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葆琳 - 巫女情話【單】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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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原本不想活了,
  卻陰錯陽差到了未來世界,
  又奉命回到中古世紀的英格蘭。

  幾番時空交錯,
  她竟成了別人口中的巫女……
  巫女該有天賦異秉的神功,
  怎麼她卻逃不過情關?
  迷失的過去,眩惑的未來,
  她該何去何從


[ 本帖最後由 fantasyagain 於 2008-7-13 04:04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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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1-19 09:44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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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西元二一○三年二十二世紀

  「所有的會員國都到齊了嗎?」石原會長坐在他那大辦公室的電子熒幕前,和他「地球會議」的主任秘書說著話。

  「地球會議」是在二○八九年取代聯合國而成立的組織。它不同於聯合國之處在於本身即具有決策及行政功能,是目前唯一擁有戰衛士的組織。世界各地都必須向地球會議報備發展現況。不過,會議的主席,也就是會長,並不能單獨下決策。決策需經由投票決定。

  「大部分的會員都已完成會議準備,連線完畢。目前我們等著中美洲代表修理好他們的線路,隨即可以展開會議。」秘書賈納克說。

  石原會長點點頭,他拉扯一下身上的寬松袍子,「準備好就讓我知道,我會在線上。」

  十分鐘之後。

  石原會長在耳朵別上翻譯機。「各位會員國會員代表,大家好。」

  他看見墻上的一百多個熒幕上的會員臉孔紛紛向他問安。從非洲的二十個代表到歐洲的十多個代表。大家都在相互道早安。

  帶著微笑,石原會長說:「很高興在這例行會議上見到大家。今天有項重要議題要宣布,和各國代表都有相關聯的。有一項超越人類這幾百年或是一千多年來的首度嘗試,在上月中旬展開了。它就是「化蛹」計畫。目前在實驗階段,它的第一次試驗順利且成功,我在這邊特別與大家分享。」

  「石原會長,你就別賣這關子了。」北美洲代表寶娜女士,眨著她的眼說:「快點告訴我們。」

  活像胖狗熊這種生物的石原,咧開大大的笑顏說:「寶娜還是那麼心急!」

  這屬於他倆的對話,當然會傳到其他會員的熒幕上,陸續也傳來一些會員的笑聲。

  「那我這就開始說明。」石原會長拿起手頭的一片迷你碟片。「請大家將自己的卡插入傳輸匣中。我會將資料連線到你手邊。」他插進碟片。熒幕其中之一,出現一段影片。

  「這是兩年前發生的集體罪犯逃亡到四度空間的紀錄片。這群兇惡的歹徒在國際刑警的調查中,追出有幾人已經透過交疊空間時間的方式,逃亡到其他世紀去。這是我們當初已知的。當時,地球會議組織決定不派人前往,一方面時間轉換機一直無法突破單向運作的盲點;另一方面,這些罪犯的行蹤不是一時能查出來的。」

  紀錄片出現一場爆炸及一個個的嫌犯面孔,旁邊迅速羅列出他們的罪行。

  「不過,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罪犯有可能利用二十二世紀的智慧去其他世紀進行犯罪。擔心的是搗亂了歷史的大潮流。這是一場隱形的災難。我們必須想辦法根除這些不良的影響。所以,幾經研究後,會議特別組織研究出「化蛹」計畫。」

  紀錄片轉為一個端莊的女學者,她坐在一個研究室內。

  「我請——」石原會長對女學者一笑,「普拉妮博士來向各位說明。」

  女學者先是一鞠躬,然後嚴正的開了口。「各位會員,請容我做說明。我們這項「化蛹」計畫,突破了過去的隔局,也就是時間轉換單向運作的迷思。」

  「你們成功的發明了雙向轉換嗎?」發問的是中國代表。這個問題也是很多代表心中的疑問。如果雙向轉換成功,那麼人類數百年不放棄的夢想——時間旅行,才是其的成功了。目前能做到的,是時空的死亡之旅,有去無回。

  「並不是的。」普拉妮搖頭,「我們一樣只能做到單向轉換。」

  「那麼……」不明白的是地中海代表希·拉雅多提斯。

  「整個計畫非常簡單。我們要利用過去二十世紀的意外死亡或是自殺者,來執行計畫。這個世紀正好中庸發展,能夠接受震撼;動亂也多,這種失蹤不會引起亂像。」

  「什麼?」驚呼的是非洲代表。當然,還有許多的驚嘆聲來不及翻譯出來。

  普拉妮眼中出現興奮自傲的神採,這是大家都想不出的一種方式,卻很成功。「我們有時空機來做瞬間移動。為什麼不能在人們跳樓自殺的前一刻,將他們移轉進時空機。這一來,他們在自己的世紀是死亡了,他們不會在意前往另一個世紀,並且留在那裏協助我們逮捕罪犯。畢竟,怎麼說我們也是他們的子子孫孫。所有的地球人類不管過去、現在、未來,都有責任來消滅罪惡的。不幸的,如果他不想住在那世紀,我們可以請他再次自殺。他一樣會達到目的地。我們甚至會提供些較不痛苦的方式。」

  「這太可笑了。」生性不喜歡女性學者的俄國代表尼可拉說。

  「我們已經實驗過第一次了。近日將展開第二次。而且這計畫會不斷的實行,直到有新的方案能夠取代。」普拉妮略過俄國代表的不滿言論。

  「為什麼這種事我們這些代表一點都不知道?」寶娜女士尖銳的說。

  「實驗起初是沒有告知的義務。」石原會長站出來說:「現在我們需要各代表的投票,決定它是否要繼續下去。」

  代表們紛紛開始交換意見。在雜亂的一刻過去後,投票結果顯示。

  「一百零九票通過,「化蛹」計畫繼繽執行。」石原會長宣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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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1-19 09:46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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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九九二年清晨一點

  金嘉翎正坐在她的豐田車中。

  她現年三十二歲。

  她曾任職臺灣著名的醫療院所的外科醫生達七年之久;她也曾是美國著名學府哈佛的學生,以極優異的成績畢業,然後在美國結婚生子,隨著夫婿回國發展。

  她曾有個三歲的女孩,名叫巧兒。

  她曾有個體貼的丈夫,他名叫葉允輝。

  那些都是曾經。

  現在她是個三十二歲、一無所有、疲憊、帶著胃癌病症的患者。

  金嘉翎漠然的關上四面的車窗,她貼上膠帶,確定沒有空氣會溜進來或是溜出去。

  她坐在她的豐田車中,看著陽明山上的月明星稀。她等待著死亡的氣息慢慢的降臨。

  她的一生,終於要走到盡頭了。

  老實說,她不知道自己竟有自殺的一天。

  小時候,媽媽抱著她的時候,曾不慎由二樓摔下一樓。母親摔斷了腿,才幾月大的她,僅僅摔傷了個小趾頭。此後他們家的人都說:「金嘉翎自小就是一身戰骨。」

  五個子女的大家庭中,她是最安靜也是最不安靜的一分子。

  不多話,嚴肅面對生命的她,每當遇到哥姊們吵架,她一張嘴就可以說和他們。在講臺一站,往往滔滔不絕,大小演講比賽總是有獎狀、獎杯可以搬回家。

  獨力考托福,獲得獎學金。這辛苦的人生她都自己咬牙撐過來了。旁人總說她聰明絕頂,可是嘉翎知道她是一股勁兒的傻努力,將所有的生命都一次的活過來了。

  她沒有虛耗過一分鐘考慮自己要去做些什麼.

  她唯一想到要回想自己人生的時刻,是現在;是她要結束自己生命的這時候。

  不多久,車內會充滿了汽車的廢氣。她可能隨時會離開這個世界。

  若說有什麼抱憾的,嘉翎只能對她親密的人說聲「抱歉」了。她愛自己的父母和她的兩個哥哥、兩個妹妹。她愛他們就如同一般的人愛他們的血親。其中有過歡笑與淚水。

  她對不起他們的關心了。

  三年前,當巧兒和允輝死於一場飛航意外後,全家人都輪流的看護著她,生怕她一時想不開。在他們的關懷及晝夜忙碌的工作中,金嘉翎可以說她自己逐漸的恢復了一點生氣,慢慢的又有了活著的勇氣。

  可是一個月前的劇烈胄痛,讓她生存的力量全然潰散。

  一張病歷報告在十分鐘內帶走這三年內累積的信心。活著?成了個問號。

  她自己清楚她的日子不多了。

  她可以奮戰,可以靠目前的醫學技術活一段時日,這不是問題。問題是她要不要那樣的生活,那樣子生存下去。

  親人的確是活下去的一大動力,可在天邊的那一端,還有著她摯愛的夫婿和女兒在翹首以盼。也許天意是要她去相聚的。

  嘉翎是個醫生,她承認自己不該擁有這種宿命的想法。可是一場災難改變極大,她的人生觀已徹底的被損毀,她現在沒有目的飄浮在人世間,何苦再拖長這過程呢?

  於是她下了這決心,拋棄工作、遠離家庭,準備進一步去探究人生終點。她要知道終點後,究竟有什麼在等著她。

  車內的氧氣逐漸用盡。

  肺部傳來警訊,她的兩眼昏暗起來。腦中缺氧的情況讓她逐漸的不能思考。

  掙扎。

  求生意志由潛意識浮現。

  戰爭。

  生與死,逃亡與面對,她的手在車門上盤旋。再一秒,也許死亡就接近了。

  爆炸。

  肺部的血管像是痛苦的要擰斷,要爆開來了。嘉翎痛苦的喘息著。

  尖鳴聲在兩耳間響起。

  嘉翎終於失去了意識。

  ☆     ☆     ☆

  「勇敢的人,不是嗎?」

  聲音遠遠的響起,似飄渺,似輕盈,但它們卻無比清晰的闖入她意識。

  「絕對的。」

  她死了是吧!嘉翎畏懼的想。她該睜開眼來看看嗎?話說回來,她以為人死了是沒有身體的。可是她感覺要睜開眼睛,感覺她的胸非常疼痛,感覺她想爬起來喝口水,或做點什麼。懂嗎?就是手腳感覺還是存在的。而她一直以為死了後只有靈魂,可以飛,輕飄飄的。

  可笑,或許,她以前的觀念全錯了。

  「她還要昏迷多久?」說不上是男是女,她聽著一個怪異的中性聲音說。

  睜開眼的那一刻,她會看見慈祥的上帝?還是邪惡的魔鬼?也許她全猜錯了。

  「我的儀器顯示,她應該是處於清醒狀態。」另一個響亮的聲音回答。「她選擇不睜開眼睛而已。你何不試著給她一個吻,她或許會清醒。」

  金嘉翎從沒那麼迅速的起床過。她瞬間已經由床上坐起,若不是連個方向都搞不清楚,她會奪門而出。她環顧著四下,一個人也沒有,連個鬼影也沒有。

  「哈、哈、哈、哈……」一連串笑聲響起,「你說的對,還真準。看來這年頭,沒人喜歡當個睡美人被吻起來。」

  嘉翎可不在乎他笑聲有多難聽。她難以置信的是她的雙手雙腳及整個身體都還完整的,有血有肉。她按著自己的脈搏,穩定的跳動著。

  怎麼活和死是沒有差別的?

  她是不是沒有死?

  那麼,這個四周都是平滑墻面,沒有燈光卻明亮的東西,是不是外星人的飛碟?她是不是在死之前遇上了……

  「歡迎來到我們的時空轉移機,金小姐。」聲音響起。「等一下你將會看到我的影像,請不要訝異,也不要太靠近,輻射很強的。萬一你碰上了,可能會被電能震暈了。」

  嘉翎緩慢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一個影子,帶著電視般嘈雜的聲音,慢慢由暗到亮,顏色由黑到白,一個人形隨即立在她的身前。比她略高,有著東方老者的面孔及西方中年人的身材。

  嘉翎手按著她的心口。噢,老天,不要讓異形將我捉去解剖,拜托你!

  石原會長對他美麗的被援救者一彎腰,「金小姐,我是石原三郎。你好。」

  石原三郎是什麼東西?嘉翎退後一步,「你……你是什麼……東西?」

  石原會長搖搖頭,「不是東西,是人。你知道,和你一樣的人類。」

  「不,你和我絕不可能一樣的。」嘉翎顫抖的指指他的影像。因為影像顆粒不斷閃爍的關係,所以並不太容易讓人直視。

  「我們是一樣的。」石原會長溫和的糾正。「不同的是,我們來自不同的年代。」

  金嘉翎有種想笑和想哭的衝動。她遇見了什麼?希望這人不會說他是她未來的——管他是什麼,她一點都不想知道。

  「不同的年代。」她再吞了次口水,「我可以知道你到底想說什麼嗎?」

  石原會長手一揮,他身後平滑的壁面向下縮,露出一面同樣平廣的表面。「這——我想你用看的就會明白了。」

  金嘉翎是看了,可是她不確定她懂了。

  「原諒我這麼問,你是不是希望我去幫你捉到那些壞人?」嘉翎坐在地板上。地板還算舒服,不會很冰涼,可是有點硬。

  石原會長的影像再度出現,他一手拿著飯團一邊說:「是的。」

  「我想你找錯人了。放我回去吧!」

  「這可能有困難。」石原會長將飯團一口塞進嘴中說:「我們的時空轉換只能單向。這也是我們為什麼要找到你們這種人的原因。因為在你的年代,你的年歲已經到那一點為止了。可能只差千分之一秒吧!就算我能送你回去,你也會在千分之一秒鐘內死亡。」

  「我本來就是要自殺的。」嘉翎挑高一眉說。

  「是啊!可是現在,我們提供的是一種難得的體驗。去到其他世紀,到一個你可能從歷史書上讀到過的一章一節中。同時,你還可以替未來人斬妖除魔,這不是很棒嗎?」

  嘉翎抿抿唇角,「你聽起來像是為某種廉價商品做廣告。一兼二顧,摸蛤仔兼洗褲。」

  「哈、哈、哈、哈……」怪笑聲從圓頂冒出來。不過,嘉翎看得出來,那位石原三郎先生的嘴可沒咧開。笑聲另有其人。「石原會長是廉價廣告商。」

  「亞當!」石原會長生氣的罵道:「關上你的竊聽頻道。」

  「會長,這是紀錄頻道,我必須留下你們的說話紀錄。這是普拉妮博士要求的。」

  「洗掉那一段。你不需要記那一段。」

  「是的。」聲誇帶著調皮的語氣說。

  金嘉翎看著眼前這男人和聲音一來一往的說著話,開始有了處在二十二世紀的真實感,「剛剛那位亞當先生一直都在竊聽我們的對話?」

  「嗶!更正,是記錄不是竊聽。」亞當的聲音再度響起。

  「是的,」石原先生朝上面瞪了一眼,「它是時空機的主機,負責記憶、搜索、分析資料。還有副機——夏娃會負責執行及聯絡。這是很有用的工具,它強大的資料庫會在你身旁隨時後援。」

  「亞當?夏娃?」聽這兩個名字,金嘉翎直覺想笑。「他們是我們那年代所謂的電腦嗎?」

  「沒錯。不過,他們已經不是二十世紀那麼原始的玩具了。」石原讚許的說著,「這與十九世紀初的汽車,對於你們來說只有觀賞的功用,是雷同的。」

  「那麼你說的機器,打算如何來幫忙我?」

  「當你在另一個世紀時,有關的資料我們會盡量提供。夏娃則隨身在你身邊,負責替你注意情況。有點像保母。」

  「除了這個「夏娃」,我是完全獨立在那個世紀的吧!」

  「當然,還有罪犯也同樣來自未來的。你們都同樣是孤獨的在那世紀生存,而你卻比他多了一項利器,你知道他在什麼地方、什麼空間、什麼模樣,因為你有「夏娃」。我還有一件事可以讓你放心的,我們已經有人做過這項任務,感謝上帝,他做得好極了!三天內我們就能消滅了罪犯。」

  「消滅罪犯?我不殺人。」

  「你不用。「夏娃」可以替你辦到。」

  「噢,好極了。現在這個「夏娃」還是個殺人的武器,是嗎?」

  「金小姐,你何必反應這麼激烈?沒有你的命令,「夏娃」是不會自作主張的。它很溫和,完全就像個標準的——咳,容我這麼說,一個標準的奴僕。」

  金嘉翎覺得有點混亂。

  她的目的很單純。她意欲自殺。

  現在冒出個未來人要求她不要自殺。要求她先去捉——或殺了那罪犯——再自殺也不遲。假設她高興,她也可以在另一個世紀中繼續過完這一生。

  要她做這件事,好像無所謂,可是也好像不太對勁。

  「你們難道沒有想到一個自殺的人,事實上已經對這塵世無所眷戀了嗎?既然這樣,何必幫你們做這麼一個任務?」

  石原社長搖搖頭,「大多數的人,自殺的欲念只在短暫間才可達到強度。如果,我讓你再次抉擇,你是否還會自殺呢?相對的,一個自殺意志很強的人,晚一天或兩天,並不重要。」

  「你這麼肯定我能在一、兩天內找出罪犯?」嘉翎反問。

  「你這麼急看去見天主嗎?」石原則以反問來回答。

  嘉翎閉上了雙肩。

  是的,她是個生命垂危的病人。多一天和少一天並沒有差。

  去除一名罪犯,多少也是積功德吧!

  「你們希望我去哪個年代?」她決定後,睜開眼看著石原說。

  「這裏有我們所有罪犯藏匿的年代名單,可以任你挑選。」

  嘉翎覺得不論何年何月她都無所謂,「隨便。只要不是在二十世紀。我不希望去牽涉到我的親人及我祖先的年代。」

  「不要牽涉到祖先。那麼到中國以外的地方,你都不反對?」

  聳聳肩,嘉翎清楚的表示了意見。

  「好,那就決定了。」石原先生響亮的拍了一下雙手,「一二八九年,英國約克郡區。逮捕人:金嘉翎;在逃犯:「膽小」麥斯。亞當!」他喊著。

  「是的,會長先生。」圓頂上又傳來。

  「將金小姐的外表裝扮得合宜一點,這樣比較不會引起注意。還有,別忘了帶著「夏娃」三號在金小姐的身上。」

  「明白。」亞當回答。「會長先生,我們預定在這裏停留二十分錢做改造,接下來,就前往一二八九年。預計到達時間;一二八九——一二:○○時。」

  「很好。」會長滿意的點點頭,他抬起手對金嘉翎說:「很遺憾我們只有這麼短暫的接觸。我在這裏只能祝你好運了。希望你一切順利。還有,對於是否要結束生命,請三思。不論如何,你將有個全新的開始。我們的「化蛹」計畫,希望你在這個年代,會愈蛻變愈美愈燦爛。」

  「謝謝。」嘉翎簡單的說。

  「再見。」石原會長說完話後,便在瞬間消失影像。

  「他終於回老家去了。」亞當在他消失後,立刻俏皮的說。

  「你可以自己開口說話?」嘉翎以為機器都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寶貝,在我「亞當」的字庫中,沒有「不可以」。」亞當又一陣炫耀的說。「不過,我們得趕快了,要是不在二十分鐘內出發,會弄亂宇宙時間的。你得趕緊進行改造。」

  「改造我?」嘉翎又是一陣訝異的說。

  「當然了。你是個三十二歲的女人耶!媽咪呀!在十三世紀,你可以當祖母了。我們不想讓你顯得太怪異,當然要給你一個身分。我想,一個二十歲的吉普賽女人應該可以了。畢竟你是黑發黑眼了!」

  「二十歲。我最討厭的歲數。」當時的金嘉翎為了她醫學院的課業忙得昏天暗地。

  「沒關原的。改變外表是不會影響腦部的。快點進來吧!」

  熒幕關閉,另一道門開啟,裏面是個光亮的密室。像個長形的書櫃,只是沒有書架。嘉翎知道她要自己走進那間隔間裏。

  「等一等,我也是個醫生,先告訴我,你們是怎麼替人改變外表的?包括骨骼輪廓嗎?有沒有放進任何填充物?」

  「嗚呼!寶貝,這可超過你的想象 !要我說明可得花上一天一夜。告訴你實話,我們並沒有怎麼整容,要使你看起來年輕一點、白一點不需要那麼大費周章。

  你自己進來就明白了。這只需要幾分鐘,你就當做是小睡一下,好嗎?」

  事到這田地,嘉翎知道要反海是不可能的。她慢慢的靠近那片光亮中。她一踏進密室,奇異的,空間立刻天旋地轉成為平躺的模樣。

  「請躺好,金小姐。」

  嘉翎深呼吸了一口氣,她翻成正面平躺。

  「倒數,十秒、九秒……」她忐忑的聽著秒數的減少。「一秒,開始。」接著,嘉翎感到一片溫暖的光掃射過她的全身。但沒有任何刺痛感。她閉上眼,開始進入假寐的狀態。

  數十分鐘後,她感覺神清氣爽,似乎由一番小睡中醒起?

  「請站好喔!」亞當警告的聲音響起,「我們要替你移轉一下位置。」

  空間一百八十度的轉動著。嘉翎開始有點習慣了。她站好,門往上拉啟。她走出了密室。

  「需要照鏡子嗎?」亞當問著,「怕你不信任我們的設備。」

  嘉翎看看自己全身上下,好像大致無二,只是膚色比黃色略淡。呈現一種象牙白的色澤。

  「應該還好吧!」她不太肯定的說。

  「你這樣還不太信任我。」亞當不平的說:「不行,我還得讓你檢查一遍。別忘了你可得靠它在十三世紀生存。」亞當翻轉一面墻壁,出現一小面落地鏡。

  嘉翎猶豫的走向自己的反影,她看著鏡裏的自己。「嗯,好像沒有什麼差別。不過,我二十歲的時候,遠比現在土氣多了。」她開始有心情椰愉自己。「而且面有菜色呢!」

  「好了。我想你應該很滿意吧!」亞當自得的說。「請上座,我們要準備出發了,時候不多了。」

  嘉翎點頭,她走向中央升起的一張座椅。

  「啊!對了,出發前最重要的事。」亞當自己驚呼一聲說。「請問你耳朵上有有沒有穿耳洞?」

  「耳洞?」嘉翎直覺的舉起手碰觸耳垂。「有啊!不過很久沒用了。」

  「沒關係。」亞當回答,「你請由右手邊的座椅把手上,取出一個紅色的寶石。」

  紅色寶石?嘉翎傾前看著椅端把手,果然鑲著許多顆漂亮的寶石。「我要這個做什麼?」她一面用兩指捻起一顆閃亮的紅寶石,一面問。

  「見過「夏娃」三號。」亞當說,然後用一種酷似大男人的口氣對紅寶石說:「該醒來了,夏娃。」

  紅寶石瞬間耀眼奪目。

  「金小姐好。」

  嘉翎對著紅寶石能發聲頓覺詫異。真神奇。她有種鄉巴佬的心情。「你好,夏娃。」

  「請將它別在你的耳垂上。這樣,絕不會有人發覺的。」

  「萬一有人想搶這東西呢?」

  「別擔心,夏娃會變色的。必要時,她可以變成黑色。」亞當口氣一轉,「槽了,真來不及了。快,綁上安全帶,我們出發了。」

  嘉翎手忙腳亂的鎖上安全帶。

  「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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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西元一二八九年英格蘭約克郡

  馬伕麥夫正在替主人的馬兒們喂食,這是他引以為傲的工作。全英格蘭的馬廄,除了皇家的以外,鮮少能找出像他這麼注重乾凈的。甚至,他敢打賭,有些貴族們的城堡還比不上這座容納著十匹馬的馬廄。

  這不但是座堅固的漂亮的馬廄,裏面的馬匹也是一流的。每天他都分兩次喂食乾草及糧水等飼物,他的主人席鐘斯爵爺可不是笨蛋,爵爺懂得騎馬也懂得養馬,馬兒的食量都是主人親自規畫的。麥夫忠心耿耿,連多一丁點都不會給馬兒吃,怕要是這動物吃肥了,它懶了不願意跑,他可沒半毫錢能償付主人的損失。

  他看待這一匹匹馬兒像是他的生命似的,他絕不讓旁人假手他的工作。

  麥夫吹起一首鄉間小調,輕快的鏟起一堆草料,放進馬兒前的飼料槽。

  吃吧!我的姑娘兒,我的姑娘兒,我的愛人。

  就在他鏟起第三批草料要喂黑魔鬼——也是主人最鐘愛的公馬兒時,在他馬廄的上方傳來一聲「砰」!聲音倒像是一塊大石塊撞上屋頂。

  麥夫還來不及做出什麼反應,他已經看到一團黑咕隆咚的東西,劈裏啪啦呼隆隆的由屋頂撞出來的大洞直掉到他的稻草堆中。

  他第一個反應是愣呆了。

  金嘉翎左右甩甩頭,她全身的骨頭都快拆散了。看樣子,別太相信二十二世紀的產物。這算哪門子的降落,差一點沒要了她的命。幸好底下是一窩稻草。

  「亞當,這是你所說的安全降落嗎?」嘉翎邊挑出她頭發裏雜夾的稻草,一邊喃喃的說:「你似乎該重新擦拭一下你的眼鏡焦距了。」她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鞋。

  「對不起,看來資料數據有點誤差,你應該要降落在一個森林裏面的。而這兒,似乎比較像間馬房。」夏娃的聲音,嬌甜的說。

  「沒錯。這兒有馬兒的騷味。」嘉翎彎腰撿著鞋,看到她的身後有一雙赤腳。

  「夏娃?」

  「金小姐,什麼事?」

  「我的身後是不是有一個人?」嘉翎不想轉過去面對現實。這樣差勁的降落已經很不愉快了,可是,讓人看見她這突然的出現,嘉翎不敢想像會……

  「是啊,是有一個人。我看是一個目瞪口呆的人。」

  咬咬下唇,嘉翎慢慢的轉過身。

  「啊!」接著,那人舉高雙臂尖聲叫嚷了一聲,失魂落魄、連滾帶爬的衝了出去,誇張的程度已經到了像見鬼似的。

  「可憐的家夥。」嘉翎看著那人的背影說:「希望他的心臟不會因此而衰竭才好。」

  「這我不知道。」夏娃主動的回答,「可是,他的舉動絕對會讓你心跳加速!你趕緊將鞋穿好,我看你得跑路了。」

  「跑路?為什麼?我才剛到。」

  「我想剛才那人肯定去找了許多救兵來了。根據我的判斷及掃描。」

  那可糟透了。嘉翎一手拎著鞋,邊跑邊朝門口跳去。

  「噢!不,來不及了,那幾個高大的家夥已經過來了。」

  「高大的?究竟是多高多大?」

  「呃,有一位超過六尺,其他的在五尺七到五尺九之間。」

  完美的開始。嘉翎心中不妙的想。「夏娃,對於這種情況你有何建議?」

  「逃掉的機率在兩成,並在逐漸下降中。我的建議是,金小姐,請你盡快的想出一套你怎麼出現在這馬廄的說法。很快的,他們就會出現了。而這個世紀有個壞習慣,他們會殺死像你這樣怪異的女人。」

  「怪異有罪嗎?」

  「沒有。」誠實的夏娃說:「可是「女巫」就不一樣了。你在他們眼中,就是個活女巫。從天而降,還說著人們不懂的話。」

  「那,他們都是怎麼處置女巫的?」或許大不了是一柄刀解決了她的痛苦。嘉翎想。

  「你確定想知道?」

  「說吧!」

  「他們會將她淹死或是火燒而死。可不是被煙嗆死的,是真的活活燒死。我看過書上的紀錄。那一點都不「愉快」。」

  可想而知吧!不介意死亡,可是她也不太想這樣慘死異「紀」,在這種年代被人當女巫燒死。問題是,她該怎樣對那樣大的洞說出一個解釋?

