它。

  ……不妙。

  就眼前所看到的情況,雙方的潛能幾乎不相上下,然而她卻受到壓制。

  其中的差距,想必是對於損害外界的意識不同。水蛇只想著要打倒對方,另一方面,夜色少女為了不讓周圍受到損害,所以限制了自己的力量。

  明白這種情況的自己,為了要迎擊她所受到的攻擊而分身乏術。沒有時間詠喚出第一音階名詠採取攻擊,而且觸媒也快要見底了。

  「這就是最後的名詠了嗎……」

  五顆寶石在手掌中滾動。五色,所有的名詠各一回。是用第二音階名詠的五隻小型精命來發動攻擊,或是像現在一樣,徹底擔任防範水蛇攻擊的任務呢?這不是最好的選擇,而是用消去法得到的結果,就只剩這兩個方法而已。

  沒錯,只能選擇其中一個方法了。

  應該是這樣才對,可是,為什麼有一種厭惡感……?

  他將五顆寶石緊握在手中不放。在內心某處,自己強硬地怪罪這一點。

  --我還沒有見到你的名詠--

  她的話一再掠過腦海。

  你的名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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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名詠,是什麼?」

  不……其實我知道,我自己也知道。縱使是精通全部五色的名詠士,然而若把精通每一種顏色的五個名詠士集合起來,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那跟「凱因茲.亞溫凱爾的名詠」差得遠了。

  「凱因茲,我們再加把勁吧!就算到了最後關頭,我們也不能放棄。」

  這十幾年來,安妮的心性變得堅強了。

  「今天看了庫露耶露小姐的名詠之後……覺得自己應該稍微重新考慮。庫露耶露小姐是如此快樂地進行名詠,既然要做,那麼我也希望能夠快樂地施展名詠。如果能這樣學習名詠式就好了。」

  年幼的名詠士重新修正了自己的生活態度。

  夜色的少女也一樣,她痛下決心捨棄一切,出現在這裡。

  相較之下自己又如何呢?跟過去一樣沒變,就表示跟當時比起來絲毫沒有進步不是嗎?

  ……原來躲在殼裡的人是我嗎?

  夕陽的位置、發表會上的燈光秀--在學校不變的景色中自我探尋。

  一再欺騙自己,說自己沒變,緊捉著過去的記憶。

  ……該承認了,已經回不到自己記得的那個時候了。接受吧,時間是絕對不會倒退的。

  「伊芙瑪麗,我……或許已經不是你認識的那個凱因茲了。」

  無意捨棄過去的記憶。即便如此,自己也還是得改變才行。

  既然那頭水蛇是五色同時發動而創造出來的,那麼自己就不可能做不到。那種純粹的惡毒事物,不過是五色隨便混在一起罷了。

  那一天的那個時候,自己和伊芙瑪麗約好的虹色,並不是這樣的東西。

  我還沒有完成誓言。我還沒有讓你看見真正的虹色名詠。

  --傻瓜,你到現在才發現呀--

  隨風傳來她的聲音。現在處於凍結般的僵持狀態,一瞬間的大意,都會成為致命傷,但是就算這樣--雖然是對付前所未有的怪物,許下誓言的少女卻只是看著自己。

  好了,詠喚出什麼吧!

  他對自己這麼說。自己也很清楚,猶豫是不被允許的,煩惱的話,將陷入再也回不來的彷徨迷宮。我真的做得到嗎?不會失敗嗎?就算能夠詠喚出來,但是真的可以破除這個僵局嗎?過去的自己正逼問著現在的自己。

  --可是,已經夠了……他已經做好了覺悟,要拋開以往的自己。

  閉上眼睛。不需要〈贊來歌〉,要名詠的是自己本身。映照出自身的鏡子,將內心所想的化為形體,再將它詠喚出來就行了。

  --沒錯,終於明白了真正重要的一點。不,是想起來了。

  右手產生光圈,縱使閉上眼睛,眼中還是能夠感受到右手產生的光輝。虹色的炫目光彩,比星光更加閃亮,比月影更加清麗。

  寶石從手中墜落,感覺右手當中產生出某種虹色的東西。

  「伊芙瑪麗!」

  回應凱因茲的呼喚,〈創始之女〉彈了一下右手的手指。

  怪物的腳下,水蛇本身的影子開始纏住本體,既無法攻擊也無法送還的效果,只是加以束縛。即使想要掙脫,但是五個頭全都變得僵硬。之前明明能夠壓制住,然而現在卻掙脫不開這個束縛。

