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御井烹香 -【貴妃起居注】《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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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幻 發表於 2014-8-3 01:23 AM

第31章 本分

  像徐循這樣的太孫婕妤,平時吃好喝好,穿得也好,大把時間沒地方打發,還有一大堆嬤嬤來照看她的起居,幫她打點衣食。理論上來說,她必須要做的全部事情,就是每隔幾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待著太孫的召幸:太孫的寵倖,一般都是來得很有規律的。要是連這種有規律的打扮都不願意去做,那可就太憊懶了。

  徐循一直不是個憊懶的人,今天來見太孫的時候,她也一樣打扮得很漂亮。因為天氣有點涼意了,她穿了湖藍過肩雲紋羅衫,下頭是婀娜多姿的桃紅閃金百褶裙,頭頂戴了冠,插戴了全副的頭面,倒是要比平時都顯得慎重一些。

  雖說被這一桌子的好東西照花了眼,但徐循的行動還是很從容的,墩身行禮,口稱『婢妾見過殿下』。

  身子才蹲了下來,太孫便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這麼客氣幹嘛?起來,坐吧。」

  徐循就老老實實地站起來,老老實實地在太孫身邊找了個座位,老老實實地和太孫一起托著腮,望著這一桌子的金銀珠寶發呆。

  看了一會兒,太孫把眼神調向了徐循,「好看嗎?」

  徐循的眼珠子裡,映著的都是紅紅黃黃藍藍綠綠的珠光寶氣呢,她點頭說,「這都是好東西,當然好看啦。要是不好看,那也就不叫好東西了不是?」

  「都是今天才給我送過來的。」太孫說,「我自己也才打開看呢,你就來了。要說你沒福運吧,也真說不過去了,沒見人和你似的,連眼福都這麼飽滿。」

  徐循又不清楚太孫和皇爺的對話,她有點莫名其妙,呵呵了兩聲,「這是皇爺賞賜給您的吧?」

  「嗯。」太孫又打開了一個小匣子給她看。「那都是你們女人用的,這是我用的。」

  比起女人,男人用到珠寶首飾的地方畢竟少了許多,所以這個匣子並不太大。但裡頭東西的成色,那可不是一般地好。徐循覺得,皇爺疼太孫,那是真的疼到骨子裡的了。太孫當時還羨慕她得的那個藍寶鳳釵,其實現在來看,完全沒有必要,這小匣子裡塞了有五個扳指,那都是金鑲大寶石的。除此以外,還有金鑲寶石紐絆、金項圈、金纓絡,更令人絕倒的是,徐循還看到了一個金鑲碧玉長命鎖。太孫不論如何也過了戴長命鎖的年紀了吧?

  她當然不會取笑皇爺的眼光了,而是把幾個扳指取出來,為太孫一個指頭一個,都套上了,笑著說,「我覺得還是鑲金剛石的這個好看,不過,說到喜慶,肯定是鑲紅寶的最好了。」

  太孫也把手放在燭光下欣賞了一下,他說了一句大實話,「我黑,戴什麼首飾都不好看。這種東西,還是打扮你們姑娘家有意思。我自己就是戴了個意思。」

  說著,就把自己的那些扳指都收拾了起來,又問徐循,「你覺得這些物事,哪樣好看?」

  徐循剛才其實已經很仔細地把這些貴重的寶石飾品都給賞鑒過了一遍,這批首飾,多數都是單品——這是很容易理解的,一般成套的首飾,對寶石的品質是有要求的,質地和大小最好都比較統一。這種大寶石那屬於可遇而不可求的級別,有一枚給鑲單品就不錯了,整套頭面那純屬做夢——其中唯獨成對的,就是一對黃玉鑲嵌的鳳釵,鳳尾上的羽毛都是一根一根的,雖然輕巧,但在燈下熠熠生輝,非常醒目。這手工還不算什麼了,最難得黃玉天然是有紋理的,一絲絲淡淡的殷紅,在其中扭曲遊走,恍惚居然也是鳥形,而且十分對稱,這就非常名貴值錢了。

  其次,還有一根鑲了極大的藍金剛石的頂簪,石頭能有大拇指蓋那樣大,且在燭光下發的是藍光,又比一般無色的金剛石更可觀了。這應當是僅次於黃玉鑲鳳釵的好東西。一根小紅寶密鑲的如意人物樓閣金簪,上頭遍鑲嵌了細碎寶石,紅光閃爍、出奇靡麗。又有一朵珠花,用的是極大的珍珠,周圍細細密密墜了一圈米珠,大小勻淨不說,也有奇特粉色光澤,也是十分打眼。——總得說來,這八、九樣好東西,都是藝術珍品,哪一件都顯得十分美麗。

  「我覺得都好看。」徐循發自肺腑地說。太孫又看了她一眼,道,「那要你挑一個呢?」

  男人拿了好東西回來,肯定是要分給自家女人的,徐循也沒有矯情地受寵若驚。不過,說老實話,對這些好東西,現在她也是有點漸漸失去熱情了。張貴妃娘娘那樣數十年如一日地喜歡名貴寶石,她是不太理解的。在她來看,這種東西,寶石約名貴就越重,越重戴著就越受罪、越打眼,越打眼麻煩就越多……在別人頭上看看,拿下來自己試著戴一戴那就夠了,非得要摟在自己懷裡,也沒什麼意思。位分不到這地步,拿來了也不敢戴,還不如看著它在別人頭上搖搖晃晃的,更賞心悅目一些。

  「您隨便給就行了。」她很真誠地謙讓,「我覺得哪件給我,我都是高攀了。」

  太孫失笑說,「你怎麼這麼妄自菲薄——這有什麼高攀不高攀的?你這麼好看,什麼好東西給你,都只能襯托你的臉蛋兒,做你的臣子,哪可能壓過你去,讓你高攀?」

  誰不喜歡被人誇啊?尤其是女人,就沒有誰不喜歡被誇好看的。況且誇她好看的,還是自己的男人。徐循嘴角不禁一翹,她甜甜地笑了起來。太孫又說,「你自己挑一件吧。」

  徐循卻不敢擅作主張,她籠著袖子,還是沒有動手的意思,「要我說,這些首飾,您該交給太孫妃姐姐,讓她來分……起碼,也該由她先挑才是。」

  尊卑有序,正妃和嬪妾之間,永遠有一道跨不過的天塹。徐循的表態,是她對身份的自知。這當然是她這個嬪妾的本分,可一個本分人,之所以能得到很多人的好感,就是因為在很多時候——尤其是誘惑就在眼前的時候,能保持本分,也是很不容易的。

  太孫眼神微微一凝,看徐循的眼神倒是多了幾分詫異,他沉默了一會,才說,「她按品級,已得了上好的。這是我的體己東西,也不分先後,你趕上了,就是你先挑吧。」

  話說到這份上了,徐循也不好再回絕,太大義凜然,容易把太孫搞得下不來台。她是要保持自己的本分,又不是要做太孫的老師,對他說教一篇《內訓》、《女誡》。她沉吟了一下,便挑了那朵珠花,遞給太孫道,「大哥,你幫我別進去看看,好看不好看。」

  這碩大的珍珠,在她手上微微顫動,無風都有寶光大放,映襯著那如玉的白皙小手,比花嬌的靦腆微笑。就是不別進髮髻裡,都已經好看到了十二分啦。

  太孫不禁握住她的手,輕輕捏了一捏,把徐循臉上捏出了一點嫣紅,才慢慢地把珠花取過,為徐循取下了頭面,拆掉狄髻,別在裡頭鬢邊。

  雖說此時頭上金首飾都取了下來,只餘一朵珠花,但就是這朵珠花,更顯得她恬靜溫婉,在素淡中,氣質更有韻味了。太孫一時,都看得有幾分癡了,半晌才道,「怎麼就拿了這朵珠花啊?」

  他的手指,輕輕地在徐循滑嫩的臉頰上游走著,鬧得她有些心慌意亂:畢竟還年輕,剛剛知道人事,比較不耐撩撥。她的呼吸清淺急促了起來,輕聲說,「黃……黃玉對釵,最好,該給太孫妃姐姐。金剛石簪子也好……該給孫姐姐。」

  這個是誰都看得出來的——不過,在珠花價值之上的,應該還有那個碎紅寶人物樓閣金簪才對。這珠花雖好,但珍珠這東西,『人老珠黃』,保質期是不長久的,雖然現在好看,但到了十年、二十年以後,一旦黃了,觀賞價值可就大大地降低了。

  太孫就問,「那個紅寶金簪呢?」

  「那個……」徐循被他的手摸得有點慌亂了,她摁住太孫的手,嗔怪地盯了他一眼,喘勻了氣息,才說,「那個可以給何姐姐呀……」

  讓著太孫妃和太孫嬪,這裡頭的道理是不消細說的,但現在徐循在太孫宮裡,肯定是穩壓何仙仙一籌了,單憑貴妃的寵愛,其實就可以和太孫嬪分庭抗禮。太孫雖然沒吭氣,但表情卻明確告訴徐循,她最好解釋一下,徐循便隨意說,「她比我大,從前又一直很照顧我。我最小,敬著姐姐們,那是應該的。」

  就是因為口吻這麼隨意自然,才顯得她的一片至誠。太孫嗯了一聲,居然有點感慨,「現在這樣想,等到十年以後,你的珠花黃了,她的紅寶還閃著的時候,你未必會這樣想了。」

  「到那個時候,您早就賞了更好的下來了。」徐循反而輕輕地嘖了一聲,有點不耐煩似的,翻著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白了太孫一眼。好像在說——『您怎麼這麼笨啊』。「人都是喜新厭舊的,有了更好的,一朵珠花黃了,算什麼?」

  太孫這下,是真的被徐循給逗笑了,他握著徐循的腰,一個發力,就把她抱到了自己腿上,讓她親昵地坐在了自己懷裡。他低下頭,鼻尖親昵地努著徐循的鼻尖,「說你傻,你還挺精明,這麼說,不是迫著我以後要賞些更好的給你?沒想到,我們的小循,還挺有心計的,這麼早,就為以後開始討賞了。」

  坐在別人腿上,不論對方如何孔武有力,其實都不可能太舒服的。太孫雖然比她高壯,但徐循也怕自己把他的腿給坐麻了,她輕輕地掙扎了幾下,臉上已經被太孫特有的那股男人氣息,給染上了一層嫣紅,「可,可不是?我這個人最有心計了,我這是放長線、釣大魚……」

  太孫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他的手,已經滑進了徐循敞開的衣襟裡,揉捏得她一臉通紅。「有人和你這樣,把自己的心思給說出來的嗎?你這傻妞——」

  徐循一邊和太孫『搏鬥』,一邊望向了床,但太孫看穿了她的心思,他低頭在徐循耳邊說,「小循,這一次,我們就在椅子上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8-3 01:34 AM

第32章 內媚

  這時候,完善的職前培訓,就顯示出它的重要性了。徐循不知道別人怎麼樣,但是李嬤嬤教她的可不僅僅是躺著打開腿——李嬤嬤從前在教坊司教的就是那些床笫上的事情,雖說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但老功夫可沒忘,再說,和別的幾個嬤嬤不同,她是寡婦身份進宮,怎麼說呢,從前也是有過男人的。太孫才一說,徐循就想起來李嬤嬤的囑咐了,「這男人忙的時候,你得用心服侍,讓你做什麼你就乖乖地做。閑的時候,倒不妨拿捏拿捏,稍微嬌嗔矯情一會兒,只要分寸得當,太孫就會更喜歡你了。」

  這個囑咐應該是很有道理的,但徐循也不知道太孫忙不忙——最重要的,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好好地把這個分寸給拿捏住。她索性就走了最保險的路子,乖乖地點了點頭,便去解自己的裙子。

  太孫的呼吸一下就粗重了起來,他的手本來已經不太規矩了,現在更是到處作亂。徐循被他捏得渾身發軟,聯手上都直打哆嗦,她解不開抽帶,便遷怒于太孫,「哎!你就不——不能——不能慢點嗎!人家這都解不開了……」

  太孫的回答很直接,他把徐循的裙子往上一捋,直接就堆到腰際了,紗褲褻褲那好辦呀,稍微一扯,結就滑脫了,整個地落到了徐循腿下面,倒把徐循的腳步給束縛住了,讓她只能分著雙腿坐在太孫腿上——光脫脫的,太孫的衣著還整潔著呢,這麼一來,徐循倒是羞得滿面通紅,她抗議地扭了一下,口中囁嚅了一句,「幹嘛把人家擺弄成這個樣子……好像……好像……」

  太孫一邊解她的褻衣,一邊心不在焉地說,「好像什麼?」

  徐循想要脫口而出,卻又怕把太孫給逗笑了,她咬著嘴唇不肯說話,反手去胡亂地摸索太孫的衣服,太孫讓她稍微站起來一點,再坐下來的時候,兩個人就都是光的了,起碼,腿兒是這樣的。太孫的傢伙,在徐循腿間蹭了幾下,雖然還沒進去,也是蹭得亂七八糟濕糊一片。徐循畢竟也是個人,眼睛又有點發直了,太孫在她耳邊呢喃了好幾句話,怪羞人的,徐循都沒聽清楚,她光顧著惦念太孫的手和那什麼東西了。

  她好像也說了幾句什麼,惹得太孫笑了起來,徐循咬了咬嘴唇,才醒過來,想起了自己說的話。「該是我來服侍您,怎麼老是您來服侍我……」

  太孫又在她耳邊吹了一口氣,咬著她的耳垂,慢慢地廝磨,「喜歡你,就想服侍你啊。」

  他挺了挺腰,那東西在徐循身上又一次擦了過去,像是在逗她,又像是不得其門而入,徐循輕輕地喊了一聲,她的腿被衣裙纏成了一塊,連站起來都不方便。可再這麼折磨下去,她都快羞死了——說不定,她就會說些極不體面的話出來。

  當然,嬤嬤也說過,這些事,都是閨房裡的樂趣,她還教過徐循應該怎麼叫才好,可小姑娘面嫩啊,這屋裡還有宮女呢,她實在是放不下這個架子。只好格外主動地,腳尖繃得緊緊的,就這麼踮著腳尖半站了起來,反手扶著太孫的肩膀,慢慢地就這麼背對著她坐了下去。

  這麼個健康的、窈窕的、纖弱的、美麗的小姑娘,如此大膽又如此青澀地主動了一把,太孫還有什麼好說的?眼睛立刻就燒紅了,他勉力按捺著不動,由得徐循的頭上的那朵珠花起伏了幾下,寶光在高掛的紅燭下漾出了陣陣光圈,那重巒疊嶂的淩亂衣衫,在他眼前上下晃動了幾下,半露的肩膀微微有些顫抖——小姑娘身材不高,和太孫沒得比,維持這個姿勢還要上下用勁,她得繃著腳尖,本來就很是吃力,再說,還有那麼一個壞傢伙在她體內作亂呢。

  徐循也是有心殺賊、無力回天了,雖然打定主意,這一次要好好伺候太孫,讓他坐著享受,但這個姿勢她實在是很吃虧,稍微動一動就覺得腰酸、腿軟,實在是使不上勁,可又實在是——確實是挺舒服的,讓她止不住不動,過一會挺不住了,只好沒頭沒腦一陣亂磨,什麼錦鯉吸水,這個位置,繃得腿筋酸疼,連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就已經是氣喘吁吁的了。

  太孫之前那兩次,被她無意收拾得狠了,現在看她吃虧,估計也是有點報復的快感,他靠在徐循耳邊輕聲說,「這回怎麼不能耐了啊?」

  徐循其實一直都還算是要臉的,她做不出那種撒嬌獻媚、嗲聲嗲氣的態度來,但這種時候,從她嘴巴裡出來的聲音,天然就帶了一股嗯嗯哼哼的韻味,就是道家常,都和撒嬌似的,仿佛能把人心底的火給勾出來。「那是您……您太能耐了!」

  本來就得勁呢,把這話從她嘴裡逼出來,太孫就更得勁了,他總算善心大發,把工作給接過去了——摟著徐循動作了幾下,也覺得這麼坐著實在不方便,索性就抱著她的腰,把她壓在了一桌子名貴首飾上,連連動作了起來。

  可憐徐循,胸前壓著這麼硬得要命的首飾,腳尖又剛夠著地,怎麼都不好用力,她是又怕把首飾給推落地,又怕自己被劃傷了,太孫那邊動作又猛,這個姿勢,每一次都能挑著她身體裡最禁不得碰的那個地方,她的腦袋很快就糊成了一片,只能驚呼,「快來人——」

  這一喊,好像她是被惡霸硬上弓的民女一般,太孫更激起性子,也顧不得體貼她了,動作越來越快,徐循只咬牙輕喊了一句,「快來人收走啊!」便嗯哼連連,雙眼緊閉,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和前幾回相比,也許是這個姿勢,特別令她舒服,也許是這敞開的環境和沉默的觀眾,還是讓她有幾分羞赧,徐循這回沒用上任何技巧,交代得比太孫快得多了。等太孫滿足的時候,她都已經軟成了一灘稀泥,也不知道是誰把她給扶上床擦過身的。反正,現在沒了必須回去過夜的講究,徐循也就安心由人擺佈,迷糊了好一會兒,只因身邊一直悉悉索索的,才沒睡去,到底是又被太孫給鬧醒了。

  畢竟是主子嘛,雖然徐循揉眼睛的時候大有些不高興,卻也沒說什麼,只是伏在枕上等太孫上來——太孫的精力也的確挺旺盛的,剛才和她那什麼了以後,自己估計還是走去洗了個澡,又做了點雜事,這會才回來,正站在床邊讓宮女給他換衣預備就寢呢。

  不論什麼時候,床裡頭趴著個活色生香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美人在等他順便暖.床,總是很讓人愉快的一回事,現在天氣漸涼,兩個人的距離要比前幾次近了一點,太孫坐在床榻上以後,也自然有人把錦帳放好掖牢,再合上床門,便是一個獨立的天地了,即使院子裡已經刮起了秋風,屋內又沒燒炕,這樣一佈置,床上也頓時成了一個朦朧而溫暖的小巢。

  太孫在床上挪動了幾下,借著隱約的燭光,把徐循摟在了懷裡,他嗅了嗅徐循的頭髮,笑道,「好香啊——你想什麼呢,和個貓兒似的,一雙眼大大的、黑黑的,連動都不動。」

  孤枕難眠、羅衾不耐五更寒,這都是有實際理由存在的。徐循平時肯定只能獨睡,現在有個暖烘烘的懷抱提供給她,當然覺得挺舒服。在太孫懷裡轉來轉去,找了個兩個人都舒服的姿勢,這才貼著太孫問,「我在想,您那天給我送了兩本佛經來,是做什麼啊?」

  「噢。」太孫想起來說,「不是人人都有嗎?皇爺信佛,你們沒事也讀一讀,湊湊熱鬧就是了。」

  徐循松了口氣,故意和太孫說笑,「我還以為,您想把我打發去做姑子呢。」

  太孫捏了徐循的屁股一下,「做姑子?我又不是唐高宗,可不想和姑子、道姑做這樣的事。」

  徐循扭了一下,笑嘻嘻地說,「什麼事,我可不知道,我是正經人,您別和我說這個。」

  她幾乎算得上是太孫的小開心果了,太孫又被她給逗笑了,他狠狠地擰了徐循的腰一下,「你就淘吧,總有一天,我一看見你就笑,笑著笑著就不和你做那事了,到時候,你就該哭了。」

  一邊說,一邊不禁又問,「剛才你說,你坐在我腿上,好像什麼啊?」

  徐循想起來了,她說,「我不和您說了,免得您又說我逗您……」

  太孫肯定被她勾起了好奇心啊,「說吧,我肯定不責怪你。」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扭捏了一下,徐循沒法兒了,只好附在太孫耳邊說,「剛才那姿勢……好像……好像你要給我把、把、把尿似的,多不好意思呀!」

  當時覺得好笑,現在說出來,不知怎地又有點害羞,徐循捂著臉,還等著太孫發笑呢,可沒想到,太孫的身子居然僵住了——他貼著徐循的某個部位,又膨脹了起來。徐循一下覺得更羞,臉都燒紅了,她也不敢亂動,只是靜靜地呆在太孫懷裡,過了一會,太孫那邊好容易消腫了,他才歎了口氣,居然有幾分疲倦地說,「簡直不敢沾你,一沾你,哪回不是要上兩三次還想再要,第二天走路都有點發飄。要不是你平時這麼寶裡寶氣的,簡直當你是狐狸精轉世,專來克我的。」

  幾個嬤嬤都特地交代過,和太孫在一起的時候,最忌諱的一件事那就是比寵,這是決計不允許的。太孫自己說可以,徐循絕不能介面,當然那種主動問『我與某某孰美』的事,一旦被人所知,眨眼間就會招來暴風驟雨般的訓斥。宮裡是真有專管女德、女訓的女官的,犯到她們手上,丟自己的臉不說,還會跟著丟太子宮、太孫宮的臉。所乙太孫這麼一說,徐循就知道自己不能介面問——可她畢竟也是個人啊,她也好奇啊,聽太孫的意思,難道他和別人在一起的時候,一夜也頂多就是一次?

  「那我下回……」徐循強壓著那種螞蟻啃噬一般的好奇心,囁嚅著說,「我下回就……」

  可想了想,她也不知道有什麼能改的,她不就是她啊,也沒有刻意勾引太孫什麼的呀。分明就是太孫自己把持不住,關她什麼事?

  太孫估計也發現她那冤屈的表情了,他又低低地笑了起來,在徐循額前印了一吻,說道,「睡吧,明兒早上,還有得忙活呢。」

  這話不假,徐循第二天早上的確是又忙活了一次,她迷迷糊糊地被太孫給吵醒了,也不知道什麼時辰,就知道自己非常地困,忙忙的先上了大絕活,沒有多久就把太孫服侍得心滿意足——等都伺候完了,掀簾子一看,天都還沒亮呢。

  既然時辰還早,太孫居然還不著急去太孫妃那裡,而是拉著徐循起來,看她一邊打盹,一邊梳妝打扮,甚至還很有興致地親自給她梳頭插簪。

  這女子梳頭也是有講究的,雖然說看似簡單,就是戴個狄髻,然後再戴個冠。但是冠上頭面如何插戴,那也是門學問。不知道的人,根本都不知道要怎麼把簪、釵、寶牌、挑心等物,給插入狄髻上已經織出來的空缺裡。而要是沒有這個缺口別住,光靠頭髮的重量的話,那就是把頭髮一直往下扯,頭皮會很疼的。

  徐循就是靠這細碎的疼痛來維持清醒,就是這樣,也老把眼睛給閉上。倒是太孫興致勃勃的,拿她當個娃娃似的,從宮人手裡捧著的盒子裡給她挑,「這個是頂心吧?」

  從插入頭頂的重量來看,並不是,但誰又能說什麼呢?

  到最後,太孫插完了,高興了,囑咐了一聲,便自己站起來直接出去吃早飯了——徐循困得實在是沒法伺候他了,只能頂著一頭亂七八糟的首飾,扶著小宮人,幾乎是閉著眼橫穿了整個院子,回自己屋裡去休息:她實在是困得厲害,只覺得脖子重重的,頭都抬不起來了。乾脆就又行使了現在漸成慣例的潛規則,直接回屋去睡覺了。

  等到中午起來的時候,才發現四個嬤嬤都等著她呢,四個人都是一臉的凝重,徐循看了,嚇了一大跳,一下就清醒了過來,「出了什麼事了?」

  錢嬤嬤就把一盒子徐循看著覺得眼熟的首飾拿來給她看,「這些東西……昨晚可沒在您頭上呢。全是今早從您頭上給拆下來的。」

  徐循定睛一看,也是倒抽了一口冷氣,她這會才發現,昨晚那一桌子的首飾,幾乎全集中在了這個小盒子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8-3 01:36 AM

第33章 有喜

  昨晚桌面上怎麼都有八、九件首飾了,再加上徐循自己的那套頭面,難怪她覺得頭沉呢,剛才回屋那一路,得會是走得早,路上遇到的宮人也不多,不然,估計背後都得被說死了。釵橫鬢亂那是一回事,頭上和村姑似的展覽著各種奇珍異寶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宮裡有時候,也是很講究品味的,村氣一點都被人笑話呢,更別說一頭插得和刺蝟似的了。

  但徐循現在也顧不得計較這個,她趕忙把盒子拿過來,翻了幾下,見她昨晚挑出來的前三甲不在裡頭,方才松了口氣——這別的也就罷了,雖然也珍奇,但還算不上舉世無雙的好東西。前頭那黃玉、藍鑽、紅寶,論價值,那是可以和她手裡那兩樣相比的,是連太子爺都看在眼裡的好東西。

  她趕忙就把昨晚的事和嬤嬤們說了,自己也很茫然,「我明明就要了一個珠花,怎麼把剩下的五樣也全給我了呢……」

  太孫宮現在四個人,如果太孫不打算為後來的新人藏藏私的話,九樣首飾裡,黃玉是一對的,算是八種,一人兩種,高低搭配,也是很公平的分配節奏。再說那什麼一點,哪怕只給何仙仙一件,給她三件呢,徐循都沒這麼不安。現在八種首飾,別人一人一種,好麼,餘下的全給她了。這些好東西,徐循拿著不是高興,她是感到手上沉甸甸的,燒得慌!

