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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水銀 -【幻滅三部曲之三】愛上壞胚子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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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9-3 02:22 A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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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人怎麼這麼愛管閒事?!
他跟她只不過是湊巧、剛好搭同班飛機坐隔壁,
她管他那麼多?!
發燒頭暈是他家的事,
也不想想自己小不點,身上根本沒幾兩肉,
她還妄想扶得動他?!未免也太自不量力了!
幹嘛?!不能接受他是黑道的盟主?!
沒腦筋的女人!她以為這個世界只能非白即黑?!
是黑道也比她知道的白道講義氣!
該死的!她竟敢後悔當他的女人?!
好!她好樣的!學法律的了不起嗎?!
她以為凡事講道理就成了嗎?!
他絕對會讓她知道,
有些事情,「做」的絕對比「說」的來得有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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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香
發表於 2007-9-3 02:23 AM|只看該作者
楔子


  別人都說:幻滅,是成長的開始。

  但對於他們溫家人來說:人類因夢想才偉大。

  自從二十幾年前,溫家男主人歷經千辛萬苦、打敗無數的強勁情敵,再以私奔的方式娶到溫家女主人之後,這句話更成了溫家的家訓。

  當年,如果他沒有過人的毅力和懷著無比美麗的夢想,怎麼能堅持到最後娶到心愛的人,更進而幸福美滿的生下了三個女兒?!

  所以說:夢想,絕對是值得追尋的。

  二十幾年後,溫家的三個女兒長大成人。對於在成長過程中,那對可以為了追求夢想、為了遍覽世界美景,把三個女兒丟在家裡自生自滅的父母,她們很早就開始學會「看破」。

  至少,親愛的爸媽還記得留給他們足夠的生活費和學費,沒讓她們為了生活得小小年紀就去打零工,她們就該偷笑並且覺得無比知足。

  溫家人不愧是溫家人,她們還是對世界抱持著絕對美妙的期待。

  溫家老大,溫風華--某雜誌社的採訪攝影記者。

  溫家老二,溫雨華--某大學法律系應屆畢業生。

  溫家老麼,溫雷華--單純的高中三年級女學生。

  溫家戶長是自然學系的研究學者,對於天地之間大自然的種種現象懷有無比的敬畏與熱忱,而老婆下嫁之後,也就夫唱婦隨的跟著丈夫研究起來,所以三個女兒,就全部以自然現象取名字啦。

  話說,在溫家老麼十七歲這年,溫家夫妻又為了名為「多認識這個世界的變化」,實際上是溜到北歐去度他們那永無止盡的蜜月而離家時,溫家三姊妹已經見怪不怪了。

  原本,溫家夫妻還以為這次出國會跟往常一樣,在途中買了紀念品,就帶回來安撫家裡那三個常常被「放生」的女兒,誰知道才旅遊到中途,就接到二女兒的通知,說小妹戀愛了!

  沒想到溫家女兒們第一個冒出男朋友、未婚夫、老公人選的人,居然是最小的雷華,還真是大鼎抹滾,小鼎強強滾!

  好吧,基本上,十七歲是小了點兒,但是溫家父母想到戀愛的強度,哪裡是年齡、距離……什麼世俗的觀感可以擋得住,所以他們也就接受了。

  為人父母的他們是很想立刻飛回來替三女兒主持婚事,不過二女兒說了一句「要結婚,尚早」。那麼既然還沒要結婚,他們也就沒必要那麼趕囉。

  於是乎,溫家那對不負責任的父母繼續在國外度蜜月,順便採購禮物給小女兒;而溫家三個女兒依然守在台灣的家。

  真是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有對不負責任、只知玩樂的爸媽咧;然而身為大女兒的她,其實比誰都瞭解爸媽那種「到時候再說」的溫吞個性,沒辦法,誰叫他們姓「溫」嘛,要不溫吞也難!

  其實,談個戀愛、有個交往對象,真的不算什麼大事,尤其當事人才十七歲,那個在商場出名的鉅子絕不會幹犯「誘拐末成年少女」罪名的危險,提前在小妹末成年之前就把小妹給拐走。

  身為號稱處事冷靜謹慎的溫家老二,她是真的這麼想。

  於是乎,真的沒什麼好擔心的。

  呃,話實在不能說的太滿,畢竟,小妹未成年不值得擔心,可是誰來擔保她和大姊這兩個已成年的女人不會被臨時拐跑?

  身為溫家人,她真的、真的認定,她不會這麼快就愛上一個男人。

  身為溫家人,她真的、真的不以為,她會這麼快就認定了他。

  身為溫家人,做事實在不應該莽撞,因為他們溫家人絕對是以「溫吞」為生活宗旨.....

  可是,世事豈會盡如人意?尤其是充滿弔詭的男女情愛。

  如果每件事都能如她的願,那世間也就沒什麼事好傷心的了--在她二十一歲之前的確是這樣;但事實證明,「愛情」絕對是上天賜給人類最荒謬的懲罰。

  只是,她不明白,她沒做過什麼壞事呀,心地也不壞、嘴巴也不壞,為什麼上天偏偏要和她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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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9-3 02:23 AM|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松山機場一隅,一名高大的男子端坐在機場偏廳的客椅上,一副黑色墨鏡遮去了他一半的臉龐,但另一半露出來的臉,卻明顯的透出蒼白。

  在他身旁放著一隻輕便的行李,而替他去櫃台劃位的男人在確定班機後,立刻轉回至他身邊。

  「堂主,飛機一點半起飛,兩點就可以到達了。」男人低聲道。

  「嗯。」他點點頭,收下機票與證件。「你回去吧。」

  「這……」男人猶豫了一下。「堂主,你身體不舒服,讓我跟你一起去吧;如果有什麼狀況,也好有照應。」

  「不必。」

  「堂主……」

  「回去。」

  他冰冷又堅硬的語調,讓男人只好聽話的離開。

  高大男人的表情未變,藏在墨鏡後的雙眼仰望著班次顯示板。

  好快,一年又過去了,不知道那裡……會不會有改變?

  他冥想著去年見到的種種,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神志漸漸拉回,旋即就聽見機場廣播登機的聲音。

  他的神情再度回復漠然,緩緩站起身,提起行李往登機門走去。

  *****

  又是半年一次的班上團體旅遊。

  從大一開始,班上愛玩的同學就建議,每個學期末規畫出一個旅行區域;到大四畢業的時候,一定要把台灣全島給走透透,這樣才不枉費自己生在台灣、長在台灣、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

  身為班上的一分子,就算她不太喜歡和團體一同活動,但是三年多下來,她總算有盡本分,在大四的最後一年寒假,她在活動組長的遊說之下,答應了這次的東部之旅。

  為了不讓大家一開始就接受火車的顛簸之苦,所以在不超過預算的情況下,活動組決定讓大家先來個空中之旅;於是乎,請眾家同學,在今天的中午十二點,準時在松山機場大廳集合。

  她準時到了,不過,班上同學似乎還不見人影;是她記錯地方了嗎?

  距離登機時間還早,她也不急著找到同學,反而在機場裡走走晃晃。鮮少搭國內班機的她,對松山機場的瞭解還真的不多。

  她背著自己的行李,朝著機場的大廳開始走動,意外的,她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視線定焦在那個男人身上。

  他……很不對勁。

  雖然他坐著,上身卻很挺拔、腳也長,他一定很高,寬闊的肩沒給人壯碩的感覺,只覺得堅實穩固,臉上掛著一副墨鏡;整體上來說,他是個很酷--也很耐人尋味的男人。

  可是,他的臉色,似乎蒼白了些。

  他木然的抬著頭,明顯的盯著前方的顯示板。

  機場大廳裡明明站了滿滿的人,但是唯獨他的四周,明明有著空位,卻沒有人過去坐,寧願閃到一旁站著,沒形象的靠著柱子,也不坐那些空位。

  奇怪了,難道他臉上寫著「生人勿近」四個大字嗎?不然為什麼其他人都站在一定的距離之外?

  她站在他坐的位置的左後方,略帶好奇的打量著他。

  他一動也不動,直到該登機的廣播響起,他彷彿乍然回神,而她也被尋來的活動組長給找到。

  「溫雨華,你幹嘛躲在這裡?集合的地點在正門口耶,不是側門。」活動組長喘著氣,因為找她累的半死。

  他因為廣播聲的結束而站了起來,往登機門的方向走去;他真的很高,身形修長挺拔,他應該是健康爽朗的,卻不知道為什麼,走路的姿勢卻顯得有些慢、有些一不穩……

  「溫雨華?」

  「噢。」她轉回眼。「是你。」

  「對啊,不然你以為是誰?」他總算喘完氣。「快跟我走吧,就差你一個,登機時間快到了。」不由分說,他拉著她就往集合地走。

  溫雨華悄悄掙開他的手,然後快步跟上他的速度,和自己的同學會合。

  突然想到剛剛那個男人,似乎和自己搭同一時間的班次,會不會--也和自己搭同一架飛機呢?

  不知道為什麼,她居然會對一個陌生男人起了莫名的好奇。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

  一上飛機,四十個同學們幾乎佔據了整架飛機,幸好國內線的班機一架不只有四十個座位,否則他們簡直可以算是包機了。

  不過,一架飛機有四十個人算他們的,不用說,機上的聲音也全是這群嘰嘰喳喳的准大學畢業生;但礙於他們實在「聲勢浩大」,連空中小姐也只好微笑、友善的請他們稍微降低音量,不敢惹惱他們,否則萬一在空中發生什麼慘絕人寰的阿裡不達事件,機上的航空人員才哭訴無門哩!

  寒假的旅遊旺季,加上中國人最大節日即將到來,再加上不久後要爆發的選戰熱潮,因此不論是國內還是國外航線,幾乎班班客滿,坐無虛席;而他們能在這種時候還以團體價硬拗到航空公司四十個機位,也真是不容易了。能當活動組組長的人,果然神通廣大。

  不過,雖然他們四十個人能同時上飛機,可不代表他們四十個人的位置能劃在飛機的同一邊、同一區。

  基本上,他們全班一同登機沒錯,不過一上飛機,就各自找各自的位置去了。

  溫雨華拿著機票,尋找9A的位置。嗯,不錯,第九排,不算太後面。

  她很快走到自己的位置,卻意外的發現她身旁的位置已經有人坐了。

  是他?!溫雨華訝異了下。

  他的長腿盤踞了進去靠窗座位的通道,而他又正在閉目養神;溫雨華突然猶豫著自己是不是該請他讓一點空間。

  後面排隊的人不斷往前,她只好盡量往他的方向靠,還得努力的維持不要碰到他--呼!好辛苦。

  在注意距離時,她也低頭看著他。他的臉好蒼白。

  「怎麼了?」看她一直沒坐下來,活動組長再度跑過來問。

  「沒什麼。」她略微移開,不想跟同學靠太近。

  「還沒找到你的位置嗎?」他瞄了下她手上的機票。「9A,不就在這裡嗎?喂,讓開一下好嗎……」

  溫雨華及時將「熱心」的活動組長兼同學推開,沒讓他的手碰到正在閉目養神的男人。

  但是來不及了,男人皺著眉張開眼。

  「喂,你擋到路了。」見男人醒了,男同學再度喊道。

  男人懶懶的抬望了她一眼,然後將雙腳縮回了點兒。

  「好了,你可以進去坐了。」同學很高興地道,一臉邀功。

  「謝謝。」溫雨華微慍的蹙起眉,白了多事的同學一眼,然後坐進自己的位置。

  男人再度閉上限,舒放雙腿。

  眾人坐定,機上廣播立刻傳來即將起飛的訊息,請乘客繫好安全帶;飛機開始緩緩移動。

  溫雨華望了眼窗外,繫好自己的安全帶後,又看向身旁的男人;他沒有動、也沒有系安全帶。

  她遲疑了下,在空姐正走來、還來不及吵醒他之前,她伸出手,幫他把安全帶繫上。

  他驀然睜開眼。

  「要起飛了。」她眼神有些驚怯,但口吻很平靜;在繫好安全帶後,她就收回了手。

  「謝謝。」他的聲音有著不尋常的低啞,令溫雨華原本準備當陌生人的決定再度粉碎。

  「你……你生病了嗎?」她輕輕地問。

  近幾年來,台灣的冬天日夜溫差愈來愈大,不冷,可是日與夜交替之間,一不小心就會染上難治的流行性感冒;他……該不會也是吧?!

  「沒事。」他回答的很硬,繼續將眼閉上。

  他真的有點冷漠,可是生病時還拒絕別人的幫忙,就有點逞強了。

  飛機定位在起飛點上,引擎聲突地轟然響起,整架飛機立刻向前直衝;機上的人都感受到那股沖飛的離心力。

  一分鐘後,飛機衝向空中,突升的氣流令全機的人都覺得有點窒息感;溫雨華一直注意著身旁的男人。

  嘔吐袋……溫雨華才瞄準面前的物品置放位置,她身旁男人放在扶手上的雙手突然緊握成拳,原本冷淡、沒有表情的臉,變成強忍的扭曲。

  溫雨華拉開嘔吐袋,一手拿著,一手扶著他的肩,將他的臉往前壓,讓他的嘴對準嘔吐袋。

  「吐出來,你會舒服一點。」

  他強忍住。

  她的手碰著他頸部裸露的肌膚,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的體溫--好燙!

  溫雨華咬著下唇,看著他跟自己掙扎;這男人,就連病著的時候,也要這麼逞強嗎?

  飛機平穩的升空,他沒有吐出來,在飛行平穩之後,他的表情也漸漸舒緩,沒了剛才的痛苦。

  嘔吐袋沒用上,他的頭靠回椅背上;溫雨華順勢放開了自己的手,也將嘔吐袋先放一邊--希望待會兒飛機下降的時候不會用上。

  空中小姐送來點心,他的眼睛連張也不張,她只好開口替他點了不會甜的飲料--咖啡;難喝總比催吐好。

  「你有帶藥在身上嗎?」溫雨華問。

  他沒有理她。

  見他不回答,她翻著隨身的包包,拿出一顆退燒藥。

  「你發燒了,吃一顆退燒藥。」她將開水及藥都拿到他面前。

  別問她為什麼身上會帶這種藥,誰都知道出門在外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她的隨身急救包只不過比別人齊全了點而已。

  「妳!」他為她一再的吵他而怒張開眼。

  「吃下它,你會好過一點。」她神情堅定。

  「不必。」他再度閉上眼。

  她連忙開口:「你明明發燒了,難道要這樣一直燒下去嗎?這是退燒藥,至少可以讓你的體溫緩和一點、身體好過一點,你別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好嗎?」

  他閉眼不理。

  溫雨華不管,直接將藥塞進他的唇縫裡。

  「妳!」他再度怒眉而視,她卻趁機將藥推進他嘴裡。

  「喝水吞下去。」她將水湊近他唇邊。

  他不甘不願的喝了下去,將嘴裡的藥給吞了進去。

  溫雨華柔柔的笑開·

  「這樣就好了呀,吃藥不是什麼很難的事嘛;有病就要吃藥,你不必那麼堅持的。」

  「別再理我。」他低低的語氣不必威脅,也能讓人感覺出其中的命令之意。

  「悉聽君意。」他吃下藥了,她也樂的輕鬆,回頭吃她的點心。

  他繼續閉眼休息,沒理會那個多管閒事的女人。

  餵他吃了退燒藥,沒讓他在飛機上沒形象的吐了滿地,就他和她還是陌生人的身份而言,她已經太仁至義盡了,應該不必再管他了吧。

  但,偏偏她一邊嚼著點心,還是一邊注意他。

  他拿下墨鏡了,但整個人沒變得可親,反而更冷漠。

  有人天生就冷漠、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嗎?

  奇怪,她的個性一向被評為冷靜、理智,做事絕對有分寸、不惹麻煩,怎麼現在她會對一個陌生男人起這麼大的好奇心?

  或者,該說是「關注」。她一向不多事的……

  平穩的飛機突然劇烈搖晃,飛機上所有的人全嚇了一跳,喝了一半的飲料差點吐出來、剛咬進嘴的點心差點梗住喉嚨--

  「各位旅客請不要慌張,我們現在正經過一個亂流,請各位旅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扣好安全帶,我們很快就會飛行離開這裡。」

  機上廣播適時傳來空中小姐沉穩又甜美的安撫聲音,讓機上緊繃與慌亂的人聲降到最低點。

  搭過飛機的人或多或少都遇過這種狀況,而通常飛機在飛過這團混亂的氣流後,一定能再度恢復平穩的往目的地飛去;小小的亂流,其實並不值得擔心,可是,對他來說,這團亂流無異是雪上加霜。

  原本就頭痛、發燒,管平衡的小腦早就失去作用,現在又遇上讓飛機左晃右蕩的氣流,他腹部翻湧的酸意更重了。

  「不要想、不要去感覺,維持自己的身體貼在椅子上,不要晃動就好。」她忽然輕聲在他耳邊低語。

  頭暈目眩、噁心欲吐的感覺,真的很不好;他怎麼會讓自己陷入這種無助的情況裡?

  而,一個小妹妹似的女人,居然因為同情而對他伸出援手;他唐文權什麼時候需要別人的同情?!

  偏偏她一副慈母關愛的模樣,讓他胸中的不悅愈來愈多。

  只不過是一場小感冒,他絕對不可能被它打倒。

  該死,但他真的覺得非常不舒服;或許,不讓阿蒼跟來是錯的,至少有阿蒼在,不會輪到這個小妹妹出場。

  飛機的晃動沒有再加劇,但也沒有減輕的跡象,五分鐘的飛行距離對他來說像過了半輩子,他額上冒出冷汗。

  溫雨華一手從他身前攬著他,一手拿著面紙小心的擦著他的汗。

  「別擔心,這股亂流很快就會過去的。」她低低的聲音似乎有種安定的力量,讓他憤然的心能漸漸平靜,

  他一直閉著眼沒有說話,而她就這樣半摟著他、照料著他,直到亂流過去,飛機再度恢復平穩,機上的氣氛不再緊張。

  頭痛,似乎好了一點點;噁心的感覺也不再那麼重,他張開眼,就看見她關心的表情。

  「好一點了嗎?」她輕問,很仔細的看著他的表情。

  他沒回答,只是低頭望著她放在他胸前的手臂。

  溫雨華連忙收了回去,坐正後垂眼不再看他,任空姐收走托盤上沒吃完的點心。

  他伸出手拿起裝開水的杯子,將剩餘的開水喝了進去,緩和腹部的酸味;頭一偏,看見她正有點擔心的望著他。

  「我沒事。」他沙啞地道。

  看來這次的感冒真的來勢洶洶,讓他連聲音都變了。

  溫雨華遲疑了下,還是伸出手去摸摸他的額頭。

  他的體溫有明顯的下降,雖然還沒完全恢復正常,可是至少摸起來不再燙人。

  「你有帶藥嗎?」她問。

  「什麼藥?」他對「藥」沒興趣。

  「感冒藥,你--不會沒去看醫生吧?」她看著他,突然覺得這很可能會是個事實。

  果然,他回了一句。「沒什麼好看的。」不過是場小病。

  溫雨華一張平和的小臉突然變得嚴肅。「如果不小心注意,一點點小病也會變成滔天大病,你是個成熟的男人,應該懂得照顧自己。」

  他瞥了她一眼,不搭理的繼續閉他的目、養他的神。

  溫雨華頓時氣悶!這男人的脾氣跟他所展現出來的氣質一樣:僵硬、無人氣。

  幾分鐘的平緩飛行、加上稍微退燒後,唐文權恢復了一點神志,也覺得好過多了;不過,飛機很不合作的在這時候選擇轉彎。

  該死!他無聲暗咒,閉起眼,身體再度緊靠著座椅。

  「各位旅客,我們即將抵達目的地:花蓮機場。請各位旅客繫好安全帶,在位置上坐好;我們現在開始準備降落。」機上廣播再度傳來甜美的聲音,坐在靠窗座位的旅客不由得全把視線望了出去,等著看窗外的好山好水。

  飛機在空中轉了個大弧度的彎,美麗的海岸線一覽無遺,在轉進陸地後,機身開始下降。

  他輕抽口氣,將呼吸悶在胸腔裡不動,咬住唇不讓自己腹部再度湧起的酸意冒上喉嚨,雙手緊緊的握住扶把。

  溫雨華一直注意著他,在他忍受著飛機急速下降的不適時,她衝動的覆住了他放在扶把上的手。

  她的體溫,從手心傳進他手背。

  他張開眼,一偏過頭,就看見她眼裡的暖意。

  「飛機很快就會降落,你快可以解脫了。」她俏皮地道。

  不經意地,他被她這句笑語引出了一點點笑意;雖然笑容還未來得及形成,就被扼殺在有著剛硬線條的唇角。

  突來的笑意連唐文權自己都嚇了一跳,飛機晃動了一下,她覆住他的手也緊了下,似乎在安撫著他,他並不孤單。

  砰、砰!機輪安全著地,快速的往前滑行。

  溫雨華望向窗外,飛機已經平安著地,視線轉了回來,機艙裡開始聽見此 起彼落的扣環聲--安全帶逐一被解開。

  「為了各位旅客的安全,在飛機尚未完全停止前,請各位旅客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不要解開安全帶。」

  儘管機上廣播是這麼提醒,可是眾人依然故我,甚至站立了起來,不理會空中小姐的勸說。

  好奇怪,似乎身為客人--不論是哪一種客人,都有種老大的心態,對別人的勸告不予理會,對店家派來的服務小姐鮮少有真正的尊重。

  見幾位乘客不聽勸告,為了避免爭執,空中小姐只好在他們身旁不遠處守著,以防有事發生。

  很不幸的,那幾個勸不聽的人裡就有她可敬的同學,叫溫雨華想不注意都難。

  真可恥,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生、又是就讀法律系的人,對生活該有的基本禮儀居然這麼智障,真讓人懷疑他所受的教育都到哪裡去了。

  一貫的,溫雨華對同學的事不多理會,反而一徑關心她身旁這個陌生人。

  順著他低垂的眼看過去,是她覆住值手的位置。

  溫雨華立刻把手收回。

  「到了。」她說道·

  他點了下頭,然後看見一群人爭先恐後的往機門衝去;他沒興趣去人擠人,仍在他的位置上坐了個四平八穩。

  「雨華,走了,該下飛機了。」活動組長朱立明嚷道。

  「你們先下機吧。」她淡淡地道。

  朱立明看了那個不動如山、長手長腳的「老男人」一眼。

  「我們是同班同學,出來團體旅遊當然要一起行動,如果你出不來,那我抱你出來好了。」說完,他還很不知恥的把手臂伸長。

  溫雨華縮開了他的碰觸範圍。「我自己會下機,不勞你費心。」

  「雨華,別這麼冷漠嘛--」

  唐文權突地站了起來,把朱立明嚇的往後跌了兩步,倒進旁邊的座椅。

  拿起自己的行李,唐文權連看都不看他,就往機門走,溫雨華立刻也拿起自己的包包隨後下機。

  朱立明呆呆的看著美麗的同學跟著別人走了,而自己還跌坐在椅子上;眼看機上的乘客都走的差不多,他趕緊跳起來,在空中小姐列隊的目送中,成了最後一個下機的麻煩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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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下機,唐文權立刻戴上墨鏡。

  他刻意遠離人群,在下機的乘客爭相搶著去提行李的時候,他遠遠的站在一旁,不打算跟別人擠。

  溫雨華雖然跟在他身後,卻沒再與他說話;不知道為什麼,她感覺得出,他不想再與任何人打交道。

  在輸送帶上找到了自己的行李,她回頭一望,他仍然站在那裡,並沒有移動的跡象;溫雨華來不及做什麼,已被同學拉走。

  拜託,好好照顧自己……眼神傳意還沒傳完,她已看不見他。

  轉眼間,機場出口處的熱鬧已散,只剩三三兩兩的人站在門口等著親人來 接。

  唐文權終於移動,取了輸送帶上剩下的最後一件行李,他舉步往門外走去。

  「這位先生,請等一等。」

  身後傳來的叫喚,唐文權並不理,直到空中小姐小跑步的趕到他面前。

  「您是剛剛坐在9B位置上的先生吧?」

  唐文權點了下頭。

  「剛剛坐在你身邊的小姐把女用皮夾掉在地上了,剛剛廣播了她來領,可是她一直沒有來;麻煩你轉交給她。」空中小姐將一隻女用皮包塞入他手裡,然後沒等他回答,便離去了。

  唐文權看著手上莫名被塞來的東西,再看向那個早已不見的空中小姐。

  搞什麼?!

