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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10 01:42 PM

第120章 失控的事態

  聶定遠臉色沉得厲害,咬牙切齒地盯著項望山質問道:「你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幫我?」

  項望山皺眉道:「我不害你才是真正在幫你。」

  「你他媽廢話!」

  聶定遠被擺了一道理智盡失,一下就朝項望山打去。

  項望山既然能做聶定遠的義兄,還在戰場上摸爬滾打過,本就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見聶定遠撒潑,項望山朝徐曼青喊了一聲,好讓她們後撤,自己則與聶定遠扭打成一團。

  一直被蒙在鼓裡搞不清狀況的孔恩霈見聶定遠突然發難,又被嚇了一跳,險險地被徐曼青給扯了開了,才算是沒被拳腳無眼給傷到。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徐曼青見項望山和聶定遠扭打在一起也是心焦,且項望山對於此事多少有些心虛,對聶定遠是只招架不還手,而聶定遠在盛怒之下出手沒個輕重,徐曼青只怕項望山會被傷到,一時半會地也沒心情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對孔恩霈解釋清楚,只能在旁邊一直喊著「住手」、「別打了」之類的話。

  不過聶定遠雖然官位比項望山高個半級,但論起實戰經驗來卻沒有從平頭小兵一路混上來的項望山多。

  聶定遠攻勢凶猛,項望山雖避得驚險,但還是在百餘招之後找到了破綻,將聶定遠從背後反扭過住,用手臂卡住了他的脖子不讓他動彈。

  「你給我冷靜點!!!」

  「你又不是不喜歡孔小姐,之前你瞎嚷嚷的那些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腳,如今又何必在這裡死鴨子嘴硬?!」

  「你方才不是說得好好的會娶她嗎?!你說的話難道是放狗屁不成?!」

  如今孔恩霈的臉也被徐曼青調理好了,聶定遠就算想挑刺也挑不出來。若在這種情況下還要胡鬧悔婚,非得把聶孔兩家人都搭進去不可。

  聶定遠被項望山箝制住,如今也是打紅了眼,說起話來根本就沒經過大腦,直腸子般的哐一下就給捅出去了。

  「我答應娶她那是因為我不知道她就是那個孔九麻子!」

  「你!」

  徐曼青聽聶定遠這般不管不顧地當著孔恩霈的面將這種傷人的綽號喊出來了,頓時臉色大變。剛想開罵,誰知下一秒卻聽到拳頭擊在肉上發出的悶響聲。

  只見項望山在聶定遠說出這種傷人的話語後便改了方才手下留情的態度,狠狠地一拳打在了聶定遠的臉上。

  只見聶定遠登時被揍趴在地上,口鼻即刻溢出鮮血。

  被項望山毫不留情的一拳打得眼冒金星了一陣,疼痛將理智稍微帶了點回來。

  見聶定遠頹坐在地上,項望山怒道:「我項望山沒你這種以貌取人、自私自利,為了一己私欲不顧大局的兄弟!」

  若聶定遠之前就心有所屬便是另說,但項望山比誰都清楚聶定遠之前吊兒郎當的,根本就沒把男女私情一類的事放在心上,絕對不會有心上人這一說法。

  大少爺偶爾耍耍任性可以,周圍的人能遷就的也就遷就了。

  但這樣把抗旨悔婚的事情當成兒戲瞎鬧的,除了會害人累己之外還能如何?

  「你若這點擔子都扛不住,日後還能成什麼大事?」

  「還不如今日就跟你劃清界限,免得日後再被你這無賴二世祖拖累才好!」

  項望山從來沒對聶定遠說過這樣的重話。

  撇去在戰場上結下的過命交情不說,身為獨子的項望山一直真心將聶定遠看做是自己的弟弟,平日裡見他撒潑胡鬧,只要不傷大雅也就睜隻眼閉隻眼地掀過去了。可用徐曼青的話來說,如今這聶定遠是犯了憤青的毛病,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說,還偏要追求所謂的「理想」,自以為是地將證明自己價值的手段建立在對別人的傷害上。

  可就算聶定遠最後能成功悔婚又如何?

  難道別人會因為你悔了孔家的婚,就會說你如今封得的四品大官不是靠祖蔭得來的麼?

  這麼做除了會犧牲更多無辜的人之外,還能有什麼好處?

  頑固是種病,得治。

  聶定遠這次若是「治」不好,這輩子也就要看到頭了。

  聶定遠雖然平日裡沒心沒肺慣了,但打心底裡多少還是忌憚項望山的。

  如今被項望山這般劈頭蓋臉地一罵,面上雖然還是不服,但項望山的話他倒是聽進去了。

  現下這兩個男人灰頭土臉地,一個盛怒而立,一個頹喪而坐,氣氛僵持成這樣,徐曼青也不知要說些什麼話來圓場,可等回過頭來一看,只見一直站在自己身後沒有吭聲的孔恩霈呆愣地站在原地,端的是滿臉淚痕。

  「阿孔,你……」

  「哎,定遠兄弟方才是氣昏頭了,怪我們沒有將這事提前告訴他。他說的都是些氣話,聽不得的……這件事是我欠考慮,是嫂子對不住你,阿孔你可千萬別往心裡去才是……」

  誰知徐曼青話還未說完,孔恩霈便回過了神來,堪堪地擦去臉上的淚痕。

  經過方才這麼一鬧,只要是個有腦子的就不難猜出個大概。

  聶定遠既然連「孔九麻子」這種綽號都喊出來了,又見他一副得知自己身份之後惱羞成怒的模樣,其實不就是不想娶她麼?

  想起自己之前還因為這個男人百般奔忙,就連平日最愛吃的菜色和口味都為他徹底戒了去。哪知這男人打一開始就沒有看上過她,而且還對她百般挑剔萬般嫌棄,甚至不惜冒犯聖顏執意悔婚。

  孔恩霈哪能不知道徐曼青的苦心,忽又想起徐曼青早在她上門拜求之前,就已經讓項望山去淮南為她尋那治臉油蔥了,可見她早就知了內情,卻怕傷害到她的自尊心而一直沒有往這方面提過。

  而閨蜜聶書梅則這麼正巧地就在太后指婚的懿旨下來後不久,就十分明顯地暗示她可以去徐曼青處尋求幫助。

  原來她周圍的人早就知道了聶定遠不喜自己的真相,卻還是善意地希望可以助她一臂之力,好改變現狀。

  要知道在這大齊,若是男子悔了婚,日後只要仕途順暢、平步青雲,不愁找不到良配。可女子若是被悔了婚,特別像孔家這種注重名聲的,幾乎就被毀掉下半輩子了。

  她著實做不出像聶定遠這般倒打一耙的行為,就算一直被聶書梅和徐曼青蒙在鼓裡,她也依舊對幫助她的人心存感激。

  只見孔恩霈略略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裳,朝徐曼青和項望山行了一禮。

  「多謝項將軍、多謝嫂子為我的事操心。只怕我不爭氣,還是讓大家失望了。」

  孔恩霈語畢,徑直走到聶定遠跟前,語氣平穩、不卑不亢地說道:「小女子自知貌若無鹽、性格頑劣、才疏學淺,周身上下無一是處。」

  「今日見得聶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如人中龍鳳,高不可攀。」

  「是我配不上聶公子,怪不得別人。」

  「至於退婚一事,不勞聶公子費心,小女子這就回府稟告家父,將兩家的婚事退了便是。」

  孔恩霈心平氣和地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往圍場外走去。

  徐曼青大驚,如今也顧不得這聶定遠和項望山了,趕緊一路跟著過去勸說。

  可孔恩霈明顯已經沒有了說話的心情,待出了圍場去便讓徐曼青留步。

  「嫂子,我方才騎的白馬在捕獵區裡受了傷,還勞你派人過去搭救一二才是。」孔恩霈說完,匆匆地上了轎子便走了。

  徐曼青哪想得到事情會發生這樣的神展開?可如今木已成舟,就算再懊悔也無濟於事了。

  項望山跟著徐曼青趕了出來,卻也只看到絕塵而去的孔家轎夫。

  「怎麼辦?」

  徐曼青雙目含淚地看著項望山,心下很是慌亂。

  可項望山雖能在戰場上以一當百克敵制勝,卻也明白感情的事情向來是強扭的瓜不甜。現下看來,不僅是聶定遠看不上孔恩霈,就連孔恩霈都徹底厭惡聶定遠了。

  「剩下的事情,就全看他倆的造化了。」

  完全不想搭理聽了孔恩霈的一席話後還呆愣在裡頭的聶定遠,項望山也火冒三丈地帶著徐曼青離開了。

  待回到家裡,徐曼青是一陣心神不寧。

  別看孔恩霈平日裡一副斯斯文文,沒有架子很好說話的樣子,但她畢竟繼承了孔家的血脈,骨子裡有一種文人的清高之氣,發起拗來跟她那個寧可被杖斃也要直言死諫的爹有得一拼。

  跟聶定遠的咋咋呼呼不同,方才孔恩霈在圍場上說的那番話,怎麼看怎麼不像是在氣頭上隨意說說的。

  且聶定遠身邊怎麼說還有個項望山在攔著,若是孔恩霈回到了孔家,身邊就連個能勸她幾句的人都沒了。

  一個女兒家主動跟家父提出退婚,本就是驚世駭俗的大事,更何況要退的還是太后給指的婚?

  思及此,徐曼青趕緊修書一封,把今日發生的事情都說了個透,派人把信遞給了聶書梅。

  雖說如今聶書梅也未必能頂上事,但她怎麼說也是孔恩霈的閨蜜,原本還應該是她的未來小姑子,若是能到孔府裡看看情況是最好不過的。

  徐曼青在房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項望山緊鎖的眉關也一直沒有鬆開過。

  夫妻倆提心吊膽地過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打發人去孔府那邊打探消息。

  可還沒等打探消息的人回來,家裡的門就被人給敲響了。

  徐曼青一聽來人正是聶書梅,便趕緊將人迎了進來,甚至連茶水都沒來得及奉,就扯著聶書梅的手一通細問。

  「唉……」只見聶書梅搖了搖頭,還無奈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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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10 01:43 PM

第121章 執拗

  說起來,她也是當初贊成讓聶定遠和孔恩霈私下相看的人,而且徐曼青約孔恩霈去圍場練馬的事情,她也是知曉的。可事出突然,昨天這麼一折騰,晚上她一宿沒睡著。今日她也是一大早就從承宣使府出來往項家趕,眼角通紅不說,連神色看起來都比平日憔悴了許多。

  「昨日我接到嫂子的信,便立刻十萬火急地往孔家趕去了。」

  「可我畢竟還是晚到一步,待我去到的時候,孔老爺正在大發雷霆,地上砸得一片狼藉的。」

  想起當日那劍拔弩張的場面,聶書梅都覺得有些膽寒。

  「這次阿孔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跟我家哥哥退親了。」

  「雖說孔老爺也說了成親當日就算要人押著她的腦袋,也要讓她把這個堂給拜了。」聶書梅抹了抹眼淚:「但阿孔卻說了,若是真被逼成那樣,待嫁到聶家去的那個晚上就自戕死個乾淨。」

  「孔老爺是看得她一時看不得她一世,雖然被阿孔氣得都快背過氣去,可心裡卻也真怕那性格像及了他的阿孔真會做出傻事來。」

  徐曼青道:「聽你這麼說,阿孔她完全沒將事情推到定遠身上?」

  聶書梅搖了搖頭,落淚道:「阿孔跟哥哥之於我來說,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原本好好的一樁親事,怎麼會弄成現在這副模樣?」

  「況且這事歸根究底說起來是哥哥不對,若不是阿孔親耳從他的話裡聽出來他的嫌棄和鄙夷,也不會有這麼大的反彈。」

  「但如今阿孔卻只說要和我家退婚,可無論孔老爺怎麼逼問原因也是隻字不提,完全沒有要將我哥拖下水的意思。」

  徐曼青道:「真想不到阿孔不過是閨閣女子,卻有這樣大的氣度和魄力……」

  聶書梅啜泣道:「若這件事真成了定局,阿孔的下半輩子就全完了!」

  「別的不知道內情的人我不管。阿孔原先這麼期待這門婚事,甚至為了哥哥還來求嫂子你幫她把臉治好。如今阿孔為了哥哥吃了這麼多的苦,但哥哥卻將她害成這樣……我也不想認這種沒良心的哥哥了!」

  徐曼青糾結道:「阿孔聽不進她爹的話,那她娘又是怎麼勸的?」

  聶書梅道:「孔夫人哪能不勸啊,嘴皮子都快說破了,哭得比誰都厲害。其實孔夫人最怕的不就是自家閨女因為這件事落了個壞名聲,之後再嫁也不可能嫁到好人家麼?」

  「可阿孔說了,退了婚找不到夫家也沒關係,反正天下男子皆薄倖,都是些重色輕義的。跟這些男人過一輩子,還不如去水月庵剃度了當姑子來得好。」

  徐曼青又問:「那後來呢,這吵也吵了鬧也鬧了,阿孔現下情況如何?」

  聶書梅紅著眼道:「她還能好到哪去?雖說是女眷,沒有動家法,但已經被孔老爺下令關在了祠堂裡,飯不給吃、水不給送的,說是等她什麼時候想清楚想明白了再放她出來。」

  徐曼青大驚失色道:「這糊塗的孔老爺,難不成要逼死自己親生閨女不成?!」

  徐曼青罵歸罵,可還真是心知肚明像孔家這種極重名聲的,為了家醜不外揚,還真有可能會在這件事鬧大前把親閨女活活餓死。大不了到時候跟太后回稟說是孔恩霈在婚前得了急病香消玉殞了,也不會讓她擔下無故退婚這種惡名。

  這便是古代名門閨秀的悲哀——成婚一事又怎麼可能是孔恩霈自己一個人的事?若這件事不壓下去,孔家又不止孔恩霈一個閨女。這惡名一出,別說孔恩霈要被搭進去,就是孔家其他的小姐也會因為這件事一起受累。畢竟治家不嚴、門風不正這種罪名可不是人人都能擔得起的,大家族的潛規則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思及此,徐曼青急得直打轉,但就算她是個穿越女又如何,世事總是有人力所不能及的。現在鬧成這樣,她和聶書梅是既擔心又內疚,可就算急到嘴上長泡,一時半會也想不出個良策來。

  因有未婚女眷在,項望山隔著屏風在花廳另一旁端坐著,將兩個女人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沉吟了片刻,項望山道:「如今事情已經鬧到孔家去了,已不像之前那樣是可以內部解決的問題了。我與娘子畢竟是外人,該做的盡力了,該勸的也沒少勸。」

  「小妹你回去只管將你親眼所見、親耳所聽的所有事情都跟定遠說道去,至於他是個什麼想法,打算採取什麼樣的對策,都由他。」

  「就算他還是執意要退婚,我也不會再攔。」

  「項大哥……」

  「夫君……」

  徐曼青和聶書梅當即傻了眼——如果連項望山都撂挑子的話,這件事情哪還有轉圜的餘地?

  「你們不必再勸。」

  「回去告訴你哥哥,若是孔九小姐因為這件事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項望山日後定會替她討回公道!」

  項望山說罷揮袖而去,聶書梅又慌又急,隨即哭倒在徐曼青懷裡。徐曼青又想攔著項望山,又要照顧聶書梅,如今是分身乏術,顧此失彼。

  好不容易安慰了一番聶書梅,徐曼青也只得先派人將她送回承宣使府去。

  臨行前,徐曼青拉著聶書梅的手道:「你且跟你哥哥好生說說。他不過是任性胡鬧了一點,但若是孔家真鬧出什麼人命來,他內心必定不會好受,難不成他下半輩子還真要背著這樣的良心債過活?」

  加之聶定遠與孔恩霈在木蘭圍場已有一面之緣,若不是因為孔恩霈就是他的議親對象的話,說不定早就看對眼兒了。

  徐曼青憂心忡忡地將聶書梅送走了,這才轉身回了內室,看到正坐在八仙桌前喝悶酒的項望山。

  「夫君,你又不是那種真能下狠心不管的人,方才又何必在聶小妹面前撂狠話?」

  項望山將徐曼青抱在懷裡:「知我者娘子也。」

  「我是不會真不管,但就算再想管也得建立在定遠對這門婚事的態度的基礎上。」

  俗話說得好,牛不喝水強按不了牛低頭,聶定遠若是真的犯了二,項望山再想幫也是幫不了的。

  如今這般,還真要看聶定遠和孔恩霈兩人的造化了。

#     #     #     #     #

  孔家祠堂內,一抹素白的身影正跪在孔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只見她雙手合十雙目緊閉,頭微微低垂著,像一尊雕像般靜靜地跪在蒲團上。

  孔恩霈如今滴水未進地在祠堂裡跪了整整一夜,屋外的婆子早就熬不住,坐在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這次她爹是動了真怒,平日裡娘還尚且能偷偷地給被罰的哥哥們遞送飲食進來,這次是她長這麼以來初次被罰,誰知一下罰便得這麼重,比起她最皮的嫡親三哥還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孔恩霈在祖宗牌位前冷靜了一個晚上,火氣倒不像剛從木蘭圍場回來時這麼大了。

  想起在圍場上初見的那個聶定遠,若沒有聽到他後來情急之下冒出的肺腑之言,那還真是一個會讓人怦然心動的英武男子。

  她在孔府這種書香門第裡待得久了,一直以為男人都是像爹那樣文文弱弱,說話時刻不忘將之乎者也一類的詞掛在嘴邊上的。

  今日得見聶定遠,她才算是知道原來帶著點危險和痞氣的男人對於女人來說,更有致命的吸引力。

  她無法否認,在從項望山嘴裡聽說這救了她的男子就是同她議婚的聶家嫡子之時,她心中竟有一種暗暗的竊喜,甚至連他之前為了輕薄她而落在她臉頰上的吻也變得曖昧多情起來,當時端的是一腔少女之情,惹得心口如小鹿亂撞無法平靜。

  可惜這峰迴路轉的,原來聶家公子不僅不歡喜她,還將她視若敝履。

  之前聶書梅聞訊趕來好言相勸,孔恩霈略施小計套了一下話,才知那聶定遠在太后指婚的懿旨下來的當天便大鬧了承宣使府。

  幾乎不用想都知道,自己就是那個要拖累他下半輩子的「孔九麻子」,是個臉上流膿的醜陋女人,哪配得上他這般風神俊秀的諸衛大將軍?

  孔恩霈在聽到聶定遠親口說出那難以入耳的外號的時候,心就像是被人狠狠掏空了似的,腸胃都糾結在一起,渾身疼得厲害。

  想起自己之前早在聶書梅和徐曼青面前為了這個男人丟盡了臉面,一股邪火上來,便也不管不顧地跟爹提了要跟聶家退婚之事。

  可她卻比誰都清楚,太后親指的婚事豈是說退就能退的?

