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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7 08:56 PM

草草 -【妝容聖手】《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4-14 06:53 PM 編輯

【書名】:妝容聖手

【作者】:草草

【內容簡介】:

  一句話文案:整容女醫師+化妝師的穿越。

  坑爹版文案:徐曼青的穿越,真真是抽到了下下籤:穿到這上無爹娘可靠,下有拖油瓶甩不掉,六親少靠鄰里不幫的坑爹年代,想用這整容化妝的一技之長混口飯吃,還需要很多技巧!

  文藝版文案:徐曼青當時不過是想找根救命稻草靠一靠,誰知道有些男人一旦沾上,就不那麼容易甩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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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7 08:58 PM

第1章 風水輪流轉,這次抽到的是下下籤

  很多事實證明,在一個人勢頭正旺、啥事都一帆風順的時候,往往意味著倒霉的事情已經尾隨在身後了。

  正如月盈則虧、盛極必衰的道理一般,事業得意,情場也總算要混到多年的鐵樹要開花的階段之際,徐曼青忽然抽到了一張下下籤。

  這道籤真的很背,而且不是那種多添些香油錢或者多拜拜菩薩化化太歲就能給解決的問題。

  這問題真的很棘手,很大條。

  因為她,竟!然!穿!越!了!!!

  實際上,徐曼青早就過了那種會做「穿越」美夢的荳蔻年華。

  混到現在,她今年已經芳齡二十八了,若是要虛上一虛,那也能算是二十九了。

  用委婉一點的話來說,徐曼青就是那種典型的大都市中的大齡未婚女青年,俗稱「剩女」。

  徐曼青在事業上是極其成功的,雖然之前也曾遭遇過不小的挫折。

  只是,這個社會對女人的評價實在過於嚴苛。

  男人若是四十歲高齡未婚,甚至是離異狀態(且無論離異次數是否≧1),但只要月入斗金,有車有房,當然,如果是吃公家飯或者是在某某壟斷性資源型國企工作,那便會被世人尊稱為「鑽石王老五」,不愁找不著對象。

  而女人,則往往熬不過三十歲的大關。

  甚至只是到了二十七八,若是連個對象也沒有,周圍的親戚朋友連看你的眼神兒都不一樣了,活像是在看什麼性無能一般……

  而且,「工作(賺錢)能力」這一項對於女性來說簡直是一柄雙刃劍。

  這能力太低了,又被說是「花瓶」(有外貌優勢的前提下)。

  這能力太高了,男性同胞會覺得壓力太大,以至於天朝的女博士被戲謔地稱成第三種人類,被黑化的速度簡直比間桐櫻還快。

  徐曼青雖然還沒有成功成為這第三種人類,但也差得八九不離十了。

  以至於周圍的親戚朋友甚至是鄰居大媽,都把她當成得了麻瘋病的燙手山芋一樣,恨不得立刻丟出去。

  至於她願不願意被接住,似乎已經不重要了。

  終於,在處於名為「孝順」的強大道德壓力下,徐曼青憤懣地向雙親提出了只能最後再去相一次親,如果這次再不中標,以後就絕不再去參與這種不能為社會創造任何價值的無聊活動中去了。

  徐爸徐媽也知道自己這個女兒向來心高氣傲,能這樣聽他們擺布到現在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況且之前幾次相親,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著實曾湧現出過幾個極品渣男,雷得徐曼青是外焦裡嫩,使得原本還不是很抵觸這種介紹男女交配的中介行為的徐曼青,終於也徹底站到了厭惡相親一族的隊伍當中去。

  不過老天確實比較喜歡開玩笑。

  就在徐曼青萬念俱灰,幾乎是沒有抱著任何期待的情況下去參加的最後一次相親,竟然出現了「王八看綠豆——對眼兒了」的奇蹟。

  對方是在本市市檢察院工作的檢察官。

  之前因為工作太忙沒時間顧及女朋友而分了一次手。

  這檢察官還挺長情,和前女友談戀愛就談了八年。

  不過現在這位前女友同志已經成功結婚生子了,他也總算從被甩的陰霾中走了出來,決定不再單戀一枝花。

  兩人第一次見面,談得還算不錯。

  檢察官的三觀跟她的都挺相符,特別是婚姻觀和家庭觀,讓徐曼青給他加分很多。

  在飯局結束的時候,檢察官主動要求把徐曼青送回家,臨走的時候,很委婉地開口問了下一次見面的時間。

  這種心頭被小鹿亂撞的感覺,徐曼青已經很多年未曾有過了。

  檢察官的眼睛黑白分明,就站在她家院外的丁香花籐下,那般一瞬不瞬地看著她,認真且專注。

  徐曼青已經記不得那天的月亮是圓的還是缺的,也不記得天空是否掛有星子。

  唯一記得的是檢察官身後的那盞昏黃的路燈,昏黃的燈光將檢察官高大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背光的他的臉,讓她看得不是那麼清楚,但卻讓她覺得那種屬於男性的線條很剛毅很美好,甚至還夾帶著那麼一點點的性感。

  丁香花的氣味彌漫,徐曼青從來都不知道,這種原本應該是淡雅清甜的味道為何在今晚顯得如此魅惑動人。

  她只記得向來口齒伶俐的自己在被他問到之後竟然只會傻站在原地,半天沒有給出答案。

  最後還是檢察官笑了,直接說了一個時間和地點,輕輕地反問了她一句「好不好?」。

  徐曼青根本沒聽清日期,更沒有搞明白那天自己到底有沒有空閒時間可以約會,竟然就這般缺根筋地點了頭,回答的那個「好」字幾乎比蚊子的嗡嗡聲還要小。

  檢察官笑了。

  牙齒很整齊很白,一看就知道是個不抽煙的好同志。

  這笑容燦爛得幾乎要閃瞎了徐曼青的眼——那陽光中又帶著那麼一點正氣凜然的氣質,讓徐曼青無端想到了矗立在市檢門口的那兩頭高大威猛的石獅子。

  在渾渾沌沌地進了房門之後,徐曼青踢掉了高跟鞋,完全沒有搭理叫她吃水果的老媽,直接奔上了自己的臥室,把自己砸在了柔軟的床上。

  老天啊,這鐵樹開花的感覺,還真不是一般的……那啥啊……

  徐曼青忍不住捧著自己紅得發燙的臉懊惱。

  完全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這種初見悸動的感覺,就跟得了心臟病似得,一想起那檢察官的臉,徐曼青只覺得心臟的某塊肌肉就忍不住要抽抽兩下。

  發了一會兒呆,徐曼青又鬼使神差地站起來將自己的窗簾拉開了一個小角。

  那檢察官竟然還站在自家院外沒有離開,只不過站立的地點跟之前的稍微有了些差別。

  高大的身影靠在路燈柱子上,有些慵懶的意味。那視線看著的,竟然就是徐曼青房間的方向。

  就這樣,徐曼青戀愛了。

  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大齡未婚女青年,在這種歲數談戀愛,無一例外是奔著結婚去的。

  否則就跟毛太祖說的那樣,不以結婚為前提的戀愛,都是耍流氓。

  徐曼青對此深以為然。

  其實真不是她太挑,主要是之前遇到的都是扶不上牆的的貨色。

  可只要是遇到了合適的,進展真的可以用「神速」二字來形容,因為就算她和檢察官能等得起,他們的父母也等不起了。

  今兒下午六點,兩人一起約好下班了之後去看房。

  因為市檢的位置在徐曼青受訪的電視台與看房地點的中間,所以徐曼青打算採訪結束後直接往市檢趕,兩人會合之後再一同去看房。

  可意外就發生在這天下午。

  徐曼青剛下出租車,就看到自己檢察官男友跟一個女的在檢察院門口不遠處拉拉扯扯,言語間似乎還有爭執。

  當下,徐曼青心裡便咯登地漏跳了一拍,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等她再走近一些,檢察官看到了她的身影,神色顯得更加慌亂。

  「曼青,你聽我解釋……」

  那與他糾纏的女人轉過身來,徐曼青這才看清了她的長相。

  這真是一張讓她感到無比熟悉的臉,跟自己每日在鏡中看到的倒影竟有七八分的相像。

  再看看一臉緊張的檢察官,徐曼青心裡忽然明白了些什麼。

  那女人見了她,就瘋了一般地朝她哭喊,說什麼求她把男人還給她,說她現在已經一無所有了,而只有這個男人的愛。

  徐曼青當時就很想笑,忍不住反問了一句——當時你選擇棄他而另嫁他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會有今天?

  那女人愣了一下,然後也不服輸地尖叫道:「你覺得他為何要找你?不就是因為你長得像我?」

  徐曼青被那女的話堵得一愣,看向檢察官的眼神也有些複雜起來。

  那女的見自己占了上風,又開始朝著檢察官哀哀哭泣道:「我知道之前的事是我不好,可是,可是你知道我是為何會離婚麼?」

  其實沒人想問她這個問題,所以她便迫不及待地立刻回答了。

  「因為,因為我前夫無意中發現,我的孩子不是他的……」

  聽及此,無論是徐曼青還是檢察官,都呆愣在當場。

  聽這女人的言下之意,那孩子難不成是檢察官的?

  無論事實的真相如何,被這種男友與前女友糾纏的狗血劇碼深深雷到的徐曼青,只覺得是被人用鞋拔子抽了臉一樣難受。

  那女人顯然是故意在市檢門口堵人的,而且估計還打著諸如「你不依我,我就把這件事鬧大」之類的算盤,讓檢察官完全沒有退路。

  遇到徐曼青,則完全是個意外。

  若這女人只是胡攪蠻纏,徐曼青倒還不至於會這般憤怒。

  畢竟到了他們這種年紀,誰之前沒經歷過幾段感情?

  況且,當時檢察官也並沒有刻意隱瞞他的上一段戀情,只不過是沒說明她和她前女友竟長得如此相像罷了。

  可偏偏這一點,才是最致命的。

  難怪這檢察官在第一次見到自己之後便如此積極,看來還是對這個前女友餘情未了,在自己身上產生了移情作用罷了。

  徐曼青忍不住冷笑——這男人也不知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道理,陰溝裡翻船了之後偏還非要找她這種模樣的,實在是匪夷所思。

  既然一個有意復合,另一個又試圖糾纏,徐曼青實在想不出自己有什麼「棒打鴛鴦」的道理,況且,這中間還夾雜了一個孩子的問題。

  徐曼青只覺得很頭疼,不想攪入到這淌渾水裡面去。

  推掉了一切採訪,徐曼青自我放逐了三天,每天都悶在家裡狂吃狂睡。

  直到三天後檢察官直接殺到了她家裡,跟她說,那女人的孩子不是他的。

  其實,現下,不管那孩子是不是他的,徐曼青已經覺得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對著自己這張臉,跟自己牽手接吻甚至做愛的時候,心裡想著的到底是誰。

  此刻的徐曼青倒是很冷靜。

  她微笑著拒絕了檢察官,給出的理由是「我無法跟一個永遠都無法看清內心的男人在一起」。

  沒有一段婚姻可以忍受這種猜忌的心理,就算他們兩人之間或許真的有愛,但也經不住疑心日復一日的消磨。

  於是,檢察官失魂落魄地離開了,徐曼青再也沒有收到過他的消息。

  原以為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的時候,意外卻發生了。

  在結束一期美容專欄的雜誌採訪之後,徐曼青剛走出雜誌社的大門,就冷不丁地被人狠狠推了一把。

  她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還沒等反應過來,只聽到身邊的人爆出刺耳的尖叫聲。

  之後,一陣劇痛閃過,她的身體被飛馳而來的一輛汽車撞飛,徐曼青在瞬間便失去了意識。

  等睜開眼,她已身在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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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7 08:59 PM