  夜之真精與五個頭的怪物能力不相上下,如果只是封住對方的行動,用不著考慮對週遭所造成的傷害,她便能使出全力。

  「……詠喚出你的,或許是我吧。」

  因為打從一開始,在這所學校中第一個觸碰那個〈孵石〉的人,就是自己。

  五色同時發動--五色各自獨立存在的水蛇。

  那也就是過去的自己所引以為傲的,虛假的「虹色」。

  --所以,我不再迷惑了。

  凱因茲瞄準眼前的怪物,將右手握住的東西投擲出去。

  沒有形體,純粹是光的奔流,但卻是閃耀著七彩的光芒。被稱為顏色的顏色全部均勻地互相融合,與五色名詠不同次元的顏色。

  光流有如長槍般貫穿了水蛇。長槍穿透水蛇的身體之後,飛向漆黑的夜空之中。在刺穿無限延展的黑海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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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雲碎裂,綻放出儼然新世界誕生般的光輝。

  全世界都被光的洪流所包圍,虹光有如福音般擴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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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因為那道光而閉上眼睛,不只因為它是如此明亮,而是每個人在看了那道光芒之後,都自然而然地察覺到那道光芒並非在祝福自己。

  這道光真正照亮的只有一個人。

  是為了那個未曾在陽光下現身的少女。

  「……謝謝你。」

  在這個世界上,就只有夜色的少女始終緊盯著那道光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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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結束了。」

  亮光終於黯淡下來,庫露耶露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那隻怪物彷彿一開始就不存在似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似乎已經順利送還了。因為原本就不是以正常形式誕生的,也不知道後來會怎麼樣。』

  庫露耶露因為危機總算解除而鬆了一口氣,接著便將視線轉向背靠著屋頂欄桿入睡的少年。明明是那樣的一場大騷動,但是他的表情卻顯得無比安詳。

  「那麼,你也差不多該變小了吧?一直抬眼看你很累耶。」

  『太麻煩了,暫時就維持這樣吧。』

  「維持這樣的話……」

  天亮之後,支援部隊就會過來。倘若有這麼巨大的生物在場,一定會引起大騷動。

  『沒問題,在下會在被別人目擊之前消失。』

  消失?該不會你--

  不過,他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阿瑪緊閉著嘴將目光移開,那個動作更令人深刻地感覺到預感的正確……真拿他沒辦法。

  「好吧,我就陪你到那個時候。」

  『……在下可是不會道謝的。』

  彷彿感到困窘那般,夜之真精依然背對著她,拋出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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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漸漸地,東方天空的星光,陸續被明亮的陽光所掩蓋。

  這裡是一年級校舍的屋頂。

  雖然來過好幾次,不過還是第一次在這裡過夜。

  『時間差不多了……』

  待在自己膝蓋上的蜥蜴低聲地說。遠在天空發白之前,這只名詠生物就已經恢復成了自己熟悉的大小。

  「這表示我們要說再見了?」

  『真精在完成自己的任務之後就會消失,在下至少得服從這樣的規則。』

  這樣的口吻讓庫露耶露察覺到,這只名詠生物想必是自己決定要離開奈特身邊的。

  「有什麼話要我轉告奈特嗎?」

  『在下沒有想要轉告的話。雖然有想說的話,不過在下決定現在先不說。』

  「是嗎?」

  『沒想到你還挺乾脆的。』

  既然對方裝傻,庫露耶露也決定以曖昧的口吻回答。

  「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知道。」

  『……唔,就當做是這樣吧。』

  好比不知如何作結語,有如想要逃跑那般,對方開始鼓動翅膀。

  「吶,會飛的夜色蜥蜴。」

  『……到最後的最後還是這個嗎?』

  被叫到的當事者回頭,停止拍動翅膀。庫露耶露對著口氣極端不滿的他眨了眨單邊眼睛。

  「這樣你才不會忘了我啊!因為我是直到最後,都叫你蜥蜴的女孩子!」

  在一瞬間的沉默之後--

  『還真是相當聰明的想法,不過這麼做沒有意義。』

  他鼓動雙翼,身體飛上天空。

  『就算你不這麼做……在下也不會忘記你的。』

  留下這句話之後,夜色的名詠生物便飛向某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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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再跟你多聊一會兒。」