  就連幾個嬤嬤也有點六神無主了,對視了幾眼,孫嬤嬤站起來說,「老奴先告辭回下房去了。」

  徐循心裡透亮:孫嬤嬤這是要回下房打聽消息去——太孫宮屋舍狹小,沒有什麼多餘的房屋給宮人們居住,所有服侍人都在掖庭西北角的下房居住。這會過去,昨晚上夜的宮人估計都回去了,就是中人們也該進宮當差,剛吃過午飯,也是嘮嗑扯閒篇的好時候。指不定哪個小中人,就打聽到了什麼消息,巴巴地來告訴姑姑們知道了。

  宮裡沒有不透風的牆,說的就是這種事兒。雖說太孫喊人下去,也就沒人敢留在屋裡,或者說是趴牆跟偷聽。但這些服侍人也都有眼睛不是?很多事,就算當時不在,事前事後拿眼睛一掃,也能猜個七七八八的。徐循說,「嬤嬤你去吧,下午多受累了。回來當值的時候,等著你的消息。」

  送走了孫嬤嬤,三個嬤嬤繼續拿首飾在那品鑒呢,你一言我一語的,誰也猜不出太孫的用意。錢嬤嬤看徐循坐立不安,便安慰她道,「您不必擔心,前回太孫答應了您一件事,可不是辦得漂漂亮亮的,一點痕跡沒有。您又沒做錯什麼事,他犯得著這麼整您嗎?太孫是明白人,不會故意把您架在火上烤的。」

  徐循一想也是,她一個小小的太孫婕妤,人微言輕的,太孫不喜歡她了,一句話便貶入冷宮,又或者再不見她,那都是輕而易舉的事,非得賠上這許多首飾來做什麼?他手頭也沒寬裕到這個地步吧。

  她索性也就不多想了,請教三位嬤嬤,「在太孫妃姐姐跟前,不好提到這幾樣首飾吧?」

  三位嬤嬤都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錢嬤嬤直接就把首飾盒給鎖起來了。「等孫嬤嬤問過一圈回來再說吧,太孫妃不主動提起,您千萬別說。不然,這不是在主子跟前顯擺麼。」

  其實,要瞞過太孫妃也挺難的,太孫給她挑首飾、插首飾,那都沒避著人啊。在一邊服侍的宮人都有兩個呢,稍微口風不嚴密一點,徐循懷疑一天之內太孫妃就能得到風聲。不過,主子主動問起是一回事,她自己去顯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徐循乾脆把珠花也鎖起來了,「大哥今天又陪皇爺出門去,也不知何時回來,等他回來了,問過他的意思再說吧。」

  幾個嬤嬤都點了點頭,徐循洗過澡換了衣服,站起來就去陪太孫妃說話了。剛走到正殿門口,就被宮人給攔了下來,「貴人還請先回去吧,現在屋裡有人,咱們都得回避。」

  在宮裡,一般需要避嫌的也就是這麼幾種情況了:被封賞、被訓斥,要不然就是有男丁進來。徐循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便先告辭回了自己屋子裡。正好何仙仙出來,見了她便招呼,「才從太孫妃姐姐那裡回來?」

  徐循說,「是呀,過去尋她玩呢,可是她那兒有人在,讓我回避呢。」

  閑著也是閑著,下午沒事,太孫的妻妾經常湊在一起,偶然也偷偷地抹一把骨牌,兩個人還在簷下站著說話呢,孫玉女吱呀一聲推門出來了,「怎麼都站在這?正好一起去尋太孫妃玩。」

  徐循把情況一說,孫玉女也吃驚了,「沒聽說內宮有什麼動靜啊。」

  這麼說,那肯定就不是封賞或者訓斥了。孫玉女說,「也許是娘娘身上不好,讓太醫進來扶脈吧。」

  人吃五穀雜糧,哪能不生病呢?太孫妃身份尊貴,請個御醫也沒什麼。三人都覺得這說得有道理,便去孫玉女屋子裡喝茶吃點心。孫玉女問徐循,「大郎賞的首飾,你拿到了沒有?」

  徐循一愣,有點不解,孫玉女見了便解釋說,「今早送進來,指名一人賞了一樣,說是昨兒才送到的。昨兒你不是過去嗎,既然沒你的份,多半是昨晚已經現場就得了吧?」

  沒想到太孫動作這麼快,徐循猶豫了一下,便說,「是,我趕得巧,有眼福,先都看到了。大哥讓我挑,我就挑了一件。」

  孫玉女和何仙仙都嘖嘖地說,「說你有福呀,還真是有福。怎麼早不到晚不到,我們過去的時候不到,偏偏就是你過去的時候到了?你都在娘娘前頭了,娘娘沒挑,你先挑。」

  要不然,徐循幹嘛只敢要個珠花呢?她只是嘻嘻地笑,何仙仙問,「得了什麼呀,拿出來看看。」

  她便喚人來,「你回去和我們屋子裡的嬤嬤說一聲,讓把我昨兒新得的珠花取來。」

  珠花拿來,這邊何仙仙和讓人回去拿了滿鑲紅寶金釵,孫玉女取了藍鑽金簪,大家比著一看,價值高低一目了然。孫玉女頂了徐循額頭好幾下,道,「就你會討巧,倒是選了個珠花,我們還都要承你的情。」

  「這有什麼情可承的,該是姐姐們的,我就是喜歡也不敢搶嘛。」徐循一邊說,一邊在心底擦了一把冷汗:她反正是完全沒說假話。太孫讓她挑的時候,她就挑了一個珠花。要是昨天伺候的宮女口不嚴實四處傳去,她也不算理虧。

  她趕忙轉了話題,「我看看我看看,昨兒看見就喜歡得不行,只是沒敢上手瞧。今兒賞到你們手裡了,我倒是要試著戴戴。」

  說著,眾人便都忙忙地試戴起來,孫玉女倒是挺喜歡徐循的珠花,誇徐循好眼力,「雖說珍珠做的,是差了點兒,可這一朵勝在主珠勻淨,邊珠大小劃一。小循戴起來,臉都更有光澤,要是我挑,我指不定也挑這個呢。」

  徐循只是笑——賞了的東西那都是上譜的,不可能換,孫玉女那還不得使勁誇啊?

  她也不願意多說自己的珠花,忙把話題給拉開來了,有意又問,「你們說,這藍金剛石,在外頭得賣多少錢啊?」

  這可把兩個小姑娘給問住了,孫玉女搖了搖頭,「這我還真不知道……得賣多少錢啊。這東西在外頭都是怎麼賣的呢?讓貨郎挑著四處走麼?」

  何仙仙猶豫道,「應該不是吧,多半是有個店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猜了半天,又把嬤嬤們喊來一起猜:都是長年累月在宮裡的,誰也不知道外頭的事。還是李嬤嬤以前在民間嫁過人,多少在外頭走動過,她說,「都是有專門的銀樓,拿來石頭,四處地送去給太太們看,太太們喜歡了,便拿金出來,銀樓貼錢打,就賺這個寶石的錢。」眾人喔喔一聲,都覺得長了見識。不過李嬤嬤也推說不知道外頭這種大寶石的行情,大家胡猜了半日,才各自回去吃晚飯。

  徐循等回了自己屋,才問李嬤嬤呢,「您教我這些衣裳首飾的價錢,倒是說得頭頭是道的。怎麼我看兩個姐姐身邊的嬤嬤,都是真的不懂——」

  「她們自小在宮裡長大,肯定不明白。」李嬤嬤笑著說,「雖說都是姑姑,但來歷不同,知道得也不一樣。」

  徐循哦了一聲,想到何仙仙身邊的幾個嬤嬤,若有所思。「都說我福運好,我看,別的那都不算數,我真正的福運,是有幾個好嬤嬤。」

  這孩子,如此真誠地這麼感慨,哪個嬤嬤聽了心裡不妥帖?兩個嬤嬤都笑了起來,錢嬤嬤說,「貴人別等孫嬤嬤了,正經先吃飯吧。」

  可徐循心裡有事,實在是吃不下什麼東西,隨便用了幾口,便把飯碗給擱下了,她歎了口氣,「剛進宮的時候,覺得這禦膳房做的菜啊,五蘊七香的別提多好吃啦。現在再吃,就覺得都是溫吞菜,好沒滋味。」

  禦膳房的飯肯定都是大鍋做分盤送,不如此,無法滿足一百多號妃嬪的用餐需要。這再好的菜,大鍋一炒也沒味兒了,再是熱騰騰地裝盤,蓋子一悶火候也都過了。雖說用料講究滋味得當,但吃久了也的確容易生厭。徐循最近,也是漸漸添了這些抱怨。

  錢嬤嬤看了徐循一眼,只說,「貴人,您從前在家的時候,也不能這樣頓頓見肉吧?就是老爺子、老太太,怕也不能和您一樣,山珍海味,只等著您下筷子。」

  徐循不過是個太孫婕妤,雖然徐先生沾她的光,得封錦衣衛百戶,大小也算是有了個世襲的虛銜和進項,算是官身了。但他們家進項再多能多到哪去?不可能和宮裡一樣過日子,和徐循一樣,一頓飯六菜兩湯、四葷二素,不論是葷菜還是素菜,都能時常見到難得名貴的好東西。

  錢嬤嬤這一說,徐循唰地一下就紅了臉,想說什麼,囁嚅著又說不出口,她心裡也是有點自愧:雖然趙嬤嬤時常以《女誡》、《內訓》教她,但太孫的寵愛,太孫妃的友愛,還是讓她有點飄飄然不知所以,有點兒輕狂了。

  這可實在是太不應該了,別人把她當個角色了,她自己心裡該清楚自己是什麼成色。徐師母常說一句話:別胡蘿蔔掉茅坑裡,真當自己是個角兒了。什麼人什麼資質,自己心裡清楚……

  見徐循又拿起了筷子,錢嬤嬤和李嬤嬤交換了一個眼色,便都不說話了,只是在一邊垂手侍立。一屋子人都不說話,等徐循認真吃完了一碗飯,孫嬤嬤也回來了——正好,之前下值的宮女,現在也該回來上夜了,孫嬤嬤也就回來,換班上夜,一點兒都不打眼。

  「確實是就得了這麼多件。」孫嬤嬤一邊給徐循張羅著拆頭梳辮子,一邊說,「給了太孫妃黃玉對釵,太孫嬪藍鑽金簪,太孫昭儀紅寶滿鑲的釵子……餘下確實是都給了您。不過,青兒紫兒都說了,也沒人來和她們打聽這個。這回私底下都在傳太孫妃娘娘的事呢,您也是運氣好,這回又躲過了不少口舌是非。」

  這可不是運氣賊好?不然,徐循這幾天還得大費唇舌地在太孫妃跟前討討好,和太孫嬪她們解釋解釋。不過她畢竟也是很八卦的,也顧不得慶倖了,忙追問道,「怎麼怎麼,太孫妃姐姐是出什麼事兒了?」

  孫嬤嬤和李嬤嬤、錢嬤嬤對了幾個眼神,彼此都清楚了,見徐循還在這追問呢,免不得一笑,「您啊,也不想想,今兒請御醫來是為了什麼……這麼和您說吧,雖然還沒有十分准,娘娘未必想往外說,但起碼也有八分准了。太孫妃娘娘,這是有喜啦。」

  啊?徐循一下驚住了,再想想也覺得挺正常:太孫妃平時侍寢機會那還是獨一份的,她侍寢的時間也最久,這都還是慢的了,很多人有福氣,一進宮就有了呢。

  她也挺為太孫妃高興的,自己咧嘴笑了一會,連三個嬤嬤都看不下去了,「您笑什麼啊?娘娘有喜,您就高興成這樣了,這要等到您自己有了好消息,可怎麼著呢?」

  「這孩子和我有緣。」徐循理直氣壯地說,「還在肚子裡呢,就給我免去了這麼一份麻煩,我可不得高興高興?」

  想到太孫給她留下的那一盒燙手的金飾,她又有點不明白了:這要是太孫打算多賞太孫嬪,預先賞她,那也罷了,可如今看來,竟是她一人獨得,那太孫這麼做,又是為什麼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8-3 01:38 AM

第34章 管家

  比起太孫婕妤這樣的小蝦米,太子妃的消息當然更靈通,消息來源,也肯定是更為可靠的。徐循還在和幾個嬤嬤猜來猜去,猜測著太孫妃是否真的有喜的時候。太子妃已經歪在榻上,讓小宮人給她輕輕地捶著腿兒,一邊聽著身邊得力的宮女孟姑姑說話。

  「按脈象來看,確實是有身了。雖說天癸才慢了七天,但您也知道,這身子好的人,別說是慢七天了,就是慢上一天,那也是徵兆。」孟姑姑眉眼間也帶上了盈盈的喜氣,「果然,掐著日子往前一查,應該就是上個月那幾天了,當時,大郎是連著在媳婦屋裡歇了有三四個晚上。」

  在規範的宮廷裡,妃嬪要瞞著有孕的消息,那是不可能的。臨幸的日子和小日子,那都是有計數的。天癸晚了就要請人來扶脈,耽誤了那還得了?天家的女人,最要緊的就是開枝散葉,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子嗣的純潔。懷上的日子必須能和尚寢司的記載嚴密合縫,不然,太孫妃這樣明媒正娶的妻子也就罷了,一般的小妃嬪,誰知道私下在倒騰什麼麼蛾子?再說,有了身孕那是喜事,也沒什麼好藏著掖著的,前幾個月不張揚,是因為沒這個必要,大部分妃嬪也沒這個身份,像太孫妃這樣,肚子裡很可能懷的是嫡長子的,待遇當然不同別人,一經診出,立刻就報到了太子妃這裡,估計張娘娘那裡,明日也要得到消息了。

  入門也有一年了,傳出喜訊,也算是不遲不早。太子妃唇邊,亦是掛上了滿意的笑容。「昔年就覺得她這個面相,端莊大方、多子多福。看來,我倒是沒走眼。」

  孟姑姑適時地恭維了一句,「可不是您眼神好?一眼就相中了她?這幾年來,奴婢冷眼看著,也是處處都沒得挑,光是待玉女兒,說句貼心話,一般的姑娘家,難免拈酸吃醋,兩個人就得過不去。可大郎媳婦嘴裡真是沒她一句不好,這兩年待她,怎麼都挑不出一點毛病……」

  太子妃想到太孫嬪的眼淚,也是輕輕地歎了口氣,口中淡淡地道,「要不她是正妃呢,當主母的,沒這個胸襟那怎麼行,真不能計較。一旦計較起來,氣憋在心裡,憋出病來遭罪的那還是自己……」

  就是太子妃,那畢竟也還是女人,偶然發發閨怨,亦是人之常情。孟姑姑在一邊束手乾笑,一句話也不敢接。太孫妃瞟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也就不提此事,轉而道。「現在大郎媳婦手裡,也有些事兒。她第一胎,總是要安心養養的,不好過於勞累。你說,是讓玉女接手呢,還是怎麼著?」

  孟姑姑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玉女兒究竟還小呢,也沒管過家……」

  「唔。」太子妃想了想,漫不經心地說。「還有誰?昭儀?昭儀的身子骨不大好,不能勞累。這不必說了……那個徐,徐什麼來著?」

  孟姑姑說,「您是說小徐循吧?」

  她咂了咂嘴,「說到這小徐循,我還有別的事兒告訴您呢……」

  孟姑姑在太孫宮的下人跟前,還有什麼事是問不出來的?哪怕就是昨晚上的事,孟姑姑那也是知道得真真兒的,就和在眼前一樣,繪聲繪色地和太子妃講了。「一邊梳頭,一邊就給她全往頭上插了。小徐循還閉著眼打盹兒呢,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又得了彩頭。」

  就算是在太子妃跟前,徐循這接二連三的好運,也足夠招惹她的注意,給她留下深刻印象了。她驚訝地道,「什麼,總共八樣,竟就給了她五樣?」

  孟姑姑點了點頭,「這份寵愛,那可不一般啊。玉女兒是還不知道,若是知道……」

  「別說玉女了,就是大郎媳婦,一旦知道了,口中不說什麼,心裡也不能好受的。大郎偏疼玉女,也算是情有可原,畢竟兩人一塊長大,總有些情分的。現在連後頭來的小婕妤都越過她了,總是不好。」太子妃的眉頭便擰緊了,「大郎這回,是有些莽撞了。這樣偏疼,對她也是不好。」

  「奴婢先也這樣想,後來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孟姑姑徐徐說,「大郎眼睛大,這點小事,不看在眼裡,正好昨兒東西才到,又趕上她侍寢了,讓她先挑,她又知趣,上上等的不敢拿,孔融讓梨般只拿了第四。大郎一高興,心疼她賢慧,就把剩下的都賞了唄,也算是一碗水端平的意思。他心裡裝著那都是國家大事,後院的小事何曾掛在心上,還不是愛怎麼著就怎麼著了。」

  「話雖如此。」太子妃的眉頭依然沒有鬆開,「可後院也有後院的規矩,不是能由著他的性子亂來的。這孩子今兒沒在內宮?」

  聽說太孫和皇爺一道出宮了,她方才罷了,「那等著他回來再說吧……婕妤那裡,得了首飾,可有四處宣揚?」

  「那倒沒有。」孟姑姑搖頭道,「這件事也就只有大郎屋裡青兒、紫兒知道,她們兩人您也知道,嘴緊得很,別人不問,她們可不會四處搬弄是非。我下午在下房裡耽擱了半天,也沒聽見什麼風聲。回頭上太孫妃那裡去,也沒發覺什麼不對,只聽說婕妤得了一朵珠花,別的就沒聽提。瞧著,不但是青兒紫兒嘴緊,婕妤也不是輕狂人,自然知道輕重。」

  太子妃也是宮廷裡打滾出來的,聽孟姑姑這麼一說,整個事情的框架也就水落石出了。她面色稍緩,「總算小徐循是個機靈孩子,看來這事兒也不能賴她,都曉得挑珠花了,便知謹慎。多半,還是大郎腦子又發熱了。」

  又沉思了片刻,才歎道,「罷了,若沒這事,還能讓她代管太孫宮。有了這事,再讓她管,玉女兒知道了,心裡肯定也難受。這孩子有事都往心裡藏,有苦也不說,悶在心裡,越發憋得體弱多病了。饒是如此,一個月也還要在床上躺個幾天呢。」

  第二日早上,待太孫妃帶了嬪妾們來請安時,其實眾人或多或少也都得到了消息,只是都不提而已。倒是太子妃,和顏悅色地同眾人說了幾句話,便笑著對幾位嬪妾道,「現在你們家主母有喜了,她素日多疼你們,你們這幾個月呢,也多體貼體貼她。有什麼事,寧可直接來和我說了,反正善祥有事也要到我這裡來回報的,如今倒是直接跳過她,讓她好生養胎的好。」

  幾位嬪妾頓時都起身給太孫妃行禮賀喜,連李才人、張才人都站起身來,笑嘻嘻地握著太孫妃的手,道,「多子多福,這一胎啊,保准是個大胖小子。」

  太子妃緋紅了臉,到底也有些害羞,等兩個才人把太孫嬪她們帶出去了,太子妃方才笑著握住太孫妃的手,低聲道,「一年,這福氣總算來了。你從此可心安了吧?」

  太孫妃和太子妃的關係,一直都很良好,她習慣性地要去接太子妃的針線活,太子妃此時哪還讓她做這個?忙給擱一邊了,太孫妃才笑著說,「您和爹這樣疼我,大郎對我也很尊重,唯獨就是一直都沒有消息,我心裡是有點不安,怕自己是個不能生苗的旱地,讓大家失望……如今福到了,心裡確實舒坦多了。只盼著是個大胖小子呢。」

  「就是女娃也不要緊。」太子妃卻道,她溫存地捋了捋太孫妃的臉頰,「會招弟就行了,你們都還年輕呢,心急什麼?不論是男是女,那都是我和你爹的第一個第三代,一樣是往心眼裡疼的。」

  婆媳兩人說了些貼心話,太子妃又道,「你雙身子,不好參拜佛祖,我已想好了。再過上幾個月,在大報恩寺打醮做法,給你求子祈福,求個順產平安符回來給你貼身帶了,這就更放心了。」

  她色色都給太孫妃設想好了,太孫妃除了感激,還有什麼好說的?太子妃度其神色,見是時候了,便又緩了語氣和太孫妃商量。「宮裡不能沒有個主事的人……」

  太孫妃倒是很有覺悟,一聽太子妃提起這一茬,便表態道,「仙仙和小循,年紀都還不大,處事還不老道。仙仙身子不好,小循更還是個孩子,我也想和您說呢,宮裡的事,不妨讓玉女代管,我只安心養胎便罷了。」

  太子妃唇邊頓時露出了笑容,「那我們是想到一塊去了,既然你也這樣想,那便這麼安排。讓孟嬤嬤時不時來你們院子裡照看一周,什麼事多提提,也就是了。究竟咱們後院能有什麼大事呢?她也就是白掛個名頭罷了,有什麼事,還是咱們春和殿給管起來。」

  太孫妃亦微笑道,「媳婦也是這樣想的,雖說只是個名頭,但沒有這麼個掛名的人,面子上終究也不好看……」

  #

  太孫嬪管家的事,婆媳三言兩語也就定了下來。何仙仙和徐循作為被管理的物件之一,當天下午也就得到了消息,根據孟姑姑的回話,「兩位貴人那都和沒事人一樣,聽到了也就答應了一聲,就又各自去玩耍了。聽婕妤宮裡的藍兒說,婕妤一聽說太孫妃有喜,差點沒樂壞了……」

  徐循屋裡的事,隨著當時屋裡幾個宮女的下值,也就有限度地傳到了孟姑姑耳朵裡。再經孟姑姑一說,連太子妃都被徐循給逗笑了。「這個小丫頭片子,直是一片純善體貼,難怪上上下下,都歡喜她。聽說連皇爺都誇她有福運呢……她倒是當得起,有些人就是這樣,天生下來,就惹得人疼的。」

  太孫妃有喜,背地裡太孫婕妤歡天喜地,說出來確實是逗人笑。孟姑姑也做掩口葫蘆狀,「有福運好哇,能為天家開枝散葉那就更好了,說來,大郎成親也有一年多了。現在太孫妃開了個好頭,底下這些姐姐妹妹的,怕也就接二連三都能傳出喜訊了。」

  凡是有名分的妃嬪,除非臨幸中惹怒了主子,不然那是沒有服避子湯的。皇家娶進她們就是為了開枝散葉,怎麼可能和自己做對?當然,有些宮女,身份太過低微,來歷比較複雜,又或者說清白無法保證的,那倒是有服用避子湯的習慣。至於徐循等人,之所以晚于太孫妃入門,就是為了給太孫妃留出一段獨佔恩寵的時光,鼓勵嫡子最早出世。不過即使如此,也沒有為了等太孫妃一個人,不許所有人生孩子的道理。因此徐循等人都是好藥膳給調理著身子,易於受孕的日子,向太孫提起,安排侍寢。只是子孫運沒到,太孫宮才如此安靜而已,現在,太孫妃開了個頭,指不定兒子女兒就跟著都來了。太子妃眉眼帶笑,「你還真別說,指不定第二個就是她有喜呢。子嗣這種事,那可是最看福運的了——也是這幾年,大郎在宮裡的時間太短……」

  她若有所思地偏過頭去,不知怎麼,又出起了神。

  過了幾天,太孫回來了,聽說太孫妃有喜,自然好一陣歡喜。只是按規矩他不能先進內宮,依然要到太孫妃這裡來請安,好在太孫妃也不是那種會拈酸吃醋的惡婆婆,見他坐立不安,便放他回去和太孫妃一道吃飯。倒是惹得太子問了幾聲,到了晚上,他才進來陪父母吃茶閒話。

  長子都要當爹了,太子不免發發感慨,又訓誡了太孫幾句,讓他好生呵疼太孫妃,因近日無事,也就先出去安歇了。太孫按例本也要告辭的,此時卻不曾走,等太子出了宮,方才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盒子。「娘,阿翁賞賜給我那些東西裡,給您留了點體己,您自戴賞人,都堪用的。」

  說著啟開看時,卻是一枚晶瑩透紫、毫無瑕疵的紫晶釵,造型雖簡單,但只是寶石成色便可傲人,那份紫,紫得都有點活了,讓人一看就移不開眼睛。還有一個金鑲祖母綠的戒指,祖母綠碩大無匹毫無瑕疵,太子妃即使身份高貴,也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的東西。——和黃玉、金剛石和紅寶比,這祖母綠,那無疑是又要尊貴得多了。

  太子得的賞賜,不如太孫得的多,隨手賞賞小妃嬪們也就完事了。太子妃口中不說,心裡豈能沒有一點失落?如今見到這兩樣珍貴首飾,亦是心潮起伏,一點點酸楚,全為滿足取代——男人不給,什麼打緊?男人給女人,想得還是均衡,兒子孝敬母親,那卻是挑著最好的先進。當天剛得,當天就把給母親的兩樣選出來了,都沒過自己女人的眼……

  她的眼眶有點紅熱了,忙掩飾地伸出手,掠了掠鬢髮,手裡攥著的帕子,不經意就抹過了眼睛。「你自個留著賞人吧,娘這裡也不缺好東西。」

  太孫還和母親客氣什麼?直接就把盒子放在太子妃身邊了,太子妃心潮起伏,本來預備要說的話,一時竟拋到了九霄雲外去,過了一會,才想起來道。「是了,就是這首飾的事,我還想問你呢。怎麼獨獨賞給你那婕妤五件?倒是把這孩子嚇得不輕,這幾天都縮在屋裡,無事不敢出門一步,原本的活潑,全都被你嚇跑啦。」