  嘉翎抬頭看著那個兩尺大的洞。

  「喔——喔!」夏娃拉出長長的一個「糟了」的訊息。「你只要說一聲「救命」,我會幫你擺平他們全部的。」她最後對嘉翎耳語說。

  接著,嘉翎看到六、七名壯漢,團團圍在她的身前,擋住了前後的出口。

  明顯的,她被包圍了。

  「女巫、巫婆!」那名方才狂奔出去的矮家夥,在那群壯漢的身後,指著她一逕的喊著。「她是女巫,我親眼見她掉下來。還對我下咒語。她是個邪惡的女巫。」

  要不是身前的大漢個個橫眉豎目的瞪著她,嘉翎還真想要那矮家夥住口。

  「閉嘴,麥夫。」

  她聽到一個高出眾人約莫半個頭的巨人說。

  這八成是他們之中能發號施令的人。嘉翎自忖。

  「你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巨人對著她說。

  嘉翎下不定主意要回答他或是不要。

  「喂,我們領主問話呢!快回答。」巨人身旁一個較矮卻更壯的人開口。

  這一喊,讓嘉翎決定她不開口。

  她當然聽得懂英文。哈佛的文憑不是混來的。她有自信能很流利的運用他們的語言,雖然也許有些用詞她可能不見得明白。可是,八、九成捉摸得到語意。

  她沒有辦法開口是因為她明顯的沒有「英國」腔。她說的可是道地的「美」語。只怕這年代的人會無法接受她的腔調。一聽之下,一定更以為她是外地來的巫婆或是……誰知道還有什麼?她暫時當個啞巴好了。

  「既然你什麼都不說,」巨人的臉背著光,嘉翎實在看不清,不過語氣還算明理。他說:「我只好假設你是個「女巫」了。」

  嘉翎銳利的抽了一口氣。她身前身後的人都各退了一步。

  她還聽見低聲的耳語說:「小心點,女巫生氣了。聽說女巫都不喜歡被人稱做女巫。」

  那當然了,有誰喜歡被人當女巫。嘉翎拿眼瞪瞪那名耳語的人。

  所有的人又都往後退了一圈。巨人倒有點膽量,他並沒有退開。

  「你聽得懂我們的話,為什麼不開口說話?」

  嘉翎想了想,她只有搖頭。

  「你不會說話?」巨人再問。

  嘉翎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他。

  「爵爺,不需要說那麼多話,萬一她對我們乘機下什麼毒咒語就糟了。她也可能是德古伯爵派來想陷害你的呢!」又一個閒雜人開口說。

  這次,嘉翎盡全力在臉上保持靜默,因為她感覺到對方的視線凝聚在她的表情上。

  「也許是,也許不是。」巨人再次說:「你說呢?你是德古的人嗎?」

  緩緩的,嘉翎搖了搖她的頭。

  「她說謊,爵爺。她如果不是德古爵爺請的女巫,那她一定有更邪惡的陰謀!」

  巨人沉默下來。似乎在思考要拿她怎麼辦?

  「你堅持不肯開口。不為你自己做辯護嗎?陌生女人。這對你自己來說是件危險的事!你正在拿自己生命開玩笑。」巨人用某種高貴權威的口吻說:「我的責任是保護我的人民。一個女巫會對我的人民帶來災厄,我雖然不願意濫用教會授使的權利,奪走人的性命,但是你的沉默或許會逼得我這麼做。因為你是很怪異沒錯,除了女巫,什麼樣的人會從半空中掉落我的馬廄?」

  這不是言語說得清的。嘉翎看著他們一雙雙滿懷敵意的眼神。這之中,唯一還有點理性的便是這個領導人了。

  能不能活在這裏,也全都掌握在這巨人的手中。

  嘉翎要怎麼做呢?她看著地面的臟土,看著她空空如也的手,看到她的黑衣黑裙。

  突然的,她蹲下了身,在自己的黑裙下撕掉一片襯裙布片。

  所有的人都披她的舉動嚇到,他們都屈下身,倒退著離她遠一點。巨人還是巨人,他面不改色的看著她。

  嘉栩看著他,她舉起手指,自己用力的在食指上咬了個洞。她漠視尖銳的疼痛,讓流血受傷的指頭在白布上血書了幾個大字:我不是女巫。

  她站起來,伸出手遞出白布。

  「爵爺!不要拿女巫的東西,那可能是她的詛咒物,小心。」

  巨人在眾人驚惶的抽氣和嚷嚷聲中,依舊收了那塊布。他對那塊布,連看也沒有看,他只是看著她。

  嘉翎心裏是一陣又一陣的緊張著。

  她記得夏娃曾說:「如果他們試著對她生命不利,她會「擺平」所有人。」可是嘉翎不希望只因這失控的降落而殺了這裏所有的人。

  畢竟,自己才是「闖入者」。

  領主突然轉身過去,對著他的人低聲的說著話。

  嘉翎沒有辦法聽見他們在商量什麼。希望不是怎麼肢解她或是怎麼淹死她。

  「你知道嗎?」夏娃拔尖的嗓音出現在這緊張的一刻時,真讓嘉翎昏倒。「我好崇拜你那招喔!我真沒想到寫血書這主意 !不過,這個爵爺看得懂嗎?你難道不知道,以前的貴族,是不屑讀書的。他們認為那是低下的人才會做的。」

  「噓!」嘉翎冒險的要夏娃安靜。

  千分之一秒差,她感覺到巨人的眼光已掃過來。

  「你會害死我,夏娃!」她心想。

  巨人和他的同夥們又圍了過來。

  「你實在是我的一大難題。」巨人響亮的說著,「我是個痛恨沒有公平審判的人。特別是現在,有些教會利用這個藉口殺了不少的人。可是我對你也同樣懷疑,你是否是個女巫,光憑這個——」他舉起手上的布,「也無法證明。」

  嘉翎的心直沉落到無望深淵。

  「我的人要我將你丟入湖中,看看你是否真如你說的不是「女巫」。」

  原來他們想淹死她。嘉翎絕望的想。

  「不過,我不想道麼做。」

  希望之燈亮起。

  「在秋季,就算你從湖中往下沉來證明你不是女巫,你也一定會得病而死。」

  對、對、對。她從沒這麼讚同過一個人。

  「我決定將你囚禁在地窖中,過了這個冬天,我們再來執行這個儀式。」

  什麼?!原來換湯不換藥,他還是想要玩那個把戲。

  「你乖乖的讓我們綁上手腳,我保證你會獲得公平的審判。我們會將一切交由神來決定。」巨人沒有看見她的憤怒,施恩的說。

  才怪。她金嘉翎絕不會乖乖讓人關上一個冬天再讓人扔進湖裏去。要嘛!她就轟轟烈烈的和他們決戰到底。

  巨人似乎看見了她挑戰的目光。「你最好是和我們合作。」

  嘉翎朝他們虛晃一招,她假裝要向外衝,結果卻向馬廄的深處跑去。她衝進其中一間馬房。他們被她的招數騙到,沒有防止她跑向相反的方向及阻止她向那裏衝進去。

  「夏娃!」她邊衝邊跑的竄到馬房時,一邊吩咐說;「有沒有讓這些馬兒慌亂的音波?」

  「當然有。」夏娃難得迅速的回答。

  「那快點,讓這群馬兒亂喊亂叫,最好讓它們逃跑出馬房,好嗎?」

  「沒問題。」

  夏娃一開始放出音頻,整間馬廄更亂得一團糟。原本要追捕嘉翎的,現在顧著安撫鼓噪的馬兒。馬兒們顯得暴躁不安,有幾匹馬甚至不停的衝撞著馬廄的木欄,發出駭人的響聲。吆喝聲此起彼落。嘉翎躲的那間馬房的馬兒動得最厲害,嘉翎自己都要閃躲著它有力的蹄。萬一被它踢到,只怕要斷三根以上的肋骨。

  那匹馬兒瘋了似的前撞後踢,終於,那馬房的柵欄被它撞斷,它嘶鳴一聲,奔跑出去。

  嘉翎則不知道她現在是該放心自己不會被它給踢死,或者是擔心那七、八個莽漢正要衝進來綁住她了。

  其他七、八匹馬仍在嘶鳴著。

  「金小姐,還要嗎?繼續下去會超過馬兒的負擔,它們可能會發瘋喔!」夏娃說。

  「先停止好了。」嘉翎則低頭在馬房四周找著有沒有可以爬上去的地方。她想她或許可以爬上木架,然後繞過底下的人,由唯一的出入口逃出去。

  「我希望你不要再做無謂的嘗試了。」巨人出現在馬房前,「我保證我不會傷害你。」

  嘉翎沒有理會他,她繼續在尋找著可攀爬的階梯。

  「你堅持要玩下去是嗎?女巫。」巨人逐漸的由他陰暗的馬房門口走進光線下。

  嘉翎決定試一試一個小木洞,她將腳塞進木洞,用力一踩,攀著一道木墻。哪曉得木墻又滑又溼的,一個滑手她竟又掉了下去。十分難看的摔個倒栽意。

  完了。由於眼冒金星,嘉翎只得閉上眼,聽著腳步聲悠哉的接近。

  她的雙手被套上繩索。「起來吧!姑娘。」

  繩索不耐的用力向上扯。嘉翎悶哼了一聲,不過,還是不情願的翻身起來了。

  看見自己雙手被縛是件很恥辱的事。嘉翎真痛恨這種民智未開化,一點人權都沒有的世紀。她生氣的瞪向那名巨人。

  「怎麼了?姑娘,我的外表很恐怖嗎?」

  恐怖?是啊,假使美麗是種罪惡,他的臉會是罪惡的深淵。

  一雙湛藍的眸子,像深藍的海水,透明清澈。紊亂的發是燦爛的金絲混著深色的棕栗,剛毅不屈的下巴上,有著優美比例的唇,飽滿的鼻和筆直的梁。

  這是一張恐怖的面孔沒錯,但她希望自己的噩夢中,都有這麼俊美的惡魔。

  惡魔也會像他這樣,對她露出這種笑容。半調侃半是有趣的笑。

  「你瞪我瞪得夠久了,起來吧,我們要帶你到你的宮殿去了。」他起身,扯動著她手上的繩子說。

  嘉翎盡量有尊嚴的站起身。

  巨人帶著她穿過沉默的人群,走出了那間陰暗的馬房。

  馬廄外的景像,真像是電影鏡頭中的古代社會。

  唯一比較不同的,是顏色的一片灰暗。

  除了花草樹木是多彩多姿的,由那棟巨大醜陋的屋子到庭前廣場中採集看熱鬧的人,都是一片的暗色係。黑色、藍色、土黃色,到不白不黃的土色。

  許多她看見的女人們都衣衫襤褸,小孩們也都臟兮兮的赤著腳跟在母親的左右。

  她心中升起的是一種介於憐憫和感嘆的心情。

  再過幾百年,這種情況便會完全改觀了。

  巨人看她停下腳步,注視著其他的人,他推了推她的肩膀,「走吧!你多看他們幾眼,他們便會害怕你在他們身上下咒。」

  「難道你不怕?」嘉翎聽他這麼一說,抬頭給他一眼。

  巨人對她一笑,嘉翎的呼吸突然的失了拍子。

  「我有神保護,我不怕你。」

  「哼,你應該要害怕!」嘉翎移開了視線,「剛剛我是可以取你的性命,只是我不想這麼做而已。」訕訕的她自己想著。

  他們走向那棟醜陋的大屋子。有點像城堡,也有點不像。城堡在嘉翎的印象中和迪士尼中的那一棟夢幻堡應該是一樣的,可是眼前這一棟,又大又醜。在高高的城墻上連個窗都沒有,有的只是一個個挖空的通氣孔。

  她被拉上了階梯,進入了那扇巨大的木門後。

  她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適應室內的陰暗,她幾乎是跌跌撞撞的走進了這個大廳。廳內迷漫一股不舒服的霉味。巨人還是繼續帶著她前進。他帶著她走向了一道向下延伸的臺階。他等著她走到自己身前,才押著她下了臺階。

  愈接近下面,氣味便愈是惡心。潮溼的溼氣由地底竄升到她的每個毛細孔中,恐懼也是。那下面的模樣,簡直像座黑穴。她不讓自己發揮一絲想像力,否則她真的很容易看見一只餓了三天的鱷魚潛伏在下面的模樣。

  身後的人堅定的催促她,不容許她停下腳步。

  要不是一點傲氣,金嘉翎也許會做她生平第一次的求饒,對他說:「請放過我吧!」

  而話在她口中徘徊發酵,她始終沒有說出口,他們也終於走到了地窖裏。

  巨人在她身後點燃地窖的一根火把。

  一切都明亮起來。

  而她希望他沒有這麼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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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西元一二八九年英格蘭約克郡

  馬伕麥夫正在替主人的馬兒們喂食,這是他引以為傲的工作。全英格蘭的馬廄,除了皇家的以外,鮮少能找出像他這麼注重乾凈的。甚至,他敢打賭,有些貴族們的城堡還比不上這座容納著十匹馬的馬廄。

  這不但是座堅固的漂亮的馬廄,裏面的馬匹也是一流的。每天他都分兩次喂食乾草及糧水等飼物,他的主人席鐘斯爵爺可不是笨蛋,爵爺懂得騎馬也懂得養馬,馬兒的食量都是主人親自規畫的。麥夫忠心耿耿,連多一丁點都不會給馬兒吃,怕要是這動物吃肥了,它懶了不願意跑,他可沒半毫錢能償付主人的損失。

  他看待這一匹匹馬兒像是他的生命似的,他絕不讓旁人假手他的工作。

  麥夫吹起一首鄉間小調,輕快的鏟起一堆草料,放進馬兒前的飼料槽。

  吃吧!我的姑娘兒,我的姑娘兒,我的愛人。

  就在他鏟起第三批草料要喂黑魔鬼——也是主人最鐘愛的公馬兒時,在他馬廄的上方傳來一聲「砰」!聲音倒像是一塊大石塊撞上屋頂。

  麥夫還來不及做出什麼反應,他已經看到一團黑咕隆咚的東西,劈裏啪啦呼隆隆的由屋頂撞出來的大洞直掉到他的稻草堆中。

  他第一個反應是愣呆了。

  金嘉翎左右甩甩頭,她全身的骨頭都快拆散了。看樣子,別太相信二十二世紀的產物。這算哪門子的降落,差一點沒要了她的命。幸好底下是一窩稻草。

  「亞當,這是你所說的安全降落嗎?」嘉翎邊挑出她頭發裏雜夾的稻草,一邊喃喃的說:「你似乎該重新擦拭一下你的眼鏡焦距了。」她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鞋。

  「對不起,看來資料數據有點誤差,你應該要降落在一個森林裏面的。而這兒,似乎比較像間馬房。」夏娃的聲音,嬌甜的說。

  「沒錯。這兒有馬兒的騷味。」嘉翎彎腰撿著鞋,看到她的身後有一雙赤腳。

  「夏娃?」

  「金小姐,什麼事?」

  「我的身後是不是有一個人?」嘉翎不想轉過去面對現實。這樣差勁的降落已經很不愉快了,可是,讓人看見她這突然的出現,嘉翎不敢想像會……

  「是啊,是有一個人。我看是一個目瞪口呆的人。」

  咬咬下唇,嘉翎慢慢的轉過身。

  「啊!」接著,那人舉高雙臂尖聲叫嚷了一聲,失魂落魄、連滾帶爬的衝了出去,誇張的程度已經到了像見鬼似的。

  「可憐的家夥。」嘉翎看著那人的背影說:「希望他的心臟不會因此而衰竭才好。」

  「這我不知道。」夏娃主動的回答,「可是,他的舉動絕對會讓你心跳加速!你趕緊將鞋穿好,我看你得跑路了。」

  「跑路?為什麼?我才剛到。」

  「我想剛才那人肯定去找了許多救兵來了。根據我的判斷及掃描。」

  那可糟透了。嘉翎一手拎著鞋,邊跑邊朝門口跳去。

  「噢!不,來不及了,那幾個高大的家夥已經過來了。」

  「高大的?究竟是多高多大?」

  「呃,有一位超過六尺,其他的在五尺七到五尺九之間。」

  完美的開始。嘉翎心中不妙的想。「夏娃,對於這種情況你有何建議?」

  「逃掉的機率在兩成,並在逐漸下降中。我的建議是,金小姐,請你盡快的想出一套你怎麼出現在這馬廄的說法。很快的,他們就會出現了。而這個世紀有個壞習慣,他們會殺死像你這樣怪異的女人。」

  「怪異有罪嗎?」

  「沒有。」誠實的夏娃說:「可是「女巫」就不一樣了。你在他們眼中,就是個活女巫。從天而降,還說著人們不懂的話。」

  「那,他們都是怎麼處置女巫的?」或許大不了是一柄刀解決了她的痛苦。嘉翎想。

  「你確定想知道?」

  「說吧!」

  「他們會將她淹死或是火燒而死。可不是被煙嗆死的,是真的活活燒死。我看過書上的紀錄。那一點都不「愉快」。」

  可想而知吧!不介意死亡,可是她也不太想這樣慘死異「紀」,在這種年代被人當女巫燒死。問題是,她該怎樣對那樣大的洞說出一個解釋?

  嘉翎抬頭看著那個兩尺大的洞。

  「喔——喔!」夏娃拉出長長的一個「糟了」的訊息。「你只要說一聲「救命」,我會幫你擺平他們全部的。」她最後對嘉翎耳語說。

  接著,嘉翎看到六、七名壯漢,團團圍在她的身前,擋住了前後的出口。

  明顯的,她被包圍了。

  「女巫、巫婆!」那名方才狂奔出去的矮家夥,在那群壯漢的身後,指著她一逕的喊著。「她是女巫,我親眼見她掉下來。還對我下咒語。她是個邪惡的女巫。」

  要不是身前的大漢個個橫眉豎目的瞪著她,嘉翎還真想要那矮家夥住口。

  「閉嘴,麥夫。」

  她聽到一個高出眾人約莫半個頭的巨人說。

  這八成是他們之中能發號施令的人。嘉翎自忖。

  「你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巨人對著她說。

  嘉翎下不定主意要回答他或是不要。

  「喂,我們領主問話呢!快回答。」巨人身旁一個較矮卻更壯的人開口。

  這一喊,讓嘉翎決定她不開口。

  她當然聽得懂英文。哈佛的文憑不是混來的。她有自信能很流利的運用他們的語言,雖然也許有些用詞她可能不見得明白。可是,八、九成捉摸得到語意。

  她沒有辦法開口是因為她明顯的沒有「英國」腔。她說的可是道地的「美」語。只怕這年代的人會無法接受她的腔調。一聽之下,一定更以為她是外地來的巫婆或是……誰知道還有什麼?她暫時當個啞巴好了。

  「既然你什麼都不說,」巨人的臉背著光,嘉翎實在看不清,不過語氣還算明理。他說:「我只好假設你是個「女巫」了。」

  嘉翎銳利的抽了一口氣。她身前身後的人都各退了一步。

  她還聽見低聲的耳語說:「小心點,女巫生氣了。聽說女巫都不喜歡被人稱做女巫。」

  那當然了,有誰喜歡被人當女巫。嘉翎拿眼瞪瞪那名耳語的人。

  所有的人又都往後退了一圈。巨人倒有點膽量,他並沒有退開。

  「你聽得懂我們的話,為什麼不開口說話?」

  嘉翎想了想,她只有搖頭。

  「你不會說話?」巨人再問。

  嘉翎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他。

  「爵爺,不需要說那麼多話,萬一她對我們乘機下什麼毒咒語就糟了。她也可能是德古伯爵派來想陷害你的呢!」又一個閒雜人開口說。

  這次,嘉翎盡全力在臉上保持靜默,因為她感覺到對方的視線凝聚在她的表情上。

  「也許是,也許不是。」巨人再次說:「你說呢?你是德古的人嗎?」

  緩緩的,嘉翎搖了搖她的頭。

  「她說謊,爵爺。她如果不是德古爵爺請的女巫,那她一定有更邪惡的陰謀!」

  巨人沉默下來。似乎在思考要拿她怎麼辦?