第2章 搞清現狀著實不容易

  顫巍巍地睜開眼,徐曼青好不容易才讓雙眼對上焦距,眼前的景象差點讓她以為自己是被車撞到什麼特別落後的破爛農村裡來了。

  「我不是應該在醫院麼?」

  皺著眉頭,轉動眼珠子四周看了看,可周圍的景象完全無法讓她說服自己這裡是某某鄉鎮診所。

  家境還算不錯的她,自出生起就住在樓房裡。

  雖說一開始住的是改革開放初期流行的那種大板房,但後來家中經濟條件好轉,她又陸續搬了幾次新家,一直換到了近郊的獨門小院之後才總算沒再搬了。

  可眼前這土坯房還真真是讓她開了眼——這木製結構的房子,牆壁用厚厚黃土糊著,屋頂也只是鋪了毛氈和稻草,竟然連片瓦都沒有。

  放眼望去,這房間之外對著竟然就是做飯用的灶台,多年的炊飲皆在這個角落,火煙已經把牆面薰得焦黑,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屋梁上掛著一段布繩,繩子下端懸著一個竹籃子,看樣子是用來盛放肉菜或是剩飯,防止被鼠蟻偷吃的。

  再環視自己躺著的房間四周,除了身下的炕床,竟然連張多餘的凳子桌子都沒有,更別提尋常人家都應該有的櫃子了。

  屋裡的地面也只是被夯實了的泥土地,估摸是人在上面走的時間久了,竟然還被摩擦出了些許光亮來。

  這間完全可以稱之為「家徒四壁」的簡陋土坯房,真真是讓徐曼青開了眼。

  徐曼青心中疑惑不解:難道是她在出車禍之後便被肇事司機帶到荒郊去「拋屍」,誰知拋屍未成,反倒被善良的村民給救了下來了不成?

  可她從未聽說H市周邊有如此不發達的地區啊!

  周身疼得厲害,徐曼青只覺得自己的骨架都似要散開一般,特別是頭上疼痛最甚,抬起手來一摸,指尖果然摸到了厚厚一層的繃帶。

  「呃……」

  徐曼青呻吟一聲,試圖通過聲音來吸引別人的注意。

  果不其然,在聽到她的動響之後,外面立刻由遠及近地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徐曼青滿心期待地轉頭看著「房門」的方向——其實這間屋子並沒有門,就只有個土框子罷了,估計這家人是窮得連門都裝不上了,布簾子也沒有一張。

  可惜,來人並沒有讓徐曼青眼前一亮。

  只見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男孩,身上穿著打著各種補丁的粗布褂子,手忙腳亂地從外屋奔了進來。

  「姐姐,你終於醒了!」

  小男孩撲到徐曼青躺著的炕前,握著徐曼青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徐曼青有些尷尬,只因她著實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能讓這個小男孩看到素不相識的自己醒來會如此欣喜若狂。

  「呃,小弟弟,不好意思,請問這裡是哪裡?你家裡的大人呢?」

  估摸著跟小孩說話會說不清楚,徐曼青只想著趕緊找他家的大人來商量商量,至於怎麼報答都是後事,先想辦法回到自己家裡才是正經。

  那小男孩聽徐曼青這般一問,吃驚地抬起頭道:「姐姐,你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把頭撞壞了?你不記得奮兒了麼?」

  徐曼青只覺得頭痛,這小男孩嘴裡說的什麼糞兒不糞兒的,她是完全反應不過來。

  那男孩見徐曼青滿眼疑惑,不禁悲從中來,哭得更是難過。

  「姐姐,我知道之前出的事對你打擊太大……可現下爹也去了,這家裡能靠上的人只有姐姐了。若姐姐再出點什麼差錯,你可叫奮兒如何是好?」

  徐曼青看了一眼那男孩牽著自己的手,只覺得瘦骨嶙峋,指節竟大得可憐,哪裡像是這個年紀的孩子會有的手?

  又在話語間聽聞這孩子的爹似乎也不在了,難道這家裡只有他只身一人?

  徐曼青勉強打起精神,扯著嘴角微笑道:「好孩子,你先別哭。姐姐我之前發生意外撞到了腦袋,現下渾渾噩噩的什麼都記不清了,你若是知道些什麼,就先告訴我,若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我一定不會推辭的。」

  那男孩抬眼看到自家姐姐露出的微笑,竟就這般愣在了當場。

  他是多久沒有見到自家姐姐這樣溫和地對他微笑了?其實從內心深處來說,他是極怕這個年歲與他相差甚大的姐姐的。

  姐姐長得像他們死去的娘。聽爹說娘長得很是水靈,當年是他們洪村裡的一支花,姐姐生下來就完全繼承了雙親的優點,即便是在這種窮苦環境下長大的,也絲毫沒有折損她的美麗。

  可惜美人的脾氣向來不大好,自娘去後,爹又一直對酷似娘親的姐姐疼著寵著,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給了她,弄得她後來心氣越來越高,整日打雞罵狗的,跟自己弟弟竟也親近不起來了。

  「姐姐,爹當日要去項家給你退婚,誰知婚沒退成,反而被軍爺訓斥了一頓。在回途的路上魂不守舍地,車翻下了田溝,竟就這般去了……」

  那名喚奮兒的小男孩邊哭邊說,可徐曼青愣就是一個字都沒聽明白。

  「小弟弟,你在說啥呢?這裡到底是哪裡?可不可以告訴姐姐?」

  徐曼青耐著性子引導,但也止不住隱隱地心急,只希望趕緊搞清楚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到底是哪裡,也好通知家人來接她。

  只是這地方別說電話了,似乎連個電燈都沒有,桌邊只有燒得只剩半截的蠟燭。徐曼青原以為天朝的經濟發展也算是日新月異,但萬萬想不到竟然還有這種連電都沒有通到的落後地方。

  奮兒只當自家姐姐是摔糊塗了,便提醒道:「姐姐,這是洪村啊!我們自出生就在這兒待著了,你怎麼會忘記了呢?」

  徐曼青聽言,詫異道:「自出生就在這兒待著?怎麼可能?」

  可她明明是H市土生土長的姑娘啊!怎麼會跟這個勞什子的洪村扯上關係呢?

  徐曼青越想越覺著奇怪,這男孩跟自己親密的模樣,看著就不像是跟被救回來的陌生人的關係。

  若不是這男孩的腦袋出了問題,那就是她的腦袋出了問題。

  徐曼青只好僵笑著問道:「小弟弟,今天幾號了?」

  她只想知道現下離自己出事到底過了多少天,估計自己的父母已經急瘋了吧?

  「什麼幾號?」

  奮兒歪著腦袋,一臉不解地看著自家姐姐。

  「就是,今天是哪年哪月了?」

  徐曼青換了一個說法。

  「哦,現下是德順三年四月初二啊!姐姐你睡了三天了,難怪不記得。」

  徐曼青一聽這明明是古代才會使用的年號,腦中嗡地一聲,不好的預感接踵而至。

  忽然想到這些年來有事沒事看的各種狗血小說和電視劇,難不成這種違反科學常理的事還真能讓她給碰上?

  「什麼?德順三年?!」

  奮兒點了點頭,滿臉的淚痕還掛在那裡。

  「快,快扶我起來,這屋裡有沒有鏡子……」

  見徐曼青提到鏡子,奮兒露出有些畏懼的神色。

  姐姐從小就愛美,自從在村東頭的麻姑家裡看到過一面銅鏡之後,回家便吵著要爹爹給她買。後來爹爹用賣麥子的餘錢,買了一面小銅鏡給她,只是後來娘病重,爹爹又拿銅鏡去典了換錢買藥。姐姐還為此鬧了好幾天,最後是被爹爹刮了一個耳光才算是消停了下來。

  見奮兒半天不答話,徐曼青只好問道:「水呢?水總有吧?給我打盆水來可好?」

  自己身上疼得厲害下不來床,徐曼青無奈之下只好指使童工了。

  奮兒還以為是一向愛乾淨的姐姐醒來想要洗臉,便趕緊跑到院裡給徐曼青打了一盆水,端到她的床邊,還順手扯了布巾子,一併遞了過去。

  誰知徐曼青根本沒接布巾子,反而搶過了水盆,探出頭來看著自己水中的倒影。

  水中的人,長相倒是跟原本的自己有七八分神似,但明顯不是同一個人。

  水盆中的倒影要年輕許多,氣質也沒有自己的那般沉穩老練,眉眼中端的是稚氣,但卻有著無限的青春活力。

  徐曼青顫抖著伸出手來摸了一下包著額頭的厚紗,又略略檢查了一下身體,這才發現自己除了頭上有明顯的外傷之外,身上都是些皮下出血所造成的瘀青,明顯不可能是經歷嚴重車禍之後留下來的。

  「難不成,我穿越了?」

  而且,還是傳說中的魂穿?

  恭喜女主,終於在醒來的第一時間裡,搞清楚了自己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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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7 09:00 PM

第3章 身子的原主人似乎不大討人歡心

  意識到這種極端事態發生的可能性,徐曼青頓時只覺得天旋地轉,身子一歪,差點沒摔回到炕上去。

  奮兒見自家姐姐似又要暈厥的樣子,嚇得趕緊衝上前去張開雙手,試圖抱住徐曼青。

  可奮兒這一看便知道是長年營養不良造成的小胳膊小腿,哪裡有力氣能撐住徐曼青的身子?只見兩人抱在一起之後又砰地一下摔回了炕上。還好炕上鋪有一些陳年的棉被,粗麻製成的被面都被漿洗得泛了灰白,幾乎無法辨認出原來的色澤。

  不過好在被褥再壞也還是被褥,總比直接摔在泥地上來得強。

  奮兒見徐曼青一副完全打不起精神來的樣子,又想起至今尚未入土為安的爹爹,更是悲從中來,只得抱著徐曼青嚎啕大哭起來。

  徐曼青原本是真的眼前一黑、直想暈過去的,但也實在是耐不住奮兒在自己耳邊這般大聲哭泣,無奈之下她也只能硬是撐著,連著狠狠地咬了幾下嘴唇,這才靠著痛楚的刺激把些許神智給拉了回來。

  抱著這個被餓得皮包骨頭的小蘿蔔頭,徐曼青想起自己這莫名的境遇——感情受創不說,還遭遇了車禍被撞到這種鬼地方來,竟也忍不住陪著奮兒一塊掉起了眼淚來。

  「姐弟」倆抱頭痛哭了一陣,雖然哭泣的箇中理由相差甚遠,但總之就是有可悲可泣之事,感情倒是完全沒有摻了一點假的。

  待這般發洩了一通,哭著哭著,眼淚的庫存也似乎被耗盡了,徐曼青漸漸冷靜了下來,用手撈起方才奮兒放在自己炕旁的布巾,給他擦了把臉。

  「好了,我們都別哭了,只要天沒塌下來,總會有辦法的。」

  徐曼青這般安慰著自己的便宜弟弟,同時更是在安慰自己。

  「好弟弟,姐姐的腦子真的被撞糊塗了,關於你關於爹爹關於這個家的所有事情,我真真是一點都記不得了。你別嫌棄姐姐,好好把事情發生的來龍去脈都給我說道說道。」

  這樣也好讓她徹底弄清楚自己現下的境遇,否則別說找到回到現代的方法了,就怕是連眼前的難關都快要熬不過去了。

  給奮兒細細地擦了臉,小蘿蔔頭抽抽噎噎的也總算是停下來了。看到自家姐姐如此溫柔地對待自己,奮兒頗有點受寵若驚。

  放在以前,若是他這般哭得把鼻涕眼淚往姐姐身上抹的話,早就被幾個大巴掌給呼到一邊去了。

  「你方才說,你叫奮兒是嗎?這是小名兒吧?你大名叫什麼?」

  看徐曼青問得認真,表情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奮兒也開始相信姐姐是真的記不得之前的事了,這才慢慢點頭回答徐曼青的問題。

  「嗯,我大名叫徐奮。娘親說這是男兒當自強,要我奮發圖強的意思。」

  徐曼青點了點頭,摸了摸奮兒的大腦袋,心裡想著老天雖然跟她開了個天大的玩笑,但還好沒給她改姓。

  說不定這家人是自己幾百年前的祖宗,不然怎麼哪兒都沒去,就偏就穿到了跟自己一個姓兒的地方呢?