  「還有此事?」太孫一揚眉,作出吃驚的樣子,但話中卻沒有多少真正的驚異。他想了想,竟是難得地竊笑了一聲,方笑道,「此事我有計較的,也不是偏疼她一人,娘只管放心吧。」

  「我不放心什麼?」太子妃故意說。

  「我可不會做出寵妾滅妻的事的。」太孫和母親也不玩心計,他哈哈一笑,瞥向屋角時漏,便起身道,「那我也去了,再不回去,宮門要下千兩……」

  太子妃還能說什麼?只好放他回去了。自己也梳洗就寢,睡前又將兩枚首飾把玩了半日,方才含笑合眼不提。

  太孫這話倒也不假,他剛回來那天是沒來得及,第二日便給太孫妃親自送了首飾,之後幾日,孫玉女、何仙仙先後侍寢,一個個都是捧著盒子回來的。消息也傳得很快:每個人都又得了好些賞賜。——她高提的一口氣,終於漸漸地鬆弛了下來,卻又實在是有些費解。

  等到太孫召她侍寢的時候,徐循實在是帶著一肚子的問題去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8-3 01:39 AM

第35章 端平

  到了秋後,蛐蛐兒的叫聲響亮了,鬥蛐蛐也開始了自己寶貴的兩個月黃金時段。一年中也就是秋後的這兩個月,從宮廷到民間都有人鬥蛐蛐,聽說就是皇爺,這時候也會看上兩場蛐蛐兒打鬥。等入了冬,那也就是宮裡以及宗室侯門中的那些老少爺們,能組織得起成規模的蛐蛐會了——這都是有錢有閑的鐵粉,才能琢磨著把蛐蛐兒養到冬天,都還能有力氣相鬥。至於到第二年春天還能保留著幾十隻活蛐蛐來鬥的,那就非皇家莫屬了,除了皇宮和藩王府裡養得起那麼一幫子中人,成天啥事也不幹,專琢磨著給主子們調雞弄狗以外,別的誰家也沒那份閒心——不是養不起,是沒這個心情。

  徐循也不知道自己上回圍觀的鬥蛐蛐居然這麼高端洋氣,今兒進了屋子,看到太孫撅著屁股趴在地上瞧蛐蛐兒相鬥,她也沒那麼拘束了。走上前就想蹲下來,大家一起看。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她受寵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上回都沒拿正眼看她的幾個小中人,這會兒可透著殷勤勁了,蛐蛐兒也不看了,給徐循在太孫身邊空了個位置,又特地尋了條矮幾子來,讓徐循坐著——太孫在那看鬥蛐蛐呢,都沒敢說話,輕手輕腳的就把她給招待得妥妥帖帖的,徐循沖他們笑著點了點頭,他們也不多說什麼,只是湊到了人群後頭。

  太孫也沒搭理徐循,主要就是因為盆子裡兩頭蛐蛐已經鬥得很凶了,鬥蛐蛐兒,勝負往往只在眨眼間,徐循還沒把戰況看清楚呢,這兩頭已經分出了勝負。眾人均歎息起來,太孫興致勃勃地道,「蒼背大將軍可是戰無不勝,這一棹看來是他最好了。」

  「可不是。」那管著蛐蛐兒的老中人——從服侍上來看,是個侍監了,細聲細氣地道,「您瞧,這都是鬥垮的第三只了,他毫髮無傷不說,還是這樣雄赳赳氣昂昂的,只怕再來三隻,才能鬥倒呢。」

  太孫笑道,「這麼好的大將軍,不能讓他累著了。先送回去歇著吧,我們再鬥一棹。這樣再湊出十二隻來,明日和表叔去鬥。」

  鬥蛐蛐兒那也是有規矩的,二十四罐為一棹,按體型大小,先各自捉對廝殺,如此一直淘汰到最後,餘下的那一隻就是勝者。一般人玩的話,那肯定是各自出一兩隻,最後湊成一棹。貴公子們一人一棹那也是有的,像太孫這樣一個人給先鬥了十二棹,然後拿十二個勝者去和表叔鬥的,那就硬是只能誇為皇家氣象了。徐循插嘴問,「表叔?」

  「就是祖母的侄子,定國公那一系的。」太孫隨口說,「聽過吧,景昌叔,也是個玩家,平時差使也不大耽誤,得了閑就使勁玩,除了鬥蛐蛐,他還鬥狗、鬥馬,就為這事,皇爺沒少數落他——表叔年紀小,幾乎就是皇爺一手帶大的。」

  徐循對這事還是清楚的,這位定國公年紀的確不大,他父親在前頭建文年間,那個侄子皇帝當家的時候,早就和皇爺暗通款曲了。靖難中就為皇爺殉身,因為仁孝皇后大哥魏國公是堅定的保皇派,定國公這一系沒少受委屈,雖說沒把大侄子也給下獄了,但也是寄人籬下,沒少受風吹雨打。

  就因為這事,仁孝皇后到死都還埋怨大哥一系。現在老牌子魏國公倒是不當紅了,都在家老實呆著呢。倒是定國公,才剛一打下京城,就被接到行在去由仁孝皇后親自撫養,過了兩年才放出來開府居住,親事也是仁孝皇后說的,府邸也是仁孝皇后親自給置辦的。金陵城外莫愁湖,從前是魏國公家的產業,現在倒是定國公家在打理。現在兩個國公府彼此間都不大來往的,仁孝皇后在的時候還好一些,不在了更是和陌路人一樣,這裡頭的事,外人那都沒法說。

  徐循為什麼會知道這事兒呢?張才人、李才人和她說宮裡事情的時候,特地給她叮囑過了,有份進宮的這些誥命裡,國公夫人那都是不好得罪的。其中尤其不能得罪的就是定國公夫人,因為定國公他年輕啊,夫人可不就更年輕了?定國公飛揚跋扈,驕縱得不得了,那都是被皇爺寵的。仁孝皇后在的時候,連定國公夫人一起寵,是寵出了她的嬌驕之氣來,要惹著她和她犯相了,還指不定為太子、太孫宮惹來什麼樣的麻煩呢。

  這徐循就有點不懂了,要說牌子硬,英國公擺明瞭是第一公爵,兩個女兒都破例采選入宮,那是多大的面子?英國公夫人入宮的時候,還不是笑眯眯的一臉喜歡,對誰都和氣得不得了。後來還是李才人和她明說了:皇爺為人,面冷心熱,一生恩怨分明。定國公父親一輩子都鐵了心站在他這個姐夫身邊,暗地裡送情報收買人心,不知幫了多少,末了還為皇爺大業殉身。皇爺嘴上不說,心裡虧欠著定國公呢!三個兒子,沒有人敢當面和皇爺犯相頂嘴的,定國公就敢上前揭皇爺的帽子,皇爺就拿他沒法。這麼個人物,還有誰敢和他較真兒?

  也所以,聽太孫這麼漫不經心地說著和定國公一道鬥蛐蛐兒,徐循就嗯了一聲,點了點頭,太孫看她有點嚴肅,不免一樂,他站起身來,領著徐循走到臥房,給她倒了杯茶,「賞你的,喝吧。」

  徐循也沒細看就入口了,一喝進去,差點沒給吐出來——這茶白花花、鹹滋滋、油乎乎的,還有一股奶腥味,和南方一般家常吃的香煎茶湯,又或者是北方,以及宮裡慣吃的茶水,都有極大的不同。也不是說難喝吧,反正風味特別,徐循完全沒想到,難免嗆咳了幾下,又怕把茶給灑出來了,便忙把茶碗給放到了一邊。

  太孫一如既往,又被她給逗樂了,他說,「稀罕東西呢,從韃靼運來的茶磚,拿牛奶一道煮開加鹽,別提多頂飽了。和你吃的奶酥一樣,都是北邊進貢的好東西,好心賞你,你倒是吃不來。」

  徐循一直都是挺喜歡吃乳製品的,聽太孫這一說,忙道,「我剛才不知道嘛,讓我細嘗嘗——這不是還沒到十月嗎,您怎麼就喝上牛奶了?」

  鮮奶和鮮乳酪,和奶酥又不一樣,保存不容易,宮裡規矩,每年冬春二季才是每日都用奶品,太孫想了一下,自己又笑了,「你這還用問嗎,肯定是皇爺賞的唄。」

  徐循也覺得自己多此一問了,她在炕邊坐下,又抿了幾口奶茶,慢慢地也吃出味兒了,「這和奶酥一樣,味兒都挺正的,香濃得很呢。您和皇爺北征的時候,也吃這個啊?」

  「北邊冷,」太孫說,「都得和韃靼人一樣,吃肉喝奶,不然身子根本受不住。所以皇爺和北邊人吃得是一樣樣的,沒事就愛吃烤肉、喝奶酒,偏偏南邊天氣濕,這把年紀了,還老憋得一臉的疙瘩,瞧著和年輕人一樣樣的。」

  兩人一邊喝,一邊東拉西扯,太孫又問徐循,「你剛才想什麼呢,進屋的時候,那麼若有所思的。」

  徐循想了一下,才想起來,她不覺白了太孫一眼,說,「怎麼什麼都要問呢,人家想什麼,您也管?」

  太孫脾氣好,妃嬪這樣和他發嬌嗔,他不但不惱,還很高興,徐循也是好奇,便說,「我是在想,大哥您這個鬥蛐蛐的癖好,別是跟著定國公學起來的吧?」

  太孫倒是吃了一驚,估計是沒想到徐循的思維居然發散到了這裡,他考慮了一下,說,「也不是,從小時候我大伴抱著我看鬥蛐蛐起,就喜歡上了。不過你要說鬥得這麼凶,那還真是跟著表叔學起來的不假。這些年秋後我但凡有點閒暇,能出宮走走,幾乎都和他泡在一起鬥蛐蛐了。」

  徐循哦了一聲,點頭不語。太孫看了她幾眼,「怎麼問到這個上頭了。」

  徐循就左右地看了看:屋內伺候著的那兩個宮人,遠遠地貼牆站著,倒未必能聽到她說話。她想了想,便壓低了聲音,也有點八卦地說。「我是聽說,定國公和漢王可犯相了,一見面就對沖。定國公見天在皇爺跟前,說漢王的不是……」

  太孫扇了扇眼睫毛,眼底劃過了幾絲異彩,他沉默了一會,忽然呵呵笑了出來,使勁揉了揉徐循的後腦勺,把一窩絲都給揉松了。「想什麼呢,別把因果都顛倒了。表叔再怎麼說那也是個人物,至於因為鬥蛐蛐兒選邊站嗎?」

  他想了想,又失笑道,「不過,放在他身上也是難說……」

  後宮妃嬪,其實是不能對外頭的政事胡言亂語的。定國公和漢王都算是天家的親戚,徐循說這一句話其實也是乍著膽子。現在雖然還好奇,但也不敢往下問了,太孫瞅了她幾眼,又說,「不過,你想得也沒錯,鬥蛐蛐,和誰不是鬥?就是因為表叔親近咱們,我才專和他一起——是這個因果才對。」徐循本來也沒覺得是別的因果啊,太子是最仁義的,不論兩個弟弟怎麼不老實,怎麼搓摩,從來都不說弟弟們一句壞話。沒有名分,卻比太子還受寵,幾乎等於是第四個兒子的定國公,看不過去了,嚎出來了,按她想,太子心裡高興那也就是人之常情。這麼一高興,兩家不就走動得親近了?太孫就愛找表叔一起鬥蛐蛐了……她的話居然被太孫理解成剛才那個幼稚的解釋,小姑娘心裡也覺得冤呢——她雖然是挺笨,可也沒笨到那個地步吧?

  「我哪有那樣想呀。」趕忙為自己叫屈了,「我就和您說得一樣啊。因為這樣,兩家親近了。難道以您的身份,還要去陪著別人鬥蛐蛐兒招攬人心啊?」「你這話又說岔了。」太孫又揉了揉徐循的腦袋,看她杯子空了,又給她倒了一杯滿滿的鹹奶茶。「龍子鳳孫就能肆意妄為,一點也不管人和人之間的這門學問了?沒這回事。越是身份高,就越得把人和人之間的道道給琢磨透了。」

  見徐循一邊小口小口地啜著茶,一邊瞪著大眼睛,又是好奇,又有些懵懂地看著自己,好像一張白紙,全任他自由揮灑,太孫也就來了談興,打開了話匣子。

  「花花轎子人抬人,憑什麼咱們是被抬的呢,你憑什麼讓人甘心地抬你,這都是學問。人家不甘心跟著你做事,你就是把自己封破天去,那也是孤家寡人。捧著多大的碗,就得吃多少飯,你想,你手底下多少人啊?」

  徐循算了一下,她手底下,四個嬤嬤八個宮女,四個雜使的小中人,足足十六個人。她還沒回話呢,太孫已經自己算出來了,「按你的位次,十六個人吧。這還不是從你手上拿錢拿糧,有人幫著你管。你想想,你要自己來管這十六個人,能管得過來嗎?」

  徐循趕忙飛快地搖了搖頭,太孫又說,「那等你以後位次高了,當才人了,以後封妃了,你手底下的人也越來越多了。就算你是主子,要讓她們聽你的話做事,是不是還得費一番功夫?」

  這是肯定的事了,徐循點了點頭,太孫說,「治理天下差不多就是這樣子,更棘手的地方,還在於那些大臣可不是奴才,奴才不聽話可以打可以罵,你怎麼折騰他們都只有受著。大臣就不一樣了,隨隨便便就打打殺殺,人家要和你拼命的,天下都不答應。你不能打、不能罵,手裡握著的也就是他們的錢糧,怎麼讓他們聽你的話,由你的意思去做事呢?」

  徐循想了一下,很氣虛地說,「那就是要和他們處好關係——吧?」

  太孫又被她逗樂了,「你對自己的腦子就這麼沒信心啊——其實,你說得沒錯,要讓他們聽你的話,好好地為你辦事,你就得好好地待他們。最簡單的道理,從來都是顛撲不破的。你怎麼好好待人家呢?還不就是給吃給喝,陪玩陪樂?這種待人接物的本事,就連皇爺都落不下,都得見天地琢磨。你想啊,你就管著十幾個人呢,還算好了,等你管幾百個、幾千個人的時候,有些事,你自己隨便做,人家心裡就犯嘀咕了,就有猜疑了。怎麼把這成百上千人給團在一起,怎麼把一碗水端平,是門學問呢。」

  徐循等了一個晚上,終於等到了這個話鋒,她咽了咽口水,囁嚅了一下,到底還是勇敢地道,「那……您在咱們太孫宮裡,也是這麼處事的嗎?」

  說試探吧,這試探得也太直截了當了。說不是試探吧,又的確是在拐著彎兒問首飾的事,太孫說得口幹,才給自己倒了杯茶,此時聽徐循一說,剛入口的奶茶也嗆住了。徐循趕忙起身給他順氣擦嘴,忙活了好一會兒才安頓下來。

  太孫順手就把徐循給攬在懷裡,讓她坐在自己腿上,語重心長地安慰,「小循啊,人和人之間,總是有一定的規矩在的。壞了規矩,難做的是你,我倒是無所謂,撒手不管也就是了。可你在宮裡,成日要和你姐姐們相處——」

  徐循急得直冒冷汗,也顧不得禮儀了,趕忙把太孫的話給打斷了。「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您賞給姐姐們,我心裡別提多高興,前頭那幾天,我怕得做夢都發抖——」

  話剛說了一半,太孫噗得一聲,再忍不住,整張臉埋在徐循背上,笑得渾身顫抖,徐循再傻,此時也知道自己被戲耍了。她漲紅了臉,滿不高興地掙扎了幾下,扭頭斜著眼睛,『冷冷地』看著太孫。等太孫笑完了,才嚴酷地道,「您逗我!」

  太孫才剛歇過勁來,又被她的指責給逗笑了,他抱著徐循又笑了好一會,才直起腰理直氣壯地說,「就逗你,怎麼了?」

  徐循……徐循還真沒法拿他怎麼。這是她的夫主,她難道還能和太孫吵嘴啊?徐循咬著牙,把委屈給忍下去了,她現在顧不得和太孫插科打諢、撒嬌賣嗲,只是執著地問,「那您幹嘛那樣嚇唬我呀,我、我真是提心吊膽了好幾天,兩個姐姐找我說話,我都怕、都心虛,不知道該怎麼說,怎麼解釋……」

  輕狂點的妃嬪,有了寵愛,得了賞賜,巴不得立刻就插戴起首飾滿世界逛去,和徐循這樣得了賞反而心虛害怕的,也是獨一份了。太孫一手撐在炕桌上,側著臉看腿上煩惱的小婕妤,眼底一片溫存,他說了實話,「我本來也沒想賞你這麼多,一共也就八樣,每人兩樣,雖說委屈了太孫妃,但她賢慧,必不會在意這個……就知道以你性子,獨賜厚賞,必定是戰戰兢兢的。這幾天在皇爺跟前,我可沒少獻殷勤,末了才給她們又都討上了賞賜,為的,還不是不讓你難做?這一碗水端不平,我是沒什麼,不怕被灑著,我不是怕小循你在水裡泡著難受嗎?」

  這的確是解答了徐循的很多疑惑:太孫後賞的那些,的確是新討來得的不假。他本來應該就打算賞給自己兩樣的,就是不知如何,一夜過去又改了主意。所以這件事才辦得這麼離奇,先賞了她的,才後補了別人的。怎麼看,怎麼都像是在給一時的衝動找補。

  問題就是,那天晚上也沒發生什麼事啊,頂多就是早上那一次把太孫伺候得比較舒服……可,說難聽點,要是夾夾那什麼地方就能有這樣收益的話,那太孫也實在是太好色,太不堅定了吧——這,應該還不至於吧。

  她正在這糾結呢,太孫又被她目瞪口呆的表情給逗笑了,他輕易地就猜出了徐循的念頭,「你是想知道,我怎麼又改了主意是吧?」

  徐循趕緊死命地上下點頭,太孫先還不說,端著看了看徐循臉上的表情,見她實在求知若渴,終於齜牙一笑,附耳道,「我這不也是被逼無奈嗎?那天晚上,完事後你倒是睡著了,我沒睡啊。青兒和我回話說,咱們在桌上……嗯,那什麼的時候,你把右半邊桌面上的那幾樣東西,全給沾髒啦……雖說,這擦擦也看不出來,我不說她不說,也沒人知道。但我心裡可過不去這道坎不是?沒辦法,只好全賞給你了不是?別人的,那我再去淘唄。」

  徐循再怎麼想,也實在是不到這上頭去,她簡直整個人都驚呆了,老半天才回過神來——卻是已經羞得無話可說,恨不能就鑽個地洞現把自己給埋進去。太孫還不放過她呢,在她耳邊含笑道,「小循啊,我平時也不愛讀書,你告訴我,這是不是就叫做山桃紅花滿上頭,蜀江春水拍山流——」

  徐循再忍不住了,她一聲發喊,小手攥成了拳頭,沒頭沒腦地敲打著太孫的肩膀,整個人都紅透了。「我和你說了,不要在桌前不要在桌前,桌上有東西——」

  太孫哈哈大笑,輕而易舉地把她給鉗制住了,一用力,徐循就上了他的肩膀,被他運送到了床邊。「好好好,小循說得是,小循說得什麼都是,不在桌上,這一次,我們就在床上……」

  錦帳落、綢裳解,接下來的事,那也就不消多說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8-3 01:42 AM

第36章 和睦

  也許是因為徐循今晚的表現,讓太孫大為得意,也許是因為兩個人之前的話題,把太孫的興頭給勾起來了。今晚的和諧運動裡,敵軍的表現特別地勇猛而主動,不以小勝為驕,而是多次主動出擊,力求把徐循殺得大敗虧輸,無還手之力,方才是心滿意足。

  其實吧,這種事,雙方的心思如何,配合度高不高,別人也許看不出來,但身在局中的這兩個人卻是心知肚明,這種事,配合不配合,體貼不體貼,表現出來那完全就是兩種態度。比如說,一般的大家小姐吧,要是面子薄,頭幾次也沒有經驗,多半就是仰面朝天任憑擺佈了,能從她口中壓榨出一點聲音,都算是挺了不起的成就。並不是說這就不好了,只是如此一來,男方勢必要更為勞心勞力,不然,兩個人都不舒服。這就是明顯的男方配合女方。

  正妻身份高貴,夫君俯就少許也是人之常情。像徐循這樣的嬪妾,職務就要求你服侍男人,開枝散葉那都是附加價值了。徐循自己也清楚地認識到了這一點,她功課學得認真,也就是因為沒有要太孫反過來服侍她的道理。就是第一次,她還想著要照顧太孫的感受呢,兩個人幾次那什麼的時候,都是徐循在配合太孫,一切以讓太孫舒服了為主要目的,她自己舒服不舒服,那是另外一回事。舒服了就當掙到,沒舒服那就當是常理。

  太孫前幾次,也就是這麼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徐循的服侍,可今日他表現得卻不一樣了。徐循也說不清是哪兒不一樣,反正就感覺,除了自己的快感以外,太孫也開始照顧到她了。他的手啊、臉啊,那什麼地方啊,動作啊……反正就是這些細節都能感覺得出來,太孫除了自己以外,開始關切徐循的感受。他開始尋找哪個角度讓徐循舒服,怎麼個頻率讓兩個人都喜歡,或者說讓徐循喜歡。用個不恰當的比喻,以前嘛,太孫和她那什麼的時候,就像是一隻發情的野獸,沒頭沒腦的就是在找個洞,徐循還以為男人興奮起來都是這樣呢。現在呢,她覺得自己是在和一個人做這種事了,自己的需求被人關切著,雖然好像沒有前幾次那麼熱切和激烈了,但是這種兩個人都在努力使對方愉快的感覺,還挺好的。

  她沒在計時,但是就覺得這一次,反而比前幾次都持續得久,太孫的技巧出乎意料的嫺熟,徐循的那點本領,在太孫跟前雖不能說是不值一提,但也決無法和太孫抗衡,到最後她真的是都已經迷迷糊糊,只能任憑太孫擺佈了,覺得——覺得下面都有點被磨得紅腫發疼了,太孫才結束了戰鬥,軟下來癱在徐循身上,過了一會,便往旁邊讓了讓,小半邊身子還覆蓋在徐循身上,大半邊滑到一邊去,免得徐循呼吸不過來。

  他喘息了一會,估計也是從那種暈乎乎的狀態裡清醒了,便屈起一手,含笑望著徐循,徐循睜開眼,見太孫望著自己,不知為什麼,也有點高興,就覺得和前面幾次都不一樣,心裡暖融融的——怎麼說呢,好像和太孫的距離,要比從前更近得多了。

  她也傻乎乎地沖太孫笑了一會,這一回,也不覺得他身上的汗水粘膩什麼的,很順暢地就靠上去了。太孫的手也撫上了她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聲問,「還要不要去洗澡哇?」

  徐循愛乾淨,其實是想去洗洗的,別的不說,太孫的那什麼——龍精啊,幹了以後是很難洗掉的。但是她現在又真的是連手指都不想動了,連說起話來都有點氣虛呢,「你把我搞得腳指頭都動不了了……懶一回,明兒回去洗吧。」

  男人誰不喜歡聽這種話?太孫自得一笑,又逗弄徐循道,「你這個人怎麼這麼不會說話。哪怕你心裡是這樣想的,口中也要說,是因為天氣冷了,貿然起來怕我著涼。這麼說,才顯得體面又賢慧呀,傻姑娘。」

  徐循也知道太孫在和她逗悶子,她也有心回一兩句俏皮話,可實在是困得不行了,使勁揉了揉眼睛,眼皮都還是往下耷拉,迷糊中只仿佛聽得太孫輕笑了一聲,又有一聲隱隱約約、輕輕柔柔的『睡吧』。她就再也堅持不住了,和被人打了一拳似的,雙眼一合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她睡起來的時候,太孫早都已經走了,徐循看一眼時漏,發現她足足睡晚了一個時辰,面上不由就是一紅。趕快下床梳洗穿衣,卻見到桌上多了個鐵力木包銅的扁盒子,前兒晚上還沒有的,今早就放在這裡了。

  她不免多看了幾眼,那宮人也不說話,等伺候好了她,小中人也來帶路送她回去的時候,她就捧上這個小盒子跟在徐循身邊。

  現在時辰晚了,宮裡來來往往都是回事的人,哪一個的眼睛都直往扁盒子上掃,徐循多少有點明白了:太孫的確考慮得很仔細,一碗水端平,這樣誰心裡都沒有怨氣,太孫宮裡一團和氣,對內對外,都是好事。

  太孫屋裡的服侍宮女,一直都像是沒嘴的葫蘆,絕不和徐循搭話的。把她送到自己屋子裡,回身就走了,從來也不和嬤嬤們扯閒篇。徐循幾次看到她送孫玉女和何仙仙回來,一樣也是如此。幾個嬤嬤也都是習以為常似的,用眼神打個招呼,一句話也不多說。——進宮也快一年了,徐循漸漸地也大了,十六歲多了,不需要嬤嬤們耳提面命地教,自己也能不動聲色地從別人的行為裡總結出精神了。她覺得,這幾個服侍宮女能在太孫屋裡安安穩穩地服侍這些年,的確都是很明白的人。