  「你堅持不肯開口。不為你自己做辯護嗎?陌生女人。這對你自己來說是件危險的事!你正在拿自己生命開玩笑。」巨人用某種高貴權威的口吻說:「我的責任是保護我的人民。一個女巫會對我的人民帶來災厄,我雖然不願意濫用教會授使的權利,奪走人的性命,但是你的沉默或許會逼得我這麼做。因為你是很怪異沒錯,除了女巫,什麼樣的人會從半空中掉落我的馬廄?」

  這不是言語說得清的。嘉翎看著他們一雙雙滿懷敵意的眼神。這之中,唯一還有點理性的便是這個領導人了。

  能不能活在這裏,也全都掌握在這巨人的手中。

  嘉翎要怎麼做呢?她看著地面的臟土,看著她空空如也的手,看到她的黑衣黑裙。

  突然的,她蹲下了身,在自己的黑裙下撕掉一片襯裙布片。

  所有的人都披她的舉動嚇到,他們都屈下身,倒退著離她遠一點。巨人還是巨人,他面不改色的看著她。

  嘉栩看著他,她舉起手指,自己用力的在食指上咬了個洞。她漠視尖銳的疼痛,讓流血受傷的指頭在白布上血書了幾個大字:我不是女巫。

  她站起來,伸出手遞出白布。

  「爵爺!不要拿女巫的東西,那可能是她的詛咒物,小心。」

  巨人在眾人驚惶的抽氣和嚷嚷聲中,依舊收了那塊布。他對那塊布,連看也沒有看,他只是看著她。

  嘉翎心裏是一陣又一陣的緊張著。

  她記得夏娃曾說:「如果他們試著對她生命不利,她會「擺平」所有人。」可是嘉翎不希望只因這失控的降落而殺了這裏所有的人。

  畢竟,自己才是「闖入者」。

  領主突然轉身過去,對著他的人低聲的說著話。

  嘉翎沒有辦法聽見他們在商量什麼。希望不是怎麼肢解她或是怎麼淹死她。

  「你知道嗎?」夏娃拔尖的嗓音出現在這緊張的一刻時,真讓嘉翎昏倒。「我好崇拜你那招喔!我真沒想到寫血書這主意 !不過,這個爵爺看得懂嗎?你難道不知道,以前的貴族,是不屑讀書的。他們認為那是低下的人才會做的。」

  「噓!」嘉翎冒險的要夏娃安靜。

  千分之一秒差,她感覺到巨人的眼光已掃過來。

  「你會害死我,夏娃!」她心想。

  巨人和他的同夥們又圍了過來。

  「你實在是我的一大難題。」巨人響亮的說著,「我是個痛恨沒有公平審判的人。特別是現在,有些教會利用這個藉口殺了不少的人。可是我對你也同樣懷疑,你是否是個女巫,光憑這個——」他舉起手上的布,「也無法證明。」

  嘉翎的心直沉落到無望深淵。

  「我的人要我將你丟入湖中,看看你是否真如你說的不是「女巫」。」

  原來他們想淹死她。嘉翎絕望的想。

  「不過,我不想道麼做。」

  希望之燈亮起。

  「在秋季,就算你從湖中往下沉來證明你不是女巫,你也一定會得病而死。」

  對、對、對。她從沒這麼讚同過一個人。

  「我決定將你囚禁在地窖中,過了這個冬天,我們再來執行這個儀式。」

  什麼?!原來換湯不換藥,他還是想要玩那個把戲。

  「你乖乖的讓我們綁上手腳,我保證你會獲得公平的審判。我們會將一切交由神來決定。」巨人沒有看見她的憤怒,施恩的說。

  才怪。她金嘉翎絕不會乖乖讓人關上一個冬天再讓人扔進湖裏去。要嘛!她就轟轟烈烈的和他們決戰到底。

  巨人似乎看見了她挑戰的目光。「你最好是和我們合作。」

  嘉翎朝他們虛晃一招,她假裝要向外衝,結果卻向馬廄的深處跑去。她衝進其中一間馬房。他們被她的招數騙到,沒有防止她跑向相反的方向及阻止她向那裏衝進去。

  「夏娃!」她邊衝邊跑的竄到馬房時,一邊吩咐說;「有沒有讓這些馬兒慌亂的音波?」

  「當然有。」夏娃難得迅速的回答。

  「那快點,讓這群馬兒亂喊亂叫,最好讓它們逃跑出馬房,好嗎?」

  「沒問題。」

  夏娃一開始放出音頻,整間馬廄更亂得一團糟。原本要追捕嘉翎的,現在顧著安撫鼓噪的馬兒。馬兒們顯得暴躁不安,有幾匹馬甚至不停的衝撞著馬廄的木欄,發出駭人的響聲。吆喝聲此起彼落。嘉翎躲的那間馬房的馬兒動得最厲害,嘉翎自己都要閃躲著它有力的蹄。萬一被它踢到,只怕要斷三根以上的肋骨。

  那匹馬兒瘋了似的前撞後踢,終於,那馬房的柵欄被它撞斷,它嘶鳴一聲,奔跑出去。

  嘉翎則不知道她現在是該放心自己不會被它給踢死,或者是擔心那七、八個莽漢正要衝進來綁住她了。

  其他七、八匹馬仍在嘶鳴著。

  「金小姐,還要嗎?繼續下去會超過馬兒的負擔,它們可能會發瘋喔!」夏娃說。

  「先停止好了。」嘉翎則低頭在馬房四周找著有沒有可以爬上去的地方。她想她或許可以爬上木架,然後繞過底下的人,由唯一的出入口逃出去。

  「我希望你不要再做無謂的嘗試了。」巨人出現在馬房前,「我保證我不會傷害你。」

  嘉翎沒有理會他,她繼續在尋找著可攀爬的階梯。

  「你堅持要玩下去是嗎?女巫。」巨人逐漸的由他陰暗的馬房門口走進光線下。

  嘉翎決定試一試一個小木洞,她將腳塞進木洞,用力一踩,攀著一道木墻。哪曉得木墻又滑又溼的,一個滑手她竟又掉了下去。十分難看的摔個倒栽意。

  完了。由於眼冒金星,嘉翎只得閉上眼,聽著腳步聲悠哉的接近。

  她的雙手被套上繩索。「起來吧!姑娘。」

  繩索不耐的用力向上扯。嘉翎悶哼了一聲,不過,還是不情願的翻身起來了。

  看見自己雙手被縛是件很恥辱的事。嘉翎真痛恨這種民智未開化,一點人權都沒有的世紀。她生氣的瞪向那名巨人。

  「怎麼了?姑娘,我的外表很恐怖嗎?」

  恐怖?是啊,假使美麗是種罪惡,他的臉會是罪惡的深淵。

  一雙湛藍的眸子,像深藍的海水,透明清澈。紊亂的發是燦爛的金絲混著深色的棕栗,剛毅不屈的下巴上,有著優美比例的唇,飽滿的鼻和筆直的梁。

  這是一張恐怖的面孔沒錯,但她希望自己的噩夢中,都有這麼俊美的惡魔。

  惡魔也會像他這樣,對她露出這種笑容。半調侃半是有趣的笑。

  「你瞪我瞪得夠久了,起來吧,我們要帶你到你的宮殿去了。」他起身,扯動著她手上的繩子說。

  嘉翎盡量有尊嚴的站起身。

  巨人帶著她穿過沉默的人群,走出了那間陰暗的馬房。

  馬廄外的景像,真像是電影鏡頭中的古代社會。

  唯一比較不同的,是顏色的一片灰暗。

  除了花草樹木是多彩多姿的,由那棟巨大醜陋的屋子到庭前廣場中採集看熱鬧的人,都是一片的暗色係。黑色、藍色、土黃色,到不白不黃的土色。

  許多她看見的女人們都衣衫襤褸,小孩們也都臟兮兮的赤著腳跟在母親的左右。

  她心中升起的是一種介於憐憫和感嘆的心情。

  再過幾百年,這種情況便會完全改觀了。

  巨人看她停下腳步,注視著其他的人,他推了推她的肩膀,「走吧!你多看他們幾眼,他們便會害怕你在他們身上下咒。」

  「難道你不怕?」嘉翎聽他這麼一說,抬頭給他一眼。

  巨人對她一笑,嘉翎的呼吸突然的失了拍子。

  「我有神保護,我不怕你。」

  「哼,你應該要害怕!」嘉翎移開了視線,「剛剛我是可以取你的性命,只是我不想這麼做而已。」訕訕的她自己想著。

  他們走向那棟醜陋的大屋子。有點像城堡,也有點不像。城堡在嘉翎的印象中和迪士尼中的那一棟夢幻堡應該是一樣的,可是眼前這一棟,又大又醜。在高高的城墻上連個窗都沒有,有的只是一個個挖空的通氣孔。

  她被拉上了階梯,進入了那扇巨大的木門後。

  她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適應室內的陰暗,她幾乎是跌跌撞撞的走進了這個大廳。廳內迷漫一股不舒服的霉味。巨人還是繼續帶著她前進。他帶著她走向了一道向下延伸的臺階。他等著她走到自己身前,才押著她下了臺階。

  愈接近下面,氣味便愈是惡心。潮溼的溼氣由地底竄升到她的每個毛細孔中,恐懼也是。那下面的模樣,簡直像座黑穴。她不讓自己發揮一絲想像力,否則她真的很容易看見一只餓了三天的鱷魚潛伏在下面的模樣。

  身後的人堅定的催促她,不容許她停下腳步。

  要不是一點傲氣,金嘉翎也許會做她生平第一次的求饒,對他說:「請放過我吧!」

  而話在她口中徘徊發酵,她始終沒有說出口,他們也終於走到了地窖裏。

  巨人在她身後點燃地窖的一根火把。

  一切都明亮起來。

  而她希望他沒有這麼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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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巨人將她鎖捆在墻壁上,手鏈腳銬一樣不少。金屬附加在她腳踝上的重量,更提醒了嘉翎她是個囚犯的事實。巨人在確定她插翅也難飛之後,離開了。

  火把穩定的照亮著地窖,讓嘉翎對於地窖內的景像難以容忍又不得離開。她可以閉上眼睛不看,可是,她一閉上眼就會想像一只肥大的老鼠爬上她的膝蓋。

  他們的地窖主要的功用不只是囚禁犯人,還包括堆積食物和雜物。額外的,它還養了一批老鼠和蟑螂,嘉翎還沒有想出那種五彩斑斕的大蜘蛛是為什麼出現在這裏,不過它也是這裏的居民之一。它絲網的巢穴,就在火把照射不到的天花板上佔據一席之地。

  惡心的氣味來自某一桶腌漬肉類的大木桶。

  木桶後是成箱的羊毛、酒瓶、乾果、乾玉米之類的東西。

  這些東西都分別在離她幾步到幾十步之遙的地方,而非她所希望的數百步距離外。

  上面的世界和這裏比起來,那可謂之天堂了。

  「我希望你原諒我,金小姐。」夏娃說。

  「都是我的錯,全都怪我不好。」

  「現在說這個也沒有用。」嘉翎搬出最老套的安慰臺詞。「你倒是可以開始工作了。告訴我這個地方的歷史吧!還有,那個他們稱為爵爺的是什麼人?」

  「他是席鐘斯,一二八五年才繼任成為第四代的亞各那斯家族的領主,也受勳於英王,成為丹瑞伯爵。約克郡及開普夏附近有兩塊封地,他向來居住在約克郡的這座城內。這也是家族的慣例,伯爵是不離開約克郡的。」

  「他是個好人嗎?」嘉翎想著他的俊俏外表,問道。

  「對敵人而言,他是個難纏的對手。對於他的兒子來說,他是個嚴格的父親。對他的人民來說,他正是他們所尊敬所崇拜的君主。對於約克郡的百姓而言,他比一個國王還重要,因為他不課重稅,給予他們保護,他是好幾代以來最好的領主。」

  「這麼說,他是個好人。」

  「現在,你是個會威脅他人民和家園的人,我相信,他對你不會太仁慈的。」

  「你的話真讓我放心。」

  「他同時也是個俊家夥不是嗎?」夏娃陶醉的說:「我真想剝光他。」

  嘉翎臉都燒熱了,「用詞請含蓄一點。」

  「咱們都是女人,何必那麼斤斤計較。你看著他,難道不會有非分之想?我可是偵測到你的脈搏跳動超速喔!」

  「咱們只有一個是女人,別忘了!你是個機器,另外,請給我一點隱私好嗎,我不喜歡有人注意我的身心變化。」

  「噢,可是我必須注意你的健康。」

  「我好得很,起碼還生龍活虎著。如果你不肯給我一點隱私,我保證我會將你拆下來扔進水溝去。」她半假半真地威脅著。

  「好、好、好。」夏娃退讓的說:「你別生氣,我聽話就是。」

  嘉翎得到她的保證,擔憂的心情減輕了些。真不知道這些機器什麼石油又會爆發出驚人之舉。「我可以信任你嗎?」

  「當然。」夏娃受辱的說:「我也有榮譽心的。」

  「哎喲。」

  「什麼聲音?」嘉翎耳尖的聽到。她壓低嗓子,小聲的問著。

  「我的收音係統分析是個小孩子的聲音。」

  「你可以掃描到他嗎?」嘉翎幾近無聲的要求著。

  「我試一試。」

  幾秒鐘後,「是五歲大的小男孩。他躲在樓梯旁。我猜他是想偷跑進來看你。可是又害怕你女巫的名聲吧!」夏娃宣布她的調查報告。

  「我不是女巫。」嘉翎冷冷的說。

  「對不起嘛!可是——」

  「噓!」嘉翎看見一個小臉偷窺進來,又縮了回去。

  ☆     ☆     ☆

  席瑞特鼓足勇氣向那女巫的方向望了一眼。

  啊!他看見她了。他縮回了頸子,背貼在冰冷的墻上,他該不該折跑回去?

  可是,瑞特皺著眉想,他已經答應了小瑪芮安,他要帶一樣女巫的東西回去。他若是空手而回,外面的小孩子就不能知道他是否真正來看過女巫了,小瑪芮安也會因為沒有禮物而失望的。父親常要他不可以膽小,對於承諾過的話也要一諾千金的。他還說,這樣才是屬於「男子漢」的行為。

  對,他是個男子漢。席瑞特鼓脹他五歲小男孩的身軀,大著膽子再探頭一次。

  女巫閉上眼睛了。睡著了嗎?

  頓時,瑞特覺得自己安全些了。沒錯,她不是被困在那墻壁上了嗎?那種鐵鏈只能夠讓她走個兩、三步。萬一她要是醒來,他可以自由的逃跑了!

  他輕輕的移動腳步,不想驚醒女巫婆。這女巫婆有著邪惡的黑眼,姆媽說,那是惡魔的眼,巫婆喜歡用眼睛看著小孩子,然後小孩子都會被她吸引過去。等到他們不注意時,她會——嘩!一口吃了他們。

  瑞特當然不認為他自己是小孩,他已經長大了,可以幫爸爸擦鞋子,可以保護瑪芮安。

  可是姆媽說,巫婆們最愛五歲的小男孩。他們胖胖的腿兒和圓圓臉兒,都香噴噴的,是巫婆的大餐。瑞特很不高興,因為他正巧是五歲。

  他再看了一眼那邪惡的女巫。她很高,皮膚白白的,頭發很長,幾乎到她的腰部。她閉上的眼睛也是黑色的。就像麥夫形容的,一個從頭邪惡到腳趾頭的巫女。麥夫口沫橫飛的敘述著他親眼見到這巫婆怎麼用她的巫術從天而降,還說她怎麼咆哮著,要不是麥夫的腿快,女巫可能已經對他下了咒語了。

  他現在可能還在大廣場上向人炫耀著他的故事。可是,瑞特知道,要不是父親捉住了巫婆,麥夫還會在他的馬廄裏雙腿打顫坐立不安呢!他連滾帶爬的衝到堡內向父親求救的可笑樣子,是瑞特從沒見過的。他下次會記得去嘲笑麥夫一次,誰讓他老喊自己小鬼。

  他最不喜歡麥夫了。人前一個樣,人後一個樣。

  瑞特等了一、兩分鐘,確定女巫很可能睡著(不然為什麼眼睛總是閉著?)之後,他開始走近了她。

  女巫身上有股香氣,瑞特皺皺鼻,這一定是她可怕魔術的一部分。否則,他從沒有聞過哪個女人的身上有這種味道。就算是父親的許多阿姨們身上,也都不是這種軟軟淡香,而是濃烈嗆鼻的味道。

  他再由她的腳、裙直往上看到她柔柔起伏的胸部。哼!這個女巫還不算醜,白白凈凈的。和姆媽說的女巫都是「白白頭發」、「鮮紅血盆大口」的樣子,不太相同。那又怎樣,這可能是姆媽口中女巫的下一代。姆媽說這些女巫都是很長命的。那她們一定生了更多的女巫。

  「嗨!」

  女巫睜開眼了。

  瑞特一個恐懼兼慌張,大叫了一聲向後跳了一大步。

  他撞到身後高高堆著的箱子時,一點也不知道自己闖禍了。他回頭愣瞪著箱子在很高很高的地方晃動著。

  「危險。」女巫說。

  嘉翎知道小孩子是嚇傻了。他呆立著面對隨時會墜落下來的木箱子。嘉翎也知道那些箱要倒了,那七、八個木箱內不知裝的是什麼,她只好以最直覺的,以自已的身子去護住那小孩子。那也是她最後知覺的一件事,落下來的箱子接踵而至的打到她身上。疼痛無比,黑暗中傳來巨大的響聲,然後又是一片黑暗了。

  不可能不發生的那刻前,嘉翎只在心裏暗念:「我怎麼這麼倒楣?」

  ☆     ☆     ☆

  瑞特闖禍了,他知道自己闖了很大的禍事。

  他很幸運,自己身上半點傷都沒有。受傷的部分是他的小小自尊。

  被父親及傭人由巫婆的身子底下拖救出來的時候,他看見自己一個不小心,闖出的大禍。滿地翻倒的箱子,由箱子裏翻出來的麥粉、玉米粒、麥粒,還有一箱子裏流出牛油。飄著的羽毛黏在牛油上。在這一層一層的東西底下,裹住的是那個——女巫。

  瑞特雙腳打顫的面對著父親。

  「瑞特。」父親嚴肅的面孔蹲下來平視他,「告訴我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瑞特小聲的說著。

  「什麼事不是你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要讓箱子掉下來的。我不知道它們會掉下來。我不小心撞到它們的。」瑞特快速的一口氣說:「我是不小心被巫婆嚇到了,所以我不小心就撞到後面的箱子,然後……然後就……然後巫婆就蓋住我。我就不知道了。」

  席鐘斯握住兒子的肩說:「你沒有事吧?」

  瑞特搖搖頭。他是有點被嚇到,可是他很好,手腳也都沒有受傷。他側頭看著躺在地上的巫婆,傭人們正在替她清除身上的雜物。

  「爸爸,她……會不會死?」

  「我不知道,兒子。」席鐘斯順著兒子的視線看著躺在地上的女子。「她可能受了很重的傷。你知道十幾個箱子落下來,可不是一個小女人能承受的。」

  「可是她是巫婆!」瑞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不希望她死。

  「她可能是個巫婆。」席鐘斯溫和的更正他兒子的話,「我們還不知道。不過,她救了你,這是肯定的。你應該對救命恩人說聲謝謝。」

  「是她自己嚇到我的。」瑞特鼓起雙腮說。

  「是嗎?她對你也說了恐怖的話?還是她露出長長的尖牙給你看?」

  瑞特紅起臉,「不是。她跟我說聲「嗨」!」

  「喔,她對你說了一聲「嗨」?我聽起來並不是怎麼嚇人嘛!」原來這個女巫還是會說他們的語言。那為什麼她不對自己說?鐘斯在心裏暗道。

  「是她突然——」

  「瑞特,爸爸有沒有提醒過你,不準靠近地窖?」看著兒子還打算繼續狡辯,鐘斯制止他說:「你違背了爸爸的命令,已經是你的錯。你還要再為自己的行為找藉口嗎?」

  瑞特低下了頭。

  「知道錯了?」

  瑞特點點頭。

  「好,現在你上樓去到爸爸的書房。等我處理好這位女士的狀況後,我會上去和你討論你該有什麼處罰。你也要自己反省一下。」席鐘斯邊站起身邊說。

  「是的。父親大人。」瑞特一鞠躬後朝地窖洞口走出去。他走到半途,回頭看見父親正在替女巫解開手鏈腳鏈。「父親大人?」

  「什麼事,瑞特?」

  「在我到書房去之前,我可以去請村內的大夫過來看看女巫婆嗎?」

  瑞特看到父親眼中的諒解及讚許。他讚許自己彌補的心。「去吧!大夫一到堡內,告訴他到堡頂的房間來找我。」

  這是父親第一回允許他的任務,瑞特覺得很高興。他點點頭,挺直背驕傲的跑出去。

  ☆     ☆     ☆

  席鐘斯看著躺在他床上的這名女子。

  她對他無疑是個謎團。

  由她獨特的外表到她怪異的舉止。他捉不住自己該對她抱什麼態度?甚至是用什麼面孔來看待她。

  原始的層面說,她是個美麗的女人,他喜歡的那種。有著乾凈的肌膚,平滑如絲,絕美的雙峰。他並不是故意要看她的胴體,只是他必須替她換上衣物。若不是堡內的女僕都恐懼她,不肯接近她半步,他也不會有機會瀏覽她的美麗。

  他看了,便沒有辦法再由腦中掃去她的身影,絕美的雙峰和那一雙修長的腿。他為她而熾熱如赤鐵,他想以一個男人要女人的方式,要她。

  若非他有著許多的顧忌,他或許會佔有她。

  而當他佔有她的時候,他知道那會是一場絕不同以往的體驗。

  他會撫摸她黑如子夜般的長發,吻著她玫瑰花瓣似的唇,歌誦她深幽神秘的黑眼,試圖穿過那片夜空解讀她的欲望,使她和自己共同燃燒在這場激烈狂野的佔有中。

  甚至是現在,這樣看著她,他都不自覺的會悸動著。

  可是,她是個謎。

  他不想要在這種情況下,帶著她上床。這會讓情形復雜許多。現在,還不是他們結合的時候。他要先得到答案。

  ☆     ☆     ☆

  彷佛有人在她耳邊催促她醒來。一個熱切的聲音在鼓勵她睜開雙眼,看看外面的世界。

  金嘉翎捺不住那聲聲的請求,她輾轉的,由潛意識中浮升到意識層面。

  她睜開了眼。

  錯覺。她第一個想法是,她產生錯覺了。她不可能看到火把,也不可能看到壁爐,特別是旺盛燒在壁爐裏的木材正散發出陣陣的木香。

  有這麼逼真的錯覺嗎?她不只看到、聽到、聞到這個影像,她還覺得自己只要伸手就能碰到那火旺燒的熱度。

  「你醒了?」一個中音階的男音,在黑暗的角落傳來。

  嘉翎必須扭轉脖子才能夠看到一個在她床後方的高大影子。不是夢,她真的在十三世紀,倒楣的被一堆箱子撞到。她不知道還有誰能比她更倒楣了?得了絕症也罷,自殺不成也罷;被人誤會為女巫也罷;現在她甚至在十三世紀被幾噸的東西給打昏了。

  嘉翎躺回靠枕上。起碼,她不用待在那恐怖的的臟地容了。

  天堂。她能夠睡在這張寬大的床上真如天堂。不曉得古時候的人為何對床這麼講究,這張大床上鋪著軟羽毛,很舒服。

  席鐘斯走到火光照射下,深藍的雙眸望著她。

  「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麼事嗎?」

  多方便,嘉翎忽然找到一個最佳的解釋。她搖了搖頭。

  「不記得了!」他皺起眉,在他的俊美上添了憂鬱。

  她可以方便的出神望著地。一個失去記憶的人,應該也失去一點羞恥吧!她給自己一點籍口。她希望良心會放過她這小小的放縱。

  席鐘斯走向壁爐,像在思考著。他抬起頭看著披著發躺在床上的她,無辜的眼回望他。他瞇低了一眼。

  他不會是起了懷疑吧!嘉翎有一秒鐘擔心,可是她隨即樂觀的想,懷疑又有何用?她不說,他永遠不知道。

  「我來告訴你發生什麼事,」他開口,「你是一個女巫,在準備逃跑的時候撞上了一堆的木箱,被木箱打昏了頭。就是這樣。」

  噢!他太過分了。嘉翎燃起怒火,「你胡說。」她終於對他開了口說。

  席鐘斯眉半挑,「你會說話了?」

  「我沒說過我不會。」

  「是沒有。」他點點頭,「那麼,你最後還是記起來羅!」

  「記起什麼?」

  「記起你發生什麼事。」他輕松的跨著兩個大步走到她身前。

  壓力,他身上的氣勢帶給嘉翎壓力,她深呼吸一次,迎向他。「我發生什麼事?」

  他用兩指執起她下巴,「別玩文字遊戲。你知道我指什麼。」

  「我知道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是個女巫。我知道,我不用逃。」

  「好!」他放開她的下巴。「你說你不是女巫,你也沒有逃。那麼,你是否能告訴我,你究竟是哪裏來的?我沒聽過你的口音,雖然我不討厭,可是我沒聽過哪裏人這麼說話的。」席鐘斯客氣的問。

  這是德州腔,當然他沒有聽過。都怪她的死黨阿妮塔,她的德州腔影響了她!嘉翎垂下眼,「我旅行過許多地方,從法國到西班牙,當然我說話的腔調和一般英格蘭人不一樣。」

  「西班牙?」

  夏娃冒出來在嘉翎耳邊說:「法蘭西。」

  「噢!就是法蘭西地方。」嘉翎暗呼一聲:「好險!」

  「法蘭西,你坐船到英格蘭來的?」

  「我是個流浪的人,不論是陸地還是海船,我都要習慣。」

  「我見過非常多的流浪漢,而你一點也不像是流浪者。你保持的乾爭程度和一個淑女不相上下,也許有的淑女還不像你這般清潔;你也不像那些吉普賽人,他們是集體行動的;而且,我到現在還沒有聽過有吉普賽人來到這一地帶。」

  「既然你什麼都知道,又何必問我?」

  「你在閃避我的問題。」他微微一笑,又一懾人心魄的笑,「或許你和擅於說謊的吉普賽人還是有點關係的。」

  這是個侮辱,也是個激將法。「省省你的話,我不是個傻瓜,不會連續兩次上當。」

  「你沒有選擇。我一定要弄清楚你的來歷。」

  「何必,你可以明年春天淹死我就好了。」

  「若不是你救了我的兒子,你的命運也許是如此。可是,我想一個奮不顧身去搶救一個小孩子的人,就算是個巫婆,也是個好巫婆。我不確定我是不是還要那麼做。」

  「你不必改變你的主意。救你的兒子是我的一個直覺衝動。說不一定,我已經後悔我這麼做了。」嘉翎不在乎的說。

  「你不怕我淹死你?」

  哼,要是他知道她原本就已赴黃泉路的話,他也不會這樣滿臉錯愕。「你要我表現得恐懼一點,好讓你滿足淹死一個巫婆的快感?」

  「不。但是你要被淹死——不,我是說審判——難道你真能不怕!」

  「淹死就是淹死。我知道不管結局如何,我都一樣的下場。害怕?我膽子一向很大。」否則她也不會一個女孩子家獨自出國學醫了。解剖屍體早已掃去她對死亡的陰影。

  席鐘斯認為要不她說謊,否則他便是遇上一個奇女子。在他印象中,淑女都不會這樣說話的,提到死亡這種話題還能這麼坦然的更是少之又少,不,一個也不曾有。

  「所以,等到明年春天,你真能讓我們扔你下水?」

  「如果我待到那時候,」或者說活到那時候,「可能吧!」嘉翎模稜兩可的說。

  「為什麼你這麼堅持要保有你的小秘密?你只要說出你來這裏的用意,我們就不會傷害你。」

  說了他們也不相信。「你們又為何要追殺我這一個弱女子?我是無害的。」

  「一個女巫不可能會無害。」

  「我是無害的。」她強調的說。

  席鐘斯的眼梭巡著她。

  「我暫時會這麼相信你。畢竟,你救了我兒子,我不習慣拿刀子來回報我的恩人。你暫時會很安全的在堡中。可是,你不準踏出這個房間一步,你的出現已經讓我城堡內的上上下下一片恐慌,我不要你再去嚇他們。待在這裏,我會照顧你的三餐和需要。假使你有需要的話。」

  他話說得這麼一本正經,讓嘉翎不好意思去認定他的話有雙關。

  「以後呢?」嘉翎不得不問,她被囚禁在堡中,她一輩子也捉不到犯人。「我是不是要在這房間待一輩子?」

  席鐘斯忽然無比性感的一笑,「我不認為這樣有何不好,我個人倒很喜歡知道有位美女在我的床上睡著。」

  「這是你的床?!」

  鐘斯點頭,「我花了三十鎊請人由倫敦替我運來的,它當然是我的床。我平日都睡在它上面,就像你一樣。不過,我喜歡裸睡。」

  這幾句話,不僅加深了她頸耳間的熱度,也讓她的下腹升起悶熱的欲望。古代人講話都這麼色情嗎?