  為了孔家的家聲,若想退婚,便只得一個死字。

  孔恩霈只覺得心有不甘,恨自己上輩子造了大孽,這輩子不僅托生成女人受盡禮教壓迫,空有滿腹才華卻只能孤芳自賞,且還要遇到這樣一個混不吝的夫婿……

  祠堂中陰陰森森的,香火繚繞但卻濃郁得嗆鼻。

  孔恩霈腿上麻得沒了知覺,若換做平時,她早就堅持不下去了。

  捂嘴咳嗽了幾聲,也不知是不是跪得太久且沒有進食的緣故氣血不足,她只覺得腦袋有些發暈。

  身上睏頓得厲害,孔恩霈忽然眼前一花,眼看就要往一旁歪倒過去。

  「你這笨蛋!又沒有人盯著你,何苦要老老實實地一直跪著!」

  身後傳來一聲壓得很低的怒吼,孔恩霈並沒有感覺到身體墮地的疼痛。

  待回過神來之時,發現她竟然躺在一個溫暖且寬闊的懷抱裡。

  好不容易聚焦一看,才發現這不速之客哪是別人,正是那殺千刀的聶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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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10 01:44 PM

第122章 歡喜冤家

  「你……唔!」

  聶定遠極有先見之明地捂住了孔恩霈的嘴。

  「噓!看門的婆子還在外頭,你想鬧得人盡皆知不成?」

  門外的兩個婆子昨晚守了一夜早就累壞了,如今睡得呼嚕震天響,一點都沒察覺這祠堂裡竟然混進來這麼一個牛高馬大的男人。

  可別說是看門的婆子,就是一直清醒著的孔恩霈也沒察覺到聶定遠偷溜進來的事。

  「你是怎麼進來的?!」

  孔恩霈原本想破口大罵,但奈何體力不支,連說出口的話都比平日軟了半分,哪還談得上什麼氣勢?

  聶定遠指了指孔家祠堂上的天窗,這是除了祠堂正門之外唯一的一個通道。

  「切,早知道你們孔家的下人這麼不頂事,我早從正門大搖大擺地進來了,還費事爬什麼天窗!」

  孔恩霈伸手推了聶定遠一把,可她現下手腳發軟,哪能撼動那聶定遠半分。

  「放開我!抱著我不嫌污了你聶大將軍的手麼?!」

  孔恩霈氣得發昏,想不到這聶定遠還真混不吝到了這個份上,竟敢私闖孔府。若是讓人看到自己和他現在這個樣子,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小情人在幽會,哪能猜到其中的門門道道?!到時候,她哪還有臉面再去見人?

  她孔恩霈真真是要被這個男人給害死了!

  聶定遠見孔恩霈生氣,原本蒼白的臉頰上總算有了一絲血氣,看樣子無甚大礙,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他方才從天窗上翻下,只見孔恩霈專心致志地跪在祠堂前。他又怕冒然出聲會嚇到這女人,誰知還沒想到好的對策,就見孔恩霈的身子一軟,眼看就要倒在地上。

  他見了,下意識地就衝上去將人攬進了懷裡,但看到那女人臉色青白、嘴唇乾裂,才知道她自被罰跪祠堂起,還真就乖乖地跪了一個晚上。

  女人的身體本就脆弱,一個大男人這樣跪,尚且還受不住,更何況是這個看起來瘦瘦弱弱的孔恩霈?

  聶定遠沒鬆手,反而抓了抓後腦勺道:「我昨晚想清楚了,我娶你。」

  孔恩霈一聽,先是一愣,繼而又冷笑道:「小女子多謝,但真心是高攀不起。」

  聶定遠聽到孔恩霈的冷言冷語,當下又被激起氣來。

  「你莫不識好歹!我都這般不顧身份地溜來尋你了,有台階就趕緊下!」

  孔恩霈雖然精神不好,卻還是皮笑肉不笑地斜睨了聶定遠一眼,當下扯開嗓子就想大叫「有賊」。

  聶定遠一看,這女人還真是難纏,又趕緊出手將孔恩霈的嘴捂了起來。

  孔恩霈狠狠地瞪著聶定遠,差點沒把他的臉給生生燒出一個洞來。

  想起自己之前在木蘭圍場確實是對這個女人說了重話,但他當時也是在氣頭上,難免失了理智,就算要追究也是無心之過罷了。

  況且他聽自家小妹說這孔恩霈是也個硬氣的,昨日被自己那般一說,回來便跟她爹說要退婚。最難能可貴的是,這女人由始至終都沒有將他拖下水,其實若是她將他的所作所為和盤托出的話,孔老爺也不會被氣得這樣七竅生煙了,而且搞不好孔老爺還會一狀告到聶家去好給閨女出一口惡氣。這樣一來,他少不了又要吃一頓排頭。

  「你既然想退婚,為何不把我做的事供出來?」聶定遠問。

  孔恩霈眼珠子一轉,看了一眼聶定遠還在捂著自己嘴上的手。

  聶定遠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孔恩霈被他捂著跟本說不了話,便將手鬆了開。

  誰知孔恩霈被鬆開之後根本沒打算回答聶定遠的話,反而狠狠地一口咬在了聶定遠的手上。

  「喂!你這瘋婆子!快放開!」

  聶定遠疼得直皺眉,但卻怕吵醒看門的婆子,又不好下死力掰開孔恩霈,只得齜牙咧嘴地任她這般咬著。

  直到孔恩霈咬到自己的嘴裡都嘗到了血鏽的氣味,覺得腥羶得有些作噁,這才堪堪將牙口給鬆開了。

  「我用不著你可憐,你這次來若是想看笑話的,看完就趕緊滾蛋!」

  對於這種人,孔恩霈也沒了要繼續扮演名門閨秀的打算,竟連「滾蛋」這種字眼都冒出來了,足見她對聶定遠是有多反感。

  不過聶定遠確實像項望山說的那樣皮粗肉厚,若是孔恩霈只是像尋常女子一樣哭哭啼啼地哀求他,他雖說也不至於會鐵石心腸地拒絕了,但對那種沒個性的女子肯定喜歡不起來。

  如今他被孔恩霈嗆了嗆,面子上雖有些掛不住,但內心對孔恩霈的好感竟多了起來。

  若是讓徐曼青知道他此刻的心理活動,大概會大叫一聲「犯賤」,然後再賞他一個大耳瓜子吧?

  聶定遠舔舔嘴唇道:「那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我就立馬離開總行了吧?」

  孔恩霈早就被他氣糊塗了,哪還記得他方才問了什麼問題。

  聶定遠破天荒地有耐性,又將問題重複了一遍:「你既然想退婚,為何不把我做的事供出來?」

  孔恩霈道:「就算我再不喜你,也不能將苦心幫我的項大哥和項嫂子給拉下水。」

  若將聶定遠的惡劣行徑說出來,她爹定然會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問個清楚。這樣一來,項望山和徐曼青瞞著孔家讓未出嫁的閨女與未婚夫婿相看的事情,就紙包不住火了,搞不好項家還會因此被自家爹娘怨恨。

  為了這個,孔恩霈是打死都不會將聶定遠供出來的。

  「我話說完了,你怎麼還不走?!」

  被孔恩霈這般一催,聶定遠這才回過神來。

  「我這就走。你也別傻跪著了,該偷懶的時候就偷懶,知道不?」

  「若你跪成了個瘸子,我以後的娘子就要多個外號叫孔九瘸子了!」

  「你!」

  想不到這聶定遠嘴這麼欠,孔恩霈氣得兩眼發黑,可聶定遠趕緊鬆開了她就又順著垂下來的繩子爬上天窗,俐落得一溜煙就不見人影兒了。

  孔恩霈被聶定遠一折騰,確實是連跪的力氣都沒了,只能斜倚在蒲團上喘氣兒。

  原以為那混世魔王跑來看完好戲後拍拍屁股就走了,可誰知孔恩霈才閉目養神了一下,便又聽到祠堂裡有輕微的響動聲發出。

  等睜開眼一看,那聶定遠竟然又回來了!

  「你!你不是說我回答了你的問題你就離開的麼?!」

  聶定遠攤攤手道:「我是這麼說了,而且我不也遵守諾言『滾』了麼?但我又沒說過離開之後不回來。」

  「臭無賴!死潑皮!」

  孔恩霈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指著聶定遠在那瑟瑟發抖。

  聶定遠將一個藏在懷裡的油紙包取了出來,獻寶似的在孔恩霈面前攤開。

  「你爹也真狠心,竟然連吃食都不給你。我方才去廚房摸了盤糕點。」

  「哦,對了,還有水。」

  聶定遠將腰上別著的羊皮水袋一並取了下來。

  「你趕緊吃點喝點,等有了力氣才能跟我鬥嘴嘛!」

  看聶定遠捏了塊梅花糕遞到自己唇邊,孔恩霈扭過頭去不肯開嘴。

  聶定遠看她犯拗,便塞了一塊糕點到自己嘴裡。

  「啊呀!真香啊,好好吃!」

  聶定遠一邊吃還一邊吧唧嘴,孔恩霈對這樣臉皮比城牆還厚的人真是無話可說了。

  「就像項大哥說的,這件事是我犯渾,你自己又沒錯,為啥要拿自己的身體跟我賭氣?」

  聶定遠賊笑道:「難道你也覺得你自己有做得不對的地方?」

  孔恩霈一想也是,她為何要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

  想通了之後,只見她一把搶過聶定遠手中的油紙包,拿出一塊梅花糕便塞到嘴裡。

  「對嘛對嘛,吃慢點,別噎著!」

  聶定遠只要想通了,倒是十分能屈能伸,還狗腿地在孔恩霈身邊給她遞水袋。

  兩人席地而坐,哪還有什麼男女大防可言。

  人到了這種時候,流露的都是真性情,孔恩霈在聶定遠面前也早就破罐子破摔了,如今這般倒也吃得暢快。

  見孔恩霈吃完,聶定遠打掃了一下現場,將掉落在地的糕屑給踢開了。

  孔恩霈抬起手背擦了一下唇角,一雙大眼還是毫不客氣地瞪著聶定遠。

  只見那男人手上還留著她方才咬的大血印子,臉上也因為昨日被項望山揍了,頰上青紫了一大片,就連嘴角都是紅腫的,樣子比起她來也沒好到哪去。

  孔恩霈在心底暗自罵了一句活該,心下卻沒有之前那麼難受了。

  聶定遠見孔恩霈不再罵了,膽兒也跟著壯了起來。

  只見他蹲跳到孔恩霈面前道:「你趕緊去跟你爹服個軟,說就算是死也要嫁我這個青年才俊。」

  「不然項大哥和我小妹都說不認我了,你還得背個抗旨不尊的大罪,沒必要啊,損失太大了。」

  這抗旨不尊的事情,他一個大男人背得,就算把他發配邊疆他也不怕的,但她這種弱不禁風的小女人怎能擔起種罪名?

  聶定遠之前鬧著要退婚,也只是想把全部的事情都往他自己一人身上攬,但如今已經把這女人給牽扯了進去,他鬧騰了半天也算是被項望山給打明白了。

  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絕對不是大丈夫當為之事,更何況孔恩霈這個女人還蠻對他的胃口的,娶她當妻子應該很不錯。

  孔恩霈白了聶定遠一眼,明顯就是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樣子。

  聶定遠摸了摸下巴,嬉皮笑臉地提議道:「你若不按我說的去做,我就乾脆抱著你出了祠堂去。」

  「反正我皮粗肉厚的不怕吃你孔家的家法,反正你半個時辰內不自己離開這個鬼地方,我就親自帶你出去便是。」

  孔恩霈氣得狠捶了聶定遠兩下:「你敢不敢再無賴點試試看?」

  怎麼在這個男人面前,她總是這般儀態盡失,沒了平日的氣定神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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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10 01:44 PM

第123章 聶定遠的危機

  孔恩霈最後被逼得沒轍,只得佯裝身體不適,將守在門外的婆子叫醒。

  片刻之後,躲在暗處的聶定遠便見孔夫人哭哭啼啼地闖進了祠堂來,抱著孔恩霈心肝啊肉啊的一通喊,然後一群丫頭婆子便眾星拱月地將孔恩霈抬回閨房去了。

  雖說之前吃了聶定遠偷渡進來的梅花糕,但孔恩霈畢竟乏了,喝了兩口熱粥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孔夫人見她睡熟了,小心翼翼地捲起她的褲腿,看到那一片跪得青紫的膝蓋,眼淚就這般掉下來了。

  自己生養的閨女她自己知道。孔恩霈向來是她的孩子裡邊最省心的一個,性子極好人也聰明,絲毫沒有大小姐的脾氣不說,還特別懂得為人處世。

  如今這孩子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她比誰都清楚這其間一定有不能為外人道的秘密。

  孔恩霈是個眼裡揉不下沙子的,必定是有什麼事情觸到了她的底線,她的反彈才會這麼大。

  這好端端的,怎麼就鬧成這樣了?若自家女兒真心有所屬,早該在太后懿旨下來的時候就鬧騰了,又何必等到這不前不後的時間才來發作?

  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孔夫人又實在是想像不出來。

  孔夫人讓下人送了上好的藥酒過來,親自動手給孔恩霈搓揉了一番。見自家女兒在這般大的動靜下也沒被吵醒,看來實在是累壞了。

  孔夫人剛弄到一半,便見近身伺候的章嬤嬤風急火燎地走了進來,低頭在她耳邊一陣嘀咕。

  原本孔夫人見女兒受苦,哪還有心思管其他人的事?可一聽章嬤嬤說完,立刻將手中的藥酒放了下來,低聲道:「你說什麼?聶家的公子求見老爺?」

  直覺覺得孔恩霈昨天鬧的這齣肯定跟這聶定遠有關,孔夫人如今也管不得這麼多,趕緊停了手上的動作淨手出去了。

  誰知剛到正堂,便見孔老爺怒髮衝冠,而聶家的兒郎則跪在聶老爺面前,一副負荊請罪、任君責罰的模樣。

  「荒唐,真真是荒唐!」

  「你好歹也是名門之後,怎能做出這樣不合禮數的事情!難怪小女昨日回來會這般反常!」

  孔夫人見自家夫君對著外人動這麼大的肝火,還真是十分少見,又想到這聶家兒郎日後是自家女兒要仰仗的夫婿,就算做得再錯也多少要給他留幾分薄面才是。

  剛開聲勸阻,孔老爺見夫人出了來,便將聶定遠方才說的話又當面轉述了一遍。

  孔夫人一聽,哪還能維持住什麼風度,別說是替聶定遠說好話了,沒當場氣背過去已經算是心理素質強的了。

  「什麼?你是聽到外邊的傳言說我家女兒臉上不好,便打聽了她昨日要去圍場練馬的行程,故意趁著空隙去堵了她,還說了各種難聽的話想逼她退婚?!」

  聶定遠點頭道:「我溜進圍場去的時候,小姐遠遠地就發現了我,我還沒看清她的樣子。她用把面紗把臉圍了起來。」

  「等我說完那些難聽話之後,恰好有一陣大風吹來,這才讓我看到了小姐的臉。」

  聶定遠道:「我如今才知傳言不可盡信,可說出去的話卻是覆水難收,我想必是傷透了小姐的心。」

  「不過大丈夫敢作敢當,這件事是因我誤信傳言而起,昨日我也被爹和項大哥狠狠地教訓了一番。」

  「今日才聽小妹說小姐因為我的無賴行徑受了罰,只覺得良心不安。」

  「這次登門請罪,還請孔大人高抬貴手,莫要為難那原本就沒有錯處的小姐。若大人有什麼怨氣只管罰我便是,定遠任憑大人處置,絕無二話。」

  聶定遠說得俐落,孔老爺這下倒是犯了難。

  雖說這聶定遠是太后給孔恩霈指婚的對象,但只要一天不成婚,那便還是外人,哪有動家法處罰外人的道理?

  再說,就算今日教訓了聶定遠一頓又能如何?日後自家女兒不也還是得嫁到聶家去?若聶定遠記仇,等孔恩霈入門之後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受罪的最後不也還是自家閨女?

  孔老爺雖被氣得七竅生煙,但好歹在官場上混久了,頭腦還是很清醒的。

  讓聶定遠起了來,孔老爺皺眉道:「既然你都把話說開了,那老夫便問你一句,你到底是不是真心願意娶我女兒?」

  聶定遠拱手道:「俗話說不是冤家不聚頭,我與孔小姐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如今我也認定了她就是我的妻,自會遵旨擇日迎娶。」

  孔老爺孔夫人一聽聶定遠表了態,心下倒是鬆了口氣,對孔恩霈昨日的無禮行為也不氣了,想起自己被罰跪了整整一個晚上的閨女,只覺得心疼,頓時後悔當時下了那麼重的手,罰了個本就沒甚錯處的人。

  孔老爺聽罷朝聶定遠揮了揮手:「你且走罷,女兒既然已經被太后指給了你,以後也只能是你聶家的人。只是在成婚之前,你們二人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像這樣私下會面了。女兒家不同男人,名節之事最為重要。昨日之事就我等幾人知道,千萬要爛在肚子裡才是。」

  聶定遠直言遵命,替孔恩霈脫了「罪」之後才出了孔家的門,之前的陰霾一掃而空,反而開始期待起成婚這件事來。

  可惜聶定遠樂顛樂顛地做了這事,卻沒有跟家裡人和項望山報備。

  倒不是因為忘了,而是他這般反覆無常的,之前還斬釘截鐵地說要悔婚,還沒過幾天又屁顛屁顛地上門求人去了。一想起自己之前做過的混事,聶定遠都覺得臉上臊得慌。於是這一心虛之下就不想多提了,還想著反正只要他自己不鬧騰,這婚事肯定是十拿九穩的事,竟想著這樣就掀過去了。

  對於聶定遠這種混不吝的主兒,估計就連老天都看不過去,硬是又橫插了一槓進來,無端生出些意想不到的枝節來,活脫脫地跌破了一干人等的眼鏡。

  說起這事,還要從今年新鮮出爐的新科狀元說起。

  大齊的科舉每三年舉辦一次,若遇到重大事件皇帝會加開恩科。雖說三年才出一個狀元實在是金貴得可以,但今年的狀元楊文甫卻是狀元中的鳳毛麟角。

  原因無他,只是因為楊文甫驚才絕豔,只弱冠之齡便傲視群雄,場場都拔得頭籌,乃大齊第一個連中三元的狀元爺。

  聽聞這狀元爺不僅文采曠爍古今,人也生得高挑俊朗,端的是玉樹臨風貌若潘安,連皇帝都忍不住在殿試的時候誇贊他是玉面狀元郎,可見風頭之盛。

  雖說這楊文甫並非世家出身,但也是一從五品的官家嫡子,雖其父並無實職,只拜了個朝請大夫的文散官,但楊家家風慎嚴,在雍州極有盛名。

  都說文人皆風流,這狀元爺在入京趕考的時候,溫書溫累了,閒來無事便在寄居的客棧樓下的飯館包間的牆上提了一副上聯。

  上聯曰:「寸土建寺,寺旁言詩,詩曰:風月來帆歸古寺。」

  可惜楊文甫入住的客棧小有名氣,這牆上題詩作賦的十分多,於是,他所提的上聯便被淹沒在一干龍飛鳳舞的字跡裡了。

  等了許久沒見有人對上下聯,楊文甫小有失落,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可待到放榜那日,卻意外發現竟有人對了下聯。

  只見一排清秀的小字寫於其下。

  「雙木成林,林下示禁,禁曰:斧斤以時入山林。」

  楊文甫只覺得此對甚妙,登時驚為天人,又問了一番這對子是何人所對,想結識一番。可惜那飯館裡每日迎來送往的,店小二誰會有心思記得這種小事?

  楊文甫甚是失望,但因要參加最後的殿試,也只能暫時作罷。

  在瓊林宴上,皇帝倒是問起了楊文甫的婚事,畢竟這次放榜的三甲,也就只有這玉面狀元郎是尚未婚配的。

  楊文甫當下便說只想求得知心人,能陪自己談風弄月詩說古今,但可惜至今為止還沒遇上能讓他心動的女子,所以婚事便只能一拖再拖。如今見皇帝提起,楊文甫倒也順水推舟地請了一道聖旨,說是日後若遇上心儀之人,還想請皇上下旨賜婚以全心願。

  皇帝那日龍心大悅,自然無不可地應下了。

  誰知那楊文甫也不知是著了什麼魔,心裡還是時刻記掛著那個對出了絕妙好對的人。於是派人多方打聽,這才知道原來那日是孔府九小姐禮佛回來,半路在那飯館包間用了飯,見了他所提的上聯,便將下聯對了出來。

  楊文甫得知此事後,又四處尋了孔九小姐的墨寶比對了一番,確定了那下聯所提之字果然出於孔九小姐之手,大喜過望後便上書求皇帝賜婚。

  皇帝接到了楊文甫的陳請表之後立刻犯了難——這孔九小姐前不久不是才被太后指給了聶家的嫡子麼?