  「那我呢?我叫什麼?」

  奮兒乖巧答道:「姐姐跟我一樣也有個小名兒,叫青兒。」

  徐曼青想了想:「這麼說,我的大名就叫徐青了?」

  「姐姐真聰明!」

  這倆姐弟一問一答的,幾乎耗費了一個時辰,徐曼青這才把整個事件的邏輯發展給整理出來了。

  這個小地方叫洪村,是距離大齊朝都城咸安五百多里的外圍小村落。

  這裡的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無外乎都是些耕田放牧的活計,種出的莊稼和養成的禽畜多往京都咸安供應。

  如今是惠帝登基的第七年,年號為德順,是一個徐曼青從來未曾聽說過的朝代。

  徐青和徐奮所出生的家庭,原本是洪村裡還算不錯的一戶人家。

  爹爹徐大壯身上雖然有些市井小民的通病,但總體而言還算是一個顧家的男人。

  徐家上一輩分家之後,徐大壯分得好幾畝不錯的水田,種莊稼收成極好,在靠山隴邊處還另有幾畝旱田,可以用來種些桑樹和牧草用於養蠶放牛。

  也就因為徐大壯為人還算踏實,竟討到了當年的洪村一枝花,也就是他們娘親黃氏當老婆。

  成婚後兩人也算是過得和和美美,次年就生下了徐青。

  徐青雖說是個女娃兒,卻甚得徐大壯的寵愛,只因她長得像娘親黃氏,且美貌甚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徐青從小便被鄰里四方說成是鑲了金的玉女,是供在觀音娘娘跟前的金童玉女裡的那個粉妝玉琢的女娃兒投的胎。

  一開始,徐大壯見自家女兒被人這般誇,只會撓著後腦勺不好意思地傻笑,可等人漸漸誇得多了,就連他自己都有幾分當真了。

  等徐青再大一些的時候,徐大壯還特意帶著她和她的生辰八字去給鄰村的道姑算了算。

  那道姑見了徐青本人,又看了她的生辰八字之後,竟然大呼「貴人啊,真是難得的貴人啊!」音量大得差點沒把徐大壯給嚇了一跳。

  可等徐大壯打算細細問道此事的時候,那道姑卻在那裡故弄玄虛地搖頭晃腦,嘴裡說著什麼「天機不可洩露」、「總之此女之命是貴不可言」一類的話,之後便再也不肯詳說了。

  徐大壯向來相信這種鬼神之事,又想起自家女兒自生下來就得了各方的稱贊,甚至連名字都是村裡的里長給選的,這不就是不同於別人的「貴不可言」麼?

  徐大壯越想越覺得此事可信,帶著徐青回家之後,就更恨不得把最好的東西都用在女兒身上了,有時候就連黃氏對著徐青都說不得一句重話的。

  在徐大壯眼裡,徐青將來是必是要飛黃騰達的。

  可放在這種封建的古代,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既不能考科舉致仕又不能外出經商賺錢,除了嫁人一途之外,徐大壯實在想不出徐青還能有什麼別的門路能「大富大貴」了。

  故而,徐大壯不僅寵壞了自己的女兒,還從小便向徐青灌輸了這樣一種思想觀念,那便是「她有朝一日定會嫁入豪門」。

  至於這「豪門」能豪到什麼程度,徐大壯也想像不出來。

  他這輩子在洪村裡混,雖說日子過得還行,但怎麼說也不過是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兄弟罷了。

  這咸安城他倒也在趕集的時候去過,可去的那些都是北邊的集市。

  四九城裡遵循著這樣一種分布格局,那便是東貴西富南貧北賤。

  像徐大壯這樣的身份,頂多也就只能在南邊和北邊混混,再往東西線上走,那便開始有看門的門吏和守衛的官軍了。

  那皇帝老兒住的宮殿,徐大壯也只能遠遠地望到那凸出城牆的一闋,多的也就看不著了。

  在徐大壯的眼裡,那潑天的富貴也不過是田畝百傾,奴僕成群,穿金戴銀,每頓飯都能有羊肉泡饃吃罷了,再多的就已經超出了他的想像能力,憑空是捏造不出來的了。

  那徐青被自家老爹這般慣著,明明就是一個出身農家的姑娘,平日裡竟然一點兒農活也不幫忙做,燒飯織布更是完全不會,後來是黃氏看著徐青再這樣下去真真是除了臉蛋兒長得還行之外,再無一技之長了,這才強壓著讓她學了縫衣和刺繡。

  可惜這刺繡還沒等繡出隻水鴨子來,在徐青被針刺了兩回手指頭之後,她便哭叫著不肯再學了。

  徐大壯竟也幫著她,說沒見哪個富貴人家還要小姐夫人來親手刺繡的,還說以後要是徐青能嫁入豪門,光是伺候她的針線娘子就能有十幾個,又如何輪得到她來動手?

  黃氏為此被徐大壯好一頓罵,便也死了那調教自家女兒的心。外加此事發生後不久,黃氏又懷了徐奮,也顧不得那麼多事了,這徐青也就又被打回原狀,整日裡做她的貴婦白日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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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7 09:00 PM

第4章 依舊是做妻or做妾的老問題

  可惜天不遂人願,黃氏懷徐奮的時候胎位不正,生產的時候遭了一天一夜的罪,穩婆不知道從血房裡進進出出的倒了多少盆血水,這才把徐奮給生下來了。

  可這般一折騰,黃氏的命也去了大半條,病根就這樣落下來了。

  自黃氏生產後,老徐家多了一口人,可得力的勞動力卻減了一個。

  平日裡都是黃氏負責燒飯漿洗和縫補的活計,可現下她卻連床都起不得,還得人在一旁伺候著,更別提什麼幹活了。

  於是,這些繁重的活計都落在了徐青的身上。

  徐青對此怨言甚重,覺得就是因為這個弟弟的出生,把她原本安樂閒適的日子給整沒了。

  對於這個弟弟,她實在是一點好感都提不起來,平日裡也是愛搭不理的,若不是還有黃氏的眼睛在一旁盯著,搞不好直接就把徐奮丟在一旁餓死了事了。

  黃氏在床上病歪歪地躺著,每日光是湯藥費就要花上好大一筆。

  好在徐大壯對黃氏有多年的夫妻情分在,倒也沒在湯藥上克扣過,反而還賣了山隴邊的那幾畝旱地,就為了給黃氏籌醫藥費。

  徐奮一天天地長大,黃氏也眼看一日枯槁過一日。

  徐青見徐大壯為了給黃氏治病賣了不少田地,心中很是不忿。畢竟這家裡的恆產就只有擺在眼前的那麼一點,整日這般入不敷出的,蛋糕只能越切越小,日後等到她談婚論嫁的時候,能給她陪嫁的嫁妝都要被拖累沒了。

  徐青雖然小家子氣,但也不至於為此怨恨自己的親娘,所以這滿腔的憤懣,就都轉嫁到徐奮的頭上了。

  徐青不止一次地在徐大壯面前暗示這徐奮就是老徐家的喪門星,自一出生就把娘親給折騰去了半條命,而且砸了那麼多錢醫治竟也不見絲毫好轉,反而還每況愈下。

  而且自徐奮出生之後,又恰好碰上年景不好,別說那些畝旱地了,就連平日裡收成極好的水田都欠了收。

  徐大壯起初也不大願意相信自己的兒子命中帶煞,可畢竟經不住三人成虎。徐青平日裡念叨得多了,他也把自己遇到的各種不順心的事相互聯想了一下,竟還真是開始相信徐奮天生就是顆喪門星,是投胎到徐家收債的了。

  這事雖然在徐大壯心裡生了心結,但徐奮怎麼說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這虎毒尚且不食子,他雖然心中埋怨,但也做不出什麼喪盡天良的事情來,只不過難免在日常言語多加冷落,平日裡見到徐青欺負徐奮,也不懶得說句公道話罷了。

  徐青見徐大壯明顯擺出一副不想多管的樣子,而黃氏也病得有心無力,徐青更是下了狠手地欺負徐奮,經常克扣徐奮的吃穿用度,弄得好好的一個快十歲的孩子看起來瘦弱得竟只有七八歲的身量。

  黃氏苦熬了多年,終究是沒能撐過去。

  在黃氏離世的那年,咸安一帶又逢多年不遇的旱災,多少戶人家險些要斷糧,徐家多年被虧空,連黃氏的棺材本都拿不出來了。

  最後,徐大壯只得賤價變賣了一畝水田,這才給黃氏簡單地辦了喪事。

  黃氏走後,這些年的虧空已經讓這個家裡一貧如洗。

  徐青整日裡愁眉苦臉唉聲歎氣——家裡這般光景,哪怕是她再長得貌若天仙,沒有嫁妝也不會有好人家願意上門來提親。

  眼看著徐青的年齡一天天地增加,馬上就要到及笄的歲數了,奈何徐大壯整日跟鄰里說著自己女兒終有一天會嫁為貴婦之事,弄得村裡的適婚男兒的人家都不敢「高攀」,真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可徐家的境況又一日不如一日,等徐青終於願意放下身段考慮自己婚事的時候,洪村不錯的人家的男兒郎基本上都與別家的閨女下定了,剩下的一些要不就是年齡不合適,要不就是家境條件比現在徐家還要差。

  徐青是怎麼也嚥不下去這口氣,整日裡又哭又鬧的,最後還是徐大壯忍無可忍地刮了徐青一個耳光,徐青這才消停了下來。

  徐青就這般苦熬到了十四歲。

  在大齊朝,女子十四歲未嫁,父母是要獲罪的。

  徐大壯現下是徐家唯一的男性勞動力,若是再被關進牢裡去,徐家就更沒指望了。

  被逼無奈之下,徐大壯只好托了村裡有名的花媒婆,讓她去別的村子甚至是更遠些的地方問問,看能不能給徐青說上門婚事。

  這媒婆收了錢,辦事倒也利索老練。

  這媒婆的行當其實賣的就是那識人的眼力,而且徐大壯家的閨女在洪村裡可是「出了名」的,徐家心裡在想些什麼,她最是清楚不過。

  這徐家這些年弄得不上不下的,現下又拿不出嫁妝來,卻成天還想著要把閨女嫁個好人家,著實是件為難事。

  不過雖然事情是為難一些,但好在徐青不是有一張花容月貌的臉蛋麼?這倒是一個不錯的賣點。

  這花媒婆挑來揀去的,幾日後便給徐大壯回了話。

  眼下這合適的就只有兩條路。

  一是把徐青嫁到鎮上的王員外家做妾,二是嫁到咸安城郊的項家做妻。

  這王員外在這京郊村落的十里八鄉還算有名,連徐大壯都聽說過他的「事跡」。

  倒不是因為王員外年紀大得足以做徐青的爺爺,而是他家有悍妻,這些年來折騰死的歌姬小妾不知凡幾,嫁進王家就跟半邊身子進了鬼門關似的。

  可徐青卻依舊堅信自己必能成為豪門貴婦,雖然王員外家只能算得上是富庶的鄉紳,跟她想像中的「豪門」還有那麼點差距,但近日裡她著實受不了村裡其他姐妹們各種冷嘲熱諷的話,心中一急,竟然不介意為妾,求著徐大壯一定要把她嫁到王員外家裡,好在那些尖酸刻薄的小妮子們面前「吐氣揚眉」一番。

  徐大壯這人雖然是個目不識丁的大老粗,但那骨子裡的心氣勁兒倒還是有的。

  一想到自家辛辛苦苦捧在手心裡養大的閨女,如花似玉的年紀就要去陪一個比自己年紀還大的糟老頭子睡覺,徐大壯心裡活活就能給憋出口血來,再想到王員外家中「威名遠播」的正妻,更是不允許徐青往火坑裡跳。

  徐大壯活了這麼些年,雖然談不上有眼力勁兒,但這所謂的大戶人家的門門道道他也聽說了不少,若徐青嫁進去是個正頭娘子的話,出了什麼事娘家人就算再不得力,也尚且能去縣衙老爺那擊鼓鳴冤告上一狀,可若是那些從偏門抬進去的妾,被正房太太尋個由頭活活整死,官府也是決計不管的——誰讓人家是妻你是妾呢?該!