  「你的臉這麼紅,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看看你的傷口?」席鐘斯菲常關心的問。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照顧我自己。」嘉翎應該不是害羞臉紅的小處女了,她都生過孩子了。可是,和席鐘斯這樣一個俊男共處一室說著煽情的話,是她漫長生命中不曾有過的。她多久沒有和人調情過了?也許有一輩子這麼久了。

  「照顧自己背上的傷?」他微笑,「那麼你得表演給我看,我還不知道有人能前後兼顧呢!你可以看得到背部的傷口,那真是奇聞了。」

  他的幽默也讓嘉翎笑出聲。

  「你應該常笑。這樣,你便不會被人誤會是女巫了。」

  鐘斯忽然說。

  「為什麼?」

  「因為你笑起來像天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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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哇,我想我要昏倒了!」夏娃在她耳邊說道。

  這正是嘉翎腦中在轉的一句話。他怎麼能這麼……自然的說出這種……他想必以他無往不利的外表和甜蜜如糖的情話,誘騙過許多許多中世紀的淑女。

  她再也沒比這一刻更高興於她不是個「巫婆」。

  「我也可以回敬你同樣的話。」她慢吞吞的說。

  這名巫婆有意思,連她的答案也很有意思。「什麼樣的話?」

  嘉翎蝸牛般的目光慢慢由他的腳底爬上他的臉,「你也應該常常笑啊!」

  「為了什麼?讓我像天使嗎?」

  促狹的嘉翎皺了皺鼻,「讓你像惡魔。」

  鐘斯的反應是彎下了身,仔細盯著她說:「我對你來說,像惡魔?」

  如假包換的惡魔。閃開他擾人的映藍眼眸,她口乾舌燥的吸進一口氣,潤著唇說:「你總不期望我說你像我的救贖者吧!我是被你囚禁的人,我當然不會說你是善良的天使。」

  「不。我不想當你的天使。」席鐘斯語意不明的說。他直起身,「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他走到門前,才轉頭問她。

  「你不是一直喊我女巫嗎?」

  「你的名字就是「女巫」?」

  「別說傻話,當然不是。」嘉翎不悅的回答。

  「傻話?」他對自己笑笑。「好吧,這樣,我們交換個條件。你告訴我名字,我就不喊你「女巫」。怎樣,合理嗎?」

  嘉翎把玩著她的黑發考慮著,「金嘉翎。」

  「什麼?」

  「我的名字是金嘉翎。」

  「嘉——翎」聽見自己名字在他唇中成型咀嚼是個新奇的刺激。他彎起一個美麗的笑說:「晚安,金嘉翔。」

  門在他出去後合上了。

  嘉翎的心也若有所失似的關上其中一道門。

  「呼!」夏娃打破寂靜說:「好個男人。」

  「你又偷聽了。」嘉翎淡淡的指出。

  「嘿!別這樣嘛,不是每個人都天天能出任務兼養眼的。對著亞當看呀看的,我也會生銹啊!我保證你們之間的會話只會留在我的紀錄IC板上,不會傳出去的。」

  「你不是答應過我要給我隱私?」

  「我有哇!當他脫你衣服時——喔喔!」

  嘉翎聽到那幾個字,臉在剎那間漲紅起來,原因是困窘和生氣。「他——什麼?」

  「嗯……因為……你那時候受傷了嘛!全身都像個法國多土鋪上一層牛油和面粉、糖、乾果,只差沒有雞蛋了。他當然要幫你換衣服,換衣服時,當然要先脫衣服,脫衣服。就是脫光光的羅!」

  「而你讓他對我這麼做!」

  「你當時昏倒了,也需要個醫生照顧啊!」夏娃可憐兮兮的說:「我和亞當聯絡,是他準我不處理這情況的。我也沒有將這個影片記錄下來。這是你的隱私嘛!」

  「但是你讓他脫了我衣服。」一想到自己曾赤裸在他的眼前,嘉翎覺得自尊都被剝去了。

  「權宜之計了!」

  「你要我下次怎麼去面對他?」

  「當作你不知道羅,反正當時你是昏倒了,你也不應該知道這件事。都是我多嘴說錯了話。你怪我好了。」

  真糟糕。嘉翎直想挖個地洞跳下去埋起自己算了。她還和他說了那麼多話!

  「其實你應該以自己身材為傲,不是每個女人都能讓這樣一個俊男心跳加速的。」

  「不要說了。」再說下去,嘉翎會決定提早結束這場冒險,她還是早早升天才對。「也不要再提了。我希望我永遠都不會再聽到這件事。」

  ☆     ☆     ☆

  「傳說是真的嗎?大人,堡內多了一個女巫?」鐘斯的副手布湯姆騎馬隨在他身後問。

  鐘斯雙腿一夾,策著黑魔鬼朝森林深處騎進去。馬蹄所到之處,揚起的除了樹葉外還有一群林鳥奔飛驚竄。他找湯姆出來就是想打打獵,給黑魔鬼鍛煉一下身手,呼吸森林自由無束的氣息。他放心的隨著黑魔鬼的意願奔跑。他相信黑魔鬼會自己避開有危險的地方。

  湯姆問的問題,還可以等一等。他要先舒解開他心裏的魔障。

  鐘斯在黑魔鬼的背上伏下身,準備與它共同奮力一躍而過那地上的斷木。汗水暢快的流出他充滿精力的年輕身體。他迎著風享受那份揮發的喜悅。

  終於等到黑魔鬼累了,他驅策著黑魔鬼靠近森林一處雨水積聚而成的水窪。通常在森林中有許多這種水窪。雨季供給水窪豐沛雨量時,一畦新的湖水於焉誕生。

  他翻身下馬,讓黑魔鬼自己在樹蔭下休息,而他則可以順便伸個懶腰,等湯姆趕上來。

  「大人,你在這邊。」湯姆騎在他自己那匹馬上,過了一段時間後才找到鐘斯。「我真擔心你剛剛那種跑法,真是太危險了。」

  「湯姆,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太婆婆媽媽了點。跑跑馬是很正常的嘛!」鐘斯一揚首,「下來,我們去獵點鹿什麼的。我想趁還沒到冬天,先存點貨。」

  湯姆由馬背上慢慢笨拙的滑下來。「那馬兒呢?」

  「你把它和黑魔鬼一起綁在樹下就行了。」鐘斯自己已經帶著他的弓箭,尋找他的獵物去了。

  湯姆只好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

  鐘斯一邊檢視著樹皮上的刮痕及枯黃樹葉中黑黃色的動物排洩物,試著找出在這裏出沒的動物種類。他可不想碰上一頭黑熊。「你監視德古伯爵兩個星期,知不知道他有沒有什麼行動?」他聽見湯姆吵鬧的腳步聲,也不費事回頭,直接問。

  湯姆看鐘斯專注於他的觀察,想不到他還能聽見他的接近。「根據我的觀察,他最近正忙於迎接國王陛下的路過訪問,沒有什麼時間來策畫對於席家堡的陰謀。」

  「你確定?有沒有長得像吉普賽人的旅人進出過德古的家呢?」

  「這個嘛!好像沒有。我可以向泰勒再求證一下,他混在德古的騎士間,也許他比我更清楚。」

  「馬上發信給他!說我要肯定的答案。」鐘斯折斷一根枯枝說:「也許那陌生女人是來自德古的陰謀。」雖然不想這麼相信,鐘斯希望自己能得到最肯定的答案。

  「是的。」湯姆也不敢多問。

  鐘斯舉起一手,要他保持安靜,「噓,有一只野鹿在你的右手邊。你從前面趕它,我在這邊等它走出樹林的掩蔽。去吧!」

  湯姆點點頭,低伏著身子,慢慢的藉著樹叢的遮掩,爬到它的前方。然後以一聲模倣的獅子吼叫聲,將鹿兒嚇得驚跳起來,它豈知這威脅竟是假,待它一躍出樹叢,它就遭到了獵人的捕獵。

  鐘斯是個極佳的獵人,每回當他出來打獵,肥鵝野鴨都不缺,加上鹿及偶有的野豬肉,席家堡的餐桌又將豐盛好一陣子了。

  他和湯姆合力捕捉了兩頭鹿和三、四只野兔後,他們終於決定要打道回府了。

  「爵爺,今天真是收獲豐富。」湯姆肩負著野鹿說著。

  鐘斯點點頭,他沉默的走著。心裏正在想著回去又要替金嘉翎換藥及送食物,這一星期,他每天進出那間房,已經愈來愈不耐煩了。他想逼她說出她究竟是何方神聖,但一注視她,自己又無法狠下心。

  戰士的臉已快被他丟盡了。

  「我先將這些東西綁到馬背上好了,」湯姆繼續說著,「來,你手上的兔子也交給我好了。爵爺。」

  由自己的思緒中,鐘斯回到現實。「拿去吧!」他將野兔交給湯姆。

  鐘斯走向一旁在吃草的馬兒身旁。他拍拍馬兒的背,順順它的鬃毛。黑魔鬼親密的站在原地讓他安撫著。

  也就在同時,應該正在綁住獵獲物的布湯姆,大喊了一聲,「救命。」

  鐘斯反應是在一瞬間提起刀劍,鼓起全身的肌肉。

  「湯姆?」他看不到布湯姆的人影。

  「救命啊!」聲音由他剛剛還站立的地方傳出來。聲音像在下面?

  鐘斯這才注意到湯姆那匹馬站的旁邊的一尺遠,有個大洞。他提劍衝了過去。

  「湯姆?」他向大洞裏喊,「你還好嗎?」

  穴洞的有兩個人高,不是很容易爬上來的距離。這是一個補獸的陷阱,湯姆沒注意到竟掉了下去。「我想我的腿斷了。」

  「你等等,我去找個繩索來拉你上來。」鐘斯告訴他說:「別擔心,我會把你救出那個洞的。」

  湯姆安靜的等著。

  鐘斯找了些籐蔓,將一端懸於粗樹幹,另一端綁在馬兒的身上,利用馬兒來拖拉湯姆起來。馬兒和鐘斯一起出力的將他救起。

  布湯姆一被拖上地面,他就面無血色的大口喘著氣。像一條無力掙扎的魚兒上岸,一張一合著它無力的口。

  「湯姆,振作一點,我們很快就回到家了。」

  湯姆攀住鐘斯的手,「對不起,我……太笨了,沒……有……注意到。」

  「不要說了。」鐘斯按住他傷腿上的傷口,血湧出他的骨折處,「這不是你的錯。運氣不好罷了。可能發生在任何人身上的。我現在要帶你回去,你要撐著點。」

  布湯姆已經聽不到他所說的話了,他暈過去了。

  ☆     ☆     ☆

  金嘉翎度過她在十三世紀的第一個星期,日子是漫長而無聊的。

  這邊的天氣和臺灣有著極大的不同,有些日子,她因為火爐中的木材燒盡而被冷醒。她的腳趾頭難得能有暖和感。她好像回到了異國求學的年代,只是當時她有事可做,現在則什麼事都沒有,無聊變得可怕,她都快悶瘋了。

  一星期裏,她曾有幾次無聊到想闖到外面去看看,看是否會有人衝上來阻止她。但一想到席鐘斯的叮嚀,她又退卻了。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這麼聽話,可是她不想要添加他的麻煩。最近兩天,他更顯得有點不耐。經常是丟下餐盤便消失了。晚上則是以火箭的速度看完她的傷口,然後奪門而出。

  他開始害怕她這女巫了,是不?嘉翎嘆氣的趴在床上。

  所以,夏娃定時的歷史課和一天三餐的席鐘斯拜訪便是她這一星期生活的全部。夠無聊了吧?

  「喂!」

  是幼童的嗓音,還有一只小手在她身旁扯扯衣角。對了,嘉翎忘了還有個小鬼會來當她是新實驗的玩具。席鐘斯的兒子,席瑞特來了。也就是上次害她被箱子撞昏的兇手。

  「什麼事啊?小鬼。」她懶懶的撐起臉來看著他。

  瑞特那又和父親如出一轍的藍眼,亮晶晶的說:「喂!!我們來玩遊戲吧!」

  「不成。」嘉翎怕他說要騎馬打仗。怎麼不管哪個時代,小孩子都是這般無法無天的?「你父親很快就會帶晚餐上來,你要是不想讓他知道你來找我,最好趕緊回到下面去。」

  「父親現在很忙,他不會上來的。」

  嘉翎動動耳朵,「他很忙?發生什麼大事了?」

  「不告訴你,除非你陪我玩。」

  「那算了。」嘉翎翻個身躺在床上。

  瑞特不甘心這麼算了,他開始在她床上跳上跳下,嘴中嚷嚷著。

  「哎,小祖宗,我會揍人的。你想要我揍你的屁股嗎?」嘉翎索性坐起身,看著瑞特頑皮的模樣說。

  瑞特不顧她的話,仍照舊扯著床單,玩著捉迷藏,「陪我玩!陪我玩!」

  嘉翎靈光一閃,她閉上眼專心的用國語念:「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喂!你在嘀咕什麼啊?」

  嘉翎睜開一眼說:「我正在下咒語,如果有不乖的小孩子,今天晚上他會尿床。」

  瑞特紅著臉。他最恨被人發現他尿床了。「我……我很乖的!」

  「那麼你就不用擔心了,不是嗎?」嘉翎停止她的裝神弄鬼,改問:「說真的,你父親在下面忙什麼?」

  「你想知道?」

  「非常想。」

  「好吧!」喜歡受人重視的瑞特咧開他掉了幾顆牙齒的嘴說:「我告訴你,事情是這樣的:我爸爸的手下,不小心摔斷腿了。腿傷得很嚴重,他們找來了村中的醫生,醫生說沒有救了。他們正打算要請神父來禱告呢!」

  「禱告?」

  「你是女巫當然不知道。這裏人死的時候都要神父來禱告。父親說,這樣天父會為他打開大門。」

  「噢。」嘉翎點點頭。

  「你會不會救人啊?」

  「什麼?」

  「人家說巫婆也有好的。你救過我,你應該是好巫婆啊!那麼,你會不會救其他人呢?像是——我父親的手下。」

  「你想要我救他喝?」

  瑞特小大人似的聳聳肩,「你願意救的話,是的,我喜歡你去救他。我不喜歡參加喪禮。」他露出十分不喜歡的臉色。

  嘉翎對他的苦瓜臉真想笑。「可是,我想你父親不會準的。」

  「是啊!」他長長的說了一聲,然後認真的坐在嘉翎腿上煩惱著。「一切都是因為你是個女巫。如果你不是女巫,也許他會準你接近湯姆叔叔的。」

  至少她知道那可憐人叫湯姆。「對不起,我不該當女巫的。」

  「知道就好。」小鬼頭正經八百的訓斥,「尤其不該吃五歲的小孩。」

  「吃五歲的小孩?」

  「沒錯。」瑞特點頭說:「姆媽說你們巫婆最喜歡吃五歲的小孩。所以我那時才會被你嚇到。我以為你想吃了我。」

  「嗯哼,我倒還沒有開開葷,也許我是該試試看。你想讓我咬一口嗎?」

  「當然不要。」瑞特跳下她的腳及嘉翎的床。

  「只要一小口就好嘛!」嘉翎再嚇唬他一聲。

  瑞特朝她大大的做了個鬼臉。然後甩上門離開了。

  「可愛的小魔頭。」嘉翎嘆聲氣說。

  「可愛歸可愛。哪個人小時候不可愛?」夏娃說:「你剛剛錯失一個很好的機會。」

  「什麼好機會?」

  「一個讓席家堡的人接受你的機會。」夏娃逐條分析說:「你只要治好了湯姆,他們會為了你的醫術而崇敬你的。你就不會繼續被拘禁下去。你可以有機會到處去探查這裏的人。我們也才有機會找出「膽小」麥斯的所在。」

  「席鐘斯不會讓我醫療他的人。何況,就算他給了我機會,在這種沒有任何醫療設備的地方,沒有抗生素及麻醉藥物,想要醫治嚴重腿傷很可能會引起反效果,發炎或是並發症。我可能反而殺了那人,這豈不適得其反又讓他們更憎恨我。」

  「古代是沒有什麼醫療設備。可是有草藥。」

  「我對於這些西方草藥一點研究也沒有。」

  「我有啊!」夏娃嚷嚷。「你可以藉著我的資料配合你的經驗,一定沒問題的。」

  說得嘉翎動了心,可是不一會兒她又垂頭喪氣,「說這個沒用。我被關在這上面,等他想到來找我,說不一定那人已魂歸西夭了。」

  「那你下去找他。」

  「別開我玩笑了。」嘉翎想著她一走到大廳,便有成千上打的人尖叫。

  「我可以替你留意,會成功的。試試看嘛!」

  眼前困難重重。嘉翎覺得自己好像某種災難片的女英雄,眼前重重險阻,還有一臺多嘴的電腦強硬堅持她去闖過這些困難。「好吧!」

  不久。

  「小心點,」夏娃指引著說:「下面有個人正要左轉。」

  嘉翎趕緊重回上一層階梯,拚了命的縮小腹兼禱告沒有人看見她。「好了沒?」

  「可以了。現在趕快衝到那個樓梯口。」夏娃也緊張的說。

  一、二,衝。

  「沒有事了。」夏娃恭喜的說:「你瞧,就是你左邊望進去的那間房。多數的人都在那邊!他們正等著神父呢!」

  吸口氣,嘉翎扯扯她的衣裙。她一步步走進那間許多人圍聚的房間。她輕咳一聲,引起多數人的注意。

  席鐘斯背對著眾人,他站在為布湯姆臨時拼湊出來的病床旁。

  「是那女巫。」不知是誰大聲的說出了這句話。

  鐘斯轉身,金嘉翎無畏無懼的面對著他。

  「這不是你該出現的地方。」

  嘉翎抬起下顎,「我感覺這裏有人需要我。他失血太多了,如果你們不讓我救他,也許你們會失去他。」

  「不行。她是來害死湯姆的。」也是鐘斯的手下,亞喬說。

  沒有機會替自己說話的嘉翎,聽到有位四、五十歲的女人說:「布湯姆已經快死了。有沒有她救都一樣。既然這樣,何不讓這巫婆試一試。」

  「布蘭,你這麼認為嗎?」鐘斯看向那位手上捧著一盆水的女人問。

  「爵爺,我聽過有殺人詛咒的女巫,也見過能救治整村人的好女巫。我不知道道女巫是哪一類,也許她能救治湯姆。」胖胖的布蘭提出她的意見。

  其他的人都保持他們的靜默。有可能是他們不想在這件事上提出他們的意見。

  「你有這麼多的手下在這裏,我不會傻到跑來這裏取這位先生的命,相信我,我會醫好他的。」嘉翎向裏面再邁一步。

  鐘斯由她的眼中看到坦蕩的誠意。「好,我讓你救湯姆。你保證要盡你的全力,若是你增加了他一絲的痛苦,我保證我不等審判日到來,就先行解決你。」

  「你得到我的保證。」

  「爵爺,不可以聽信一個女巫的話。」亞喬握住力把說。

  「讓路,亞喬。」鐘斯不用大聲,他輕輕一句話便讓亞喬站開。

  嘉翎在眾人敵意的注視下靠近了那躺在床上的病人。

  布湯姆的臉上蓄著滿滿的胡須,緊閉的眼和蒼白的唇角,都布著痛苦的線條。她落下目光在他的傷腿上。

  骨折得相當嚴重。她必須要簡單的固定住他的傷腿,還有,最重要的是不讓他繼續流血。

  「給我一條長布。」嘉翎伸出手。

  所有的人恐懼的倒退了幾步。只有布蘭走近她!「這條布可以嗎?」

  那塊布還不夠長!嘉翎只好將它撕扯成兩半,結成一長條。她拿那塊布當止血巾,於大腿的動脈處替布湯姆打個死結。

  然後她由蹲姿站立起來說:「我要出去找一些草藥。還有,我需要兩片木板或木棍也行,需要大約他小腿的長度。然後是一桶煮滾沸騰的水及一些同樣被滾水煮過的布。這些東西誰要負責?」

  「我來。」布蘭管家說。

  「你想用滾水燙死湯姆,是不是?」亞喬滿含敵意的說。

  「不是。」一直被誤解的嘉翎,決定要給這位先生一點顏色瞧瞧,她捉住他的衣襟,「不過,你要是再羅唆下去,火了我,我會將你的舌頭割下來丟入滾水去。你滿意了嗎?」

  許多人的暗地抽氣聲清晰的傳出來。

  亞喬也帶著恐懼害怕凝視著她。

  「夠了。」嘉翎感覺一手搭在她的背上,席鐘斯將亞喬由她手中解救出來。「亞喬,不要再煩金小姐了。我已經決定湯姆由她來救,你不要再多說了。」

  然後他向嘉翎說:「我會派兩名手下護送你去採草藥。布蘭嬤嬤會幫你準備好你需要的東西。你不在的時候,我會在這裏親自看護湯姆。這樣,你可以安心救治湯姆了嗎?」

  「可以。」嘉翎不動聲色的退開一步。「我現在就去找草藥,他的情況已經不太好了。別忘了要你的手下帶火把。」

  鐘斯點點頭,對著亞喬身後的人說:「傑生和衣亞,你們保護金小姐到東邊林子去採藥。」

  「是,爵爺。」傑生站到嘉翎身邊說:「請吧!金小姐。」

  嘉翎於是帶著兩位隨從,摸著黑去找尋夏娃所說的那些草藥。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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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一度惡化。在她帶著藥草回來,並準備研磨成汁敷在布湯姆的腿上時,他竟產生休克。嘉翎只好逐出所有的人,包括鐘斯在內。這自然是一場戰爭,可是她一定要這麼做才能施行心臟按摩術及人工呼吸。