  掠過四年級校舍的風吹動外套。

  「因為睽違已久的重逢,我才會陪你。你不覺得每天見面,就沒什麼話好說了嗎?」

  直到最後還是這個樣子嗎?凱因茲豎起外套的衣領竊笑。

  「就算這樣,我想我們還是會有說不完的話題。」

  「會嗎?」

  有著少女身形的影子傾著頭,凝視著逐漸浮上地平線的太陽。

  出現了些許的沉默。明明就要離別了,但是卻找不到想說的話。

  打破沉默的,是一陣拍翅聲。

  「阿瑪。」

  夜色的蜥蜴,停在同色少女的肩上。

  「謝謝你幫了我這麼多忙。」

  『那不算什麼。先別說這個,時間差不多了。』

  說完之後,蜥蜴率先消失了蹤影。

  在陽光之中,影色少女的身形也逐漸變淡。

  明明是最後的機會了,她卻依然堅定地緊閉雙唇。為什麼她會……

  --原來如此。

  凱因茲終於發現了她的意圖。對方在等待,在等待我主動開口。

  ……你真是壞心眼。不過那個時候也一樣,在黃昏的教室裡,兩個人立下約定的時候,當時也是我主動對你開口。

  「吶,伊芙瑪麗。」

  無言地,夜色的少女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總有一天,當奈特的名詠進步到能夠使出第一音階的時候。」

  她的身形逐漸朦朧,被陽光溶化,逐漸變得稀薄。雙手消失,支撐身體的下半身消失。在全身即將消失的最後瞬間,她宛如打趣般地說:

  「可是還不知道呢,最好把這次當作是運氣好。在一百次只能成功一次的機會當中,只是碰巧在第一次成功罷了。或許這次是最初,同時也是最後。」

  宣告新的一天到來的晨曦降臨。

  直到最後還是這麼壞心眼。在這麼回話之前,原本應該在眼前的真精已完全消失了蹤影。

  不過相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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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呢?因為我就是想要壞心眼地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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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色的真精消失,在那裡的是跟當初一模一樣,在教室裡流淚時的少女。

  少女的個子和聲音,全都跟當時一樣。

  完全是自己記憶中的少女。

  只有一點不一樣--眼前的她正在微笑。

  「……伊芙瑪麗!」

  「再見了,凱因茲……對不起,直到最後我還是說不出口,我對你--」

  背對著黎明的少女,努力說出最後的話語。

  和話語一起,彼此像是尋求擁抱般地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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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兩人的身體沒能交疊。

  在這之前,她便化為黎明的光粒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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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在意。」

  仰望天空的凱因茲緊閉雙唇。我不在意,我不需要道別的話。

  「我們……一定還會在某個地方見面。」

  虹色名詠士凝視著少女原本站立的地點,一而再、再而三地……

  哼唱著既沒有歌詞,也沒有樂譜的虹色之歌。

  一邊期望,能夠傳達給身在遠方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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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22 07:45 PM|只看該作者
》贈奏「黎明色的詠使」


  睽違數日之後再度上學。

  從窗外看出去的風景,至今仍怵目驚心地殘留著數日前發生的事件痕跡。

  那起事件在隔天早上,從應該禁止進入的資料館地下,發現一名昏倒在地的學生而獲得解答。

  該名學生似乎已經招認了大部分的經過,現在已經被轉送到某處的刑事機構接受正式偵訊。多虧以虹色名詠士為首,再加上校長以及每位老師的奮戰,因此沒有出現死者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過,這實在是讓人笑不出來的事呢。」

  雖然沒有人因此喪命,不過傷患之中最有可能死掉的就是自己。

  左肩被緊緊地纏上令人感到不舒服的繃帶。庫露耶露用右手指尖碰觸如岩石般堅硬的打結處,同時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真是的,難得明天開始就要放暑假了,但是這麼一來,不就沒辦法到任何地方去玩了嗎?