  他反射性的就想將東西給丟回失物招領處,可是握著女用皮夾的感覺,彷彿傳來她覆在他手背上的熟悉溫度,他停頓了下。

  站在原地,他打開了女用皮夾。

  她的私人證件全在裡頭,裡頭還有金融卡、信用卡、學生證,和幾仟元台幣。

  他找到她的名字:溫雨華。

  才二十一歲,還是個大學生,難怪會那麼一大群人共同出遊;那應該是團體旅遊吧。

  團體旅遊?

  這四個字,在他生命裡幾乎不曾出現過;在他的年少歲月裡,只有「團體幹架」,沒有所謂「旅遊」這種怪事。

  想起她在機上那些毫不設防的關懷舉動,他的唇角揚起一抹極冷的微笑。

  是沒有經歷過傷害,黑暗面的人,才能有那麼純真的舉動吧。

  然而那種純真,不該在他的生命裡出現。

  啪地一聲,他不再窺探關於她的一切;將女用皮夾放進大口袋裡,他走出門外,坐進計程車。

  他來這裡,是想安靜,絕非去沾惹一個麻煩;把東西還給她,也算是回報她在機上的照顧。他處事一向恩怨分明,不會例外。

  拿起手機,他按了幾個按鍵,手機立刻被接通。

  「阿蒼,立刻幫我查一個人……」

  *****

  團體活動……真是讓人常常有意想不到的「樂趣」。

  這會兒,立志在今天把花蓮市附近的觀光景點玩透透的一群未來的社會中堅分子,在七星潭的海邊,居然就地玩起老鷹捉小雞的遊戲。這……這叫「童心末泯」嗎?

  避開太陽的照射,溫雨華躲進一旁的石亭裡,閒適的享受海風的吹拂,一點都沒下場湊熱鬧的意思。

  玩了好半天,大家總算覺得盡興了,一群人圍在一起說話。

  「我建議我們今天晚上找家PUB玩,如果早早就回飯店睡覺,太無聊了!」同學裡有人起哄。

  「表決,贊成的舉手。」民主國家最民主的決策方式,少數服從多數。

  結果,贊成者多,提議生效。

  「很好,我們派活動組長去打聽,這裡晚上哪裡好玩。」身為活動組長,朱立明又被坑了一次。

  同學們盛情難減,朱立明只好乖乖走到一旁去打電話,問問看哪裡有PUB可以符合同學們的需求。

  PUB--溫雨華一向敬謝不敏的地方,結果她還是去了。

  因為這是團體活動,無故不參加者便是不合群,全班同學將不惜聯合起來-排斥那個不合群的人。

  所以溫雨華還是來了,但怕的不是同學們的排斥,而是不想在這種外出旅遊的時候,把整體氣氛弄的很僵,更甚的是在這種該休閒的時刻,還與人爭吵,那就太傷精神了。

  哎,可是來了也沒好到哪去;要她在這裡接受PUB裡的煙味、轟天震響的音樂聲,也是一種酷刑。

  這家PUB很奇妙,居然還有賣花茶,不諳酒的她,當然就樂的喝茶了--就算不好喝,也總比喝酒好。

  在來之前,朱立明已經跟PUB的老闆講好,全班同學佔據半邊場地,消費打八折優待。

  溫雨華一知道是哪半邊場,立刻過去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好,可惜PUB裡沒有窗口,不然她一定去搶靠窗的位置。

  食不知味的喝著茶,看著那群習慣在台北就去PUB,來到這裡的PUB更加肆無忌憚的同學們,溫雨華就算有不耐也沒表現在臉上;她沒有掃別人興的嗜好,不過也沒有加入別人胡鬧行列的嗜好就是。

  很想圖個清靜,可惜太過「熱心」的朱立明同學並不放過她。

  「雨華,別一個人躲在這裡嘛,一起去跳舞!」

  「你們去就好。」她依舊細聲回答,喝自己的茶,也不管震天音樂聲之下,對方是不是聽得見。

  「什麼?」朱立明低下頭,把自己的臉湊近她。

  溫雨華後退。「你自己去就好。」

  「既然來了,就一起去玩嘛,不然多掃興。」他一屁股坐下來,看來是不打算走了。

  她只是淡然的搖著頭,本來以為他會像前幾次一樣討了沒趣就走,結果他卻打算長坐,嘰嘰呱呱的東扯西扯;她全沒聽進去。

  他們是今年即將畢業的大學生,無憂無慮的態意燃放青春、盡情玩樂;但有人卻不是這樣的。

  不看眼前這個老是愛對她「熱心」的男同學,她卻想起了那一雙眼眸--冷然、而且犀利,不帶任何放縱和軟弱。

  即使虛弱著,他身上的強悍氣息仍然很明顯,在在說明了他平時是一個多麼嚴謹的人.....

  閉了下眼,她幾乎想歎氣,為什麼又想起他呢?

  「雨華、雨華?」講了好半天,他才發現她根本沒在聽他說話。

  「什麼?」她回過神。

  「你在想什麼,想的那麼專注?」他還是連叫好幾聲,才把她給叫回魂。

  「沒什麼。」

  「雨華,你不要這麼冷淡奸嗎?」朱立明忍不住一臉挫敗。

  「我有點累,先回飯店休息。」她翻開包包,想找女用皮夾付帳的時候,才發現她的皮夾不見了。

  「怎麼了?」朱立明關心地問。

  溫雨華抬起頭。「我的皮夾不見了。」她語氣還算鎮定,腦子裡在回想著有可能丟掉的地點。

  「怎麼會?!」朱立明比她還緊張。「你確定嗎?」

  「確定。」她回想著,下機後,不論去哪裡,她都沒有打開過背包,那麼最有可能遺失的地點--應該就是飛機上了。

  她居然這麼粗心……

  「麻煩你先幫我付這裡的帳,最晚回台北我會還你。」她說完,便站起來離開PUB,朱立明連阻止也來不及。

  走出門外,溫雨華突然覺得自己又可以呼吸了。

  深夜時分,街道上幾乎看不見什麼人,只除了偶爾經過的幾轎車,空氣特別清新、連天空都特別明亮;這是屬於淨土才有的特色嗎?

  飯店離市區不遠,用走的應該可以到吧:想起自己遺失的東西,光是掛失的電話恐怕就得打好幾通,她對自己歎氣。

  明明是出來旅遊,為什麼她提不起一點興致、連一點點高興的感覺也沒有呢?這種情緒上的低落,不知道可不可以算得上是二十八天的症候群?

  算了,別胡思亂想了,早點回飯店,她遺可以想辦法與家人聯絡--咦、咦?

  對街站了個高大挺拔的男子,他背對著路燈,臉龐與表情都看不真切,在她看見他的時候,他朝她走了過來。

  他?!他怎麼會來?

  溫雨華呆呆的看著他,沒想到他會出現、沒想到會再見到他、沒想到……

  「妳的。」

  他的右手掌裡躺著一隻女用皮夾,她訝異地圓了眼。

  怎麼會在他那裡?!

  「以後自己注意。」將皮夾交給她,他轉身欲走。

  「等一下。」接過皮夾,她拉住他,再度感覺到他略高的體溫。「你……你沒去看醫生!」

  他不理,繼續走;溫雨華卻緊緊抱著他的手臂。

  「你又發燒了!」

  小小的發燒豈能奈何得了他?!他不理的再度往前走。

  「你……你怎麼這麼不在意自己的身體!」她低叫,小臉上寫著氣憤。

  「放手。」他看著她的手,表情暗沉。

  「不放,除非你跟我回去吃藥,然後明天去看醫生。」她堅決地道。

  他瞪著她的手,這麼細弱的力量,他只需將手臂一反,就可以擺脫她--

  她一手拉著他,一手再度探向他的額頭。

  「你好不容易才退燒,為什麼不好好休息?現在又站在這裡吹風,這下你的病情一定更重了。」察覺他的體溫比先前更高,溫雨華無法掩住語氣裡的氣急與擔心。

  「與你無關。」他扳開她的手。

  「不行,我不能讓你的病情愈來愈重。」

  「放手。」他皺眉。

  她堅決搖頭。

  他手一抽、腳步一跨,她還來不及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整個人已不穩的往後退,而她後退的方向是馬路,一輛疾駛的機車正好經過--

  他一見狀,出於反射本能的立刻出手將她搖晃的身體拉回來,在避開機車的同時,她也撞進他懷裡。

  「唔!」她悶哼了聲,鼻子吸進了他的味道。

  機車很快經過,並沒有再回頭,看樣子應該只是一輛普通的車而已,不帶有什麼其他目的……

  「你救了我。」她抬頭,指出明顯的事實。

  「沒什麼。」他退開,轉頭就走。

  他全身熱烘烘的、頭也昏昏的,不用別人說他也知道,自己的病情又加重了,但是他才不承認自己會被這種小病痛打敗,如果連槍傷都不能撂倒他,感冒這種小病更不能……

  可惡!他晃了一下,溫雨華立刻走到他身邊,不容他拒絕的扶住他。

  「我不管你心裡怎麼想,你一定要再吃一顆退燒藥。」她扶著他往飯店的方向走。

  「走開!」他低啞著命令。

  「不要。」

  「你再不走,別怪我不客氣。」他警告。

  「你也沒對我有禮貌過啊。」她皺皺鼻子,存心跟他皮到底。

  他瞪她,不敢相信她居然敢違抗他的命令。

  「不然,你告訴我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飯店裡畢竟人多嘴雜,她可以拿藥去他那裡。

  「不必。」

  「不然,你今天就住在飯店裡,」

  「該死!」他失去耐性。「誰叫你管我的!」

  她很平靜的望著他。「隨便你怎麼說,我就是不要丟下你。」

  「你--可惡!」走在騎樓下,他拿下她的眼鏡,突然將她壓向牆,頭一低就粗魯的強吻住她。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妹妹,由此刻開始會知道,絕對不要輕易對一個陌生的男人太熱心!

  *****

  溫雨華瞪大眼,呆住。

  她的眼,看到他的臉;她的鼻,也碰著了他的臉;她的唇上……印著他的唇。

  他的唇並不豐厚,相反的有些薄,看起來、感覺起來都很無情,像冰人。

  然而,他的唇卻是極溫熱的,純男性的氣息加上身體的熱度,熏的她有些暈。

  他在侵犯她呀!然而,為什麼她一點生氣的感覺都沒有?

  她不曾與任何男人這麼接近過,他卻突如其來--吻了她。

  他的吻,一點都不溫柔……

  在快要對她柔嫩細緻的唇瓣上癮之前,他及時恢復了神志,立刻後退了兩大步。

  她動也沒動,瞪大的眼眸裡明顯有著迷惑與茫然。

  「該死!你一點都不反抗嗎?」他的頭更暈了,卻不知道是因為發燒,還是因為她的味道。

  他的低吼讓她回過神。

  「我該反抗嗎?」她咬了咬唇,開始走向他;他卻退後。

  「你這麼隨便讓人碰的嗎?」他再度低吼,任由她取走眼鏡、戴上,再度挽住他的手臂。

  「你很隨便碰人嗎?」她凝著眉反問。

  他瞪她,這是什麼問題?

  「如果你不隨便碰人,那麼,也就代表你不是『隨便』地碰我,我也不算是隨便讓人碰了。」她像在說繞口令。

  「這是什麼歪理?」遇上她,沒一件事是對的。

  「這不是什麼理,只是回答你的答案而已。」她帶著他繼續往自己下榻的飯店走。

  唐文權又瞪了她一眼,算了,不跟她計較。

  以他現在頭重腳輕的情況,最好也別花精神跟她鬥嘴,讓自己好好走路,別昏倒在路邊才是真的。

  真是--可惡的……病毒!

  她小心地把他扶進飯店大廳,老實說,他很高大、也出乎她所能應付的重;以她一百六十公分的嬌小,要扶住一個至少一百八十公分的挺拔男人,真是蠻困難的。

  現在問題來了,她該帶他上樓,還是讓他在大廳的沙-發休息?

  唐文權低頭看她,她的為難全寫在臉上了。

  「放我在那邊休息。」他直接指向沙-發。

  「可是.....」他不會趁她上樓拿藥偷偷跑走吧。

  「放心,我還沒有不守信諾的紀錄;我會在這裡等你下來。」他看穿她的心思。

  她猶豫了下,將他扶進沙-發裡。

  他閉了下眼,然後又張開。

  「你……會在這裡?」她再次不確定地問。

  「快去,不然我現在就走。」他不耐煩地道。

  她又看了他一眼,然後,很快的到櫃台拿了鑰匙跑向電梯。

  半夜了還在飯店大廳活動的人實在不多,而她的同學們都還在PUB裡狂歡沒回來;溫雨華很快拿了藥,還端了杯冷開水下來。

  「藥在這裡,快吞下。」她餵他吃下藥,喝水,然後坐在一旁看著他。

  「你幫了我兩次,我送來你的錢包、讓你不被機車撞到,各自扯平。」他起身,撐過昏眩後,舉步就要離開。

  「你要去哪裡?」她追上來。

  「去我應該去的地方。」

  「讓我陪你去。」

  「不需要。」

  「你燒還沒退。」

  「你忘了剛才的事嗎?」他盯著她微微泛紅的唇。

  她又咬住下唇。「我還是要陪你去。」

  「你不懂什麼叫危險嗎?」他語氣很冷。

  她深吸口氣,沒被他的冷冽凍著。「你覺得我笨也好、單『蠢』也好,你還發著燒,不能沒有人照顧你。」

  「那也不需要你來多事。」他冷哼。

  「我要陪著你。」因為他的冷漠,她眼裡閃過一絲脆弱,但神情依舊堅定。

  他看著她,知道她是打定主意。見鬼!她是憑哪一點認為他需要別人的照顧和陪伴?

  但是她很堅持,而他居然無法撇下她?真是……見鬼!

  「隨你!」他口氣很差的逕自往外走去。

  溫雨華連忙跟上。

  *****

  他沒有去任何一家飯店,也沒有去任何女人的家裡,他帶她搭計程車,來到一座橋旁的老屋。

  進門後,他只丟下一句:自便。然後便逕自去洗澡,套上睡袍後埋進他的大床裡。

  他的房門沒有關,她走進去,看見他趴著睡、沒有蓋棉被。很自然的,她拉過他的被子,蓋住他的身體。

  吃了感冒藥、流了汗,又衝了熱水澡,他身上的熱度似乎揮散了一點點;不過她敢說他再這麼不經意下去,再燒一次絕對不是不可能,而重點是,她帶出來的兩顆退燒藥全被他吃了。

  不行,明天一定得押著他去看醫生才行。

  他睡覺,她就坐在一旁,身體的倦意來襲,她這才發現現在已經凌晨二點半了;她沒有帶換洗的衣服來,看來只好明天回飯店再清洗了,可是她身上有 PUB裡的煙味,好不舒服。

  他說:自便。那是不是表示,她可以任意使用他的浴室?她沒有帶衣服來,可不可以偷他的睡衣或T恤來穿?

  溫雨華小臉微微泛紅。除了姊姊和妹妹,她從來沒有穿過別人的衣服,更不要說是一個男人的衣服了;想起來就好怪。

  可是,她真的需要洗個澡;他……應該不會介意吧?!

  望著他仍然熟睡的臉,她決定了。去他的衣櫥裡翻出另一套乾淨的睡衣,接著目標--浴室。

  希望他明天醒來的時候,不會跟她收住宿費、睡衣的租借費、還有洗衣機的水電費才好。

  在把自己換下來的衣服丟下洗衣機裡後,她擦乾頭髮回到他房裡,再試了下他的體溫,確定他沒再發燒後,就近趴在他床邊的書桌上,很快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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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9-3 02:25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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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或許是感冒的病毒降低了他平時應有的防備心,讓他一夜好眠到天亮。

  一張開眼,他知道自己在哪裡,然而不知道的,是她為什麼在這裡?

  他瞪著那個以不自然的姿勢趴在他書桌上熟睡的小女人,而她身上沒有蓋任何保暖物。

  這麼冷的天,她想像他一樣患上感冒嗎?

  還有--他的眼睛瞇了起來。為什麼她身上穿著他的睡衣?

  唐文權忍住跳下床去搖醒她的衝動,畢竟,她昨天又幫他退了一次燒,他不能恩將仇報……

  呿!他唐文權什麼時候開始居然需要一個小妹妹來照顧,並且是三番兩次趕都趕不走,他連一個小妹妹都嚇不住了嗎?就算他生病了,他仍然是一個大男人,而一場小病居然差點打敗了他?!

  他愈想臉愈臭。

  溫雨華僵硬的睜開眼,不舒服的姿勢讓她渾身都覺得有點酸痛;可是最奇妙的,是她一張眼就看見他臭臭的表情。

  以他酷酷的形象來說,會有這種明顯的表情還真稀奇。

  「誰惹你生氣了嗎?」她的聲音裡,有著剛甦醒的沙啞。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而且還穿著他的睡衣,這個小妹妹到底懂不懂這種舉動有多親密?!

  「你叫我『自便』啊。」她無辜的眨著眼,甜甜地道:「如果你要跟我收洗澡、洗衣服的水電費,或著烘衣機的電費,還有住宿費,放心,我不會佔你便宜,都會算給你的。」

  「誰跟你計較這種事?!」他低吼。

  「那你……」

  「你那麼隨便就穿一個男人的睡衣嗎?」他咬著牙問。他們甚至還是陌生人!

  「哦。」她的表情更無辜。「是你自己說『自便』的呀,我想借你一套睡衣,你應該不會介意。PUB裡都是煙味、酒味,連帶害我身上也都是那種味道,我討厭身上有煙味,好臭!」她嫌惡的又皺皺鼻子。「我沒帶自己的衣服來,你又睡熟了,我只好先跟你借一套睡衣來穿。你不必擔心,我的衣服應該干了,我馬上就會把你的睡衣還給你。」

  聽完她的話,他更火了。

  「你那麼自動的會去找我的睡衣來穿,難道就不會順便也找一條棉被來蓋住自己嗎?!你很想生病嗎?」

  「噢。」原來他介意這個。「我忘了。」

  「忘了?!」

  「我.....我太想睡覺了嘛,所以……」她聳了下肩,「不過,我沒事呀,沒有被你傳染。」

  她居然還笑嘻嘻的。真是.....唐文權忍住差點出口的一連串低咒;她和他沒關係,他沒必要為了她生氣。

  「你有沒有覺得好一點?」她走過來,關心的問。

  「小小的感冒,根本不算什麼。」他拒絕她的多事。

  「就是你這麼輕忽,才會二度發燒。」她不以為然。「病了就是病了,有什麼好逞強的,幹嘛不承認?」

  「別以為我容許你待在這裡,你就可以得寸進尺。」他警告。

  「我也不想管你呀,可是誰叫你人一直不舒服、又發燒,我沒辦法不理你。」她也很無奈好不好,平常她才不會這麼多事啊。

  她……她那是什麼語氣?!唐文權瞪著她。

  「好嘛好嘛,我知道你不喜歡看見我。」她咕噥。「只要你去看了醫生,確定拿了藥,我立刻消失就是了。」

  「誰告訴你我要看醫生?」

  「生病了,自然就要看醫生,隨便問一個小孩子也知道呀。」這是很簡單的邏輯好嗎。她以半憐憫的眼神看著他,他該不會因為兩度發燒,把大腦給燒出什麼問題了吧?

  「你那是什麼眼神?」他不悅地問。

  「你確定你現在沒有任何不舒服?」她好關心地問。

  「什麼意思?」

  「不然你怎麼會問我那種問題?」她解釋。「你連小孩子知道的事都不知道,那不是很嚴重?」

  誰說他……唐文權驀然意識到她在說什麼,眼神開始凝聚凶狠。

  她以為她在說、什、麼?

  「你、你的表情--」好凶。她很小心地看著他。

  忍住、忍住,不要跟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妹妹計較。唐文權翻開被下床,直接走進浴室,免得自己失控掐死她。

  他怎麼了?表情好凶狠,她又說錯什麼了嗎?