  在她雙手麻痺,連抬起來都倍感艱辛的時候,他終於又恢復一點點衰弱的呼吸。

  接下來事情進行得就順利多了。

  她順利的在兩個大男人的幫助下,替布湯姆接回斷肢。

  藥草及冷冷的天氣也幫助她控制了高燒的程度及傷口發炎的可能性。

  在她兩天一夜的看護後,布湯姆終於睜開他的眼。

  「我……口好乾。」他幾乎聽不出聲音,只是一張一合的說出這幾個字。

  嘉翎松開那口堅持到底的氣後,整個人都軟了下來。她做到了。

  身後的布蘭嬤嬤看到嘉翎搖搖欲墜的身體,她扶住嘉翎坐到一旁的木椅上。「瑪麗,去給爵爺報這個好消息,說布湯姆已經醒了。還有,珍妮,取些水給湯姆爵爺,他口渴。」姆媽一邊指揮著女傭們,一邊給嘉翎扇著風。「可憐的孩子,累壞你了。」

  「不,我很好。」嘉翎想站起來,她還不太放心。「我只是一下子太高興了。」

  「胡說,臉色這麼蒼白,還說自己沒事。」布蘭說:「你自己幾天前還是個病人呢!別太逞強。」

  「我沒關懷的。」

  「不行。」嬤嬤壓她坐到椅子上,「你告訴我,還有什麼事要做,我可以替你去做。你現在開始要好好的休息一下。這裏已經不需要你不眠不休的照顧了。」

  「我真的很好。」嘉翎握著嬤嬤的手說。這兩天和布蘭的合作已經讓自己和她培養出一點情分。「我還可以照顧他。」以前她也經常開十幾小時的手術。

  「爵爺。」布蘭嬤嬤忽然抬頭看向門口。

  席鐘斯走進來,「我聽說湯姆醒了。」

  「是啊,多虧了金姑娘的照顧。我們正高興著。」布蘭走到鐘斯身前說:「剛剛金小姐還差點昏倒呢!可見得她有多辛苦。」

  鐘斯溫柔的看向嘉翎,「辛苦你了。」

  嘉翎只能搖搖頭。

  他走到湯姆的身旁,「湯姆,是我。」

  布湯姆翻動眼皮,「爵……爺。」

  「覺得怎樣?有沒有什麼地方還在疼痛?」

  「好像……有人狠狠的揍了我。」他緩慢的說:「不過,只有腳痛得厲害。」

  「至少你會活下來。」鐘斯拍拍他的肩說:「多休息吧!對你有好處。」

  湯姆微微頷首,安詳的合上眼睛。

  鐘斯直起身,「讓珍妮照顧湯姆好了。」他說:「金小姐,你應該回到床上去休息。」

  「我還可以——」

  「不。」鐘斯站到她身前,不顧她的話說了一半,像抱小寶寶似的抱起她,「我堅持你要得到自己應有的休息。雖然女巫可能都不喜歡睡覺,可是看你這副精神不濟的模樣,我堅持你回去睡。現在我就送你回房間,我要看你合眼睡了才會離開那裏,你要是不想看我這張惡臉,你就趕緊睡吧!」

  長這麼大還被人抱在懷中,嘉翎微紅著臉說不出話來。

  他抱著她爬上城堡的層層高梯,一直到頂端的大房間。他一腳頂開了門,行動毫不遲緩的走向中央的大床。

  「好了。」他放下她,「你是要自己換上睡衣呢?還是需要我的服務。」

  「我自己來就行了。」她急急的說。

  鐘斯背轉過身,「那就請便。」

  這對鐘斯是種酷刑,聽見她窸窸窣窣的脫衣聲,卻得靠自己來想像情境,那胴體明明伸手可及的,可是思及她兩天一夜的疲累,他不想在此刻強迫她。

  「我好了。」嘉翎說。

  他轉身看她全身都蓋在被下,溫暖而舒適的。

  「快睡吧!」他藍眸中罩層薄紗,像捉摸不定的晴空流雲,「我會在這裏等你睡著。」

  嘉翎掩住一個呵欠。她真的累了,她承認,看著他的眼,她慢慢的進入睡夢中。

  ☆     ☆     ☆

  淋浴在金黃烈焰照耀下的席鐘斯,是她見過最具魅力的男人。

  他修長的指頭,優雅的以鐵叉翻動壁爐裏的炭火,臉上若有所思。

  嘉翎雖然醒了,卻不想打擾他。

  他長睫毛半掩他的藍眸,專心的看著奔騰呼嘯的火舌吞噬著空氣。

  也許空氣也感染了她的醉心,變得溫暖起來。嘉翎由腳趾到心窩無一處不感到溫溫熱熱的氣息。而席鐘斯竟又拋進了另一截木材喂食貪婪的火神。

  「不要再加木材了,這裏已經開始變得像火爐了。」嘉翎慢慢的說。

  席鐘斯看向半坐起的她。「什麼時候醒了?」

  「我睡了多久?」

  「一天。我原以為你會睡得更久。」

  「你不是一直都待在這裏看我睡吧?」

  「不。雖然我很想,不過,我還有許多事需要處理。昨天你睡著後,我就離開了。我上來是想看你是否餓了。你已經睡了一整天,也都沒有進食。」

  說到食物,她的肚子開始咕咕叫了。「說中我心坎了。我真的餓壞了。」

  鐘斯掀起他坐的前不遠處一塊鼓起的白布,「已經為你準備好了,過來享用你的大餐吧!」白布下是一餐盤的美食。

  嘉翎幾乎是跳下床,赤著腳,她也盤腿坐到他的身旁。

  她撕下一塊熏烤的肉,放進嘴中咀嚼,心滿意足的嘆口氣。她舔舔手指,再繼續朝一旁的面包及蔬菜湯進攻。

  「要不要來杯酒?」一旁的席鐘斯帶著容忍的笑,喝著自己的酒笑問。

  「你有什麼酒?」她不費事的吞下口中的食物,邊吃邊問。

  「只有從法蘭西走私進來的白酒。」他舉著杯說。

  白酒配肉,她點點頭:「那麼我喝一點就好。」

  鐘斯將自己的酒杯遞給她,嘉翎接下,喝了一口。酒帶澀味,但是具有清甜的香氣。

  「謝謝。」她還給他,然後將最後一片熏雞肉塞進口中。

  「好驚人的吃法。」席鐘斯搖搖頭,終於笑說:「你看起來像餓壞了。」

  「我是「餓壞」了。」嘉翎說:「前兩天,我也沒吃什麼東西。所以,才會那一副體力不濟的模樣。現在已經完全都好了。」她拍拍肚子說:「對了!那位受傷的人怎麼樣了?」

  「你是指湯姆。」鎮斯替她抹去嘴角的油漬。「他很好,他已經可以和我們清醒的說話了。很多人都認為是奇跡。他自己也說他是死裏逃生。」

  她舔凈自己油膩的指頭。一種興奮的異常顫抖由脊椎骨擴散到她的每束神經。她緊張的趕緊自行抹去那些油漬。她現在知道何謂兩性的化學作用了。

  「那太好了。」她乾笑兩聲。

  鐘斯瞇起眼看著她,「你為什麼那麼努力的救我的人?」

  「我高興嘛!」

  「我的人向我報告說,你十分堅持非要找到那些草藥。黑夜中,甚至困難萬分的自行挖掘,一雙手也都被泥土小碎石給弄傷弄臟了,不管火把的火是否即將熄滅,你也不肯離開森林。布蘭也說你像是拚了命也要救醒湯姆。」

  「我做事向來都全力以赴的。」

  「難道沒有別的原因?」席鐘斯的逐漸靠近,讓嘉翎的女性直覺感到不安,可是也同時交雜著與奮。她被這互斥的兩種情緒給帶領著,不知所以。

  「我只是想……也許我救了你一個人,你就會相信我是無害的。」

  「是嗎?」鐘斯握住她的長發,讓她不得後退。「你要我放了你?還是有別的目的?」

  「你不相信我,我說什麼都沒有用。」

  他另一手滑在她的頸上,「你是個女巫嗎?」

  「你們早已認定我是了。」

  他微一笑,「那麼,女巫的魔力從何而來呢?我不禁好奇,有沒有人佔有過——一個女巫?」他的話正奪走她的呼吸。「每天夜裏,我都會孤單的躺在我的床上好奇著,有沒有人看過你的美麗,膜拜過你,親吻你!用每種愛人的吻來崇拜你?」

  「……」

  「這麼殘忍?不打算滿足我的好奇心嗎?連說都不說?」他的手開始向下探索,嘉翎感覺他正在對自己「做」某種她無力去抗拒的事。他氤氳著欲望的藍眸正下著指令。「你會在我們結合後,奪取我的性命嗎?那就是你要的嗎?」

  「是,我會這麼做。你還不快逃?」狂野的情席卷她的意識,她開始扮演他眼中的女巫。如果他期待一個女巫,她將給他一個女巫。

  「逃?」他解開她睡袍的衣帶。「只怕我已經沒有逃的意願了。也許我想冒險。也許死在你的手中並不那麼恐怖。」

  是嗎?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她沒料到自己會是有毒的牡丹。然而戲只一場,他不會死在她手中,嘉翎清楚的知道。他的唇掩上自己的時,她正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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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醉心的吻,再沒有比他的吻更醉心的。嘉翎醉在這一吻中,逐漸下沉,沉入欲望的深淵。他的吻及他的撫觸都是她企盼的一切。

  當他解開她的衣帶,而她未曾阻止過他時,她知道自己也要它發生。

  「沒有小小的抗拒?」他一吻未停,又續一吻的慢慢引導她的情緒,「我竟碰上一個大膽的蕩情女巫?」

  「這不是我喜歡聽的話,」嘉翎半瞇著眼,看著他輕巧的解開他自己的衣扣,袒露出他的剛健體魄及柔軟毛發。她伸手碰觸他,「我只是忠於我自己,做我想要做的事。我不喜歡的事,我碰都不去碰它。我為什麼要屈就於男人的欲望?並不是只有你們才會有衝動。難道你喜歡我假裝古板的學究?」

  「噢,對了。」他攫住她的發,微微仰扯而令她細白的頸項露出,他貪婪的吻著。「我忘了你說過你對於你喜歡的事都是全力以赴的。那麼,你想和我親熱嗎?」

  不吝於給他的擁抱,嘉翎點頭,「是的,我想。」

  「有多想?你會不會以你的全力以赴逼得我喘不過氣來?」他繼續對著她的柔軟部位進攻,一如她無法不去探索他結實的胸肌。

  「你會知道的。」她隨著逸出心頭的嘆息,告訴他。

  席鐘斯對自己承諾也對她保證,「是的,我一定會知道。」

  初次的結合狂野如火,第二次是隨興的嬉戲。

  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在「愛」上表現這麼狂這麼放,這般的無拘無束。她重拾了以往自己從不覺得有趣的部分。過去也許勉強算得上有感受到溫柔,卻從未嘗如此強烈,而且,她不曾被愛擾亂思緒,也從未被愛取代理智。

  如今和席鐘斯在一起,她竟寧可憑藉直覺和他共度這快樂的時光。將所有的顧忌掃到心底最不起眼的倉庫,用鎖關住它。

  她感覺自己的腰被人輕輕捏弄了一下。她捉住那頑皮的手,「想幹什麼?」

  席鐘斯手罩上她的胸脯,在她的肩上印下一吻,「你是個不可思議的女巫。」

  「喔?為什麼?」嘉翎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因為我救了你的人?」

  他的下巴枕在她的肩上,帶著她側臥說:「因為你不可思議得令我吃驚。你美得令我吃驚,膽識也非常的大膽,還有……」他賣著關子故意不說。

  「還有什麼?」嘉翎回頭想看他。

  他吻著她的耳,「還有,你是我最不可思議的情人。你怎麼可能……這麼單純,卻又深知我的需要呢?當我發現你是處子時,我真不敢相信。」

  事實上,她不是。這可能要怪罪到亞當的身上了。他暗地動了手腳。

  「那會造成什麼差別嗎?」她有點心虛的問。

  「我不知道。」鐘斯想過後才說,「我不習慣和一個處子上床。通常女人會以此為手段,換取婚姻。」

  「你放心,那不是我的作風。」

  「那……什麼才是你的作風?我一度以為你是個專門詛咒別人的女巫,後來知道你會醫術也熱誠救人。你不諱言的坦白自己的渴望及需要,結果卻是個純白的處子。什麼樣的你才是你?嘉翎。」

  「我就是我。每個人都有許多面,只是他們要不要表現出來給你看而已。」

  「你呢?你會不會將你的每一面表現給我看?」

  「你已經比別人看過更多的我了。」

  「我還想看更多的你。」

  嘉翎擺開他的手,卷著被單坐起。「為什麼?」她煩躁的撥弄自己的發到後背,「你想找出我的弱點?我知道你不愛我,我們有的只是欲望。何必假裝你想了解我呢?我不是容易懂的。」

  「你害怕我發現什麼?」他握住她的手腕,藍眸咄咄逼人。

  「我所害怕的並非「發現」,你不會懂的。」她與他的智力在拔河,「你放開我。你已經得到你的滿足,可以走了。不必在這裏多逗留。」

  「滿足?」他輕笑聲在她耳邊勾動心弦,「你話說得太早了。我離「滿足」這兩個字還早得很。」

  嘉翎停止她的拉扯,瞪著他,「你還想做什麼?」

  「現在?」他調笑的眼對著她的一本正經,「我想做很多事。想陪你睡覺,想和你溫存,更想和你在被窩裏玩兩人的遊戲。你想做的是哪一件?」

  他的話讓嘉翎臊紅了臉。「我累了,不想玩遊戲。」

  「那麼我們可以睡覺。」

  「不。不行,你不可以睡在這裏。」嘉翎推著他說:「你快點離開。」

  「怎麼你老要趕我走?上次恐嚇我說要殺我,現在則想一腳踢開我。你忘了你是我的囚犯,我是你的主人嗎?哪有囚犯趕走獄監的道理。你有什麼道理反對?」他又一副賴定她的模樣。

  「你睡在這裏,每個人不就知道你和我……睡在一起?我已經被扣上女巫的帽子。不想再戴另一頂不名譽。」

  「他們不敢。」鐘斯肯定的說。

  「在你面前,他們是不敢。但在背後,他們說得可難聽了。」嘉翎看著他說:「我被污蔑也許無所謂,可是你想過自己的兒子沒有?小瑞特會怎麼想,聽見自己的父親見一個愛一個的換著女人。我很喜歡小瑞特,我不想在他眼中成為一個妓女。」

  「我沒有一個接一個的換女人。」他平靜的說。

  喔?這倒出乎嘉翎的意外。

  「但你也不可能完全專情吧!別告訴我,我會是你唯一的女人。不,唯「二」好了,加上小瑞特的母親。」

  「瑞特的母親,兩年前死於難產。母子都沒有救成。」

  嘉翎聽過夏娃的簡報,她知道鐘斯的妻子是怎麼過世的。當時,她還正想著,他和自己先後同這喪失心愛人的哀慟,想必他也有過不好受的時光。

  現在聽他親口說出,她感覺更加憂傷。

  「很遺憾,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他搖搖頭,「不,這都是過去的事了。」他口中這麼說,但是眼裏攜著回憶,「我已經可以接受這事實了。」

  「你想不想談談?我可以借你耳朵。」

  他看看她,「她是個好女人。我不知道怎麼形容。她是個個性開朗的人,整天都笑著。在她之前,我有過女人,一堆的女人。可是她們一點意義也沒有,只是來來去去的身體,我不在意她們。直到我遇見她,她這麼開朗、慷慨,我猜我是陷入愛河了。所以我乖乖定下來,乖乖和她結婚生下瑞特。我沒有想到我會有失去她的一天。」

  他的話讓嘉翎有著同樣深刻的感受。是的,她從前也一直依賴著穩重的允輝,沒有想過她會這麼突然的失去他。

  「我明白。」嘉翎握住他的手,真心的說。

  「那是漫長的一天一夜,她不斷的哀嚎著,我卻束手無策。天啊!那時,我真恨上帝,它不公平,我都還沒有回報夠多的愛給她,她卻要離開了。留下三歲的稚兒給我。」掉入記憶的鐘斯用力握著她的手,痛苦的說著,「她卻捨下我,捨下一切的走了。」

  「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這是什麼狗屁不通的旨意。她是妒忌我們的恩愛,她只想破壞。」

  「噓!」她按住他的唇,「不要這麼說,你不是真想毀謗她的。」

  他則包住她的指頭,「不。我說的是真話,它——」他向上望,「自己也知道。我總有一天要問問它究竟是什麼意思。」

  多說無益,她知道,自己也曾是冥頑不靈的一員。憎恨和懷疑也會是活下去的一種力量。「你活著,這是最重要的。至於想問神的旨意,未來還有機會。」

  「是啊,我活著。」鐘斯攬她入懷,「你讓我活了起來。」

  怦怦的心跳讓她有些許的恍惚。他說的是否表示某種「愛意」?

  他松開了她,「今天,我先回去休息好了。」

  「啊?」她怔怔的問。

  他帶笑替她將下巴合上。「你不想讓人誤會,我就回去睡好了。不過,這種日子我不知能熬過多久。別太仰賴我的良心,知道嗎?」

  嘉翎只好點點頭,看他拾起衣物,走向大門。「晚安。」他說。

  「晚安。」

  ☆     ☆     ☆

  「金小姐,你睡著了嗎?」夏娃在黑暗中出聲。

  嘉翎一手枕在頭下,半臥著問:「又有什麼事了?」

  「我找到「膽小」麥斯了。」

  「真的?是誰?」她抬頭問。

  「是你剛由鬼門關救醒的人,布湯姆。」

  「不會吧!你確定?他是席鐘斯的重要副手,應該不會是來自二十二世紀的怪物才對。否則,別人也應該會對他突兀的出現起疑心,像我一樣。」

  「他換了裝扮也留長了發,還蓄上一絡胡子,可是他沒辦法逃過我們的影像還原術。他所有的骨架及眼睛都符合了我們的檔案。你還不相信的話,可以在他胸口找到一樣證據,證明他是來自二十二世紀的罪犯。」

  「哦,你該不是說二十二世紀,還有人替罪犯烙印吧!」

  「沒錯。不過,並不是像以前人那樣在身上烙一輩子的印。那是一種特殊處理過的顏料,能依他服刑的日期維持一定的時日,只要他服完刑,顏料會自動消失。我們也不會在社會檔案上留任何紀錄。他只服到他該服的刑責。」

  「是嗎?」抬抬眉,嘉翎倒也覺得這方式尚可接受。「那麼,布湯姆胸前會有顏料?」

  「沒錯。重刑犯是黑色。中等程度會退到紫色。最輕微的則是桃色,和膚色也最近。」夏娃說:「而布湯姆的胸前,應該是紫色的。」

  「那我要試著去看看他的前胸羅!」

  「其實我們已經百分之九十九肯定是他了。你大可不必冒這個險。因為,我們無從得知他是否已認出你是追捕人。」

  「難道他會殺人滅口?」

  「這很難說,在這裏,你是他最大的敵人。他在二十二世紀犯過傷害罪,有壞的暴力因子埋伏在他體內,也許他會殺了你。」夏娃嚴肅的說:「亞當正懷疑他的受傷只是一種手段,目的是要你現出原形。」

  現出原形,現在自己又成了妖魔鬼怪了。「他想要我用二十二世紀的手法救他?難道他不怕我不是,失手傷了他?他還曾經休克過,別忘了。」

  「有很多工具可以供他裝神弄鬼。我們不明白他手上有什麼,只能說,他是個極聰明的人,他會這麼做不會沒有退路的。」

  嘉翎現在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若是所有的猜測都是正確的,布湯姆——不,「膽小」麥斯,實在是個可怕的人。竟可以玩弄自己的生命來達成目標。「為什麼,你們會給一個這麼樣的人「膽小」的綽號?」

  「他膽小的地方並非犯罪。他是屬於隱藏自己的罪犯,擅長湮滅罪證及推出代罪羔羊。他是這藝術的高人,所以也是最「膽小」最小心謹慎的人。你萬一被他察覺出是追捕人,最好留心他的詭計。許多人曾被他陷害,怎麼死都不知道。」

  嘉翎嘆聲氣,「看來罪犯也是愈來愈聰明了。」

  「這也是他們的弱點,聰明是有盲點的。」

  嘉翎仰看由床項延伸下來的條條床幔,「盲……點,是嗎?」

  「像你,你的盲點就是專心在一件事情時,對其他事就沒有辦法分心。我怕你現在心裏只有一個席鐘斯,再也看不到其他方向了。」

  「我們的談話只能拘束於公事,我不許你插手我的情感問題。」

  「哼,別以為你瞞得過我,我知道你聽見他說那段遭遇時,只差沒痛哭流涕了。我說,你真的陷下去了,小心點,席鐘斯不太可能娶一個女巫的。老實說,他是個貴族,連個村女都不在他們那階層的考慮之列。除非你可以一輩子當個情婦,否則,趁早死心吧!」

  「我一點都沒有意思要他娶我。」嘉翔鼓起雙短賭氣的說。

  「那最好不過。」

  「我受夠了。」嘉翎突然宣布,「我要你得到點教訓,不再幹涉我的事。從現在起,我要將你擺到木箱中,我不想聽你指揮了。」

  「你最好不要這麼做……喂喂,金小姐——」

  嘉翎氣憤的拔下耳環,她對那紅寶石皺皺眉,打開放置在床下的大木箱,嘉翎將耳環扔了進去。「好好在裏面反省一下!」

  砰!她關上了木箱門。

  ☆     ☆     ☆

  早晨不是金嘉翎最喜歡的一段時光,但對於某部分小孩來說,它顯然是的。

  席瑞特拉扯著她身上厚重的棉被,他一直扯一直拖,直到嘉翎終於被太陽伯伯溫和的拍拍屁股,說聲:「該起床羅!」

  半睜開她惺忪的腫眼睛,嘉翎分不清東西南北的問:「嗯?什麼?你說什麼?」

  「起床了!巫婆!」瑞特像個小霸王,高高的站在她床上,俯視她說:「父親大人說要你起床到樓下去,他要見你。」

  誰要見我?!嘉翎翻個身再捉回她身上的被子,「我不想見他。」

  「不行!不行!」瑞特用小孩子特有的高尖嗓音,大叫著,「不可以的,你一定要去見他。你不準再睡下去了。」

  嘉翎不理他,照睡。

  瑞特不滿的瞪著她那有恃無恐的睡姿。小朋友的惡作劇心理開始出現在他小面孔上,他不懷好意的笑一笑,跳下她的床。

  以為她的世界終於恢復平靜的嘉翎,更安心的擁抱她的夢鄉。她趴睡在床上。

  一分一秒過去了。

  嘩!一盆水在完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兜頭朝嘉翎的身上灑下來。

  「噢!我的天!」她驚叫的爬起來。

  溼答答的水由她的發滑落她的臉頰,繼而浸溼她一身的睡衣。金嘉翎現在狼狽得像只落水狗一樣。而罪犯還膽敢站在那邊對她咧開嘴角笑!