  徐大壯已經死了老婆,可不想自家閨女被人這般糟踐,便又尋了花媒婆,把王員外的那門親事給回了。

  可現下已經火燒眉毛,里正為了徐青的婚事已經來徐家催促多次了,若還不趕緊把親事定下來,待到徐大壯獲罪,里正也定會被牽連。

  徐大壯沒轍,現下只剩下項家的兒子項望山可以考慮了,便趕緊找來花媒婆仔細打聽此戶人家。

  這一番打聽下來,這項家的遭遇跟徐家還真有些像。

  只不過,老徐家死的是媳婦,而項家沒了的是當家的。

  話說這項家之前的光景可要比徐家最好的時候還要好上不少,可後來家中突逢變故,項家當家的沒了,只剩下項寡婦帶著一個兒子過活。

  好在項家的族長是個秉持公正之人,生生攔住了那些搶著要過繼項望山的項家其他房的叔伯們,讓項望山跟著自己的母親張氏過活。

  明眼人心裡都清楚,那些項家的叔伯們看上的哪裡是項望山本人?想要過繼項望山,只不過是看上了這項家二房的田產罷了。

  最後為了平息族內的紛爭,項家族長只能做主將二房的田地折價賣給其他房的叔伯們。畢竟項望山當時還小,根本無法打理這麼多田地,而那張氏在出嫁前本是一戶秀才家的閨女,算得上是小家碧玉,長得端是弱柳扶風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是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還不如折價換了銀子壓在箱底,平日裡再做些刺繡和縫補的活計,也足夠將項望山拉扯大了。

  張氏生怕自己的兒子被人搶了去,無奈之下也只得接受族裡的建議。

  好在在族長的幫襯下,田地雖然轉手了,但價錢卻沒有比市價低多少。拿到了銀子,項家母子日後的生活也算是有了保障。

  可村裡畢竟機會少,加上又沒了田地,張氏乾脆一咬牙,將屋舍也給賣了,拿銀子在咸安城南邊盤下了一個獨門小院,又托了人給她介紹些針線活計,遠離了族裡的各種煩心瑣事,也算是安頓了下來。

  原本項望山在十五歲的時候曾經說過一門親事,可這被說親的閨女竟然染了肺癆,這一病起來,一時半會地又要不了人命,但若項家趁火打劫嚷嚷著退婚又不合適,故而只能乾等著。

  這一等就等了三年多,那閨女眼看是要不行了,那戶人家見項望山被耽誤,也只得鬆了口,兩家才算正式退了親。

  於是這十八歲的「大齡未婚男青年」項望山,現在便需要找一個媳婦了,若在期限內找不到,張氏就要去蹲班房,故而也沒空細挑慢選了。

  這項家和徐家,怎麼看怎麼就像是趕鴨子上架的一對兒。

  徐大壯了解項家現狀之後,歎了口氣,便把徐青的庚帖交給花媒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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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7 09:01 PM

第5章 徐青的詭計

  等徐青知道自己的親事就這樣被定下來了之後,心中那口氣怎麼也順不下來,甚至還為此跟徐大壯大吵大鬧了一番,逼得徐大壯又動了手,又是打又是罵的,弄得雞飛狗跳、家無寧日。

  當時正值農忙,雖然家裡閨女不省心,但徐大壯也沒有閒工夫成日盯著徐青,畢竟田裡的活計是一天都落不下的。

  徐青知道徐大壯已經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非得把她配給那個什麼寡婦的兒子了。如此這般,她多年的豪門貴婦夢就要終結於此,到時候嫁到那戶人家去,不也是面臨著伺候婆婆服侍丈夫、每日為了兩三文錢就計較半天的苦日子?

  若真如此,還真不如死了的乾淨!

  徐青吵過之後,自知自家爹爹也靠不住,便想著與其求人還不如自救。

  求徐大壯改變主意這條路看來是行不通了,徐青轉念一想,便又把希望寄托在了素未謀面的王員外身上。

  話說這花媒婆雖然在說親時與那王員外說了不少自己的好話,但王員外畢竟沒有見過徐青本人,就算花媒婆是說破了嘴皮子,王員外也不過是覺得她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罷了,估計根本就沒把她徐青這個人放在心上,否則也不會在花媒婆回了話之後就這般輕易地撇過不提了。

  徐青深知自己的賣點就在那傲人的皮相上,若不設計讓王員外親眼看一看自己的長相的話,她這輩子是根本不可能進得了王家的門了。

  於是乎,徐青就特意趁徐大壯外出農忙的時候偷偷溜出了家門,下了狠心花了不少銅板跟王員外家的門房打聽,好不容易才打聽到王員外明兒會陪自家悍妻到鎮上的玲瓏繡莊採買布匹的消息。

  徐青得知這個消息,覺得是連老天都在幫她,不禁心花怒放,當下立刻趕回了家裡,把黃氏尚未過世前家道殷實的日子裡做的壓箱底的淺綠套裙給取了出來,到了那日,更是用上了平日裡稀罕得緊的胭脂水粉,裡裡外外地將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的,這才偷偷溜出了門去。

  早早地就來到玲瓏布莊裡守株待兔,徐青在門口轉悠了半天,這才看到有兩頂不錯的轎子從遠處慢慢走了過來,那轎子邊還步行地跟著倆伺候的丫頭,徐青一看,更是羨慕,心下更堅定了自己以後就要過這種被人伺候著的日子的決心。

  見目標快要到達,徐青這才款款走入玲瓏布莊裡,裝出一副在挑選布料的模樣來。

  那布莊掌櫃自然不知徐青的真實目的,還真以為是哪家的俏麗小娘子今日出來買布做新衣,還熱情地迎了上去,給她介紹起最近流行的花色來。

  徐青一邊跟掌櫃打著哈拉,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瞅著那兩頂轎子。

  那轎簾掀開,先是從第一頂轎子裡走出了一個矮胖的中年婦女。

  只見那女人膚色黝黑,滿面橫肉,頭上雖然綴著金簪,但也還是掩不住一身悍氣。徐青是第一次親眼看見這傳說中整死過不少丈夫的侍妾的女人,一想到以後極有可能就要在這女人手下討生活,當下只覺得心肝兒有些許打顫。

  待第二頂轎簾掀開,裡面走出的卻並非是與那女人年齡相仿的王員外,反而是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

  徐青沒見到目標人物,心下焦急,可又見那兩頂轎子之後卻也再沒有其他轎子,心下思忖著莫不是王員外今日出了什麼狀況,沒能按照原計劃前來布莊?

  徐青心下憤恨,但臉面上卻不能表現出分毫來,任頭腦思緒是各種煩亂糾結,卻還是要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來假裝挑選布料。

  那矮胖女人前腳剛踏進布莊,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地說著話,那如洪鍾一般的聲音絲毫不經掩飾,竟能讓布莊裡裡外外都聽了個清。

  「你爹那老不修的,昨日還信誓旦旦地說要陪我來買布!誰知昨晚就和那李通去喝什麼花酒,弄到現在都爬不起來床!」

  那女人人未到聲先至,弄得布莊裡的人紛紛側目。

  那跟在她身後的年輕男子面上過不去,趕緊湊過去低聲勸解道:「娘,這是在外面,你就少說兩句罷!」

  徐青原本就豎著耳朵在聽那邊的動靜,如今得知那年輕男子竟是王員外的兒子,心中不禁大喜過望。

  她還以為今日就要把最好的機會錯過了,但誰知天無絕人之路——這王員外的兒子不知道要比那年邁的王員外本人好上多少倍!真真是山窮水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於是,徐青便依照原定計劃進行,不過現下勾引的對象換了個人,變成了王員外的嫡子王志遠。

  徐青自然是沒有多餘的錢買布匹,看了一下之後就只花了幾個銅板挑了一條繡花的手絹。將錢付了之後,徐青便拿著手絹假意往布莊外走,低頭行走之間一個「不小心」便撞上了正要往裡走的王志遠。

  王志遠原本還將注意力放在自家娘親身上,誰知忽然被人這麼撞了一下,差點沒摔了個狗吃屎。

  好不容易穩住身形,王志遠剛想對那不長眼的人開罵,卻發現那與自己碰撞之人反而被他碰倒了在地,定眼一開,還是個花容嬌俏的小娘子。

  王志遠這人,長相只能說是中規中矩,但好在身型遺傳了他爹,不像他娘那般「魁梧」。

  王員外雖然不喜自家悍妻,但對於這個嫡子,卻是極其疼愛的,且王志遠二十一歲那年就考上了秀才,這也算是給王家爭了口氣,在家裡地位很是超然。

  只不過王志遠不僅身型遺傳了王員外,連那好色的脾性也接了個八九不離十。

  王妻深知自家兒子的品性,擔心王志遠會因為沉迷女色而耽誤了向學一事,故而在給他抬了正房太太進門之後,就嚴令沒中舉之前都不許納妾。

  若不是有他娘在一旁如同防狼防虎地盯著防著,王志遠的姨娘都不知道要抬了多少個了。

  徐青雖然一開始便打算假借摔倒來引起王志遠的注意,但誰知這一做戲還真有點做過了。

  被王志遠這麼一撞,徐青摔得不輕,那一屁股摔在地上,那眼淚是真真的疼得飆了出來。

  故而在徐青抬頭的那麼一瞬間,王志遠便只看到了那張梨花帶雨,貝齒輕咬,似在強忍著疼痛的俏麗容顏。

  王志遠被王妻管得嚴,連在書房裡伺候的丫頭一個個的長得連王妻都不如,又哪裡能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過這般水嫩得如青蔥一般的年輕女子?