  望著被甩上的浴室門,溫雨華好無辜的自問。

  *****

  要嘛,就不管;而一旦管了事,就要管到底。

  做事貫徹始終是溫雨華從小到大奉行不悖的行事原則,也之所以,當她換回自己的衣服、買了早餐回來,半拐半激的讓那個男人也一起陪著吃完早餐後,她開始努力說服他去看醫生。

  「不去。」唐文權八風吹不動的坐在客廳椅子上,腦子裡想的是今天該去的地方。

  「你一定要去。」她堅持。

  他瞥了她一眼。「妳可以走了。」

  「除非你去看醫生,否則我不走。」她在他面前坐下,決定跟他槓上。

  「我的事不必妳管,」

  「來不及了,我已經管了,」她指出明顯的事實。

  「別以為在這裡過了一夜就代表什麼,如果你不走,別怪我待會兒翻臉不認人。」他乖戾地道。

  「我又不是被嚇大的。」她瞄了他一眼。「你是退了燒,可是你的感冒根本還沒好,不去看醫生,難道你想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想知道自己會不會成為二十一世紀第一個死於感冒的人嗎?」

  「不要以為我容忍你,就代表你可以在我面前放肆。」他臉一沉。

  「你對我沒有多客氣啊,一早起來就因為我借穿了你的睡衣對我發飆;小氣的男人。」她批評。

  不擅與人做口舌之爭,唐文權乾脆不理她;她卻瞪他。

  「別以為不開口你就贏了哦,如果你不去看醫生,我就一直纏著你。」

  他連哼都懶得回她一句,起身準備離開。

  「喂,你叫什麼名字?」溫雨華追出來問。

  「妳不必知道。」

  「告訴我又不會怎麼樣,好歹我們一起過了一夜,你連名字都吝於讓我知道嗎?小氣鬼。」她在他身後咕噥。

  他突然轉回身,她一時沒防備的撞上身後的門板,他立刻逼近,將她困在門板與自己的身體之間,居高臨下,以著絕對威脅的姿態對她。

  「我的耐心有限,別再惹我。」他低狠的語氣裡滿是威脅。

  雨華抬起眼,鏡片後的水眸柔柔的;他充滿威脅的態度,真的有點嚇到她了。

  「我只是希望你的病快點好。」她低低地道。雖然怕,卻沒有躲開他冷冽的注視。

  「這點小病,根本傷不了我。」她的低柔,讓他用來威脅的冷狠不自覺褪了些。

  「可是,它會讓你很難受。」她的語音依然低低的。「為了你自己好,也……為了不讓我再糾纏你、讓你覺得麻煩,你就讓我安心,去看醫生吧。」

  「我們根本不認識,我的死活與你無關。」他轉開身。這輩子,除了收養他的乾爹之外,沒有人是真的無條件關心他。

  她再度拉住他欲離開的腳步。

  「不然,你至少告訴我,為什麼不去看醫生?」

  他的眼向下瞄到手臂上。

  「放開。」他冷冷的吐出兩個字,已沒有耐性再和她耗。

  「不要。」溫雨華硬是不被他嚇倒。

  懶得廢話,唐文權直接動手甩人。

  不懂武術的溫雨華沒了抓摟,身體立刻失去平衡的跌回屋內,而且跌的位置非常精準。

  看她倒在地上後,後腦跟著就要撞上沙-發椅硬硬的扶手,唐文權臉色微變,兩個大踏步衝過來,以手心扶住她的後腦,讓她免於腦震盪的危險。

  溫雨華驚喘幾聲,而後立刻抓住他。

  「你沒事吧?」

  「沒事。」她困難的吞嚥了下。

  「回去吧。」他放開她。慣常的冷漠與威脅嚇不倒她,他又做不來以武力逼嚇弱女子的事,只好希望她快點走。

  「不,你還沒去看醫生。」

  「妳--」

  「我叫溫雨華,你叫小雨就可以。」她截斷他的話。「拜託,就去看一次醫生,不要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好不好?」她幾乎哀求了。

  唐文權看了她好半晌。

  「去看過醫生,你就走?」

  「只要你去看醫生,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他沉吟了半晌。「女孩子不要隨便對一個男人說:做什麼都可以。」他等她走出門,然後鎖上。

  「那你肯去看醫生了嗎?」她眼睛一亮。

  「走吧。」他沒看她,逕自往外走。

  真的是--敗給這個多管閒事、傻呼呼、不像女人的小女人了!

  *****

  在昨天以前,溫雨華從不認為自己會多管閒事,也不認為自己是那種會對陌生人投注過分關心的人;但現在她可不敢這麼肯定了。

  跟著他一起去看了醫生,出了診所大門後,他就逕自走開;那寓意很明顯,就是不要她再跟。

  她明白他的意思,所以踅回飯店。

  去了一趟醫院,醫生很明白的說了:是流行性的重感冒,偏偏他輕忽,所以症狀幾度嚴重,幸好及時退燒。

  但他沒有感謝她,只是端著冷冷的眼,瞪視醫生快點看完;而他不說話,所以醫生的問題全部由她代答。

  看完醫生,他拎了藥就走;對她來說,去了醫院唯一的收穫是,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從健保卡上看來的。

  然後,他走他的,不再開口;她也走她的。

  有點失落的腳步一踏進飯店大廳,就見所有的同學都聚在大廳裡,一旁角落裡堆放著所有人的行李--其中也包括她的。

  滿臉著急又不知道該往何處去找她的朱立明,一看到她就衝過來。

  「雨華,你跑到哪裡去了?我們都好擔心你,找不到你,我們還考慮要不要去報警……」

  「我沒事,讓你們擔心了。」

  「你昨天晚上跑去哪裡了……」同學們七嘴八舌的問。

  「沒去哪裡。對了,你們不是該出發往台東了嗎?」

  「在等妳啊。」

  「很抱歉讓大家為我擔心,現在可以出發了。」

  「好吧,那我們走。」一群人拿了行李就準備走。

  「你們繼續玩,我就不跟你們去了。」溫雨華也提起自己的行李。

  「為什麼?」在前面帶頭的朱立明倏地轉身問。

  「我喜歡花蓮,想在這裡多玩幾天;你們繼續往南玩吧,別忘了這是最後一次寒假之旅,要玩的盡興才行。」

  「大家既然一起出來,沒有理由放你一個人落單;既然是班旅,豈有半途丟下你一個的道理……」大家不愧是學法律的、又是讀過書的知識分子,從白話文轉成文言文依然可以辯。

  溫雨華一徑的不動如山,任飯店大廳被她的同學們吵成菜市場,她只是回櫃台辦理續宿的登記。

  「雨華……」朱立明追過來。

  「祝你們玩的快樂,不送。」她揮揮手,送她的同學們離開。

  於是乎,親愛的同學們在勸說失敗後,認為他們已盡到同學愛,所以一干人吆喝著搭車往下一個目的地前進。

  溫雨華揮揮紙巾當送別。瞧,她可敬的同學們多好相處啊,哪像那個人。

  哎!不知道他有沒有按時吃藥?

  回到房間,溫雨華才意識到,她又想起他了。怎麼回事咧?為什麼她要對一個陌生人這樣念念不忘?

  *****

  在飯店溫暖的床上睡了個好覺,再度沖淨自己之後,溫雨華在晚餐時分離開飯店準備覓食。

  算起來,她住的飯店還真是個好地方,就在市區裡,對面就有麥當勞,如果不是她不愛吃速食類食品,她大可以去包個外食後,再度回到自己舒服的飯店房間裡,繼續睡的醉生夢死。

  可惜,浪費光陰從來不是溫雨華的作風,她更沒有委屈自己吃不愛吃的食物的自虐癖好;於是乎,她只好多走幾步路四處看看囉。

  才走沒多久,她已經看到麵攤、郵局,還有各種商店;溫雨華稍微逛了逛,決定肉絲面是個不錯的選擇。

  打發掉晚餐後,她攔了計程車,直趨早上才離開的那個地方。

  雖然她答應過不再去纏他,不過,偷偷看他有沒有乖乖吃藥,應該不在約定的範圍內吧?

  下了車、付了車資,她站在附近猶豫。

  屋子裡有一盞燈,除此之外,沒聽見任何聲音;這裡並不是鬧區,所以有任何聲音會傳的一清二楚;那麼,他回來了嗎?

  她小步、小步的走近,希望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看他一眼。

  當有人一接近門口,他全身的防備幾乎在瞬間全活了過來,即使在他滿身倦意的情況下,他仍然快速閃到門邊,等著來人衝進時,給他一個痛擊--

  但是,來人沒有進門,腳步聲停在門口,然後,又小小聲的往窗口移去。

  他的攻擊目標立刻轉到窗口。

  忽然,一張小臉出現,在窗口探呀探的;咦,沒人?

  唐文權全身立刻放鬆,病未痊癒的身體差點撐不住,他火大的拉開門。

  「你鬼鬼祟祟的在做什麼?」他不悅的低吼,開了門就回到屋內,要死不活的癱在沙-發上。

  溫雨華先是被嚇的呆住,然後注意力又被他臉上不自然的紅潮給吸引住。

  不會吧,這個酷酷冰男會臉紅?

  絕對不可能。

  那麼,只剩下一個原因了--

  「你又沒吃藥!」她低叫,跟著他進屋。

  「為什麼又來了?」太冬天的,結果他的語氣比外面的氣溫更冰冷。

  溫雨華搓搓手臂,不理他的去看看擺在桌上的藥包。哼!果然,一包都沒有減少!

  「醫生開的藥,你為什麼不吃?」她質問。

  「出去。」懶的回答,他以一句酷酷的逐客令代替。

  溫雨華不管,再度探向他的額頭。

  「做什麼!」他驀地張開眼。

  「你又發燒了!」她的聲音比他還尖,接著她低頭翻著藥包裡的退燒藥。

  「不必妳管。」多事!

  「如果可以不管你,早上我就不必好說歹說的勸你去給醫生檢查,結果你根本不打算依醫生的交代好好吃藥、休息;你……你可惡!」她說的又氣又傷心,他怎麼可以這麼不愛惜自己!

  她的語氣裡有些哭意,他努力想看清楚她。

  「吞進去。」她再度端來開水、藥丸,湊近他的嘴。

  他別開臉。

  「你的體溫很高,一定要吃藥。」

  他還是不理。

  溫雨華沒辦法,用老辦法想將藥塞進他的嘴,結果他的嘴唇卻閉的緊緊,一手揮開了她。

  「噢!」她低呼一聲,跌倒時撞到桌腳,痛的她立刻紅了眼眶。

  他抑制住去扶她的衝動。「立刻離開。」

  「我不要。」她忍著淚,按住自己撞疼的額頭。「你發燒了,一定要吃藥。」

  開水倒了,但藥丸還好好地躺在她手心,她爬向他、遞給他。

  他很想狠心的將她丟出去,可是她忍淚而祈求的眼卻讓他狠不下心、下不了手;可惡!

  儘管傷了她,他卻還是不敵她的哀求。

  唐文權一口乾吞進那顆藥;她該死的多事!

  溫雨華搖晃著去端水。「給你。」

  他接過去喝下後,她就坐進另一邊的沙-發,還張著眼看他的情況,但是她鎖著疼的眉騙不了人。

  唐文權拉她過來坐在自己身邊,然後扳下她摀著額的手。

  她的左邊額頭明顯紅腫瘀青了一塊,而她沒有喊疼、也沒有生氣;他的力道不小,輕易就可以傷了她……

  「痛為什麼不講?」他口氣很差,不知道是氣她,還是氣自己多一些。

  她只是垂下眼,搖了搖頭。

  本來就是她多事,傷了自己……也算活該。她明白,他覺得她多事,根本……不想再看見她的。

  「你自己好好休息,我走了。」她站起身。

  「你去哪裡?」她的體溫,在他身邊消失。

  她走向門口。「回去我應該待的地方。對不起,如果我真的很多事、造成你的不便,請你原諒。」

  「小雨?」

  「再見。」

  眼看她要闔上門,他驀然起身,三步並作兩步的在她一踏出門口的時候截住她,用力將她扯進懷裡。

  「噢!」她連忙以手心護住瘀腫的額頭。

  唐文權緊緊的抱住她。

  「可惡、可惡!」為什麼她要這麼自以為是的熱心?自以為是的三番兩次來擾亂他對女人敬而遠之的心?讓他不能像以前打發那些想靠近他的女人一樣,輕易的打發掉她!

  她訝異的聽見他的低咒,身體被擠進他的懷抱;他抱得她好緊。

  他、他怎麼了?為什麼衝出來抱住她?

  仰起頭、張著眼,她不明白現在是什麼情況。

  鎖著她的雙臂不斷用力收縮,讓她幾乎沒了氣,但她依然沒有出聲,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抱著她。

  酸酸楚楚的感覺莫名的湧進眼眶,她仍是張開眼,直到他的眼,對著了她的。

  緊緊抱了她之後,他拉下她護住額頭的手心,然後,輕柔不已的低頭,吻了那片瘀腫一下。

  溫雨華呆住了。

  現、現在,又是什麼情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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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對不起。」

  他……這是他說的話?!

  他為自己讓她受傷而道歉,在她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就將她拉回屋裡,拿出退瘀藥往她額上抹。

  「不要……」她縮了下,又瘀又腫的包,連碰到都會痛。

  唐文權不讓她縮開,手掌因為發燒而比平常更熱。

  「別動。」他命令,繼續擦藥。

  她咬著下唇、皺著眉頭,忍著疼,儘管他的動作再輕柔,已經泛腫的額頭還是很疼;她未閉的眼顫巍巍的,他每抹一下,她就抽顫一次。

  「忍著些。」他的安撫脫口而出。

  她沒有回答,等他揉夠了,她的眼眶已讓淚水浸得濕濕的。

  「謝謝。」她低聲說。

  「謝?」他失笑。是他害她受了傷,她反而對他說謝?

  她眨掉眼裡的淚意。「你……要我走嗎?」

  「留下來,對你沒有好處。」頭痛一陣一陣的,他卻沒有表現出來;比這更疼的傷他都受過,小小的病痛,他根本不會太在意。

  「那……你會按時吃藥嗎?」

  「有必要嗎?」他淡笑。

  「當然有。醫生既然開了這樣的藥,就要按時吃,這樣藥效才能持續、病才會快點好;你也不想老是發燒、老是頭昏吧?」她比他還緊張。

  「我們是陌生人。」他的眼睛忽然瞇了起來。

  「是嗎?」哪有陌生人會連著三天都見面的?

  「沒有人會對陌生人付出過多的關心。」他審思的看著她。

  「你怕我會害你?」

  「你是一個年輕的女人,但不代表你不會使詭計。」他淡淡地道。

  「你有什麼值得我垂涎、要詭計的嗎?」她反問。說話的時候,她冷靜的本性就自然冒出來了。

  「那要看你想要的是什麼?」要他命的人不少、要他地位的人也不少、等著看他垮臺的人更不少。

  「我只希望你恢復健康。」

  「就這麼簡單?」

  「我沒有必要騙你。」她看著他。「我不瞭解你、不知道你是誰,除了你是一個男人,我什麼都不知道,又能圖謀你什麼?」

  唐文權一頓。

  或許他是小心過了頭,阿蒼在查她下榻的飯店時,連帶的也將她的個人資料告訴他;她和他之間根本沒有交集,她更不可能知道他這個人。但是,凡事總是小心點好,他的生命裡容不下一點輕忽。

  雖然他還不明白她那麼關心他的原因是什麼,但是……他可以找,不是嗎?像她這樣一個弱女子,對他根本構不成威脅。

  「你想留下嗎?」他問。

  「你肯讓我留下嗎?」她把問題丟回去。

  「留下來,你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什麼事?」她不解。

  「如果你自願留下來,那麼就代表:你同意當我的女人。」他道,看見紅潮立刻爬滿她的小臉。

  做……做他的女人?!

  這輩子,她連想都還沒想過要談戀愛,而現在……要直接越級到男女之間最私密的關係?!

  這男人,不是很冷漠的嗎?怎麼一下子……就變熱情了?

  溫雨華再度呆掉了。

  *****

  留下?還是離開?

  就這樣走,她捨得嗎?

  她很明白,如果就這樣走,從此兩不相見,那麼,她心中一定會掛念著他;就像在機場分別後那樣,她整個人惶惶然的,悵然不已,心頭惦念著的,是他挺拔卻又孤立的身影。

  可是若留下,就代表--她要將自己交出去;她該答應嗎?

  想起他輕忽自己的舉動,一點小病都逞強著不去看醫生;但他對她,不完全是厭惡的。

  她跌了個包,他照料了她、還小心的待她,不是嗎?這點溫暖,可以抵得過他總是冷漠的言語。

  他是冷漠慣了,卻非真的無情。

  她決定--留下了。

  就這一次,不管理智的警告、不去想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她要待在他身邊。

  她點了頭,他像不可置信。

  他還病著,她堅持他必須上床休息,如同前一天晚上,她又借了他的睡衣,趴在一旁睡著。不過也有不同的,就是她身上多了一條棉被--他翻出來的。

  寒流持續發威,他一早便起身準備出門。

  「等一下,要加圍巾。」她匆匆從他的行李裡翻出陳年不用的毛圍巾,然後圍住他脖子。

  「太麻煩。」

  「你好不容易才好一點,我不要你又發燒。」圍好後,她挽著他的手臂一同出門。

  唐文權只是看了她一眼,想到「她是他的女人」,就算麻煩,也由她去了 。

  出門後,他先去買了數道菜,然後帶她來到一處山上佛廟,向住持拿了鑰匙,便向置放靈骨的五層八卦塔走去。

  他不言不語,將買來的菜分別擺上桌,點了香後,朝其中一個拜了拜,然後將手上的香插上香爐;溫雨華跟著拜。

  祭拜完,他走出塔外。

  這座山峰下是一座大橋,河的出口處便是海;他眺望著遠方,任冰冷的寒風吹拂。她來到他身後。

  「他是我的養父,也是對我有著最重恩情的人。」他忽然開口。

  她沒有說話,只是走到他身前,張開雙臂環抱住他。

  「可是,我沒能在他生前,好好讓他安心快樂過。」子欲養而親不待,這是人世間最大的悲。

  「他疼你嗎?」她問。

  「疼。」待他如親子。

  「那麼,他一定會懂你的孝心。」她輕道。「你記著他的恩情、沒忘記來看他,還帶了他愛吃的東西來,他一定會很高興。」

  「我希望,他還活著。」他頓了下,然後伸手也抱住她。

  他語調傷感,有些.....脆弱?!

  溫雨華仰起臉,卻看不清他的面容。

  只那麼一會兒,他又放開了她,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他.....是你唯一的親人?」她遲疑的問。他應該有父母吧?

  他扯了抹不像笑的笑。「現在的我,沒有親人。」

  「有啊,」她微笑。「我就是。」

  她?他收回眼,看著她。

  「你說……我留下來,就是你的女人,不是嗎?既然是,我也算你親近的人了,對吧?」她不低頭,反而仰起臉與他對望,盈盈笑著。

  「妳不怕我?」如果他是十惡不赦的壞人呢?

  「如果怕,就不會一而再的把自己送到你身邊。」想起自己近乎「倒貼」的行為,好想歎氣呵。「而你,是不是認為我是那種很不知羞的女人,見到男人就急著巴過去?」她一向不在乎旁人對她有著什麼樣的評價,但是他的看法,對她來說非常重要。

  他沒答話,只抬起她下頷,低頭便吻住她。

  「唔!」她再度瞪大眼。

  這裡是……靈骨塔耶……在這裡親熱……不太好吧……

  可是,他想做就做了,哪管這裡是哪裡;忽然想起自己還病著的身體,他又急急推開了她。

  冷不防退了一步,他忽熱忽冷的舉動,讓溫雨華有些受傷。

  「你果真……是那樣看我的嗎?」否則為什麼前一刻吻她,下一刻卻將她推的遠遠。

  「不是。」他有些惱怒。

  他沒有體貼的心意,更不會出言解釋什麼,可是她臉上明確寫著傷懷,他開口澄清了。

  她頓了下,又道:「你在生氣。」

  「沒有。」他別過身。

  她咬住唇。他在想些什麼?他不像是個情緒不穩的人,對她的態度卻總是忽冷忽熱;是不習慣身邊有她嗎?

  她從來不是被動的只會等待的女子,她的個性裡也許不失傳統,卻絕不是一個只會呆呆挨打的人,她也會反擊的。

  溫雨華再轉到他面前,在他還沒意識到什麼,便以手臂勾住他的頸項,踮起腳尖送上自己的唇。

  不會吻人,她只好將唇瓣貼上他,輕啄了一下算數。

  「妳!」驟然瞪大的眼足以表達出他吃驚的程度。他沒有機會推開她,她已經先退開。

  「你可以吻我,我也可以吻你;我們是平等的。」說完,她轉身便拾著階梯步下塔。

  不管他心裡在想什麼,既然她留下,她就要他敞開心對自己;因為,她已經很在乎他了。

  以她的心換他的心,很公平是不?

  *****

  這個男人被她嚇呆了嗎?

  從出佛廟後,他一直沒說話,對她也視而不見;要不是她一直跟著他走,他可能又要趁機把她給甩開了吧。

  「回你的飯店,把你的行李帶來。」下計程車,他突然開了口。

  「啊?」她眨眨眼。

  「難道,你想一個人住在飯店?」

  「不是……可是.....」

  「那就去。」他下令,然後逕自進屋。

  他在屋裡,聽見計程車再度離開。客廳的桌上還擺著他拿回來的藥,皺了皺眉,他勉強打開一包來吃。

  她在他身邊,他不能讓她也生了病,只好想辦法讓自己的病快點好;才想著,他身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堂主,是我,阿蒼。」手機裡傳來聲音。

  「有事?」

  「選舉快到了,有人想找堂主合作。」

  「拒絕他。」

  「可是,這是松老介紹的……」

  唐文權眉頭皺了起來。「松老?」

  「松老想在政界攀上一點『強而有力』的關係,他自己不方便出面,所以支持別人打進政界。」

  「這是他的事。」

  「可是,松老的手段讓人不能不當心。」阿蒼繼續報告:「堂主,那天松老來,雖然沒見到你,但是他的每一句話都像帶著別的意思;如果我們不答應這件事,難保他不會反過來對付我們。」

  「是嗎?」他冷笑。松老以為自己有多大能耐?!

  「堂主,選舉投票之前,通常也是最敏感的時候,如果松老挑這種時候跟我們過不去,對我們很不利。」

  唐文權沉吟了下。「三天後,我會回去;在我沒回去之前,命令所有的人不許妄動,堂上所有活動一律暫停,不許出任何狀況。」

  「是。」

  「另外,派人盯住松老的行蹤,不論他去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全都不許有遺漏。」

  「是。」

  「把松老推薦的那個人所有資料全查出來,也盯住他。」

  「我明白。」

  「暫時先這樣,如果有什麼狀況發生,再和我聯絡。」

  「是,堂主。」

  他關上手機,坐在沙-發裡沉思了好一會兒。

  總統大選過後,台灣政壇一夕轉變,雖然社會的問題依舊層出不窮,但時代明顯是向前走;不改變,就只有等著被淘汰的命運。

  黑幫不是現在才有,即使更替了領導的人,也抹不去以前的舊包袱;他一向不欣賞掛勾的後門事,卻不得不應付。

  打好關係固然重要,但他卻不是那種只會被利用與被威脅的笨蛋;他要他的世界裡,不再有不清不楚的事,那麼也許,這是個割斷臍帶的好時機--如果他好好利用。

  又想了好一會兒,小雨卻一直沒有回來。飯店離這裡並不遠,拿個行李不需要花這麼久的時間吧?