  當然,徐循也想力爭當個明白人,等宮人一走,她就對四個嬤嬤(現在已成慣例,徐循侍寢回來那個早上,四個嬤嬤都會在)說,「把這個空盒子打開,該挪進去的東西咱們挪進去吧。」

  還用得著她交代?孫嬤嬤一早就去開盒子了,一打開她就微微笑起來,「殿下真是疼愛貴人。」

  徐循還以為太孫真的又賞給她一盒首飾了,嚇了一跳,忙過去看時,卻見裡頭滿滿一盒,裝的都是微微發黃的奶酥。她松了口氣,唇邊不免又帶上了隱隱的笑意,也說不出為什麼,好像就覺得是被太孫給調戲了一樣,心裡有點兒惱,又有點兒喜歡。

  她扭身去洗澡了,出來吃了一點兒點心墊巴肚子,重新上了一點妝,這就到了快吃午飯的當口。何仙仙跑進來找她玩,一進屋就說,「可等得我不行,隔著窗戶,就看見你那影子在屋裡一個勁的轉悠,又是忙這又是忙那的,好容易看到窗子支起來,你坐到窗戶邊上了,我可不就趕著過來了。」

  徐循笑著說,「你急什麼啊,我這又沒金子揀。」

  何仙仙沖桌上的扁盒子努了努嘴,「誰說沒金子,這不就揀回金子來了?我的可都給你看過了,今兒你得了賞,我難道不要看看啊?」

  正說著,宮女紫兒笑著端了一碟奶酥上來了,何仙仙撚了一片,咬了一個小角就擱下了。「也就是你,這些奶味都吃得歡喜。我怎麼吃都吃不慣這怪膩人的味兒——怎麼,難道大哥就賞了你這個啊?」

  「可不就是裝了一盒子回來呢。」徐循半真半假地說。「說是我愛吃,就賞我這個,你們不愛吃,愛穿戴,就賞首飾了。」

  何仙仙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那我和你換,我要奶酥,我的首飾給你。這些東西,又不能吃又不能賣,拿了也就是看看好看。」

  徐循一邊說,一邊過去揭開盒蓋,果然裡面露出了金光燦爛的一排金飾,除了她得的珠花以外,一共四樣,倒是比何仙仙的多了一樣,當然,和太孫妃、太孫嬪的那又沒得比了。何仙仙看了幾眼,嘖嘖地讚歎了幾聲,伸手要拿一根小貓眼金簪來看時,徐循想到太孫的話,臉唰地一下就紅透了。

  可這事也不好解釋啊,徐循還沒想好怎麼說呢,何仙仙就拿起金簪來左右地賞鑒了一番,順手就插到自己頭上去了。攬鏡自照了一番,滿意道,「你這個貓眼,雖然小,但是透亮,好看。」

  說著,順手拿布抹了兩把,又放回盒子裡,拿別的出來試戴,全都戴過了一遍,方才滿意住手:這也是慣例。太孫宮裡,打從太孫妃起,這些妃嬪互相試戴首飾,都是習以為常的。

  徐循已經是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看何仙仙一無所覺,滿臉自然帶笑地回頭看著自己,又實在是不好多說什麼的。正要乾笑著把話題給扯開,簾子一掀,孫玉女也進來了……

  等她也試戴過徐循的首飾,大家一起賞鑒了一番,這個話題,總算被擱下了。徐循想起來問孫玉女,「你不是要幫著管家嗎,怎麼這會兒有空過來?」

  孫玉女滿不在乎地道,「哎呀,有孟姑姑在呢,家裡本來事就少,現在有什麼事我都請孟姑姑做主。她是老姑姑了,可不比我能幹呢?」

  她和兩個人說說笑笑,鬧了一番,到放午飯的時候了,才約定下午一起去看太孫妃,倒真是對宮裡的事一點也不上心的意思。

  到了半下午,大家午覺睡起來了,過去正殿那邊,正好趕上張貴妃娘娘給太孫妃送東西——有些名貴的藥材,就不入庫了,直接送到宮裡來,讓太孫妃自己收著,這樣煎補藥的時候也方便些。幾個小中人手裡捧著黃紙包紮好的一方方藥材,正往正殿裡走呢,太孫嬪一看,連門都沒進,轉身就領著兩個姐妹回自己屋裡了。

  「別人雙身子的時候,吃食、服藥、用香那都是有講究的,我們旁的姐妹最好是一句話也別多說。就是心裡關心她,想她好呢,也不好多說什麼,這個避諱,你們以後也要嚴格遵行的。」太孫嬪把兩個姐妹領回自己屋子裡以後,就給她們傳授潛規則。「天家最重子嗣,你雖是一片好心了,但若將來出了差池,可不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所以以後,和娘娘在一塊吃飯,不要勸膳,娘娘口渴了,你別給倒茶,讓她貼身宮人去倒,娘娘屋裡煎藥、喝藥,你別在邊上杵著。這麼著,大家清清靜靜的,也不知能少了多少口舌呢。」

  徐循和何仙仙都齊聲應是,孟姑姑在旁聽了,不禁面露贊許之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8-3 01:44 AM

第37章 年關

  說太孫為人溫厚,疼愛徐循,那是有道理的。天氣涼下來以後,京城的天氣就更濕潤了。連續幾場雨,宮裡又內澇——濕漉漉的誰住著都不舒服,可誰都能屈就,那皇爺是不能屈就的。他寧願在漠北吹著那徹骨的寒風,也不願意在江南挨著這濕潤的寒氣。天氣才一冷,就拉著太孫出去游獵了。反正,這些年來,皇爺外出頻繁,出京時都是太子監國,從來也沒出過什麼岔子,他可不就是更喜歡往外跑了?

  說是去遊獵的,肯定不能帶個女人在身邊,這一走,誰知道多久回來?太孫才回來了一個月不到,就又要跟著皇爺往外跑了。太孫宮裡的女人們,大部分時間還是得在一起打發日子。太孫費了不少心思,又破了臉向皇爺要了首飾,不就是為了維護這太孫宮裡的規矩嗎?

  只要規矩在,這些性情溫厚大方的妃妾們,相處都是十分和睦、十分自在的。規矩所在,每個人的行為分寸都有個尺度,大家心裡都安寧,就是有人寵愛多了些、少了些,也不要緊,反正這又不影響待遇。人家得寵那是人家的本事,這是只能羨慕,沒有什麼好妒忌的。

  太孫在的時候,有時候還有點尷尬——地方太小了,一舉一動,大家都能收在眼底,可現在太孫一走,幾個小姑娘的生活又自在和諧起來了。現在天氣漸漸冷了,不比熱天,一出門就是一身的汗。每天徐循早上起來,到太孫嬪屋子裡,大家說說話,一道去太子妃宮中請安——太孫妃要養胎,早上起來時常也嘔吐,所以就免了嬪妾們的請安了,有時候她起得來,也就自己走到太子妃那裡,不和她們一塊兒。

  請過安,和幾個長輩們聊聊天、嘮嘮嗑,這就沒什麼事了。徐循本來還要被帶著進後宮請安的,但因為直系上司太孫妃休保胎假,沒有太孫妃帶領,太孫宮的人也可以不必經常進內宮了。這也是一條無形的規矩:正妻正妻,那就是一個小家庭的女主人,她疼愛徐循,把徐循帶到長輩跟前說說話,討點臉面,那是她的大度。可她不能過去的時候,徐循這種身份,也就不能到長輩跟前討好兒了,不然,一旦傳出去,人家還以為這太孫妃是有多不得寵呢,和長輩的關係,還不如一個小太孫婕妤熟悉。

  可以不進內宮,當然最好,早上過去坐過以後,在春和殿的後花園玩一會,不是打秋千,就是打陀螺、打雙陸,反正除了骨牌只能自己人關起門來偷偷地玩以外,其他娛樂活動是不禁止的,春和殿裡,當齡的那些選侍宮人也不少,大家聚在一塊就和朋友似的,沒有多少上下之分,玩得歡聲笑語,可是開心極了。

  到了快吃午飯的當口,就回太孫宮吃午飯,天氣冷,開始吃鍋子了,這種溫火膳也沒有夏天時候那麼敗胃口了。吃過午飯小睡一會,徐循往往就起來找太孫妃,有時候孫玉女、何仙仙也過去,四個人坐在一塊說說閒話。除了八卦不講以外,內宮各妃嬪的近況啦,朝中的風向啦,她們隱隱約約也都知道一點,並不會無話可說。

  比如說,王貴妃娘娘,今年冬天病得越發重了。皇爺特地讓她到湯山別宮去養病,一個殿的韓麗妃娘娘也陪著去了。然後劉婕妤又跟著皇爺出去游獵了,所以今年內宮特別安靜,按季發東西的時候也少了口舌是非,崔惠妃等娘娘們沒事都陪著貴妃娘娘,大家熱熱鬧鬧、和和氣氣的,太子妃也愛往內宮走。

  還有說朝事的,說遷都的事大體是定下來了,行在那邊什麼都造好了。現在貴妃娘娘每天看著宮室圖發愁,和御用監的太監大人、少監大人們一起,每天都在算,內宮多少妃嬪,每人按例是配發多少傢俱,這裡有多少是運過去的,在那裡又要新造多少。

  「聽說,三寶太監從西洋回來,真正帶了許多木材,就是給行在用的。」孫玉女的消息也是滿靈通的,其實四個人都一樣,雖然平時也很少出門,但底下的嬤嬤們聽到什麼,轉頭也就告訴他們了。「還說,太子殿下住的東宮,可比現在的春和殿要好得多了,寬敞了好幾倍,名兒也改了,就叫做慈慶宮。」

  太孫妃頷首道,「我也聽說了,咱們就住在慈慶宮後頭的偏殿裡,到那時候,和母妃就更親近了。」

  徐循倒有點奇怪,她們雖然不能在宮城裡隨便亂走,但對基本結構還是瞭解的,宮裡什麼事都講究對稱,春和殿在中軸線那一面也有一個相對的宮殿,其實應該可以做太孫居所的,不過那邊宮殿漏雨,而且是嚴重漏雨,據說因為是吳王宮留下來的老建築,整個框架都有問題了,必須拆開重修。皇爺又想著要遷都,才把太孫安排在現在這處小院落裡居住。等到了行在那邊,什麼都大了,為什麼不分開住啊?太子也不必那麼狹窄了,太孫這邊,也很可以不必大家都擠在一個院子裡了。

  正這樣想呢,孫玉女就嘀咕,「大郎不在,都沒人說話了。按我說,咱們為什麼不住到慈慶宮對面的那處宮殿去?這樣大家都寬敞些,倒強似全綁在一塊兒,人煙倒是太稠密了點。」

  太孫妃笑著說,「我也這樣想呢,也不知道為什麼,等大郎回來了,問問他吧。」

  一邊炕頭打盹兒的中年婦人就抬起眼插口,「貴人們不知道,這宮殿分住也是有講究的。日頭是東升西落,東邊,那是迎朝陽的好地兒,吸取的都是日月精華,東邊主生,是旺盛的吉地,就適合太子殿下、太孫殿下這樣的儲君,還有皇子們來住。西邊呢,秋風肅殺,是蕭條的地兒,就適合太后、太妃這些長輩們靜靜地養老。所以西邊就是仁壽宮了,那是將來給太后太妃們養老的地方。」

  因為許多眾所周知的原因,皇爺的後宮裡是沒有什麼長輩可言的,那時候兵荒馬亂的,誰顧得上這些個?據說建文庶人在出宮前還放了一把大火,許多人都在裡頭燒死了。所以,春和殿對面的宮殿一直都空著,小妃嬪們也不知道裡頭的講究,現在學會了,均都笑著齊聲道,「謝嬤嬤教誨。」

  孫玉女又有點好奇地道,「嬤嬤,您是生面孔哇,從前沒見著,才入宮不多久呢?」

  這位嬤嬤吧,說嬤嬤也有點勉強,三十出頭的年紀,雖比她們大,但又比不上一般徐循身邊那四十多歲的老嬤嬤們了。一般三十出頭,很少有做教養嬤嬤的,但一開口分明又是教育的口氣,打扮得也是素淨素淨的,孫玉女就有點拿不准了,徐循和何仙仙也有點好奇。還是太孫妃笑著說,「這是新進采選進宮的女司藥,難怪你們眼生了。她是叔祖周王殿下從封地挑選出來,邀請參選的,從前也曾在王叔府上為王妃、郡主執掌醫藥,因此都不必參選,直接就進來服侍了。母妃慮著我身子沉,便讓她過來服侍。」

  司藥上來給貴人們問好,僅僅是墩身行禮也便夠了。「奴婢南氏見過幾位貴人。」

  本朝的後宮,等級其實並不分明,不像是前朝,哪個封號是幾等,等級森嚴、禮數周全。除了後、妃有詳細的待遇規定以外,以下的宮嬪全都不論品級,一體相待,也沒有和外朝一樣建立九品制度。按前朝的例子,太孫婕妤、太孫嬪什麼的,頂多也就是七品、八品,眼前的司藥南氏則是正六品,在宮內也算是高官了。她給徐循等人行禮,她們都要站起來偏身,還要一樣給司藥還禮,然後再坐下說話。孫玉女笑著說,「您是河南人吧,我聽著這口音就有點像是那兒過來的。」

  「是京城人氏,家裡行醫,當年就被周王殿下一塊帶到中都去了,後來又跟著一道去了開封。」南司藥說起話來,落落大方,透著那麼有見識。「從前在中都的時候,閑著沒事也去老皇城逛逛,這點講究,還是在那兒學來的。」

  中都鳳陽的老皇城,可以說是本朝最宏偉的未竣工建築了,也算是一個很著名的笑話,徐循從小兒就聽說過這個故事,劉伯溫智勸太祖爺定都北平云云,現在想想,應該是皇爺為了遷都放出來的風聲。不過定都金陵,這個皇宮的確是沒修好,都說填湖沒填好,這塊地還屬龍王爺,到現在宮裡一下雨,不是內澇就是漏水,濕答答的特別難受。可就這還不算什麼呢,當時太祖爺毛毛躁躁,還想定都鳳陽,非得在那四邊不靠水患連年的地方給造皇城,沒修完,到底覺得不合適,還是給停工了。南司藥隨便說了一些趣事給她們聽,「隨周王殿下在老皇城裡逛的時候,還能見到那樣的殿堂,框架都給打好了,大紅木的柱子,氣派堂皇,柱子上金漆都給畫了呢,偏偏屋瓦就磊了一半,另一半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據說就是當年,停工令一下來,二話不說全都撤走了。這些年過去,那沒屋瓦的半邊,風吹日曬,柱子都褪得不成樣子了,有屋瓦那半邊,看著還是那麼氣派。」

  她閱歷廣博,別說幾個主子了,連一屋子宮人嬤嬤都聽得一愣一愣的。徐循聽了,回去學給幾個嬤嬤們聽,嬤嬤們都笑,「是聽說了,新晉的南司藥,天下都走過一多半了,是個見識極廣博的人。」

  其實說起來,錢嬤嬤也是女史出身,就是當年轉做徐循教養嬤嬤以後,待遇再沒轉回去而已,她和現如今宮裡女官還是有密切聯繫的,順嘴就說,「這一次選秀規模小,都在蘇杭一帶,京城這裡還沒什麼動靜。其實聽說是能補充進來不少女官,這樣也好,從前人手不夠,宮裡很多事都沒什麼規矩了。如今正當盛世,什麼事都該有規矩氣象,想必以後,這規矩就能更嚴密了。」

  徐循眨巴著眼睛,說,「我覺得現在這規矩已經挺嚴密的了呀——」

  錢嬤嬤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孫嬤嬤撇了撇嘴,說,「還嚴密呢,也是什麼事兒都有……」

  錢嬤嬤看了她一眼,她也就不往下說了,而是轉而道,「到了發作出來的時候,貴人要不知道也難。現在,您就先悠悠閑閑地作養著身子吧,太孫妃娘娘都給開了個好頭,您什麼時候也能誕育皇嗣,這日子過得才叫美呢。」

  從前,幾個嬤嬤也不大提起皇嗣的話題,直到太孫妃懷孕以後,口中才常常地帶出這些話來。徐循聽了,也感到肩上有一些壓力,她說,「那我倒也是情願有呢,這不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嗎……」

  幾個嬤嬤也都歎了口氣:太孫這一年內,跟隨著好動的皇爺,外出的次數也實在是多了一點。

  「對了。」徐循又想起來問,「這南司藥這麼有來頭,怎麼就直接到了太孫妃姐姐身邊服侍呀,難道真是太子妃姐姐給要來的?」

  太子妃,不像是做事這麼高調的人吧?女官選拔還沒結束呢,就直接給點名要到太孫妃身邊,怎麼看,都像是漢王系會做的事……

  「太孫妃是客氣,不願意張揚。」錢嬤嬤提起太孫妃,素來都是極為讚譽崇敬的。「其實,這人是皇爺問周王殿下要來的。周王殿下編纂《救荒本草》,手底下人才濟濟,光是醫學之士,便成十上百。皇爺一聽說太孫妃有了好消息,據說就親自給周王殿下寫信索要了這麼一個醫婆,直接給送到太孫宮裡來了……」

  她歎了口氣,「這些年,王娘娘病了,張娘娘只管宮事,皇爺跟前一句話也不多說。皇爺又患頭風,一痛起來,脾氣越發古怪,除了對太孫,還是這樣掏心挖肺地疼以外,我看就是對漢王,都沒——」

  自己宮裡人說私話,沒這麼多忌諱,錢嬤嬤猶豫了一下,就繼續說,「都沒這麼好,更別說是對太子殿下了。春和殿那裡傳出消息,太子殿下最近時常都得了不是,皇爺出去,他還能喘口氣。要不是太子妃殿下裡外周全著,說不得還要更覺得難受。」

  徐循還真沒見過處境這麼艱難的東宮,想到太子妃忙裡忙外的,要操心的事何等之多,也是不由歎了口氣。「前頭在姐姐屋裡,她們還說,覺得內宮如今平靜了許多。我想到你們和我說的那些事兒,倒覺得樹欲靜而風不止,太子妃娘娘實是不容易。」

  「這些話,貴人可沒有往外說吧?」錢嬤嬤問,徐循忙搖了搖頭,「哪能隨便往外說呢,我就按嬤嬤們教的,多數時間,都當自己沒嘴兒罷了。」

  「這便是了。」錢嬤嬤這才安心。「倒不是說姐妹們不值得信任,只是別人屋裡的宮女,誰知道是什麼成色,有些話被她們拿出去亂傳,倒變味兒了——貴人您從前見識得還不算什麼呢,畢竟張娘娘生日,人到得還不算太齊,等今年年關,再看熱鬧罷……唉,也都是可憐人,在皇爺跟前戰戰兢兢的,怕得是不成樣子了,扭過頭來,照樣地這樣喜怒無常地欺負人……」

  徐循現在再看劉婕妤,就有點明白她性子怎麼那麼張揚了。這事說穿了也很明白,徐循跟的是太孫,好日子在後頭呢,現在張狂,把以後的福氣都給抖摟乾淨了該怎麼好?可劉婕妤服侍的是皇爺,好日子就在當下,現在不張狂,以後哪還有機會得瑟?

  也許,就是這一份對未來的不安,使得劉婕妤的脾氣特別地古怪吧……徐循現在想來,也是挺同情她的,倒沒那麼委屈生氣了。她歎了口氣,「說來也是的,皇爺脾氣不好,各宮就更該收斂些了不是。今年年關,別出什麼麼蛾子,大家安穩過去,也就罷了吧。」

  她的擔心和期盼,都是有道理的。若是後宮妃嬪中,有人想找人捶打拿捏一頓出氣取樂,找到了太孫宮、太子宮兩宮頭上,除了她徐循,誰都不合適。拿捏何仙仙,聽都沒聽說過的人,誰知道她是誰啊?拿捏張才人,貴妃娘娘親侄女兒,有這個膽量嗎?拿捏李才人,入宮多少年了,比你還大呢,有這麼大臉嗎?作為太孫宮裡比較出頭的一根椽子,徐循是地位低、關注度高、年紀小、資歷淺,誰要拿捏太孫、太子,她就是現成的把柄不是?要有麻煩,那也肯定是先落到她頭上。

  雖說有貴妃娘娘撐腰,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徐循現在是很真誠地期望著事別來找她,她一想起來,就很頭疼。

  不過,話雖如此,但該來得還是得來,等太孫回來後不久,宮裡就進了臘月,一進臘月,這禮儀就多了,徐循進宮的次數,也一下陡然增多了起來。——換句話說,那就是妃嬪們吹毛求疵、撒瘋撒氣的黃金時段,也隨之來到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8-3 01:46 AM

第38章 挑剔

  到了臘月,宮裡的活動就多起來了。和外頭一樣,臘八也吃臘八粥,當然,臘八粥要比外頭熬得更精美多了。光是果品就不止八種,零零碎碎的加在一起,總量比米還多。許多人捨不得用的瓜子仁、核桃碎這些費工的細果,在宮裡是和粗果一起大量放置的,並不像是宮外,只把這些細果仁灑在粥面上作為裝飾。

  並不是說豪富人家就買不起這些東西,只是瓜子仁、核桃碎、紅棗片,這都是很費工費事的東西,一個大戶人家,光是主子們可能就上百了,下人們就有近千。要熬煮出這麼多分量的臘八粥,就不可能過分地講究,不然,豈不是要上百個下人坐下來加工五天八天的,府邸的正常生活還要不要開展了?這豪富公爵人家和天家最大的區別,就是天家辦事,一般都是不怕費人工的,可說是不惜工本,追求的就是體面。

  打從十一月開始,司膳監、禦膳房和酒醋面局就開始忙活了,一方面他們要製作過年期間需要用到的大量擺盤點心,一方面也要安排人手出來,專程剝這些果肉,瓜子仁要上好的,山核桃碎裡不能混了一點點骨頭,紅棗也是拿大紅棗一點點刮出來團成的棗泥團子,杏仁、榛瓤、栗子、松子、山裡紅、荔枝幹、龍眼乾、百合、蓮子……加上十多種各式穀物,一律是精中選精,處理得盡善盡美,到了臘八當天,子時一過,粥米下鍋,早上起來,各妃嬪和宮人們,就能啜飲這滋味濃厚香甜可口的內制臘八粥了。

  當然了,皇爺一向是不大吃禦膳房進獻的桌面的,他的飲食,有小廚房大師傅另做,據說做得比這個還要精緻,這就不是徐循等人所能詳知的了。反正徐循覺得這種臘八粥已經足夠好吃了,一屋子幾個妻妾聚在一起的時候,太孫妃還帶頭,給太孫嬪講解了一下民間臘八粥的滋味——她入宮多年,這些細節,是早已忘記了。

  進了臘八就是年,出嫁的女兒,按例是可以往家裡送點年禮的。太孫宮的女人們,家裡多數也都被封了官,官兒不大,但是逢年過節朝廷肯定也是有表示的。她們往外賞東西,賞得就不用太貴重,賞金銀太招搖了,那賞什麼呢?就賞這些內造的東西,內造的胭脂水粉、內造酒、貢緞貢綢,還有就是這種絕對內制的臘八粥。本朝風氣,除了外戚和皇親以外,一般大臣誰是不領這個賞的,臘八當天朝會,能參加的大臣都直接有一份臘八粥做點心賞賜而已。所以這個臉面,在京城來說,也就是外戚獨一份兒了。

  這時候,胡善祥和孫玉女就很羨慕徐循同何仙仙了,她們都是本地人,往家裡賞東西那也方便。孫玉女雖說在太孫心裡地位高,但澤被家人方面和她們倆差不多,基本都是父親被封了一個錦衣衛的小小官,就在徐州當地沒有過來。至於太孫妃,她父親倒是被封了光祿寺卿,但問題是成親沒有多久,這個光祿寺卿又是閑差,在京城賞賜的房屋也不大,而且遷都在即,胡老爺壓根就不耐煩把一大家子人都搬到京城,再搬到行在。這一陣子他就是帶著新納的小妾在這裡孤身上任,連太孫妃的母親都沒帶來。現在年關在即,居然還直接回家過年了,太孫妃是想賞都不知該怎麼賞。

  雖說如此,但兩個前輩倒沒有因此對徐循、何仙仙冷眼相待,相反,似乎是為了發洩她們娘家距離遠的遺憾,倒都以很大的熱情指導她們怎麼賞才實惠。「東西擺設那都是上冊的,不能賞出去太多,你們物色一兩個能做擺設的罐子,粥裝少些都不要緊的,最要緊這是內造窯裡燒出來的器具,娘家擺起來也好看。」

  孫玉女還教她們怎麼把兩匹綢裹成一匹往外賞,「這都是外頭難以見到的好東西。除了酒那是沒開封原樣送過去的以外,咱們都得想方設法地往裡多塞一點,這樣家裡人才覺得實惠呢。小循你不是有個妹妹嗎,成親了沒有?若沒有,這身紅綢拿去做個嫁衣裳,那是何等體面,過肩蟒紋織金,我雖不知價錢,但肯定是最名貴不過的。」