  可楊文甫說了,皇帝答應給他指婚是在太后下懿旨之前,只不過他當時因為沒能查出對出下聯的佳人是誰,所以才不得不拖到現在。

  但無論怎麼說,太后下的懿旨確實在先,但皇帝在百官面前的金口玉言卻也不好更改,且若要論個高低,聖旨還是要比懿旨重一些的。

  皇帝如今是清官難斷家務事,夾在這三家人之間只覺得為難——聶家和孔家的門戶更匹配些,可楊文甫和孔恩霈卻是難得的才子佳人天作之合,也是門珠聯璧合的好婚事。

  皇帝這一犯難,便索性將這個燙手山芋丟給了孔家。

  既然是兩男爭一女,那便讓孔承旨自己擦亮眼睛好好挑選自己的未來女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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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10 01:45 PM

第124章 峰迴路轉

  皇帝老兒的話一傳到孔府裡,把所有人都給炸懵了。

  這孔聶兩家的婚事,原本在大家眼裡已經是沒有絲毫回旋餘地的了,除非聶定遠和孔恩霈死一個,否則這門婚事是結定了。

  誰想現下被那金光閃閃三元及第的狀元郎橫插一槓,竟生出了這麼大的變數來。

  這事情讓孔老爺也犯了難,但既然皇帝的口諭都已經傳達過來了,那就不是嘴上說說就過的事,是得好好思量的。

  若放在沒出木蘭圍場的鬧劇之前,孔老爺對與聶家結親一事倒是十分滿意的。

  雖說聶定遠是武將,但身上已經有了自己攢下的軍功,年紀輕輕就封了四品的諸衛大將軍。且只要不出意外,待聶定遠的父親聶安國接任冀州節度使,那聶定遠就會轉任承宣使節度留後。日後,從二品節度使的位置也是要交到他手上的。

  可上回孔恩霈從木蘭圍場回來被罰,聶定遠為了給孔恩霈開脫,便跑到孔老爺面前把錯處都往自己身上攬,而且為了不把項望山和徐曼青牽扯進來,還把其中的情節改動了一番。

  這樣一來,在孔老爺眼裡,這聶定遠之所以費盡心機去木蘭圍場堵自家閨女,不就是嫌棄自家閨女的長相,試圖羞辱孔恩霈一番好逼其退婚麼?且聶定遠也說了,後來是因為看到了孔恩霈面紗下的臉,發覺根本就不像傳聞中說的那樣可怖,所以才來孔府負荊請罪,承諾一定會履行婚約的。

  這麼說來,這聶定遠擺明了就是個以貌取人的膚淺男子。就算如今孔恩霈的臉已經比之前好了許多,但誰能保證這老毛病以後不會再發作?

  退一萬步講,就算這斑痘的毛病真沒有了,但女人總會有人老珠黃的一日。若聶定遠只看重女人的外貌,這色衰愛弛的事情還會遠嗎?

  於是在這樣的考量下,孔老爺和孔夫人心中的天平就向楊文甫傾斜了。

  雖說這楊文甫的家底遠沒有聶家來得厚,雖然三元及第名盛一時,但能不能在官場上站穩腳跟卻還要另說。古今有多少才子正是自詡才華橫溢便恃才放曠,最後在官場傾軋裡隕落。跟聶定遠相比,這楊文甫的身上的未知更多。但饒就是如此,楊文甫之於聶定遠而言有一個顯而易見的好處——他是個愛才輕貌的。

  孔恩霈的才女之名在咸安城裡是有口皆碑的,若是讓孔恩霈嫁得楊文甫,雖是下嫁,但想必婚後也能夫唱婦隨琴瑟和鳴。

  於是,孔老爺擬了折子,打算要奏報聖聽,選楊文甫為婿,可這事畢竟與聶家休戚相關。

  雖說文武不同路,但聶家畢竟勢大,孔家不想輕易得罪,便在一錘定音之前修書一封遞給了聶安國,言語婉轉地表達了自己已輾轉得知聶定遠不是很滿意這樁婚事的事,又說如今聖上開恩又賜良緣,小女不敢高攀,便打算將孔恩霈下嫁給楊文甫的決定。

  接到孔府遞過來的帖子,聶安國看後卻出乎意料地十分平靜。

  若是換做平時,孔承旨做出這種出爾反爾之事,聶安國第一個就會炸毛。

  可如今他心知肚明自家兒子是有多嫌棄孔九小姐,之前也為了這事鬧得各種雞飛狗跳的不得安生,現下既然皇上都開了金口給了另一條路子,那便是皆大歡喜的事。

  孔小姐尋得如意郎君,楊文甫求得佳人,聶定遠也樂得解脫,聶安國總算不用擔心成親拜堂那日要多少個人摁著聶定遠的腦袋逼他磕頭了。

  聶安國自知理虧,當即修書一封回送給孔老爺,信中表示雖然無法結親十分遺憾,但聶家還是會尊重孔家的決定。

  寫下最後一字,聶安國將毛筆放下,只覺得自己生了這樣一個讓人不省心的逆子真真是造孽,白白地廢了一段這麼好的姻緣。

  聶安國越想越氣,正好門外又傳來下僕問安的聲音,便知道是聶定遠從兵部回來了。

  聶安國陰沉著臉讓下人把聶定遠叫過來。聶定遠前腳剛進了門,便見兩個封子劈頭蓋臉地打了過來。

  聶定遠伸手一接,臉上盡是莫名其妙的表情。回想了一下他今天也沒整出什麼麼蛾子來,完全不知道他爹好端端地又抽什麼風。

  「怎麼了?又是哪個不想活的惹到聶大人您啦?」

  聶定遠嬉皮笑臉地走了進去。在他老爹面前,他從來都是這樣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賤樣。

  「你自己長了眼,自己不會看麼?!」聶安國沒個好氣。

  聶定遠這才打開封子取出信函,一看內容之後,臉上那天塌下來當被蓋的表情也當即掛不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這莫名其妙的怎麼會突然冒出來一個姓楊的?!」

  聶安國嗤笑一聲道:「這不正好合了你的意?」

  「反正你也不想娶孔家的閨女,之前還鬧得要死要活的想退婚。」

  「現在好了,不用你鬧了,人孔家根本就看不上你!」

  「你個不爭氣的東西!盡他媽給老子丟臉!」

  聶定遠頭上青筋直冒,不自覺地將手裡的信紙捏得死緊。

  「憑什麼?是我們先跟孔家的閨女議了親!憑什麼又把她許給那姓楊的?!」

  聶安國氣道:「孔大人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的緣由,你是瞎了麼?沒看到?」

  「也不知道你是怎麼胡鬧的,孔大人已經知道你嫌棄人家閨女長得不好的事了!就算我聶家有金山銀山又有什麼用?誰好端端地會把自家的寶貝閨女作賤成那樣,非要嫁給你這種混不吝的東西不可?!」

  這門婚事對於聶家來說所獲得的好處要遠大於孔家。畢竟孔家滿門清貴,且文官一般不會對皇權造成威脅,但握著地方兵權的聶家卻是皇帝時刻要提防和注意的對象。

  換句話來說,聶家說不好有可能哪天就被皇帝抄家滅族了,但孔家卻有可能一路榮華出幾個三朝元老。

  所以,孔家沒必要一定要跟聶家攀親,而聶家卻需要藉助孔家在官場上的言官勢力為自己保駕護航。

  可惜自己這任性的兒子,完全沒體會父母為他做長遠打算的苦心。都說娶妻娶賢,光看相貌有個屁用?燈一熄了,天仙和蛤蟆又有什麼分別?

  聶定遠遠沒有聶安國功利,看了這兩封信函之後,只覺得額上青筋直暴,胸腔裡一陣翻江倒海。

  看孔老爺送過來的帖子,明顯就是已經選了那楊文甫做未來女婿了。可這到底是孔老爺的意思,還是孔恩霈自己的意思?

  雖說他之前對孔恩霈是過分了點,但這女人也被他親過、被他抱過了,難道還能若無其事地去嫁給另一個男人?

  她把他聶定遠當成什麼了?!

  一想到那騎著高頭大馬去孔府迎親的,朝道路兩邊圍觀的人群拱手道謝的人的面孔從他自己變成了那楊文甫;那從大紅燈籠高高掛的孔府中被嫡親哥哥背出來的孔恩霈被放到喜轎裡,迎親隊伍一路吹打彈唱地路過承宣使府,但進的卻不是聶家的門;而那該死的女人端坐在喜房裡,用含羞帶怯的表情看著那用金秤桿調開她的蓋頭的男人……

  各種場面亂七八糟地在第一時間湧了進來,聶定遠腦袋就哄地一聲炸開了。

  她怎麼敢!

  她怎麼敢對他以外的男人害羞帶怯?

  她怎麼敢對他以外的男人展露風情?

  她怎麼敢嫁給除了他以外的男人?!

  聶定遠將手中的封子撕了個粉碎,抓成一團扔在地上,見不解恨,還狠狠地碾了幾腳。

  聶安國看聶定遠又在那抽風,氣得手都抖了起來。

  他好不容易斟酌了半天用詞才把回信給寫好了,誰知這不孝子竟然這麼痛快就給撕了個粉碎!

  「你是瘋了不成?」

  「就許你嫌棄人家姑娘,就不許人家姑娘不要你了?!」

  「如今孔家閨女不選你,真是她祖上燒了高香了!換做是我,若是讓書梅嫁給像你這樣不知輕重的傢伙,我還不如在她一生下來就掐死她,省得被你糟踐!」

  聶定遠沉著個臉道:「我什麼時候要糟踐她了?」

  「之前我是在你面前胡言亂語過,但最近我也沒再鬧了。」

  「這一碼歸一碼,孔九是許給我做媳婦的人,若是看到自己媳婦被別的男人覬覦了還悶不吭氣的話,不如直接自宮了去當閹人!」

  「你!你這混帳東西!!!」

  「之前怎麼沒見你說這種話?現在好了,有人來跟你搶了,就發現自己之前丟掉的是香餑餑了?!」

  聶定遠此刻心裡想著的都是孔恩霈那個女人,也沒心思跟他爹吵。

  「總之,孔恩霈這女人我是要定了,爹你若是執意要這樣給孔大人回帖也無妨,大不了到迎親那天我帶著手下的兄弟們去把她搶回來。」

  「反正我也是有太后懿旨賜過婚的,我就不信我手下的兒郎們還幹不過那一群跟軟腳蝦一樣的家丁護院!」

  聶定遠說完摔門就走,剩下聶安國一個被氣癱在椅子上。

  他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竟生出了這樣一個專坑他老子的混世魔王來。

  之前吵吵著寧可死也不要娶那孔九,今個兒又吃錯了藥轉了性,還非就孔九不可了?!

  聶定遠出了聶安國的書房,心下氣憤難平。

  這事若是發生在木蘭圍場事件之前,他巴不得敲鑼打鼓放鞭炮,搞不好還會去寺廟裡給菩薩捐個金身慶賀一番。

  可偏偏這事好死不死地卡在這節骨眼上。

  心裡擰巴得厲害,他無法想像任何孔恩霈跟楊文甫恩愛親熱的畫面。

  身體裡的怪獸咆哮著叫囂著,滔天的怒火幾乎要將他的理智吞滅。

  出了家門,策馬來到城西的諸衛將軍府,聶定遠甚至沒等門房通報就直通通地往裡頭闖。

  好在聶定遠也算是項家的常客,門房認得,所以沒敢多攔,只是趕緊跑在前面進院裡跟項望山通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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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10 01:46 PM

第125章 真心

  聶定遠闖進項家來的時候,項望山恰好在自家練武場裡操練完。看到門房的人急匆匆地闖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黑面神似的聶定遠,便知道又有事情發生了。

  從容地從下僕手中接過擦汗用的巾子,項望山皺眉道:「你這回又想折騰誰了?」

  一邊擦汗一邊習慣性地抬腳往內室走,剛走沒兩步,項望山便想起徐曼青方才說已經備好了水要伺候自己沐浴了,這般讓聶定遠這樣大喇喇地闖進去似乎不大好。

  於是硬生生地停住腳步,項望山將聶定遠卡在門廊處。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對於這個不識好歹的小子,項望山如今也沒什麼好聲氣了。

  聶定遠道:「大哥,你可知道新科狀元楊文甫求皇上賜婚一事?」

  項望山挑眉道:「倒是有所耳聞。不過不知他求的是哪家女子?想必那女子定是出身書香門第、名動京華,才能讓這樣的才子青睞有加。」

  聶定遠見項望山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這下也急了。

  「大哥,你莫告訴我你不知道那姓楊的求娶人是孔恩霈!」

  聶定遠一急,連孔恩霈的閨名都喊出來了。

  項望山笑道:「那豈不正好?反正你也看不上孔九小姐,現在終於有人救你於水火了,你就不用跳這個火坑了。」

  「大哥!」聶定遠氣急敗壞地道:「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對,但自我在圍場見了那丫頭一面後,我、我就……」

  「你就怎樣?」項望山好整以暇地看著聶定遠,就跟看在耍把戲的猴子一般。

  饒就是平日臉皮厚如城墻,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聶定遠,這次也不得不脹紅了臉。

  「我、我看上那丫頭了!」

  項望山聳了聳肩,「那又如何,我聽聶小妹說,現在是孔小姐看不上你了。」

  「嘖嘖嘖。」項望山用揶揄的目光從上到下地打量了聶定遠幾番,「想想也是。就算一開始心裡對你有多期待,在木蘭圍場裡聽到你說出那句『孔九麻子』之後,估計全都給澆沒了。我娘子說了,女人的心都是陶瓷做的,一摔就碎了,補都補不回來。」

  「要是孔小姐真瞎眼了,那才會放那才高八斗的狀元郎不選,跟你這種魯莽得不知憐香惜玉為何物的武夫在一起。」

  項望山的話針針見血,直刺得聶定遠體無完膚。

  「我知道那次是我不好,但之後我也不是沒有去補救過!」

  若不是想清楚了,他也不會私闖孔府祠堂找到被罰的孔恩霈,還逼她趕緊跟孔大人服軟,好趕緊被放出去。況且為了讓她少吃苦頭,他還不惜把自己名聲弄臭了把事情都扛了下來,誰有料到半路會殺出楊文甫這樣的程咬金?

  「我現在是真的喜歡那丫頭,誰會想到孔大人那樣整日只會之乎者也的老酸儒還能教出這樣機靈精怪的閨女來?」

  項望山道:「那又如何?都說覆水難收,你之前說出口的話難道還能收回來不成?」

  「孔小姐之前臉上不好,對這件事情諱莫如深。一想到不久之後就要與你成婚,為了討你歡心,多番來我這找娘子醫治,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才把這毛病給整治好了。」

  「誰知你不但不感恩,在明知她身份的情況下還麻子麻子地叫。若是她當著你的面說你是個只會靠祖蔭混飯吃的混帳二世祖,你會怎麼想?」

  聶定遠一想還真是。

  若讓他聽到他未來的娘子這般詆毀他的話,別說是娶她了,就連把人大卸八塊的心情都有了。

  這種事情,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永遠都不知道有多痛。就算他當時是有口無心的又怎樣?傷口已經在傷人話語說出口的那刻就已經留下了。

  思及此,聶定遠臉上一陣青白。

  項望山只覺得他是咎由自取,完全不想理會。昨日因今日果,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

  兩人正在僵持不下的關頭,項望山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悅耳的聲音。

  「定遠兄弟,嫂子且問你一句,你到底是真心喜歡阿孔,還是因為有人跟你搶肉骨頭,你不過嚥不下這口氣,一定要把那狀元郎比下去?」

  聶定遠一看,只見徐曼青穿著嫩黃的窄袖上裝,套著青綠的薄紗所製的齊胸襦裙,頭上只插著一支簡樸的銀釵,娉娉婷婷地慢步走了過來。

  項望山聽到自家媳婦的聲音便立刻回過頭去,眼底盡是溫柔,語氣也沒了方才的犀利。

  「你怎麼出來了?」

  徐曼青笑道:「方才聽紅兒說定遠兄弟著急忙慌地闖門了,又猜你們談論之事應該與阿孔有關。事關姐妹,就算我是婦道人家,也忍不住要過問一二。」徐曼青說完朝項望山福了福身子,「還望夫君莫要怪罪才是。」

  項望山伸手搭了徐曼青一把:「怎麼會,這件事你也是知情的。且娘子你向來心軟,最見不得人受苦。如今這小子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難不成你也要可憐他不成?」

  聶定遠見這夫妻二人一唱一和地在那演雙簧,當下就知道徐曼青現身,其實就是在給自己台階下了,便立刻朝徐曼青拱手道:「嫂子你與孔丫頭交好,無論如何定要幫幫我才是。」

  徐曼青讓這兩個矗在門廊下礙眼的大老爺們進了花廳去,打點下人好吃好喝地伺候上了。

  徐曼青一邊給兩人上茶,一邊笑道:「我是個婦道人家,不懂說什麼艱深的大道理,但我比起你們,應該更懂得女人家都在想些什麼的。」

  「都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這女子嫁人簡直就跟第二次胎一樣。若是投錯了,遇到一個不知冷熱的夫婿,豈不是要把自己的下半輩子都給搭了進去?」

  「像阿孔這樣的女子,是難得能看得透事兒的。若她圖的是門第,就算楊文甫再有才,定遠兄弟你也是絕不會輸的。可是,若她另有所圖呢?」

  對聶定遠這樣的倔驢,直接對他說教,恐怕收效甚微,還不如問些啟發性的問題,引導他自己尋找答案。

  可聶定遠畢竟年輕,平日裡又整日混在男人堆裡,壓根沒認真考慮過這男女之間的事。

  「那,那她到底圖什麼?」

  他平日只知道女子要三從四德以夫為天,就像她娘一樣,入了門之後便相夫教子生兒育女,他可從來沒考慮過她娘圖他爹些什麼這種事。

  徐曼青嘆氣道:「這大齊的婚姻雖要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女人既然嫁了過去,總難免會期望夫君是個會照拂自己的。若婚後感情經營得好,那便是琴瑟和鳴白頭偕老,若經營不好,那便只能指望著肚皮爭氣,能生個兒子給自己撐門面了。」

  「有句俗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在我看來倒不盡然。」

  「若夫妻之間感情很好,就像夫君待我那樣,別說是吃苦受罪,就算是死我也要陪他一起,怎麼可能會忍心苟活?」

  「可若是那些妻子沒進門前,庶子庶女就滿屋跑的,或者是進了門沒半年就抬了好幾房姨娘的,想要夫妻同心、相濡以沫,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

  聶定遠聽了徐曼青的一番話沒吭氣,臉上的表情是少有的嚴肅。

  他之前還以為只要把女人娶回來往房裡一放,也不必人教,她就懂得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了。

  可現在徐曼青說了,這感情竟然跟做生意一樣,是需要「經營」的。想要有收穫,就得多投入、多付出。天下沒有白吃的餡餅,若想別人掏心掏肺地對你,不也得先真心實意地對人家麼?