  唐文權再度拿起手機,這才想起他根本沒有她的號碼;看來,只好親自去找她了。

  *****

  一回到飯店,溫雨華就看見一個應該已經到達台東的同學,結果還滯留在花蓮,並且就在飯店大廳,看來待了挺久。

  「雨華。」一看見她,他立刻精神一振。

  「你怎麼還在這裡?」

  「我回來找你。」

  「找我?」

  「我來找你,希望你一起和我趕去和同學們會合,繼續我們的東部之旅。」朱立明笑著說。

  「我說過了,我要留在花蓮。」她記得昨天他也在場的吧。

  「那我陪你。」他立刻道。

  「你是班上的活動組長,行程、各項聯絡事宜都透過你,你怎麼可以丟下所有同學。」

  「你不也脫了隊。」他指出。

  「但是我的脫隊不會影響全班同學,而你卻會。」她越過他,到櫃台拿鑰匙。

  「放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她輕笑出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也不是不會照顧自己的人,你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一個女孩子,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單獨行走,太危險了。」他臉色凝重、語氣認真。

  「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多的是還未成年的人背著行李,一個人到世界各地自助旅行的年輕人,而我只是在自己生長的島嶼,甚至還算不上自助旅行;若說有危險,我也可以自己處理,你別費心了。」他的多餘擔心讓她覺得好笑;而想到唐文權面對自己「多餘」關心的表情,她有點體會了。

  「不管你怎麼說,如果你不肯和同學會合,那我就留下來陪你。」他跟櫃台也訂了房。

  「朱同學,如果你要留下來玩我不反對,不過我不需要同伴。」她轉身往電梯的方向走。

  「等我一下。」要到和她同樓層的房間,他追上來。「雨華,我是為了你才留下來,你不會不懂我的意思吧?」

  「什麼意思?」她注視著樓層燈號,連頭也沒回。

  「雨華。」他扳過她的身體,深吸口氣。「我喜歡你。」

  「什麼?!」她有沒有聽錯?

  「我喜歡你。」他重複一次,發現說出自己的心聲,其實沒那麼難嘛,而且覺得很輕鬆。

  她看著他。「今天不是愚人節。」

  「所以我說的是真的。」

  她退了一大步。「我們只是同學。」

  「可是我不想只當你同學,」他前進,「我希望你能答應我的追求,我努力說服你來參加班旅,就是希望能有多一點時間和你相處,讓你明白我的心意,接受我。」

  「我只當你是同學。」她沒有再退,只是平靜的表達自己的意思。

  「你可以試著接受我。」

  她搖頭。「沒感覺。」

  「雨華……」

  「你還是回去和同學們會合,繼續班旅的行程吧。」電梯來了,她一腳跨進;他立刻跟進來。

  「我不會放棄。」

  「死纏爛打是最不入流的行徑。」她提醒。

  「為了你,值得。」他笑開了一張爽朗的臉。「追求本來就帶著半強迫的意味,不然怎麼叫『追求』?我知道我還要很努力,才能讓你從沒感覺變成有感覺;不過沒關係,我很有耐心,有一天我一定可以打動你。」

  她瞥了他一眼。「你真有自信。」

  「『自信是成功的第一步。』這句話是我們系教授的成功名言,你忘了嗎?」他笑笑地道。

  「小心過度的自信就變成自大。」

  「我就喜歡你這種直言無諱的個性,雖然有時候挺傷人,可是至少你很誠實,也不拐彎抹角、故作姿態。」他笑得更開。

  果然自以為戀愛中的人是盲目的,死的也可以變成活的;連她帶刺的話都可以當成「誠實」,真是不容易。

  不打算理他,電梯一停,她立刻走出去;他在後面緊跟著。

  「雨華,你至少該給我一次機會吧。」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你還是早點死心吧。」當著他的面將門關上,這樣表示夠清楚了吧?

  他喜歡她?!她還真是沒想過。同學三年多,她只知道這人是同學,人很活躍,其他的一概沒印象。

  可是.....喜歡一個人,該是一種值得尊重的心情;將心比心,因為現在的她體會了,所以沒有用太嚴厲的言辭去對待他。只是,希望這種尊重不會變成她的困擾才好。

  想到他還在等她回去,她立刻動手收拾,將衣物全收好、確定沒有遺漏後,她打開房門準備離開;結果他卻拿著行李還等在門外。

  「雨華,」她一開門,他就堵在門口。「你……你要去哪裡?」他看見她身後的行李。

  「我應該不必對你報告我的事吧!」越過他,拖著行李快速走進電梯。

  「你去哪裡,我跟你一起去。」他連忙擠進電梯,就怕跟丟了她。

  「不要跟著我,我說過不會接受你的追求,你可以死心了。」她出電梯,他一樣拖著行李跟著她。

  「我不會放棄。」開玩笑,他暗戀了她一年多,哪有這麼容易就放棄。

  「朱同學,請你別再跟著我。」這人怎麼這麼番?

  「我就要跟著你。」他賴定了。

  她瞪著他,勸他不聽,她不理他了。雨華直接轉身要走,不料卻撞進一個懷抱裡,那懷抱的主人及時扶住她,免得她又跌倒。

  她站定身才想說謝謝,然而一看見來人,她立刻驚喜的笑開臉。

  「你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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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沒理會她的低呼,他的視線直接看向她身後的那個男人;打量過後,他牽起她的手。

  「我來接你。」然後帶著她往外走。

  「等一下。」朱立明跑到他們面前,打量了唐文權好一會兒。「你是……你是飛機上那個男人!」

  「朱立明,你還是快去和班上同學會合吧,再見。」

  「雨華,他只是一個陌生人,你怎麼可以隨便跟他走?」朱立明叫道。

  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溫雨華不覺得還有必要解釋什麼,她挽著唐文權走向他搭來的那部計程車。

  「雨華!」朱立明抓住她的手臂不讓她走,但是他來不及抓穩,一記手刀切來,他已經被推到另一邊去。

  「我不喜歡看見有人糾纏我的女人。」唐文權漠然地道,將溫雨華及行李放到車上後,自己也上了車,然後立刻叫司機開車。

  溫雨華沒去理會朱立明怎麼了,她的注意力停在他說的那四個字--我的女人。

  她算是他的女人嗎?

  「妳算。」他忽然說話讓她嚇了一跳;她居然不小心把心裡的疑問給說出來了?!她紅了臉、低著眼不敢看他。

  唐文權抬起她下頷不讓她躲,「你有意見?」

  「不是……只是……不太習慣。」他此刻的霸氣,真的跟之前恨不得把她給踢走的模樣差太多了。

  「那麼你最好早點習慣。」他半強迫的命令,然後摟住她的肩往自己身上靠。

  溫雨華雖然靠著他,但身體卻有些僵硬;她從來沒有和旁人靠的這麼近過,可是她想她不能說反對,不然他肯定會生氣。

  「你還有多少這種追求者?」他問。

  她也許不是那種一看就會令人眼睛一亮的女孩子,再加上一副眼鏡架在鼻樑上,怎麼看都不會像夢中情人型的那種女孩;可是她有一種特別的氣質,讓人就是會注意到她,她的五官不算特別美,但卻細緻而分明,很耐看。

  「應該--沒有吧。」事實上是,在今天之前,她都不知道有同學喜歡她;以前表白過的,她都拒絕了。

  「很好。我不希望這種情形還有第二次。」為女人而起爭執,通常很不值;偏偏男人都會這麼做。

  「那我也可以有同樣的權利,要求你不能跟其他女人有曖昧嗎?」她在他懷裡仰起臉看著他。

  他頓了下。「可以。」這也算公平,

  「這樣算不算承諾?」她偏著頭問。

  「你認為它是,它就是。」

  「不能給我簡單一點的答案嗎?要自己猜很累耶。」她幾乎歎息,

  「妳的要求不少。」他終於低頭看她。

  「我不喜歡曖昧不清的關係;我們在一起,我不要有猜疑。」她坦白地道。

  「我的女人,只要相信我就可以了。」他擁著她的手臂緊了下。

  「那你也要相信我。」她微笑,不意外他這種大男人的觀念和態度;他像那種只手擎天、苦自己嘗,但卻會將自己的榮耀與成功讓身邊的人分享的人。「而我除了相信你,你也會是我的唯一。」

  「這算甜言蜜語?」他手指撫過她的唇瓣。

  她搖搖頭。「這是溝通。我只是在告訴你我的想法,我希望……你不會覺得我對你認真是一種愚笨的想法。」說到後來,她有一些不確定。

  畢竟,她一點也不瞭解他,卻決定跟他在一起,他可以認為她不是個正經的女孩;也或許,他曾經有過一些女人,而他從不跟女人認真……

  「不,我不會這麼認為。」她的話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我只是很好奇,你選擇我的原因。」

  「你認為你不夠好?」他不像是個對自己沒自信的男人啊。

  「我相信你選擇我的原因跟我好不好無關。」應該還有其他的。

  「就是你呀!喜歡和厭惡一個人,不一定要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吧。」她笑了,然後又想了想。「因為你讓我很難忘記、很難忽略,很想去關心你,就是這樣而已,可不可以?」

  他看著她,緩緩點了點頭。

  「可以。」他將她頭放靠在自己肩上,未擁著她的手轉而在她肩上拂玩她的髮絲。

  她的認真、和對感情的想法讓他覺得新鮮,他遇過的女人,很少有將愛情看得比物質享受和金錢更重;更別說他可以肯定,她是真的這麼想,而不是在玩欲擒故縱的遊戲。

  這樣單純的生命,是不該在他的生命裡出現,卻偏偏出現了;這是一種幸運,還是一種毀滅?

  在他生存的世界裡,容不下風花雪月的存在,而她看起來,卻像是活在風花雪月裡的女人;他像活在沙漠裡,在白天與黑夜間,尋找一池泉水來讓自己繼續活下去,而她卻像一株被養在溫室的花。

  這一株溫室的花,在沙漠裡能存活得下來嗎?

  *****

  從再次將她及她的行李搬進他的屋子開始,像舉行了某種儀式,他開始將她視為他的女人。

  也許是體質好的關係,儘管發過三次燒,但在他正常服藥後,他的感冒症狀沒再出現過,像完全好了似的。不過他還是將兩天份的藥給吃完,這種合作的態度跟他之前的倔脾氣簡直差太多了!

  不過她很高興,至少他不再虛弱了。

  他沒有很急的要求她睡在他身邊,名副其實的成為他的女人,但他將另一間房裡堆著不用的沙-發床擺進房裡;這棟屋子裡雖然有三間房,但他不要她待在別的地方。

  第二天晚上,他帶著她上超市,決定買一些蔬菜來煮火鍋。

  很難想像,他這樣的男人居然會上超級市場;一直到走進超市時,溫雨華還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他沒有再穿著西裝,而是一身舒適的休閒打扮;上衣是白的,而長褲、鞋子、外套全是黑的。她真的懷疑,除了這種模式,他還有沒有別的顏色的衣服?

  幸好他的外型很適合作這種打扮,人與衣服相得益彰;不然只有這兩種顏色,還真是單調的難以見人。

  「你在看什麼?」他早就發現她一直在偷瞄他。

  她連忙搖頭。「沒有。」

  真的沒有?他懷疑的看了她一眼,推著車繼續在超市裡逛。

  溫雨華在一旁跟著,愈想這種畫面愈覺得好笑,但她可不敢真的笑出來,只是止不住唇角一直上揚。

  唐文權停下來,定定看著她。

  「你到底在笑什麼?」

  「我……」看他推著手推車,車裡還有他們選購的火鍋料,這種奇特的「賢淑」模樣,她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沒、沒什麼。」

  「小雨。」他的語氣充滿警告意味。

  「好、好嘛,真的沒有什麼。」她忍住笑,裝出無辜而正經的表情。「我只是覺得,你一點都不像是會上超級市場的男人;你一副君臨天下的王者氣勢,卻推著手推車上超市買菜,這種畫面……很有趣。」

  他似乎瞪了她一眼,她忍不住又笑了出來。

  他只能歎氣。

  「別笑了。」把她摟到身側繼續往前走。是正常人都可能會上超市買菜的吧,她有必要笑的那麼誇張嗎?

  她的手臂很自然地從他腋下伸了過去,藉由抱摟讓兩人的身體更加接近。

  他不是個愛笑的男人,也不太懂得幽默和開玩笑;但是他縱容她天馬行空的想像力,縱容她小女孩似的純真。

  「等一下,我要萵苣。」她說一句,一包萵苣立刻被丟進車裡。

  「加一點白蘿蔔好嗎?」他又丟了一根白蘿蔔進推車裡。

  「你喜歡吃什麼?」她問。

  「都好。」他並不挑食。

  「那你平常都吃些什麼?」

  「有什麼就吃什麼。」除非是跟人有約的飯局,否則隨便一個飯盒就能打發他。

  「那你有特別想吃的東西嗎?」她語調柔了下來,為他不曾善待自己而心疼。

  「都可以。」他沒有什麼特別愛好。

  「那,不喜歡吃的呢?」她再問。

  他想了想。「青椒。」顏色很噁心。「茄子。」煮出來的樣子很噁心。「苦瓜。」他不喜歡那種苦味。「絲瓜。」煮出來軟軟的很討厭。

  她一一記在心裡。「還有嗎?」

  「洋蔥。」辛辣的味道挺惹人厭。「大概就這樣。」

  「嗯,我明白了。」她挽著他繼續買。「香菇、金針菇、高麗菜……」又挑了幾樣。「好,差不多了。」

  唐文權看著推車裡的七、八樣菜。「夠了?」

  她搖搖頭。「再多,我們可能吃不完。」

  「你認為我們可以一餐吃這麼多?」火鍋料拼盤裡也有不少菜色,他的食量他當然知道,而她--吃得下那麼多嗎?

  「今天吃不完,明天我可以煮成什錦湯、或者以這些料煮成粥,我們總會吃完的。」她笑咪咪的。

  「妳煮?」他語氣明顯保留。

  「你那是什麼表情,我煮的不行嗎?」她暗暗扠起腰。

  「我要不要先準備好胃藥?」他很慎重地問。

  「你……你……你這是什麼態度,我煮的東西有那麼可怕嗎?」她大發嬌嗔,他真是瞧扁人了。

  「不可怕。」他舉手作投降狀,臉上沒有笑容,眼裡卻有笑意。

  她瞪他兩眼,咕噥道:「我還以為你不懂得開玩笑。」

  「我是不懂啊。」他點頭表示贊同。

  「哪裡不懂,你剛剛就在講笑話。」

  「我只是誠實說出我的想法。」

  「那叫幽默。」

  「誠實等於幽默?」

  算了,溫雨華投降。跟這個男人討論幽不幽默,她很可能先被他不像幽默的幽默給笑死兼氣死;她還不想虐待自己。

  「這些夠了嗎?」他指了指推車裡的東西。

  「夠了。」她點頭。「可是我還想買零食。」

  「什麼零食?」他蹙眉。

  「乖乖、可樂果、蘇打餅乾、巧克力……」她邊說邊拉著他走,還邊將架上的東西丟進車裡。

  最後一樣,「布丁。差不多了。」她很滿意的看著他。

  「你當我們是在搬家嗎?」一個大推車能被她堆的三分之二滿,這就是女人上超市的採購能力?!

  「既然來了,就一次購足啊,再跑一次多麻煩;再說,誰知道你下次什麼時候才會再陪我逛超市。」她理所當然地道。

  「你怎麼知道我沒時間?」他好奇地問。

  「第一,我聽說,大部分的男人都不喜歡陪女人『逛』,舉凡逛超市、逛街都包括在內;第二,雖然我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但我肯定你來花蓮也算是度假,等回去之後,你一定會變成工作狂,到時候就沒時間陪我了,那我就得自己去買,所以我當然要趁這次你陪我的時候多買一些。」自己扛「戰利品」是很辛苦的耶,現在有司機兼搬運工在,她幹嘛不好好利用。

  「我是工作狂?」他怎麼從來都不知道。

  她伸出手,撫著他的臉。

  「你很少笑,臉上多半有的是面無表情,我猜,你一定很少放鬆自己;也許你一個人生活慣了,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可是,你沒有善待自己,連生病了也不肯去看醫生,我想,你一定很討厭自己有虛弱的時候。」

  「別自以為是的分析我。」他淡淡地道,推著車子走向結帳處。

  「我不想分析你,只是想多瞭解你一點。」她跟在他身後,一直等到結完帳,她想幫忙提東西,他卻一手將兩袋大購袋全提走了。

  「你生氣了嗎?」她小心的看著他的表情。

  「沒有。」

  「可是你板著臉。」

  「回去吧。」

  他不想談,她知道。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會有這種獨來獨往的個性,也絕對不是一天兩天養成的,要讓他習慣她,沒有那麼快。

  算了,欲速則不達,她很有耐性的。

  ****

  這男人原來擅廚耶!

  晚上要吃火鍋的時候,她想著該怎麼將火鍋的湯頭煮的好吃,結果一到廚房門口,卻發現他已經在煮了。

  男人不是非必要絕不進廚房的嗎?怎麼他……

  不論溫雨華之前對唐文權這個男人有著什麼樣的認定,在這一刻全都打翻,她真的覺得,她不太瞭解他。

  感覺到門口有人,唐文權轉過頭。

  「你來試一下。」他叫她過去。

  「哦,」溫雨華走了過去,就著他的湯匙嘗了一口。

  「夠味道嗎?」他問。

  「夠。」有鹹味,又有些隱隱的甜,味道也很香;他不是站在廚房裝模作樣,而是真的會煮耶。

  「怎麼了?」她怎麼一臉崇拜又感動的看著他?

  「我以為你不會進廚房。」

  「不想讓自己餓死,就得什麼都學。」回了句,然後要她讓開,將滾燙的湯分成兩鍋,然後端到外面去。

  「你有吃不飽過嗎?」她跟著他在客廳與廚房間走,想要幫忙拿菜,他卻總是先一步拿走。

  「去客廳等我。」他不讓她插手。

  「我可以幫你。」她又不是沒進過廚房。

  「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

  「我又不是個連端菜都不會的大小姐,我可以幫忙。」她保證她沒有他想像的那麼沒用。

  「別跟我爭。」他以眼神示意她乖乖聽話,她只好跟著他回到客廳。

  今天他們從超市裡買回來的各類蔬菜,都已經洗好擺上桌,他將煮好的湯放在中央的電磁爐上,然後將窗戶打開一些。

  寒流來襲的晚上,氣溫很低,他們兩個坐在桌子的兩邊,沒有電視聲的吵鬧、也沒有其他聲音,她將碗筷擺到兩人的面前。

  「開動。」她笑著。兩個人一同吃晚飯的美好感覺,可以讓她暫時不計較他剛才的霸道。

  她夾了幾辦萵苣進火鍋裡,看著他也做同樣的事。

  「你剛剛問什麼?」

  「什麼?」她茫然了一下,然後想起自己還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哦,沒什麼,當我沒問。」

  如果他的答案是「是」,那只代表他有一段不美好的童年。她不認為現在這種情況,適合作這種「訴說」;她猜,他也不會想提。

  「你說過,我們之間完全坦誠。」

  「嗯。」她半咬著筷子,終於決定再把幾朵香菇丟進鍋裡。

  「那 你有問題就問,不必顧慮。」他同樣把幾朵香菇丟進鍋裡。

  她表情頓了下,然後抬起眼。「如果你不想回答,你可以直接說,然後不要回答:我可以不要答案,可是我不要你為難。」

  「你問。」

  「你曾經有吃不飽過嗎?」不加修飾,她將剛剛的問題再重複一次。

  「有。」

  她表情又頓了下,突然改變問題。「為什麼不讓我進廚房?」

  「太危險。」

  「啥?」她當機,不懂這個答案的意思。

  「女人進廚房,太危險。」他難得用這 長的句子去回答她的問題。

  「危險?!」她真的沒聽錯!「我又不是沒有進廚房煮三餐的經驗,哪裡會危險?」危險?如果她進廚房叫作「危險」,那他進去難道就不危險了嗎?

  「別跟我爭辯。」他習慣性的蹙眉。

  「我拒絕不合理的對待。」她悶悶地道:「你要給我一個能夠認同的理由,否則我才不要聽你的。」

  「我的母親死於廚房起火。」他淡著語氣道。

  溫雨華一震。

  「我父親在我出生前就死了,我母親很辛苦才生下我。五歲那年,我母親因為廚房的失火意外也離開我;後來我在孤兒院裡待了二年,在最後一次偷跑的時候,才碰上我養父,之後他就收養了我。」他的表情平淡又平靜,如果她不是這麼專心的盯著他,她不會發現,他眼裡極力隱藏的心傷。

  她心一揪,很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

  「你為什麼偷跑?」

  「因為那家孤兒院表面上是做善事,實際上卻是販賣小孩的人口販子。」

  她低抽口氣。

  她知道販賣小孩是怎麼一回事,如果當年他沒有逃跑,現在可能在不知名的國外,也可能已經被殺了。

  他……他不該受到這種對待。

  「不必為我難過,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他淡淡地道,將萵苣夾進她的碗裡,然後是沾了醬的香菇。

  「可是,你不該受那些苦。」她並不完全是個無知的大學生,學法律、又對太多事感興趣的結果,是她參與了許多社會公益性的救助活動,所以她對社會上弱勢者的黑暗處也親自接觸過。

  那些家庭不幸福、年幼失怙的小孩,其實並不少;現在的社會救助雖然不一定能夠完全杜絕悲劇發生,可是至少仍留了個管道給大眾投訴。

  但過去呢?那些大人們一手遮天,而那些小孩們只能接受無情的命運,被利益熏心的大人當作斂財的工具……

  「都過去了。」他若無其事的低頭喝了口湯。

  她咬咬嘴唇,「我寧願你不要這麼平靜。」

  他沒看她,只是再將其他的菜放進鍋裡。

  「你總是這麼冷靜,把自己真正的情緒藏住,可是你知道嗎?我好想聽見你大笑、大吼、甚至大罵都好,那樣至少你不是把所有的苦悲都往心裡塞,不會有一個人受不住、卻又硬得撐住的時候。」她站起來,走到他旁邊坐下,伸出手臂摟住他的頸項,把他的頭往自己肩上靠。

  他的身體僵硬不已。

  「我不要你一個人苦撐。」她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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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他仍然全身僵硬,但沒有拒絕她的抱摟、也沒有回抱。

  揪心的感覺愈來愈疼,溫雨華知道,他的身體反應愈僵硬,就代表這段過去在他心裡的陰影愈大;或者該說,造成的恐懼和不安全戚有多深。

  「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你有我。」她極力穩住語調,不讓喉嚨裡的哭意影響到他。

  「沒有什麼人可以一直陪伴在另一個人身邊。」最疼愛他、關心他的養父,不就離開他了嗎?