  徐小妹應該是也嫁人了,但也只是應該而已。徐循歎了口氣,道,「我進宮的時候剛說定親事,也不知道行了禮沒。」

  身在內宮中,和外頭那就是兩個師姐了,就是太孫妃,也只能偶然和家裡互相傳遞一點消息。太監即使可以隨意進出宮闈,但若是和外戚公侯勾勾搭搭,一旦被錦衣衛發覺上報,幾乎就是個死字,連帶著闔家說不定都要沒臉面。東宮以降,怎會如此大意?因此個個都是很久也沒聽到家裡的音信,此時徐循一說,都是唉聲歎氣。太孫妃道,「罷啦,年就在跟前了,咱們不說這些事了。小循,你把你的胭脂水粉多裝些送回去,這個樣數少不打眼,又實惠呢,以前我做姑娘的時候,別說內造,官造的胭脂一盒都要一兩銀子。就把你那掏空了也沒什麼,我這還多得是,你儘管來要。」

  孫玉女也拍手道,「不錯不錯,這個主意好,仙仙你家裡可有妹妹,若有,送這個管保她心花怒放。」

  大家商量著把紅箋給弄出來了,趙嬤嬤也把兩個罐子拿來給太孫妃和孫玉女看,太孫妃看了,笑著說,「我看挺好的。」

  孫玉女瞅了太孫妃一眼,倒說,「這個不是太貴重吧,別說不如大哥給你的那個五彩大燒盤了,就是一般的紅釉罐子好像都比這個難得,除了花點,別的也沒什麼好的,花花綠綠倒怪俗氣的——又愛碎。」

  徐循笑了一下,何仙仙倒是說,「就是要這樣的好,花花綠綠的,家裡人看了才覺得值錢。雖說燒不好,是在範子上有點兒歪的緣故,還有就是配色俗,但真拿紅釉賞出去了,人家覺得一個紅罐子也沒花飾,就立在那裡也根本不覺得值錢,明珠投暗,反而不好了。」

  一席話說得孫玉女也是點頭稱是,一時何仙仙那裡也挑來了兩個罐子,太孫妃令都滿滿地裝了到罐口的臘八粥,徐循讓人把罐子搬出去凍一會兒,等粥皮繃出來了,再搬進來。她抓了一把散果,開始給粥面拼點吉祥紋飾。三人看了都笑道,「這個我們都不會的,還是小循心靈手巧。」

  這種拿山裡紅、瓜子仁等碎果拼花樣的,還真需要一點技巧,確實不是每個人都會。徐循也有些得意,先給自己的兩個罐子,拼了一些花花草草,並歲歲平安的紋飾。又為何仙仙的拼了花草魚蟲圖,何仙仙亦是十分喜歡。

  把東西賞出去了,孫玉女、何仙仙和徐循就穿上厚斗篷,去春和殿裡,做什麼呢?拿著盆,把臘八粥到處澆在春和殿后花園的草木上,這是寓意著草木長春的意思,按例是晚輩做的。她們輩分最小,當然義不容辭。澆完一通手腳都冰涼了,趕忙回來烤火,這才和太孫妃一起,把臘八粥給吃了。

  吃過臘八粥,每日裡就都有一些禮儀和講究了,等到臘月二十四,祭灶,不過這沒有女人的事,外頭已經紮起了炮山,每天白天都往天上放花炮,嗶嗶啵啵的,雖然看不大清楚,但卻挺響亮,給寂靜的宮廷帶來了別樣的熱鬧。宮裡一色全換了葫蘆景補子的蟒衣,看起來就很有節日氣氛了。

  臘月三十那就是守歲了,和一般家庭不同,後宮守歲倒是等級分明,皇爺帶著太子、太孫在乾清宮正殿高坐,諸位妃嬪則在下首按品級分別就坐,各人單獨都有膳桌。這時候的座次嚴格按輩分等級來排,徐循等三個小字輩敬陪末座,已經必須坐到西里間去了。不過此處因為有暖閣,還比外面更為暖和,倒是便宜了她們。

  和一般的皇家宴會不同,除夕宴有正統的一面,體現在有宮廷樂隊演奏,基本吃飯也是跟著樂聲來的,樂聲起,可以住筷子了,過一會等到外頭傳來「陛下萬福萬壽」的齊聲恭賀,那可以一邊附和一邊抬起杯子喝了。皇爺祝酒三次,太子祝酒三次,太孫祝酒三次,妃嬪們陪飲九次以後,也不管你吃完沒吃完,樂聲一變,大家都起身去看雜耍百戲,餓了那就吃點點心鮮果搪肚子,等到過了子時,還有一碗元宵吃的。

  今兒人到得齊,將近兩百來號人,戲樓也有點不夠坐,徐循等人年歲小,肯定是坐在人最多景觀最差的房間裡。看也看不大清,湊個熱鬧罷了,徐循得到嬤嬤們的提點,先吃過一碗雞絲面來的,所以還不是很餓。孫玉女和何仙仙都沒吃飽,又覺得膩,不愛吃那些冷點心,只好幹坐著瞎熬。——說來可憐,徐循雖然也還算有幾分體面,但不是飯點想要吃點熱的,還得上太孫妃那兒討去。整個太孫宮裡那都是沒有小廚房的,只有那麼一個小小的茶水房裡有個小小的風爐而已,管風爐的老張侍監以前還好,現在可是鐵面無私,因為風爐可能隨時太孫妃要熬藥,所以誰也別想借來使,徐循還是跑去找太孫妃,才得了一碗面吃。不過,太孫妃被她提醒了,自己也跟著吃了幾口面,要不然,就那點好看多過好吃的禦宴,在眾目睽睽之下,壓根是別想吃飽的。

  屋裡人多口雜,嘰嘰喳喳盡是歡聲笑語,三個小妃嬪坐在一起,雖說兩個餓著肚子,正忙著聲討徐循偷吃雞絲面的不良行徑,但氣氛還算是挺愉快的。徐循正在那和她們扯皮呢,「我就是那時候餓了,哪想得那麼多。也是你們自己不好,都想到了禦宴菜不好吃,也不多吃些兒墊巴墊巴肚子。」

  因為品級和年資相近的關係,非常不幸,儘管和劉婕妤發生過衝突,但這回她們還是坐在了一間屋子裡,徐循這話一出口,便覺得劉婕妤看了她一眼。她回頭去看時,卻又沒有什麼,於是也就不再著意。

  孫玉女和何仙仙倒都沒注意到這個,孫玉女悄聲笑道,「這不是怕發胖嗎,我倒是也想吃來著,又不願意向姐姐借風爐,恐怕耽誤她熬藥了。」

  幾人說說笑笑,倒也很快就過了子時,徐循、孫玉女和李才人、張才人等人,因輩分小,倒是占了便宜,可以先到前頭去給長輩們拜年。

  宮廷裡這拜年也是有講究的,妃嬪們很快都列了隊,有妃位的就可安坐受禮,到最後再給皇爺拜年,沒妃位的就得在乾清宮外頭排隊等著,徐循、孫玉女和何仙仙三人,先從皇爺開始,各自三跪九叩行禮道了吉祥——這,才是徐循第一次得見皇爺的天顏。

  之前幾次宴會,雖然皇爺也有參與,但徐循頂多看到他的一雙腳而已,今日行過禮,她才能抬起頭來輕輕地打量皇爺一眼,卻也不敢多看:皇爺這些年,越發喜怒無常了,誰知道這麼多看一眼,會不會惹來什麼禍事。

  皇爺看著倒不太怕人,雖說不上慈眉善目,但也挺和氣的,他受了徐循等人的禮,就從盤子裡拿起三封壓歲錢,一封一封地遞過來。口中道,「都是美人坯子,今年加把勁,借你們太孫妃的喜氣,給大郎多添幾個胖娃娃!」

  給到徐循的時候,也不知是不是徐循的錯覺,她覺得皇爺是多看了她幾眼。不過,令她松一口氣的是,老人家並沒有多說什麼。

  拜過皇爺,就拜張貴妃,張貴妃笑眯眯地,也拿了壓歲錢賞她。新年大喜,任何人臉上都是和氣的笑容,一圈二十多個妃嬪拜下來,徐循手裡的紅包都快抱不住了。然後是拜太子、太子妃,太孫和太孫妃。

  這也是徐循第一次見到太子,以往她雖然經常過去請安,但太子有在,基本都是要回避的。

  她……算是明白了太子為什麼不大得皇爺的喜歡了,就是用很客氣的話說,太子的身形,都算得上是有幾分癡肥。要是不客氣一點的話……豬這個動物,就是他天然的形容詞了。和氣宇軒昂的太孫一比,太子爺頓時處處都落了下風。

  徐循一下就有點明白了:難怪皇爺不喜歡太子,更喜歡漢王。一國之君,人都不體面……

  不過,太子又要比皇爺更和氣了,笑眯眯地把壓歲包塞進她們手心,還親切地道,「新年吉祥、平安康泰!」

  太子妃自不必說,也是一樣和和氣氣的,太孫望著自己的皇妾,唇角含笑,卻矜持地沒說什麼,因太孫妃雙身子,早回去休息了,他道,「是我的人,我大方點,一個人賞兩個。」

  開了個玩笑,惹得皇爺笑駡,「連你媳婦的好都貪,虧她還給你懷著兒子呢!」

  他對太孫妃的滿意,僅從語氣裡就能讀得出來。

  從太孫這裡拿完紅包,她們三人就可以回去吃元宵了,太孫、太孫妃也給太子、皇爺拜了年。太子、太子妃給皇爺及妃嬪拜了年,便都各自退回偏殿去。皇爺那邊,一百多個妃嬪,要依次都給他行禮賀新禧,其實也是體力活,徐循等人元宵都吃完了一碗,那邊還沒完事兒。徐循等得直打盹,卻無法先回去,等人到齊了,再互相恭賀新禧,這才各自回去趕快睡覺,結束了這麼一個漫長的夜晚。

  第二日侵晨,才休息兩個時辰不到的徐循又被叫醒了,換上大紅常服——這也是前幾天就準備好的,特地封上了簇新織金的好葫蘆景補子,插戴全套頭面,吃了一點早飯就和孫玉女、何仙仙會合,去春和殿找太子妃一起參加正旦朝賀。

  一宮人在新年的穿著打扮都差不多,沒品級的全穿了大紅豎領對襟襖,胸首碼葫蘆景補子,下穿紅色織金襴裙,頭戴棕帽,上插全副頭飾,佩抹額。若從背後看去,身量相當的根本認不出誰是誰,除非從首飾來分別。有品級的皇妃都穿著大衫霞帔,下著鞠衣,戴九翟冠,十分威風,也真是十分沉重,就這麼說吧,那頂九翟冠,比平時太子妃戴的鳳冠還要沉重……太孫妃今日雖然沒有缺席朝賀,但卻實在是帶不了九翟冠了,她和徐循等人一樣,也就是戴了黑紗棕帽而已。

  因仁孝皇后去世是有一段日子了,後宮中隱隱為兩位貴妃為尊,內外命婦這些年來是先拜兩位貴妃——不是朝賀,不用朝賀的禮節——然後由兩位貴妃率領,去朝賀空置的坤甯宮。這是皇爺親口定下的規矩,這些年來也都這麼過了,就是王貴妃,病得除夕夜都只是出來一會兒的,今日都準時到齊,和張貴妃在長陽宮階內並肩而坐,內命婦由崔惠妃、吳惠妃為首,太子妃、太孫妃居次,各自按順序魚貫而入時,外命婦們已經等候了有一會兒了。大家拜過兩位金光閃閃的貴妃,再由貴妃領著,在逼人的寒意中走一段路去坤甯宮對裡頭供奉的一張真容圖行禮。

  行過禮,對內宮妃嬪來說事情基本結束,不過外命婦們還要去東宮朝賀太子妃,接下來去朝賀太孫妃,整個大年初一基本都在寒風中不斷地走路和下拜——所以說,這誥命夫人也不是好當的。徐循聽說,連不想入宮都還要正兒八經地請假,不然是要問罪的。

  本來,正月一日起來,應該要『跌千金』、飲椒柏酒,吃餛飩,但早上事情實在多,這些風俗都移到了禮畢後去做。徐循等三人連張才人、李才人,現在倒是沒事了,因朝賀太子妃、太孫妃是不需要內命婦參與的,以示和皇后的地位區別,她們雖然算是太孫宮、太子宮裡的人,但制度沒規定,想參與都沒辦法。幾人便簇擁著太孫妃往回走,孫玉女熱心地道,「朝賀東宮,少說也要一個時辰,等她們過來還不知什麼時候呢。您可以先回去眯一會兒……」

  一行人走出坤甯宮沒有多久,便有人來喚徐循,道,「是太孫婕妤麼。」

  徐循壓根不知出了什麼事,回頭一看,卻是兩個生臉嬤嬤,她茫然道,「正是,敢問兩位姑姑是?」

  這兩個嬤嬤交換了一個眼色,其中一個便歎了口氣,道,「我們是宮正司的典正。太孫婕妤你昨晚出言無狀、行止不端,我們是喚你前去聽申的。」

  宮正司,也是從前六司一局裡留下來的組織,主要的工作內容就是糾察宮闈、戒令謫罪,不過徐循從不知道她們除了管束宮女子以外,還有權力來管她這個皇妾,她一下就怔住了,掃了太孫妃等人一眼——別說是她,連一幫子停下腳步等她的妃嬪們,看來也都被宮正司的嬤嬤們,驚得說不出話。

  「這……」一時間,她有點不知該如何回話了,只好又求助地看了前輩、長輩們一眼。

  她還懵懵懂懂的呢,太孫妃眼底已經聚起了絲絲縷縷的怒氣,她瞅了坤甯宮一眼,又看了看這兩個板著臉神情肅穆的司正,略作沉吟,便把張才人輕輕一推,又拉了孫玉女一把,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8-3 01:49 AM

第39章 委屈

  徐循還在心底琢磨呢,宮正司不是管宮女的嗎?怎麼連婕妤都管上了。她也沒等太子妃出面,都沒看見張才人從她身後過來,想了想,索性直接說,「我何處言辭失當、舉止不端了,我自己竟不知道,若是兩位姑姑能有所指教,我自然虛心聽從。只是若按份說,我做錯事,自有太孫妃娘娘、太子妃娘娘、貴妃娘娘管束,職責所在必須分明,宮正司那是管教宮人的,我有品級在身,去宮正司做什麼?」

  兩位嬤嬤對視一眼,都瞧出了對方眼裡的驚訝:都說這個小婕妤,性子迷迷糊糊、膽小怯懦,被人欺負了也不知道,可這一番話,倒是有理有據的。倒是險些就讓她們失了先機。

  「奴婢們也是奉命行事,」典正便換了口氣,擠出了一絲笑意來,她壓低了聲音,同徐循道,「新年大喜,這頭一天誰想找事呢?要不是王貴妃娘娘發了話,這事,奴婢們也不會出面的。」

  之前她們自稱我們,態度畢竟是有幾分倨傲,現在改稱奴婢,語氣都松了下來,卻又抬出了王貴妃娘娘。別說徐循呢,連走到她身邊的張才人不禁都是一怔:宮中慣例,眾妃以貴妃為尊,說起來,王娘娘是有這個地位發話來處理徐循這只小蝦米的,但她身子都那樣不好了,今日出席新年朝賀,行禮時都還咳嗽了好幾次。怎麼還這麼有閒心,來管束徐循這個小小的太孫婕妤?

  不過,抬出王貴妃來,自己倒是不便出面了,張才人本要出口的話,已被吞了下來,她尋思了一下,便笑著按住徐循的肩膀,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側,對兩位典正道,「正是新年大喜呢,我們這位小徐循,我可以打包票,就算偶有小過,肯定也就是偶然不謹慎一會兒,萬萬不至於犯什麼大忌諱,這才剛剛朝賀過坤甯宮,正是喜興的時候,要不,和您二位商量商量,等過了十五,我親自帶她過來宮正司領罰。您二位瞧著如何?」

  張才人在宮裡,肯定是有額外體面的,兩位典正對她,都有額外的好臉,她們的語氣更和緩了,態度卻還是挺堅定,「這……就這麼和您說吧,要不是永華宮裡的交代,這大年初一的吉祥日子,咱們也不至於冒昧攔下不是?偏偏永華宮那面把話說得很死。我們也都是聽令行事,兩頭都得罪不起,只能按品級職責聽令了——」

  話也說得是很明顯了,宮正司是兩邊都不偏幫,不拿徐循也行,張才人最好是把張貴妃給搬出來發話,不然,宮正司也沒法對永華宮那頭交代。

  張才人覺得徐循在身邊動了一下,連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捏了捏,她往坤甯宮方向瞥了一眼,見孫玉女碎步往這裡走來,心底便有了計較,抬高聲音,有些不快地道,「這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吧?大年初一,什麼事不能等到幾天後再說了。王娘娘連太孫婕妤的面都沒有照過,什麼事怎麼就犯到她身上了?可別是有人假傳聖旨,非得給太孫宮添堵吧!你們也是的,這就不是你們宮正司該承應的差事,娘娘事忙,無意間發落得不對,就該回娘娘去,怎麼反而將錯就錯來拿我們太孫宮的人?」

  後宮裡是很忌諱口舌爭吵的,宮女子在下房拌嘴,沒有人會多管束什麼,在主子跟前敢抬杠頂嘴,主子臉色一沉,抬出去就許是打死。主子和主子之間,就是再犯相也沒有彼此冷言冷語地吵嘴,頂多是笑裡藏刀,說幾句酸話罷了。像張才人這樣,直接和宮正司的人高聲大氣地說話,很有幾分吵架的意思,簡直是兩三年難得一見的熱鬧。徐循第一個就驚呆了,她掉轉頭看著太孫妃等人,又注意到遠處從坤甯宮出來的誥命夫人,因她們占了道,都止住了腳步踟躕不前,不禁是又羞又愧又冤,實在有幾分著急上火。就連兩位典正,也都是驚得說不出話來,又對視了幾眼,囁嚅著正說不出話來呢,那一班外命婦,已有些走到了近前。

  其中一人,從服色看,應是一品夫人,身穿大衫霞帔,頭戴翟冠,高昂著頭威風非凡,按說外命婦出宮,是要被中人宮女引導簇擁,往春和殿過去的,獨獨她一人排眾而出,看也不看徐循等人,昂然直走到張才人身後,大聲道,「太孫妃娘娘,大冷的天,您有身子的人,怎好在外頭多站,看您面有不適,可是累著了?還不快找地兒坐下歇一歇呢!」

  這話一說出口,兩位典正頓時慘然變色,張才人此時反而偃旗息鼓,一扯徐循,和她退到道邊。徐循偷眼去看太孫妃,果然見得她秀眉微蹙,雙手扶在腹部,銀牙微微咬著下唇,似乎實在有幾分不適。

  「本也想快些回宮裡去的,可不是我宮裡一個小妹妹,和宮正司不知如何有了首尾,在這等她呢。」她輕聲細語地說,「倒是耽擱了你們行路,我且先讓一讓吧。」

  眾誥命都向太孫妃行禮問好,聞言連忙謙遜,這位一品夫人輕蔑地瞅了兩位典正一眼,說道,「宮正司不是管宮女子的麼?糾纏主子們做什麼?就有事要傳人問話,也該等回了下房再說,坤甯宮前什麼地方,連宮正司的人都敢來了。我嘗和我們家那位說,這些年,宮裡處處都比從前好,就是這宮女子,和從前洪武爺時候比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這回反而是太孫妃調回頭來勸她,「表舅母快別這樣說了,她們也是奉命行事。大年下的,咱們不說這些話,我看這事不如這樣吧,如今始終是新春大喜之日,好賴也讓我們太孫婕妤過了上元節再去宮正司說話。不過些須小事,不必壞了大家的興頭——這會兒,想必母妃也該回到春和殿了,諸位夫人們還請開步,勿要為我停留了。」

  說話間,也早有機靈的小宮女們,估計是飛跑回太孫宮,把太孫妃平時按份可以乘坐的二人抬小轎子給抬了過來。徐循和孫玉女等人服侍著太孫妃上了轎子。那位一品夫人又拉著太孫妃的手,和她說了幾句話,這才歸隊去了。徐循一行人也就簇擁著太孫妃的暖轎,回了太孫宮。

  新春的活動還是挺多的,一行人回了宮中,也是各有各忙,張才人、李才人直接去春和殿服侍太子妃了,太孫妃回了宮裡,倒也好了,也要忙著換大衣裳,補妝升殿,孫玉女和何仙仙不免也要在一邊幫著張羅,倒是徐循失去了這份興致,也不願和她們招呼,悶悶地回了自己屋裡,只是在尋思著自己什麼時候又『言語不當、舉止不端』了。

  新春第一天,是不該落眼淚的,不然一年都得哭個沒完。徐循坐在當地,雖說鼻端一直都很酸,但也強忍著沒讓眼淚往下掉,過了一會,錢嬤嬤估計聽到風聲,疾步進了裡屋,徐循一看到她,委屈勁兒倒上來了,眼淚根本都止不住,和金豆豆似的一顆顆地往下落。錢嬤嬤嚇得把她緊緊地摟在懷裡,連聲道,「貴人快別哭了,意頭不好!」

  徐循吸了吸鼻子,想著進宮以後的種種,真有放聲大哭一場的衝動:雖說她一直都把自己的位置擺得很正,受點委屈也覺得不值什麼,可說到底,在娘家的時候那也是嬌養出來的。現在都做到這個樣子了,還要被人欺負,抬了永華宮的金字招牌來壓人,她不但委屈,而且還有點怕——永華宮的王貴妃娘娘素來得寵,她的臉面,太孫宮、太子宮都是不能輕易反駁的,就算她也許沒做錯什麼,可王娘娘都發了話,這個錯,怕是還要認下來了。

  認了錯也罷了,還要去宮正司領罰,這不是和宮女一樣的待遇了嗎。其實挨打、挨駡也都罷了,只要是私底下的都沒有什麼,可這份屈辱,以後想讓人家忘記都難。多新鮮啊?一個主子,去宮正司受罰……

  徐循也說不清這裡頭的彎彎繞繞,就是覺得委屈,在錢嬤嬤懷裡抽噎了一會兒,錢嬤嬤百般勸慰她才收了眼淚,又慢慢地把事兒說給錢嬤嬤聽,錢嬤嬤聽了,倒沒徐循這麼委屈,雖驚訝,卻不懼怕,沉思了一會兒,便道,「這估計是不知誰借了王娘娘的名字來噁心兩宮呢,您就是個由頭。放心吧,聽你這麼說,這件事,兩宮不至於吃大虧的。」

  徐循道,「那是,認個錯不完了唄,反正吃虧的也就是我——」

  「貴人。」錢嬤嬤有點無奈了,她又歎又笑,「新年第一天呢,就要太孫宮受寵的婕妤去宮正司領罰,您當自己真有那麼招人恨嗎?這不能夠,這就是沖著太孫宮的臉面來的。指名道姓就是要在這正旦日裡,讓太孫宮的人觸黴頭。這口氣,太孫妃娘娘看來是不打算咽下去了。您就把心安在肚子裡吧,這一次,您可吃不了虧。」

  「嬤嬤是說——」徐循當時的確沒來得及去注意別的,光就注意張才人和兩位典正了,這會也是有點懵懵懂懂的。

  錢嬤嬤含著笑,肯定地道,「您一說我就明白了,太孫妃娘娘心裡明白得很,怕是早吩咐了張才人,這聲音一抬,是抬給誰聽的?肯定是抬給定國公夫人聽的麼。這不是她就出面幫著說話了……您等著瞧吧,這件事,肯定還沒完呢。就是過了元宵,您去宮正司了,這也未必就是什麼壞事……」

  徐循有點明白了,她現在卻還是有點不可置信,想了想道,「可,可那麼突然,又只有那麼一點兒時間,胡姐姐能想得到那麼多嗎——」

  「要不然,她是太孫妃,您是婕妤呢?」錢嬤嬤對太孫妃看來是極有信心的,「您就放心吧,太孫宮的臉面,哪是那麼容易掃得掉的?——這樣,今兒好歹也算是犯了事,看著眼睛紅紅的又像是哭過,就別過去前頭了,咱們在裡頭跌千金、吃餛飩,該怎麼樂就怎麼樂。別的事您也就別想那麼多了……」

  她這裡說好說歹,把徐循給安撫下來了。那裡太孫妃也正在脫衣服:命婦們參拜其實也就是一會會,現在人散了,大禮服也就可以脫下來了。

  「一會,煩姑姑到娘那裡去,請她往外傳話,把御醫喚進來給我扶扶脈。」她一邊脫衣服,一邊和孟姑姑商量。「把今天的事兒都說一說,就說我當時在地上站得久了,當時就覺得人有點暈,為了把穩,就是大年初一,都寧可請人來扶扶脈了。」

  孟姑姑已經盡知前事,她會意地點了點頭,欣賞地望了太孫妃一眼,卻並不多說什麼,而是悄然退出了裡屋。太孫妃安坐椅內,捂著嘴懶懶地打了個呵欠,道,「還是先洗一把臉再睡吧,粉上得多了,不卸的話,覺得臉上厚厚的和糊牆似的,壓根就睡不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8-3 01:50 AM

第40章 元宵

  這大節下的,只要不是誠心故意,誰也不會拌嘴吵架。就是彼此再看不順眼,正月裡見了面也得頂著一張笑臉。這都是有說法的:正月哭,一年雨,正月笑,一年晴。一年之計在於春,這春月不論如何,都得喜喜興興地過去。