  「嫂子,這道理我好像懂了……」

  「可是,可是現在事情到了這節骨眼上,我哪有什麼時間去『經營』?就算要經營,那也得先把人娶進門再說啊!」

  如果孔恩霈嫁給了那姓楊的,那就什麼黃花菜都涼了。

  徐曼青笑道:「所以我才問你到底是因為不服輸的心理在作祟,還是真心喜歡阿孔呢!」

  聶定遠眼神飄忽,捏著手中的杯子半天沒吭氣,直到項望山看他這般扭捏,忍不住在桌下狠狠地踹了他一腳,差點沒直接把人給揣下凳子去,聶定遠才臉紅脖子粗地吼了一嗓子。

  「我自然是真心喜歡她的!」

  「若是楊文甫那廝是在木蘭圍場那事前冒出來的話,我絕不會像現在這般糾結!」

  徐曼青欣慰地點了點頭:「那剩下的事情就是你們大老爺們要商量的了,恕我這婦道人家不發表意見了。」

  徐曼青起身朝在場的兩男人福了福身子,便告辭回到內室去了。

  過了好半晌,項望山估計是把聶定遠打發走了,這才回了屋裡來。

  徐曼青讓下人灌好了水,在淨房裡候著給項望山擦背了。

  項望山其實並沒有特意吩咐徐曼青伺候,但他媳婦自覺得很,只要是他的事情都力爭親力親為,盡可能地不假他人之手。一開始他還覺得是不是徐曼青不喜歡別人,特別是女人來伺候自己,可今日聽到徐曼青對聶定遠說的那番話,才知道原來他的媳婦是在用心經營和維護他們之間的感情。

  想起方才她說的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的話,項望山只覺得心頭一熱。

  趴在桶邊上看著嬌俏的媳婦,項望山忽然握住了那拿著布巾在自己身上忙活的小手,拉到唇邊輕吻了一下。

  「我絕不會像我爹那樣,不會丟下你一個人受苦。」

  「但……若萬一,我說萬一,真有那麼一天,你且要為你自己活著。若是有人能像我這樣待你好的,你便改嫁了去,我絕不怨你。」

  知道項望山說的不是玩笑話,徐曼青眼眶一熱,嗔道:「說什麼混帳話!你且死了這條心吧!你若是不在了,我生無所戀,活著不也是行屍走肉?再說了,這普天之下就得一個項望山,我到哪再找一個去?」

  「為了我,你就是爬也得從那邊給我爬回來。」

  項望山笑了,低頭想了想,又道:「那為夫的就給你個兒子,讓你有個念想,你看如何?」說罷便將徐曼青扯進了浴桶裡來。

  徐曼青本就只著了輕紗所製的襦裙,這一沾水立刻就透了,布料緊貼在身上,將身體的曲線完全勾勒了出來。

  「你!昨晚才……節制一些好不好!」

  項望山兩下就扯開了襦裙的帶子,架起了徐曼青的腿。

  「為夫現在已經很節制了,倒是你,得把體力練好些才行……」

  找到了銷魂的入口,項望山駕輕就熟地埋了進去,感覺到自己被緊緊地包裹著,頓時舒服得嘆了口氣。

  徐曼青咬著下唇狠狠地捶了項望山兩下,但很快就被強勢的律動衝昏了腦袋,原本想問的話已然被拋在腦後了,只能隨著男人的動作在水中起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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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10 01:47 PM

第126章 出招

  春潮方歇,徐曼青渾身虛軟地被項望山抱起,連身子濕答答的都不想理會,只癱軟在床上讓項望山伺候了。

  在閨房之內,男人也不需要擺譜,項望山樂得伺候自家媳婦,又是擦身又是穿衣的,最後還拿起了玉梳給徐曼青一下下地順髮。

  徐曼青舒服得像貓兒一樣在喉嚨裡直咕噥,想著所謂的琴瑟和鳴也不過如此,若真能這樣長長久久下去,就是當初莫名穿到這大齊來的怨氣全然能消散殆盡了。

  項望山見徐曼青趴在軟枕上似睡非睡,便趕緊趁著她還沒迷糊的時候道:「這次定遠是真長了教訓了,我看孔九小姐那次在木蘭圍場裡最初的反應也不似對定遠無意,只不過後來被定遠一通斥了之後才轉了態度。」

  「若是能想個辦法讓孔九小姐回轉,聶孔兩家實在是難得的好姻緣。」

  見頭髮順得差不多了,徐曼青翻轉過來,因剛沐浴過的緣故香氣氤氳,身上僅著了一件嫣紅的肚兜,其上繡著盛開的芙蕖,更襯得肌膚賽雪,胸前兩個玉團兒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承了雨露的關係,似比之前脹大了不少,渾圓的曲線連那兜兒都遮不全,露出些許端倪的風光來,比未經人事之前多了許多無法言說的嫵媚。

  項望山對自家媳婦是愛得不行,恨不得將她含在嘴裡日夜咀嚼。

  按理說他正是虎狼之年,身體素質極好不說,又是初嘗情欲的甜頭,如今他卻要憂著徐曼青身體嬌柔,時刻都讓自己在這事上有所節制,雖不能說不盡興,但總覺得要不夠。

  這一來二去的,在安郊軍營裡更是思念得慌,甚至還會倒數日子看差幾天才能回家,倒是越發沒有出息了。

  徐曼青將白玉一般的腿搭在項望山腿上,項望山倒也知情識趣,立刻就下手給她揉捏了。

  這些日子徐曼青沒少給他按摩推拿,雖然這事到了最後總是要顛鸞倒鳳一般作為收場,但項望山被伺候了幾次倒也學到了幾手,所以並不介意禮尚往來也給徐曼青按一按。

  若是讓他底下帶的兵看到他們平日裡不苟言笑、殺伐果斷的將軍大人竟然會給一個娘們兒揉腿,定是連眼珠子都要掉下來的。

  徐曼青被伺候舒服了,在軟枕上撐起腦袋笑道:「我知夫君心疼定遠兄弟,方才還這般不留情地斥他呢,一轉眼就又在我面前幫他說話了。」

  項望山被徐曼青戳穿倒也不惱,笑道:「我跟他是在戰場上打下的交情,非常人能比。親兄弟也不過如此了。」

  這次在聶定遠面前不留情面,也不過是希望藉這件事讓這神經大條的兄弟更成熟一些,否則待他以後身居高位之日,還有更多複雜的事情要處理和面對,總這樣不管不顧地使小性子怎麼成?

  「你向來機靈,主意也多,再說你與孔九小姐交情匪淺,這幫了定遠,指不定也是在幫孔小姐。」

  徐曼青笑道:「主意倒是有的,就不知管用不管用。」

  項望山道:「娘子只管道來,就算最後沒用,我們也是盡了心力,對兩邊都有交代了。」

  徐曼青抽回自己的腿,坐起身子順勢趴在項望山的身上,自下而上地用一雙水靈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看著項望山,直看得項望山是口乾舌燥,差點沒把持住又把她給辦了。

  「要我幫忙好說,不過是夫君一句話的事兒。」

  「不過定遠那牛脾氣是得人來磨一磨,怎麼說也需幫我的姐妹出了這口氣才是。」

  項望山摟著徐曼青的纖腰,知道這些天徐曼青也把性子極好的孔恩霈看做是至交知己了,雖說幫著徐曼青的閨蜜欺負自己的兄弟貌似是有點不大厚道,但卻不是不可以為之的。

  看項望山應下了,徐曼青才笑道:「明日你且叫定遠來,我給他說道說道便是。」

  項望山見自家媳婦眼中流露出幾絲狡黠,便知道她又要使些出其不意的鬼點子,頓時也被勾起了好奇,但想細問徐曼青卻如蚌子一樣口風極緊,說什麼也不漏一個字。

  項望山拗不過媳婦,只得抱著徐曼青在腿上輕輕搖晃,見她笑得眉眼彎彎極具風情,也一點脾氣都提不上來,心中洋溢的全都是柔軟的暖流。

  兩人此刻心中所想的,都是「得妻(夫)如此,夫復何求」這句老話罷了。

  待到第二日,聶定遠一大早就收到了從項家送過來的帖子,打開一看,就連早膳也來不及用,便趕緊衝出門外往項家趕了。

  一進項家,果見徐曼青正伺候項寡婦和項望山用早膳,原本只應該有三副碗筷的桌上竟然多出了一副來。

  徐曼青一見聶定遠,施禮之後便趕緊招呼他坐下用早膳,似是早就知道他定會等不及用膳,便在第一時間趕到這裡來的樣子。

  聶定遠瞥了身邊的項望山一眼,心裡思忖著這事不知是項望山交代下來的還是徐曼青自己推敲的。

  若真是徐曼青這婦道人家預先料想到的,那這女子可真不簡單。若身為男子,怎麼說也得是軍營裡運籌帷幄的軍師一類的人物。

  可惜項望山不動如山,任聶定遠斜睨了半天也看不出些許端倪來。倒是項寡婦對聶定遠極為熱情,差點沒把他的碗都給堆滿了油餅。

  只不過聶定遠心裡記掛著事兒,吃也吃不香,只囫圇吞棗似的猛啃猛灌,只想早點知道到底能有什麼法子能讓那孔丫頭回轉心意,嫁到他家來當他的媳婦。

  徐曼青故意慢條斯理地嚼嚥,用眼角的餘光瞥見聶定遠坐如針氈一般,就差沒跟猴兒那樣搔首撓腮了,這才放下了碗筷,讓丫頭進來收拾了。

  項望山故意讓聶定遠跟著他到書房裡去,徐曼青後腳才跟著一起進了。

  可惜徐曼青進了屋裡還是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把事情往孔恩霈身上扯,聶定遠急得都要跳腳了也不見項望山幫他,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對夫婦是聯手了要整治自己,看他出洋相的。

  聶定遠自知在這事上他做得不厚道,再怎麼被嗤也是正常的。

  只是這楊文甫的事情已經讓他火燒屁股了,若這項家夫婦再拖拉幾下,保不齊這人都要被抬到楊家去了。

  聶定遠心下一橫,端了茶單膝就給徐曼青跪下了。

  「求嫂子救我這一次!」

  徐曼青原本只是想逗弄逗弄聶定遠,誰知道這傢伙竟然擺出這麼大的陣仗。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雖說只是單膝下跪,但對她這樣一個婦道人家來說禮還是太重了。

  徐曼青趕緊側身避過了,項望山更是輕踹一腳把聶定遠給踹歪了。

  「你這般是要如何,想折了我娘子的壽麼?」

  聶定遠跌坐在地上挫敗道:「我如今也是沒法子了……」

  徐曼青趕緊將聶定遠扶了起來,歎氣道:「你若是真有這份心,就應全將它讓阿孔知道。女人的心是陶瓷做的容易碎,卻也是最柔軟不過的。都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看這事未必沒有轉圜的餘地。」

  聶定遠見徐曼青終於說到正事上了,這才雲開雨霽,纏著徐曼青一通細問。

  徐曼青給聶定遠細細地說了,最後又道:「我不過是將女人家的心思給你說道說道,雖說天下女子恰如百花,多有不同,但阿孔也不會例外。」

  「你且回去思慮清楚,若是自覺能做到,便去尋她說道開來,至於能成不能,則全看天意。但若自覺做不到,便歇了這份心思,日後橋歸橋路歸路,不必再多做折騰了。」

  聶定遠聽了徐曼青的一番話,只覺得新奇非常,這樣的論調更是聞所未聞。聶定遠雖然平日裡雖然囂張跋扈,但本性是個好的,只要是自己心悅誠服的對象說出來的話,都十分受教。

  被徐曼青這一通說,那榆木疙瘩一般的腦袋總算是開了些竅。但在問到更多的執行細節時,徐曼青卻不願多說了。

  「我這是點到為止。都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我若是事無巨細地都給你安排好了,那又怎能體現出你的真心?再說,要娶阿孔的是你而不是我,我現在這樣幫你,已是給你開了後門了,若是再幫,那你便也不是你了。」

  以徐曼青對女人的了解,若誠心要幫聶定遠,十個孔恩霈都能給他撈進門來,可徐曼青不願這樣。

  若經她這般點撥,孔恩霈還是瞧不上聶定遠,那還真不如順水推舟地嫁了楊文甫。反正以聶定遠的門第,以後也不愁沒有良配。

  聶定遠聽了,自知徐曼青只願幫到此處,便若有所思,恍恍惚惚地走了。

  項望山看著聶定遠的背影,難免有些憂心忡忡,他這哥們在戰場上可以說是無往不利,可在這情場上還真是破天荒的頭一朝。

  也不知徐曼青點撥他的話他到底聽明白了幾分,可萬萬不要再曲解出什麼歪招來才好。

  於是在入夜之後,苦思了一整天的聶定遠便貓在了孔府的假山後。

  兵書有云:直搗黃龍。這解鈴還須繫鈴人,想要娶了孔恩霈,就跟徐曼青說的那樣——重要的是要先將她的心拽在自己手裡。

  聶定遠把徐曼青的話反覆琢磨,可還是似懂非懂,最後悟出來個半桶水的調調,便按捺不住又潛進孔府裡來了。

  看夜深之後孔恩霈的房裡滅了燈,守門的丫鬟都在耳房歇下了,聶定遠這才摸進了孔恩霈的閨房裡,就著夜色立在了孔恩霈的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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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10 01:48 PM

第127章 好處與壞處

  孔恩霈半夢半醒的,只覺得似有一巨大的黑影籠在自己身上,莫名地帶來陌生的壓迫感。

  微睜開眼皮子隨意看了一下,透過薄紗床簾,果見一背著月光的人影正立在自己床前。

  孔恩霈心下一個咯登,下意識地就想要尖叫,可那人手腳更快,在她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之前就已經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莫叫喚,是我。」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孔恩霈雖說驚魂未定,但卻認出來人正是那痞子無賴一般的聶定遠,而非其他別有用心的強人,這才稍微鬆了口氣,身子也比方才放軟了一些。

  見懷裡的人不再那麼僵硬了,聶定遠這才把捂著她的手給鬆開。

  孔恩霈雖被這不速之客氣得不行,但因涉及自己的閨譽不宜聲張,也只得壓低聲音道:「你個作死的,三更半夜闖到我房裡來是怎麼回事?!」

  話音剛落,又想到聶定遠這廝此番前來,定是為了聶孔兩家婚事有變的緣故。孔恩霈心下凜然,又覺著著聶定遠跟那狀元郎楊文甫不一樣,不僅身懷絕技不說,最要命的還是個沒臉沒皮的。若是他壞了她的閨譽,她就算想選楊文甫也選不成了。

  就著月光,聶定遠見孔恩霈果然一副戒心滿滿地看著自己,顯然對他是不信任到了極點。

  聶定遠心裡被刺了那麼一下,只覺得疼得厲害,但猜到孔恩霈定是又將他與那些宵小的行徑聯想到了一起,倒也氣悶。

  想他這些年也算是縱橫江湖,在咸安城裡幾乎可以橫著走,西南之戰中那些蠻子聽了他的名號,不也都得嚇個屁滾尿流,又何嘗想到有朝一日他會在這種嬌滴滴的女子手上陰溝翻船?

  這一想來,還真是英雄氣短,他聶定遠為了眼前這小妮子,頭腦一熱都給徐曼青跪下了,可這事兒又不甚光彩,總不好意思拿在孔恩霈面前說道,現下又被她當成賊一般來防,也只得啞巴吃黃連了。

  「你莫怕,我有話想同你說。」

  孔恩霈一聽,更是氣得瞪大了眼:「你夜闖女子閨房,竟然就是為了要跟我說話?」

  聶定遠挑眉道:「那你覺得我想做什麼?把生米煮成熟飯,然後逼你爹娘將你嫁與我?」

  孔恩霈被那聶定遠一針見血地挑穿了心思,臉上頓時燒得厲害,一時間承認不是,不承認也不是。

  聶定遠看她眼神閃爍、面泛羞赧,竟覺得眼前這小女子真是越看越有味道,心下對孔恩霈的歡喜,莫名地又多了一些。

  孔恩霈咬了咬下唇,退而求其次道:「若你真有什麼話想說,那明日便寫封帖子過來,我保證會認真看,現下你速速離去罷!」

  聶定遠剛想回話,便聽耳房那邊傳來了響動,想必是守夜的丫頭聽到孔恩霈閨房裡有動靜,起身點了蠟燭進來查看了。

  孔恩霈登時急得不行,若讓丫鬟看到這樣一個大男人深夜在自己閨房裡待著,那還了得?可她房裡沒有別的暗門,就連櫃子都是精巧可愛型的,哪能塞得聶定遠這樣一個牛高馬大的人進去?

  聶定遠看孔恩霈急得額上冷汗直冒,狡黠地笑了一下,便掀開簾子翻身上床,刺溜一下就躲到最裡面去了。

  孔恩霈見自己又被占了便宜,心裡不禁大罵,但奈何丫鬟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了,也只得趕緊將簾子攏好,盡量擋在外側。

  「小姐?」

  守夜的丫頭春杏明明聽到方才小姐閨房裡似有響動,還以為是孔恩霈起夜,便想拿了燈燭進來伺候。誰想剛進了門,便聽到孔恩霈將她叫住了。

  「我沒事,你莫要進來。」

  「小姐?」

  春杏覺著奇怪,小姐明明是醒著的,但竟然不讓她進去伺候。

  孔恩霈趕緊道:「我今夜有些睡不著,響動大了點,你莫要點燈過來,不然晃得我更沒睡意了。」

  春杏一聽,才趕緊把手中的燭火給滅了。

  孔恩霈正絞盡腦汁地想著法子應對下人,誰知聶定遠的手竟然毫不客氣地就搭在了她的腰上。

  這古代的床榻尺寸本來就小,更何況孔恩霈是未出閣的姑娘,床上向來只容一個人睡,如今多擠了一個大男人進來,兩人身體只得貼在一起不說,連手腳都快要沒處擺了。

  那聶定遠是吃定了自己不敢喊人,便堂而皇之地將手搭在了她的腰上。可好死不死的,孔恩霈的腰極為敏感,被聶定遠帶著粗繭的大手一搭,就算隔著件春衫,但料子畢竟輕薄,孔恩霈只覺得腰上又熱又癢的,差點沒驚叫出聲來。

  咬緊牙關打發了春杏,孔恩霈在聶定遠的手背上狠狠地擰了幾把。

  誰知那皮粗肉厚的聶定遠竟然當她在給自己撓癢癢,半點不帶喊疼的,反而把鼻端湊過她的脖頸處狠狠嗅了幾下。

  「好香,你是用什麼東西沐浴的,氣味竟這般好聞?」

  鼻前香氣氤氳,掌下所觸之處一片柔軟,想到難怪大哥項望山在得了媳婦之後,整日只惦記著回家,他原本還覺得不可思議,可現下想來,若得嬌妻如此,他也難免會在溫柔鄉裡折了腰去。

  孔恩霈險些沒氣抽過去,只見她見春杏走後直接翻身下床,指著聶定遠道:「你要不立刻走,要不我就撞死在你面前,咱誰也別讓誰好過就對了!」

  聶定遠見孔恩霈是動了真火,也趕緊下了床來,沒有方才那般毛手毛腳了。

  「我真是有話對你說,不說我憋不住。」

  孔恩霈如今是秀才遇到兵,跟聶定遠完全是溝通不良,索性也不說話,只是悶不吭聲地光腳立在地上。

  聶定遠低聲道:「你這守夜的丫頭婆子太多,不是說話的地兒。我先帶你出去,保準在被人發現前將你毫髮無傷地送回來。」

  孔恩霈哪裡會相信他的鬼話,剛想開聲拒絕,誰知下一刻就有被聶定遠捂住了嘴抱在懷裡,蹦躂兩下就神不知鬼不覺地翻上屋頂出了府去。

  孔恩霈這種自小被養在深閨大宅裡的女兒家那裡見過這等俐落的身法?當下就驚呆了,竟連反抗都忘了,只瞪大了雙眼看著周圍不斷快速變換的景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現下夜已深沉,街上早就宵禁了,除了偶爾會路過一兩個打更的更夫,根本就一個人影都沒有。