  「我要殺了你,你這小鬼!」撥開黏在她臉頰上的發絲,她卷起袖子,「我捉到你以後,我要狠狠的打一頓你的屁股。你這無法無天的小魔頭!」

  「咐!誰讓你這麼愛睡!父親說,對付懶豬最好的方法是給它們一盆水清醒一下。」他還拉下眼瞼,露出白眼做鬼臉說。

  竟把她當成小豬仔!君子孰可忍孰不可忍,她一定要報這一箭之仇。

  「你有膽別跑!」她指著他,一邊跳下床追著。席瑞特朝她再做次鬼臉,隨即拍拍屁股,溜了。嘉翎正氣得眼紅,顧不得身上穿的是睡衣,冷空氣直讓她想打噴嚏,她照樣的追了上去,準備逮到他好好教訓一番。

  席瑞特一出了門便滿口鬼叫鬼喊,「巫婆殺人啦!她要吃我了!救命啊!救命!」

  一開始,樓下還沒有什麼動靜。等到他們反應起來的時候,他們才一古腦的全往樓梯上衝。正好讓所有人全瞧見了金嘉翎渾身溼透的追著一路又跳又跑兼嘻哈笑的席瑞特。

  這群人裏面,也包括了席家堡的堡主,鐘斯。

  那是幅令人發噱的畫面,很多人都開始笑起來。

  鐘斯自己則是忍著笑,捉住了像猴兒亂竄的瑞特。一手攔在嘉翎和他兒子之間。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盡量莊嚴的問。

  「問你的寶貝兒子。」沒好氣的,嘉翎告訴他。

  鐘斯則低頭看著正在他手中不敢亂動的瑞特,「瑞特,這是怎麼回事?」

  「沒有啊!」小鬼紅著臉說。

  「你還說沒有!」嘉翎拉拉她溼透的衣裳說:「這都是你的傑作。」

  瑞特看看她,又吃吃的一笑。「好嘛!是我將水倒在巫婆身上的。」

  「瑞特,我教過你,對女士要有禮貌。你要稱呼她為金小姐。」鐘斯更正他兒子說:「還有,不可以說金小姐是巫婆。」

  「是的,父親。」瑞特又低下頭去。

  「還有,」鐘斯繼續說:「你怎麼可以倒水在金小姐身上呢?」

  「因為你說要見她。我才上去找她,誰知道她賴在床上不肯起床,所以我就想起來啦!你說過,豬仔喜歡睡覺,可以用水叫醒它們。所以,我才去端水了,想讓金小姐起床嘛!」瑞特的敘述又讓身後的一群騎土及待從們哄然大笑。連席鐘斯自己都掩飾不住他愈咧愈開的嘴角。看見父親的笑意,瑞特更得意的說:「你沒看到,當我將水潑下去的時候,金小姐的樣子——」

  「夠了。」看一眼正氣得冒煙的嘉翎,鐘斯決定不要讓她氣過了頭。「我知道了。可是金小姐並不是豬仔。你想過你可能會讓她著了涼嗎,還有,我打賭那張床上現在一定是一團糟了。我處罰你去把那間房打掃乾凈,一點灰塵都沒有。知道嗎?」

  「是的。」

  「現在,你必須向金小姐道歉。」鐘斯將瑞特推到她身前。

  「對不起,金小姐。我不是故意要倒水在你身上的。如果我引起任何不便,我向你道歉,請接受我的道歉。」

  堅持下去對嘉翎並沒有好處,特別當她是穿著這麼單薄的衣物站在這邊。許多雙眼睛正注視著。「我接受。還有,我要你保證它不再發生了。」

  「我保證它不再發生了。」瑞特舉起一手說。

  嘉翎點頭,然後看向鐘斯。

  鐘斯拍拍掌心,「好了,戲看完了。大家可以回去用各自的早餐了。」

  聽到主人的驅逐令,所有的人也三三兩兩的走下樓梯。回到他們剛剛用餐的餐室。隱約可聽到他們正熱烈的在談論這樁笑話。想必,一天的開始有笑話可聽是件稀有的事。

  看到單薄睡袍下的嘉翎正打著冷顫,鐘斯對瑞特說:「去請布蘭穆嬤送幾壺熱水到金小姐的房間去。別忘了讓他們抬個大木桶上來。」

  「我想,」他直起身對著嘉翎說:「金小姐需要泡點熱水,以免著涼了。」

  「謝謝你這麼周到的考慮。」嘉翎閃開他溫柔的藍眸,她急急往上移。

  「如果方便的話,」鐘斯在她身後說:「在你泡完水後,我想在書房見你。我們有些事該談一談。」

  嘉翎猶豫了幾秒,「我知道了。」

  她於是盡快的回到她樓上的房間,光是他眼睛拂過她的身體,她都會敏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所以,她只好遠遠的保持他們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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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熱水一桶桶提上她的房間,倒入大木桶內,木桶已經刷洗乾凈了,倒入的熱水,騰騰冒著熱氣,提醒了嘉翎,她已經好久沒有這樣享受洗澡的樂趣了。想泡澡更是有困難,她每天都維持著例行的清潔,可是沒有想到她也有可以享受盆浴的快樂。

  「謝謝。」她對一旁的布蘭說。

  「哪裏的話,你還不趕緊到水中去泡泡,我看你的唇都快變成青色的了。可憐的孩子。」布蘭嬤嬤自己朝她的床邊走去,「我來替你整理床鋪。」

  「不用了,我怎麼好意思讓你……」

  「這是我的工作。我作了幾十年了,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布蘭揮揮手,

  「不要管我,你盡管舒服的泡在水中吧!對了,肥皂就在你的右手邊的椅子上。這可是我特別留下來的一塊香皂。我用石楠花磨在裏面,包準你洗完後香噴噴的。」

  還有手工制的香皂呢!嘉翎拿起那塊香皂,心中有著感動。這是個一切都由人類自行奮鬥創造的時代,也是雙手萬能的時代。被現代化工業寵壞的自己,何曾想過香皂能以手工來做?一塊香皂花幾塊錢就可以買到,人也學會浪費。現在她才恍然又想起「珍惜」。

  她小心的脫下睡袍,跨進桶內。

  「瑞特少爺也真是的。」布蘭搖頭春著床上、被上的一片水漬,「這下,你今天睡在哪裏呢?床已經全都泡了水了。」

  嘉翎合掌掬起一手的水,撥到肩上。呼!她幾乎想發出讚嘆。「我想,可以試著用布將水吸起來,然後風乾床墊吧!或許還會有救的。」

  「那可得整張床都搬出去曬。在這種秋見愁的天氣,我懷疑會有足夠的太陽。」嬤嬤搖頭,她伸手拉起整床被,「我說——」布蘭嬤嬤瞪著床中間的落紅。

  嘉翎手正拿著肥皂,小心的薄薄塗上一層。她沒發現布蘭話說到中途斷了。她還在笑著回答,「那倒是真的,這種天氣是沒有什麼溫暖可言。也許風會吹乾吧!」

  「是!是!可能風吹一下會乾吧!」嬤嬤趕緊接了話說,一手則拉下那張床單。將它卷了起來。「沒關係,到時候,我再問問爵爺就是了。」

  布蘭嬤嬤接著又東拍西弄的,半天後才說:「我出去了。對了,床上有套衣服是主人要我交給你的。你也不能成天穿那黑咕隆咚的衣服,趁這機會換件衣服去見他吧!」

  「謝謝嬤嬤,你替我準備得太周到了。」

  「謝什麼呢?應該的。」嬤嬤拉開了門,「別泡太久了。水冷還是會著涼的。待會那杯熱牛奶別忘了喝。我走了。」

  嘉翎點點頭,看著嬤嬤抱著大棉被及床單走出門。

  她又在水中眷戀了些時候,才不捨的站起身,擦乾水滴。她先拍乾了頭發,讓水不再往下滴,才換上了那套古式(卻可能是這時最流行的)長裙。她摸摸這種天然的毛料,感覺真是與眾不同。嘉翎坐到火爐前,邊喝那杯牛奶,邊等著頭發烘乾成型。

  幸好她沒有燙起了頭發,否則她現在很可能沒有辦法整理那頭亂發了。她側著頭拍拍直順的發絲。

  約莫七成乾了,她才束起了頭發,準備去見席鐘斯。

  看著銅鏡自己的反射,她覺得兩束發辮使自己顯得更清純年輕了。那兩朵天然的紅雲,顯現在她面頰上,襯得她更嬌俏。石楠的香氣,陣陣傳入她的鼻中。

  嘉翎感覺她像十八歲的姑娘家,心兒怦跳著等著會情人,他讓她生命更鮮活了。

  「少胡恩亂想,金嘉翎。」她責備自己,然後拉好自己的衣裙,朝著外面的書房走去。

  她轉下階梯,走到二樓,那裏有著一間大書房。門掩上,嘉翎敲敲門。

  「請進。」裏面的人回答。

  嘉翎推開門,看見的是席鐘斯坐在他那張木椅上,木椅上還披著件獸皮。她想若在現代,他的角色會是攻城略地的商人,不,也許是更具侵略性的工業鉅子。不論是工業鉅子或是唯利是圖的商人,都比不上他現在領主的角色。這個角色,才能讓他的本性有所發揮。

  「怎麼了?一進來就盯著我猛看,難不成我頭上長了一只角?」他卷起桌上的一卷羊皮說。

  「這倒不是。」嘉翎走到他桌前,「你在讀什麼?」

  「你怎麼知道我會讀?!」他將羊皮歸入旁邊的許多卷內。「用你的魔力嗎?」

  「你當時看了我的字條。」她不慌不忙的回答。

  「看,也許看不懂。這和會不會讀書寫字是不同的。」他靠躺在椅背上並說:「不錯,我是會讀一些文字,這是因為我是個次子,曾被丟到修道院去實習過,但不代表我喜歡閱讀,我的父親和兄長沒有一個喜歡讀這些歪歪曲曲的圖案,這太娘娘腔了。」

  「可是你喜歡的。」嘉翎碰碰那些文字卷,「你看,你將這些書卷保存得多好。厭惡文字的人是不會懂得珍惜的樂趣。你的舉止告訴我這麼多。」

  「我的舉止告訴你的?」他有趣的一笑,「那麼「我的舉止」還說了什麼?你知道我找你來的目的嗎?還是,你已透視我的內心了。」

  嘉翎收回她放在他桌上的手,「你當我沒說過前面的話好了。」

  十指交握,鐘斯對她點頭說:「坐下吧!」

  坐在他的面前,是她唯一能有的選擇。因為只有另一張木椅擺在他桌前。

  「你……今天還好吧?我希望昨夜沒有傷到你。」

  「沒有,我很好。」討論這話題,對於嘉翎不算十分困擾。她將它當成另一種醫學問題就行了。

  鐘斯對她爽快回答,愣了一下。「那麼,我們來談談你的未來。」

  嘉翎點點頭。

  「你救了我一名屬下。這讓我對於你的未來,有了一點不同的看法。」他抬眼看著她,「我想,你也許真的不想傷害我的人民。不過,在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何目的出現在這裏時,我無法對你做下結論。你願意完全對我坦誠一次嗎?」

  深吸口氣,嘉翎娓娓的說:「我不想傷害誰。」

  「你是路過這裏?」

  「不是。我是有目的沒錯。可是是我私人的事,與所有村民無關。我辦完我的事,我就會離開了。若是獲得你的允許,我還會在這裏停留一陣子,直到我處理完整件事。」

  「你要離開?」皺起眉,鐘斯問。

  「不離開,難道留在這裏?這是個敵視女巫的地方和年代。」嘉翎暗加上。

  「我救了你的人,只更讓大家畏懼巫術和我。我知道我使用的不是什麼巫術,可是你也聽見他們說了。他們說這是奇跡也是巫術。」

  「你說你從沒使用巫術?」

  「你看過我流血和受傷。我也是人,不是什麼女巫。」嘉翎再次說:「只是……巧合罷了。一切就是「巧合」。」

  鐘斯聽著她的話,安靜了半晌。嘉翎知道他正評估著一切,也知道他想在相信她和事實之間取得一個平衡點。她暗中禱告著,讓他相信自己吧!

  「好。我相信你。」他終於說。

  嘉翎終於舒了一口氣。

  「你不再是我的囚犯了。你可以以客人的身分,居留在我的堡中,暫時。至於其他人是否接納你,全都看你的表現而定了。我不會強迫其他人接受你。你知道,其中有許多人對你的敵意仍深,你自己盡量別去招意那些人。」

  「謝謝你,這對我已經是很足夠了。」她站起來。

  「不,我還有話要說。」

  不解的,嘉翎春向他。

  「我們昨夜的事,也許會有……寶寶。我一時沒想到,一直到布蘭提醒了我。所以,我不管你是否處理完你的事,我都要求你在這裏待到肯定沒有任何問題發生為止。」

  他的話才是真正的撞擊了嘉翎。在方便的二十世紀,她只知道按時吃避孕藥,可是在允輝過世後,她便不再擔心它了。是沒錯,一個生命是有可能孕育的。

  嘉翎責怪自己近來不注意她的生理時鐘,竟對安全期一點概念都沒有。她連昨天究竟是不是高溫期都想不起來。

  「不會有事的。」嘉栩安慰自己也安慰他說,「我知道。」

  「我可不肯定。」他回答,「但我要我的孩子。假使昨夜我真的讓你懷孕了,你最好是有心理準備,我不打算放人。」

  他不是說真的吧!「你想做什麼?」

  「要是你生了我寶寶,你就乖乖的待在這邊,撫養寶寶。我要這個孩子有母親在身旁。對於瑞特的情況,我不想看到它重復發生在我另一個孩子身上。」

  「你現在是在告訴我,要是我有了孩子,不論我願意不願意,你都要我留在這裏?」

  「正是。」

  「以什麼身分呢?我請問你,高貴的爵爺?你不是在求婚吧!」

  「求婚?!我問你——」

  夠多了,他眼中的詫異和不信,已經多得讓她知道他的心意。

  「當我沒問。」她頂了回去,「我只想奉送你一句話,「如意算盤別打得太好」,你會失望的。」她說完,也不睬他是否還有話要說,便大搖大擺的走出去了。

  鐘斯在她出去後,還不敢相信她真有膽要自己娶她。

  一介民女,來歷不明。她或許是很特別,但是,還沒有特別到能讓他打破這世界的慣例,讓他降格以求。她對他來說,最多最多只能是個——也許連情婦她都沒有資格,她太傲了——少有的情人吧!

  他搖搖頭,真不知道這女巫的腦袋在想什麼?

  ☆     ☆     ☆

  嘉翎真為自已不值,她還為此對夏娃大發脾氣呢!幸好這家夥的狐狸尾巴先溜出來了。否則,她還不知自己要犯下多少錯誤才會學乖。

  她在通往自己房間的樓梯間停下腳步,糟了,她將夏娃扔到那木箱中,夏娃會不會一怒之下切斷亞當及她的聯絡呢?嘉翎第一個反應是趕緊往上跑,可是她又猶豫的想到當初是自己先毀約在先的。她能怎麼對夏娃道歉?!她有什麼可以給——是了,嘉翎高興的奔下樓去,她可以去看看布湯姆是否真為「膽小」麥斯,若為屬實,她可以以這為藉口,和夏娃商量。這樣,夏娃便不會生她的氣了。

  一到樓梯口,她先觀察了一下,堡內只留一、兩位的清潔婦正在打掃大廳,其他所有人都各自忙各自的事務去了。這是個可遇不可求的好機會,嘉翎故意挺胸抬頭的大步走向布湯姆休息的房間。

  竟沒有人攔下她,她實在太幸運了。她順利的溜了進去。

  嘉翎看到房間內有人在看護他時,她的心又沉下去。「爵爺——」她臨時想到說:「他要我來看看他的傷勢怎麼樣了。」她指著床上的人說。

  那位姑娘點頭,沒有攔她。

  嘉翎走到床邊。怎麼辦,現在?她可不能當眾剝下布湯姆的衣服,他傷的是腿不是胸部。她假裝的在他的腿上察看著,然後摸摸他的頭。

  「好像有點燙,」她對自己喃喃說著,再摸摸自己的額頭確定。「是有點燙。」

  「有什麼不對嗎?」那位姑娘站離她遠遠的,開口問。

  「是!好像有點發燒。我想我需要一點水讓他的熱度退一下。能麻煩你嗎?」嘉翎對姑娘盡量親切的笑。

  那位姑娘朝門口退去,「一點水是嗎?好,我去拿來。」

  姑娘有點倉促的走了。

  想來她的「巫婆」名聲遠真嚇人。嘉翎看回布湯姆身上,這樣也好,她才有機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她彎身朝布湯姆胸前的衣襟探去。

  她解開一個個布扣,直到必要的程度。然後,她可以揭開他的——

  「你在做什麼?!」

  一聲喝斥,讓嘉翎倏的直起身。她收回手放在後面。「沒什麼。」她轉身看見前天對她很兇的那位騎士。

  「亞喬先生,」方才的姑娘扯扯騎士的衣角,「我先回廚房去幫忙了。」

  「去吧!珍妮。」他低頭對姑娘說。姑娘像得到特赦一樣的跑了。

  亞喬這才回頭看著嘉翎,他手上一把長劍對著嘉翎說:「我就知道不能相信一個女巫,昨天你只想騙倒主人而已,那只是你在演的一場戲,你不是真心要救湯姆的。果不出我所料,你現在又回來想加害他。」

  「我什麼都沒有做。」嘉翎舉起手,向他表示清白的說。

  「是嗎?你剛剛在做什麼?我都看到了。你想在他胸前下詛咒,對不對?」

  四十歲的老頑固。嘉翎不悅的想,她該怎麼說?

  「我只是想檢查看看他是否還有別的地方受傷了。就這樣而已。不是你所想的。」

  「閉嘴,我可以現在殺了你。」

  眼也不眨的,嘉翎不理會他,她朝門口移動。

  「站住。」他喝道。

  「是你的主人準許我在這裏自由進出的。他還說我是這裏的「客人」,不過到目前為止,你們的待客之道令我不敢恭維。假使你話說完了,我可以走了嗎?」

  亞喬看她一點都不畏懼自己的劍,也倒退兩步,「你……你這巫婆……我……」

  現在想想當個會令人恐懼的人,在某方面是有點好處。

  「我不喜歡人家拿刀劍對著我。」她用黑眼冷冷掃過他,「更厭惡有人硬是指鹿為馬說我是個小氣殺人者。我可以和你當互不相犯的陌生人,你最好三思是否要成為我的敵人。」

  「我不怕你,巫婆。」大聲的,亞喬幾乎是吹胡子瞪眼的說。

  「怕?」嘉翎眼帶寒光說:「最好不要怕我。而要——尊敬我。」她帶著高昂的氣勢,大步的走出了那房間。

  亞喬氣得差點將劍都給扔了。他用力踹房間中的椅子。

  巨大的聲響弄醒了床上的人。「湯姆?你沒事吧!」

  布湯姆慢慢睜開了眼,「亞喬,是你。什麼聲音那麼吵?」

  瞄一眼一旁四分五裂的椅子,亞喬搖頭說:「沒什麼事,你呢?覺得還好吧!」

  「是啊。我剛才還在做一個美夢,夢見一名美女替我寬衣解帶。」布湯姆用夢幻的眼神說:「可惜才做到一半就醒了。」

  亞喬真想告訴他那不是夢。那名巫婆真的在替他寬衣解帶。「真可惜。」

  「是啊,我想我可以再回去夢鄉,看看是不是能再繼續下去。」

  「好主意。睡吧!」亞喬拍拍布湯姆身後的枕頭,「我們都希望你趕緊好起來。」

  衰弱的點頭後,布湯姆又靠回了枕上。

  門外的金嘉翎軟腿半坐在地上。幸好一切都沒穿幫。下次,她可得更加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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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嘉翎回到她的房間後,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拿出紅寶石耳環戴上。

  「夏娃?夏娃!」

  「……」

  「我道歉,我昨天不該對你這樣,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的。」嘉翎喪氣的坐在床上。

  「……」

  「好吧!我是罪有應得。你扔我在這裏算了,改派別人來這裏代替我好了。」

  「那是沒有辦法的。」夏娃終於重新開口。

  「夏娃!」嘉翎眼睛都亮起來,「你還在。」

  「當然我還在,因為我哪裏都去不了。」還是一副傻大姊口吻的夏娃三號說。

  「為什麼你說:「那是沒辦法的。」」嘉翎安心下來,才又不解的問。「你們不能再由別的世紀調派人過來?」

  「是的。所以,你若是失敗了,「膽小」麥斯可以自由的在這裏逍遙下去。除非有更新的發明。」夏娃說:「你今天這麼久才上來找我,是不是去找證據了。」

  「呃,其中之一算是。」嘉翎想起早上和席鐘斯的那段會話。這可以跳過去不談。「可是我失敗了,在我能揭開他的衣服之前,我就被阻止了。所以,我等於還是沒有看到。」

  「這樣。」夏娃遺憾的說。

  「先不談證據。假使,布湯姆就是我們要找的人,我是不是只要彈個指頭他就會消失了?」嘉翎搓起兩指,彈了一下。

  「你可以命令我除去他。我身上裝有最先進的光子分解機,他會被我簡單分解掉。」

  「聽起來好惡心,將人「分解」掉。」嘉翎閉上眼睛說。

  「那可不像你們那世紀的野蠻殺人法。血流滿地,還拍了一大堆的恐怖電影,吹噓最恐怖的殺人法。這種方法已經文明多了。」

  「殺人就是殺人,什麼分別不大。」

  「哈!你問問那種腸破肚流的人可曾這麼想。我倒覺得快刀斬亂麻式的方法較實際,也少痛苦。你要是真的對於殺人有顧忌,我們還有個副案。」

  「副案?說來聽聽。」

  「你可以將我別到他的身上,我可以瞬間移轉他到第四空間。也就是他們原來應該被拘禁的地方。」

  「哎——」嘉翎覺得不對的說:「你不是說你只能夠單向回轉。怎麼你能送他回去呢?你該不是在隱瞞我什麼。」

  「小姐,空間和時間並不是相等的。他們基本上有交接點,三度空間和目前的時間結合成一個人類生存的地帶。但由第四度空間開始,就已不再相等了。」

  「停!」嘉翎制止夏娃的長篇背誦,「我不是來上課的。我也不想知道這麼多。總而言之,他們要囚禁的地方是個稱做四度空間,又不等於他們所來的地方的地方就對了。」

  「我想是的。我有點被你攪混了。你說話總是這麼不顧邏輯的嗎?」

  嘉翎翻了個白眼,「我還比不上你,夏娃。」

  「謝謝你的讚美。」夏娃得意的說,「有件事我應該提醒你。」

  「什麼事?」

  「當你要讓他消失時,別讓其他人看到。這可能會引起驚慌,你還要在這世紀混下去的話,最好對這一點注意。還有,這時代沒有避孕的觀念,如果你不想要生十幾個寶寶,最好做點計畫。」

  「夏娃。」

  「嗯?」

  「你要是生在二十世紀冷戰時期,你會是個很理想的○○七人選。」

  「真巧,我也這麼想。」

  「那現在,我要怎麼做?他躺在那裏,我不會有什麼好機會下手的。」

  「這得靠你自己的判斷了。現在,你也只能按兵不動吧!」

  「好像是這樣。」她翻個身趴在床上說:「真無聊耶!沒有一點事可做,連收音機或是電視都沒有的年代。他們是怎麼過活的?一天就像一年這麼長。」

  「你為什麼不試著去幫別人一點忙?我想他們會感激你的。」夏娃提意見說。

  「怎麼幫?他們看了我就怕。」

  「這點小問題可以難倒你嗎?金小姐。別再說喪氣話了,這樣一點都不像你了。」

  不像她?嘉翎回想一下。近來她是比較容易放棄堅持到底的勇氣了,怎麼,該不是老了吧!嘉翎撐起一肘,「你說的沒錯,夏娃,我是不該這麼容易被打倒。好,決定了!」

  「你打算去做什麼?」夏娃瞧著她忙著翻下床,於是問。

  「我呀!準備好好幫幫他們的忙。我也不該白吃白住人家的,我知道這麼大的地方,應該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工作。」

  「你能做什麼?洗衣還是煮飯?」

  「最重要的是心意,不是嗎?」嘉翎開門走出去邊說:「不管什麼工作都可以。」

  ☆     ☆     ☆

  當她在說那句話時,還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養豬這種工作。她長到這麼大,除了電視上及市場內屠宰的豬仔,她都不曾想過豬是怎麼生活的,它們都吃些什麼。

  她找到正在廚房中奮力揉著面團的布蘭時,並沒有預計自己會得到何種工作。她想,不論是果菜削皮或是切丁塊這類的動作,都難不倒她才對。哪曾想過,布蘭交給她一大筒的剩菜及谷物,說:「麻煩你了,金小姐。豬捨就在堡後方的那幢木屋內。」

  天哪!光提這桶食物,她已經雙手發酸,中途休息了好幾次才到達。一走近那木屋,那股味道……總之,嘉翎真不想靠近。

  這還不算什麼,當她走得稍近豬圈,所有有著敏銳嗅覺的豬哥豬妹們,全都蜂擁上來,只只發出「噶噶」、「噶噶」的叫聲。那景像,嚇壞了她這都市鄉巴佬的脆弱膽子,她只好暫且退下。誰知那些貪食鬼並不放過她,看見她倒退,整個豬捨震天價響,像要造反似的。讓她進退不得。

  「老天,現在我怎麼辦?」瞪著眼,嘉翎呆呆的問。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當然要喂飽這些豬朋友了。」夏娃天真的說。