  「可是我只想陪著你。」她柔著聲音承諾:「如果我能夠選擇,我只想陪著你,不會離開你。」

  「你還只是個小孩,什麼都不懂。」

  「我成年了。」她抗議。

  「但是你的見識還太少,不懂得真實世界裡的爾虞我詐、生命互搏的血肉模糊。」他語調已恢復正常。

  她偏低了眼看他。「生存對你來說並不容易,但也沒有想像中的難。」

  「天真。」

  她眼神裡流露出叛逆的神情。「我才沒有過分天真。」

  「你認為生存很容易,表示你過去受到無微不至的保護,而這樣的人,通常不會明白什麼叫作真正的『生存』。」他語調低低的,沒有特別的情緒。

  溫雨華偏著頭想了想,然後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不是一定得打過仗的人,才知道生命的可貴與輕賤;不是只有去過戰場的人,才知道什麼叫作血肉地獄。」

  「妳懂?!」

  她的視線轉向他。「你的意思是,因為我被家人保護的很好,所以根本不懂得獨自在這個社會上生存的困難:可是,我沒有你想像中那麼脆弱和不濟事。

  我的父母從我們三姊妹小時候開始,就常常兩個人到處旅行,而我們雖然沒有慘到必須去當童工,來賺錢維持生活的窘境,但是我們三姊妹卻必須從小就學著照顧自己;我也許一直過的很好,不曾為三餐煩惱過,但那不代表我對生存的艱難一無所知。」

  他眼神頓了下。「即使如此,你還是很天真。」

  「我不天真。」她不滿地瞪他。

  「如果你不天真,怎麼會對一個陌生的男人伸出援手,而不擔心自己可能惹上不能應付的麻煩?」他低笑,然後沿著離他最近的頸項開始索吻。

  「文權……」她縮了縮脖子,覺得癢。

  「嗯?」他沒停,反而愈吻愈深。

  她感覺到自己的脖子上有一排濕漉的唇印,而頸後有些微微刺疼。

  「噢。」是他的鬍渣。

  「怎麼了?」他很滿意的看著她頸後屬於他的印記。

  「有點痛。」她老實地道,接著把他扶正,不讓他再亂來。「我要你知道,我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天真。」

  「很難。」她顯然不知道他對她做了什麼。

  「文權--」他不讓她說,傾向前吻住她的唇。

  她的眼驀然瞪大,如同她之前每一次被吻的時候,然後呆呆的眼神震驚住,反應不過來。

  他將她扯進懷裡、將她的眼鏡拿下來放在桌上,撫著她的頸後、背脊,拉她的雙手攀住自己的肩,讓兩個人的身體能完全貼合。

  「放輕鬆。」他低聲命令。

  「我……」她腦袋熱烘烘的,有點無法反應。

  「放輕鬆,只要跟著感覺就好,不要動腦去想。」他說道,然後吻她。沒有前次急切的深吻,他的舌細細描繪著她的唇形,給她絕對的時間去熟悉與習慣他的味道;然後在她輕歎著張開唇瓣時,入侵至她嘴裡。

  他的舌繼續探索著,勾弄著她的唇齒與羞怯的舌,是逗弄、也是誘惑。

  她的呼吸輕淺而急促,在收縮的舌探出一點點碰到他的時,他吸吮的更加用力,再也顧不得溫柔,強勢的佔領她。

  他的手下滑至她的腰,將她的上衣自褲子裡拉了出來。

  當他熾熱的大手撫向她腰脊時,她渾身一顫。不熟悉的撫觸令她回過神,意識到了他在做什麼。

  「文……」她推著他的肩。

  他文風不動。

  溫雨華低喘著,而他在她身上的手已經摸索到她背後的胸衣扣;他似乎在 把玩著扣結,而大手放肆的遊走在她整片背部。

  「不……」她想躲開背上既酥麻、卻又滿含慾望威脅的撫觸,然而愈想躲開他的手,身體卻是愈往他懷裡鑽。

  他的大手仍不離她的背,而她的胸幾乎貼上他的;彷彿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有多靠近他,她心一慌,卻不知道該怎麼阻止他。

  「如果妳不想要,可以喊停。」他沙啞地道。

  「文權……」她慌亂的連聲音都差點發不出來。

  他把手抽出她衣內,讓她不再覺得自己倍受威脅,但仍然將她留在懷裡;他的慾望未息。

  他將她抱的很緊、很緊,她覺得他身上有某些部分變了。

  「你僵硬的像個紙娃娃。」他唇角微勾,眼裡含著濃濃的笑意。

  她對靠近男人會發生什麼事,對自己的投懷送抱一無所知,對他毫無防備,這樣還不算天真?

  「你……你笑了?!」她的表情比他吻她還震驚。

  他關掉電磁爐,任一桌子的食物擺在那兒,他卻一把抱著她往房間走。

  她又驚的渾身一僵。「文……文權,你要做什麼?」

  看到床,他立刻把她擺上去,然後隨之壓了下來。

  此時,就算她再無知、再沒有經驗,也猜得出來他想要做什麼。

  「文權,我們……我們該吃火鍋的……」她結結巴巴地說,他卻開始挑開她衣服的扣子。

  「那些可以待會兒再說。」胃跟慾望,他毫不遲疑的選擇了後者。

  「可……可是……」三兩下,她的外衣全被剝了下來,而她只是呆呆的任由他去。

  他停下了脫衣服的動作,修長的手指撫著她細緻的臉龐。

  「你留下,也等於給了我另一項權利,你忘了嗎?」他輕聲提醒。

  「我沒忘,只是……只是……」溫雨華白晰的臉迅速抹上粉紅。

  「只是害怕?」他替她接了下去。

  「不是,是我……我沒有心理準備……而你……怎麼會突然對我……我.....我的意思是……」她心慌的不知道該怎麼完整表達出自己的意思,可是他已經懂了。

  「我該給你多一點時間準備嗎?」他問,眼裡明白的慾望卻表示他並不是真的想等。

  「我……我沒有經驗……」她吞嚥困難的看著他。

  「我知道。」連一個吻都可以讓她僵硬成那樣,要說她之前有什麼男女方面的接觸他也不信。

  「我……我可能什麼都不懂……」

  「沒有關係。」那是他的問題,他會負責把她教會。

  「我……我……」

  「妳想喊停?」他收回一直撫著她臉頰的手,在那一瞬間,彷彿又退回那個冷漠的他。

  「不是,我只是不安。」她深吸口氣,坐起身來,細細的手臂環著他的頸項,將自己的臉埋進他懷裡。「我只是不懂,我們在吃火鍋,你怎麼……怎麼突然會……想對我--」

  「因為你是我的。」他同樣抱緊她,像剛才在客廳裡那樣;差別是那時是為了克制慾望衝動,現在則是因為他想要抱緊她。

  她是屬於他的,她說過不會離開他。

  他從來沒有真正擁有過任何東西,但現在有了,一個他想擁有、又自願屬於他的東西,所以他就要了。

  在他緊緊的擁抱裡,溫雨華突然意會到,他也許從沒有擁有過任何東西;乍見他的第一眼,他挺立的身影,昂然的一個人走著,在人群裡彷彿是個王者。但她並沒有忽略,一個人通常也代表著孤獨。

  「文權?」

  「嗯?」他沉應。

  「如果你想要,就要了我吧,」她在他懷裡抬起頭,臉上有著一抹嬌怯,但她還是繼續說:「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可是,你答應我,不可以覺得我很笨。」

  「妳很美好。」他糾正,一低頭,幾乎看得見她襯衣裡的春光。

  「謝謝。」她的臉龐因為他的讚美而發亮,然後,她拉著他往床上躺。

  他立刻吻住她,在唇舌忙碌的時候,雙手也不得閒的繼續脫著衣服;他的,和她的。

  他的雙眼裡不再只有冷漠,還有著一股只為她而起的熾熱;溫雨華柔柔的笑了。

  「文權……」他在彼此身上都點了把火,然後這把火愈燒愈旺。

  他的肌膚,燙而堅硬的覆上她的嬌柔,她的雙頰被兩人裸裎的情況熏的又紅又熱。

  「噓。」這時候不需要說話。

  他的大手覆著她小巧的渾圓,輕柔的撫弄著,而他的唇忙著在她身上烙下一個又一個的印記。

  「文權!」她小小聲的叫著,對他引起的反應完全無措。

  「信任我。」最後他的臉來到她的上方,正對著她的眼,而他的手卻是愈往下探去。

  「我信任你。」她低低的說道。「我愛你。」

  在她說出那三個字時,他同時探入她的身體裡。

  她渾身一僵,他也渾身一僵,兩人為的卻是截然不同的原因。

  「妳……」

  「文權,」她低喘的抓住他,雙腿夾得緊緊。「你……你在做什麼?」

  她慌亂又無助,只能向他懷裡投奔。

  她的全然信任與柔順,讓他不自覺軟化了僵硬的心。

  「我什麼都還沒有做。」他輕笑,試著撥開她。

  「可是……」她茫然又覺得體內似乎有股需求,她不知道自己少了什麼、又想要他做什麼。

  「放輕鬆……」他輕憐的吻著她的唇,讓她習慣他的試探;他可以猜想得到,待會兒他真正「侵略」她的時候,她一定會嚇呆。

  「唔……」她低吟著,不知道該怎麼平息體內的燥熱,她不自覺扭動著在他身下的柔軀。

  「小雨。」就是現在了。

  「嗯?」

  「看著我。」

  當她的眼抬起,望見他眼裡的狂焰時,他同時也把自己的火焰投射進她的身體裡。

  「文權!」她低呼。

  他以唇吻住她,他的十指交錯著她的,將她定定的鎖在身下。

  她低喘,瞥見他汗濕的額。

  「害怕嗎?」他低問。

  她搖頭,努力支起上身,卻只吻得到他頸上的喉結。

  「我愛你。」她在身下的痛楚中微笑。

  「小雨……」他呼息一窒,再止不住體內強烈爆發的暴雨;一股強烈的、必須立刻解放的熾熱,排山倒海的同時席捲了他們。

  她愛他,她也完全屬於他了……

  *****

  凌晨三點,他醒了過來,手臂一收,發現她在他懷裡沉睡著;擁有她的感覺讓他露出了一抹笑意。

  大量流失汗水的結果,讓他渴的想暍水,但是他又不想拋下她一個人離開床。

  他不是個適合流連花叢的男人,他的感情很少,只夠給一個女人;他從不以為女人是該拿來玩弄的,只是他也一直沒遇到他想珍惜的那個女人。

  但現在有了。

  他的身份也許與眾不同,但是骨子裡,他仍是個傳統的男人;他要一個女人,就會要她成為他的妻子,但是,她若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會不會嚇一跳?

  她是朵溫室裡的花,在沙漠裡或許不能獨自生存,但她會活下來的,因為他會照顧她;他的女人,會在他的羽翼下豐盈的成長。

  小雨的臉半埋在他懷裡,向來淺眠的眼睫眨了眨,然後睜開。

  她先是茫然的看著眼前的那堵胸膛,而後往上抬,一看見他的臉,她慵倦的面容上立刻綻出一抹甜美的笑容。

  「文權。」她愛困的低喚。

  「再睡一會兒。」他哄道。

  她唇上笑意更深,就在她打算繼續睡時,她腦海裡也驀然意識到兩人的情況;她倏然張大眼。

  「怎麼了?」

  「我們……真的做了?」她低呼著問。

  「真的。」

  「我……我……你……」除了被他的熾熱感染,讓她的腦袋在瞬間變成一團漿糊,除了他貫穿她時的痛,其他的記憶是一片的低喘、舒適、興奮,與毫無距離的撫觸。

  她的臉火辣辣的燒紅,有點不敢相信,她真的跟他……

  他們的身體仍然相貼著,她一動,就會碰到他;被毯下赤裸的身軀有某部分仍然交纏著--他長長的雙腿困住了她的。

  「你不喜歡?」他語氣一沉。

  「不是。」她飛快回答,囁嚅道:「我只是不知道……我們這樣……我該怎麼……我……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

  多了親密的一夜,她的眼神都還不敢看著他,慌慌亂亂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懂了。

  「先抬起頭。」他說道。

  她照做了。

  「看著我。」他再道。

  她的眼緩緩往上抬,一看見他卻又立刻躲開。

  「閉上眼。」

  她立刻照做。

  然後他低頭吻了她,沒有深吻,只是點住。

  她張開眼。

  「還好嗎?」他的額頭抵著她的,眼神近於咫尺的望著她。

  「還……還好。」她低低回答,還是不敢與他對視。

  「你要習慣我的懷抱。」他的鼻尖摩著她的。

  她低垂著眼表示明白,可是她還是害羞。

  「吻我,像我吻你那樣。」他要求。

  她驚大眼。

  「試試看。」他鼓勵的誘哄著。

  「我……我……」她再度手足無措。吻?怎麼吻?她不會。

  她吻他,通常只是唇對唇的觸碰,要她……像他吻她那樣的吻他,這……光用想的就令她的臉頰燙的足以煎蛋。

  「試試看。」他眼神裡有著一抹發亮的期待。

  「文權……」她有點求饒的看著他。

  「我堅持。」

  她看了他好半晌,最後,屈服在他眼裡的那抹期待裡,她緩緩的將自己的唇湊向他。

  當唇瓣再度交合,他的熱情幾乎同時被點燃,但是他努力維持不動,最後在她終於伸出舌頭輕輕碰開他的唇時,他整個人為之震動,立刻將兩人之間的立導權再度拿了回去。

  她被動的再度與他燃燒了一回,才稍止了他的慾望,接著他抱著她走進浴室裡為兩人沖澡,然後兩個人都穿上睡衣--他的睡衣,才走出浴室。

  她覺得累,還想再睡,可是她的餓蟲卻醒了。

  「我餓了。」她可憐兮兮的靠在他懷裡。

  顯而易見的,她的第一次太過激烈,所以她現在渾身又餓又疲倦,雙腿酸的無法站直,還得靠他扶持。

  「還餓?」他邪惡的瞄了眼她的身體。

  她驀然意會。「不是那種啦!」

  「我知道。」他低笑的包住她不依捶來的小拳頭。「我們回客廳去吃我們還沒真正開始吃的火鍋。」

  他抱著她往客廳的沙-發坐,然後打開電磁爐,開始為早已冷掉的湯加熱;一切準備就緒,他躺回沙-發摟住她。

  她睏倦的有些睜不開眼。

  「想睡覺,還是吃火鍋?」他寵溺地問,看著她信賴的靠在自己懷裡。

  「可不可以邊吃邊睡?」她打了個小小的呵欠,勉強張開眼來看他。

  「你確定你可以?」他好笑的反問。

  「你可以幫我啊。」她整個人都賴在他懷裡了。

  「幫你?」

  「你可以把菜燙好……再餵我吃……」才說著,她眼皮又往下掉。

  「喂你?!」他好氣又好笑,看著她極端愛困的表情。「睡醒再吃好嗎?」看著她一直跟睡神打仗,他有點捨不得。

  「不要。」她阻止他抱起她往房間走。「這裡很舒服,我想待在這裡。」

  「你把我當特大號的抱枕、還是沙-發床?!」他發現他只要移開,她必定會跌到沙-發下。她就這麼信任他不會讓她摔著?

  「都不是,」她張開睡意猶濃的眼。「你是我的男人。」她的語氣裡透著濃濃的滿足。

  她的男人?!他只注意到那四個字。

  她的手環住他的腰,藉由客廳裡的燈光打量著窗外依然黑漆漆的夜。

  冬天的早晨似乎醒的特別慢。

  「我希望不要天亮。」她低語。

  「為什麼?」他扶她半躺成一個舒服的姿勢。

  「因為不天亮,我們就可以一直待在這裡,我就可以一直靠著你。」她語調裡的眷戀和依賴,讓他心一暖。

  「就算天亮了,你還是可以靠著我。」他柔了聲。

  「那不一樣!」她低叫。「我不要今天晚上那麼快就過去。」

  「今天晚上?」他半是疑惑,而後恍然大悟。

  原來她掙扎著不肯睡著,是因為不想那麼快把他們今天晚上在一起的時間用完,她想留住時光、留住此刻;如果她是這麼想,就代表今天晚上對她有非比尋常的意義,她說過:她愛他。

  「沒關係,我們會有很多個『今天晚上』。」他保證。女人有時候真的很傻氣,她不知道以後他們可以擁有很多像今天晚上一樣的時光嗎?

  「真的?」她眼裡淚光閃動。他真的懂?

  「真的。」他慎重點頭。

  「不可以騙我?」

  「應該有人教你,不可以懷疑我說的話。」他點了下她鼻尖。

  她總算又笑開了臉,不過,她的肚子很殺風景的在這時候蹦出一聲「咕嚕」。她頓時紅透臉。

  「看來,我該快點想辦法餵飽你,你的肚子在抗議了。」他打趣著。

  她埋進他懷裡,嘴裡輕嚷著抗議。

  聽見她不滿的咕噥,唐文權差點大笑出來。

  誰說他冷漠的?他這樣子,絕對足以迷倒任何女人。她模糊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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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溫雨華堅持著不睡,為了不讓自己睡著,還拖著唐文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而煮火鍋的事,當然也就全交給他了。

  一個火鍋吃了三個多小時,一直到天色白亮,黑夜完全褪去,吃的飽飽又睏倦不已的她,才迷迷糊糊地被他抱上床睡。

  唐文權很快的將客廳收拾乾淨後,才回到床上加入她。

  等她睡足醒來之後,已經是下午三點半的事了,他不知道從哪裡租來一部車,帶著她去泡溫泉。

  花蓮縣境內至少有三個知名的溫泉區,他挑了家有足夠兩人使用的私人浴池,讓溫泉水洗去他們身上的疲憊,她幾乎又舒服的在他懷裡呼呼大睡。

  一趟溫泉之旅,讓溫雨華完全享受了兩人之間的親密與甜蜜;他對人還是冷冷淡淡的,但對她卻有著明顯的疼寵,不過一樣不准她進廚房就是。

  隔天一早,唐文權讓她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準備帶著她一同回台北。

  「為什麼這麼快就要走?」頭一次,她有不想離開一個地方的念頭,以前從來不曾這樣的。

  「台北還有事等著我回去處理。」他回答,看見她依依不捨的眼神。「妳不想走?」

  「沒有。」她搖搖頭。「我們還會回來嗎?」

  「明年。」鎖上門,他讓計程車載著他們往機場出發。

  「為什麼是明年?」

  他停頓了下。「我每年都會回來這裡住幾天,就在……我養父的忌日。」

  溫雨華懂了,也將自己更偎向他。

  她一直都知道,他的感情沒有外表示人的那麼冷漠;他念著恩情,所以即使他的養父已經去世多年,他仍然每年固定回來拜祭,對那問他曾經感受到溫情的小屋有著深深的眷戀。

  可是這麼多年來,他一定很孤單,因為他只有一個人。

  「我會陪你來。」她突然道,仰起頭看著他。「以後,我陪你來。」他再也不會是一個人。

  「小雨。」他擁緊她,「別承諾太多。」在他的生命裡,期望愈多,就代表失望會愈大。

  「總比你一個承諾都沒有給我來得好。」她玩笑似的抱怨。

  「你想要什麼?」他問。

  「只要你給的,我都會要。」呆子,這種事叫她怎麼開口?如果他不主動發現,難道她能拿著六法全書壓在他頭上逼他嗎?

  「那麼我給你--『我』。」

  「你?!」

  「機場到了。」他道,付了車資後,便拎著兩人的行李到航空公司買機票劃位,然後踏上回台北的旅程。

  *****

  溫雨華提早從班旅回來,家中一大一小全都沒發現,基本上,她們忙自己的事都忙不完了;通常有空理別人事的那個,都是溫雨華。

  小雷去助選,大姊有專訪得忙,而她當然就提早銷假回去幫老師的忙;她在課餘之時,常常是幫教授整理、收集資料兼見習的。

  「雨華,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你不是還有四天假?」施炳松記得,她請了八天的班旅假期不是嗎?