  聶定遠有備而來,穿的又是一身黑衣,再用黑袍攏住孔恩霈,很快就消隱在夜色之中了。

  待孔恩霈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抬眼一看,便知此地是臥房,只不過擺設十分簡單,角落裡還放著玄鐵所製的鎧甲,和一把閃著寒光的戮天戟。

  「這是……」

  看孔恩霈看著屋角的鎧甲和兵器出神,聶定遠撓了撓後腦勺道:「這是我的臥房,擺設是有點上不了台面。」

  「不過你別怕,這鎧甲和兵器都是跟著我上戰場的,就跟我兄弟一般。我平日裡喜歡看看它們,但你若是不喜,日後我這邊全部可以按你的意思重新擺設一番,這鎧甲和兵器也全都移到書房去……」

  孔恩霈既然已經被擄了來,如今又在聶定遠的地盤上,也死了求救的心,只管聽聽這男人到底想跟自己說什麼。

  不過在看到這鎧甲和兵器的時候,也還是被其上所散出的寒光所折服,忍不住湊前幾步細細端詳了一番,臉上哪裡有半分懼怕的樣子。

  聶定遠跟在孔恩霈身後,心下原想著世間女子多懼怕這種見過血光的凶器,但孔恩霈卻著實是個例外,不僅不怕,竟然還敢伸手撫摸。

  這女子果然是能與他比肩的,聶定遠想。

  「飲馬渡秋水,水寒風似刀。平沙日未沒,黯黯見臨洮。」

  看著鎧甲上留下的痕跡,每一道都可能是在生死邊緣徘徊之下的見證。孔恩霈身為女子,平日裡只能在詩書中幻想塞外黃沙遍天、戰場上戰鼓擂擂的雄壯場面,可終其一生,她卻也只能待在深閨中不見天日,這大千世界的奇幻和美妙,多要與她無緣了。

  如今雖未到戰場,卻陰差陽錯地見到了那飲過敵人鮮血的鎧甲和兵器,心中難免有些澎湃,也顧不上聶定遠的失禮,只想細細地端詳一番,好解了心中的夙願。

  聶定遠見她看得出神,便在旁邊道:「你若喜歡,待你過了門,我帶你去九城兵馬司的兵器庫裡看個夠,你看如何?」

  聶定遠的話算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孔恩霈這才將那破事給想起來,繼而轉回身口是心非道:「誰要看!你要說什麼話便趕緊說,說完便送我回去!」

  聶定遠如今落了下風,在孔恩霈面前也沒了之前的神氣,只得習慣性地撓著後腦勺道:「今日項嫂子說了我一通,可我有些地方還是想不明白,但又怕你選了那姓楊的,便只得先下手為強將你弄了過來。」

  孔恩霈見聶定遠提了徐曼青,倒是被勾起了一點好奇。

  這徐曼青雖然出身不高,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絕對是個妙人,而且見識絕對不亞於她之下,甚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是少有能讓她佩服的人之一。

  如今徐曼青點撥了聶定遠,也不知這男人能悟出什麼門道來,聽聽倒也是無妨的。

  孔恩霈攏了攏身上的袍子,將自己遮得更嚴實些,卻又想起這袍子就是聶定遠慣用的,上邊甚至還有這男人的味道,便又忍不住紅了臉,趕緊低下頭來不再與聶定遠視線相對。

  聶定遠見孔恩霈話說到一半竟然又不自在起來,心下覺得有戲,連語氣都帶了幾分歡喜。

  「嫂子說了,我這個人雖是個不服管教的,但也有我自己的好處。她讓我把我的好處都讓你知道,你待知道了我的好處,說不定就會選我了。」

  孔恩霈白了聶定遠一眼:「你個口沒遮攔的登徒子,有何好處可言?」

  聶定遠尷尬道:「嫂子也說了,我也有許多壞處,所以讓我把我的壞處也都說與你知。」

  孔恩霈一聽,倒覺得十分新鮮——這好處讓人知道是理所當然的,可怎麼徐曼青竟然也讓聶定遠把壞處給擺到台面上來?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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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10 01:48 PM

第128章 許諾

  「嫂子說了,人無完人,每個人總是有好處也有壞處的。但只要好處比壞處多,總的來說就是個能托付的人。」

  孔恩霈一聽便忍不住道:「嫂子說得倒是有理,但普天之下好人總比壞人多,按你這麼說,但凡只要不是個壞人便能嫁了,那我又何必選你?」

  聶定遠咧開嘴,露出兩排白牙,笑得十分狡黠。

  「可現下你不也只能從我和楊文甫裡面選麼,還能選到誰身上去?」

  孔恩霈被他這麼直白地一堵,又禁不住面飛紅雲。

  「我看那狀元郎也不是壞人。」至少比你好,孔恩霈想。

  聶定遠道:「嫂子還說了,就算都是好人,但也還是有區別。」

  孔恩霈挑眉道:「哦?願聞其詳。」

  聶定遠道:「嫂子說了,所謂佳婿,並非是單看人好不好,還得看『相性』。」

  孔恩霈一頭霧水道:「相性?這是什麼東西?」

  聶定遠道:「就是看兩個人的性格是不是志趣相投,生活在一起能不能相互取長補短。」

  「打個比方說,我是武將,姓楊的是文臣。若是讓我去考武舉,讓他去考文試,那便是相得益彰,都能考出好名次來。但若是讓他上戰場,讓我寫策論,那就會完蛋。」

  「嫂子說了,這個道理用在夫妻上也是一樣的。她還說,就算我身上的好處能好到上了天去,但如果不是你稀罕的,那再好也沒有用。最關鍵的是好處是你想要的,而壞處是你能忍的,這便能行。」

  孔恩霈聽得新鮮,想了想,確實是這個理兒。

  其實,在大多數人看來,所謂良配就是門當戶對、各取所長,就跟當初聶家看上孔家,不也是因為她爹身為翰林院承旨,乃清流之首,對掌兵權而缺文官的聶家能有所助益麼?撇去這些外在的東西不說,光論性格的話,適用的也是同一個道理。

  只可惜年輕人的婚姻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又要守著男女大防,哪能知道對方的品性是個什麼模樣?

  現下想來,她也算是塞翁失馬,能陰差陽錯地在成婚前就見了聶定遠,還多出了楊文甫這樣一個選擇,也總好過過了門之後再受他的氣來得強。

  孔恩霈歎了口氣道:「嫂子果真是個明理的,她怎麼說也是過來人,看到她和項大哥如此恩愛,我又何嘗不羨慕?」

  孔恩霈的話已意有所指,聶定遠想起自己之前的那股渾勁,心下難免又虛了起來,只想趕緊把話題給扯開。

  孔恩霈移步到了書桌前,提筆點墨,在紙上豎著畫了一道,將白紙一分為二。

  「既然這樣,那你來寫寫你的優點好了,我倒也想看看到底合適不合適。」

  聶定遠接過筆去,想都不想就嘩啦啦地寫了四五條,定眼一看,都是些高大俊朗、武藝非凡、家底殷實一類的好處。可惜那字明顯就是沒好好練過的,在孔恩霈眼裡,也就只比雞爬好上一些罷了。

  孔恩霈看了,心裡忍不住笑,這世家出身的聶定遠果然是有夠狂妄自大的。

  孔恩霈不動聲色地又接過筆,下筆就把聶定遠的罪狀都給一一羅列了出來。

  狂妄自大、剛愎自用、口沒遮攔、不顧全大局、禮數不周……

  聶定遠一看,冷汗都要下來了。

  這孔恩霈若是再列下去,這壞處都要比好處多了,那豈不是說明他連個好人都不是了?

  聶定遠一咬牙,又把筆從孔恩霈手中搶了過來,也顧不得什麼文法不文法的問題,直接就把大白話往紙上添。

  孝順長輩!吃苦耐勞!疼媳婦!

  孔恩霈瞥了聶定遠一眼,又不甘示弱地寫道:「以貌取人、才疏學淺。」

  看孔恩霈還有要繼續往下寫的苗頭,聶定遠趕緊扯著她的手腕,苦著個臉道:「姑奶奶,別再寫了,再寫下去我真就無地自容了。」

  孔恩霈也不堅持,放下手中的筆道:「好,就依你。」

  然後就又扯了一張紙,依樣畫葫蘆地畫了道豎線,又在左側一欄裡寫上了幾列:「三元及第、才高八斗、玉面狀元、憐香惜玉。」

  聶定遠一看便知道這孔恩霈寫的都是楊文甫的優點,想到那姓楊的竟然給這丫頭留下了這麼好的印象,心裡頓時醋意橫生,差點沒把腦袋都給炸開了。

  「這不公平,你就淨給我寫缺點,都給他寫優點。」

  孔恩霈見聶定遠吃癟,心裡痛快,這才笑道:「那是因為我實在挑不出他的缺點,但你的缺點一下就能看出來了。」

  「你!」

  聶定遠是真被鬱悶到了,心裡嘀咕著這丫頭竟然還是名門閨秀出身的才女,現在看來那些女訓女誡哪有被她好好地記到腦子裡去?還沒過門呢,就已經要爬到他頭上去了。不過他還真是個自作賤的,偏就喜歡這種跟他對著幹的,如果孔恩霈是那種唯唯諾諾的性子,他反倒不稀罕了。

  又從孔恩霈手裡把她的筆搶了過來,聶定遠想了半天,這才挖空心思想到了一個文人的通病,立刻刷刷地就寫到紙上了。

  「文人多風流?」

  聶定遠哼唧一聲道:「這一點可厲害,足以將你方才寫的那些好處都給消了。」

  孔恩霈沉吟了一下,倒覺得聶定遠所言不虛。

  文人向來自詡清高風流,雖說可以兩袖清風,視功名利祿為無物,但卻一定要有風流的美名。多少好詩好詞都是提在青樓妓女的床畔的?就拿她爹來說,雖然跟他娘的感情尚可,但也隱約聽下頭的婆子嚼舌根時提起過她爹在外邊有好幾個紅粉知己,只不過她娘向來都選擇做個睜眼瞎,全當看不見罷了。

  思及此,孔恩霈歎了口氣道:「那又如何,大齊的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正常,就算選了你,也不見得你就不拈花惹草了。」

  聶定遠哼哼道:「那你就看低我了,我這人最潔身自好,這麼多年沒事不是看兵書就是練武,哪有他們那種閒情去青樓狎妓?」

  「我自小就知道我注定了是要上戰場的,若是不把真本事練出來,弄不好是會丟性命的。那些所謂的文人墨客,就算文章寫差了也不至於要了他們的命去。若要論真男人,誰能比得過像項大哥或者我這樣真刀實槍從戰場上下來的?」

  「再說,文人的心思都彎彎道道的,說話從來都只說一半,心思摸不透,跟他們在一起忒累。平日裡你看他們或許會對你好,但若是遇著大難了,能不能靠得住還是兩說。哪有我這種直來直去的人爽快?」

  孔恩霈見聶定遠一個勁地往楊文甫身上潑髒水,忍不住嗤了一聲道:「你現在不去那煙花之地,也保不齊以後怎樣……」

  聶定遠見她囉囉嗦嗦的,直接拿了筆就往陳列著自己優點的紙上刷刷寫下了三個大字「不納妾」。

  孔恩霈一看,當下就愣住了,一雙大眼直勾勾地看著聶定遠沒有動彈。

  聶定遠被她看得有些臉皮子掛不住,哪裡還有之前那種潑皮一般的氣場,只見他難得有些羞赧地道:「除了嫂子之外,項大哥也教了我一招。」

  「話說嫂子是項大娘在項大哥出征時給抬進門來的,項大哥回來之後見平白多了個媳婦,就怕是心眼長歪的,當時就設計試了嫂子一試。為了這事,嫂子跟項大哥置了許久的氣,連身都不讓項大哥近的。」

  孔恩霈一聽,忍不住瞪大眼道:「還有這種事?」

  聶定遠連忙擺手道:「這事我只同你一人說了,你可千萬別在嫂子面前說漏了嘴。」

  孔恩霈臉紅道:「那當然了,誰會像你這樣把別人夫妻之間的私事告訴外人?」

  聶定遠道:「什麼外人?你就是我媳婦,遲早都是我媳婦!實話跟你說吧,我現在是先禮後兵。雖然嫂子讓我好好跟你說,但這都是女人家用的辦法。若不行,爺們就要用爺們的方式來解決。大不了在楊文甫迎親的路上把你劫回來就是了。」

  孔恩霈一聽,又氣得不行:「你敢!」

  聶定遠挑了挑眉,湊近一步道:「那你就猜猜看爺是不是真敢。」

  孔恩霈突然被牛高馬大的聶定遠,小心臟不由得狂跳了一下,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腳上不知勾到了什麼東西,身型一個不穩差點沒摔倒在地。

  聶定遠眼明手快地將她攔腰撈了過來,兩人的身體再次緊貼在一起,屬於男性特有的狷狂之氣鋪天蓋地地席來,孔恩霈的腦袋嗡地一聲就炸開了。

  「你,你快放開我!」

  「不放。」聶定遠湊過臉去,「快說你選我,不選那楊文甫。」

  「你、你好不講理!」孔恩霈將手抵在聶定遠的胸前,盡量阻止這廝繼續朝自己靠近。

  聶定遠撇撇嘴道:「自己媳婦都要被人搶了,還講個屁的理?!你若是應了我,等你入了門,我什麼都聽你的,你說東,我絕對不往西去。」

  孔恩霈掙脫不開,只得險險地撇過頭去,呼吸十分侷促,渾圓的小胸脯一上一下的,貼在聶定遠的胸前,無端地撩起一陣情慾。

  聶定遠眸色有些深,但也知道這事不能逼得太急,便沒有再進一步的動作,只是湊過臉去說道:「你莫不信我。」

  「方才我的話沒未說完就被你打斷了,你可知道最後嫂子是怎麼原諒了項大哥的?」

  孔恩霈這才想起這茬來。

  聶定遠沉了嗓子,一字一句地道:「一生一世一雙人。」

  「什麼?」

  孔恩霈覺得有些莫名。

  聶定遠回道:「項大哥給嫂子許了諾,那便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項大哥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你且信我。」

  聶定遠的眸子黑亮黑亮的,就這樣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

  孔恩霈只覺得自己心跳如鼓,但卻半分移不開自己的視線,只覺得自己快要被這深潭一般的眼神給吸食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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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10 01:49 PM

第129章 求籤

  聶定遠道:「說真的,我一開始挺煩女人的。估計是我爹妾室通房太多了,弄得內宅裡烏煙瘴氣的緣故。」

  「自小我便看著我娘無數次暗地垂淚。她性子好,我爹又是個蠻橫的,老是讓她在這事兒上受氣。後來我大了些,幫著收拾了兩個囂張的妾室,這才把那些糟心的女人給壓下來了。」

  「你是書梅的密友,自然知道她脾氣也跟我似的火爆。其實這又哪是我們願意這般的?不過是怕人善被人欺,所以遇事在氣勢上就要先強了別人三分,才能護著性子綿軟的娘親不受欺負罷了。」

  「自小勾心鬥角的事情見得多了,自然就對那些恣意討好我的女人反感了,誰知道她們到底是真喜歡我,還是喜歡我身後的那些東西?娘親從我十六歲就開始給我書房裡塞漂亮的丫頭,我一個都沒沾染過,弄得我爹一度以為我有龍陽之癖,還用孌童來試過我。」

  聶定遠撇了撇嘴道:「其實我就是怕麻煩,不想再讓同樣糟心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罷了。」

  「只不過我身邊的人,幾乎都是我爹的翻版,妻妾兒女成群。面兒上看著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的,實質背地裡什麼醃臢的事情都發生過,聽多了都覺得令人作惡。」

  「但那時我見的世面少,哪知道這世上還能有像項大哥倆口子那樣和和美美的?」

  聶定遠沒有鬆開孔恩霈的腰,反而又握住了她一隻手。

  手中的力度用得不大,但卻讓孔恩霈掙脫不開。

  「遇到你之後,我忽然也有了成家的衝動。」

  「我祖父年邁,原本就等著我這次從西南之戰中立了軍功回來好讓我接替我爹的位置,他便可將冀州節度使的位置讓與我爹。等熬個兩年求了皇上的恩旨,便讓我從諸衛大將軍的職務平調成冀州節度留後。」

  「我爹繼任冀州節度使之後,他便要帶著我娘與一眾妾室到冀州官邸中去,庶出的子女也一並過去,京中的承宣使府便只得我支撐門面。」

  「到時候,府裡就只得我和你二人,豈不逍遙自在?」

  聶定遠見孔恩霈不再掙動,便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道:「我也想像項大哥那般,跟自己的妻子花開並蒂、琴瑟和鳴。又豈會沒事招惹一堆煩人的女人進來給你添堵?」

  孔恩霈聽聶定遠說得真切,表情也絲毫沒有做戲的成分,端的是掏心挖肺、嚴肅非常,心下也受了觸動。

  「可、可我確實貌若無鹽,就怕你日後厭棄……」

  說到底,還是她自己不夠自信。

  聶定遠伸手在孔恩霈的額上輕彈了一下。

  「我當時撒潑說不想娶你,不過是因為不想讓我爹擺布我的婚事罷了。至於胡亂叫你,呃,那啥,也是雞毛當令箭,順著別人的話找個由頭罷了,絕非真心所為。」

  話已至此,孔恩霈也不知該怎麼應對了,至於這聶定遠說得是真是假,她一時半會也無從驗證,但從徐曼青那裡聽來這男人在品性上絕對是個好的,如今這番話,應該也是出於真心才是。

  孔恩霈靜了半晌,才斂下眉目道:「你且容我想想……」

  聶定遠見她沒有了之前的反彈,心下大喜,覺得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只笑得合不攏嘴來。

  「你且想罷,但別讓我等太久才是。」

  孔恩霈甩開了聶定遠拉著自己的手,可掌心卻依舊殘留著男人的溫度,心下又難免有些顫然。

  「我被你帶出來這般久了,該說的話也都說了,還不趕緊送我回去?」

  聶定遠哪有不應的,趕緊又原樣照搬地把孔恩霈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回孔府裡去了。

  將孔恩霈抱到了床上,聶定遠將床簾給她攏好,又依依不捨地看了好幾眼,這才從窗戶翻了出去。

  見聶定遠的身影三兩下便淹沒在了夜色當中,孔恩霈心下鬆了口氣之餘,又莫名地有些失落。想起方才他就那般抱著自己,身形俐落地在夜色中穿梭,出入孔府如入無人之境一般,端得透出萬分的男子氣概來,委實讓人怦然心動。

  想起兩人身體的貼合和觸碰,雖然隔著布料,但還是讓孔恩霈禁不住紅了臉,在床上輾轉反側的,許久沒能入睡。

  也不知折騰了多久,孔恩霈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待到第二日天明丫頭過來叫早,這才昏昏沉沉地醒了過來。

  春杏端著洗漱的銀盆進了屋裡,卻眼尖地發現窗台上竟然放著一捧帶著露水的粉荷,當下便驚訝地抵喚了一聲。

  孔恩霈順勢看過去,果見屋裡憑空出現了一大捧嬌豔欲滴的荷花,心下立刻明白了七八分,又見春杏拿著花一臉驚訝的樣子,心下既甜蜜又忐忑,真不知要怎麼圓了這事才好。

  春杏將粉荷收拾好,這才又回到孔恩霈那邊,嘴裡念叨著這花是從哪冒出來的。

  孔恩霈心下越虛,面上反而要擺出一副截然相反的姿態來。

  只聽她若無其事地說了春杏一句:「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估計是哪個粗使丫頭知道我喜歡荷花,便從後院池塘裡送過來討好我罷了。」

  春杏一想也是,便趕緊伺候孔恩霈梳洗了,但心裡還是對那個送花「丫頭」的身份十分好奇,她怎麼不知道孔府裡竟然還有這樣心思靈巧的丫頭啊?