  徐青見王志遠看到自己的臉後那驚為天人的表情,身上雖痛,但心下卻知事情已成了十之八九,表演得更是賣力起來。

  那玲瓏布莊的老闆見有客人在店內摔倒,趕緊過去攙扶詢問。

  王志遠本就歡喜徐青的外貌,方才被撞到的那點惱怒也頓時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也趕緊關切地詢問起來。

  徐青給王志遠福了福身子,故作羞怯地說了一句「多謝公子關心,我沒事」,便立在那裡不再多言了。

  玲瓏布莊的老闆見徐青摔得不輕,似連路都走不穩的樣子,便主動提出要雇車送徐青回家。

  王志遠本還想多問徐青幾句,可原本已經先行進入內室的王妻聽見動靜出了門來,也只得訕訕作罷。

  王志遠深知自家娘親不喜歡這等年輕美貌的女子,也不想給徐青多惹麻煩,便從袖袋裡掏出了銀子塞給布莊老闆,讓他務必把人安全送回家去。

  徐青巴不得有人送她回去,這樣一來,王志文就能通過布莊老闆的口得知她的姓名和住家地址,上門提親了。

  徐青朝王志文道了謝,也未多做糾纏,便隨著布莊的伙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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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7 09:02 PM

第6章 偷雞不成蝕把米

  徐青頗有心機的這一撞,確實讓王志遠就這般惦記上他了。甚至在徐青跟著店伙計出門的時候,王志遠就這樣呆呆地看著徐青那窈窕的背影,差點沒把眼珠子看得掉了出來。

  失魂落魄地回到王宅之後,一想起徐青方才那張淚眼迷離的俏臉,王志遠只覺得身上像是著了火一般,晚上輾轉反側地就是睡不著覺。

  硬是熬到第二天天明,王志遠便派了貼身小廝去玲瓏布莊打探徐青的消息。這一調查,才知道原來徐家原本是有意嫁徐青過來給他爹為妾的,只是後來不知為何又給回絕了。

  王志遠琢磨了一下,便猜測那徐家並非真心不想讓女兒為妾,只不過是覺得自家娘親過於凶悍,而且王員外年歲也太大了些罷了。

  但若納妾的對象變成自己,那整件事看起來就沒有那麼不靠譜了。

  況且現下他的正房妻子正懷著孕,他與妻子分房也有那麼幾個月了。之前就見自家娘親有那麼點要給他納妾的意思。畢竟這一憋就要憋上一整年,是個男人都受不了。

  若是他此刻堅持一下,他娘親想必也會鬆口,剩下的就是看徐家人願不願意將那徐青嫁過來了。

  王志遠既然派人打聽了徐青,自然知道徐家老爹已經把徐青的庚帖遞給項家了,好在項家那邊還未來得及上門提親。

  其實,就算項家正式去提親了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只要徐家不點頭,人總是不可能進得了項家的門的。

  所以當務之急,就是要說服徐家老爹。只要徐大壯回心轉意,那徐青早晚都得是他王志遠的人。

  於是,王志遠立刻就行動了。

  一方面,他自己整日故意挑原配的錯處,還當著他娘親李氏的面朝原配發火。同時又在言語中不斷向自己的原配暗示是時候該主動向婆母提提給他納妾的事情了。

  如此三番鬧將了沒幾天,那原配太太便摸清了丈夫的想法,自然知道此刻自己若是阻著攔著,壞了他的好事,以後還真別想要有好日子過了。

  所以那原配只好哭哭啼啼地頂著大肚子求了李氏,主動提了要給王志遠納妾一事。李氏原本還在猶豫,但現下見兒媳婦已經主動請求了,又不想為了這事讓王志遠和兒媳婦感情不和,再說自家兒子子孫繁茂也是很有必要的,故而便點頭答應了給王志遠納妾一事,只不過說人選還需斟酌。

  但無論如何,李氏是已經鬆口了。

  另一方面,王志遠暗中派自家小廝帶著不少貴重的禮品登門拜訪,勢要把徐大壯拿下。

  那徐大壯這些年過的都是勒緊褲腰帶的日子,一下見到這麼多珍貴的禮物,雙眼立刻發直了。

  這細細問道來,才知道這小廝竟然是王員外家派來的。

  一開始,徐大壯還以為是王員外本人派的人來說道結親的事,本不大樂意,但後來聽那小廝說,自己是受了王員外的嫡出長公子王志遠的托來的,立刻便傻眼了。

  徐大壯之前之所以能如此絕決地回絕掉與王員外家結親,無外乎出於兩點考量——一是王員外年歲甚大,著實是委屈了徐青,二是王員外的原配李氏過於凶悍,他只怕徐青嫁入王家是有進無出。

  可若是說親的對象換成了王志遠,那情況便完全不一樣了。

  且不說這王家家境殷實,而且還聽說這王志遠年紀輕輕就中了秀才,以後若是考上舉人,更是前途不可限量。

  再一打聽,發現王志遠除了家中正妻之外,多年未曾納妾,看起來也並非是個濫情之人。

  如今王志遠打發了貼身小廝給徐家送來如此重禮,那便說明是極看重徐青的。雖然徐大壯也不甚明白為何王志遠偏偏屬意自家女兒,但受人如此對待,心中卻也是十分受用的。

  於是,原本阻撓徐青嫁入王家的兩大阻礙頓時消失了。

  雖說徐青嫁給王志遠也只能是個妾,但他們這種人家裡嫁出的女兒,是有資格被聘為貴妾的,如此這般,就算是王志遠的正頭娘子也要忌憚徐青三分,不可隨意打罵懲罰。

  再說這來日方長,若徐青真能把王志遠的心給攏住,以後也不是完全沒有被扶正的機會的,畢竟這古代女人因為難產的死亡率極高,誰也說不好能一輩子占著那茅坑不是?

  徐大壯越想越覺得此事靠譜,頓時鬼迷心竅,十分後悔自己當時手快將徐青的庚帖交給了項家。

  如今若是要跟項家退婚,也極有可能會惹來官司。

  那小廝見徐大壯又是欣喜又是彷徨的,自然清楚他在顧忌什麼,便也把話給說開了。

  那小廝的言下之意便是只要徐大壯點頭,項家那邊根本就構不成任何阻力。就算那項寡婦順不過這口氣真去衙門告了,他們王家在衙門裡也不是沒人的。

  畢竟連納采都沒有進行,只是交了庚帖罷了,更無賴的事情也不是沒見過,只要有錢有人,都不愁擺不平,難不成王家還會怕了一個寡婦不成。

  可除此之外,還涉及到徐青的閨譽問題。

  雖然這庚帖給了花媒婆的事,徐大壯也沒跟別人說,但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若是到時候從花媒婆那漏了點什麼口風出去,徐家也確實有些難做人了。

  那小廝又拍著胸脯道,這些事他家公子早就想好對策了。花媒婆那邊只要用錢堵上她的嘴就行。退一萬步講,就算這事最後真漏了出去,那也沒什麼。畢竟這日子是自己過的,酸甜苦辣都得自己受著。可能一開始是會對徐青的閨譽有些影響,可若時日久了,別人只有看著徐家吃香喝辣的份兒,那點影響幾乎就可以忽略不計了。

  徐大壯見王家都如此放話了,心中的石頭也算是放下來了,又想起之前徐青為了自己的婚事鬧得厲害,如今若是讓她聽說議親的人變成了王志遠,肯定更是想要嫁到王家去了。

  這次若是他再不點頭,估計徐青真得把房子給點了才能解恨。

  考量了半天,徐大壯抽著旱煙,終於朝王家的小廝點頭了,並答應會盡快去項家一趟,好把徐青的庚帖給要回來。

  王志遠那邊得到小廝的回復,心中竊喜,沒想到一切竟然那麼順利。

  為了給徐大壯壯膽,王志遠當天還派了幾個家丁到徐家去,打算到時候若是項寡婦不願意退親,那便仗著人多勢眾逼也要逼著她點了這個頭。

  徐青見自己的好事將成,高興得差點沒一蹦三尺高。那日見徐大壯出門,更是按捺不住興奮,想著日後嫁入王家吃香的喝辣的,天天有人伺候著,再也不用沾什麼農活家務了。

  待徐大壯到了項寡婦家,誰知卻出了誰都未曾料到的意外。

  這一進項家的門,徐大壯便看到幾位佩刀的軍爺站在大堂內,而項寡婦則站在一邊偷偷抹淚。

  這一問才知道,那幾位軍爺是負責徵兵工作的,如今西北有戰亂,軍中缺人,故而朝廷發了話,要徵調數萬男丁入伍。為此,每個縣都被分派了徵兵的任務,今兒這些軍爺就是來給項家發徵
召狀的。

  項家畢竟不同王家。

  縣衙的主簿平日裡也拿了不少王家的孝敬錢,像王志遠那樣家境殷實又中了秀才的,這種事情是怎麼也攤不到他身上去的,但項寡婦這種門第的人家,就算只剩下這麼一個兒子,遇到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便首當其衝,無論如何是要被充入人數中去的了。

  項寡婦也是今日才知道這消息,見軍爺直接來家中通傳,便知道此事已經沒有回旋的餘地。一想到自家兒子要被拉到西北去打仗,這眼淚就怎麼也止不住地往下掉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恰好徐大壯便來了,得知這項望山要被徵去打仗,又想著自家女兒極有可能還沒過門就要守那望門寡,心中更是堅定了和項家退婚的打算。

  那些軍爺見項家忽然多了這麼些人來,心中奇怪,便多餘問了幾句。

  徐大壯極少跟官門中人打交道,自然不敢隱瞞來意,便說了今日是想來和項家退婚的。

  誰知此話一出,那領頭的軍爺立刻就翻了臉。

  原來,這朝廷為了穩定軍心、保護軍婚,皇帝特意頒了一道旨,凡與被徵入伍之人議親的的,一律不許因此事退婚,但取而代之的補償便是,兩家人都可以按月到縣衙領取朝廷發放的補助。

  現下徐大壯才知道,這節骨眼上若是真要鬧著退婚,那就是抗旨不尊,是要掉腦袋的事情!

  徐大壯頓時懵了,王家的那幾個家丁一聽是涉及到抗旨一事的,也紛紛不敢吭氣。

  只是那項寡婦一聽徐家竟然是要來退婚的,哪裡受得了這種雙重打擊,兩眼一翻就給昏過去了。

  那些軍爺都是行伍出身的人,平日裡最看不得徐大壯這種攀附之人,便出聲訓斥了一頓,直把徐大壯罵得抖如篩糠,這才作罷。

  徐大壯一行人被罵了回來,一路上恍恍惚惚的,在趕牛車回洪村的路上,也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道,那牛車竟然翻下了田埂,腦袋正好砸在路邊的凸石上,竟就這樣一命嗚呼了。

  徐大壯退婚不成反而命喪的事,很快就在洪村裡傳開了來。

  王家見此事變得如此複雜,更不想捲入其中,趕緊跟徐家撇清了關係,甚至連給徐家送過禮的事也矢口否認了。

  而王家原本就沒有派媒婆來議親,洪村的人也抓不到什麼由頭,只覺得那徐大壯是自己異想天開要把女兒嫁給王志遠為妾,自作主張地去項家鬧著退婚罷了。

  這件醜事竟就這般如火如荼地傳開了來,徐青沒了爹不說,還這般被人指指點點,只好整日以淚洗面,哀歎自己命不當時。

  可惜倒霉的事還不止如此。

  想不到那項望山也是個極有骨氣的。

  當日他原本是出門採買糧食,誰知一回家便見自家娘親昏厥了過去。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是徐家想攀附權貴,要改變主意將女兒許配給王志遠做妾。

  項望山當下並未多言,待項寡婦的情緒平靜下來之後,便說服自家娘親主動去跟徐家退婚。

  項寡婦也想通了,俗話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而徐青跟自家兒子連夫妻都算不上,這種時候想要退婚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