  「我想早點回來。」她笑著回答。

  「你快畢業了呢,不趁這個機會好好玩,以後就沒機會囉。」他提醒道。

  「沒關係的。」她笑笑,不以為意。「教授,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你回來,真是太好了。」施炳松指了指滿桌子的文件。「這些是去年六月到今年五月底的刑案資料,我希望能以刑案原因和時間作為一個排序整理出來。」一看見這個優秀的學生助理,施炳松覺得自己似乎得救了,終於可以擺脫這些繁雜的文書瑣事。

  「我明白了。」溫雨華把一迭資料搬到另一張桌子上,坐下來便開始翻閱資料,執行歸類動作。

  這麼一忙,她從下午兩點看資料看到五點,總算把那些資料整理完。

  「教授,這些刑案資料都歸類好了,要放在哪裡?」她總算抬起頭。

  「這麼快?呃,右邊櫥櫃第三個空格好了。」

  他一說完,溫雨華連忙抱著資料往櫥櫃裡放,擺的整整齊齊。

  「教授,還有其他事嗎?」

  「沒有了,你先回去吧。」也五點多了,今天過的真快。

  「那我先走了,教授再見。」

  「再見。」

  溫雨華一走出律師事務所門口,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她連忙接起來。

  「我是小雨。」

  「你在哪裡?」唐文權的聲音出現在電話那頭,背景是一片車聲。

  「我在我教授的事務所。」她報出住址。「施炳松律師事務所。」

  「施炳松?!」他語一沉。「你怎麼會在那裡?」

  「他是我們繫上的客座教授,我從大二開始就在他的事務所裡打工。」

  「你留在那裡,我去接你。」他命令。

  「好。」她點頭,將電話放回口袋。

  五分鐘後,唐文權的車來了,她坐進後座;看見車裡有一個司機。

  「他是阿蒼。」唐文權介紹。「叫她大嫂就可以。」

  「你好。」她點頭問候。

  「大嫂。」阿蒼恭敬的喚了聲,然後驅車離開事務所。

  「小雨,」他再度開口,「明天就把工作辭了。」

  溫雨華的笑容一僵。「為什麼?」

  「這份工作不適合你。」

  「如果不適合,我怎麼會在那裡連做兩年多;文權,你為什麼不要我工作?」她直覺這不是原因。

  「我不希望我的女人在外面工作。」他又道。

  「只是一點文書處理、文件整理,應該不算什麼真正的工作吧。」她還是懷疑的看著他。

  「小雨,你是我的女人,只要聽我的就好。」

  「我會聽你的,可是你也要告訴我真正的原因,我不想什麼都被你瞞住,也不想當個無知的人。」她輕聲卻堅持地道。

  如果他不希望她去做任何事,她都會同意,但是,他要把真正的原因告訴她才行。

  唐文權沉默了半晌。「施炳松並不是個單純的律師。」

  「那麼除了律師,他還是什麼?」她針對他話裡的重點反問。

  教授教課認真、在司法界也有良好的聲譽,難道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嗎?不可能吧。

  唐文權再度沉默。

  「小雨,照我的話做就好,有些事……你不要明白太多,對你比較好。」百分之百的推諉之辭。

  「你希望我什麼都不明白嗎?」她偏著頭問。「文權,你知道我是法律系的學生,而我的習慣--是不讓自己放任著疑問不管。」

  「這不是個好習慣。」人生很多時候,不知往往比知來得幸福。

  「我想過的明明白白,不想生命裡總有些不清不楚的事。」就像她決定留在他身邊,是因為她愛他;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你只要知道,施炳松沒有你想像那麼正義凜然就好。」他眼神裡有抹譏誚。

  「就這樣?」

  「就這樣。」她必須依他的話做。

  「文權,這算什麼指控?你要告一個人,也得寫狀紙、有證據吧?」就這麼一句話,他等於是直接把人定罪了。

  「他做了什麼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須信任我。」他語氣強硬。「還是,你寧願選擇妳的施教授?」

  溫雨華一震。「這.....這根本不能比……」

  「告訴我你的答案就可以。」他的眼瞥向窗外,即使還擁著她的肩,身體卻隱隱透著冷漠。

  「你知道我根本不可能離開你!」她生氣的低叫。

  一句話讓唐文權再度轉回頭,摟緊她。

  「那麼答應我,你明天會辭職。」

  「我會辭職。」她忿忿的忍住眼裡的酸楚。他居然威脅她……她也生氣了,推開他的手臂。「我要回家。」

  「你還沒吃晚飯。」他對她的怒氣感到莫名其妙。

  「我可以回家自己煮。」她頭也望向車窗外。「我想回家了。」

  「你在生氣?」他扳回她的臉。

  「我不可以生氣嗎?」她淚眼汪汪。「你明明有秘密不肯告訴我、也不准我問,甚至還威脅我,你……你可惡!」

  她的淚光讓他驚訝了下,隨之不顧她抗議的擁她入懷。

  阿蒼訝異的看著堂主的舉動。

  「有些事你不適合知道,你還只是個單純的大學生,就享受這段日子的無憂不好嗎?」

  「你可以好好說呀,為什麼要這樣威脅我?施教授又做了什麼,為什麼你不肯說清楚?」

  「我只是不希望你捲入任何危險的事。」他歎口氣。

  「什麼危險?」她警覺的問。

  「不要再問了。」他吻了下她額際。「記住你答應我的,你明天會辭職。」

  「你不可能一輩子都瞞著我!」她抗議。

  「那麼,就以後再告訴你。」最快也要等這些事結束之後。小雨與施炳松太接近,這讓他覺得不安。

  「文權!」她抬起頭,他卻將她的臉壓入懷裡。

  「聽我的話,別再問了。」他命令,表示話題到此為止。

  「堂主,到了。」車子停在名流俱樂部的門口。

  「堂主?」她疑惑地抬起頭。

  阿蒼先下車為他們開門。

  「堂主,是黑道聯盟刑部堂之主。」阿蒼多話的解釋,唐文權看見溫雨華震驚的表情。

  「黑道……聯盟?」

  「是。」他沉著的看著她。

  「你是……黑道的人?」

  「我是。」他點頭。

  溫雨華腦中一陣暈眩,被牽下車的她差點站不穩。

  「你真的是黑道的人?」她抓住他問。不會的、不會的,他不像黑道的人,也不會是黑道的人。

  「是。」他點頭,表情一片平靜。

  她退後兩步。「你……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有差別嗎?」他看著她退開的舉動。

  「差別……當然有。」她低喃,腦海裡的暈眩感讓她有種想昏倒的自覺。「如果你是……我……我不會放任自己陷進去……」

  他居然是黑道中人,居然是那些……成為社會亂象、擾亂社會治安的罪魁禍首之一;而她……居然愛上了他?!

  「小雨。」他沉了聲。

  「這就是你不要我與施教授太過接近的原因?」她顫動的抬起眼,難怪他剛才不肯說清楚。

  「這是其一。」

  「那其二呢?」

  「以後我會告訴你。」他拉回她。「我們先去吃晚飯。」

  「不。」她掙開他的手,不斷搖頭。「為什麼……你會是黑道的人?為什麼你是!」

  「妳不能接受?」他盯著她的神情。

  「我……不能。」她眼裡淚光閃動,神情混亂。「為什麼……你偏偏是黑道的人?」

  她再往後踉蹌兩步,緊閉了下眼,然後轉身便跑,一攔到計程車,立刻坐上車離開。

  唐文權沒有追;阿蒼在一旁看的莫名其妙。

  「堂主?」阿蒼小心的喚。

  「回堂裡。」他再度坐進車裡。

  阿蒼也趕緊回到駕駛座,然後聽命開車。

  唐文權握緊了拳,用力到指關節泛著青白。

  她居然不能接受?!這是怎麼回事?就算她學的是法律,也不該對黑道中人有這麼深的厭惡;法律只能保障那些懂得法律的人,對他們這些在夾縫中求生存的人,根本一點用都沒有。

  可是,她眼裡明顯有著震驚和痛惡。

  他曾想過她會震驚、會嚇一跳,但絕對沒有厭惡。

  該死!黑道中人,就這麼讓她不能接受嗎?!

  *****

  「是嗎?你確定?好、很好,我會給你一份優厚的獎金,再見。」施炳松掛上電話。

  「怎麼樣?」

  「那輛車所載的人,的確是『唐』。」

  「那他跟你的學生……」

  「看起來很親密,他們的關係應該不淺。」施炳松啜了口酒。奇怪的是,雨華生活一向單純,她是什麼時候認識他、又怎麼會跟他那麼熟?

  「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再施一點壓力給他。」施炳松道。「如果他還不肯答應,那麼溫雨華就 是我們對付他的最佳利器。」

  坐在沙-發裡的人蹙起眉。「這件事必須盡快談妥,你該知道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他們孫家和松老兩方,一個從黑道漂白從商,一個縱橫司法界,向來合作無間;這次他有機會將自己的兒子送上政治界,他們兩個人的合作將更加緊密,而這場仗也絕對不容許失敗。

  「我知道,你放心。」施炳松點點頭。

  「還有,如果他硬是不肯合作,反過來對付我們怎麼辦?」那些混黑道的下等人,誰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麼事?!

  「只要溫雨華夠重要,他絕對不敢輕舉妄動。」施炳松很有把握。一個人只要有了弱點,就注定他必輸無疑。

  「好吧,那這方面的事就交給你了。」坐在沙-發裡的男人終於站起來。

  「你那邊呢?有沒有說服『Chen』來加入我們?」

  「還沒有,」那個滑溜又風流的男人,居然對他女兒茜雅無動於衷;是不是他的風流只是保護色?「不過他一樣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那我們就分頭進行,敬你。」

  「敬你。」

  兩人舉杯,一同喝完杯中的酒。

  「那麼我先走了。」

  「不送。」施炳松目送他離開。

  明天,他該先打探清楚,溫雨華和「唐」之間的關係,到底有多密切。

  *****

  隔天,施炳松訝異的發現溫雨華紅腫著眼到他的事務所上班;她上了一點淡妝,也戴著眼鏡,但是她雙眼的紅腫還是很明顯。

  「早,教授。」

  「早,你怎麼了?」他關心地問。

  「沒什 。」她的語氣和態度跟往常一樣平靜。「教授,最近我有一些事要辦,無法再到事務所來幫忙,所以……我想辭職。」

  「辭職?不行。」施炳松立刻搖頭。「你做的很好,兩年多來,我已經很習慣有你幫忙,如果你真的有事要辦,那我可以讓你再休幾天假,等你忙完了,再回到事務所來。」

  「教授,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教導,但是我真的不方便再繼續留下來,請教授諒解,讓我辭職。」她微低著頭道。

  施炳松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來。

  「是因為昨天來接你的那個男人?」他猜測。

  「教授?」他看見了?她愕然的抬眼。

  「我從窗戶看見你進了一輛轎車。」施炳松主動道:「雨華,是不是因為你交了男朋友,想多一點時間陪他,所以才要辭掉工作?」

  「不是的……」

  「沒關係的,如果真是因為這樣,教授不是那麼不明理的人,我可以諒解;教授相信你不是現在社會上那些喜歡玩男女關係的女孩子,一旦你跟一個男人交往,那就表示這個男人一定擁有讓你傾心的條件。」施炳松笑了笑。「年輕女孩子是應該有一段美好的戀情,教授支持你;不過,我還是不希望你辭職。」

  「教授,不是你想的那樣……」教授的熱情與諒解,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雨華,這種事你不用瞞著我,教授是完全贊成的。」

  溫雨華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不過,你答應教授只是暫時休假,好嗎?讓自己放鬆過後再好好想一想,你是個很優秀的學生,以後也會是個很優秀的律師,教授贊成你談戀愛,卻不希望你為了戀愛而把所有的事拋開。」

  「我……」她遲疑了下。「好吧。」

  「我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施炳松寬慰的笑開,然後關心的眼神轉向她的雙眼。「妳的眼睛.....」

  「沒什麼。」她閃避開。

  「有人讓你傷心嗎?」他采問。

  「真的沒什麼。」她搖搖頭。

  「好吧。」他語氣一頓。「雨華,你是教授敦過這麼多學生以來,和我最親近的一個,教授希望你明白,無論你發生什麼事,都可以告訴教授,教授會幫你想辦法的。」

  「我……真的沒事,謝謝教授的開心。」她原本想說,但最後還是忍住。

  是她自己的事,她不想麻煩別人。

  「好吧。」欲速則不達,施炳松也不問太多。「等你想回來的時候,隨時都歡迎;不過,別讓教授等太久,教授現在可少不了你。」他打趣著道。

  「我會的。」她微笑著點點頭。

  「好,那麼你今天是要留下來幫忙,還是--現在就走?外面那部轎車,應該是在等你的吧?」

  窗外?溫雨華順著教授的眼望出去,神情一震。

  「出去吧,別讓他等太久。」施炳松推著她往外走。

  「教授……」

  「去吧。」他打斷她的為難。「好好去玩,下次回來的時候,教授希望看見你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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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9-3 02:28 AM|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當溫雨華走出事務所大門,唐文權也下了車。

  她就站在門口望著他朝她走來,他先瞥了屋內一眼,然後將視線調向她的臉。

  「妳哭了。」他看見她紅腫的眼。

  「沒什麼。」她低聲回答。

  「可以告訴我,昨天你的反應是怎麼回事嗎?」該死,他現在想做的不是這麼冷靜的問她話,像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偏偏他什麼都不能做。

  他沒有伸手擁抱她或做什麼,他注意到在他向前的時候,她悄悄、無聲的向後退了一步。

  她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無法忍受她的疏離,她是最接近他的人,他無法接受她在他們都付出一切後,才選擇離開他!

  「你是黑道的人。」

  「那又怎麼樣?」

  她深吸口氣。「那麼,我就不能跟你在一起。」

  他眼中立刻浮現怒火。「這是什麼意思?」

  「堂主。」阿蒼注意著四周,在唐文權身後低道:「這裡不適合談話。」

  唐文權拉她坐進車裡,阿蒼立刻將車開走;車裡的氣氛僵硬異常,阿蒼將車子開到唐文權在北投的私人住所。

  當車子停下時,他下車,她也跟著下車,跟著他走進屋裡。

  這是一棟花園小別墅,雖然沒有宏偉的外觀,但是建材與設計明顯都經過無比講究的設計。

  溫雨華心一揪,不知道這樣一棟小別墅,是他做過什麼樣的事才能擁有?

  一進屋裡,唐文權立刻回身擁抱她,低頭吻住她的唇。

  溫雨華嚇了一跳,直覺想屈起手臂推開他,但是他抱的好緊,讓她連掙扎也不能。

  他深深的吻她,急切的似乎想證明什麼、抹去什麼,她無法抗拒他的入侵,只是順從的接受。

  當他臉上沾惹上一片濕意,他放開了她。

  「為什麼又哭!」他半粗魯的試圖抹去她的淚。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是黑道的人,為什麼?」她低頭喃語,眼淚一顆一顆的落。

  「我是誰,與我們之間沒有關係!」他粗聲道,她的淚令他手忙腳亂。

  「有。」她堅持。

  「別告訴我,因為我是黑道的人,所以你就要離開我。」他沉下聲。

  她努力止住流淚的渴望,昨天晚上她已經哭了一夜,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她愛他,偏偏他是她最痛恨的那種人。

  黑道,是她一直認為政府早該肅清的對象,正常社會裡根本不該存在黑社會的人,他們只會造成混亂、讓人民不安而已;她立志當律師,為的就是希望能將所有壞人起訴,關進牢裡。

  可是,她愛上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卻是她向來最痛恨、最想肅清的黑社會……

  「回答我的話。」他緊扣住她的肩。

  她看他的眼神,就像他是十惡不赦的壞蛋!

  「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只因為我是黑道中人?」

  「對。」她點點頭。

  「為什麼你這麼恨黑道的人?」

  「因為黑道是破壞社會秩序的罪魁禍首,所有的暴力、犯罪、毒品、社會不安,全都是黑道人物引起的。」

  「是、嗎?」他聽的咬牙切齒。「你以為只是黑道人物,就可以把這個社會搞的烏煙瘴氣嗎?」

  「你們是禍源。」她趁他忘記時脫出他的抱摟,眼裡有著深情,也有著無奈。「如果沒有你們,這個社會怎麼會有那麼多毒品、暴力,和許多台面下骯髒且不能見人的交易、買賣!」

  「妳住口!你又懂什麼!」他怒斥。

  「我懂是非黑白,懂得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你敢說你從來沒有做過一件違背良心的事、沒有做過一件壞事、沒有做過任何對社會大眾有害的事?!」她句句譴責、一步也不放鬆的逼問。

  「你問我?為什麼不問問這個社會又對我做過些什麼!」他譏誚的反問。如果在他需要幫助的時候,這個社會不曾虧待過他,他不會有後來的遭遇,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就因為你小時候不好的遭遇,所以你就痛恨所有的人,讓自己變壞?!」她簡直不敢相信。「就算有人曾經傷害過你,但是也有人救了你不是嗎?你的養父不就是你最感激的人嗎?為什麼你卻執意要做壞人?!」

  「我今天有的一切,全都是我養父留給我的,我所能夠做的、唯一能報答他的,就是好好照顧我底下的兄弟。」他冷冷地道。

  她倒抽口氣。「你……你的養父……」

  「對,那個唯一救過我、並且真正疼愛我的人,就是你口中的敗類、壞蛋,社會的禍源。」他以更冰冷的語氣重複。

  「為了報恩,所以你讓自己變成黑道的人?」

  「不完全是。」他知道她在想什麼。「我可以拒絕繼承堂主之位,但是我選擇接受。」

  「為什麼?」他有機會可以不要變壞的。

  「因為黑道並不是所有人群裡最壞的一種;真正的狼從來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披了羊皮的狼。」

  「什麼意思?」

  「你以為只有黑道裡才有壞事嗎?」他面無表情。「那些政客、那些司法界的名人、那些自以為是的偽善者,他們私底下所做的勾當才更令人噁心。」

  「你亂講!司法界才不會有你說的那些人。」她大聲反駁。

  「不會嗎?」他笑的很冷,冷的讓她覺得心寒。

  她閉了閉眼,讓自己冷靜下來,突然覺得好累。

  「我們這樣爭辯,有什麼意義?」

  「這是你選擇的。」

  「如果你不是黑道人物,我們不必有這些爭執。」他是在暗示,害他們從花蓮的甜蜜回到台北的現實,都是她的錯嗎?

  「所以,你後悔跟了我、後悔將自己給了我?不能接受一向自詡正義使者的你,結果卻愛上一個社會的敗類?」

  「我沒有!」她再度反駁,他每一句話裡的冷酷,都像是用力從齒縫中進出來的,她突然感受到他內心的寒意。

  「我沒有後悔。」她昏亂地道,「可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我們現在的狀況。」

  她不能接受黑道,可是她也愛他……怎 辦?

  「接受我的身份。」他說道。

  「我不能。」她搖搖頭,哽住聲。

  「那麼你要我怎麼做?放開你嗎?小雨,從你決心留下的那一夜起,就注定了我不可能放開你。」他向前再度緊緊抱住她。她是他唯一真正擁有過的女人,他不會讓她離開他。他走向前,扶住她微顫的肩,抬起她的臉。「告訴我,你要我怎麼樣,才會忘記你不能接受的一切?」

  「我們的理念不同,總有一天會對上。我會成為律師,而你依舊是你的堂主,你希望有那一天嗎?」

  「那麼,你就不要成為律師。」他們就不會對立。

  「就算我不成為律師,我的良心、道德觀也無法接受你是黑道人物的事實;我不可能認同你的身份。」她搖著頭,心又沉又痛。

  世界上的黑白早已分界清楚,他屬於黑、而她屬於白,他們之間只有距離、沒有共同點。

  怎麼辦……她愛他呀……

  「小雨,你要的到底是什麼?」這小女人的固執快把他逼瘋了。

  「我要你能堂堂正正的做人,在白天裡、在陽光下,能不畏於任何人的昂首闊步,不必擔心任何人發現你的行蹤、你的身份!」她低喊。

  他抱著她的動作忽然一頓。

  「在你眼中,黑道人物就這麼見不得人?」他語調乾澀,表情僵冷。

  她望著他,一咬牙道:「是。」

  「即使它是我唯一認同的正義?」

  「它不是正義,是一種罪!」

  他驀然放開了她。

  「我無法改變我的出身。」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遙遠。

  「但是你可以改變你的未來。」她輕聲道,眼裡有著無聲的祈求。

  但他沒有看她,

  「小雨,那是我所選擇的一切,我不可能放棄。」

  溫雨華咬住下唇。「即使是……為了我?」

  他轉回身來,深深的看著她,眼裡泛著最深的感情。

  「我可以給你我的命。」

  「我不要!」她驀然摀住耳朵,知道了他要說什麼。

  「但我無法放棄我的身份。」他仍然繼續說。「對我來說,你是很重要的人,比我的生命還重要。」

  他的語調溫柔,即使摀住耳朵,她卻無法阻斷他的聲音;她放下手,兩行清淚默默滑下她的臉龐。

  「我很重要?」她哽著聲。「可是,我沒有重要到能讓你放棄一切。」

  「小雨……」他伸出手,習慣要為她擦淚,然而她卻避了開。

  「我沒什麼好說的了。」她深吸口氣。

  他默默的望著她。

  「如果你不改變,總有一天,不是我,也會有別人會抓到你犯罪的證據,將你送上法庭。」她努力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道。

  他仍是望著她,好半晌之後,才道:「那就等那一天到來吧。」

  溫雨華咬著唇,最後深深的、眷戀的望了他一眼,然後毅然轉開身,一步一步離他愈來愈遠。

  她走了出去,坐進了一部計程車,不再回頭的揚塵而去。

  「堂主……」

  「派人跟住那部車,務必要確認她平安回到家。」他下令。

  「是。」阿蒼再度退下。

  她不明白、也不能體會,黑道早已是他的生活、他的宿命、他唯一的路;她那顆只裝得下黑白的心,不會明白--他的心,還有一個灰色地帶。

  背過身,唐文權極力忍住想追出去的衝動。

  他真的必須放她走嗎?

  *****

  復安醫院的急診室外,突然聚集了一堆不相干的人。賀剛、小雷、她、大姊,和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唐文權。

  原本被綁架失蹤的溫風華毫髮無傷的站在急診室外,但是她什麼人都不理,焦急又擔心的眼神祇注意著急診室的訊息燈號。

  是賀剛載她和小雷來的,短短幾天之內,小雷和賀剛已經是一對;然後,是那個她整整一星期沒見的男人。

  他沒有主動靠近她,只在她來的時候,望了她一眼,然後逕自坐到一旁沉思,也注意著急診室的情況。

  Chen正在裡頭急救,誰也沒有心思說話。

  從那天後,他整整一個禮拜不曾出現。

  他們的爭執那麼突如其來,快的他們都來不及防備,前一刻,他們還親密相愛,下一刻,他們卻成了針鋒相對的敵人。

  她曾經告訴姊姊,如果她愛的男人和自己負責的公事相衝突時,她會把兩件事分開來處理;或者,捨棄其中一個。可是她的問題卻不是這樣。

  文權是個好男人,至少,他不會在感情上傷害她;但他的身份卻會,她不想要一個身為黑社會頭子的情人。

  偏偏他是,而且她感覺的出來,他所擁有的並不只是一個尋常的小幫派;那很容易猜,因為他天生就不像是會被限制住的人。

  可是,為什麼他要選擇黑道呢?

  頭一次,溫雨華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不後悔愛了他,不後悔將自己的身、心全部給他;可是她不知道該怎麼應付心裡那股愧疚,像活生生犯了罪的那種感覺。

  因為,她愛上了她一心想要讓他們在世界上消失的那種人。

  她該為了愛他,放棄自己的堅持嗎?

  如果有一天他們真的站在不同的立場,她能狠下心來指控他嗎?

  那天,她知道他也生氣了;是不是就這樣分手,連再見都不必說?

  可是,她不想分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小雷緊靠在賀剛懷裡,姊姊和唐文權各自佔據急診室的一邊;而她,站在一旁遠遠的角落。

  他們三個男人是好朋友,所以他們在這裡;姊姊愛Chen,所以她在這裡;小雷是賀剛的女朋友,所以陪著;那麼,她呢?