  接下來連著幾天,都有不同的花出現在孔恩霈的窗前,這事鬧得最後連孔夫人都驚動了。雖未明言,但孔夫人也一直話裡有話地旁敲側擊地問自家女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孔恩霈只能一口咬定自己不知,孔夫人無奈之下只得加大了孔府夜裡的巡防,但守了幾日也沒見有什麼異狀出現,便也只好算了。

  恰逢十五,孔夫人按照慣例要去寺廟裡上香,孔恩霈平日也不怎麼跟去,奈何近日來為了自己的婚事心緒煩亂,之前又被自家娘親探問最後的意思,催著要趕緊答覆,好給個準信兒。

  孔恩霈心裡七上八下的,既然自己舉棋不定,便想著到佛門清淨地去求道籤問問,也好給自己的未來選一條路。

  待到佛堂之後,孔恩霈誠心跪拜,拿著籤筒默念,心中所問便是聶家兒郎是否是她的良配,想罷便搖晃起籤筒來。

  緊張地取了籤文一看,竟是個上吉籤,婚姻一卦寫著「良姻在眼前,莫誤此青年。一線因針度,忙求月老仙。」

  孔恩霈心下大憾,竟覺得神佛在冥冥之中真有聽到她的提問。此番回答恰好嚴絲合縫,沒有半點含糊。

  孔恩霈心下又喜又羞,拿著籤文便往大殿外走。

  可惜今日香客甚多,周圍熙熙攘攘地不得清淨,孔恩霈便尋了一般無人去的荒野之處,只讓春杏跟著,好理一理自己的思緒。

  想到方才在求籤之時,她下意識地就在神明前問了聶定遠卻非楊文甫,難道她內心裡早就已有所指?

  都說人時常會被那種自己所缺失的東西所吸引。像她這樣常年被束縛在深閨中的女子,看到那狂妄不羈的聶定遠,雖然禮數不周,也算不上文采風流,但那自由自在的肆意和張揚,卻早已在見第一眼時便已擒住了她所有的視線。

  雖說在木蘭圍場時她被聶定遠的無禮氣得不輕,可內心裡卻還是嚮往這樣一個勇武直爽的男子。聶定遠身上所有的,正是她內心深處所期盼的。而楊文甫雖好,但卻克己奉禮,完全是她現下的翻版,也難怪生不出火花來。

  跟聶定遠這樣的男人在一起,或許能全了她骨子裡深藏不顯的野性也說不定。

  無端地記起徐曼青之前說過的話,她說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卻也更像是一場賭博。至於要把後半生的幸福當做賭注押在哪邊,全憑本心而已。

  思及此,徐曼青下了決定,將手中籤文小心翼翼地收到了隨身帶著的荷包裡,轉身剛要往回走。

  誰知這時竟從樹上蹦下一個什麼東西,猛地竄到了她身上。

  孔恩霈還以為是蛇一類的毒物,嚇得大驚失色。情急之下便忘了自己站在土坡邊上,連連退後了兩步。一個踏空,就給翻到深坡下去了。

  春杏忙衝上前去想拉孔恩霈一把,可她反應著實不夠快,等她奔到坡邊往下看去,哪裡還見得到孔恩霈的身影,端的是被茂密的枝葉給擋住了視線。

  春杏嚇得聲音都抖了,好在喊了一聲之後遠遠地聽到孔恩霈在下邊應了,聽聲音似乎無甚大礙,便趕緊撒丫子跑回去搬救兵了。

  孔恩霈在深坡底下回過了神,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發現鞋丟了一只,手上腳上擦傷也多,但好在沒什麼大礙,又看這深坡的角度實在刁鑽,就是待會人下來了也不好將她弄上去,便抬腳走了兩步,想尋個坡度緩的地方好爬回去。

  可她不走還好,一走便在密林裡失了方向,雖說等她回過神來,立刻不敢瞎逛了,但壞就壞在之前鬧夏汛,這邊連降了快半個月的雨才算消停,如今土石皆鬆,她又沒有經驗地一通亂走,腳下一滑,就又跌到山澗裡去了。

  好在她眼明手快地撈了根浮木搭著,順著水流飄了一會,等水勢稍緩一些之後才算是抓住了溪邊的雜草穩住了身形,狼狽地爬上了岸來。

  可待她上得岸來,才發現身上的衣裙在方才的混亂中被撕爛了去,露出白皙的手臂和一大截的腿,剩下的布料怎麼也遮不住春光,若是讓別的男人看見,她可算是真的完蛋了。

  「混蛋聶定遠,該出現的時候你怎麼不出現啊!」

  孔恩霈顫巍巍地找了個隱蔽的地兒,將整個人都縮在草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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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10 01:50 PM

第130章 事定

  其實聶定遠還真就在後腳便跟著來了靜禪寺,只不過他是打著香客的幌子,想跟意中人來個不期而遇以解解相思之苦罷了。誰知道今日香客甚多,他一時半會地沒找著目標,只能在寺裡亂逛。

  說來也巧,就在聶定遠還不知所以的時候,便見孔恩霈的貼身丫頭著急忙慌地一路跑了過來,旁邊也沒見孔恩霈的身影,那樣子一看就像是出了事的。

  聶定遠心下一沉,立刻便扯住了春杏,神色凝重地問道:「你家小姐呢?」

  「你、你是何人?」春杏驚魂未定的,之前也沒跟聶定遠打過照面,自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如今見這男子牛高馬大的如同活閻王一般地扯著自己探問,還以為是遇到了什麼強人,差點沒給嚇出毛病來。

  「我是你家小姐的未婚夫婿,趕緊說你家小姐人在何處?!」

  聶定遠將家門一報,又出言威嚇了一番,春杏哪裡招架得住,便雙腿打軟地招了。

  「小姐、小姐方才不小心,翻、翻到山下去了……」

  「什麼?!」

  聶定遠大驚,立刻順著春杏指的地方跑去,三兩下便躍下了陡坡,果然在亂草叢中發現了一只繡鞋。

  未過多時,陡坡上方便傳來熙熙攘攘的聲音,一聽便知道是春杏找到了孔夫人,帶著家丁過來尋失蹤的孔恩霈了。

  此番也顧不得什麼禮數,聶定遠拿著孔恩霈的繡鞋攀上了陡坡,朝面無血色的孔夫人作了個揖。

  孔夫人自然能認出聶定遠的身份,又見他手中拿著自家女兒的繡鞋,眼淚都要急下來了。

  「可曾看到我家阿朵?」

  阿朵正是孔恩霈的乳名,孔夫人平日裡叫慣了,如今一順口便說出來了。

  聶定遠道:「還未,只尋到了繡鞋,想必她就在此處不遠,我立刻再下去尋她。」

  孔夫人如今也顧不得計較聶定遠為何出現在此處了,只要多一個幫手,就能快些找到自家女兒。

  就在眾家丁還在找長繩拴著才敢往陡坡裡下的時候,行伍出身的聶定遠早已徒手翻了下去,身影兩下就沒入了密林當中。

  孔夫人看著他這般俐落的身手,心思稍微定了一些,又趕緊招呼家丁行動快些,嘴裡則不斷念叨著阿彌陀佛,只望菩薩能保佑孔恩霈平安無事。

  包括聶定遠在內的眾人在密林中尋了一段時間未果,便有人白著臉說了一句「該不會是被狼叼走了吧」,登時弄得人心惶惶。

  聶定遠一聽便反駁道:「休得胡言,這人氣這麼旺的山裡怎會輕易有狼!」

  眾家丁這才閉了嘴去繼續搜尋。

  聶定遠靜下了心神,又想到以孔恩霈的性子大概不會在摔落陡坡之後坐以待斃,很大的可能是她自己想尋條出路卻迷了路,誰知卻越走越遠了。

  他在軍中倒是跟一些老兵學會了查看腳印痕跡一類的事,有時候要追捕逃兵,難免要用到這些技巧。

  聶定遠細細地查看了找到繡鞋處周圍的腳印,好在泥土濕潤鬆軟,還是能依稀辨別出孔恩霈的走向。

  聶定遠趕緊順著腳印尋去,卻發現在腳印中斷處又是一個陡坡,下邊還連著一條山澗。

  聶定遠一看心下大感不妙,瞬時連心臟都揪了起來。

  若是孔恩霈誤落山澗又不識水性的話,恐怕會凶多吉少。

  聶定遠強自穩住了心神,立刻隨著水流的方向向下游尋去。可走了快兩里地也沒尋著人,心下也沒有了當初的鎮定,便扯開了嗓子,「阿孔、阿孔」地喊了起來。

  孔恩霈躲在草叢裡,迷糊間隱約聽到了聶定遠的聲音,一開始還以為自己是在發白日夢,可回了神之後仔細一辨,發現還真有這麼回事,便趕緊應了一聲。

  孔恩霈那跟貓兒似的聲音,如今在聶定遠聽來幾乎有如天籟,便趕緊朝聲音的方向尋去,果見在一茂密的草叢中有女子的裙角露出,急忙跑了過去。

  孔恩霈見到聶定遠尋來,心下也激動得厲害,但又想到自己身上狼狽不堪,頓時又往草叢中瑟縮回去。

  「你、你莫過來……」

  聶定遠哪裡肯聽,如今他一心想查看孔恩霈的傷勢,依舊徑直走了過去。

  誰知逼近了一看才知道孔恩霈不讓他靠近的原因。

  這小妮子如今用「狼狽」二字來形容都顯得有些不夠筆墨,在他看來,她的衣裙被山澗裡的尖石弄得破爛不堪,裸露出來的肌膚已經算得上是半裸了。

  看著白皙的手臂和修長的大腿橫陳在自己眼前,聶定遠心下蹦蹬一跳,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也還是多少被孔恩霈撩撥了一些起來。

  見聶定遠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看,孔恩霈想要伸手遮住自己的身體,可畢竟是顧此失彼,這邊才一鬆手,那邊的對襟上衣便又順勢滑落,露出大半的香肩和雪背,差點沒把聶定遠的眼給閃瞎了去。

  「都說叫你別看了!」孔恩霈都給臊哭了,無論聶定遠的身份如何,她一個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被一個大男人這般直勾勾地盯著看,都快要讓她無地自容了。

  聶定遠倒也有君子之風,雖說一開始是有點被眼前的香豔之色勾了心魂,但回過神來之後卻也沒再趁人之危。

  聶定遠趕緊將自己的外袍解下罩在孔恩霈身上,好在他人高馬大,外袍也夠寬長,勉強將孔恩霈的人給罩住了。

  「能站起來麼?」聶定遠將孔恩霈從地上扶了起來。

  孔恩霈試著往前走了一步,可一下就歪倒在聶定遠的懷裡了。

  只見孔恩霈慘白著一張小臉道:「腳、腳扭了。」

  聶定遠伸手給孔恩霈抹了把臉,一把就將人給背到背上去了。

  「人沒事就好,我送你回去。」

  孔恩霈趴在聶定遠身上,男人背著他在高低不平的山中走著,身形隨著步伐的移動一起一伏,體溫和氣味從他身上不斷地傳遞過來,讓她感覺到了莫名的心安。

  緊繃的神經漸漸放鬆,孔恩霈將臉貼在聶定遠的背上,手也順勢搭在了他的肩膀處。

  聶定遠回過頭來一看,才見這小妮子已經在他背上閉起了眼,似是在閉目養神,可仔細一瞧,那長長的睫毛卻忽閃忽閃的,明顯只是假寐,但這跟兔兒一般柔順乖巧的樣子實在是可愛得緊,若不是時地不宜的話,他真恨不得再偷一下香了。

  聶定遠剛往回走沒多久,便看到順著他的足跡一路尋過來的孔府家丁。

  眾人眼見自家小姐如今正被聶定遠背在背上,髮髻散亂不說,外頭罩著的明顯就是男人的外袍,頓時心下明白了幾分,面面相覷之下誰也不敢多說什麼,也沒人提接手的事兒,便只得齊齊跟在聶定遠身後走了。

  聶定遠一路將人送回了孔夫人在靜禪寺裡的廂房,看孔恩霈的丫頭婆子緊張兮兮地拿著布巾傷藥,端著水盆子圍將了過來,就知道沒自己什麼事了,便朝孔夫人拱手施禮退了出去。

  待聶定遠離去後,孔夫人抱著孔恩霈「心肝啊肉啊」一通叫喚,弄得孔恩霈也眼淚汪汪的。

  待春杏將孔恩霈身上圍著的外袍解開一看,立刻吃驚地低喚了一聲。

  孔夫人見自家女兒衣裳半露的狼狽樣,又見孔恩霈臉上羞得通紅,便知道她定是被前去救人的聶定遠看了去。

  孔夫人亦沒有多問,只是歎了口氣。

  這冥冥之中定是有神佛替她做了這主。孔恩霈從那樣的陡坡摔下去,竟只受了這點皮肉傷,但這青白的身子卻被聶定遠看了去,還被那麼多雙眼睛看到了。這豈不是命中注定?為了保住孔恩霈的名節,除了嫁給他還能如何?這狀元郎雖好,但也只是有緣無分,看來是當不了他們孔家的東床快婿了。

  出了這事兒之後,孔府倒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不再搖擺不定了,直接就回了楊文甫說聶定遠對孔恩霈有救命之恩,孔家須知恩圖報,故決定將女兒許配給聶家。

  幸好之前的事情孔老爺雖有偏向,但畢竟沒有把話說死,如今還有足夠的餘地轉圜,這救命之恩以身相許,說起來也算是合情合理,便也就將這事給了了。

  這兜兜轉轉了一大圈,事兒又回到了原點。楊文甫那邊也算是有風度,被孔家回絕了之後還備了厚禮送了過來,以祝聶孔兩家文定之喜。

  孔老爺見這事也算是得了個善了,女兒也沒有再像之前那般吵吵著寧可出家也不嫁聶定遠了,便歡歡喜喜地給寶貝女兒籌備送嫁的事兒了。

  雖孔老爺是個神經大條的,但孔夫人的心思卻細膩非常。想起近來這段時日,女兒閨房裡會莫名出現的花束,又跟聶定遠幾乎與她們同一時間出現在靜禪寺的巧合看來,這其中定有貓膩。

  細細追問之下,孔恩霈頂不住壓力,只得承認說那花確實是聶定遠送的,但其他的死活不願再多說了。

  孔夫人見自家女兒欲語還休的模樣,便知道所謂是女大不中留,看著那聶定遠雖然有些狂放,但也算是一表人才,若他針對女兒是真心,也算是能給孔恩霈一個依傍了。

  聶孔兩家成婚的良辰吉日很快便定下了,聶安國笑得合不攏嘴,原來還以為相中的兒媳婦要被新科狀元挖牆角了,誰知自家兒子這般爭氣,還真又把人給搶回來了。

  聶定遠和孔恩霈自然不會忘了項望山和徐曼青的大恩,紛紛向雙親請求待回門之後要去項府謝媒,於是徐曼青出手幫孔恩霈解了臉上煩惱,替她套住了聶家不羈兒郎之事竟不脛而走,在官家之間傳了開來,無意間又落得了無數的美名,也算是應了「善有善報」的古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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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13 08:43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4-14 06:38 PM 編輯

第131章 背地裡的真相

  聶孔兩家的婚事辦得極為盛大,畢竟迎親接親都在咸安城,兩家又是名門望族,光是流水席就擺了整整七天。因新郎官最後定的還是聶定遠,就由太后派了身邊得力的大太監過來宣了賀詞,還御賜了一對玉如意,也算是給了極大的體面。

  以往徐曼青向來都充當接妝送嫁的喜娘的角色,如今作為座上嘉賓出席婚宴還真是頭一朝。人所處的位置不同心態也不一樣,這次她可算是不必再小心翼翼地端著,生怕漏了工序或出了岔子了,這一通鬧下來可說是淋漓盡致、喜慶歡騰。

  到了鬧洞房的時候,徐曼青可算是見識到了以項望山為首的那些出身行伍的男人們的「窮凶極惡」。鬧到最後聶定遠險些沒光腚咆哮了,而孔恩霈更是羞得連臉都不敢抬,最後還是徐曼青給項望山打了眼色,被項望山一壓,這伙子人才算是消停下去,將獨處的空間留給被折騰得只剩半口氣的新人了。

  待三日之後孔恩霈回門後,次日便攜了重禮過項家來謝媒。

  一開始徐曼青知道這大齊的謝媒禮是得跪下磕頭的,倒是有些不習慣,總覺得這樣的禮重了。

  項望山倒挺理所當然的,坐在主位上穩穩當當地受了新婚小夫婦的跪拜不說,還把聶定遠送過來的禮物全部照單收下,還真是一點都不見外。

  徐曼青一邊喝茶一邊看著那小兩口眉來眼去蜜裡調油的樣子,心下也是高興非常,想著這無形中又成就了一對良緣,可就是委屈了那新科狀元郎,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心儀的女子就這麼被聶定遠給抬走了。

  又聽聶定遠道:「這樁親事是太后賜下的,我爹在我成婚次日便將拜帖遞了上去,說是要讓我和娘子進宮謝恩。」

  徐曼青倒覺得這事理所當然,但卻不知聶定遠為何忽然在他們面前提起這檔子事兒來。

  聶定遠放下手中的杯盞,從袖袋中取出一本折子,遞給了項望山。

  項望山細細一看折子中的內容,臉上的表情倒有些驚訝。

  「太后竟然讓我與娘子同你們一道進宮?」

  項望山與聶定遠雖是結拜兄弟,但這是他們兩人私下的事兒,雖然聶家長輩也知曉此事,但怎麼說兩人也是外姓,很難被算成是一家。

  這次雖然聶孔兩家結親多得項家夫婦出手相助,可因為這事就要隨著新人一道進宮謝恩似乎又有些過了。

  孔恩霈笑道:「這懿旨上雖然沒有明說,但太后卻讓頒旨的大太監傳了話過來,說這次嫂子妙手回春治好了我的臉的事兒,她老人家也有耳聞,又想到許久沒有見到嫂子了,就乾脆把項大哥和嫂子一道宣入宮中去了。」

  徐曼青這才想起自上次太后因項盛恆毀壞御賜之物一案將她宣進宮中之後,距今已事隔許久。想起之前太后以為項望山已在西南之戰中陣亡,還有意將她招入宮中伺候。誰知後來項望山衣錦還鄉,之後又陸續發生了許多事,徐曼青一直沒消停下來,也沒時間細想宮中這位老佛爺的心思。

  如今太后藉著聶孔結親的由頭,順道將她召了去倒是可以理解,不過竟然連項望山都捎上了,也算是有些出人意表。

  聶定遠道:「在我看來這倒是件天大的好事,太后自還政之後向來清冷,從沒見對誰這麼上心過的。」

  「如今嫂子得了太后歡心,連帶著也能給項大哥帶來助益,果真是種善因得善果,好人有好報呢。」

  徐曼青跟太后打交道也有幾次了,雖不敢說輕車熟路,但也有幾分把握能讓太后她老人家高興。倒是項望山是第一次面見太后,若是一並能得了太后的歡心才能算圓滿。

  將聶定遠和孔恩霈送走,項望山才問道:「這次太后將你我二人宣入宮中一事,你怎麼看?」

  徐曼青搖了搖頭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應該不是壞事。」

  項望山將徐曼青扯了過來,抱著自家媳婦親了兩口:「我待會要出門一趟,明日又要去安郊軍營輪值,但因為要入宮覲見太后一事應該會半途告假。你且將我的行頭也一並備好才是。」

  徐曼青應下之後,項望山便出了門去。

  項望山乘著軟轎到了朱雀南街的一處茶館前,這才下轎進了茶館的雅間去。

  剛一進門,便見早就等候在裡面的玉面公子站起身來,朝他拱手施禮道:「恩公,您可算來了。」

  項望山回了一禮,兩人才相繼落座。

  「莫要再恩公恩公地叫,若不介意,倒不妨隨著定遠也叫我一聲項大哥罷。」

  看著對面坐著的男子溫文爾雅禮數周全,項望山自知一開始便沒有看錯人。

  那人倒也從善如流,立刻便改口喚了項望山一聲大哥。

  若是讓聶定遠或者孔恩霈看到此情此景,定然會大吃一驚——這項望山對面坐的人不正是那個要跟聶定遠搶孔恩霈的新科狀元郎楊文甫麼?!