  學校似乎要利用夏季的長假來整修,也拜其所賜,放暑假的時間稍微提前了些。今天是暑假前最後的上學日,要舉行結業典禮。

  「庫露耶露早安。你來得真早,怎麼沒去晨間練習?」

  小麥膚色的少女戳了戳自己的繃帶。

  「……你是當真的嗎?」

  「不,只是說說罷了。」

  像在開玩笑似的,艾達笑嘻嘻地逃開。令人驚訝的是,包括她在內的其他同學們,並未因那起事件而受到太大的驚嚇。唔,畢竟大部分的學生一開始就到一年級校舍去避難了,所以也難怪會這樣。

  「庫露露,好久不見。」

  「蜜歐早安。」

  看來她似乎也沒變。

  「對了對了,你聽我說。我當時穿的那件禮服,我回去的時候一看,膝蓋那裡破了個大洞耶!我明明只穿過一次。」

  「我也一樣,那件禮服都被血染紅了……你想看嗎?」

  「嗚……不用了。」

  蜜歐皺起眉頭,似乎是腦海裡出現了不必要的想像。可是,這樣的閒聊也迅速結束,她突然緊盯著庫露耶露的臉。

  「--對了,庫露露。」

  「怎麼了?這麼正經。」

  「我當時在屋頂上,不過很驚人喔,我看到了黎明的神鳥耶!」

  「……哦,那不是很棒嗎?」

  雖然盡可能冷靜地附和,然而庫露耶露還是不由得將臉瞥開。

  「那還不算什麼,你聽我說。當時,神鳥的身上還載著一個女孩子呢。」

  「真棒,我也想看看。」

  微微地,少女的眼神變得兇惡。

  「……不過啊,那個女孩左肩上纏著繃帶。」

  「繃帶?她是不是受傷了啊?」

  「穿著白色的禮服--」

  「我的禮服被血染紅了,所以不是白色的。」

  「……原來如此。」

  蜜歐用力從椅子上站起來,帶著險惡的笑容俯視著她。

  「庫露耶露小姐,你是打算裝傻到底是吧?」

  「什麼意思?」

  似乎已經到極限了。突然間,蜜歐揪住庫露耶露的制服,用力地搖晃。

  「等、等一下,我可是傷患耶……」

  「啊~,真是的,不要再裝了!全都給我招出來!發生了什麼事!」

  「哎、哎呀,下次有空的時候再說吧!」

  庫露耶露抓準時機,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來。如果教室裡的時鐘正確無誤,再過十幾分鐘,結業典禮就要開始了。

  「啊!你想逃到哪裡去!」

  「我有點事。再不快去辦,就趕不上結業典禮了。」

  庫露耶露右手拿著手提紙袋,溜出了教室。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從三樓爬上四樓。四樓以上的樓梯拉起了繩子來代替扶手,甚至還掛著禁止進入的告示牌。由於屋頂上的欄桿多處破損,為了小心起見,在修好之前禁止學生進入。

  鑽過繩子,前往校舍屋頂,打開通往屋頂上的門。才一開門,就被初升的太陽奪走視線。用手擋住刺眼的陽光,徐徐地朝屋頂走去。

  「你果然在這裡。」

  「……庫露耶露小姐?」

  有著稚氣臉龐,同時個子很矮的少年,帶著空洞的眼神凝視著頭上。

  「教室裡只看到你的書包,所以我還在擔心你怎麼了。」

  「我有點……想要發呆。」

  「想事情?」

  「--或許吧。」

  少年再次仰望天空。

  「我是不用鬧鐘的,因為阿瑪不睡覺,所以每天阿瑪都會叫醒我……可是,昨天和前天,平常都會在我身邊的阿瑪不見了……庫露耶露小姐,阿瑪他……果然回去了嗎?」

  那是極為乾燥沙啞的聲音,同時,那個聲音也在哭泣。

  「是啊。你詠喚出來的真精和阿瑪,他們都回去了。」

  依然仰望天空的奈特閉上眼睛。

  真精在結束自己的任務之後就會消失,這名年幼的名詠士應該也清楚這點,這是他在充分瞭解這點之後所做的選擇,然而那卻是個痛苦至極的選擇。自己可以察覺得到,他那痛徹心扉的心情。