  只是她未曾想到那徐大壯竟然會願意自家女兒嫁入王家做妾,便也只能哀歎道不同不相為謀。

  既然已經看清了徐家的真面目,項家也就絕了跟徐家結親的打算。

  項寡婦便又托了花媒婆去洪村走一趟,主動提出要跟徐家解除婚約。

  朝廷頒布的法例禁止的是女方提出退婚,但若是男方自願退婚,也不是不可以的。

  那花媒婆見自己忙活了那麼久竟然哪邊的禮錢都沒收成,對徐家也是一肚子怨氣。在登門退婚的時候說話很不客氣,聲量大得還引來了左鄰右舍的人在一旁指點嘲笑,什麼嫌貧愛富、妄想麻雀變鳳凰的各種譏諷之語從四面八方朝徐青湧來。

  徐青長這麼大,又哪裡受過這樣的侮辱,當下也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一氣之下竟尖叫了一聲,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她就朝梁柱狠撞上去,當下鮮血四溢,嚇得圍觀的眾人都傻了眼。

  花媒婆見這好端端的竟然鬧出了人命,趕緊撒丫子跑了。

  好在還有幾個好心的鄰里趕緊幫忙找了大夫,這才把徐青的命給吊住了。

  可惜,當「徐青」再度醒來的時候,內芯卻已經換成了徐曼青。

  可見這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偷雞不成蝕把米。

  徐青這般一鬧,不僅鳳凰夢沒做成,還把自己的小命兒給整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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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7 09:02 PM

第7章 無奈之下只得賣田

  徐曼青聽徐奮說著,只覺得自己腦袋更疼了些。但恍惚之間,又似有一些零星的細節逐漸被勾起,這才想到這可能便是屬於徐青這個身體的記憶。

  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清之後,徐曼青只得為徐青那早逝的青春感到可悲可歎。

  若不是她一門心思只想著富貴榮華,又哪裡會整日做著與自己的身份不相符合的白日夢?殊不知那富貴雖好,可又豈能是白享的?

  這徐家在王家眼裡,也只不過是寒門,就算真的能讓徐青如願以償地嫁入王家為妾,這所謂的好日子也不知能享用多久。

  畢竟徐青在徐家是被偏寵慣了的,如果入了王家,那便只能是伏低做小、低人一等,且不說還有王志遠的正房太太打壓,就算是當家主母李氏,也斷然不會讓一個小妾給翻了天去。

  如此這般,徐青那倔強脾氣怕是熬不到生出一兒半女就能給自己折騰沒了。

  再說這徐大壯,也是個眼皮子淺的人。

  若當初他能堅持立場,不為王志遠的蠱惑之言所動冒然去項家退婚,也不會遇到後來被軍爺訓話的事而弄得神情恍惚,就這般翻車下溝沒了命去。

  要知道雖然項家是只得一孤兒寡母,家境也不富裕,但怎麼說也有項家的老族長暗自幫扶著,總也差不到哪裡去。

  而且項家的兒郎大多爭氣,雖然項望山是被點去入伍當兵了沒錯,可也保不齊以後立下戰功衣錦還鄉啊!

  這徐家與項家也算是門當戶對,徐青嫁過去就是個實打實的正頭娘子,做人腰板也能挺直了。

  況且之前便聽說項家寡婦性子軟懦,一看就知不是個會欺負兒媳婦的婆婆。這次徐大壯去項家退婚,若不是因為惹怒了項望山,估計項寡婦也不會主動遣花媒婆來退婚的。

  如今徐大壯沒了,徐家的田畝也早就被黃氏的病給拖累得七七八八了,屋舍更是只剩下眼前的這個土坯房。

  在無利可圖的情況下,徐家其他房的叔伯們斷然是不願意接手徐青和徐奮這兩個拖油瓶的。

  再說,徐青因為與項家和王家的婚事糾葛,雖然還不至於淪落到身敗名裂的地步,但也差不離了。如此這般,眾人皆把徐青看成是燙手山芋,恨不得趕緊甩了才好,更別說是幫襯一把了。

  如今徐青的身子內裡換了芯,為人處世的方法本就不可能與徐青相同。但饒就是如此,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徐大壯還沒有下葬,眼看著家裡就要揭不開鍋了,底下還有個便宜弟弟要贍養。

  要解決目前的困境,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徐曼青用布巾給徐奮細細地擦了臉,看這小蘿蔔頭為了自己和徐大壯的事情哭腫了雙眼,又想到平日裡雖然徐青對他百般苛難,但也沒能減少半分徐奮對自己的依賴之情。

  想到自己一來到這個異世便如此苦悶,好在還有一個弟弟視她做親人,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這個善良乖巧的孩子謀出一條活路來才行。

  「奮兒,姐姐真是對不住你,竟然把這個家拖累到這等田地。」

  雖然這蠅營狗苟的事並非是徐曼青本人所為,但無論如何,她接收了徐青這副身子已經成為了既定事實,既然如此便沒有推卸責任的餘地,是福是禍都只能由她一力承擔。

  代替徐青向徐奮道個歉,也並沒有什麼不合理之處。

  徐奮見自家姐姐雖然遭了大難,但醒來之後似乎性子都變了不少,心中一高興,竟然忍不住又有些喜極而泣的跡象來。

  「傻孩子,莫哭了,你方才不是說爹爹的遺體還未下葬嗎?可是家裡怎麼沒見停靈呢?」

  徐大壯雖是徐青的親爹,但對她徐曼青而言卻是一個實打實的陌生人。如今徐曼青忽然記起徐大壯的屍身在出事後還未入殮下葬,只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連忙向徐奮探問徐大壯的屍身在何處停放。

  「姐姐,你傷了腦袋,難怪不記得了。按照咱洪村的規矩,爹爹是在咱家屋外過世的,所以只能在出事的地點停靈,是不能移到裡屋的。」

  徐曼青只覺得這規矩還真有點荒誕得可笑,不過這樣一來,她也就免了要跟徐大壯的屍身同處一室的尷尬,也並不算是什麼壞事。

  「那我們要趕緊想想辦法,好讓爹爹入土為安才是。」

  徐奮連忙點頭,若徐大壯的屍身再不處理,怕很快就要腐化發臭了。

  可一旦涉及到喪葬一事,免不了就是個錢字。

  徐曼青看著徐家這般家徒四壁,看樣子是拿不出斂葬的餘錢來的。好在在屬於徐青的模糊記憶中,徐曼青記得自家還剩下三畝水田,便立刻開口問起徐奮來。

  徐奮自然知道自家田契被藏在哪裡,可一聽徐曼青的意思,似是要將水田變賣來湊徐大壯的喪葬費,耐不住小臉也跟著變色了。

  「可之前爹爹說過,若是連這三畝水田都沒有了,徐家也就完蛋了,姐姐莫不是要賣了這田地……」

  徐曼青又何嘗不知這田地就是莊稼人的命根子,如今若不是逼不得已,她也不會出此下策。

  「可現下也是火燒眉毛沒有辦法,再說這三畝地也不用全部變賣,只需要變賣一畝應該就能湊個薄斂的錢,也好讓爹爹入土為安。」

  徐奮無奈,也只得點頭將田契找出來交到徐曼青手裡。

  現下手中雖然有了田契,但要以什麼價格變賣給誰,也是個大問題。

  且不說從小便在城市裡長大的徐曼青從來就不了解這種桑種農耕之事,而且她也算是初來咋到,怎麼可能知曉這田地的市價?這些田地是徐家最後的本錢,關係到她和徐奮日後生死存亡的大問題,若不能賣個好價錢,徐曼青心裡這口氣也是怎麼也順不了的。

  「奮兒,你可知道咱們村裡有哪家人比較厚道又有餘錢,能買下我們這畝水田的麼?」

  徐奮思忖了半晌,小心回道:「我看只有里正家合適……」

  徐曼青問道:「你倒是給姐姐說說原因?」

  徐奮道:「我們現下只想賣出一畝水田,可這些田地都是連著的。若賣給別家,離他們自家的田地就有些遠了,耕種起來不方便。而我們家的水田正好和里正家的只隔了一個田埂,想必他們接手是最合適不過的。」

  「而且里正在咱村裡素有賢名,辦事也算公正。如今我們是為了給爹爹下葬,無奈之下才決定變賣田地,村裡多少雙眼睛都在看著的,所以他給的價錢應該不至於會太離譜。」

  徐曼青點了點頭,心中暗歎這徐奮果然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才這個歲數就能把賣田地這樣的大事說得井井有條,想必是個可造之材,只可惜生在了徐家不得重視,真是白白糟蹋了這樣的好苗子。

  「如此這般,就按你說的做。等明兒我便去里正家裡走一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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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7 09:03 PM

第8章 莫名其妙多個幫手

  第二日一早,徐曼青便醒了。

  剛起身,便聞到了灶台上飄出食物的香味來,定眼一看,原來是徐奮正在灶台邊忙活著做早飯。

  徐曼青有些不好意思,想不到她堂堂的成年人,竟然讓個未成年的弟弟來伺候自己。

  徐曼青趕忙過去詢問,才知道現下只不過是辰時(早上七點至九點)而已,跟平日裡徐曼青起床上班的時候差不多,其實並不算很晚,可誰知徐奮起得竟然比她還早。

  徐奮見徐曼青湊過來,趕緊轉身將她推回房門道:「姐姐你不是最討厭廚房油煙麼?趕緊走遠些吧,莫把你的衣服都薰味兒了。」

  將徐曼青推回了房裡,徐奮指著屋裡的水盆道:「我給姐姐打好洗漱的清水了,姐姐也趕緊收拾收拾吧,吃完早飯還要去里正家的。」

  徐曼青看著那個說完話之後又急忙忙轉身趕回廚房看火的小身影,不由得眼眶一熱。

  想到在這陌生的世上,竟只剩下這個還跟自己的這副身軀有著割不斷的血緣關係的弟弟了,而徐奮又如此貼心善良,真不知道以前的那個徐青是長歪了什麼心眼,竟然能這般苛待徐奮。

  徐曼青一邊洗漱,一邊暗下決心,她這個做姐姐的,以後定要讓徐奮過上好日子才行。

  在飯桌上,徐奮一個勁地往徐曼青的碗裡夾饃饃。

  「姐姐你之前受傷……要多吃點才能恢復得快些。」

  徐奮統共也只不過烙了三張饃,竟然把兩張大的都給了徐曼青。

  徐曼青皺眉道:「你把饃都給我了,自己才吃這麼點麼?」

  「不礙事的,我人小,飯量也小。」徐奮低頭啃著手中的饃饃。

  難怪徐奮這個歲數了才長出這副體格來,原來都是營養不良給鬧的。其實這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食量並不小,只不過是出於關心她,才這般孔融讓梨罷了。

  徐曼青只覺得鼻頭一酸,眼淚差點沒被徐奮的乖巧懂事給逼下來,但又怕徐奮見到自己莫名掉淚會擔心,只得趁徐奮低頭啃饃的空子趕緊用手背將淚給擦了,又把自己碗裡最大的一張饃撥回了徐奮碗裡。

  「姐姐不餓,你在長身體呢,要多吃些才是。」

  看到徐曼青把饃推到了自己碗裡,徐奮有些吃驚,下意識地抬頭盯著徐曼青看。

  換做是以前的徐青,是斷然不會這般對他的——姐姐自醒來之後,果然性子都變了不少啊……

  徐曼青被徐奮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便用筷子敲了敲徐奮的碗邊,微笑道:「莫要看了,趕緊吃飯才是。」