  她開始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不知道自己該屬於哪裡;如果她和權之間什麼都不是,那麼在這裡,她只是個多餘的人--

  急救燈號一熄,女醫生隨後走出來,眾人都圍向前。

  「他沒事。」她看向眾人。「只是失血過多、傷口需要縫合,但是沒有生命危險;你們可以放心。」

  「謝謝。」賀剛和唐文權同時道謝,女醫師只笑了笑,就先離開。

  「姊……」溫雨華擔心的看著沒有反應的姊姊。

  溫風華突然站了起來,朝外面走去。

  「姊,你要去哪裡?」溫雷華訝異的看著姊姊的舉動。

  「他沒事,就沒什麼好看的。」她冷淡說著,頭也沒回。「小雨、小雷,你們也該回去了。」

  「我要留在這裡。」溫雷華說道,她剛剛才知道被她踩痛腳的Chen,就是令人崇拜的「賽孔明」,她要去找他要簽名照。

  「隨你們。」她昂首走了出去。

  賀剛和唐文權都不解她的舉動。

  「姊姊氣的不輕。」溫雨華歎口氣。

  「大姊在氣什麼?」溫雷華不明白的問。男朋友受傷了,身為女朋友的大姊卻在這時候走,會不會太奇怪了一點?

  溫雨華對妹妹搖了搖頭,請賀剛送她回家後,她轉身走出醫院。

  「大嫂。」醫院門口,阿蒼守在那裡。

  「我不是你的大嫂。」

  「堂主說你是。」阿蒼堅持。「大嫂,堂主是個好人。」

  「如果他是好人,為什麼要選擇走上那條路?」

  「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成為一個優等生。」阿蒼說道。「堂主也許選了一條旁人不能認同的路,但是他問心無愧、也努力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大嫂,你不該這樣傷害堂主。」

  「我不能認同你們。」溫雨華搖頭。

  「是你讓堂主快樂,但是你卻也傷害了他;如果你真的愛堂主,就不該讓他傷心。」阿蒼說道。

  「那麼他呢?他又為什麼要讓我傷心?」溫雨華丟下一句反問,在淚還沒落下之前,快步離開。

  唐文權追了出來。

  「她呢?」

  「剛走。」阿蒼回道。

  唐文權神情一黯。「派兩個人在她住的附近盯著,隨時保護她。」

  「是。」阿蒼立刻聯絡人。

  世界,不會只有黑與白;要到什麼時候,她才會想通?

  *****

  接到孫大中的緊急電話後,施炳松急忙忙的趕到孫家別墅。

  「松老,你終於來了。」孫大中站起來迎接他。

  「孫老,這.....怎麼回事?」他看見醫護人員在二樓來回忙碌。

  「我們跟Chen合作不成了。」孫大中沉重地道。「溫風華被救走,政元還因此受了傷。」

  「這.....」施炳松嚇了一跳。「怎麼會這樣?」孫家有許多隨扈,Chen應該也沒有本事來這裡救人才對。

  「我們低估了Chen。」孫大中吐出一口煙圈。「是他帶著人闖進別墅來救人,如果不是政元警覺,恐怕我們連誰救走了溫風華都不知道。」

  話說回來,那女人也太出人意料,誰知道她居然會用床單當工具,從挑高的二樓窗戶往底下爬?!

  施炳松迅速將整個情況重估一遍。

  「以新維集團的財力想要支持一個人從政,並不是件難事,難在怎麼讓人認同;原本我們想拉攏賀剛,以他在商界目前的名聲,應該對政元的參選會有幫助,結果他拒絕了。」

  「賀剛是個硬漢。」孫大中又吐了口煙圈。如果在黑道,賀剛必定也會成為響叮噹的人物。

  「然後,是延攬Chen;茜雅失敗、政元也失去了控制Chen最好的籌碼,現在Chen絕不可能幫我們,只要他別出主意來弄垮政元的競選團隊,我們就要覺得萬幸了。」施炳松再道。

  「所以,我們絕不能再失去最後一個籌碼。」孫大中倒了杯酒給他。「松老,我們現在是坐在同一條船上,你該明白吧?」

  「我當然明白。」施炳松接過那杯酒。「但我想先知道,在接連兩次失敗後,你打算怎麼扳回劣勢?」

  「我希望你能盡快跟黑道聯盟取得協議,好讓政元能夠順利當選。」孫大中道。

  說到這點,施炳松為難的蹙起眉。

  「孫老,這也是我今天來的目的;最近他們給我的回應愈來愈少,似乎有些撇清的意思,而且,我根本沒有機會見到唐。」

  「難道他們想斷了跟你的合作?」孫大中一驚。

  「有可能。」施炳松點點頭。最近他們雙方負責接頭的人,黑道聯盟方面已經被抓了兩個,他們極有可能因此開始防範。

  「他們應該知道貿然和你斷了聯絡的後果,」遊走在黑白邊緣是最危險、但也同時是最快能擁有自己想要的財富的最佳方法。孫大中想道。

  孫家曾經也是黑道中人,而在他年輕時,他努力從商、致力於漂白,所以成就現在的「新維」;可是漂白的結果,就是他的背景成為一種秘密,而他失去了在黑道中呼風喚雨的機會。

  在這種社會上,黑白兩道合作並不是什麼新鮮事。黑道付出足夠的錢或其他代價,得到白道人所提供的內幕消息,銀貨兩訖,這很公平、也很現實。

  很明顯的,現在唐把前兩個接頭人的被逮責任,歸屬到施炳松身上了。

  「如果雙方扯破臉,我也可能必須承擔身敗名裂的後果。」施炳松道。「如果唐肯繼續合作是最好,否則,我將必須採取一切必要的行動來保護我自己;在這一點上,我希望你的意見和我一樣。」

  「這是當然。」孫大中是個精明的商人,在做一項投資時,風險固然要負,但最重要是不能讓自己因為投資失敗,而付出過高的代價。

  「以你對黑道的瞭解,你能多提供一些唐的資料給我嗎?」施炳松和黑道往來這麼多年,但始終沒有機會真正與唐見面會談;關於那輛轎車的資料,也是由孫大中透過特殊管道去查來的。

  「很難。」孫大中想了想。「我會盡量打聽看看,不過希望不大。」唐的勢力影響範圍比他所設定的大許多。

  「如果打聽到什麼,隨時通知我。」施炳松道。

  「我會的。」孫大中站起來送他,提醒道:「別忘了,你的學生也是一個很好的利用籌碼;我派兩個人跟你一起回去,以防突發的情形。」

  「也好。」施炳松點點頭。單純又正直的人,通常是最好的利用對象。

  或許,他該找機會先試試溫雨華這個籌碼,到底有沒有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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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9-3 02:29 AM|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無所事事,最容易讓人胡思亂想。

  確定姊姊沒事,而姊姊愛的那個男人也沒事,只剩下他們之間的事還需要解決,她就放心了。

  戀人之間的事,通常也只有戀人自己可以解決,外人插不上手。

  那麼她自己呢?如果現在他出現,她能說什麼?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她不能期望他會知道該怎麼辦。

  他們都有各自的堅持,誰也不願退讓,那麼,該怎麼辦呢?

  可是,在她不斷自問、自我掙扎的時候,有一份感覺在她心底卻是再清晰不過--她想他。

  她想見他,卻不知道該怎麼找他;她知道,問賀剛或問Chen也許可以找到他,可是相見對他們現在的情況,卻是一點幫助都沒有,就算見了面,難道要再吵一次嗎?

  不要……不要,那好累。

  當對手是自己所愛的人時,無論贏了、還是輸了,都不會快樂。

  為了不讓自己無事可做的胡思亂想,溫雨華決定恢復到教授那裡打工;有事忙,至少她會奸過些。

  按了兩次電鈴,沒有人應,教授不在;溫雨華拿起教授給的備份鑰匙,自己開了門進去。

  辦公桌上一片凌亂,文件夾呈放射狀一層層的迭著,溫雨華可以想見,教授在這堆文件裡苦著臉的模樣,她不自覺揚了抹笑。

  教授最不擅長的事就是將文件歸檔處理,他知道做好資料,卻很難學好適當去整理、分類,而她收拾文件的功力就從這裡練出來;她動手開始先將文件分類,不意翻到一項會計文件。

  她打開來看看內容,打算依會計時間歸檔,不意卻看見帳目內容;她的微笑頓時消失。

  八十八年三月十八日  新維--十號工程圍標案謝款 一仟萬元整

  八十八年三月二十五日 黑--高雄毒品進貨謝款   八佰萬元整

  九十年八月十七日   法--接頭人檢舉      三十萬元整

  (記功一次)

  九十年九月二十日    法--接頭人檢舉      三十萬元整

  (記功一次)

  九千年十月十五日   新維--參還合作      六佰萬元整

  新維--賄款     二仟萬元整

  這些……是什麼意思?!不會的,不會是她想的那樣……

  你以為只有黑道裡才有壞事嗎?那些政客、那些司法界的名人、那些自以為是的偽善者,他們私底下所做的勾當才更令人噁心。

  他冷冷的批判聲突然出現在她腦海,一陣明顯的腳步聲同時在她身後響起;她立刻闔上文件轉過身。

  「教授?!」她努力維持平靜。

  「你怎麼突然來了?」教授的笑容跟往常一樣親切,但她卻覺得有股寒意冷冷的竄上脊背。

  「我……我沒事可做,就想早點回來工作;看到桌上一堆文件,我想應該是要整理的,所以我就動手分類了一下。」溫雨華力持平穩的道,希望自己露出的笑容不會太僵硬。

  「怎麼不先打電話通知我一聲呢?」他慢慢走近她。

  「我沒想到教授會出門。」她輕聲回答,緊張的無法大口呼吸。她在轉身的那一剎那已經將文件放回桌上角落,她希望教授沒注意到她那個小動作。

  「我記得你上次還在為你的戀情苦惱,這麼快就解決了?」施炳松終於走到她面前。

  溫雨華費了好大的氣力,讓自己不因為害怕而後退。

  「解決了,那只是一些小小的不愉快。」她居然還笑得出來。

  她想說一些漂亮的話,但是她沒有辦法,剛剛的震撼太大了;這比文權是黑道分子的事實,更令她難以承受。

  「解決了就好。兩個人在一起,難免會有摩擦,你要學習忍讓和更多的溝通才行。」他伸手撥動那些文件。

  「是。呃,教授,你吃過早餐了嗎?要不要我去幫你買回來?」她需要離開這個地方,她的手掌心不斷在冒汗。

  「不用,我吃過了。你別忙,先去坐下,教授想跟你談一談。」他推著她往沙-發的方向走。

  「噢。」她應了聲,只好順從的點點頭。

  溫雨華才轉過身,腳步都還來不及踏出去,施炳鬆快速的出手,將她反制住壓在桌上。

  「呀!」她根本來不及防備,也無從防備,只能驚慌地瞪著眼,手臂被反折在背後,連動都不能動。她從不知道教授懂得武術!

  「你看到了,對嗎?」教授的語氣森冷無比。

  「看到.....看到什麼?」她心口吊高。

  「那份會計文件。」

  「什麼……什麼會計文件?我……我不知道。」呆子也知道現在不能吐實。

  「妳真的不知道?」

  「教授,我……我才剛到,你就回來了……有什麼會計文件?很重要嗎?我……我不能看嗎?」

  「桌子上的文件,你真的沒有動?」

  「沒有。」她心跳飛快,試探地反問:「教授,你……你為什麼要壓著我?難道……難道真有什麼事,是我不該知道的嗎?」

  施炳松沉默了下,難道他真的想錯了?但是,既然已經做了,現在要再掩飾也來不及了。

  「雨華,你一直是教授心中最優秀的學生。」施炳松暗暗歎了口氣。

  「教授……也一直是最好的教授。」她回應,心中不安的感覺升到最高。

  「教授希望你以後不要怪我。」

  「教授……你要做什麼?放開我!」她尖叫。

  施炳松將她押上樓,推她進入一間房裡,將她綁在椅子上。

  「教授,放開我!」她不能置信的望著他,剛剛所看到的……都是真的?!

  「告訴我,你都怎麼和唐聯絡的?」施炳松問。他怎麼聯絡,都無法真正和唐接觸,而讓人轉達的結果,永遠只有「拒絕」這個答案;他和孫老都沒有時間再等待了。

  「唐?」

  「那個來載你的男人,他是黑道聯盟刑部堂的堂主,難道你不知道?」施炳松懷疑地反問。

  「我沒有和他聯絡。」溫雨華別開臉。

  「說實話!」他可沒有時間和她耗。

  「這是實話。」她望著自己一向敬重的老師。「我不能接受他的身份,我們幾天前就分手了。」

  「不可能!」

  「這是實情。」

  「你在騙我!」

  「我沒有必要騙你,他是黑道的人,我跟他之間根本沒有交集。」她閉了下眼,不必假裝,她的表情一樣痛苦。

  施炳松懷疑的看著她,「你說的是真的?」

  「如果我們沒有分手,你想,他會願意讓我到這裡來嗎?」她低低的反問。她現在才明白,為什麼文權要她辭職。

  施炳松瞧著她好一會兒。

  「那麼,你必須在這裡委屈幾天了。」

  「什麼意思?」她臉一白。

  「我會想辦法聯絡上唐,至於你能不能活著離開這裡,要看你在他心目中的份量。」說完,施炳松轉身便走出去,鎖上房門。

  「教授、教授……」她的呼叫戛然而止。

  他已不是她的教授了,他只是一個被利慾熏心、自私自利的罪犯;而……這就是她所認為:「公正廉明」的司法界名人嗎?

  你以為只有黑道裡才有壞事嗎?那些政客、那些司法界的名人、那些自以為是的偽善者,他們私底下所做的勾當才更令人噁心。

  這是文權的話,他的話……

  她難過又無助的靠著椅背,心痛的直流淚。

  她一直以為,他所處的地位才是罪惡的淵藪,結果,事實卻在今天告訴她,她一向相信的公理代表,才是卑劣、骯髒事件的集散地;她一直以為對的,原來才是最錯的,而她還以話傷了他、罵了他。

  文權、文權……她還有機會可以見到他嗎?她還有沒有機會--向他說對不起?

  *****

  唐文權瞪著阿蒼。

  「她不見了!什麼意思?」

  阿蒼硬著頭皮道:「我叫小陳和小忠去保護大嫂,他們說……說大嫂在早上進了施炳松的事務所之後,就再也沒出來;而施炳松在回事務所沒多久之後,又進出了幾次,他們一直等到晚上,都沒看見大嫂出來,只好回來報生口。 」

  「有沒有進屋去查看過?」

  「等他們發現不對的時候,施炳松就一直待在屋裡,他們沒有機會進去。」

  「該死!」唐文權立刻往外走。

  「堂主,你要去哪裡?」

  「去找小雨。」

  「可是……施炳松還在,怎麼找?」

  唐文權回身瞪了他一眼。「有人在,你就不知道怎麼偷東西了嗎?」

  「我當然--」知道。哦,阿蒼恍然大悟;見堂主走了出去,他連忙也跟出去。

  *****

  當房間完全變暗,只留一盞昏黃的小燈時,她試著想動一動,可是她被繩子綁的太過密實,根本動彈不得,

  送晚餐的時候,教授好心的解開她的繩子,讓她自己吃、也可以順便使用廁所;但是他威脅,如果她想逃跑,就別怪他接下來都綁著她。

  在鬆開她的那幾分鐘,教授緊跟著她,她根本沒有機會逃跑;然後在吃完晚餐後,她又被綁住了。

  奇怪,她們溫家的人最近怎麼和「成為人質」那麼有緣,先是姊姊、然後是她。不過姊姊顯然比她幸運一點,因為姊姊沒有被綁住,所以她可以想辦法逃;而她,卻被困在這裡動彈不得。

  事情發生的時候,她幾乎不能相信,但是被綁著一天了,她就是有再大的震驚,到現在也都過去了;她現在只想著一件事--該怎麼讓自己脫困。

  教授想以她來威脅文權,也許交換文權替他做一些事,不管那是什麼事,肯定都不會是好事;會計帳上記載的資料……應該就是教授不可告人的暗帳。枉費教授在司法界還享有盛名,她絕不能眼睜睜看著教授逍遙法外。

  可是,有誰會知道她被關在這裡呢?

  她曾經那麼嚴厲的指責他,他會原諒她嗎?

  夜漸漸深了,整棟房子靜悄悄的,她試著移動椅子,希望可以靠近桌子。找到一些刀片之類的物品,那麼她就有希望可以割斷繩子;但是首先,她必須轉個彎。

  她面對著房門,背對著窗外,而書桌在窗戶邊,所以,她至少必須先轉個彎,才能看清楚書桌上有什麼東西;但是才轉了一點彎,她的眼睛正好可以看見窗戶時,一具身影突然站在窗戶外。

  溫雨華差點嚇的驚叫出來,但是她的叫聲梗在喉嚨,雙眼一瞬也不瞬,只是注視著那道身影。

  上鎖的窗戶難不倒他,他在看清楚鎖的型式後,從細縫裡塞進一根像鐵絲的東西,頂端的圓圈勾住鎖把,然後輕輕一拉,鎖輕易打開。

  他打開窗戶立刻跳進來,對著窗外先打了個手勢,才轉過身。

  她看著他走到她面前,他的步伐是那麼沉穩,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直到看見他的手在幫她解繩子時透出微微的顫抖,她一直忍住的淚終於湧進眼眶。

  他在擔心她。即使他們吵架了,他還是擔心她;知道她被關在這裡,他親自來救她了。

  她講不出話,全部的精神都在努力自制,不讓自己真的大哭出來;但是當他將她的雙手從椅背中解放、又彎身去拆開綁著她腳的繩子,扶她站起來的時候,她再也忍不住地撲進他的懷抱。

  「文權!」她在他懷裡哽咽地低叫。

  「噓,別怕。」幾乎在她抱緊他的同時,他也伸出手抱住她,低聲安慰著。

  他來了、他來救她了,他真的來了!

  她緊緊的抱住他,生怕他會突然消失似的,激動的身軀甚至不斷顫抖,讓唐文權有股想殺人的衝動。

  不論松老想怎麼樣,他都不該把小雨扯進來,甚至那樣把她給綁起來。她只是個毫無反擊能力的平凡弱女子,不是什麼十大槍擊要犯,而他居然像對待重刑犯那樣,把她的四肢跟椅子的四腳綁在一起!

  可惡……他氣的想殺人!

  「你……你怎麼會來?」緊緊擁抱了半晌,她的情緒終於比較鎮定,才能清楚的問話。

  「待會兒再說,我們先離開這裡。」他擁著她走向窗邊,她卻停下腳步。

  「等一下。」

  「怎麼了?」

  「教授還在樓下嗎?」

  「幾分鐘前,他出去了。」而他向孫大中借來的五個隨扈,早就被他和阿蒼擺平。

  「那我去樓下拿一點東西。」

  「什麼東西都比不上離開這裡重要。」他拉開窗戶。

  「不行,我一定要帶那些資料走;文權,你讓我去拿那些資料好嗎?」她拉著他懇求,剛剛在他懷裡流的淚痕還掛在臉上。

  唐文權低聲詛咒。

  「你可以拿,可是動作要快,知道嗎?」

  「我知道、我知道。」她連連點頭,立刻想打開門,可是門從另一端被反鎖,她根本打不開。

  「我來。」唐文權走過來,沒兩三下就開了門。

  溫雨華立刻跑下樓。

  她想問他怎麼開窗、怎麼開的門,怎麼讓那些精密的鎖失效,但那些可以等他們離開後再說。

  客廳已經被整理過,凌亂的文件也早巳被收起來;那麼重要的資料,教授絕不可能放在明顯的地方,但教授也可能會反其道而行,認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檔案櫃不可能,因為都已經沒有空位,那些文件夾如果被動過她會知道:那麼……客廳的電視櫃!

  她跑到電視櫃前,打開底下關著的門,一個保險櫃立刻顯現出來,但同樣被鎖上。

  「文權,你能開這個鎖嗎?」她回頭問。

  「我看看。」唐文權走過去,先看了下。這是密碼鎖,除非是破壞它,否則要在短時間內試出密碼幾乎不可能。

  「退開一些。」他吩咐,然後拿出一把特製的隨身小刀,輕易的割開鐵製鎖,保險櫃立刻打開。

  溫雨華很快的翻動裡頭的東西,挑出幾件後,她又試著將保險櫃的門關回去。

  他伸出手幫她把門推回去扣上,鎖已經不能用了,但他們至少可以暫時維持表面的完整;如果松老沒有來檢查裡頭的東西,他就不會知道保險櫃裡的文件少了一些。

  處理完後,唐文權將客廳裡的東西盡量恢復原狀,然後帶著她回到二樓她原來被關的房間。

  「為什麼我們不從大門走?」她問。

  「我想,最好不要讓他知道我們到過一樓。」唐文權打開窗,然後打個手勢要阿蒼到底下等著,再回過頭,「小雨,你只要抓緊繩索,順著往下爬就好,其他的不要擔心,阿蒼會在下面接著你。」

  他抱她坐上窗沿,然後把她抱著的東西拿過來。「我先幫你拿著,待會兒下去後再還給你。」

  「嗯。」她點點頭。他知道帶著那些文件,她根本無法攀下去;他的關心,讓她又想哭了。「文權,我……」

  唐文權點住她的唇。「有什麼話等我們回去再說。」等她安全了,她會知道他有多想把她抓來打一頓屁股。

  「嗯。」

  「下去吧。」他教她抓緊繩子,看著她慢慢下去。

  然後唐文權轉回身,在離開之前,再將房間弄的亂一點,故意將窗戶打破,還順便翻了小雨堅持要拿的文件資料,看了幾眼,一抹了悟飛進他眼底,他露出了一抹幾不可見的微笑。

  這件事不會就這麼結束,等他把小雨安置好,他會再回來,好好跟松老算這筆帳。

  *****

  等他們回到北投的住處時,已經過半夜了。

  溫雨華乖乖的跟著他下車,然後看阿蒼很自動的消失。

  等一進屋裡,確定了現在所處的地方是他所熟悉、絕對安全之後,唐文權回身的第一個動作就是緊緊的抱住她。

  溫雨華手上抱著的文件隨即散落一地,但沒有人理它。

  「你到底在搞什麼?為什麼會被他抓住?我不是叫你辭職、不許再接近他嗎?為什麼你不聽!」他低吼。

  「我有聽……」她小小聲地道,還沒辯解完,他又吼。

  「有聽為什麼還會被他抓住?我告訴過你松老是個危險的人,你就是不肯相信,對不對!」

  「教授就是松老?」

  「你就是以為那些所謂有頭有臉的人不會說謊,你那個天真的小腦袋瓜,就是不肯相信他們會做更卑鄙的事,對不對?!你知不知道當我知道你失蹤的時候有多擔心?!你知不知道當我知道你可能被松老抓住的時候,我有多擔心?!」他第三度大吼。

  她還是被緊緊箍在他懷裡,而他的吼聲在她耳邊嗡嗡作響,她的問題根本進不到他的耳朵。

  當所有的擔心過去,唐文權的怒氣就爆發出來了;他真不敢相信,他堂堂一個黑道聯盟的刑部堂主,居然會幹出這種宵小才會做的事,更別說--他真的幫她偷開了別人的保險櫃。

  「你對我吼叫。」她抬頭,淚眼汪汪的指控。

  「我還想打你一頓屁股!」

  「我又沒做錯事。」也沒有做壞事。

  「還說你沒錯!如果你聽我的話,怎麼會被別人抓住?」他很凶的問,決定自己絕對不可以在她的眼淚下心軟。

  「你那麼氣我,那你可以不要理我、不要來救我!」她掙不開他的抱摟,雙手只好掄成拳不斷捶打著他;可是他的手臂卻愈收愈緊,根本沒打算要放鬆。「放開我!」

  「不放。」

  「反正你氣我,幹嘛不放開我?」她沒力氣再捶打。不想和他吵、也沒力氣再與他吵,她好累,手背用力的抹掉眼淚,低道:「教授要拿我來威脅你,你也可以不要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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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你說什麼?」唐文權一震。

  她深吸口氣,控制住自己。

  「教授知道我和你認識,他認為我可以影響你,所以打算用我來威脅你答應為他做事。」

  他竟然敢拿小雨做人質?!唐文權氣的咬牙切齒。

  「他作夢!」任何人都別想威脅他。

  「我知道,我對你一點影響力也沒有。」她為他語氣中的堅決瑟縮了一下。她笑得很虛弱、感覺自己這幾天特別發達的淚水又要滿溢。

  「誰說沒有?」他忽然低頭瞪著她。「如果我一點都不重視你,就不會為你的失蹤擔心、不必急巴巴的趕去救你。」

  「可是你剛才的話--」他的意思不是他不管她的死活嗎?