  「可不可以麻煩你代勞?」嘉翎繼續以飽受震驚的眼看著那窩豬。

  「我又不是機器人。假設我有自動手臂的話,我當然沒有問題。可是我沒有。」

  「我也沒有啊!」

  「你有雙手啊!人類不是都說自己「雙手萬能」嗎?」

  「我的雙腿更萬能,它已經準備好要棄「桶」而逃了。」

  「金小姐,別讓我們看笑話了。這麼溫馴的動物,你怎麼會害怕它們呢?你要是不喂飽他們,你桌上的食物又從何而來?」

  「那我保證我這輩子都不吃肉可以吧!」

  「真搞不懂你,死都不怕的人,怎麼反倒怕一群可愛又親切的豬仔呢?」

  「夏娃,你別再玩我了。快點說,我現在該怎麼辦?」她驚恐的看著那群豬仔愈來愈激動。它們不會衝出那柵欄吧!「你說,我如果跑了,它們會怎麼做?」

  「頂多就是由那裏衝出來,將你踩成泥漿人羅!」

  「那我還是別跑好了。」她定在原處。「我可以喊救命嗎?」

  「……」

  嘉翎猜夏娃八成是笑暈了。「夏娃!」

  「對不起。」夏娃帶笑的聲音說:「當然,你可以喊救命。反正你也不差這一點笑料了。他們已經明白你是個「怪人」了。」

  「怪人」和「豬仔」之間,嘉翎決定她要面對比較沒有威脅的那一種。

  「救命!」她大聲的喊。「救命啊!」

  下場,她是被一群笑昏了的農民給解救了。

  ☆     ☆     ☆

  席鐘斯輕輕推開了那道木門。他眼睛焦點鎖定在那趴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身體上。金嘉翎顯然是累得連起身的力氣都找不到了。他走進房間,反手關上門。

  「瑞特,是你嗎?」頭埋在枕頭中的她,虛弱的說。

  「不。是我,瑞特已經上床去睡覺了。」鐘斯一邊說,一邊走向她。

  是席鐘斯,聽到他的聲音,嘉翎就悲哀的哼了一聲,他想必是來嘲笑她的。算了,她已經是全堡上下口中的笑話,也不差他一個。

  「你不想起來看看我給你送什麼吃的嗎?」他溫柔的說。

  勉強抬起臉來看,嘉翎又看到一堆的美食。嘉翎在心底嘆聲氣,仍舊拚著最後一點力氣,爬起來了。他將餐盤整個推到她的面前。嘉翎也就不客氣的坐在床上大吃大喝起來。

  塞了一口的食物,鼓脹雙腮,嘉翎可沒有忽略他臉上那要笑不笑的模樣。

  「說出來吧!免得你憋這股笑氣憋得太久了,憋出中傷來。你不用裝成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今天應該聽夠我的笑話了吧!」吃得半飽的嘉翎,大方的說。

  他堆著笑的頰,眼眸閃閃發亮的說著,「我是聽說了一點關於你今天的辛勤工作。」

  「什麼?沒有嘲笑嗎?你對我好得真讓我感動落淚。」

  「不客氣。」鐘斯微鞠躬說:「不過,你的表現真有點不尋常。」

  不尋常,他真是含蓄。「你是指在豬捨的那場,還是當我洗完你們的衣物後,才發現已經支離破碎的這件?或是,你可能比較喜歡我差點燒了廚房的那一幕吧!怎麼樣?別人是不是都形容得很活靈活現的?他們都發現我是個還滿有喜劇天分的人,別說你沒有注意到。很多人都不吝來回的致我笑聲。」

  鐘斯搖搖頭,笑著說:「你真的不介意?」

  「介意什麼?帶給他們一點笑料?算了,反正我活了這麼久才知道我的細胞中有潛在的鬧笑話本能。」說不一定是亞當給她的變種基因。嘉翎咬一口雞肉想著。

  「你真的——真的很不一樣。」他瞇著眼對她說。

  「這樣有錯嗎?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像有的人天生很窮,有人天生就很笨,還有人——像你——天生就生了一副萬人迷的臉……」她的眼飄向他。

  喔喔!嘉翎閉上她那張惹禍的嘴。

  「原來,」他慢條斯理的回答,「你覺得我很迷人。」

  不要又來了。嘉翎扔下手中的食物,擦擦嘴說:「謝謝你好心幫我送來這盤食物。我吃飽了。」她大大的打了呵欠,「我累了,想休息了。」

  「今天,很辛苦的工作了一天吧!」鐘斯移開餐盤,將它放在地上,「我來幫你解除一點疲勞。」

  嘉翎忙搖手說:「不用了,我不需要——」

  「我保證你會很舒服的。這是我從布蘭嬤嬤那裏學來的一點小功夫。」他活動手指,做好暖身說:「躺下來,盡量放松。」

  鐘斯動手壓她平躺,讓她沒有說「不」的機會。

  他由她的腳趾進行,慢慢的揉,慢慢的壓,幫她松開每一寸緊張的肌肉。嘉翎起初還有很多的壓力及緊張,一方面是因為勞累,加上他的接近所引起的。

  可是他高超的揉捏,將她每一處糾結的肌肉都打開了。她幾乎想化身為一只貓咪,幸福的發出咪嗚的叫聲。

  「你考慮過出售你的技巧嗎?我保證會有許多人花很多金子向你買的。」接近睡眠狀態的嘉翎,翻過身來讓他繼續揉捏時,讚嘆的說。

  「若是你,你會花多少代價來買?」他手上不停,口中回問。

  「現在問我,我會說不計代價。」她幸福得絲毫不覺威脅的說。

  聽了她的答案,鐘斯神秘的一笑,沉默的替她按摩著。

  「嘉翎,」他過了一會兒,柔聲的喚她。「想睡了嗎?」

  「嗯!」有點惺忪,嘉翎迷糊的應一聲。

  「那麼,睡吧!我會在你身邊的。」他這麼說。

  「嗯。」她翻個身,窩進了他掀起的被窩。往溫暖的他靠去,本能的尋找著依偎。

  「晚安。」他親吻她的額說。

  「晚安。」口齒不清的嘉翎也說,說完,她已沉沉入夢。

  抱著金嘉翎,席鐘斯看著她的睡相,也漸入夢鄉。

  夜,溫柔的籠罩在層層疊疊的床幔間。

  ☆     ☆     ☆

  接下來的幾天,嘉翎都工作得十分努力,她鬧出來的笑話也漸漸減少。奇異的,她所鬧出的笑話像某種溶劑,調和了人們仇視恐懼她的心理!對她不再是逃跑或是退縮,甚至有些大膽的少女們會來和她說說笑笑。

  這也是意外的收獲。

  她伸個腰,將地上的野菜放進籃中。

  今天,她的工作是出來採野菜。這和在超級市場中的買菜,絕對有著不同的感受。雙手接觸到泥土及眼睛享受著繽紛的大地色彩,吸一口空氣就能嗅到那種混著泥味花香的特殊味道。這比起森林浴更享受,這是純凈未受工業污染的空氣。

  她真想偷個閒,躺在草地上小睡一番。

  話說回來,為什麼不?她看看天色尚早,正是午後適合小睡的天氣。她找個大樹蔭下,靠在樹上休息一下好了。嘉翎打定主意,便收拾一下手頭的東西,四周尋找她理想的午睡地點。她朝著其中一棵大樹走去,大樹下有片草地,看來正合適。

  嘉翎蜷在兩樹根間,打起瞌睡來,她睡得十分香甜,直到某種穩定持續擴大的聲音,「答、答」的震動她的夢鄉。

  「除了能吃之外,你還真能睡。」一個聲音,不大不小正好懸在她上方的空氣說。

  她拍動兩下眼瞼,只看見兩瞳藍水晶在她之上。

  「能吃能睡,你和某種我熟知的動物倒有幾分相近呢!」席鐘斯繼續調侃她說。

  揉揉眼,嘉翎自在的打了個大阿欠,「啊……」

  「哇!好大的一張嘴!」他投一顆紫色的野莓到她大張的嘴中,「賞你一點獎賞。」

  沒有料到,一時間也來不及吐出來,嘉翎就這樣咬下那棵野果。酸甜的汁液在她口腔中肆虐起來。她瞇一眼說:「好酸。」

  「這樣你才會清醒。」他好整以暇的站起來,牽過黑魔鬼的韁繩,他帶著它走到有豐富青草的地方去,將它係在某棵大樹幹下。

  嘉翎慢慢咀嚼她口中的野莓果,坐著看他和黑魔鬼親密的嬉戲著。高大黝黑的馬兒對著他揚頭甩甩鬃毛,舔舐他手中的糖,昂揚的尾巴也不時飛舞著。看得出來,他們的情感很深濃,有著一種互相的信任和寵愛。

  不經意的,他側臉看到了她。他眼睛盈盈笑著。

  「怎麼了,你又瞪我了。這次,你瞪我是為了什麼?」他以足夠大的音量對她問道。

  嘉翎搖搖頭,拍拍衣服上的草屑並站起來。「我不是在瞪你。」

  「那麼,你嚴肅的表情是為了考慮什麼大事?」

  她走近他,但是對馬兒保持距離。「你這匹馬養很久了吧!你們之間的情感好像很好。」她以下巴微指馬兒說。

  「黑魔鬼?你想知道我怎麼會和它這麼親近嗎?」

  嘉翎點點頭。

  他拍拍馬兒說:「我們是夥伴。我們都欠對方一命。」

  她沒有插嘴,聽著他的敘述。

  「大約是七年前,我剛剛由修道院回到席家堡時,我在這個森林裏追上了一頭熊。那是一頭已經生產的母熊,正出來找食物,它看上了當時還是匹小馬的黑魔鬼,我看見那頭熊正追趕著馬。當然熊是跑不過馬兒的,可是那匹馬兒還小,並且右腳上還有點舊傷,就這樣,我站在那邊,看到了逐漸被追上的小馬。我決定出手相救,我取出弓,射了幾箭。」

  「熊死了?」

  「不。」鐘斯搖頭否認,「我當時也以為熊已經死了,所以我安心的走過去。黑魔鬼的狂鳴救我一命,他讓我看見那只仍在喘息的畜牲正在我背後。我很快的朝熊的心臟刺了一刀,終於,那畜牲倒地了。我和黑魔鬼從此就形影不離。」鐘斯梳著黑魔鬼背上的鬃毛,黑魔鬼彷佛也讚同他的結論,朝天又嘶鳴了兩聲。

  嘉翎明白他們之間如此深的情是由何而來了。「你如果不是位領主,你應該有很大的潛力成為一個詩人。」

  「我?詩人?姑娘,小心點,我或許會把你的話視為是一種侮辱。詩人是無所事事吃閒飯的家夥。」鐘斯逗弄著馬兒,一邊告訴她。

  「不,詩人是人們心靈的治療師。你有這麼多的情感,應該藉著文字抒發出來。你只是因為環境的關係,所以讓自己假裝成威嚴的領主。你對自己的人和動物都這麼有情有義,為什麼你會害怕承認呢?你明明是很溫柔的——」

  「夠了,姑娘。」他揮手,「你不需再說下去了。你說的話並不令我高興。」

  「難道你害怕承認自己是溫柔的?好吧!那請你告訴我,每天我累得半死時,你都會主動出現,替我送來食物,還幫我揉捏筋骨直到我睡去,這些難道不是溫柔、不是體貼?」

  「你誤會了,姑娘,我幫你按摩是因為我想要你。假使今天你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太,我或許就不會這麼好心了。」他直率的說著。

  「你……你說你做這些事全都是為了討好我?」

  「討好?」他搖頭一笑,「我是讓你習慣我的身體和我的存在。我不需要討好一名地位卑下的女巫。」

  地位卑下?她挑高一眉,「本來,我還覺得我對你有點好感。你又自己破壞了這份好感,我真是後悔對你錯用了我的判斷力。」

  「我不怪你。女人本來就是不如男人會思考。」他還有臉笑呢!

  嘉翎的心又往下一掉。她原本已經快要原諒他前幾天的出言不遜,豈知他根本沒有懺悔之意,而是變本加厲,她真是錯看他了。

  他對那匹馬、對全村、對全英國人都會忠心,都會付出他的尊重,可是絕不會放在她的身上,「尊重」不是他會給她的,「愛」也是。

  「話說回來,我倒想知道你想鬧多久?」他沒發覺此一問是火上又添油。

  「我鬧?!」她指著自己的鼻頭說。

  「你這不是在鬧嗎?布蘭看著你好心,不好意思對你說,我在旁邊都看不過去了。你這樣手忙腳亂的替我們惹了多少麻煩,你知道嗎?要是以前,你早因為你引起的損失而積欠我一堆的債務了。別的不說,你摔破多少席堡的好碗好盤?那些都是非常有價值的東西。一個奴隸可以為了一個碗盤被處死的。」

  原來她的好心好意在他眼中是一文不值的。她為了什麼要這樣兩面不是人?「你要我什麼事都不用做?」

  「你什麼事都做不好。我真懷疑,即使你是個巫婆,也該會做點家事吧!你怎麼長到這麼大的?靠喝風飲露水嗎?你只有一件事還合格。」

  嘉翎冷冷一笑,「真的?我可真要吃驚了。我能問一聲是什麼事嗎?」

  「當你在床上時,是你表現最好的時候。」閃耀的藍眸,提醒她說:「你連當個情婦都沒有資格。你太怪異了,什麼樣的人敢養這樣一個情婦?說不一定,哪天你會對我下毒或是詛咒。你也太不溫馴了,一個好的情婦不會用你這種口氣說話,一個聰明的情婦要明白自己的地位。更重要的,是當她的主人要她的時候,她都不會拒絕。」

  「你這麼清楚,你一定會當個好情夫。」她對席鐘斯挑釁的說。

  席鐘斯如她所想的動了怒,「你這狂妄的——」

  「不是嗎?爵爺,你沒有養過情婦?連一個都沒有?既然你養了情婦,對你的情婦來說,你就是個情夫了。」

  可是,情夫的意味在鐘斯的耳朵聽起來,她是暗諷他是個被慣養的男人。「一派胡言。」

  「是,我是一派胡言。可是不要搞錯,席領主、席伯爵、席大少爺!你或許是這裏所有人的主人。可是你不是我的主人,我不聽你的命令做事。高興,你放把火將我當女巫燒了;不爽,你大可以把我一捆丟進水中。可是不要誤會,連一點點小誤解都不能有,我不會是「你的娼妓」,我挑我自己的男人,我高興陪誰上床就陪誰上床,而這不幹你屁事!想要我在床上等你,下輩子吧!」她冷靜的像冰一樣,對他說出這一連串的話。

  席鐘斯的臉色像是被人當面打了一巴掌。

  嘉翎不打算等他的回答,她轉個身,撿起她放在大樹下的菜籃,準備打道回府。

  「你不覺得有點刺激他過度?這可不是二十世紀稍稍領教過新女性的男人。這個時代的男人,腦中沒有所謂的男女平等的。對他們來說,女人為二等公民是天經地義的。」夏娃擔心的說。

  「哼!那麼,該有女人給他一點教訓了。」嘉翎挺直腰桿兒說。

  「可是,你現在是在他的勢力範圍下。」

  「那並不是說他可以待我像個娼妓。比起來,我寧可維持我是個女巫的身分。至少他不敢對一個女巫這麼放肆。他竟敢對我說,我適合……我一個堂堂醫學博士!」嘉翎想就火大,更別提說出口了。

  嘉翎愈火大她就走得愈快,「還敢嫌我無能!」

  「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這年頭,你還要他對你如何?我早已經說過了——」

  「對!是我笨。對不對?我現在就去跳崖自殺好了。」嘉翎氣衝衝的說:「不,我先去幫你們殺了那布湯姆再去自殺。」

  馬蹄聲由遠而近的又追了過來。嘉翎回頭一看,她看見席鐘斯騎在那匹四腳魔鬼上,追趕了上來,她心一慌,拔腿便奔了起來。

  兩條腿跑不過四腿的動物,況且穿著那麼拘束的衣物,嘉翎不到兩分鐘,便被他的馬擋住,他用馬兒逼她無處可逛。

  「你想幹什麼?」嘉翎只好先聲奪人,搶先闖說:「想用馬踩死我啊?」

  「下——」她原想告訴他,下輩子吧!

  「我警告你,我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容忍心,我不會再給你另一次機會,你最好現在道歉。或許我會考慮我的原諒。」

  夏娃也接著說:「道歉吧!金小姐。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

  嘉翎看他一眼。他仍舊是那撲克臉。是嗎?要她道歉,承認她說錯話,明明她一字一句都是她的真心。今天,她道歉了,她豈不是比……更要……他還會對她有什麼尊重?逞一時氣是不能成什麼大事,可是她絕不對這一件事低頭。

  她心一橫,「我不會道歉。你想殺便殺,我是不會眨眼的。」

  「你犯了一個錯。很大的錯誤。」席鐘斯說。

  嘉翎閉上眼,抬起她的脖子。老實說,這是她看電影學來的,電影中的人不都這樣表示慷慨就義嗎?她的脖子上沒有冰涼的一劃,而是她被抬上了黑魔鬼。席鐘斯自己翻身上馬,載著她,策著馬兒轉個方向。

  「等一下,你想做什麼?」她沒有地方可以捉握,馬兒狂奔起來,她差點被摔下地。

  馬兒朝著森林陰暗的地方快速的奔跑了過去,樹影一一倒退在她視線中,逐漸的向後愈來愈遠。他們當然不是回到堡中,相反的,他們是往森林裏愈來愈深入。潮溼的青苔及濃密的林葉讓霧氣彌漫並且陰暗冰冷。

  這一刻,嘉翎才有點悔意隨著冷顫上升到心中。他不會是想扔她一個人在這裏吧!

  咬著牙,卻找不到開口的方式。

  她甚至不敢看他那張一定冷若冰霜的臉。

  席鐘斯在前方已經沒有路可走的時候勒住了馬。他沒說一句話,下了馬,把她也抱了下來。然後扯著她的手臂準備更往前去。「等一等,我不走,除非你告訴我你帶我去哪裏?」

  他低頭看她一眼,「你如果道歉,我們可以不過去。」

  沉默。嘉翎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回答,顯然,他認為她的沉默是「不」。他又帶著她往前走去。她只好跟著他在顛簸無路的狀態下,穿越一片草原,到達他堅持要她過來的地方。一個被濃密樹林圍繞的湖。那湖的有一個小型運動場的大小,可是周圍都蔓生著青苔植物,陽光照不到黑黝黝的湖水,平靜得無一絲波瀾。

  「這是席家堡用來淹死女巫的湖,這是個不適合養活任何生物的湖水,平日沒有人會靠近這裏。所以也是最合適女巫的地方。」

  「你……要淹死我?」微顫的,嘉翎瞪著那黑水問。

  他沒有回答,「這天氣,十度八度的,你要是在水中泡了幾分鐘,上來準會染上肺炎。所以我再問你一遍,你要不要道歉?」

  嘉翎的眼中開始蓄起水氣,可是她恨自己在這時軟弱,「為了一聲道歉,你要我死?」

  「名譽是騎士們的生命。你侮辱我不止一回。」

  嘉翎退開兩步,搖頭說:「什麼名譽?名譽能重過一個人的生命?呸!」

  「你……」

  嘉翎顫抖著手,解開她衣袍上的扣子,「我不會道歉的,我寧願死在那湖水中,也不願向你道歉。」外袍隨著她的一字一句落下,她身上只留了單薄的罩衣。「你看著,席鐘斯,你會後悔的。」說完,嘉翎便在他猶豫驚惶的眼中,投入了水中,像一條銀白的魚兒般投入了黑水中。

  水湧入她的口鼻之中,嗆得她的胸腔好痛,沉重的水讓她劃不動四肢,僵硬的肌肉在抽著筋。她連掙扎都來不及掙扎,便覺得自己連喝好幾口水往下沉沒,像艘進水的航空艦一樣笨重的被水往下吸。

  有個地方不對勁,她不知道是哪一點。

  水刺痛她,由皮膚透進骨髓內。

  你會後悔的,席鐘斯。她亂想著。

  也許他不會。她對他而言只是個麻煩。對了,她也還沒有去掉「膽小」麥斯,他可能會對席家堡不利?怎麼辦?她真的就這麼死了?

  接下來,她感覺有雙手在拉扯她的腳。

  水鬼?或是以前的巫婆來找伴了?她猛踢動雙腿,想甩脫掉那雙手。再下來,她只覺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她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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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為什麼是溫的?」嘉翎悠悠轉醒過來,看見的是灰色的石灰巖頂,身下包裹著她的是一條軟毯子。「你……騙……我?」

  席鐘斯回頭看她,「你最好不要說太多話,剛剛你喝了不少水,身子還有點虛弱。」

  「告訴我,水為什麼是溫的?」她虛弱的閉上眼睛。

  「有好幾個傳說,有人說是因為地獄之火由這裏冒出來,有人說是因為某個詛咒。不過,我都不相信。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湖水是溫的。」

  席鐘斯回過頭去升起他的火,他光裸的背,在火光下露著金黃的光芒。他的衣服也溼了,為了下水救她。

  「不,你……故意讓我以為……」

  「沒錯。」他不等她說完便說:「我是故意要嚇你,我原以為你會乖乖的道歉。想不到我還是小看你的膽子了,明知道自己會淹死在裏面,竟還是往下跳。」

  「嚇唬我的?」她徐徐的在臉上綻開一笑,「你這渾球,真……差點被你算計了。很可惜,還是沒讓你如願以償。」

  鐘斯架好兩人的衣物。「是嗎?我曾經差點嚇住你?」

  「是啊,你不會知道有多「接近」。我是真的嚇住了。」她看著他的臉說。

  「為什麼你還是不肯說道歉呢?」他手撫在她的頰上,溫柔的說。

  「記得我下水前說的最復一句話嗎?我氣懷了,想到你——為了一句道歉——威脅要扔我下去。我氣瘋了所以不怕。」現在她有力氣輕笑的說:「哼!我哪裏想到是你這狐狸的計。害我差點成了枉死鬼。」

  「不,你不會死的,有我在你身旁,我不允許你死。」

  「這是那位威脅要把我丟下去的領主大人嗎?」

  「我寧願你不要提起那樁事。」他說。

  撇開了臉,嘉翎看向洞穴外。「天已經暗了,我們不回去會有人擔心的。」

  「我出門時有交代他們我要來找你。黑魔鬼沒有回去,他們知道我不會有事的。沒有人會擔心。」鐘斯說。

  單獨和他度過一夜?想到這裏,嘉翎整個人都熱起來,興奮?害怕?期待?或是抗拒?