  徐曼青只不過是無意的一笑,但徐奮看到徐曼青那張燦若桃花的臉,竟覺得自家姐姐真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再沒有女人能生得像徐曼青這般好看了,也難怪爹爹生前會這般疼寵姐姐。

  看徐奮終於不再推拒,徐曼青這才跟著低頭咬了一口饃。

  在前世,她也不是沒有吃過饃,可是那時候的饃,都是白米細麵精細做出來的,跟這種農家最原始的饃,根本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農家做的饃,哪裡捨得用什麼精細的白麵,都是用粗麵和著些糙米磨成的粉給烙出來的,要是遇上年景不好,還會往裡面摻糠,光是賣相就不是那麼好看,吃進嘴裡,更是乾硬得不行,徐曼青沒有心理準備,第一口咬得有些大了,差點沒能吞下去,還是趕緊喝了幾口水才把卡在喉嚨的饃給頂下去了。

  看徐奮吃得是一臉香甜的模樣,徐曼青真是有口難言。

  她上輩子過得雖不是頂好頂好的,但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至少在吃食上還是非常講究的,想不到現在竟然淪落到只能啃這粗麵饃饃的境地,還真是有點命途多舛的感覺。

  不過好在徐曼青向來是個獨立堅強之人,適應力也快。反正這條命也是多餘揀來的,既來之則安之,只要以後的日子過得不比今天的差就好了。

  勉強將手中的粗饃就著水吃完,徐曼青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將田契小心翼翼地收入懷裡,打算出門去里正家裡一趟。

  徐奮被她留在家裡看家,徐曼青也知道這徐家出了這麼多不光彩的事,這一趟出去肯定得遭不少白眼。她自己受著也就算了,可不想徐奮也跟著遭這個罪。

  果不其然,才剛出門沒走幾步,四周左鄰右舍的三姑六婆們正湊在一個院裡剝苞米,原本還聊得熱火朝天的,一見徐曼青的身影,便立刻消了聲去,比那鋸了嘴的葫蘆還要安靜上一些。

  徐曼青心中當下一沉,便知道這些人方才在說道的對象肯定是她了。

  這農村鄉里的,最怕的就是這些閒言碎語,況且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估計要不了多久,這十里八鄉都會聽說她徐家的事了。

  徐曼青雖然心中不快,但奈何嘴長在別人身上,她也管不住啥,當下便只得低頭快步走開。

  誰知腳步還沒邁出去多少,身後就被人給叫住了。

  「我說這不是老徐家的青妞麼?這會子身體大好了吧?能出門了?」

  徐曼青不得已,只得回過頭來,發現對她說話的是一個穿著藏青色粗布褂子的中年婦人。

  徐曼青也認不得那婦人是誰,只得在嘴上打哈哈道:「多謝嬸子記掛了。」

  眾婦人見徐曼青竟然真的停下腳步回頭作答,且言語謙恭,哪裡有平時那副用鼻孔看人的傲慢姿態?

  若放在往日,徐青一見這般鄉野農婦,便只覺得她們與自己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的,就算被人叫住,也斷然不會停下腳步的,只當是沒聽見一般直接走了去,別說答應一聲了,那是理都不帶理會一下的。

  那中年婦人見徐曼青還真轉過身來回話了,還覺得有些驚訝。想到之前她家的那口子跟徐大壯的私交也算是不錯的,她本人也與黃氏交好,但誰知老徐倆口子竟然說去就去了,著實突然得很,怎麼說都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覺。平日裡雖然確實不喜徐青的作為,但現下徐家算是遭了大難,照常理來說她是應該幫襯一把的。

  「你爹他……你現下想出什麼好的法子沒?」

  坐在一旁的婦人也趕緊接了腔,跟方才的藏青褂子婦人不同,徐曼青一看,便知道這婦人的問話純粹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八卦心理的。

  不過既然徐家已經這般聲名狼藉了,此刻倒也不怕破罐子破摔。徐曼青自知人言可畏的道理,想著還不如將自己準備去里正家裡買地籌錢的事兒先抖摟出來,也好在輿論上給里正家增加點壓力。

  徐曼青對著這堆長舌婦人也著實掉不出眼淚來,只得低下頭假裝用袖子捻了捻眼角,低聲回道:「我哪裡想得出什麼辦法?但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老父曝屍荒野,無計可施之下只得向里正家求助,若他能大發善心買了我家一畝水田去,我爹他也就能入土為安了。」

  徐曼青此言一出,在場婦人無不驚詫。

  要知道,在農戶人家裡,賣田可是件天大的事兒。況且徐家這些年來,多餘的田地都賣得七七八八了,如今就剩下那三畝水田,本就只夠吃穿納稅的,如今一下又賣去三分之一,以後估計徐家都得揭不開鍋了。

  那藏青褂子的婦人見徐曼青掉淚,也忍不住捻了眼角,但她在家裡實在是個說不上話的,外加婆母凶悍,平日裡錙銖必較,又何來多餘的錢接濟徐曼青?

  低頭想了一下,又覺得雖然錢上的事她是幫不上忙,但現下既然知道徐曼青要去里正家裡商量賣田的事,她怎麼說也是清楚這田間地價的,若是能陪著徐曼青一起去,也不至於叫這姑娘吃了虧。

  「青妞,要不就讓張嬸陪你去如何?」

  見那藏青褂子的婦人主動開了口,徐曼青真是求之不得,趕緊上前朝那張嬸福了福身子,千恩萬謝了一番。

  那張嬸從來沒被徐青這般對待過,而現下徐曼青卻對她這般禮遇有加,她心中很是高興,只覺得這忙還真不算白幫的,便趕緊放下了手中的活計,跟著徐曼青一道朝里正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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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7 09:03 PM

第9章 又一個難題

  徐曼青跟在張嬸身後一邊走著,一邊低聲哀哀道:「嬸子,是我命苦,早早就沒了爹娘,以後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還得請嬸子多幫襯著點才是。」

  張嬸自己就生養有閨女,可惜皮相不好,整個就是個黑胖的妞兒,哪裡像徐曼青這般可人。她也算是看著徐青長大的,心中不能說沒有半分憐憫之情,只不過那點好感早就被被以前那個徐青的傲嬌性子給磨沒了。

  如今徐曼青待人有禮溫和,再加上語氣悲切,著實是能讓人掬上一把同情淚的。

  張嬸轉過身來,抓著徐曼青的手道:「別的嬸子不敢說,但定不會讓你那田價低了去,再說里正家也確實不缺那點錢,你家那田又是頂好的,有嬸子看著,你大可以放心。」

  徐曼青趕緊點了點頭,對張嬸是滿心滿眼地感激。

  張嬸又走了幾步,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徐曼青幾眼,歎氣道:「可就算這田能賣個不錯的價,可你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喲……」

  這徐大壯出事,項家又退了婚,徐曼青又已經這個年紀了,親事沒著落不說,名聲還給敗了去,往後日子之艱難,便可想而知了。

  徐曼青也跟著歎氣道:「如今我哪裡想得這麼多,只能先讓爹爹入土為安了再說。都說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偏不信老天爺能把我逼死了去……」

  這話是說給張嬸聽的,也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張嬸見這青妞確是經了大事之後豁然懂事了,說話也比以前靠譜了許多,至少沒有整日提著日後會嫁入豪門一事了,心中也放心了不少,便盤算著日後若那些婦道人家們再說道起青妞,她也一定要幫襯著多說兩句好話才是。

  兩人一路拉著家常,總算走到了里正家。

  正好里正剛從田裡忙活回來,正在給耕牛卸犁,見張嬸帶著徐曼青來了,便知道是有事商量,趕緊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迎了上去。

  張嬸倒也直爽,開門見山便說清了來意。

  雖然賣地一事實在不應該是她們婦道人家出面,但徐大壯一去,徐家便已經沒有當家的了,徐曼青又是個雲英未嫁的姑娘,自己一人前來就更不合適了,張嬸順理成章地變成了徐家的代言人,跟里正談了起來。

  里正倒也不是不直爽的人,而且徐家的水田確實是頂好的,如今又有張嬸在一旁盯著看著,里正也不好趁火打劫欺負徐曼青一個小姑娘。

  最後商量來商量去,里正給了五兩銀子的價格,這對於一個富農來說,也是一筆挺大的銀錢了。

  徐曼青對大齊的物價沒有什麼概念,但見張嬸聽到價碼後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知道這價格是十分公道的,便立刻從懷中掏出了田契,遞給了里正。

  里正連忙擺手道:「現在還使不得,使不得。」

  原來,這里正家裡目前也並沒有五兩銀子的現款,還得到鎮上的銀莊去兌換。再說這田地過契,還需要有保人在場,並在洪村的地契簿上做登記變動之後才銀貨兩訖的。

  好在這事以前徐青也從未經手過,不懂規矩也算正常,所以才沒有引起里正和張嬸的懷疑。

  兩家當下便約了時間,由里正出面請保人作證,再正式交割銀兩和田契。

  可如今徐家卻急需銀兩安排斂葬之事,里正倒也爽快,直接先拿了一兩銀子,當著張嬸的面給了徐曼青,就說是買田的訂金。

  徐曼青千恩萬謝地接下了——在這種三文錢難死一條好漢的時代,能立刻拿到現銀真的是比什麼都重要的事。

  等兩邊都客套得差不多了,徐曼青正打算著告辭離開,誰知里正卻看著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樣,就知道他是有話要說。

  張嬸自然也看出來了,看了徐曼青兩眼,心中也有幾分明白,便主動開口問道:「不知里正還有什麼要交代青妞的。」

  里正見張嬸開口問了,便歎氣道:「如今老徐也去了,徐家沒了個當家的,這青妞的婚事……」

  徐曼青這才想起,她這個年紀的女孩若還不嫁出去,徐家的家長是要獲罪的。可如今徐家已經沒了當家的,若官府那邊追究起來,這罪可就要落在里正身上了。

  徐曼青這才想起這棘手的事來——萬萬想不到她雖有心獨立,但世道卻一定要逼著她找個男人庇護,心中頓時煩亂如鼓。

  經歷前世那場戀愛,最後被傷了心不說,還被那檢察官的前女友給害得喪了命。

  徐曼青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內心總覺得天下烏鴉一般黑,天下的男子皆不靠譜。

  可現代社會的男性至少受過教育,還懂得何為尊重女性。可在這未開化的封建時代,女子皆被視為男人的所有物,基本上只能充當生產和洩欲的工具,跟商品貨物無甚差別。

  徐曼青一想到這裡,就只覺得世道艱難,渾身空有餘力卻也無處發。

  雖然當下並沒有什麼主意,但徐曼青還是故作鎮定,朝里正福了福身子道:「里正且請寬心,這事我心中自有主張,斷不會拖累里正就是。」

  里正看這徐曼青在經歷大難之後似成長不少,又聽她這般一說,還以為這姑娘已經有了盤算,頓時放心不少,這才將客給送了出去。

  一路上,張嬸見徐曼青的神色有些恍惚,便知道她是在擔憂自己的婚事了,便寬慰道:「青妞你也不用那麼著急,畢竟你爹剛去,按照大齊律法本應該守孝三年的,但你這又是適婚的年紀,雖說不用守孝三年,但也還有半年的寬限期,仍是有時間慢慢盤算的。」