  「沒有想要轉告的話。雖然有想說的話,不過決定現在不說。」

  彷彿繞口令般的口吻,令眼前的少年吃驚似地瞪大眼睛。

  「……咦?」

  「這是那隻蜥蜴指定要給你的留言。」

  「--還有其他的話嗎?」

  「沒有,就只有這些。」

  在頭上舞動的微風,吹起了奈特動也不動的頭髮。

  「你瞭解這句話的意思嗎?」

  少年一臉困惑地搖頭。那麼,我該說什麼才好?在考慮幾秒之後,庫露耶露決定不告訴他答案,反而遞出了右手拿著的紙袋。

  「這個給你。」

  「咦……要、要給我?」

  「這裡只有你一個人吧?」

  庫露耶露唇邊帶著笑意,硬是將紙袋塞到總是過分客氣的對方手中。

  你可以打開來看呀!庫露耶露用眼神催促他。少年從紙袋裡拿出來的是一件長袍,乍看之下像是附著兜帽的外套,不過剪裁卻更為寬鬆。

  「這--不是長袍嗎!」

  「是給你的禮物,你的長袍好像也很髒了。」

  少年原本帶著哀愁的眼眸似乎恢復了些許的光彩。

  「真的非常謝謝你!話說回來,這件還真是搶眼呢。」

  黎明之色。庫露耶露挑選的,是令人聯想到黎明天空的通透天藍色,跟他以往所穿的深藍色無法相比的鮮明色調。

  「不過是衣服而已,沒關係啦。」

  突然要他穿上這種顏色,就他來看或許很丟臉。可是,自己之所以選擇這種顏色,其實是有理由的。

  「因為夜色名詠原本就是陰暗的色調,所以穿著清爽一點的顏色,就對比來說會比較好看吧--像是等到有一天,那只會飛的夜色蜥蜴站在你肩膀上的時候。」

  「……咦?」

  依然拿著長袍的奈特,吃驚地吐了一口氣。庫露耶露一邊背倚著欄桿,一邊輕輕地用指尖碰了奈特的額頭。

  「雖然有想說的話,不過決定現在先不說。他的留言是這麼說的吧?既然如此,你得再次把那只蜥蜴拉到這邊,聽聽他想說的話才行啊!不這麼做的話,心裡會一直有個疙瘩吧?」

  「我……再次……把阿瑪……?」

  少年有如嬰兒般緩緩地覆誦了一次。

  「最初詠喚出那傢伙的,是你的母親吧?這次你得自己詠喚出來才行。」

  想說的話像山一樣多,光靠別人轉告是說不完的。

  所以,為了讓在下把話說出來,就再次詠喚在下吧!

  其實就只是想再見他一面而已吧?但是那個彆扭的傢伙就是沒辦法直接這麼說。

  證據在於,那隻會飛的夜色蜥蜴,直到最後還是完全沒有提到「再見」這類的字眼。

  「--庫露耶露小姐,我可以穿穿看這件衣服嗎?」

  在制服上面套上黎明色的長袍。明明是第一次穿,可是卻像是穿了好幾年的衣服般的熟悉感觸。不管是質料或衣服的顏色,這是多麼棒的衣服啊!

  「嗯,還挺不錯的,很適合你哦!」

  正想要對滿意地這麼說的少女,再度致謝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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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你來說還是太大了點吧--

  *Reinhard@伊莉整理排版*Reinhard@eyny整理排版*

  那是風的惡作劇嗎?

  有點不懷好意,但卻極為熟悉的聲音。

  「……怎麼了?」

  「沒、沒事,沒事沒事!」

  奈特慌慌張張地揮手,似乎只有自己聽到了那句話。

  突然間,這次真的響起了清脆的鐘聲,是班會開始的時刻。就今天的狀況來說,則是宣佈結業典禮開始的鐘聲。

  「好了,奈特,我們走吧。」

  少女說完,便朝樓梯的方向走去。奈特點頭之後,也跟著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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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等我。

  阿瑪、還有媽媽,你們要等我哦!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一定……

  會見到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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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特,快點快點,結業典禮要開始了!」

  先一步下樓梯的她高聲呼喚。

  「啊,來了!」

  奈特沒有回頭,跑下屋頂。

  不回頭也沒關係。

  因為,我們絕對還會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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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空無一人的屋頂上。

  --阿瑪,你怎麼了?眼神怎麼那麼兇惡--

  --那個可惡的小丫頭……--

  --庫露耶露小姐她怎麼了嗎?--

  --在下的名字分明就不是會飛的夜色蜥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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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微地,任誰都聽不見的耳語。

  然而,那個聲音的確乘著黎明色的風傳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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