  秉持著這樣的原則,徐循在太孫、太孫妃跟前,表現得就像是沒這回事似的,也不請罪,也不訴說自己的委屈。周遭人也就真的好像什麼都不知道,連何仙仙都不提那天的不快。就這麼著,每天都有許多年俗要過。一幫人天天聚在春和殿裡傻玩,張貴妃也把她們叫進去幾次,看雜劇、看雜耍,咬春,到了正月初八,外頭就開始放燈了,足足要到正月十七才會撤燈。元宵節晚上,宮女通宵達旦都不睡覺,身穿白衣,在她們平時無法自由進出的內廷中行走,雖說出不得門,沒法真和外頭的姑娘們一樣,真正到大街上走百病,但也算是宮裡難得的放縱舉動了。

  徐循一幫人都是才進宮沒多久的,小時候當然也被母親帶著出門走過百病,徐循還好,住在雨花臺畢竟是鄉下了,平時出門也自由,走百病就是換個白衣,把附近的街巷走走罷了。徐師母人本分,不大願意走進京城,何仙仙卻是南京城裡的住戶,她跟隨著母親,一個晚上能從東門走到西門,再繞回來。同太孫妃兩個人談得特別起勁,眾人在春和殿承歡時,連張貴妃都聽住了。

  元宵這節日,和正旦比要隨意一些,大家聚在一處看燈取樂也就是了,沒有那麼多規矩。皇爺今年有興致,帶著太孫出宮去了,太子不耐煩過來,自己和一群老師在外頭看燈。太子妃、太孫妃帶了一屋子人進宮伺候張貴妃賞燈時,便得了格外的體面,雖說輩分小,但也能集體跟隨在張貴妃、崔惠妃身後,簇擁著她們說笑遊走,在燈廊中指指點點地看燈取樂。

  「這走百病,雖說有趣得緊,但其實年年也都有走丟的。」張貴妃聽何仙仙說了些街上的事兒,不免悠然神往,也許是為了平息自己的羨慕之情,她一開口,倒是談起了走百病的弊端。「我做姑娘的時候,曾和養娘上街走過一次,那時候還小,懵懵懂懂的,看見熱鬧可不就被分了神,街上人又多。險些就被拐子拐了去,養娘怕得不成,以後再也不得出門了。」

  太子妃笑道,「娘娘還能去過一次,我們家那,從前不興這個,等時興這個了,我又已經嫁到行在,竟沒出門一次。那幾年,北平可沒心思搞這個。」

  張貴妃和她其實年紀相近,說不得也許還比太子妃小了一兩歲,聞言捂嘴笑道,「你要是願意走,現在就扮作個宮女出門走去,悄悄兒的,准保沒人知道。」

  太子妃道,「我可不敢,萬一被拐走了,可怎麼說呢?」

  說著,眾人都發一笑,張貴妃道,「今年我讓她們做了些燈謎,和外頭一樣,也是帶彩的。咱們去看看,都是誰拔了頭籌。」

  本朝宮廷,一直都是鼓勵宮女、宮妃讀書識字的,宣講女史除了講女誡以外,平時還經常開班教授宮女,宮妃身邊,也不乏識文斷字的老嬤嬤教導,因此雖不說各個都有文采,但一些粗淺的燈謎,倒也都能享受。眾人聞言,均欣然道,「咱們也想去猜一猜呢,不知猜中了,娘娘給不給賞賜。」

  今晚服侍人少,宮女泰半都去宮中各處轉悠了,燈籠光倒是星星點點的,妃嬪們也是一樣,都四散開遊樂。徐循跟在張貴妃身邊,倒沒撞見她懼怕的劉婕妤,又或者是韓麗妃等人,她也不敢多說什麼,更不願在張娘娘身邊奉承,亦步亦趨隨著眾人一道走到燈廊底下,抬頭看見一個燈謎,上書「甜鹹苦辣各味俱備」,打的是一個字。這倒是正觸動了她的心事,一時不禁便看住了,倒是把張貴妃她們放過,自己站在燈謎底下琢磨了許久,越想越是有自滋味。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人撞了她一下,徐循這才回過神來,見是一白衣宮女,和同伴打鬧間無意擦撞,也不多加在意,見那一干宮人惶恐下拜,只是笑著擺了擺手,道,「你們去玩吧,仔細別擦撞到別的貴人是真的。」

  她如此和氣,宮人們都如釋重負,站起來偷著眼將她打量了幾眼,倒是面上都有恍然之色,想是認出她來了。當著她的面,自然不敢多說什麼,可才走了幾步,幾顆頭顱又都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又不斷回顧:畢竟年紀還小,沒什麼心機,這樣議論人家,人家如何察覺不到?

  徐循也問過幾個嬤嬤,知道這幾天,下房裡沒少傳她的事,對此,她不但不生氣,反而覺得有幾分好笑。

  失笑搖了搖頭,抬頭又去琢磨這個燈謎,身後卻有人道,「這個燈謎雖淺,卻挺有意思的,你猜了個什麼字?」

  徐循一聽是男人聲氣,倒是嚇了一跳,不過這聲音十分熟悉,她轉頭一看,果然太孫正含笑在廊邊陰影裡看著她,她便笑道,「大哥,你不是隨皇爺出宮了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逛了逛,皇爺嫌外頭人太多了,吵得慌,就先回來了。」太孫直起身子,走到徐循身後,和她一道抬頭看向燈籠,笑道,「一條路都是花花綠綠的走馬燈籠,你都不看,就呆瞪著這個乾巴巴的八角宮燈,猜了有多久啊?別告訴我,猜了能有半個多時辰。」

  徐循一聽說,忙踮著腳看了一下張貴妃等人的所在,見她們已經走得只剩遠遠的幾個小點了,也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怕是有一會兒了,你瞧,貴妃娘娘都走遠啦。」

  「那你猜出來沒有呢?」太孫好像被她的愚鈍搞得有點無奈。徐循白了他一眼,道,「這還是猜出來了,這打的應該是個口字吧。」

  「五味缺個酸,稍微一細想就能猜出來了。」太孫點評道,「這樣燈謎,你也能想這麼久?」

  「我是覺得這話挺有道理的。」徐循為自己分辨,「可不就想住了?人生五味,這張口嘗過了、咽下去了,可不就都過去了?再甜再苦也都有個盡頭……唉,我也說不清,就覺得這燈謎作得挺好,作到了我心裡去。」

  太孫怕沒想到她居然想得這麼深,他略帶驚異地沉默了一會,方道,「沒想到我們小循也深得人生三味啊。」

  徐循見他認真起來,又怕不喜興,忙扮了個鬼臉,笑道,「可不是,我就對自己說呢,什麼苦的辣的,閉著眼睛一咽,可不就沒事了。大不了鬧個肚子嘛,拉出去也就不是事了。沒什麼值得留在肚子裡的!」

  太孫捧腹道,「去你的,你還是個婕妤呢,說話這麼粗。嘴門和屁門一樣,什麼屎尿都往外說。」

  「我們可沒說啊。」徐循忙分辨道,「你這不是亂栽派嘛,我就說了個拉字……您說我,您自己還不是口沒遮攔的……」

  太孫撲哧一聲,又被她給逗樂了,他笑著揮了揮手,道,「去吧去吧,別在這胡說八道了,還不去找你的姐妹們去。」

  徐循這一陣子難得和太孫單獨在一塊,說實話,確實有點依依不捨,看了太孫幾眼,見他似乎並不願跟上,方道,「那、那我去了……」

  便提起裙角,碎步快走,往前去尋張貴妃了。

  太孫目送著她的背影,望著徐循的兩隻秀氣小腳,在裙下快速地翻飛著,整個人好似一隻天鵝,上半身平平穩穩的甚為優雅,連裙角的翻動幅度都不很大,只有一雙小腳,鴨蹼似的上下翻著打水,不知為何,徐循人雖都走了,太孫卻又被她逗笑了。他靠在柱子邊上,目送著徐循的身影,直到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方才站直身子,回身道,「阿翁,您身子不舒服,就回去好生歇著吧。」

  「沒有的事。」皇爺抿著唇,不免也自嘲地道,「畢竟老了,從前哪有如此嬌氣,吃點外食居然還鬧肚子……這會兒已經平復了。走,咱們也去尋張氏他們去。」

  『也』?

  看來,皇爺估計是聽到了自己和小循的對話,老人家一生戎馬,到老了還沒放下功夫,要遮蓋自己的腳步聲,是輕而易舉的事。

  太孫腦子轉得飛快,面上卻笑道,「一邊賞燈一邊過去,不著急嘛,咱們慢慢地過去……」

  他略彎下腰,不著痕跡地在手上加了點力氣,攙扶住了高大壯實的皇爺,兩祖孫依偎在一處,在燈廊裡走了幾步。皇爺心不在焉地看了幾盞精緻的宮燈,便道,「剛才那個婕妤,就是你說過的很有福運的徐氏吧?」

  「是她。」太孫有些不好意思,「市井出身,談吐粗俗些,倒是汙了您的耳朵。」

  「她說得對。」皇爺反而說。「她的嘴可沒你粗——小姑娘人小了點,長得倒好,資質也好,不但那番話說得很有道理。對底下人也挺和氣,看來,胸襟甚是闊大,果然該她有福運。」

  皇爺鬧肚子,和一般人又不一樣,他要在哪裡解決那都是他的權力,當然也自有人服侍。太孫只好先走到廊邊等待,他在開腔之前,的確是站了一陣子,也注意到了徐循,以及和那幾個宮女間的對話,這才有興致開腔逗她。只沒想到,這一切,原來早也都落入了皇爺眼中。他斟酌著詞句,笑道,「就是傻人有傻福吧,偶然說一句聰明點的話,倒又能惹得人另眼相待了。」

  皇爺呵呵笑了幾聲,不知想起了什麼,倒是頗為感慨,「樂天知命,便是福運了。這不能叫傻,這才是真聰明……聽說正旦那天,不知誰打著永華宮的名頭,讓宮正司的人把你的妻妾們攔下為難,差點驚動了胡氏的胎氣,為的就是要把她帶走吧?」

  太孫面露遲疑之色,想了想,道,「這,孫兒是真不知道了,就有這事,她們也沒和我提起吧?」

  皇爺認真看了他幾眼,倒是歎道,「連你也來和我打馬虎眼?要不是景昌和我說起這事,這件事,你也就這麼算了?人家可都欺負到你頭上來了啊,大郎,這可不像是你的性子。」

  定國公一家子的速度可真夠快,膽子可真夠大的。還在正月裡,就已經和皇上告狀了……太孫心頭如此想,口中卻道,「我是真不知道。正月裡不說喪氣話,就有這事,胡氏、小循也都沒和我說的。我看著她們是還和以前一樣,沒准,是表舅、表舅母有點多心了——」

  皇爺哼了一聲,「多心?錦衣衛可不是這麼說的,就在坤甯宮門口,才參拜完你阿婆的喜容,硬是攔下來了。聽說當時還差點吵起來,看到的人,可是一點不少。這一陣子,那些長舌婦走親訪友,少不得都在私底下嚼這個了。」

  他忽然又轉了怒火,「還說什麼誥命夫人,這婦德能做表率嗎!明日發我一道旨意,把那些長舌婦的丈夫都申斥一番,讓他們管好自家的婆娘!別再伸著鼻子到處亂嗅,東家長西家短的招惹是非!別以為私下說的我就不知道了,天下我不知道的事,恐怕不多!」

  永遠跟隨在他身邊的司禮監秉筆太監頓時行了一禮,「皇爺爺說得是,奴婢明日就給您擬上來。」

  「這倒也罷了。」皇爺居然也就不提此事了,也許是在他看來,此等小事,並無需他太費神兒,他站住了腳,抬頭欣賞地望著一個美女花燈,道,「你瞧,這畫上的美人,長得像不像咱們見過的色目婆子?」

  他不開口,太孫也是決計不會開口的,他忙拋開雜念,專心地端詳著那閃耀的灑金宮燈,「孫兒以為……」

  燈樹千光照,花焰七枝開,元宵節的夜,結束得還沒有這樣快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8-3 01:51 AM

第41章 侍膳

  皇爺年紀越大,就越像個孩子,凡是孩子,記性都是很強的。正月二十日之前,沒有大事並不辦公,等到正月二十一日,他居然還記得要訓斥諸多長舌婦的事兒。真是自己口述,司禮監秉筆太監記錄——這個秉筆太監,也是內廷中難得識文斷字的中人了——交由內閣潤色草擬上諭,真要發文訓斥諸王公大臣,著令其管好內眷,原話裡甚至是點名批評了許多公侯人家。

  發一份上諭那不是小事,尤其是指名道姓,那就更不是小事了。皇爺的上諭,這種針對多數群體的,一般都要上邸報。上了邸報以後,起碼各地省城衙門都能看得到。被指名道姓批評的長舌婦人家,基本等於是把臉丟到全國了。在這種通信不便的年代,這就相當於告訴全國範圍內的大官宦:這家的主婦是事兒媽、長舌女,連皇爺都知道了,且還被惹怒。

  這七出之條裡,可是有『口多言』一條的,都長舌成這個樣子了,即使沒有什麼具體的刑罰,可想而知,一般人也是十分不願意和這種人家結親的了。誰知道這樣的娘,教出來的那會是什麼樣的女兒。你說這皇爺一怒,後果有多嚴重了吧?

  本朝宮廷的規矩,歷來是十分嚴厲的,「內臣宮眷不得干預政事,犯者斬」,這塊鐵牌從太祖爺時候起就一直掛在宮門上了,到現在都還懸在乾清宮往外朝去的兩扇宮門上呢。太祖爺時候,內宮宦者壓根就不能識字,就是現在,也就只有司禮監的太監們,算是能夠認字的了,因為文化水準不高,傳諭時還喜歡寫白字。比不得妃嬪、宮女們,多有文采斐然者。——徐循從前在兩位才人跟前侍候的時候,就聽到了一些這樣的笑話。

  不過,規矩只是規矩,實則雙方只隔了一層薄薄的宮牆,很多消息都不能完全阻隔。下房那邊當然不可能知道外頭司禮監、內閣的消息,但上層人士自有消息來源,這件事又和誥命夫人們有關,所以旨意一到內閣,太子宮、太孫宮裡立刻就談論起了這事。徐循也是透過兩位才人知道了一些消息,不過,內廷沒有干涉外廷的道理,這事兒,雖然都覺得反應有點過激了,但內眷是沒有立場批評、評論,甚至是去勸諫皇爺的。

  徐循作為漩渦的中心,一切事情的起因,當然也承受了一點壓力,不過過了正月二十以後,年節算是到了尾聲。太孫妃和太孫也就都談了談這事,中心思想都是一致的:徐循作為一向老實本分的好同志,她的表現是有目共睹的,這件事,組織明白錯在哪邊。徐循可以安心,有什麼事,太孫宮組織都會為她做主,春和殿組織,也是她溫暖的後盾。

  徐循同志也表達了自己對組織的信任和感激,表達了繼續為組織效力的迫切願望,把場面話說過了,她才問了一個好奇已久的問題——這說她言語失當、舉止不端,究竟是失當在哪,不端在哪呢?

  太孫和太孫妃是一起找徐循談心的,聞言兩人對視了一眼,倒是都有點遲疑,太孫妃尋思了一下,道,「宮正司是內宮的衙門了,我們平時和宮正司的人也很少來往,這時候差遣人過去,多少有點招人眼目……」

  太孫倒是更直接,「秦檜殺嶽飛,用的名目還是莫須有呢,給你安一兩個罪名那還不簡單。就是生捏硬造,你能說她們污蔑你嗎?」

  他若有所思地又添了一句,「不過,用的是永華宮王娘娘的招牌,這件事,張娘娘倒不好出面說話了。你去宮正司領罰的時候,看看她們怎麼說吧,順帶著,也看看宮正司對你的態度如何。」

  徐循有了錢嬤嬤的話打底,對去宮正司也沒那麼抵觸了,本來過了元宵沒人發話,她還以為這事完了,自己可以不用過去。可現在聽太孫的意思,好像還是要去一次,那去一次就去一次唄,她站起身說,「那沒別的事,我現在就過去了?」

  太孫妃說,「去吧去吧,換件素淨點的衣服,頭上首飾摘了兩樣,到內宮受了什麼委屈也好,沒受也罷,看見什麼沒看見什麼,回來都細細地和我說就是了。」

  她讓徐循坐到她身邊,輕輕地擁了她一下,笑道,「這回小循受委屈了,回來以後,讓老張侍監給你燉點體己的甜湯吃吃,保准比點心房送來的還好。」

  太孫也讓徐循過去,捏了捏她的臉蛋,先說,「你委屈什麼,給我們添了多少麻煩,生出多少是非來?就這一次皇爺這個諭旨,要是發出去了,那些誥命夫人心裡肯定把你恨死了。」

  見徐循被他嚇得雙眼圓睜,眼圈兒下被嚇出了兩抹微紅,不由哈哈一笑。太孫妃嗔了他一眼,道,「幹嘛嚇唬人家。」

  有這一句話,也足夠徐循明白,太孫是在逗弄她了。小姑娘咬著唇,白了太孫一眼,愀然地垂頭撕扯起了衣襟。太孫看了,倒越發有幾分心疼,他又擰了擰徐循的臉頰,安慰道,「去吧,你是代我們受委屈呢,傻丫頭,我和你姐姐心裡都明白的。」

  徐循於是就撫著臉蛋,自己到宮正司領罰去了。沒過幾個時辰就回來了,先去見太孫妃,太孫妃卻午睡去了,她肚子越發大了,人也有些沒精神。下午經常睡個整下午,就是醒來了,也是靠在床上看閒書,不便見客。徐循才回自己的屋裡,正殿的人就來接她了,連衣服也不讓換就叫過去:太孫讓她侍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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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侍寢,侍膳是要更有臉面一些的,太孫身為儲君之一,吃穿用度的份例肯定都比他的妃嬪們要高級很多。他的飯雖然從禦膳房送,但架不住皇爺偏心啊,皇爺的小廚房三天兩頭就給太孫送體己菜,這都是皇爺默許的。有時候老人家想起來了,高興了,還給太孫賞菜,太孫婕妤一頓飯是八菜二湯,對徐循來說已算豪華,她連一盤菜都吃不完的,時常讓身邊的嬤嬤們跟著她吃幾口。而太孫屋裡就別提了,一頓飯二十多個菜那都是禦膳房給送的,皇爺的小廚房給送七八道,點心房再給送七八道點心,甜食房按天給送甜食。反正就是物資極大豐富,別說添徐循一張嘴巴了,就是把妻妾全都叫來,也肯定都是吃不完的。

  在宮裡,吃飯睡覺的時間那都是有定數的,徐循從宮正司回來就已經挺晚了,現在還真沒有多少換衣服的時間,雖然在正月裡,但穿著很是素淨,寶藍緞襖就掐了個月牙邊,襟上繡了幾支梅花,馬面裙也就是鵝黃素面,頭上一根金釵,是太孫賞的一根小的鑲瑪瑙的,只有白狐抹額還算是挺打眼。這麼一身素素淨淨地低頭從簾子下面進了屋,越發顯得身段窈窕,太孫一眼看過去,都看得呆了一會,才由衷道,「以前覺得,你是穿天水碧最好看,現在瞧著,倒是素色都好,顯得你白。」

  徐循這個小婕妤吧,身上總有一種懵懵懂懂的感覺,聽太孫這一說,便抬頭看他,這麼輕靈可人的小姑娘,臉上不知怎麼地卻有一股迷糊勁兒,就是被人誇了,都不和一般人似的羞赧,而是普普通通地說。「是嗎,那我以後多穿給您看。」

  這就怨不得人想要逗逗她了,太孫想,誰讓她受了誇獎也沒受寵若驚呢?搞得人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不過,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事兒問,逗弄徐循的想法,還是得先放一放了,他沖宮人擺了擺手,「傳膳吧。」

  能在太孫宮裡服侍的宮人,哪個沒有眼色?幾個宮女悄無聲息地就退出了屋子。太孫沖徐循招了招手,看著她小貓兒一樣,靈巧又嬌憨地走過來——這歡喜一個人,連她的步態看來都是可愛的。便不禁把她摟在懷裡,才用慰問的語氣道,「今兒在宮正司,受委屈了沒有?」

  徐循這個人說話很實誠,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那種說沒有,又泫然欲泣的事情,太孫覺得她是不會做的。所以當她搖頭說,「沒受什麼委屈。」的時候,太孫的心頓時就放了下來。

  「都怎麼罰你了呢?」他又問,手不知不覺就把徐循的金釵給拔掉了,想打散她的頭髮梳弄梳弄,可金釵下來,這狄髻還是堅若磐石,還是徐循笑了一聲,主動地把狄髻旋了一下,才解下來的,她那一頭烏亮的長髮,頓時就披散了一肩頭。

  「就讓我看一下仁孝皇后娘娘書寫的《女內訓》,也沒人來教我、數落我,還給我吃點心呢,讓我愛看多久都行,想回去就回去,以後也不必再過去了。」徐循說,「我看了一會,覺得挺無聊的,就和兩個典正聊天。」

  「聊什麼啊?」要不是有點餓,太孫都要被徐循甜脆的聲音給說困了,她這樣絮絮叨叨的道家常,聽著就讓人特別安心,特別地想要合眼好好歇息。

  「就聊說我犯了什麼事唄,我說我特別好奇,整個臘月都沒怎麼進內宮,也就是進去過除夕。我除夕時候說錯什麼,做錯什麼了呢,要永華宮娘娘這樣提溜我……兩個典正一聽就笑了,都說,永華宮娘娘病得厲害,哪管事兒呢?宮正司也是認印不認人,誰知道是誰動用了她的印信?還說,讓我往除夕晚上和我一個屋的娘娘身上去想。」徐循掰著手指頭說。「我說我就奇怪呢,那位娘娘怎麼就這麼愛為難我,愛下我的臉面,連年都不讓我好生過的。典正們就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和氣一些的陳典正說,『木秀于林,您是太得張娘娘的寵愛了』。然後,別的她也不肯多說了。」

  她圓溜溜的眼珠子直望著太孫,像是兩丸黑珍珠,無邪得不成樣子。「您說,劉婕妤為什麼就看我這麼不順眼,一直要為難我呀?」

  可憐見的,雖然已經屢次被牽扯到了風波裡,卻還是懵懵懂懂,壓根不明白太孫宮在這場爭鬥中所處的位置。這樣天真無邪,僅憑一股福運護身,雖說小心謹慎,可也不知能好運多久。太孫心裡,油然生出了一點憐惜,他想了想,說道,「這怎麼說呢,這麼和你說吧。張娘娘和王娘娘,一個有家世,一個有寵愛,一直是有點犯相的。王娘娘病了以後,皇爺有點偏疼,就像是上回,三寶太監呈進來的貢物,皇爺就和張娘娘說了,讓王娘娘先挑。張娘娘一聽,心裡不得勁兒,賞了你好幾次貴東西,你領情,我辦事,我得和皇爺說呀。我就和皇爺說了,張娘娘心裡難受呢,她多年來管理後宮任勞任怨的,也是不易,皇爺雖然沒有收回成命,但倒是自己賞了張娘娘好些好東西。一碗水端不平,張娘娘高興了,王娘娘心裡可不就又難受了?有時候,宮裡,你幫了一個人,就得得罪另一個人,這種事是沒有捷徑可走的。」

  看徐循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太孫不禁又問了一句,「懂了沒有?」

  小婕妤忙猛力點頭,「懂了、懂了!劉婕妤和永華宮的人親近,說不定就明白了王娘娘的心思,正旦那天興風作浪,就是為了……呃——給咱們太孫宮和張娘娘一點顏色看看。」

  「你說是這樣,那就是這樣吧。」太孫失笑道,「其實,背後還有漢王叔興風作浪的。劉婕妤家人都在他手上,肯定要聽令行事,你當她真的那麼有閒心,一而再、再而三地來為難你啊?」

  堂堂藩王,怎麼說都是對皇位有想法的,居然用出這麼下三濫的手段,在後宮中搬弄是非,太孫想想都覺得好笑。他冷笑了一聲,又說。「你胡姐姐要比你明白一些,正旦那日,故意把事情鬧大,暗示定國公出面,不就是為了讓皇爺知道這事?」

  小徐循又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這麼說,皇爺真是已經知道這回事啦……那封詔諭,也真是為了這件事發的?難怪,宮正司的兩位典正,今天對我特別的客氣,原來也是看皇爺的臉色做事……」

  「你這就又不懂了。」太孫不免疼愛地揉了揉徐循的腦袋瓜子,「她們要找你去宮正司,何處不能找?等人散了,你也回了太孫宮再找不行嗎?到時候,除非是你胡姐姐去請太子妃,不然你就真得去宮正司了——就是去了,恐怕也都沒人知道。在坤甯宮前找,多少雙眼睛盯著?稍微鬧不好事情就大發了,知道的人就多了,這風聲就能吹到皇爺耳朵裡了。永華宮那裡,卻也不是交代不過去,無非就是辦差太盡心而已,態度還是好的。宮裡的女官那都是心明眼亮之輩,看不出正統誰屬?明面上對永華宮是給足了面子,私底下呢,讓她們有苦說不出。所以我和你說了,這人心是最要緊的功課,別看底下人位卑職小只能聽令行事,其實一個鬧不好,上頭的主子,是被坑了還不知道呢。」