  「如果我那麼容易被威脅、被控制,那我早就沒命,刑部堂主也早就換人做了!」將怒氣吼完,他總算冷靜了一點。「你的腦袋裡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我罵你、不諒解你,你一定生我的氣。」她哽住聲。

  「我是很生氣,但是還沒氣到想把你休掉。」他悶悶的命令:「不許哭。」

  「我很怕……」她語音低顫。「一個人被關在那裡,又被綁起來,我逃不出去,又好擔心你會被教授威脅……」

  她這副模樣,他的氣哪還發得出來,只能抱著她開始安慰。

  「不要怕,你已經安全了;那傢伙休想再靠近你一步。」他手臂的力量轉輕,安撫著她。

  「對不起……」她埋入他懷裡。

  「對不起什麼?」她又沒做錯事,只是害他擔心的差點得心臟病而已。

  「對不起我罵了你……」她的聲音在他懷裡低低的傳出來。「對不起我的自以為是,我不該指責你;對不起我讓你生氣、我沒有信任你;對不起我惹了麻煩,讓你跟著一起受累;對不起--」

  最後一句哽咽的對不起,消失在他抬起她的臉、低頭吻住她的唇裡。

  她留下,原因是愛他;她離開,原因也是愛他。因為愛他,無法容許他是一個對社會有害的黑道人物;因為愛他,所以她不能接受他竟是一個不能見容於社會的人;因為愛他,所以她痛苦、掙扎,不知道在自己一向奉為真理的正義法條、和心所愛的他之間,該怎麼取捨。

  有那麼一瞬間,她恨自己愛他。可是已經愛了,再後悔也來不及了;何況如果不愛他,怎麼可能會有恨?

  而在愛他的情況下,她的恨根本持續不下去。

  這樣的掙扎很累,可是她卻固執的不願意想通;世間沒有永遠的是與非,卻一直有著是與非,只是對像不同。他有他相信的正義與準則,她也有她的,不能彼此認同,不代表不能共存。

  他細細的吻了她許久,而她顫動著回應,在他鬆開她的唇時,雙臂伸到他背後緊緊摟住他。

  「被綁在那裡的時候,我在想,如果我能再見到你,一定對你說--對不起。」

  他點住她微腫的唇瓣,搖搖頭,「不要再說了。」他不想聽這句話。

  「你會原諒我嗎?」她抬起眼。

  「我沒有怪過你,有什麼好不原諒的?」他縱容的一笑。「我只是氣你太不懂得保護自己,讓我擔心的快白了頭髮而已。」

  她輕捶了下他的肩,破涕為笑。「你笑我!」

  他包住她的雙手。「你還是堅持你的黑白論嗎?」他問。

  「我堅持。」她點點頭,「可是,我也想通了。是非一直都存在,黑白一直都存在,黑暗與光明也一直都存在;它們同時成立,從來不會消失,只不過形式不同而已。而我以前所認定的,其實是最狹隘的一種;表面上的分別並不能代表什麼,真正的好與壞,應該在每個人的心裡。」

  「所以,你還是認為,我的身份是一種錯嗎?」他只想知道一個答案。

  她搖搖頭。「你有權選擇你想要的,我不應該妄加評斷;我愛你,我想,我應該也要愛你的選擇才對。」

  他突然緊抱了她一下。「再說一次。」他要求。

  「說什麼?」

  「你愛我。」他屏息。

  她柔柔的笑了,看著他。「我愛你。」她語氣堅定。

  他的樣子像放下了千斤重擔。

  「我以為你會因為我的身份,不再愛我。」甚至堅持離開他。

  「我不會離開你的,我承諾過,你忘了嗎?」她捧著他的臉,想好好看個夠;她很想他呢。

  「我沒忘,只是我以為……算了。」

  她知道他在說什麼。

  「我是很震驚、也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但是我從來沒想過要離開你,我只是想.....該怎麼樣才能和你在一起,而不會想到那些我不能接受的罪惡;我不希望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中間還會有陰影,那樣我不會快樂、你也不會。」她停頓了下。「那你呢?我不在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把我休掉?」

  「沒有。」她的「想通」,絕對可以讓他多活幾年。「不過,我有想過另一件事。」

  「什麼事?」她好奇地問。

  「怎麼樣讓你永遠離不開我。」他的額頭抵住她的。

  「那你想到方法了嗎?」

  「想到了。」他眼裡有簇奇特的光芒。

  「是什麼?」她好奇極了。

  「讓你懷我的孩子。」他噙住她唇瓣,抱著她往臥房走。

  「文權……」她想笑,也從他的急切裡,明白他是真的這麼想。

  「噓!」他現在不想聽她說話。

  「可是……」

  一連串狂熱的吻是他唯一的反應,隨著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被除開,她也因為他帶來的慾望而渾身顫抖、心口發燙。

  「你還沒告訴我,你……愛我嗎?」她裸露的肌膚因為接觸到冷空氣而瑟縮,他隨即覆上她,同時拉被覆住他們兩個。

  「你太多話了!」

  除了滅他身上的那把火之外,她最好現在什麼都不要想。

  *****

  所謂的「特別病房」,一般來說,是給一些病況比較嚴重或比較需要隔離治療的病人所使用;但這裡的特別病房不是這樣的,這裡的「特別」,指的是身份很特別的人。

  但,可不是有錢、有權就可以享受這種病房的哦;基本上,復安是家怪醫院,特別病房裡「收容」的,通常是些特別會「惹禍」、或特別會「招致災難」的衰人住的。

  復安醫院十一樓的單人特別病房內,聚集了三個男人,其中有兩個看起來嚴重睡眠不足,另一個則神清氣爽的令人想一腳踹出去。

  「早安,兩位,」躺在病床上的病人就是頭號睡眠不足者,基於他住在這裡、算是地主,所以先打招呼。

  「早安。」走進房的兩個男人各自拉過椅子坐在病床前,各就各位準備開會。

  「我還以為只有我因為住不慣而睡眠不足,不知道--這位唐桑又是怎麼了?該不會是連家裡的床也睡不慣吧?」Chen眼裡閃著打趣。

  「你確定你是因為床睡不慣,而不是因為某人一直沒出現?」唐文權沒表情的淡淡反諷。

  Chen立刻捧住胸口。「我是病人耶,你怎麼可以又拿刀刺我的心?」他誇張的哭訴,心裡卻是真的很難過。唉,風華一直沒出現……

  「兩位,我們談正事了好嗎?」賀剛哭笑不得,只好打圓場。

  「小雨已經救出來,我們不用再顧忌了。」二號睡眠不足者,唐文權先報告自己的狀況,

  「很好,那現在是他們急,我們不急了。」Chen一副病人樣,只有那雙精明的眼眸洩露了他其實並不虛弱的事實。

  「松老出賣過我的人,又跟孫家有勾結,他還抓了小雨。」所以松老是第一個要痛宰的對象。

  Chen點點頭。「孫政元也用這招,想拿風華來威脅我,他是我的。」

  「小雷對政治有狂熱,她絕對不會希望孫政元當選。」賀剛喃道,不說他們是至交,就是為了小雷,他也得幫忙。

  Chen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忍不住笑出來。

  「我們三個怎麼會這麼慘?」

  各自愛上的女人居然是三姊妹,而且很明顯的,那三姊妹把他們三個大男人迷的團團轉。

  「Chen,說出你的計畫吧。」唐文權道。他把小雨一個人丟在床上,只叫阿蒼守著,如果順利,他打算回去繼續摟著她好好補眠,以彌補他們分開好幾天的相思之苦。

  「OK。」Chen表情一凜。「我的計畫分成三方面。第一,我記得『新維』和『巨』最近都在爭取一件美國硅谷的Case,賀,我要你表現出強烈的競爭意味、放出你要提高標價的風聲,在投標的那一天,你只要寫出比底標高出十萬美金的標價就好。根據我的調查報告,硅谷這家公司其實已經面臨破產邊緣,我要新維跟著損失;沒問題吧?」

  「沒問題。」賀剛點頭。

  「唐,在你來之前告訴我的事,是我們的第二個計畫。我要這份資料部分曝光,你將正本資料暱名寄給王法官,他是我所知道最公正的司法人員,我相信他會徹查這件事;到時孫家和松老都會吃不完兜著走。另外,如果可以,想辦法弄到孫政元賄選的名單,孫家會兵敗如山倒。」

  「我知道了。」唐文權回道。

  「最後,松老賣消息給我們,卻又將我們的線人給供出去,這個仇不能不報;就以我們自己的方式處理,只要司法沒判松老死罪,剩下的就是我們的。」Chen不帶一絲感情地道。白道的人必須知道,想從黑道得到利益、卻又膽敢出賣黑道的人,會得到什麼樣的報復。

  「就這麼辦。」唐文權站起來準備走人了。

  「我們只有三天的時間,動作要快。」Chen提醒。距離投票日只剩三天,一切都要在七十二小時內完成。

  「我知道,你繼續好好養傷吧。」唐文權先走。

  病房內剩下賀剛和Chen兩個人對望。

  「你說……唐這麼急著走,是要去哪裡?」賀剛問。

  「不用問也知道他是要回去補眠。」嗚,他真是可憐,替自己心愛的女人挨了一槍,結果女朋友到現在都還沒來看他。

  「不會吧。」賀剛不太相信。唐不是個重眠的人。

  「昨晚他去救小雨,可想而知他昨天晚上一定跟小雨在一起,所以『忙』了整晚;否則你以為唐為什麼會睡眠不足?」說的這麼白,應該懂了吧。老天,賀剛也純情的太過了吧。

  難道,這就是吃嫩草的後遺症?!

  *****

  回到別墅,阿蒼仍守在樓下,顯示了樓上的人兒還沒下樓;唐文權隨後上樓進房。

  房間裡的床依舊是他離去時的模樣,一點都沒有改變;而床上的人兒半趴著沉睡,雪白的肩不小心露出被外,形成一幅天真卻又充滿誘惑的景致。

  唐文權無聲的走了過去,俯身輕吻了那片雪肌一下。

  「唔!」她輕吟一聲,因為癢而縮了下肩,卻不小心露出更多的肌膚。

  她的肩背有些淺淺的青紫,他輕輕撫摸著,帶著一種滿足的憐惜。

  她眨了眨眼,因為他的撫摸而醒。

  「吵醒妳了。」他低笑。

  她張開眼,翻過身模糊的一笑。

  「你去哪裡?」他的衣服很整齊,剛剛一定趁她熟睡的時候離開過。

  「去醫院,和Chen商量一些事。」

  「教授的事?」她輕問。

  「一半。」他點頭。

  她表情頓了下。「做壞事的人,應該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對不對?」事情一旦揭發,台灣的司法界將再容不下教授。

  「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所做的事負責,你不用替他擔心。」他知道她雖然堅持司法的認定,但她的心卻太軟,很難眼睜睜看著別人受過而不難過。

  她勉強笑了下。「我很傻,對不對?」

  「妳不是傻,是天真。」他連同棉被抱起她,放在自己懷裡。

  他的懷抱溫暖而堅實,讓她偎靠著,覺得幸福、也覺得依賴;然而一想起昨天的事,她卻很難不傷心。

  「我……我很敬重教授……」她低語。

  「別想了。」他知道她想說什麼。「不論他做了什麼,都與你無關,你不用替他覺得傷心。」

  「可是……」

  「別跟我辯。」他看著她搖搖頭。「如果他一直存在下去,你很清楚會有更多人遭殃;他是個偽君子,不值得你同情。」

  她沉默了下,還是很難釋懷。

  「別想別人。」他命令。「如果你要想,應該想的是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結婚?!」她嚇了跳。「我們?」

  「當然是我們,不然你還想跟誰結婚?」他瞪著她問。她那是什麼表情?嫁給他有什麼不對嗎?

  「我沒有想跟誰結婚啊。」她嘀咕。這個「沒有人」,當然包括他。

  不過既然他提出來了,她應該想一想。現在的司法界讓她失望,已經沒有什麼值得她留戀的了,或許休學嫁他是個不錯的主意--

  「那麼,我們結婚。」

  「你是……認真的?」她遲疑地問。

  「當然是真的。」不然他幹嘛說。

  「可是……」這個聲音更遲疑。「你沒有求婚耶。」

  「我哪裡沒求?剛剛我不是說了?」

  「哪有?」亂講!如果他有求,她怎麼可能漏聽?!

  「有。我說:『我們什麼時候結婚?』」他耐心的重複一次。

  「那你的重點是『什麼時候』、還是『我們結婚』?」不愧是學法律的,連一個字的用語都斤斤計較。

  可是,結婚耶!女孩子家一生最重要的決定耶!她怎麼可以不斤斤計較?!

  「這有什麼不同?」他捺著性子問。

  「當然有。」她很慎重的點點頭,開始解釋:「如果是『什麼時候』,那你就直接跳過求婚的程序、也沒有徵求我的同意,直接問日子,這樣像逼婚;如果重點是『我們結婚』,那你還是沒有徵求我的同意,自己決定『我們結婚』,那你自己去結好了。」

  可惡,說到後來她才發現,不管怎麼解釋,他都沒求婚嘛!

  唐文權抬頭看著天花板翻白眼,默數一到十,忍住吼叫的衝動。

  「小雨,你說你愛我。」

  「對。」她用力附和,那是無庸置疑的。

  「那就聽我的。」

  「這件事不行。」她堅持一定要聽到求婚。教授的事已經讓她一個幻想破滅,不能再幻滅第二個了。

  「妳只能嫁我。」他命令。

  「不要。」她委屈的轉開身。「我對你……從來沒有保留,可是,你卻連說愛我都沒有,現在又逼我要嫁給你;我是一定會嫁你,可是,你為什麼連人家當新娘、被求婚的夢想都不給人家,你好過分……」

  搞了半天,她只是要一個「被求婚」的感覺,他還以為她故意刁難是不想嫁他;真是……亂七八糟的令人想咬牙切齒。

  「小雨。」他調整呼吸後低喚。

  「什麼?」她很委屈地應。

  「你願意嫁給我嗎?」他柔了聲音,提醒自己,讓心愛的女人快樂,是男人應該做的事。

  嘴裡這麼說,他心裡順便也把說這句話的人罵上幾百遍。

  「什麼?!」她吃驚的回過身,呆呆的看著他,忘記抓被子,結果她這麼一前一後的轉動,被子滑落了一點、露出了她胸前的春光,但她毫無所覺,只記得看著他。「你……你剛剛真的說了?」

  唐文權當然沒漏看,眼神立刻變得黯沉。

  「你願意……嫁給我嗎?」他沒忘記重複一次。

  「我願意!」她抱住他,歡喜的大叫。他真的求婚了耶!

  唐文權隨即壓著她躺回床上,先重重的吻了下她的唇。

  「調皮!」他寵溺的薄斥。

  「人家想聽嘛。」她完全的小女兒嬌態,因為剛剛心愛男人的求婚,讓她整個人暈陶陶的。

  「那,現在該彌補我一下了吧?」

  「彌補什麼?」她笑彎了眼問。

  「昨天晚上,我還沒完全滿足。」他的視線往下降到她毫無遮掩的胸前。

  他的語調怪怪的,她順著他的眼神往下看,然後--

  「啊!」她低叫,反射動作就想拉起被子,他卻快一步的握住她的手,將她壓進軟綿綿的床鋪。

  「文權……」她的弱小抗拒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唐文權再次心滿意巳的抱了自己心愛的女人。

  他……太快了吧?!這樣……她會不會很快懷孕呀?

  她沒忘記他昨天說過的話,他該不會……真的想讓她很快懷孕吧?

  可是,她一點都還沒有當媽媽的心理準備耶,怎麼辦?

  尾聲

  當選舉事件落幕,該當選的人當選了、該落選的也落選了;寒假過去,壞人也得到應有的報應,一切事過境遷。

  溫家父母終於回來了,總算來得及送兩個女兒出閣,而最小的那個即使還沒嫁,也已經訂婚了。

  不管是訂婚還是結婚後,三對戀人的戀情仍然持續著……

  *****

  名流俱樂部

  「老婆,我們結婚了耶。」鍾亦成,也就是Chen,成了一個愛老婆、粘老婆的乖乖男。

  「對啊。」溫風華很快樂的回應,不過注意力是放在幫俱樂部拍照的事情上。

  「你還沒有對我說那句話。」鍾亦成的語氣變得有點哀怨。

  「什麼話?」要拍照、寫專稿,還得分心應付老公的問話,這種一心二用的事真不適合她做。

  「說『我愛你』」他眼巴巴的等。

  「我知道啊,你說過了。」她很理所當然的點頭,然後分出一秒鐘輕啄了下老公的嘴當獎勵。

  得到老婆的吻很開心,可是,不對,她沒有講!

  「我是說你對我講!」他快抓狂了。

  「講什麼嘛?」她嘟起嘴,她在工作耶,吵什麼吵?

  「那三個字,我從婚前等到婚後,你都沒講。」他指控。

  「三個字?」溫風華恍然大悟。「哦,那三個字。」

  「快說。」他抱住老婆,非要聽到不可。

  溫風華很認真、很專注、很深情的看著她老公。

  「再等一百年,我就會講了。」

  「什麼……哇啦哇啦·……」

  以下慘絕人寰、不宜旁人收聽的抱怨私語,消音。

  *****

  北投 花園小別墅

  四下的課程不是很重,開學半個月後,溫雨華想來想去,決定了一件事。

  「文權。」她進家門,翩翩的跳進丈夫的懷抱。

  「下課了。」唐文權特別愛看她的笑。

  「嗯,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她很慎重地道。

  「什麼事?」

  「我想休學。」

  他當場呆住三秒鐘。「休學?為什麼?不行!」

  「我嫁給你了,黑社會老大有個讀法律的老婆,不是恨奇怪嗎?而且,司法界又沒有我想像中的光明,我不想待在那種環境裡。」她悶悶地道。教授的新聞最近才全部爆發,她的心情很難不受影響。

  唐文權懂了。「小雨,就是因為我是黑社會老大,才更需要有個讀法律的老婆。」他抱她一同坐到沙-發上。

  「怎麼說?」

  「這樣我才知道,什麼事是在法律的容許之內、什麼是在法律的界定之外;而且以我的身份,少不了以後又會出現像松老那樣的人想設計我,這時候如果你懂法律,那不是很好嗎?你就可以保護我了……」

  為了保護老公,她好像真的不應該休學哦;她想想好像也有道理。

  「好吧。」她宣佈:「那我只要成為你一個人的專屬律師,不幫任何人打官司;而且我要把所有司法界的證照都拿到手!」

  很大的雄心壯志;溫雨華目前最大的夢想,就在她丈夫身上。

  *****

  巨企業 賀剛的辦公室

  為了迎接聯考,溫雷華每天都很努力的讀書。

  看她這麼用功,常常看書看的忘了時間,賀剛不免有些心疼。

  「小雷,休息一下吧。」他可不希望她真的被書給壓垮了。

  「再等一下下。」她頭也沒抬地道。

  賀剛好奇了。「妳在看哪一科?」他走到她旁邊。

  「社會科。」她總算抬起頭,朝賀剛笑了下。

  賀剛往下瞄到她桌上的書:XX回憶錄。

  他臉上當場出現黑線條。「這.....這是什麼書?」

  「是XX的名書啊,裡頭有很多台灣的社會寫實紀錄耶!」她說道:「看完這本書,我知道好多台灣以前發生的事……」

  「小雷,你快考試了,你沒忘吧?」賀剛的聲音非常冷靜。

  「沒忘啊。」

  「那你還在看這個?!」聯考會考這種書嗎?

  「先做功課嘛。」溫雷華一點也不擔心地道:「裡頭有很多台灣的歷史啊,而且,我已經確定自己以後要讀什麼,聯考絕對沒問題的。」

  「是嗎?」她再這麼漫不經心下去,會沒問題才怪。

  「當然是,你要相信我啊。」溫雷華笑咪咪地道。

  她不擔心、他可擔心極了。萬一她沒考上,他們的婚事就又得延一年,他不準備冒這種險,於是--

  賀剛從辦公桌的抽屜拿出一張模擬試卷。

  「把這些題目做完。」小雷最弱的就是英文和數學,得好好加強才行。

  小雷一看到題目就苦了臉。「不做行不行?」

  「不行。」沒得商量。

  「你好凶……」她想賴皮。

  「一樣要做。」他就坐在她面前盯著她,下定決心跟她耗上了。

  「可是……」

  「除非你放榜後順利上榜了,那我就不再阻止你看別的書。」現在,一切以她的聯考大事為重。

  為了她能順利在四年後由大學畢業,然後嫁給他,他決定從現在開始緊盯著她的功課,不許她亂來。

  當人家未婚夫,有時候是需要多辛苦一點點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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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9-3 11:21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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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特別的一對!
感謝大大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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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9-3 11:53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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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愛好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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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珈 該用戶已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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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9-4 08:56 PM|只看該作者
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很好看 ......... 謝謝分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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