  只聽項望山道:「這次的事情著實是峰迴路轉,最後我也沒料到會是這般情勢,否則也不必勞煩楊老弟出手了……誰知竟讓你落了這麼大的一個空,為兄著實是對你不住。」

  楊文甫趕忙道:「項大哥切莫見外。我當初赴咸安考省試的時候路遇強人,財物盡失不說,還差點變成刀下亡魂。若不是那日項大哥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今日我哪還有命頂著狀元的頭銜坐在這兒與項大哥你吃茶談天?」

  說來人生的際遇就是奇妙,項望山也萬萬沒有料到當日順手救下的一個灰頭土臉,連褂子都被扯得七零八落的落魄青年,竟然是數月之後三元及第的新科狀元!

  話說項望山因聶定遠執意悔婚一事弄得焦心不已,誰知出門卻碰到了熱熱鬧鬧的狀元遊街。這定眼一看,才算是認出來那騎在高頭大馬上朝眾人招手示意的人正是他當時救下的楊文甫。

  於是項望山計上心來,便尋機約了楊文甫見面,將這一難事和盤托出,望楊文甫能出手相助,在瓊林宴上跟皇帝求一道賜婚的恩旨。

  楊文甫本就尚未婚配,一聽這孔府的九小姐蕙質蘭心文采出眾,雖談不上非卿不娶,但聽項望山對她的品行褒獎有加,倒也生了幾分好感。加之項望山又在坊間尋到了孔恩霈的詩詞作本,他看了之後覺得此女子甚得他心,便答應替聶定遠接了這所謂的「燙手山芋」,也好報了項望山的救命之恩。

  而飯館留詩的段子實則是半真半假。

  像孔恩霈這樣喜歡舞文弄墨的女子,平日裡見著牆上未完成的對子,總是按捺不住技癢想要對上一對。

  雖說那個絕妙的對子確實是孔恩霈對上的,但上聯卻並非楊文甫留下的。只不過項望山總要給楊文甫突如其來的「橫插一槓」尋個合適的由頭,便遣杜二打聽了一番,尋了孔恩霈對的這一處對子,還得知那留上聯的人早就名落孫山返回到偏遠的老家去了,於是硬是將留寫上聯的人安在了楊文甫的頭上,這才能讓整件事情聽起來順理成章,不顯突兀。

  不過人算不如天算,就在項望山暗地裡馬上就要幫聶定遠這廝擦乾淨屁股的時候,這混小子又忽然倒打一耙說非孔恩霈不娶了。

  如今這對歡喜冤家幾經周折,總算是成了婚,但楊文甫那頭著實是吃了一大悶虧——這救美人於水火的好人沒當成,反而落下了個時運不濟的名聲。幸好聶定遠在靜禪寺救了孔恩霈的事情眾人皆知,這才沒讓楊文甫「輸」得太難看。

  聶定遠哪能知道項望山的苦心,項望山雖面上不說,但楊文甫這邊的人情是怎麼也要還的。

  於是在受了聶定遠的謝媒大禮後,項望山又原封不動地將禮物全部抬到了楊文甫那邊去,又將此事的來龍去脈暗地裡與聶定遠的父親聶安國說了,聶安國聽了之後也是唏噓不已,即刻拍著胸脯保證以後在仕途上若有機會,一定會多多提攜楊文甫,也算是彌補了他的缺憾。

  楊文甫是個知情識趣的,此番他雖高中,但和聶家與孔家這樣的世家大族相比實在是不夠看的。起初在因緣巧合之下以為能得孔恩霈這樣的良緣便已經覺得十分幸運。後來失之交臂,也知道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能妄圖,便也歇了這份心思沒有再掀風浪。

  「這次是我對不起楊老弟你,這次便以茶代酒向你賠個不是。」項望山道。

  楊文甫道:「項大哥言重了。這孔九小姐與聶大將軍本就是天作之合,姻緣早在三生前就注定了,豈是我這等外人能隨便介入的?」

  「如今楊某因此事也算是受益匪淺,不僅得了聶公的幫扶,孔大人那邊估計也不會吝於提攜。對於我而言,實則是件得之為幸,失之不虧的好事,不敢妄自居功。」

  項望山見楊文甫進退得宜,明明歲數相當,倒不知要比聶定遠那樣的愣頭青玲瓏穩重了多少,若日後仕途順暢,倒不失為彼此的一大助力。

  兩人詳談甚歡,見楊文甫確實是大度非常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項望山也才算是了了一件心事,這才打道回府了。

  剩下需要操心的,便是與自家媳婦一道入宮覲見太后一事了。

  徐曼青與太后之間的往來,徐曼青自與他交心之後便毫無隱瞞地和盤托出,就連因為生計所迫偷偷給環彩樓的頭牌上妝的事情也一並招了。

  項望山為了這事氣得牙根直癢,想不到徐曼青的膽兒竟然大到敢去那種風塵煙花之地攬生意。好在最後沒鬧出什麼麼蛾子來,自己又下不了狠手罰她,最後只不過在床上狠狠「教訓」了一頓便了了。

  聽自家媳婦的意思,這太后原本是看上了她想要將她給弄到宮中去近身伺候的,誰知他憑空又冒了出來,這事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如今,他這立下了汗馬功勞的將軍在太后眼裡,搞不好就是個跟她搶人的糟心貨,別說討什麼歡心,別讓太后生厭就已經不錯了。

  項望山在軟轎裡揉了揉額頭,看來這媳婦太招人待見,有時候也不見得都是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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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13 08:44 AM

本帖最後由 vichaho 於 2014-4-13 08:45 AM 編輯

第132章 封誥

  待第二日到安郊軍營輪值,項望山的上峰一聽是高太后要將項家夫婦召入宮中,眼裡即刻有遮掩不住的震驚,二話不說就揮手讓項望山回家打點去了。

  項望山沒想到太后這金字招牌這般好用,自然樂得輕鬆,便跟徐曼青一起收整了一番,待到定好那日,就隨著聶定遠夫婦一道進了宮去。

  這三進宮的由頭是藉著聶孔兩家的成婚之喜,總要論個輕重,在聶家小倆口進安華宮謝恩的時候,項望山和徐曼青也十分知情識趣地在外殿等候。

  半晌之後果見聶定遠攜著孔恩霈出了來,後邊跟著的嬤嬤手裡還拿著數個錦盒,一看便知是太后賞下的。

  還沒來得及說上話,後腳就又出來一個嬤嬤,徐曼青一看還是個熟臉的,立刻朝她福了福身子。

  只聽那嬤嬤道:「太后傳你倆進去。」

  孔恩霈微笑著朝徐曼青使了使眼色,便安靜地退出大殿外了。

  徐曼青跟在項望山後頭進了內殿去,因今日有外臣在,故而項望山就算入了內殿也只能在屏風外磕頭請安,沒有高太后的傳喚是進不得裡頭去的。

  徐曼青隨項望山在屏風外磕了頭,只聽太后說了句平身之後,便單宣了徐曼青一人入內,那語氣聽著隱約帶了幾分急切。

  一旁的宮人給徐曼青打了簾子進去,徐曼青一看,太后還真是興致勃勃地端坐在主位上看著自己。

  一見徐曼青進來,太后便朝她招了招手。

  「過來給哀家瞧瞧,這麼久不見,到底是胖了還是瘦了?」

  徐曼青著實沒想到她這樣一個女子還能讓太后這般惦記,受寵若驚之餘,心下也暖洋洋的,立刻走進過去讓太后好好端詳了一番。

  高太后一看這許久不見的徐曼青不僅多了幾分之前沒有的成熟嫵媚,氣色也是一頂一的好。而且徐曼青這回的身份直接由平民女子換成了從四品的官夫人,衣著也比之前的要光鮮了許多。這種種變化加起來,更讓眼前的這個小女人顯得靚麗非常。

  高太后是見多識廣的人,哪能看不出徐曼青現下的情況十分好,放心之餘卻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在。

  「原本還想著若是你不幸年少失業,哀家還能給你當個倚仗,不過現下看來,是用不著哀家操這份心咯!」

  徐曼青笑道:「民婦何德何能讓太后掛心?實在是罪該萬死。」

  雖說徐曼青現下已經是官夫人,但大齊於歷史上的明清兩朝不同。在明代或清代,只要丈夫封了官,母親和妻子都能一並封蔭,而只有有了誥命的官夫人才能自稱臣婦,故而徐曼青只能以民婦自稱。

  在大齊,封誥這種事自然也有,但卻是錦上添花的嘉獎性質。皇帝老兒高興了就給封一個,若是臣子沒有什麼卓越貢獻,那便不封誥。故而封誥這事兒在大齊極為風光,這不僅僅是因為封誥之後,女人也能每月領一份皇糧的緣故,更重要的是顯示了皇恩眷寵,說出去別人都得敬上三分,誰又敢把朝廷命婦看低了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不到的就是好的,高太后看徐曼青是越看越順眼,可偏偏又因為她有了夫家,拉不到身邊來,失落之餘又有些好奇,便讓宮人將項望山一道傳了進來——她倒想親眼看看能娶到這等妙人的項望山到底是個何等人物。

  項望山進了內宮,立刻便跪下行禮,眼神一直放在太后的裙擺之上,絲毫沒有亂飄,禮節上倒是無從挑剔。

  高太后給項望山賜了座,待項望山起身坐下,這才算是看清了項望山的長相。

  這身板這氣度果然都是一等一的好,一點都不像是草根出身的平頭百姓,比起出身世家的聶定遠來不相伯仲,就是見著她這個當朝太后也沒有驚慌諂媚,倒是跟徐曼青初次入宮時的表現差不離。

  如此看來,這項望山倒還真是個靠得住的。

  高太后挑不出項望山什麼毛病,便將眼神掃回徐曼青身上,不疾不徐地歎了一句:「哎,得夫如此,你這後半生也算是有了個依靠。不過……也不知該說你是個有福的還是個沒福的……」

  項望山聽了高太后的話心下一個咯登,總覺得高太后已有所指,但具體為何卻無從猜測,便也只得坐在原處靜觀其變。

  高太后吃了口茶,又道:「你這孩子果真是個有能耐的,哀家之前便聽說聶家和孔家的這門婚事是一波三折,誰知最後竟然還是成了。這孔九丫頭臉上的毛病也是你給收拾的,今日她到宮裡來謝恩,親眼見了才發現她那臉還真是全好了。這事兒若論功行賞,你可得記個頭功。」

  徐曼青趕忙道:「太后過獎了。這聶大將軍是民婦夫君的拜把兄弟,孔九小姐又是民婦的閨中密友,幫了他們也是在成全民婦自己。這婚事最後能成,也是月老早就安排好的,哪裡輪得到民婦居功?」

  高太后道:「你也莫謙虛了。若是別人還說不好,但你是伺候過哀家的,有多少能耐、多少斤兩,哀家豈能不知?」

  高太后話鋒一轉,忽又道:「昨日太醫院來報,說周侍御有喜了。」

  「周侍御?」

  徐曼青一時半會有些反應不過來,後想起她認識有「侍御」一稱的人,也就只有之前被送進宮的玉芍了。估計是因為她在淪落風塵前本姓為周,入宮之後不能再用在環彩樓時的藝名,故而恢復了本名。

  「恭喜皇上、恭喜太后。」

  項望山和徐曼青紛紛行禮賀喜,雖然玉芍出身卑賤,但只要懷了龍種便能母憑子貴。皇帝的子嗣不嫌多,誰又能說得清這玉芍日後會不會是另一個高太后呢?

  高太后道:「皇上已經下旨將周侍御提為婕妤,她今日來給哀家請安,得知你要入宮,也是思念非常,待尋得時間,你倆倒是可以見上一面,只當是敘敘舊也好。」

  徐曼青心念一動,看來這玉芍在宮裡頗得高太后歡心,否則高太后也不會這麼突然地就提起讓她與玉芍相見之事。

  但後宮之事向來複雜,且她徐曼青作為外臣之妻,雖然有前塵可尋,但與內宮的娘娘結交過密,也不見得是件好事,弄不好還會無端引來猜忌。況且在她與玉芍相見之時,若沒有節外生枝倒還好,就怕玉芍被旁人動了點手腳啥的恰好讓她碰上,那還真是有嘴都說不清了。

  徐曼青真不知此事對她來說算是喜還是憂,但既然高太后已經提起了,她也斷然沒有不應的權利。

  不過想到這玉芍是因為皇帝想要倒權臣馮嗣侗的台才將她以中秋宮宴的名義招進宮來的,而馮嗣侗又與定國公秦遠征是死敵,既然項望山是秦遠征一手提拔上來的,與玉芍被看成是一個陣營的倒也勉強說得過去。

  在徐曼青若有所思的當口,又聽高太后道:「你伺候過哀家,又幫扶過周婕妤,就連聶節度的嫡孫和孔承旨的嫡女都受過你的恩惠,放眼官家命婦,又有誰的心思能比得上你?」

  「如此這般,哀家便給你做個主,封你為從四品恭人,你可歡喜?」

  徐曼青一聽,太后這是要給她封誥了,當下是又驚又喜,但卻沒有被衝昏頭腦,立刻跪下道:「民婦謝太后美意,可是民婦上有婆母,豈敢越過受封?」

  高太后見徐曼青還真是堪當寵辱不驚四個字,便又笑道:「這事何須你來操心?既然你這做兒媳婦的都已經受封,你婆母的份自然不會少了去。」

  徐曼青一聽,這才與項望山一道磕頭謝恩了。

  平身而起,徐曼青心下卻難免有些打鼓。

  這誥命自古以來都是丈夫給妻母掙回來的,可這回太后卻是當著項望山的面給項寡婦和她都封了誥,還將封誥的理由說得這般清楚明白,擺明了就是讓項望山知道這誥命並非全是他的功勞,反而字字強調是徐曼青慧手賢心給爭回來的。

  高太后這般做,雖是在給徐曼青撐腰,但誰又知項望山內心裡是個什麼想法?

  可眾目睽睽之下,徐曼青哪裡敢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擔憂和惆悵來?只得露出一副歡天喜地的模樣謝過高太后的大恩。

  高太后見徐曼青高興自己也是開心,便說:「你有了誥命,以後便能常常入宮請安,倒是多來給哀家解解悶才是。」

  原以為高太后扯著她又是談天又是封誥的,再待不過多久就會放她離開了,誰知高太后明顯意猶未盡,直截了當地就開口跟項望山提了要求。

  「哀家這把老骨頭許久沒舒展了,便跟項將軍打個商量,讓你家媳婦在安華宮裡多待一些時日,伺候哀家可好?」

  項望山明顯地愣了一下,竟然破天荒地沒在第一時間答上話來。

  徐曼青趕緊幫著他回道:「承蒙太后錯愛,臣婦自然求之不得。」

  高太后見徐曼青搶著把場子圓回來了,倒也沒有追究項望山的失儀,揮了揮手便讓人把項望山領著出宮去了。

  項望山又哪裡想到這好端端地進一次宮,自己的媳婦兒竟然被人搶了——而且還搶得光明正大理所當然,讓他心中苦悶非常,但卻連說個「不」字的權利都沒有。

  項望山難得恍惚地一路被人領著出了宮去,等回過神來才算是明白今兒這齣戲完全是高太后在替徐曼青給自己下馬威呢!只要有太后在背後撐腰,就算徐曼青是農戶出身且父母雙亡又如何?哪怕項望山現下已經是一品大員,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也得敬徐曼青三分了。

  可惜高太后又哪裡知道,他項望山怎麼捨得讓自己媳婦吃一丁點苦頭?真真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如今高太后來這麼一招,卻從護犢子生生變成棒打鴛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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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13 08:45 AM

第133章 翼王

  徐曼青按照高太后的意思留在宮中伺候,封誥的懿旨也暫且按下不發,待到徐曼青出宮回家之日再安排大太監過去一並傳旨,也算是給了徐曼青一個大大的體面。

  徐曼青被安排著見了久未謀面的玉芍一面,如今她早已不是那個下九流的風塵女子,卻已母憑子貴,改頭換面成周婕妤了。

  按著宮中的禮儀給玉芍行了大禮,徐曼青心裡卻不得不感歎因緣際會的變化無常。

  想起她們二人初見之時,哪裡會想到有朝一日玉芍會鹹魚翻身,一躍成了這樣的貴人?而徐曼青也從一個為生活奔忙的小小喜娘搖身一變成了所謂的誥命夫人。雖然這顯貴與玉芍的潑天富貴沒法比,但日子過得卻要比深宮之中要自由快活多了。

  徐曼青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玉芍一番,如今的周婕妤雖說還是和以往那般和顏悅色,只是那一身珠環玉翠綾羅綢緞的打扮,已經讓昔日帶著些許勾人媚色的女子變成了端莊可人的閨秀。

  這玉芍原本畢竟也是出身官家的嫡女千金,只不過是成了朝廷權力傾軋的犧牲品,進了環彩樓罷了。如今有這樣的機緣讓她再度起復,架子一端出來,比起其他娘娘來也不見得會輸了去。

  只是玉芍娘家已經敗落,就算皇帝已經為周家洗雪沉冤,但周家幸存的男嗣在發配充軍的艱苦時日裡早已失了風雅,如今就算召回京來也謀不了大事,而皇帝此次藉著玉芍有孕給她抬了位份,估計也不過是為了安撫在那段動蕩日子裡受了牽連的族群,不至於讓人心寒罷了。

  沒了娘家的照拂,玉芍在宮中只能靠著皇帝的恩寵過活。幸而她如今有了身孕,只要能誕下一兒半女,也算是在深宮中有了依靠。

  這深宮大院裡難免勾心鬥角,為防隔牆有耳,無論是玉芍還是徐曼青說話都萬分小心,且也隻字不提落魄時的往事,聊的都是些近來的情況。徐曼青在玉芍所在的凝碧軒中坐了小半個時辰便又回了安華宮。