  果然,小婕妤是聽得目瞪口呆,她吃吃艾艾地道,「那這樣說,兩位典正倒又還是好人了——」

  「怎麼,難道你今日對她們特別不客氣?」太孫禁不住又是一樂。

  「那倒是沒有。」徐循連忙說,「我對她們就那樣,我想她們無非也是奉命行事,沒什麼好遷怒的……」

  這也不出意料——徐循這個人,就是這麼本分實誠。太孫嗯了一聲,偏頭親了親徐循的額頭,道,「所以啊,你就是個被人管的婕妤唄,我看你也只能被人管了,要管人,你根本沒這個腦子——只怕連你身邊那群嬤嬤們,心眼都比你多。」

  「做您的妃嬪,難道都得心較比幹多一竅嗎?」徐循眨巴著眼睛,做出了一副不解的樣子,太孫看了,打從心底笑出來,他道,「那倒不必,其實呢,和人精打交道打多了,同你這個笨人在一起,我也覺得踏實些。我看你就是要騙我,都騙不過。」

  徐循理所當然地道,「您是太孫,儲君位分,當然比天下好多人都厲害。別說我了,後宮中能騙得過您的人能有多少啊。」

  她又白了太孫一眼,嘀嘀咕咕地說,「再說,我騙您做什麼,您不騙我,那都好得很了……」

  太孫哈哈大笑,又被她哄得極是開心,他說,「總是這麼寶裡寶氣的,乾脆,以後都叫你寶寶算了。」

  徐太孫婕妤翻著眼睛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卻把自己的不滿給表達得淋漓盡致,太孫更開心了,他抱著徐循,「寶寶、寶寶」地叫了好幾聲,太孫婕妤不大高興了,「人家今年都十六歲,是個大姑娘了!」

  太孫又逗了她一會,才道,「好啦,拉我起來吧,咱們該吃飯去了。」

  徐循要拉他,卻哪裡拉得動,用盡全身力氣也難拉動太孫,太孫一用力,她反而被太孫拉在了懷裡,小姑娘臉上染了一片紅霞,「哎呀,您剛不說要吃飯……」

  正說著,太孫的肚子也響了起來,他面上一紅,也就不再勉強徐循,站起身和她一道去慣常用膳的西里間。

  走了幾步,徐循又悄聲問,「那……定國公這一狀告了,能把劉婕妤給告倒嗎……」

  「這……」太孫微微一怔,「這就得看皇爺的意思了。天下是皇爺的天下,宮廷是皇爺的宮廷。誰能擺佈得了他呢?這事會怎麼發展,還得看皇爺有沒有這個閒心,去惦記著這個事兒吧。」

  也許,皇爺是曾有這份閒心的,但時運卻沒給他這個機會。過了正月,國事繁忙,因遷都在即,有許多工作要做。二月中,又有個尼姑造反,勢頭極大,須臾間已經鬧出了幾城,皇爺很是惱怒,接連詔諭官軍搜捕這個叫做唐賽兒的女尼姑,別說什麼劉婕妤了,氣得連申斥諸誥命夫人的事都給忘了,內閣眾臣擦著額頭上的冷汗,把這份詔諭給壓在了公文的最底下,這整件事,到底還是不了了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8-3 01:52 AM

第42章 隨駕

  在一年的大部分時間裡,後宮的生活還是很悠閒的。就是漢王,也不能一年到頭地尋思著在後宮興風作浪,噁心太子和太孫不是?其實徐循覺得,劉婕妤也都不過是他的一手閑棋而已。現在她知道漢王的心思了,太孫偶然也會和她說一些外頭的事,比如說朝中有些官員,一直在瞪大了眼挑太子的不是,這背後都是誰在支持,現在大家也都能猜到了。

  在這一點上,太孫承受的壓力就要小很多,一來他還年輕,總是緊緊跟隨在皇爺身邊,沒有什麼監國的機會,自然也就不會被人挑毛病了。二來,公允的說,太孫的確也沒什麼毛病好挑的。高大英武,多次被皇爺誇獎,說是和他生得很像,文治武功都得到了皇爺的肯定。跟皇爺出征的時候打過勝仗,在皇爺身邊的時候還要經常和隨軍大臣們接觸,讓他們教導治國之道。後宮生活,也是規矩正常,一妻三妾和和睦睦的,太孫宮裡從來都沒有爭風吃醋的醜事,漢王就是要挑毛病,都挑不出什麼。

  太子那就不太一樣了,第一個,形象不太好,確實是比較胖,第二個,身體不太好,不好到什麼程度?不好到皇爺十二歲就給當時的皇長孫行了冠禮,在皇太子還健在的時候,就把皇太孫的名分給確定了下來。這都是害怕太子早早去世,朝中又起風雲啊……從這點來看,徐循覺得,與其說漢王是輸給了太子,倒不如說他是在和太孫的鬥爭中全面落了下風。

  這第三嘛,還有就是太子經常監國,經常要自作主張地辦差,自然也就經常受到皇爺的訓斥,第四,便是太子又比較好色,春和殿裡美人如雲。皇爺為了這事也呵斥過他幾次,所以這個太子,做得是比較難受的。倒是太孫悠哉悠哉,每次隨著皇爺回京了,那就是上上課、練練武,出席一些禮部安排的活動,侍奉一些國事宴會,再就是回到後宮陪伴妻妾們,和她們說說話、逗逗悶子了。

  太孫的幸福指數高,太孫宮的幸福指數也比較高。太孫妃現在安心養胎,每天就是早上和太孫聊聊天,也就不說什麼了。太孫嬪呢,除了每個月的那幾天比較痛苦以外,現在每天都要代表太孫宮去春和殿請安,回來了陪太孫妃說說話,也是忙得有滋有味。徐循和何仙仙因為位分小,去得比較零散,那就更自在了,徐循一到春和殿就紮到兩個才人屋子裡去,陪她們說說話、做做活,欣賞一些衣料和首飾,也是雞零狗碎地聽一些兩宮的瑣事。這太子宮和太孫宮,太子和太孫生活的不同,就是她聽了兩個才人的念叨,再加上太孫偶然和她說的一些事,自己總結出來的。

  張娘娘那裡,最近忙得不可開交,徐循也就很少進去請安——今年是遷都年,皇爺又忙於朝事,後宮的事只能由張娘娘、尚宮局出面,和二十四衙門合作辦理。不然,用張娘娘的話來說,「推給外廷和中人們,省事是省事了,可到了搬進去的時候,住起來不舒服,再折騰說到底還是費事。寧可我們現在忙碌一些,到了行在啊,那就安耽了。」

  也因為如此,太子妃有空都要進去幫助張娘娘,這也是皇爺發過話的:儲君正妃,身份無疑要高於普通妃嬪,現在永華宮王娘娘病情越來越重了,壓根無法視事。讓太子妃來幫助張娘娘,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不知不覺,就到了四月,天氣漸漸地炎熱起來了,也快到了太孫妃臨產的時候——說起來,去年快八月的時候有的胎,不知不覺也就是十個月了。一宮廷的人都很期待,太孫妃的家人,也特地從老家濟寧趕來,得到皇爺的特許,進宮探望太孫妃。

  能和家裡人見面,這賞賜可比多少金銀珠寶都來得貼心,孫玉女、徐循、何仙仙都羨慕得不行,徐循在那天甚至都不想呆在太孫宮裡,三個人都是一樣的心思,拜見過了太孫妃的母親光祿寺卿胡夫人,三人便結伴溜到太子宮裡吃茶說話。說起來這事,張才人頓成眾矢之的,被李才人笑著罰了好些苦役才算完:她卻是逢年過節,都能和自己母親見一見面的。

  當晚,徐循去陪太孫吃飯的時候,還念念不忘這事兒呢。和太孫說,「雖說我不該討賞,可要是哪天,我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討了您的歡心……」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說『那就讓我見見家裡人』,而是說,「那您就賞我兩幅家裡人的畫像吧,我進宮都兩年了,別說家裡的事,現在,連爹娘的長相,記得都不那樣清楚啦。」

  徐循現在是經常有份侍膳的,有時候她過來陪著太孫,兩個人也不做什麼(次數比較少,太孫畢竟年紀輕輕),就是說說話、吃吃飯。太孫也不要徐循給他夾菜舀湯,這些事都有下人做,他倒是經常給徐循夾些皇爺的體己菜,看徐循吃得眉花眼笑,他自己在碗後面偷偷地笑。說,「看你吃飯這麼香,我胃口都大開了。」

  徐循聽他這樣說,自然更用力地享用美食了,她又不是傻的,小廚房做的菜,就是最平常的燒鹿筋,都比大廚房的好吃,能多吃一點,為什麼不多吃一點?

  今天也不例外,說起來啊,小廚房賞過來的菜也都不是什麼大菜、硬菜,按太孫的話說,『都是皇爺愛吃的北方家常菜』,可徐循也不知道是怎麼做的,連一個炒合菜都特別好吃。今天隨便一個韭黃炒蛋吧,要不是徐循害怕一會還要伺候太孫,吃了韭黃嘴裡氣味不好,她非得多吃幾筷子不可。太孫聽了徐循的說話,就往她碗裡添了一塊燒羊肉,說道,「不就是要兩幅畫像嗎?還要做了了不得的事才能討賞,在你心裡,我是有多小氣啊?」

  太孫閑了無聊,就喜歡和徐循逗悶子、抬杠拌嘴,徐循現在也是越來越不怕他了,她嘟著嘴說,「您怎麼這麼笨啊,這東西固然沒什麼,可沒有大功,哪堵得了別人的嘴嘛。難不成,太孫宮裡的姐姐妹妹你都賞兩幅畫像,那春和殿裡的長輩們知道了心裡又該怎麼想?這要鬧騰出去,又是我生事了。」

  「不就是被內宮為難了幾次嘛,瞧我們小循給委屈的。」太孫笑了,背過筷子,拿筷頭敲了徐循的額頭一下。「安心吃飯吧,等你立了驚天大功,何止賞你畫像,我發話,讓你娘進來看你都成。」

  徐循頓時放下了碗,「驚天大功?」她半信半疑地說,斜著眼睛瞅太孫,「我能立什麼驚天大功啊,您就只是騙我吧您……」

  太孫翻了個白眼,「你傻啊,只要你生個大胖小子,皇爺能不知道,能不高興嗎?這一功把皇爺都給驚動了,還不叫驚天大功啊?」

  徐循還真沒想到這句話能這麼解釋的,她想了想,也捂著嘴笑了,「是是是,是挺驚天的。那我借大哥的吉言了。」

  不過,生孩子還真不是這麼簡單的事,太孫宮裡一妻三妾,到現在也就是太孫妃有了好消息,其餘三人,侍寢次數都不少,可就是沒有一點動靜,這也只能說是緣分還沒到吧。——要知道,自從太孫妃有了身孕以後,太子妃可是親自發話,給她們三人都請了太醫,對症下藥地開了食補的方子。

  #

  等到四月中旬,太孫妃屋子裡時刻就都有穩婆在守著了,張娘娘也遣人送來了八個奶水充足的乳母,和預備伺候皇子皇女的教養嬤嬤、中人,連著產婆一共二十多個人,嚴陣以待就等太孫妃發動。快足月那幾天,幾個嬪妾都不去太孫妃那裡請安,就怕打擾了她。

  穩婆、乳母、教養嬤嬤、使喚的小中人、小宮女,都是二十四衙門操辦著選送,由於後妃都出身寒門,根基不深,和主要服務于皇帝的二十四衙門首領太監很難拉上關係,因此根本不存在買通下人給產婦、皇嗣下黑手的可能。就比如說這乳母吧,每季都有四十名奶口,在司禮監特設的禮儀房內等候內廷的宣召,這四十人裡選拔哪幾個進宮給張娘娘挑選,張娘娘再挑選哪幾個,那都是沒數的事,就是有心人要做手腳,也不可能把關節打通到這個地步。——不過,就是規定得這麼周全,防範得這麼周到了,皇嗣夭折的可能也依然不小。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小孩命賤啊,一場傷寒就能把人給燒死的事可不是屢見不鮮?更別提產婦了,不管準備得再周全,身份再尊貴,每一次生產也都是一腳生、一腳死。太孫宮內的氣氛,是喜興中透著緊張,誰也不知道接下來到底是皆大歡喜呢,還是悲劇結局。

  不過,太孫妃這一胎還算是挺安穩的了,四月末一天,大中午發動的,生了大約六個時辰,孩子便落了地,雖說是個女孩,但好在母女均安。太子、太子妃乃至皇爺和張娘娘都十分歡喜,紛紛親自過來探望皇曾孫女,作為皇太孫的嫡長女,她的地位,將來也會高於諸公主之上。

  至於太孫妃,今年還年輕,仁孝皇后都是生了兩個女兒才有的太子,誰也不會對她有什麼失望,畢竟那就過分苛求了一點。——不過,因為遷都事忙,皇曾長孫女的出世,皇爺並沒發話搞什麼官方的慶祝活動,也因為她本人輩分低,典籍無記,禮部亦無奏聞。除了宮裡搞了洗三和彌月宴以外,也就沒什麼多餘的動靜了。

  不過,喜慶的氣氛卻並不缺乏,恰逢端午節前,雖然天氣大暑,但這算是一年中能和春節媲美的大節日了,眾女眷也很當一回事,從五月初一就換穿了五毒艾虎補子蟒衣,又忙著在門兩邊放菖蒲、艾草驅蟲,門上掛吊屏,畫的是除五毒的故事,屋裡也開始熏香,驅五毒,保一年蚊蟲不加叮咬:再高貴的去處,也很難保證蚊蟲不加滋生,尤其是宮裡地勢低窪經常積水,蚊子簡直是防不勝防。

  也就是在這樣忙碌而喜慶的節奏中,太孫又要出差了,這一次出去,他要輕車簡從先到北京,為皇爺再把北京的各處設施都驗收一遍。雖說這都是驗收過好幾遍了,皇爺本人也去看過,但老人家還是有些不放心,畢竟明年新禧他到了北京以後,第一次新年大朝那重要性就不必多說了。所以還有大半年,他就把最貼心的大孫子給派出去了,再把把關。——當然,若非太子身體肥碩,天氣又熱,本來,這是他的活計才對。

  這一次出去,太孫要在京城住上好長一段時間了,各處的驗收、掃尾,起碼都要有兩三個月才能完事。這和跟隨皇爺出征、游獵不一樣,打仗和打獵一般都是不帶女人的,巡遊呢,皇爺能帶,別人一般不帶。這種出去辦差,一走就是兩三個月,太孫在外還好,回了住處,飲食起居沒個女人打理也不像樣。皇爺考慮得很仔細,和太孫說起這事的時候,還問他呢,「你想帶哪一個,你說吧。」

  太孫眼珠子剛開始轉呢,皇爺又想起來了,「是了,你宮裡那個姓徐的太孫婕妤,不是挺有福運的嗎。這一次出去辦差,雖說事不大,但關乎新都也是非同小可。有她跟在你身邊旺一旺也好,她最近能走得開嗎?」

  走不開,那無非就是有喜或者有病,徐循健健康康的,這些問題一點都不存在,太孫還能說什麼?只好笑著說,「怎麼走不開,她一天閑著也是閑著,讓她跟我出去走走也好。免得一天到晚和我叨咕著宮裡憋悶。」

  「這也怪不得她。」皇爺對徐循印象好,就很寬容,「這宮裡到了夏天,悶熱得確實沒法呆了,把你打發走了,我也帶著你爹去離宮散散。又濕又熱的,憋屈!還是咱們北京好,天都高幾寸,熱起來也是幹熱,比南京好過得多了。」

  太孫呵呵笑,也沒說什麼。第二天進了太孫宮,和太孫妃提起來,「皇爺又要派我出去辦差了,去北京呆三兩個月再回來。」

  一邊說,一邊伸手逗弄太孫妃懷裡的大女兒,摩挲著她的光頭。太孫妃把他的手拍開了,「小孩子鹵門沒有合攏,不好亂摸頭的……路上小心些,別吃生水、生瓜生果。」

  太孫唔了一聲,就去捏女兒的胖手,「說是可以帶一個人跟在身邊服侍,你說,讓誰去好?」

  太孫妃肯定是不會跟去的了,就不說女兒,她出了月子,因貪涼吃了冰西瓜,上吐下瀉的,到現在都沒休息過來,還病著呢。聞言沉吟了片刻,倒是主動說,「按理,該玉女兒陪著你去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8-3 01:54 AM

第43章 美差

  「按理,該玉女兒陪著你去的。」太孫妃說,「但我病著,宮裡離不開她。再說,她每月那個毛病你也知道,跟著你南來北往的折騰也不好……都說小循是你的開心果,我看,就讓她跟你去吧。」

  太孫妃所言,倒是句句在理,太孫嗯了一聲,沒多說什麼。

  去春和殿請安的時候,他又和太子妃打了聲招呼,太子妃也沒有異議,反而道,「也好,她在這裡,被人惦記著,行動都要小心,她委屈,我們也替她委屈。能跟你出去散散心也不錯。」

  太孫聽母親這麼一說,倒是一怔:他卻沒想這麼多,本來還慮著玉女不能跟著去,以她性子和資歷,只因為皇爺偶然的心血來潮,便反而落到小循後頭,心裡說不定有幾分不快。但聽母親這樣一提,也覺得在理。徐循畢竟是在劉婕妤跟前掛了號的人,也有去宮正司領罰的事兒做話柄,現在是永華宮病重,劉婕妤的新靠山有點靠不住了,也是被皇爺的態度弄得有點畏縮,所以才安分了幾個月,等她緩過這口氣來,說不定還會再拿徐循做筏子。

  他頓時也就下了決心,「您說得對,現在胡氏病著,玉女也躺在床上。打發她出門的事,少不得又要麻煩娘了。」

  太子妃笑著橫了太孫一眼,「娘為你操的心,難道還少了麼?以往也沒見你這麼客氣。到底是疼婕妤,唯恐她年小不知打點行李,在路上、到了京城後,受什麼委屈吧?」

  說到輾轉,太子妃也是夠輾轉的了,從嫁入燕王府到現在,從北京到南京,現在又要從南京回北京,來回打了好幾次轉,對於女眷在路上的一些講究肯定是很清楚的。太孫也沒否認母親的話,他笑著說,「這孩子小嘛,不太懂事,以前都是姐姐們照看著。現在兩個姐姐都不舒服,昭儀您也知道的,那場病以後身子骨一直不算很好,也不能累著,說起來,現在我宮裡也就這一個活蹦亂跳的人了,偏偏還寶裡寶氣的不靠譜,可不就得您多費心了?」

  太子妃倒是臉色一動,「說來,和你爹比,你宮裡人可是少了些,平時不覺得,一產育就有點騰挪不開了。今年忙遷都也罷了……明年如有選宮女的,也給你宮裡添幾個人罷。」

  只要是男人,沒有人會回絕這種要求的。太孫想了想,卻道,「都還是先不著急了,免得叔叔那裡又有話說。阿翁不發話,咱們也不求吧。她們平素服侍我也是盡心盡力,沒覺得人不夠。」

  「也是,你成天隨著皇爺出門,一年在家都沒幾天。」太子妃想想也笑了。「確實還不著急,真有了好的,你阿翁也忘不了你。這不是,聽說又要向朝鮮要女人了。」

  本朝後宮,朝鮮女的確堪稱一景,除了太子沒有愛好以外,從皇爺開始,到各地藩王,都有得到過朝鮮女子賞賜。這些鮮女美貌溫柔,素來是很得皇爺歡心的,但太孫對她們卻是打從心底有點膩味——朝鮮人眼界淺,從朝鮮入京,一般都要經過山東,漢王雖然人不能無故走出樂安,但整個山東都是他的地界,錢貨、財物,對朝鮮人來說都是極厚的賞賜,這些朝鮮女溫順慣了,誰不是聽父兄的話做事?也所以,太子這麼好色的人都不要鮮女,太孫在這件事上,是和父親保持一致的,他撇了撇嘴,「就是分給我我也不要,阿翁喜歡,留著自己享用吧。」

  太子妃不免呵呵一笑,她說道,「除了你,誰還敢和你阿翁這麼說話……在你爹跟前,可別這麼大話。」

  「我心裡有數的,娘。」太孫說,「那事兒,我也聽說了。」

  要不說太孫受寵呢,從小到大,太孫就是被皇爺帶在身邊長起來的,射一隻野兔,皇爺都要高興得指著他對內閣大臣誇獎上半天,再賞名馬、刀槍。太孫做的什麼事那都是對的,太子做的什麼事嘛,再好也不過就是尚可。這一進一出,差別可就大了,這一陣子,太子就因為監國時一件事,在皇爺看來沒有辦好,剛受過訓斥。在他跟前顯擺,可不是嫌皮癢嗎?

  「在你阿翁跟前,適時地也為你爹賣賣好,說說話……」太子妃話說到一半,太子進來了——現在皇爺在京,太子閒工夫多,平時有空也進來找太子妃說說話。

  「娘你也不必過於擔心。」太孫沖太子妃使了個眼色,「阿翁對爹,就是期望太高了才嚴厲。有些人現在他都懶得管束了,那才叫打從心底裡疏遠了呢。」

  的確,從近十年前立皇太孫開始,太子宮最艱難的日子已經過去,現在這些糟心事,遠不及當年的萬一。那時候,太子宮的上上下下,才叫如履薄冰呢,太子妃思及此,愁容也就漸漸淡去,她說,「好啦,當著你爹的面,別說這些不開心的事了。免得啊,你爹又和我生氣,說我生了個好兒子,和他爭寵呢。」

  太子也笑了。「誰那麼小氣,你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盡和兒子栽派我。」

  一家三口坐在一處,說了些外廷的事,太孫對父親提起自己先去北京的事情,太子已經知道,得知徐循可以隨行,他有幾分詫異,「怎麼不是玉女兒?」

  比起皇爺,太子對孫玉女的感情肯定更深厚。畢竟,他的長女,也是太子妃的嫡女出生得就很晚,今年才十歲。在她之前,孫玉女就是太孫宮裡唯一的童女了,從小看大,情分自然與眾不同。雖說對胡氏,太子也十分滿意,但總是有點偏心孫玉女的。

  「太孫妃最近生病,宮裡離不開玉女管家。」太孫說,「再說,皇爺也說小循有福運,跟著出門,能走得順點。」

  太子不由啞然失笑,「這都什麼和什麼啊……罷了,爹讓你帶小循,你也不必拂了老人家的意思,只是玉女那裡,多做點功夫,免得這孩子心裡不快。也是可憐見的,雖說命不太好,嘴裡卻從沒一句不好聽的。」

  得了太子的囑咐,太孫也就有了權杖似的,回了太孫宮以後,想了想,索性親自到孫玉女屋子裡去,探望正在床上歇著的太孫嬪。

  徐循這會兒,也剛得了消息,正坐在太孫妃身邊發慌呢。她也不是怕別的,主要是跟隨出行,就要照看太孫的衣食起居——說那什麼點,徐太孫婕妤自己的衣食起居都要人照看,讓她去照看太孫,她怎麼能勝任?

  當然,還有,小姑娘一輩子去得最遠的地方,就是從雨花臺走出一二十裡地去的湯山。這一下忽然間要去相隔了一千多裡地的北京,又是一個人去的——雖然是侍奉太孫,但在她心裡,太孫和她不是一國的就,指不上他來照應自己。畢竟才十六歲,小孩子也還是有點怕。

  這些情緒,徐循不用說太孫妃也看得出來,她強忍著笑意,和徐循交代底細,「其實,太孫的衣食起居,自然有他身邊的那些大伴、中人照看,平時你們也都是分住兩間,說是照看,就是讓你時不時地過去陪太孫說說話,有什麼不到的地方照應照應而已……又不是說你真就一個人過去了,雖然說,這全副人馬帶不過去,但起碼也能帶一個嬤嬤和兩個宮女伺候著不是?有你去了,還得帶個女官,給你上檔呢。不然,孩子出來了,算誰的?」

  徐循還真沒想到還有孩子這個問題,她忽然意識到——從南京到北京,一個多月的路,兩三個月的差事,幾乎半年的時間,太孫……就全是她的了?

  拋開太孫半路找美女的可能性的話,這半年裡,太孫想要那什麼的時候,基本上也就……只能找她?

  這可……是個很不錯的美差啊。徐循趕快在心底算了一下,目前她一個月能承寵兩次算是很不錯的了,因為太孫經常出門的關係,從破瓜到現在,十個多月了也就是不到二十次……但是太孫本人,一個月內經常是有十到十五次的。跟出去四個月這就是六十次……

  哇,這是一次把幾年的份都給伺候全啦!