  「這洞穴保持得很乾凈,是你弄的?」

  「你相信這是我小時候的避難處嗎?」鐘斯烤著火,一邊說:「小時候,犯了錯、頑皮的時候,我都會跑到這石穴來。現在,我把這洞穴傳給了瑞特。我告訴他,這是他的領土,他在他的領土內時,我不會幹涉他。他喜歡這裏,是他將這裏保持得乾乾凈凈。」

  「聽起來很有意思。」嘉翎看著他被火光調柔的側面說:「很難將你和童年聯在一起,你好像——生來就這麼巨大了。」

  「噢,不。姑娘,我也曾像瑞特這麼小。」

  「像他一樣調皮搗蛋?」

  「更甚於他,我可是家裏的頭痛人物。我曾將牛欄裏的牛尾巴都打成一個結,命令它們排排走。不用說,那些牛兒們有多麼驚慌了。」

  嘉翎對他描述的景象報以笑聲。

  「你父親一定很頭痛。」

  鐘斯隱逸他的笑,「我父親經年累月都在外徵戰,處理國事,他根本不曾對我有什麼記憶。在他身邊的,一直是我的大哥。他才是我父親的兒子。」

  嘉翎明白身為一名次子,在這社會是相當不被重視的。「你愛你的父親嗎?」

  「愛?男人是不「愛」的。」

  又是這套大男人聲明。「算我說錯話好了。那麼,你的母親呢?」

  「我母親是個好女人。她有副世界最軟的心腸,不幸地嫁給我父親,我父親一輩子帶給她的只是一副擔子。她值得更好的對待。」

  「可是你不愛你母親,你是個「男人」。」

  「巫女,不要以我說過的話來對付我。」鐘斯雙眼熠熠的說。

  「現在我又成了巫女,是嗎?」她笑著看他。

  「沒錯。」他蘊起笑意,眼中帶著企圖偎了過來。「你是巫女,也是我的巫女。沒有別人能夠擁有一個巫女,只有我。」

  嘉翎有了受獵捕的感受,她——想逃。

  席鐘斯在她能移動半寸前,他就已經制住了她。「你知道,你這條命是我救的。」

  嘉翎看著他移動雙手雙腿,貼合著她的曲線,她只能對他的問題回以頷首。

  「這給了我點特權。」他說,輕柔得像風的耳語,「你的生命是我救的,就像是我擁有的。你欠我一命,我要擁有你,永遠,你有沒有話要說。」

  當然有,這是不可能的。「我——」

  他的唇在她開口的霎那,已覆了上來。火熱強悍,又帶著他的執著。他的吻與他的人都同樣的這麼不可抗拒,連躲都躲不了。

  熾熱的火與冰是他帶給自己的感受,他的冰涼身子,貼上她的同時,他卻帶給她火一般的激情。在這場愛的嬉戲中,她既是被動的,也是主動的。不論當初是否甘心,她都已經陷入而不可自已。

  當他要結合時,他吻著她的耳,要求著她,「說,說你不會離開。永遠。」

  他的話像冰冷的尖刺,戳進她的溫熱胸口。「我不能。」

  「說。」他不容許她逃避,火熱的眼和火熱的身都在催著她。

  「你能相信我的承諾?」她輕嘆。

  「我會確定你遵守。」他霸道的說:「我要聽你親口說。」

  「好,」嘉翎看著他說:「我不會主動的離開。永遠。」至於其他的,她也只能聽天由命了。天知道,她也擺脫不了這男人深植在她生命中的事實。

  他滿意的給了她一吻,擁著她回歸了最燦爛的天堂。

  ☆     ☆     ☆

  隔天,他們共乘一馬,在太陽早已高高升起的時候,才相偕回到席家堡內。

  席鐘斯在他們進入城門前,他勒住了黑魔鬼。他讓嘉翎先下馬,「哪,你的菜籃。」

  她接過那裝野菜的籃子。裏面除了今天才採的野菜,還有許多今天清晨現採的莓果。鐘斯說,這些要保留到稍晚,等到他們晚上能獨處的時候,再分享。

  「我進去了。」嘉翎舉起腳說。

  「等一下。」他喚住她。他傾前,在她的頰上印了一吻。「這樣,你可以維持到今夜,都乖乖的想著我。」

  嘉翎朝他皺皺鼻,「你不想我,我也不想你。」

  「姑娘。」他坐在馬背上,陽光在他的金發上跳舞,卻舞不過他笑容的絢麗。「我想你想到令我自己生氣了。你說我想不想你呢?」

  甜言蜜語的魔頭。嘉翎帶著抹甜笑說:「我不知道。」

  她轉身朝著城門內跑去。

  而心裏還在怦怦喘跳著。

  她衝進了堡內,準備拿著她的菜籃去給布蘭嬤嬤。由充足日光中走進屋內,她的眼睛一時沒法調適過來,差點撞上了一個站立在半途的人。

  「對不起。」她停住腳步。

  「沒關係。」那人對她一笑。

  布湯姆!嘉翎瞪著銅鈴大眼看著布湯姆站在她身前,拄著拐杖。

  「你就是那位救了我的姑娘吧!」

  嘉翎吞口水,不知要怎麼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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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1-19 11:13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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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你不必告訴我,我一眼就認出你來了。」布湯姆溫和的笑說,「你長得不像這裏的女人。這兒,不說你也該看到了,沒有人生得黑發黑眼的。」

  嘉翎勉強一笑,「說得也是。」

  「你不用擔心。你救了我的命,我很感激你,有人對你不友善,就是對我的侮辱。你來告訴我,我一定去找他們理論。」布湯姆更熱切的說,「像你這麼漂亮的一位小姐,怎麼可能會是殺人詛咒的壞女巫呢?你一定是上天派遣下來的天使。」

  「你太讚美我了。」嘉翎搖著頭笑說。

  「一點也不。你的美讓我的呼吸都停止了。」

  「那可不行喔!我好不容易才救活你。」嘉翎對他說,布湯姆哈哈大笑著。「說到你的健康狀況,你可以下來走路了嗎?不要勉強傷了腿。」

  「我站不久。剛才是亞喬幫我運到這活動一下。不過,我可以坐很久。」

  「還是不要太勉強。」

  「謝謝你的關心。我真是太走運了,能讓你這麼美的姑娘救了一命。」布湯姆喘著說。

  「你還是坐下來休息一下吧!我得趕緊將菜送去給布蘭嬤嬤了。」

  「好、好,你趕緊去忙。」布湯姆揮揮手說。「別讓我礙著你。」

  嘉翎暗中松了一口氣,她對他虛偽和氣的笑笑,邊快步的走向廚房的方向。她一鑽進廚房,只見布蘭嬤嬤一個人在灶前忙過來忙過去。

  「布蘭嬤嬤,這是你要的野菜。」嘉翎走到木桌前,放下那籃萊。

  布蘭嬤嬤捉著手上的大湯瓢轉身,「哎呀,姑娘,你拔什麼野菜花這麼久的時間啊?我還正想組織個救難隊去找你了。要不是知道我那貪心的主人跟著你,我早就這麼做了。領主大人也很久沒有對哪個姑娘這麼另眼相看過了。」

  嘉翎不知怎麼地,聽見別人將她與席鐘斯聯在一起,會有種不好意思的感覺。

  「你也別向嬤嬤我解釋,你這亂糟槽的外表,不管誰都會起疑心的。何況昨天大家都注意到主人去找你之後就消失了。不會有人敢對主人說一句半聲的,而且這還有什麼好懷疑的,我是替你高興啊!主人是難得的大好人,你該覺得受寵若驚了。」嬤嬤轉身回去攪動她的湯汁說,「我們這種下人,只能看上面的臉色,人家說東說西我們是氣都不能吭的,你和主人在一塊兒,也可以替咱們說說話什麼的,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假如平民都是這麼想的話,那難怪於王公貴族們這麼熱衷於養情婦了。嘉翎一旁不能茍同的想。

  「嬤嬤,有沒有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對了,其他人呢?」

  「我派她們去清理一下大廳了,因為今晚有個慶典。這可是席家堡的傳統,要慎重且盛大的辦一辦。我準備了許多的食物,等她們打掃完了,我們就要忙著烹煮了。」

  嘉翎也確實注意到木桌上多擺了許多的食物和肉、蛋之類的。「我來幫你洗洗菜葉好了。」嘉翎提起籃子說。

  「噯,不,不用了。」布蘭攔下她的手說,「你去休息,晚上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討他歡心,這樣就好了。」

  「嬤嬤,不管你怎麼想,我不會因為——我不是——總之,你讓我幫這個忙吧!」嘉翎不想以鐘斯的「情婦」的名義住在席家堡中。她寧可和所有人一樣,為領主工作,換得她的吃住,而非只因她上過他的床,她就顯得高人一等。

  「你也真奇怪了。有人是巴不得主人召喚,你卻顯得不好意思。讓你休息,卻偏要工作。」嬤嬤嘟囔的念著,「好吧!你想幫忙的話,這面包我就交給你去烤了。要注意看爐火,火候太大太小都會有影響。要記得不時去翻動一下烤盤喔!」

  嘉翎點頭,接下了布蘭嬤嬤交代的工作。

  嬤嬤說這是一個很大的慶典並不是隨口說說的。整間廚房到頭來,每個人都巴不得多生幾雙手腳來用,每個人都有作不完的事,嘉翎也覺得她的面包好像永遠都烤不完。她在爐火邊受著熬烤,每一滴汗水都流出她的身體,她的頭發也都被汗水沾溼了,她的手臂更淒慘,舉著舉著都僵硬了。

  不知過了多久,「夠了,姑娘,面包都烤好了。」嬤嬤終於說。

  嘉翎真想現在就癱倒在床上。「這樣就好了嗎?」

  「是啊,我剛數了數,面包夠了。我們還有很多其他的食物,所以不需要太多。」

  桌上堆得小山似的面包,竟還不算多,嘉翎真不知道她們平日到底要烘出多少面包來。「那我還要幫什麼忙?」

  嬤嬤四周看了看,「都差不多有人幫忙了,不如你去幫我排排座位和餐桌吧!你可以在那邊的大木櫃中找到那些餐具。裏面有兩種,主桌上要放銀質的那套,其他就用鐵的就行了。」

  「我知道了。」

  嘉翎在木櫃中找到那套精美雕制的銀餐具。擁有一套這種餐具對於一個伯爵來說,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吧!餐具當然被保存的很好。她小心冀翼的捧著那套餐具往大餐室走去。通常,他們的餐室和大廳是在同一個地方,只是用餐時,才會布置起一張張大木桌。木桌已經排列整齊,嘉翎在白色的餐布上,開始放置上餐盤。

  「傻女孩。」布蘭嬤嬤忽然又急忙忙的奔出來,對著嘉翎說,「怎麼可以先放銀餐盤呢?萬一有人不注意摸走了餐盤怎麼辦?你先去拿鐵餐盤出來,擺好後,才可以在主桌上放銀餐盤。懂嗎?」

  嘉翎對自己又差點犯錯,捏了把冷汗,「對不起,我馬上換。」

  「快去吧!這些餐盤我幫你守著。」布蘭嬤嬤口中說著,一手牢牢釘在餐盤上。「動作要快一點!我爐上的魚還在燉著呢!」

  嘉翎只好拔腿就往裏面衝。

  「嘿!跑這麼急做什麼?」席鐘斯正悠哉的由樓梯上走下來,「你是不是又闖禍了?」

  「我沒時間和你瞎扯。」嘉翎腳不停,拋句話給他,一溜煙的消失在廚房的入口處。

  嘉翎本想一次將鐵餐盤都帶過來,可惜太重她搬不動那堆餐盤,只好請了一位姑娘陪她將東西運到餐室去。

  她們兩人才走到餐室,便看見席鐘斯正和布蘭嬤嬤說著話。「……不準再去幫忙了。」席鐘斯的話,後半段給嘉翎聽見了,她生氣的重重放下餐盤。

  鐘斯和布蘭嬤嬤都抬起臉看向她和她身後一臉無辜的那位姑娘。

  「你不要責怪布蘭嬤嬤,是我拜托她的。我拜托她「讓我」來幫忙的。這不幹她的事。」

  「噓、噓!傻姑娘,主人不是在說這事兒!」布蘭一邊噓她,一邊緊張的看著鐘斯的臉,「你可不要生氣,席大人。她急性子——」

  「這還用你說嗎?嬤嬤,我當然知道。」席鐘斯揮揮手,「你帶著莎莉回廚房去,我來和她說就行了。」

  「是。」布蘭嬤嬤必恭必敬的彎了彎腰,推著傻瞪著他倆的那位姑娘回廚房去。

  她們人一走,嘉翎就衝到他面前去,「你說——」

  鐘斯用吻堵住她的話。

  「你不要以為——」她掙扎著要說話,他卻愈發溫柔熱情的吻著她。讓她全身的骨頭都酥了。「這沒有用的。」她在他停止這一吻後,喃嚅的說。

  「你現在比較不生氣了,這樣我才有機會說話。」

  「狡猾的狐狸。」她微嗔的說。

  「我是狡猾的公狐狸,那你一定是只最迷糊的雌狐狸,話都沒聽清楚就想罵人。」

  「我聽得可清楚了!」抗議的,她不平的說。

  「是嗎?那你聽見我不準布蘭老遠的跑到倫敦去幫她弟妹的忙,為什麼會這麼生氣?我是為了布蘭好,她現在身體不比以前硬朗,要是到那骯臟的城區,她一定會生病的。」

  張著嘴,嘉翎說不出話來。

  「知道是你自己聽錯了吧!」席鐘斯愉悅的看著她,「怎麼?沒有道歉嗎?」

  「對不起。」

  「沒有誠意。」

  嘉翎瞪他一眼,「哼,休想要我吻你來表示我很抱歉。」

  他眨眨眼,「那太遺憾了。不過,你還可以有另一個方式來表示遺憾。」

  「什麼方式?」

  「參加今晚的慶典時,我要你坐在我身旁。」他握著她的手說。

  嘉翎對他突如其來提出的要求,有點不知如何是好。「這樣不太好吧!有些村人還是認為我是女巫,你這麼做,會引起他們的議論和反感。而且!我並非你的「什麼」人,我要以甚麼身分坐在你身旁?」

  「我以為你是個不在乎他人目光的人。」鐘斯說。

  嘉翎垂下頭說,「我知道在你眼中我有點離經叛道。可是,那是有理由的。我不是天生就慣於反抗傳統。對我來說,你們所做的事,或許才是反傳統呢!」像是買賣一個人的自由,對於習於自由民主社會的嘉翎,何嘗不是衝擊?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你是說,我們的舉止對你來說,才是不正常的嗎?」

  是的,嘉翎在心底說。「我的意思是,我來自一個和這裏相差很多的環境。不要期望我行為舉止按照你們的邏輯。我正在嘗試接受你們的方式,不要要求我做出相反的行為。這樣,我會愈行愈遠。」

  鐘斯知道她試圖說的意思,「那麼,不坐我身邊,你也不參加慶典嗎?」

  「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受歡迎。」誠實的,嘉翎說。

  考慮過她的話後,益發讓鐘斯明白她的顧忌沒有錯。鐘斯自己身為領主,可以以他的權威強迫大家接受她的存在。可是這麼安排,是無法服人心的,嘉翎留下來只能使事態更糟。她這麼深知進退,他還能為自己的小小私願,強逞而行嗎?

  「那麼,你留在自己的房間內好了。」最後他定論說。

  嘉翎也讚同的看著地。

  「不許到處亂闖,我會上去找你的。」他不放心的又說。

  「這麼不信任,乾脆拿繩子把我捆起來好了。」嘉翎開玩笑的說。

  「我可以嗎?」他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說。

  「你不妨試一試。」她老神安在的說。

  鐘斯笑開了,「我要是綁住了你,你會不會很生氣,然後給我點顏色瞧瞧?」

  「絕對會。」她想都不想的說。

  「你這麼說,我倒想念和你對抗的日子。走吧!我決定要把你綁在床上,這樣,我會更迫不急待的上來解放你。」他藍眼一略過她的眉眼,熟悉的熱度罩上她雙頰。

  「也許你的期待會變成一只兇惡的母老虎。」她心兒怦跳,嘴上仍不肯認輸的說。

  「你再說下去,也許我會跳過晚餐也不一定,就在這裏吃了你。」他悄聲在她耳邊說。

  紅著臉,嘉翎踱開來。她自顧自的去擺餐桌去了,決定不理會他的瘋言瘋語。

  ☆     ☆     ☆

  鐘斯一手捧著酒杯,一耳聽著他的好友羅倫談論著倫敦最新的笑話。他的心思並不想聽笑話,他只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一個纏繞在他心中的身影。他懶懶的陪著笑臉,眼卻一直往樓梯口處溜。

  「嘿!我說老兄,你今晚是吃錯了什麼藥?老是蠢笑,看了真惡心。」羅倫忍不住的推推他說。「能不能拜托你,不要對我露出那種怪笑?」

  鐘斯啜口酒,還是沒有回答他。

  「嗯,我也聽說了。聽說最近丹瑞伯爵有怪異的舉動,和巫術有關。我說,鐘斯,你沒有糊塗到去和巫術有牽扯吧!這可會惹怒教會的。」羅倫的夫人,喬茜雅說。「這一點,你應該比我們都清楚。」

  鐘斯對喬茜雅笑說:「你放心,喬茜雅,我不會那麼笨的。」

  「那麼,你是真的有什麼事發生羅?究竟是什麼事?」喬茜雅好奇的問。

  鐘斯舉起酒杯,給喬茜雅一個「不要再問」的笑說:「喝酒,今天是來慶祝秋獲節,不是來談論我的。大家喝酒。」

  喬茜雅放下手中的刀叉,也舉起她的酒杯說:「好吧!既然你堅持不說,我也不會逼你。另外,在這裏我有件事要宣布。羅倫,你說。」

  羅倫握住喬茜雅的手,兩人深情的對笑,「我妻子,明年的夏天,將會為斯克家族多添一名生力軍。她懷孕了,鐘斯,已經兩個月了。」

  鐘斯先是瞠目結舌了半刻,才爆出一聲,「真該死了!」

  「你這是表示很高興嗎?」擁著妻子,羅倫笑盈盈的看著鐘斯說。

  鐘斯點點頭,「你這走運的家夥,什麼事都讓你撈到了。現在喬茜雅也懷孕了,你可要當爸爸了。真是令人難以相信。喬茜雅,你確定真要替這家夥生兒育女嗎?」

  喬茜雅嫣紅了雙頰,微一點頭。

  「我猜我只有說聲恭喜了。」鐘斯向羅倫伸出手說,「恭喜你了,羅倫。」

  「謝謝。」

  他們相互的祝了杯酒。鐘斯喝了酒,還是不相信的搖搖頭,「真的,沒想到過了這兩、三年,終於還是聽到你們有寶寶的消息了。」

  「是啊,我也盼了好久。」羅倫曖昧的一笑,「不過,我不能說我不喜歡這當中努力的過程。這是我唯一不能抱怨的地方。」

  喬茜雅掐了她丈夫一把,「說話規矩點。」

  「哎喲!」羅倫瞇起眼來,「何必這樣,鐘斯又不是外人。他很清楚婚姻是怎麼回事,要不是玫琳太早過世,鐘斯的孩子只怕不只一個了。」

  提起鐘斯過世的妻子,是羅倫不小心的錯,他說完才想到……他看了看鐘斯,「對不起,我忘了。」

  鐘斯微微的一笑,「沒關原的。玫琳也不希望大家忘記她。」

  話題在這一點上中斷。喬茜雅知道,問題就在鐘斯從來沒有忘記過玫琳上。

  「鐘斯,願意聽我幾句真心話嗎?」喬茜雅伸出手蓋在鐘斯放在桌面的手上。

  「忘了玫琳,再娶一個妻子吧!有這麼多的年輕仕女在倫敦,你可以再挑一個合適的女孩兒結婚。雖然你結過一次婚姻,但是憑你的地位,一定可以挑到你滿意的人。不要再耽誤下去了,為了你和瑞特好,再婚吧!」

  「沒錯,老兄,這麼大一座城堡,沒有一位女主人怎麼可以呢?」羅倫也同意他妻子的話,「布蘭也上年紀了!她能再幫你幾年呢?」

  鐘斯看看他好友們關心的眼神,知道自己不能讓他們失望。「我會考慮的。」

  「考慮什麼?」羅倫拍拍他的肩說!「睜開眼睛,這裏有這麼多可供選擇的女人,不要再等下去了。等一下,邀請她們跳個舞,決定一下。若是還不喜歡,我再幫你留意留意。所有女人在黑暗中都是一樣的,對不對?」

  「很高興聽見你的真心話。」一旁的喬茜雅冷冷的回答,「原來,你認為女人在黑暗中都是一樣的,是嗎?」

  「不,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羅倫巴不得咬了自己舌頭。怎麼這麼笨,女人在懷孕的時候最愛小題大作了,她會捉住這一個把柄,和他吵幾天幾夜。「你對我來說,和其他女人當然是不一樣的。」

  這下子,羅倫可是跳到黃河怎麼都洗不請了。鐘斯舉手對他請來的四人樂手做了個手勢。音樂聲開始悠揚的旋繞在整間大廳。「別再逗他了,喬茜雅,你也知道這是羅倫的無心之過。羅倫,請喬茜雅跳只舞,向她賠罪吧!」

  羅倫像遇到救星般,「對、對、對,全怪我的嘴巴,不經大腦思考亂說話。心愛的,賞臉跳個舞吧!」

  喬茜雅在鐘斯的說和下,也不好僵持下去。她最後便在他的簇擁下,和羅倫共舞了一曲。兩人緩緩的舞動著。鐘斯坐在他的高椅上看著這對儷人。

  「爵爺,你怎麼不去跳舞?」亞喬帶著他的女伴跳到一半,來向鐘斯說。「玩得不高興嗎?是不是沒有……」

  鐘斯笑著再喝了口酒,「怎麼會呢?我很高興。你去玩吧!」

  「讓我給你介紹幾個——」亞喬還嘗試著要說服他的領主說。

  「亞喬,帶著你的女伴去玩樂。我一個人不會有事的。」鐘斯只好更嚴肅的說。

  亞喬明白他的意思,「是,那我們跳舞去了。」

  終於,鐘斯又得回他的安靜了。

  這會是漫長的一夜。人們會不停的吃喝享樂著!直到天蒙亮的時候,大家才會逐漸的散去。在那之前,大家玩的玩,跳舞的跳舞,賭錢的賭錢,喝酒的盡情喝酒。一年辛勤的工作要在這一天得到放松。

  鐘斯看著人們瘋狂的玩樂著,自己卻沒有心逗留在這裏。再過一會兒,等到大家都半醉時,他要悄悄的溜走,那時已沒有人會注意到他的失蹤。

  「鐘斯,陪我跳只舞。」喬茜雅剛和羅倫跳完一只快舞,雙眼晶亮的對他說。「你也應該盡一盡你這身為主人的義務吧!」

  拗不過喬茜雅,鐘斯只好由他的座位中起身,「這是我的榮幸。」

  音樂在這時候,換為一種較為柔和的樂風。鐘斯微微環著喬茜雅的背,兩人緩緩的移動著,他們安靜的舞著。

  「鐘斯,你覺得艾美怎麼樣?」她打破沉默說。

  鐘斯看向在長桌上,羞得臉都幾乎貼到桌面上的女孩。「她?她很有教養。」

  「那當你的妻子怎麼樣?」

  皺起眉,「她太安靜了,而且動不動就臉紅。我不知道我受不受得了。」

  「那麼,妃柔可以,她很活潑。」

  「太聒噪了。」還是搖頭的鐘斯說。

  「你真的不想再婚嗎?我記得你有很多情婦嘛!你可以娶艾美,然後養一位你喜歡的情婦,這樣不就好了。」喬茜雅大膽地建議。

  「我真不敢相信,我會從你口中聽到這句話。」鐘斯低頭瞧著喬茜雅說,「你以前不是很討厭聽到誰養了情婦嗎?」

  「那不一樣。現在我了解,像艾美那樣的女孩,也許對床事不會太熱中。你養個情婦是必要的。」喬茜雅明白的說。

  鐘斯搖搖頭,「我不會那樣對待我的妻子,就像羅倫也不會這樣對待你一樣。以前的情婦都是在我和玫琳結婚前的事了。現在,我沒有想過這類事。」

  「那麼,是我聽錯了?」喬茜雅自語說。

  「什麼?」鐘斯回問了一聲。

  「沒有。我剛才聽到,廚房的女孩說什麼……「這是領主情婦要的」。我才以為……可能是我誤會了。」

  原來如此。嘉翎又在搞什麼鬼?鐘斯有點不高興的說,「你誤會了。」

  「是嗎?不過,你還是要注意,養一些沒有地位的女孩當情婦是無所謂,可是瑞特畢竟是你的繼承人,你不應該讓情婦來教育你的孩子,你還是再娶一位名門閨女回來吧!」喬茜雅繼續說著,「不管怎麼說,你好歹也是位伯爵,怎可沒有夫人呢?」

  「喬茜雅,你就不要再說了。」鐘斯停止了腳步說,「我自有打算的。」

  就在喬茜雅還想開口的時候,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叫喊,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鐘斯看到一個他的手下正在地上打著滾。他撥開人群,「怎麼了?」

  「不知道,我們在這邊比著腕力,誰知道他突然倒地,臉色發白。」一位在旁邊觀看的人說。「也許是撞——唉、唉、唉喲!」說話的人說著說著也抱著肚子開始在地上打轉。

  兩人同樣都很痛苦,像瘋了撞邪似的在地上哀嚎著。

  「去找村子那位大夫來。」鐘斯吩咐旁人說。

  「領主大人,上回你罵他是庸醫,他就跑了。現在沒有人懂得草藥醫術了。」

  「誰說的,還有金姑娘懂。」另一個人答話。

  「哼!」這聲冷哼來自亞喬,「說不一定就是她的巫術在做怪呢!」

  鐘斯有點疑心,但是他沒說什麼,「去找金姑娘下來。」他手隨意指說。

  可是他這一指,指到的是空氣,因為很多人都躲開了。而且陸續又有了兩人倒下了,呻吟的模樣讓人膽顫心驚。

  「這是怎麼回事?鐘斯?」喬茜雅臉色微白的小聲問。

  「不要擔心。沒有問題的。」鐘斯怒火衝天,可是並不是針對這裏的任何一人,而是不在這裏的某一人。他會知道這件事究竟和金嘉翎有沒有關聯的。「我到樓上去一下。」他將喬茜雅交給她丈夫說。

  「羅倫,你看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喬茜雅沒見過席鐘斯這麼殺氣騰騰。

  「我也不知道。」羅倫聳聳肩。「我看我們還是別問的好。」

  喬茜雅點點頭,過了幾秒鐘才說,「羅倫,我的肚子。」

  「你的肚子怎麼了?」

  「我也有點不舒服。」她臉色開始發白,不過還是盡量鎮定的說。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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