  徐曼青在安華宮裡盡心伺候著,高太后還政之後也確實是深宮寂寥,每日都希望徐曼青能搗鼓點新鮮玩意兒出來好給她解悶。

  好在徐曼青的渾身解數在之前也不過展露了十之一二,這入宮個十天半個月的還不至於讓她黔驢技窮。

  今日徐曼青折騰出來的新鮮事兒便是所謂的美甲。

  雖說在大齊這種時代還弄不出光療甲這樣高端的技法,也沒有噴槍這樣的工具能做出漸變效果,但用現有的彩色塗漆上色與點畫卻是可以做到的。

  再加上宮中碎玉珠寶甚多,徐曼青吩咐工匠用各色水晶寶石銼磨出了顏色大小不一的類似碎鑽類的貼片,然後在指甲那小小的方寸之地上拼湊出各色圖案。

  像高太后這種喜歡奢華的女人來說,徐曼青選畫的便是花開富貴的牡丹圖樣,且五個指甲因甲面大小不一而分別勾畫上複雜程度不同的牡丹花來。

  最妙的還得數那在花心處用黃晶所做的點蕊,和大拇指指甲上用彩晶貼出的蝴蝶。

  在徐曼青剛開始擺弄的時候,眾人還覺得這小小的指甲蓋上就算怎麼折騰也弄不出什麼繁複的花色來,可等半個多時辰過去,待整套美甲完工的時候,包括高太后在內的眾人都忍不住瞪大了雙眼。

  徐曼青一邊收拾美甲工具一邊笑道:「太后的手指生得極美,且指甲蓋的形狀很好,蓋面兒也夠大,這樣才能畫進去更多的東西。」

  高太后將十指擺在眼前一會湊近,一會湊遠地看,只覺得哪裡都挑不出毛病來,就是精致得喜人,饒就是一直享受著最高美容服務規格的高太后,看著這副指甲都禁不住嘖嘖稱奇。

  「這手法真是新奇,真不知你的腦瓜子是什麼做的,竟能想出這樣的妙法來。」

  徐曼青拿著團扇一下下地給高太后的手指扇風,好加快塗漆的凝固。

  只聽徐曼青道:「美甲這東西雖好,但用的彩漆味兒畢竟不好聞。待到圖案磨損要時,還須用火油褪去。火油用多傷手,故而這東西雖然好看,但也不能常做才是。」

  高太后斜躺在貴妃榻上,聽了徐曼青的話笑道:「平日裡若是宮內的國手們折騰出個新花樣來,都恨不得引經據典地將事兒說得上了天去,誰想到還有你這般實誠的,剛誇你好呢,就立刻把不好的地方都給招出來了。」

  徐曼青笑道:「這自然是得如實說明的,若是太后您做得太密集了,聞多了這漆子和火油的味兒,難受了、不舒服了,豈不是臣婦的罪過?」

  徐曼青如今把該提點的都給提點了,也總好過事後被追究責任來得要好些。

  高太后見徐曼青坐在自己身側,舉止說話無一不妥貼,還真是越看越喜歡,心下更不願放徐曼青出宮去了。

  徐曼青則一邊替高太后打扇子,心下便想著待這美甲服務在太后這邊亮相之後,後宮妃嬪見了必定會跟風效仿,屆時她出宮後在珍顏閣裡同時推出各種規格檔次的美甲服務,想必定會在咸安城裡引發熱潮。這樣一來,也可以改變珍顏閣以售賣妝品為主的局面。這服務產品一推出,能賺到的銀錢絕不會比單售妝品來得低。

  徐曼青正在心裡打著賺錢的算盤,忽聽外邊的宮人來報,說是翼王殿下要來給高太后請安了。

  高太后一聽,原本還慵懶的樣子即刻來了精神,也不用宮娥攙扶就徑自坐了起來,也顧不上所謂的儀容儀態了,只聽她急著吩咐道:「快傳快傳!」

  徐曼青一聽是翼王,趕緊停了手中的團扇想要起身回避到一邊去,誰知卻被高太后輕拉住了手腕而沒有動彈。

  「皇兒只不過是來請安,你也不必拘禮,該幹啥還是幹啥就對了。」

  高太后都這般發了話,徐曼青也退卻不得,只得在翼王進殿的時候立在太后身側。

  果然未過多時,宮娥便打了簾子讓候在外頭的男子進了來。

  徐曼青隨著眾嬤嬤宮娥行了禮,待翼王開聲讓眾人平身之後,徐曼青才算是第一次看到了這大齊皇朝目前僅有的一個親王的模樣。

  都說生兒易肖母,既然高太后年輕時是個豔冠群芳的美人,她的兒子也自然差不到哪去。

  只是徐曼青也沒想到,這聞名不如見面的翼王殿下竟然比她想像中的還要英武俊俏得多。

  只見翼王身著玉白紋金的長袍,頭頂一個翠玉冠,身側系有同色系的玉玨,除了拇指戴著一個扳指之外便再無其他飾物,但卻十分完美地闡釋了低調奢華的真諦。

  翼王一進得內宮,太后身邊的宮娥盡數退了出去,只留了兩個得力的老嬤嬤在身邊伺候著。

  翼王見高太后沒有要屏退徐曼青的意思,眼神裡閃過一絲驚訝,後又看到徐曼青身著的是命婦服,看這模樣打扮應該是某個臣下的妻子。之前便聽旁人提起過他母后近來對一個極會弄妝的婦人十分心喜,還不惜將人弄進了宮來伺候。如今想來便是眼前的這個女子了。

  難得見向來清冷的母后會這般中意一個人,即便是翼王也忍不住打量了徐曼青幾眼。

  只見眼前的女子生得十分嬌俏,年歲也小,看著不過年方二十的模樣。但方才這女子見了自己的眼神很定,行禮之後視線絲毫沒有亂飄,可見是個心思沉穩的人,行事作風倒跟她的年紀不是那般相符。

  高太后招手讓翼王坐了過來,還將徐曼青給自己新折騰出來的指甲給翼王看。

  翼王自然樂得在自己母后面前說好話,一通恭維下來更是讓高太后心花怒放,當著翼王的面又賞了徐曼青不少好東西。

  徐曼青只顧輕搖團扇,心下忍不住回想起邸報裡和坊間對這位親王的描述來。

  這翼王和皇上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而且都是在雍宗被困廢宮的時候所誕下的兒子。

  聽聞皇帝和翼王原本感情很好,畢竟兄弟兩人之前都有過在廢宮裡落魄潦倒相濡以沫的經歷,且後雍宗起復,立長子也就是現在的德宗為太子之後,翼王一直對德宗鼎力支持。若非如此,德宗也坐不穩現在這個皇帝的位置。

  不過,以上的說法都是官方版本,而坊間流傳的版本則是另一種說法。

  據傳,高太后偏愛翼王,在當初雍宗考慮立嗣的時候,極力推薦的太子人選是翼王而非現在的德宗。只不過大齊向來有立嫡立長的傳統,在長子沒有明顯過錯的前提下,實在不好越過長子而封次子為太子,最後便也還是遵循祖例立了德宗為太子。

  不過雍宗為了補償那與皇位失之交臂的小兒子,便依了高太后的意,將東魯一片富饒且十分關鍵的喉舌之地作為封地賞給了翼王,且賦予了征稅駐兵等極大的權力。

  只要不出東魯之地,翼王便是所謂的土皇帝,只要他高興,甚至都不用納貢。畢竟只要高太后一日還在,德宗就一日都不能當著自己親娘的面處理了翼王。

  可若說翼王真有不臣之心,倒也實在是說不過去。

  聽聞這位親王在東魯大地上管理得盡心盡力,平日裡為人十分低調,從不跟自己的皇帝哥哥唱過反調,每年納給朝廷的稅貢都是各州路裡最多的。

  若是別的州路遇到什麼天災人禍的都會不約而同地跟朝廷喊窮,總希望能從國庫挖更多的資源過去,可翼王在東魯封地十數年,從來沒聽他跟德宗喊過一聲難,就算遇到荒年災年,也從沒短過給朝廷的納貢,在封地裡的名聲也極好,很得百姓擁戴,讓德宗就算想雞蛋裡挑骨頭也挑不出來。

  近來估計臨近高太后壽辰的關係,翼王這才帶著唯一的兒子進了咸安來與母親團聚,以共享天倫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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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13 08:46 AM

第134章 內情

  即使是在自己母親身邊,翼王也還是顧全禮節,行禮坐姿無一不端,讓人絲毫挑不出錯處來。

  徐曼青立在高太后身側雖然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但聽著眼前這對母子一來二去的談話,倒是察覺出了幾分微妙來。

  相對於高太后的殷勤熱切,翼王雖然應對自如,但話語間總透著些淡淡的疏離感,母子倆說的都是一些諸如翼王之子趙顯恆最近又新進學了什麼書之類的無關緊要的小事,雖說也算正常,但實在不顯親近。

  之後翼王也不過坐了兩刻鐘的時間,便要起身告辭。

  倒是高太后扯著翼王的手腕不肯放人,只聽高太后哀戚道:「哀家如今年事已高,誰知還能這般與我兒團聚多久?咸安距東魯數千里,往來一趟實屬不易。哀家已經跟皇上請旨,好讓你延期返回。皇兒不如再多待些時日,也好讓哀家這個皇祖母多看恆兒幾眼罷!」

  翼王面有難色,明顯對高太后提出的這一要求感到為難,但無奈孝字壓頭,高太后全然撇開朝堂政事不提,單講倫理孝道,即便翼王有萬般難處,此刻也說不出個不字來。

  無奈之下,翼王只得應允,但同時提及他在咸安停留之事還是要上書皇帝,待德宗朱批下來之後才能下定論。

  高太后一聽大喜,這才又靠回了貴妃榻上,讓內宮裡伺候著的人將翼王送出安華宮去。

  徐曼青一聽高太后這命令就犯了難——她如今在安華宮內雖不是正兒八經的宮娥,但在高太后面前也不過是一個伺候的人,高太后如今下了這道口諭,那到底她包不包括在送翼王出宮的人裡邊?

  徐曼青求助般地看了高太后身邊得力的張嬤嬤一眼,便見那張嬤嬤給她使了個眼色。徐曼青心下了然,便跟在張嬤嬤身後一齊出了安華宮去。

  這張嬤嬤跟翼王十分熟稔,聽聞在翼王小的時候還受過她的照顧,這樣一來一行人一路上倒是你來我往地不至於冷了場面,徐曼青跟在後邊當個背後靈倒不算難捱。

  待出到安華宮外門,翼王便說了留步,伺候的步攆已經被太監抬了過來。

  誰知翼王卻忽然轉身,透過眾人朝徐曼青交待道:「日後本王回了東魯,母后在安華宮中難免寂寥,你且多多進宮問安陪伴才是。」

  徐曼青被翼王點了名,當下有點吃驚,但聽翼王交待的事字字不離高太后,也是出於一片孝心,便趕緊行禮應下。

  翼王見徐曼青應對得當,滿意地點了點頭,便取下腰帶上的玉玨遞給身邊伺候的太監,讓太監轉交到徐曼青手上。

  徐曼青哪裡敢收,趕緊推拒道:「能伺候太后是臣婦太大的福分,哪裡還敢收翼王的禮?」

  翼王道:「你不必惶恐,只當是本王的一點心意便是。」

  徐曼青見翼王堅持,也只得順水推舟地將那玉玨收了下來。

  翼王上了步攆,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遠了。徐曼青隨著張嬤嬤等人一直目送至翼王的身影消失在宮牆轉角處,這才起身往回走。

  待眾人回到安華宮裡,一進門便見高太后斜靠在貴妃榻上抹淚。

  張嬤嬤一看便立刻呼天搶地地跪到了高太后榻前,宮裡的一干人等全都誠惶誠恐地跟著跪了下來,徐曼青也莫能例外。

  看到高太后這種曾經叱吒前朝後宮的鐵娘子當眾垂淚,說不驚訝是不可能的。只是徐曼青沒想到這高太后竟然會為了翼王傷神到這般境地,也不知這是不是所謂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高太后被張嬤嬤一通安慰後這才穩住了心神,抬眼又見跪在自己跟前的徐曼青手裡捧著翼王方才賞下的玉玨,眼神中帶有訝異之色,連忙詢問起來。

  徐曼青道:「翼王殿下的拳拳孝心實在令臣婦感動。方才殿下交待了,說是讓臣婦日後多多入宮問安陪伴,這才將隨身的玉玨賞給了臣婦。這都是翼王殿下對太后的一片真心哪!」

  高太后一聽這才破涕為笑,將閒雜人等都清了出去,只留了徐曼青在裡頭伺候著。

  「有些事兒已經是陳年往事了,跟在哀家身邊的老人都知道,這些年來聽哀家念叨也都聽煩了。如今你也算是安華宮裡的新面孔,也不妨聽哀家叨叨一番。哀家見你是個有玲瓏心思的,這事之於哀家來說是關己則亂,也想聽聽旁人的意見,只是身邊伺候的人多都是沒有主心骨的,哪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只盼你能給哀家解解愁思才是。」

  徐曼青一聽便知道高太后要跟她說些內宮秘辛之事,心下突突直跳。雖說這是高太后對她極端信任的表現,但她向來不喜捲入一些複雜的事端裡。加之如今她和項望山夫妻和睦,項家家宅上下安寧,如此這般她更不願將簡單問題複雜化了。

  「臣婦哪裡能有這等能耐替太后排憂解難,別到時候誤了太后的正事才是……」

  高太后斜睨了徐曼青一眼道:「你也不用在哀家面前妄自菲薄了,你是個什麼人,哀家豈能看不出來?」

  徐曼青沒轍,只得洗耳恭聽。

  高太后歎氣道:「其實都是哀家造的孽……」

  「想當年,皇兒和哀家哪會這般生分?若不是哀家與他感情好,哀家又怎會跟先帝提議讓他來繼承大統?」

  徐曼青一聽,果真冷汗都下來了。

  這種內宮秘辛雖然可以說是人盡皆知的秘密,但卻萬萬不可掛在嘴邊說道。如今雖然說這話的人是高太后,但誰知哪天皇帝老兒忽然一個不爽就要來個焚書坑儒之類的舉動,把知道內情的人都給卡嚓掉?

  徐曼青不好發表意見,只得安慰道:「臣婦方才見翼王殿下豐神俊秀,就連氣色也是一等一的好。雖說這九五之位尊貴顯達,但也不見得人人都願意擔下此等重任。若換做臣婦,臣婦還真願選擇偏安一隅,瀟灑自若,也好過在咸安城裡天天被那些言官們盯著看著來得痛快。」

  高太后自然清楚自家兒子的品性,倒知道翼王並不是那種要削尖腦袋求上位的人。只是當時她是真被所謂的偏愛蒙了心眼,一心只想把自己覺得優秀的孩子往上推。好在德宗繼位之後對這件事情沒有過多追究,但翼王作為當事人,封了親王之後想要在皇帝哥哥的權位下過日子,倒是要處處留心時時留意,夾緊尾巴過日子了。

  「哀家原以為先帝議儲一事不過是先帝與哀家夫妻二人的枕邊密語,從來沒說開了去。誰知天下就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事多少也給他們兄弟二人造成了隔閡。可是皇兒對哀家不喜,又豈是因為此事?」

  徐曼青想想也是,議儲一事若要論到不喜的那個,也應該是德宗皇帝,翼王犯不著為了這事跟高太后過不去。

  「其實,皇兒在成婚之前早有一個私定終身的對象,但此女不過是個七品武將的嫡女,因那武將供職於皇兒麾下,皇兒才識得了那個女人。」

  「可以皇兒的身份,怎可能娶這般出身的女子?為妾倒是可以的,只是皇兒那時候被她迷了眼,心心念念地要納她為正妃,死都不肯點頭答應哀家給他安排好的親事。」

  「後來哀家沒轍,只能派人將那女的綁了,逼著皇兒與世家大族的嫡女成婚。」

  「皇兒沒轍,只得按照哀家的意願拜了堂。待新婚第二日,皇兒便讓哀家把他心儀的女子交出來,哀家自然無不可,便讓人領了他去。」

  「誰知,誰知那女子竟被人暗中謀害,待皇兒進到拘禁那女子的內室時,那女子早已中毒身亡,後來太醫一查驗,還發現那竟然是一屍兩命……」

  徐曼青一聽心下大驚。按照事件這等發展,常人一看便會認為下毒手的人正是高太后了。畢竟這正妻剛入門就有個庶子橫在前頭,是怎麼看怎麼不妥,以高太后的鐵血手腕,先幫著清理門戶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高太后啜泣道:「都說虎毒不食子,哀家雖然不喜那家女孩,但怎麼也不會害了皇兒心儀之人,更何況她腹中還有了皇兒的骨血?」

  「只是皇兒哪裡肯信,就算他嘴上不說,但心裡還是認為是哀家害死了他心愛的女人。」

  「自那件事情之後,皇兒與哀家便也生分了……」

  徐曼青聽了倒是相信高太后的說辭。

  以高太后的手段,就算要害死那女子,又怎麼會當著自家兒子的面將他心愛的女人毒死?要不動聲色地害死一個人的手法太多了,根本犯不著用這種明目張膽的手法。

  可若高太后不是真凶,那能在高太后的權力範圍內不聲不響地將人殺死的人,那真凶的身份地位也必定不一般。

  而能從高太后和翼王母子離心這件事裡得到好處的,除了當今皇帝德宗之外,還能有什麼人?

  徐曼青不是個傻的,如果整件事的幕後黑手真的是德宗的話,那無論是高太后還是翼王,也只能將整件事情按壓下來。而無論高太后願意與否,為了顧全大局,這個謀害人命的黑鍋也只能由她背下了。

  徐曼青聽出了弦外之音,也明白高太后是想在有生之年解開與翼王之間的心結,但又苦於沒有行之有效的法子,舊事重提也不過是徒勞傷神罷了。

  徐曼青歎氣道:「事已至此又死無對證,但只要太后您是無辜的,總有一天翼王殿下會明白您的苦心的。」

  高太后搖頭道:「哀家怎能不知自己兒子的恨?就算哀家不殺伯仁,但伯仁卻因哀家而死。皇兒這些年來也與元配髮妻情分淡薄,甚至連一房妾室也無。若不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又哪會讓王妃近得身去生下了恆兒?」

  「且自恆兒出生之後,皇兒膝下便再無動靜,如今這子嗣單薄不說,他枕邊連個知心解語的人都沒有,怎能不苦悶非常?」

  徐曼青不知如何安慰,只得垂頭不語,誰知高太后接著又將更轟炸性的消息給扔了出來。

  「哀家之前一直想給皇兒尋一個個性與那死去的女子相仿的女子,若是得了皇兒的好,也好居間幫忙解了哀家與皇兒的心結。可惜哀家尋了這麼多年,也沒一個相仿的。直到後來你入了宮來,哀家便心屬於你……」

  徐曼青一聽,立刻汗濕衣背,趕緊跪下道:「臣婦無德無能……」

  高太后道:「你不必緊張。自哀家之前棒打鴛鴦造了孽之後,便在佛祖前發誓再也不會犯下同樣的錯。」

  「也是老天注定,哀家原本見你極可能寡婦失業,便想藉機調你到宮裡來,再尋個合適的時機讓皇兒與你相看。若是他看得上你是好,看不上的就留在哀家身邊伺候也無妨。」

  「可偏偏你夫君卻凱旋還朝,你也是功臣之妻,哀家便也歇了這個念頭。」

  「今日再見皇兒憶起了舊事,心緒難免煩亂,有些話頭憋久了實在難受。又見皇兒竟然把他隨身的玉玨贈予了你,便忍不住就與你多說了一些。」

  徐曼青趕緊磕頭道:「謝太后體恤,翼王殿下英武非常,想必大好的良緣還在之後,太后且放寬了心,不必過多擔憂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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