  一明白這一點,她就有點惶恐了,「這……怎麼就挑上我了?我前頭不是還有人嗎,我是說,還有太孫嬪姐姐——」

  太孫嬪雖然沒有品級,但地位不同尋常,這一點,也是眾所周知的潛規矩了。太孫妃看了徐循一眼,見她面上是真有些惶恐,便輕輕地歎了口氣,說,「她一個月得在床上躺七天呢……沒法去,仙仙自從那次以後,也挺容易咳嗽的。」

  這麼說,太孫宮除了她也沒人能去了。

  徐循絲毫不知前情,還以為真就是這麼回事呢,她心頭憋緊的那口氣一下就鬆開了,頓時喜笑顏開地道,「那就好,不然,我還怕——」

  「你怕什麼。」太孫妃白了她一眼,「大家都是姐妹,有什麼上下尊卑?人家跟得,你就跟不得了?多大的人了,還是這麼自輕自賤的,讓人看了都為你著急。你這樣一臉受氣包的樣子,到內宮難怪受人欺負呢……從前選秀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

  她數落了幾句,很有幾分恨鐵不成鋼,見徐循只是一味地笑,也是無奈,因又和她商量,「給你帶哪個嬤嬤,哪個宮女過去呢?」

  徐循身邊四個嬤嬤的分工,太孫妃是不知道的,此時一邊問一邊和徐循商量,徐循也沒法下這個決定,末了太孫妃便給徐循挑了孫嬤嬤。「起碼還有個人能給你梳頭畫眉的。」

  這麼著商議了半日,把各種細節都給定好了,徐循才回去準備。太孫妃靠在榻上眯了一會,便有人來輕聲和她說了幾句話。

  「現在走了沒有?」太孫妃沒有抬眼,只是懶洋洋地問,「屋裡有什麼動靜沒有?」

  得了來人的回話,她想了想,忽然搖頭一笑,便又睜開眼,拿起看到一半的書冊,繼續翻閱了起來。

  #

  偏院堂屋東里間裡,一位老嬤嬤也正小心翼翼地給孫玉女蓋薄被,她謹慎地打量著太孫嬪的神色,沉吟了一會,便開口勸道,「明人跟前不說暗話……這事兒,您知道了也就知道了,可不能再幹去娘娘跟前哭訴的傻事了。就和剛才在太孫跟前那樣,若無其事的才是最好。」

  太孫嬪一雙眼直瞪著床頂,整張臉也不知是痛的,還是怎麼著的,一片煞白,雙眼都有點直勾勾的。聽老嬤嬤這麼一說,她動彈了一下,半晌才微微勾起唇角。「你放心吧,這事兒,沒什麼好哭的……是我自己不爭氣,怨不得別人。」

  太孫在她跟前,自然不會把皇爺的話給搬出來,用的理由,還是太孫妃說的那幾句現成的。

  老嬤嬤松了口氣,「這便是了,您只管安心把身體給調養好了,來日方長嘛……」

  「是啊,來日還長著呢……」太孫嬪支撐著半坐起身子,從幾案上端起了藥碗,這是剛才熬好,放著涼一會的。

  治痛經,都是暖宮的藥材,和苦寒下火的藥比,暖宮藥,味道腥甜,喝進嘴裡是另一種噁心。太孫嬪以前總是推三阻四,不願意喝。今日,她卻是毫不猶豫,一仰脖子,一飲而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8-3 01:55 AM

第44章 行李

  太孫出門,所謂的一切從簡,意思是不用太孫儀仗,不走《洪武禮制》裡規定的那些繁瑣程式,如果指望一切從簡就是只帶上二三個下人出門,那就太天真了。這一次去北京算是比較輕車簡從了,一行人也還有那麼三四十個。太孫自己就帶了能有五六個使喚中人。徐循帶了孫嬤嬤和兩個小宮女藍兒、紅兒,反正都是太孫妃參謀著給挑出來的。再加上車夫、護衛,馬夫等等,反正隊伍也是相當壯觀了。因為是夏天出門,還可以從運河直上北京,所以一行人是準備從南京城內走到龍江關,在龍江關上船以後直放北京的。

  因為在陸上只走短短地一段路,所以行李多帶些也沒有什麼,孫嬤嬤一聽說,立刻帶著三個嬤嬤,整理出了四個大樟木箱子,幾乎把徐循的衣箱全給裝走了,連冬天的皮草都帶了許多,徐循還說呢,「不必都帶去吧,秋天的時候應該就回來了。」

  四個嬤嬤異口同聲,「貴人,這叫有備無患。」

  趙嬤嬤還補充說,「反正今年冬天都得過去的,不如先帶過去,您還少點折騰。到時候和宮裡人一起過去,可就不知道是怎麼運的了。」

  徐循一聽,也覺得在理,她笑著說,「這麼大的衣箱子,裝得完嗎?若是還有空,把嬤嬤們塞進去,大家一起過去吧。」

  嬤嬤們都嗔了徐循幾眼,又去忙碌了。對於帶孫嬤嬤隨身的決定,幾個嬤嬤都是坦然接受,沒什麼不平的。據藍兒隨口提起,餘下三個嬤嬤,在下房裡還和孫嬤嬤嘀咕了半天呢,不知在說些什麼,又把她們叫去,叮囑、勉勵了很久。

  等這裡箱子快裝完了,那邊太孫妃還送了兩個大箱子,傳話說,「這次過去,換季時未必來得及回來,初去北方,胭脂水粉等物該去何處購置都不曉得。我份例裡勻了一點,你們也將有的都帶上吧,再有,這裡有幾匹新布,裁些新衣服穿。」

  太孫妃對徐循的關心,真是再細緻入微不過了。畢竟出門經驗少,徐循和嬤嬤們都沒想到這點,一時又趕忙去裝胭脂水粉和妝奩,嬤嬤們還要拿布料去尚功局司制司裁衣服,卻為徐循連忙止住了,道,「能隨大哥出門,畢竟是美差,仙仙和玉女姐姐面上沒有什麼,心裡說不準也有些難受,咱們還是不必這麼張揚了。這時候拿料子過去,肯定是要插隊給做的,內宮裡正愁沒有我的閒話呢。」

  這一次徐循隨駕出去,嬤嬤們比她還要興奮,這些問題似乎還沒來得及考慮到呢,一聽都說,「貴人說得對,咱們是不該得意忘形。」

  徐循還沒來得及得意呢,孫嬤嬤一擊掌,「那就在出去前多制些褻衣褻褲,這個倒是我們自己就能做的。」

  一撥人頓時又忙碌了起來,徐循望著她們團團亂轉的身影,感到了無語。

  #

  本朝出門,看個黃道吉日那是必須的事,每年欽天監都要呈送一本新的萬年曆上來,為的就是測算每個日子的宜忌。根據黃道吉日和自己的安排,這才定了日子出發。所以在決定出門以後,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從容準備。在出發前三天,太子妃派孟姑姑來,檢查了一遍徐循為自己準備的行李,看完了指點徐循,「這些瓶瓶罐罐的,不是不能帶,但最好是在箱子裡墊些棉絮、麥麩茶葉的小囊也行,不然若是磕了碰了,灑得一箱子都是味道也不好。」

  又說,「多帶些花露水是再不錯的,還有手巾再拿幾條,路上得水不易,有時河水也不知乾淨不乾淨了,所以手巾多備一些,到了北京再給洗濯,就不愁這個用水的問題了。」

  這都是知疼知熱的提點,徐循忙謝過孟姑姑,孟姑姑對她也是挺有好感的——一個人如果又實誠又嬌憨,從來也不願意和誰紛爭口角,又得過皇爺、張貴妃的誇獎的話,誰對她都會高看幾眼的——就笑著說,「我知道你們這裡什麼都是有定數的,積攢得不多,我去給你多要點手巾、襪子來吧。還有,太子妃有幾件年輕時的顏色衣裳,幾乎沒上過身,如今也不穿了,不如都賞了你,你按著身量該放的放該收的收,一路上也多幾件新衣穿。」

  錢嬤嬤對太子妃的行事一直都是很讚不絕口的,徐循現在也漸漸明白了太子妃的能力,這件事,辦得又暖心又不張揚,就是被孫玉女和何仙仙知道了,也不至於泛酸吃醋,可徐循又是實實在在地落了實惠。畢竟是太子妃的衣服嘛,又是拿出來賞人的,料子再差還能差到哪去?

  果然,太子妃賞了有近二十件衣服,單單是這些衣服就裝了能有一個大衣箱,因裡面七到八件都是皮草斗篷,還有餘下的十一二件是秋日裡穿的綢裳緞裙,紗衣羅衣倒是不多,畢竟紗羅單薄,過幾次水以後比較容易陳舊,隔上幾年就不適合再賞人了。論料子全是極上等的,皮草就不說了,徐循的衣櫃一下就豐盛了不少,且多出來的還都是最高級面料、頂級私人定制。就是那些綢段,也全是最上等提花織金的料子,典雅中透著尊貴,除了款式老一點以外,竟是無可挑剔。

  接下來幾天,徐循的嬤嬤們是全情投入全在改衣服,一屋子人忙得不可開交,何仙仙過來找她說話的時候,見是這樣,便索性也幫著她們改。她說,「我母親從前做繡娘的,我針線活還算來得,斗篷不能改,綢衣幫你改幾件吧。」

  說著,就不由分說穿針引線地做起來,不到兩個時辰就給改好了一件,徐循試過了,略覺得有些緊,嬤嬤們也道,「腰線是不是收得太緊了一點?」

  何仙仙狐狸一樣地笑起來——這姑娘生得也好看,和徐循不同,眼神有點勾人的感覺,自從生病以後,一直比較清瘦,下巴一尖,這俏生生的魅惑感就又出來了。她趴在徐循耳朵邊上,悄聲說,「大哥就喜歡衣服緊一點的……」

  徐循的臉刷一下就紅透了,她想了想,到底還是強忍著羞赧,沖幾個嬤嬤說,「沒事兒,就是這樣也行……」

  幾個嬤嬤來回看了看兩個妃嬪,都會意地笑了起來,也沒說什麼,就繼續收拾行李了。

  也許是因為她要隨駕的關係,最近太孫倒是沒叫她侍寢——這太孫妃和太孫嬪身上不是都還不好嗎?何仙仙最近是獨佔鰲頭,接連侍寢了好幾天,徐循也有心回報何仙仙哇,就在她耳邊輕聲說,「你和大哥在一處的時候,實誠點兒,大哥不喜歡別人和他鬥心眼子。」

  何仙仙撲哧一聲,推了她一把,道,「怎麼我才投桃你就要報李?別多想啦,就是幫你一把唄。算得了什麼。」

  「那我也就是和你閒聊嘛。」徐循紅著臉說,「這又算得了什麼……好了好了,都是不說這些了。」

  兩個小姑娘嫌屋裡吵,就走出去站在牆根說話,何仙仙道,「年末就要過去了,你到了那裡,瞧瞧太孫宮怎麼樣,還缺什麼,寫信回來和我們說,我們這裡也好預備著往那裡帶。」

  徐循肯定點頭答應啊,兩人說著說著就又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太孫嬪屋裡的窗門也打開了,孫玉女從窗戶裡探頭出來,笑著說,「你們說什麼呢,小循,你屋裡那樣亂,都到我這裡來玩吧。」

  她到了最後兩天,也沒那麼疼了,只是還不願起床,何仙仙和徐循就過去同她談天說笑,孫玉女也叮囑徐循,「在路上可要看緊大郎,別讓他鬧出什麼不體面的事,寵倖什麼村姑野女的。倒不是說咱們小氣,就是那些女子,多數粗俗不知禮,帶回宮見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多糟心啊?」

  站在太孫宮妃嬪的大立場來說,不願進新人肯定是所有妃嬪的心聲,徐循笑著說,「我可管不住大哥……不過,我覺得他也未必會做這樣的事。」

  「這可說不準呀。」孫玉女說,「總之,你要小心些,男人急起來,可是不分青紅皂白的。大郎我不知道,可我從前在家的時候,街坊裡就住著兵戶呢,聽說了好多不堪的故事,說是在軍營裡憋不住了,找同袍的都有,難說大郎歷次出征,是否也是……」

  三個小姑娘都笑起來,徐循捂著嘴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連何仙仙都道,「玉女姐姐這麼編排大哥,仔細他捶你呢。搞男人、認契弟不都是南蠻子的事,大哥瞧著不像是那樣的人。」

  「你們不說出去,誰知道我編排他。」孫玉女也笑了,沖徐循說,「就是逗你玩兒的,別想太多了。大郎做事很有分寸,不會胡亂拈花惹草的。起碼啊,現在是肯定不會。」

  本來,因為自己隨駕的事,徐循是有點怕和孫玉女在一塊的,現在看她自然而然,也就漸漸地放下心來,一幫子人又說笑了一會,當晚太孫妃讓徐循和她一起吃了個飯,算是餞別過了。當晚,有人把箱籠抬走,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徐循就被叫了起來,帶著孫嬤嬤和藍兒、紅兒,隨著中人們出了太孫宮,東繞西繞的,走到了車馬處,車馬都備好了,太孫穿著一身便裝,站在車前和人說話。見到徐循過來了,就走過來,習慣性地擰了擰她的臉蛋,才笑道,「帶女人出門就是麻煩,行李都比以前多,這麼一來,車子倒不夠用了,你先和我坐幾天吧,等上了船就好了。」

  徐循其實都還沒看過自己的箱籠,她眨巴著眼,懵懵懂懂地道,「多嗎?」

  太孫白了她一眼,帶她繞過車子,「你自己看。」

  空地裡堆著兩處箱籠,想必一處是徐循的,一處就是太孫的了,至於下人們的小箱子,又另外堆放在一處。太孫出去,就帶了三個箱子,壘在一起也就完事了。徐循的箱子呢……大大小小的,足有十多個,堆在一起,小山一樣高。

  徐循說不出話來了,再看看太孫,想了想,便諂媚地一笑,道,「這……殿下,我服侍您上車吧?」

  太孫又被她給逗笑了,他裝模作樣地點著徐循的鼻子,凶了她一下,便抱起她的腰,直接把小婕妤給塞進了車裡,也沒等人來拿小幾凳,自己一翻身,也矯健地躍上車轅,鑽進車中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8-3 01:57 AM

第45章 疼寵

  從京城到行在,水陸都是通途,從水路走主要的優點是比較平穩,而且最重要是能少吃點灰,當然,速度相較于一路快馬狂奔,在驛站打尖換馬那樣的走法要慢很多。不過皇太孫的差事又不著急,路途上花多少時間都是規劃好的,能在限期內趕到就行了,就是遲一兩日也沒有什麼。如此一來,自然樂得坐船,去的就是京城最主要的港口龍江關。也就是三寶太監幾次從南京下西洋時出發的大港口,徐先生去過那裡看熱鬧,險些還被沖散的地方。

  從宮城到龍江關,也就是二三十裡地,悠著走半天也能到了。徐循上了車以後,先對車內一番左顧右盼,摸索來去,熟悉了以後就開始巴著窗格看外面的景色。這時候玻璃貴,用的是一種特製的竹窗格,裡頭人能看得見外頭,外頭人一般是看不見裡頭的,因為天氣炎熱,沒有蒙紙,所以視野很好。不過車還沒走起來,再怎麼看都是宮裡的景色,看了一會遂也就放棄,又去撥弄車內的冰格。

  雖然只是短短一段路,但炎熱天氣裡,騎馬容易中暑,在車裡也有一樣的風險,所以車內是備了一個大的厚銅盒子,裡面放了滿滿的冰塊,往外沁著白氣兒,一看就是一股清涼。被徐循搗鼓了一下,也不知怎麼鬧的,更是白煙大作。太孫靠在窗邊看著她的背影,一時有點不耐煩了,便道,「好啦,不要弄了,一會氣跑沒了,就不涼快了。」

  徐循身影一頓,便不動彈了,過了一會,她也軟綿綿地靠在另一邊窗戶上,撐著手望著太孫笑,太孫也沖她咧咧嘴,失笑道,「傻樣,你高興個什麼勁兒。」

  「我就瞎高興唄……」徐循說話總是很逗趣的,「這個冰格好有意思,你說我車裡也有嗎?這些冰怎麼送過來的呢?肯定老費事了吧。」

  這些事,太孫這個享受慣了的主子怎麼會知道,他說,「你怎麼一天到晚都問個不停啊?小腦瓜裡有這麼多個『怎麼回事』、『為什麼』,你不覺得難受嗎?」

  看徐循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也就不說了,兩個人安靜了一會,馬車也走了起來,慢慢地往宮門去出去了。徐循才又低聲嘀咕,「怎麼和箱籠一塊走呢,他們走得慢,我們走得快,難道還要我們等他們?」

  太孫氣得敲了徐循的頭一下,說道,「你消停點吧,一年難得出宮一次,看看街景不好嗎?」

  徐循頓時就和小老鼠似的,趴到窗格上去了。「您說的對,我倒都忘了!其實就是從前在家的時候,也沒怎麼逛過街呢……」

  從宮城出來,四通八達都是大道,所謂的大道,就是寬敞廣闊,道邊廣植樹木,但道邊的樹蔭是給行人準備的,車子只能在烈日下走動,從車內看出去,能看到的只是偶然出現的行人而已。若非現在正是各衙門上值的時間,時不時有官員騎馬經過,路上幾乎無甚可看的,徐循看了一會就洩氣了,嘟著嘴道,「都是些穿著官服的大人,沒什麼好看的。」

  「本來就沒什麼好看的,你以為街上還有什麼熱鬧?」太孫失笑說,「要看那樣摩肩接踵人山人海的熱鬧,得乘集會的日子去坊裡,這種大街道上是沒什麼可看的,除了各衙門以外,誰也不會沖著大道開門。」

  便一路給徐循介紹,「那是禮部衙門,戶部衙門……」

  走了一會,車輛拐到了偏路上去,徐循嗯了一聲,小貓豎起耳朵一般,趴到窗邊看了一下,扭頭說,「大哥,我們怎麼不和後面一起走了。」

  運送箱籠和下人的車輛,都在他們後頭,不過現在,太孫車駕是自顧自地拐上了偏路,而其餘車輛還在往前行走,目標很明確就是城門,只有幾個護衛,跟在了車邊上繼續騎馬。

  「不是你說的嘛。」太孫看她吃驚的樣子,心裡也有一點得意,他伸了個懶腰,靠在窗戶邊上懶懶地說。「現在過去,我們要等船,何不如讓他們先去裝船,我們自己四處逛逛,且樂一樂,一會再上船時間也剛好。」

  徐循整張臉都亮了起來,忙不迭道,「好好好,那、那咱們去哪兒逛啊?」

  太孫淡然道,「就這麼隨便走走,兜兜風,想去哪兒去哪兒唄。」

  他態度這麼淡淡的,徐循肯定也感覺出來了,她嗯了一聲,雖然臉上笑意不減,卻不再說話,只是趴在窗邊仔細地瞧著街上的景色,現在轉到坊內街道,不時有經過一些大戶人家門口,各種門釘、門臉都能看得清楚,徐循看得很是入神——不過畢竟太早起,這會兒她估計也有點困,看著看著,頭一垂,往裡趴在迎枕上,一下就睡了過去。

  這也正中太孫下懷,他把窗格推開了一點,愜意地享受著早上還算帶了點涼意的風兒,流覽著一閃而過的街景,人臉、樹蔭、門洞……車輕馬良,很快就出了聚寶門。

  聚寶門外,山清水秀,一邊是山,一邊是秦淮河,風景的確是很好的。順著夯土路往前走上幾裡路,就有許多香火旺盛的寺廟,城裡人要拜佛,一般都往這兒來,遠遠的還能見到大報恩寺的琉璃塔,出了城太孫就把徐循給叫醒了,「還睡?再睡下去,就要上船了。」

  徐循揉著眼,半醒不醒地嘟囔,「困嘛——」

  太孫就指著窗外給她看,「你看那個亮閃閃的東西是什麼?」

  徐循一眼看去,哎呀了一聲,「大——大報恩寺!瓷塔?」

  自從永樂十年,皇爺親令建造的大報恩寺開始興建以後,這座琉璃塔就成了城南的地標,那是宇內獨一份的壯觀建築,徐循好說也是城南雨花臺長大的,對這份景致當然是極為熟悉。她揉著眼睛先說了一句,「怎麼又高了不少哇?還沒完工啊?這都建了八年啦!」

  說完了才想起來,「嗯?可——可龍江關,是這個方向嗎?」

  她又撲到窗邊,睜大眼睛看了許久,才轉頭極為不可置信地道,「咱、咱們是要去雨花臺——」

  「反正都是散心,去雨花臺走走不好嗎?」太孫這時候倒是不大忍心逗她了,他輕輕地撫了撫徐循嫩豆腐一樣的臉頰,又踢了踢車門,「馬十,讓他們快點兒,顛不散爺的。」

  「哎,爺您坐穩了。」門外頓時傳來了精神抖擻的回話,還帶了些北邊的口音,緊接著,車行一下就加快了起來,順著路,往雨花臺方向輕快地小跑了過去。

  出了聚寶門,走上四五裡就是雨花臺了,究竟能有多少路?不一會就進了街坊,看到了人煙。不過,因為這裡有許多寺廟,長年累月過的都是達官貴人的車駕,太孫等人的車馬也不算是太招眼,不過是惹來了一些好奇的眼光而已。大部分人,還是自顧自地忙碌著自己的營生。

  出了個太孫婕妤以後,徐家在雨花臺也算是號人物了,徐府所在地很容易打聽,畢竟,才建起來沒有多久呢。——只是一入雨花臺,徐循連話都不會說了,她死死地趴在窗前,就這麼和雕塑似的望著窗外的景色,太孫看著她的背影,心頭不禁大起憐意,他也保持了沉默,由得馬車將他們帶向了氣派的新府邸。

  為什麼妃嬪家人往往能得賜官?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官身建宅,建制比較高級,不至於墜了皇室親戚的臉面。徐老爺雖說品級可能還不太高,但徐府也算是氣派非凡了,太孫讓車停在徐府大門左近,令馬十,「去叫門。」

  小婕妤一聽說,渾身一顫,回頭望著太孫時,卻早已經是淚痕滿面,想來之前已經偷偷哭了有一段時間了。

  太孫抹去了她面上還往下滴的眼淚,柔聲道,「醒醒鼻涕,別哭得這麼難看,時間緊不能進去,和你爹娘在車上說一會話吧。」

  說著透窗一看,見馬十已經成功敲門進去了,便推門下了車,吩咐幾個護衛道,「來個人陪我出去走走。」

  雨花臺一帶,市容還算是繁華的,徐循家附近便是一條買賣街,這時候恰逢早市,估計剛好又趕上小集了,滿街的叫賣聲熱鬧非凡,太孫在街上來回逛了兩圈,聞見燒餅香,忽然竟有些餓,欲要買來吃,一掏懷裡——肯定是沒帶錢的,只好讓護衛買了兩個來,咬了一口覺得挺好吃,又讓買了一大包,提在手裡慢慢地逛回去時,車內隱隱還能見到兩個人影,一個中年婦人站在車下切切地望著車裡,手裡握著帕子只是擦眼,馬十正在一邊柔聲勸解。

  見到太孫回來,馬十附耳說了幾句話,那婦人渾身一震,望著太孫就要下拜時,太孫搖手道,「不必太招搖了。」

  他已知此人必定是徐循的母親,對她也頗為客氣,受了一個萬福禮以後,也頷首還了禮,這時徐循父親也從車裡出來,欲要下拜又被馬十攔住,到底還是長揖到地。太孫溫言道,「不必如此多禮。」

  他沖馬十點了點頭,自己便鑽進了車裡,其餘解釋等語便有馬十去說了。不片晌馬車開始移動,徐循父母依然站在車邊上,依依不捨地目注車內,徐循趴在窗邊上,居然把窗格給全推抬了起來,哽咽道,「都回去吧,我好著呢,爺和長輩們疼我。以後見面機會多著呢!別再掛心了!」

  她平時嬌憨怯弱,可愛得很,此時說話吩咐,倒很是沉穩,隱隱竟能把父母的主都給做了,徐循父母聽說,也都收了淚,努力地做出笑臉來,目送徐循離去,太孫隔了徐循的背看出去,心底都有些惻然。

  車行了老遠,徐循才慢慢放下窗子,手拿一張帕子捂臉靜靜抽噎了一會,太孫要勸、要摟,她都只管搖頭,過了好一會,方才漸漸收了淚,又掏一張新帕子出來猛擤鼻涕,倒是把車內感傷氣氛給一掃而空。太孫心裡才是愀然呢,又被她逗得彎起了唇角。

  「沒事兒了吧?」他故意沉著聲音問。

  徐循沉默了一會,才使勁點了點頭,把帕子團一團丟到車內雜物簍裡去了,抬眼沖太孫燦然笑道,「沒事了。」

  太孫就把手裡的一包餅拿給她一個,「還挺好吃的,你也再嘗嘗民間的味兒。」

  說著,隨手就開了窗子,把餅包遞出去給護衛,「你們也分著嘗點兒。」

  又想起來,從懷裡隨手撚了個織金荷花荷包丟出去,「剛才誰給我付的錢,賞他了。」

  吩咐完了,一回頭,卻見徐循看著自己笑,太孫嗯了一聲,「怎麼了,又哭又笑的。又是什麼逗得你這麼開心?」

  徐循眼睛鼻頭都紅紅的,哭過一場,臉上妝都被擦掉了,越發顯得整張臉素淨清秀,她咧嘴笑了,「這是我以前當姑娘的時候,早上常吃的芝麻燒餅。進宮以後,有時候也想著這一口。」

  倒是湊巧買了她以前的家常味兒了,太孫嘿了一聲,「是嗎?那你說說,你怎麼謝我?」

  徐循轉了轉眼珠子,忽然把燒餅放下來,圈住了太孫的脖子,她望著太孫的眼睛,很認真、很認真地說,「很謝大哥,謝得不得了……謝謝大哥為我用心,小循心裡感激,可嘴笨,實在是說不出話。」

  說著,紅潤的唇瓣,便在太孫的臉頰上輕輕地碰了一下,臉也就順勢埋到了太孫的肩窩裡,伏著不動了。

  太孫摸了摸臉頰,不知如何,竟有點說不出話。他當然被許多人親過,可這一吻到底又有點不尋常,哪裡不尋常呢,又說不上來,他撫著徐循的秀髮,眼望著車頂,倒是玩味了一會這陌生的感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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