  徐曼青聽說還有半年時間可以轉圜,放心不少,可又想到她的名聲已經狼藉至此,想必在這半年內也找不到什麼好人家來,頓時又不免愁容滿面。

  張嬸又哪能不知徐曼青的難處?可現下哪怕她說破了嘴皮子,也不可能立馬能幫徐曼青找到門合適的親事來。

  這洪村是別說了,就是再遠一些的村落,估計也把這事給傳遍了。

  這徐曼青嫁人一事,還真就成了老大難的問題。

  徐曼青原本想托張嬸幫忙處理徐大壯的白事,可又實在不清楚辦這喪事到底要花多少錢,萬一這一兩銀錢不夠的話,也不好意思開這個口,只好先回家與徐奮商量看看。

  徐奮倒是個靠譜的,因為之前經歷過黃氏的喪禮,知道若是薄葬的話,五錢銀子便也足夠了。

  徐曼青想了想,便分出了六錢銀子來,讓徐奮領著自己到村裡的小市集,用剩下的四錢銀買了些蔬果肉蛋改善伙食。之後才拿著六錢銀子和一籃子蛋,來到了張嬸家中。

  恰好張嬸那口子外出農忙,家中只剩下張嬸的婆母和兩個孩子。

  張嬸見徐曼青尋上門來,本是高興,但一看婆母那黑下來的臉,心裡便咯登了一下,趕緊往布巾上擦了擦手,迎了上來。

  徐曼青自然知道張嬸的婆母不待見自己,可這農戶家庭,可以不待見人,卻沒見不待見錢財的。

  徐曼青一進門,就立刻給張嬸的婆母福了福,順口問了安,又把手上的那籃子雞蛋遞了過去,那婆子的臉色才算好了一些。

  寒暄了一番之後,張嬸趕緊把徐曼青扯出了門外,在小院裡說話。

  徐曼青將那六錢銀子塞給了張嬸,請張嬸幫忙張羅徐大壯的喪事。

  張嬸一見有六錢銀子,心下便明白了許多,反正她以前也不是沒幫忙張羅過,現在又有一錢銀子的利可圖,倒是一點都不虧的,便把錢給接了下來。

  徐曼青見張嬸痛快把活接了下來,心裡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該愁的,就是自己那該死的「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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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7 09:04 PM

第10章 新的挑戰

  張嬸手腳十分俐落,才沒兩天的功夫,這裡裡外外都張羅好了。

  小到壽衣壽鞋,大到吹喪送行的小樂隊,都弄得井井有條。

  按照習俗,徐大壯是死在外面的,家裡不能停靈,所以就沒有守靈一說。

  將人放入薄棺之後,便在路旁燒了紙錢供了貢品,算了個吉日吉時,便要下葬了。

  徐曼青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為徐大壯披麻戴孝,然後在送葬的過程中哭喪。

  這古時候的哭喪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為了盡兒女對父母的孝道,那是哭得越慘烈越好。

  之前黃氏過世的時候,那沒心肝的徐青只覺得哭喪實在有失她的顏面,一把鼻涕一把淚不說,還要把自己弄得蓬頭垢面、邋邋遢遢的。故而黃氏下葬的時候,徐青也就拿帕子抿了抿眼角的淚就算過了,這件事也被鄉裡鄉親拿來當話柄說了許久,別家的娘親都喜歡用這個反面例子來教育自家的閨女,嘴上老愛說諸如「你若是再鬧,就跟徐家那閨女一般了,仔細以後嫁不出去」之類的話。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說多了就會有言靈,總而言之現下徐曼青看樣子是真的嫁不出去了。若這次給徐大壯的哭喪再不表現好些,以後更是要被別人戳穿脊梁骨了。

  徐曼青一開始也有點擔心自己會哭不出來,畢竟她和徐大壯實在是八竿子打不著一點關係。

  可真正披麻戴孝起來,徐奮作為徐家唯一的男丁又在隊伍前哭著舉瓦盤,徐曼青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面,旁邊又有五服內的親戚一道來送葬,這哭聲一起,徐曼青只覺得自己心中跟著咯登了一下。

  一邊走著,徐曼青只覺得自己上一輩子死得實在是冤枉。

  自己的命沒了不說,只留下父母二人白髮人送黑髮人,這麼大的年紀,竟然進入到了失獨家庭的可悲行列中。

  徐曼青還未來得及承歡膝下,卻已成為車下亡魂,想到日後自己的父母逐漸老去卻無所依,不禁悲從中來,眼淚就這般滂沱直下,怎麼止也止不住。

  來到這未知世界已有一些時日,不僅生活上捉襟見肘,以後的日子也沒能安排出來個方向,徐曼青只覺得自己是渾身的勁沒處使,日後還極有可能要仰仗著某個男人的鼻息生存,各種壓力撲面而來,弄得她喘不過氣。

  這下正好藉了機會,這般名正言順地大哭大嚎一場,也不用顧及什麼形象顏面,只管涕淚橫流就對了。

  徐曼青這一哭,還真是讓洪村的人對她有了極大的改觀。

  誰說徐家的閨女不孝順了?你看那哭得肝腸寸斷的模樣,幾乎要趕上孟姜女了。

  那梨花帶淚的姿態,竟無意中讓在場男人的心肝都酥了一半,頓時輿論便又開始一邊倒了。

  最後,徐曼青哭得實在是厲害,在徐大壯棺木入土的時候,險些體力不支給厥了過去。

  好在張嬸一直在徐曼青身邊跟著,見她臉色煞白狀況不對,趕緊扶她到一邊灌了幾碗水,這才緩了些勁過來。

  無論如何,徐大壯的喪事總算是辦完了,徐曼青「得體」的哭喪,也給她的形象加了不少分,外面的負面輿論也沒有之前那般如火如荼了。

  可她的婚事,卻依舊是懸在頭上的利劍,若不趕緊解決,真有可能就要把她給劈成兩半了。

  徐曼青在家中休養了一日,滿心滿腦想著的就是怎麼把自己嫁出去。

  想不到在上一輩子她完全不在意的問題,現在卻要這般絞盡腦汁地冥思苦想——看來這世道就是公平的,這邊不平衡了,那邊就要找補過來點,總之就是有你愁的時候。

  這新找一門婚事,已經是極其不靠譜的了。

  且不說自己的名聲因為被項家退婚一事已經臭了,二來徐家也確實拿不出來嫁妝了。在大齊,沒有嫁妝就想入個好人家做正頭娘子,幾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徐曼青甘願做妾。

  可徐曼青是萬萬不願意做妾的。

  若不是被逼無奈,她連「妻」都不想當,更何況是個妾。

  思來想去,最後竟然也只剩下一條路可以走了。

  徐曼青歎了口氣,咬了咬牙,決定要親自到項家走一趟。

  徐奮一聽徐曼青要去項家,倒是嚇得不輕,還以為徐曼青腦子又不清楚了,要去項家討個說法。

  可徐曼青又哪裡是要去項家討說法的?這事本來就是他徐家做的不地道,雖然徐大壯因為這件事死了,可也不能倒打一耙,把錯推在別人身上。

  可雖然現下她是有了主意,但事情也不是十拿九穩一定能辦好的,故而也不大願意跟徐奮細說,只說是去看望一下項寡婦,別的也沒有多說。

  徐奮見自家姐姐十分堅定,也攔不住,只得眼睜睜看著徐曼青拿了一塊五花肉、一籃子雞蛋,又抱了一隻蘆花老母雞,托張嬸找了輛進城的順風牛車,嘎吱嘎吱地就往城裡去了。

  徐曼青的算盤其實是這樣打的。

  既然她不想真正嫁人,但又必須要有個嫁人的由頭,那便只有項家是最合適的選擇。

  畢竟項望山被征入伍,這一去也不知是幾年的事,能不能活著回來都另說。

  只要能解決眼下這個戶籍和名分的問題,徐曼青一點都不介意守什麼望門寡。退一萬步講,若項望山到時候真活著回來了,若他人還不錯,那就勉強湊合著過下去。若他真嫌棄自己,那她便討一紙休書,自己帶著徐奮過活。

  她偏不信,那項寡婦尚且可以獨自一人拉扯大一個孩子,她徐曼青這個現代的獨立女性,會養不活徐奮一個娃兒!

  可這個想法,也只不過是徐曼青自己一廂情願罷了。

  畢竟這婚可是項家主動來退的,既然項寡婦都狠下心不怕兒子室中無人了,可見徐家當初的行徑也確實太傷項家的心了。如今徐曼青這般巴巴地找過去,項家會不會回心轉意,確實也是個未知數。

  徐曼青心中也沒底,但想著無論如何也要一試,總好過最後逼急無奈嫁到破落人家,甚至是委身為妾。

  只要能名正言順地生活下去,不用擔心著要被官差拉去蹲局子,她便什麼都不怕了。

  牛車咯登咯登地走著,徐曼青坐在車轅上,雖然身下顛簸得難受,但滿眼的景色卻是非常怡人的。

  農耕文明盛行的社會,環境尚未受到污染。

  家家戶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田陌阡橫,滿眼碧綠,光是那空氣質量,就不知要比徐曼青之前生活的大城市要好了多少倍。

  車把式是張嬸的舊相識,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車上今兒坐了一個年輕靚麗的小姑娘心情大好的緣故,竟頂著一張滿是褶子的臉哼吱哼吱地唱起小曲來。

  那是徐曼青從來未曾聽過的曲調,剛聽著還覺得有些怪怪的,後來卻越聽越順耳,間或還能跟著喝上兩句。

  那車把式見徐曼青如此親和,根本就不像傳言那般傲倨,心中對她很是歡喜,中途休息的時候還將自己用著的草墊讓給了徐曼青,好讓她坐得更舒服些。

  在牛車上晃蕩了快一個時辰,一路上越走人氣越旺,路上開始能碰見各種行人車馬廂轎。等到人煙越來越密集的時候,徐曼青這發覺自己已經到了咸安城的城郊。

  遠遠地,便有青灰色的高大城牆矗立而起,將外城和內城分隔開來。

  那從城內走出來的人,臉上總多多少少地帶著一些驕傲的神色,似乎因為自己是皇城根下的居民而感到有那麼點高人一等。

  而在外圍排隊等候官差驗身進門的,則多多少少的總有那麼點怯色,看起來一副底氣不足的樣子。

  等輪到徐曼青的時候,守門的官差見是一個老丈領著俏生生的閨女進城,便也沒多盤問,直接放人入城了。

  到了道路的分叉口,車把式便讓徐曼青下了車,指了一個方向讓她走到頭,便能到了那項寡婦住的石河子胡同裡了。

  徐曼青跟車把式道了謝,又約好了回程的時間,兩人這才分道揚鑣,各幹各的事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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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7 09:59 PM

第11章 難免要碰點釘子

  徐曼青邊打量邊往石河子胡同裡走,發現這胡同雖然不過處於咸安城的外圍,拿到現代來說,都要至少遠到六環外去了,但這胡同的屋舍還算齊整,腳下的路也是用粗糙的青泥板磚鋪成的,雖打磨得並不算平整,但總比鄉下一下雨就會黏滿鞋底的泥子路要好得多了。

  徐曼青歎了口氣——這城裡就是城裡,哪怕再外圍一些,隨便拿出來一件屋舍也要比她和徐奮當下住的土坯房要好得多,這城鄉差別,是無論什麼時代都客觀存在的。

  徐曼青一邊走著,俏麗又陌生的身影倒也吸引了不少探究的目光。

  好在這個時辰還守在家裡的大多是看小孩的婆子和漿洗縫補的媳婦們,青壯的男人是一個也沒碰上,這倒讓徐曼青緩緩鬆了口氣。

  低著頭猛搗步子,徐曼青不敢多做停留,護緊了自己懷裡的東西只顧走路。也不知是不是以前小說電視看多了,總覺得俏姑娘進城總會引起些登徒紈絝的注意,然後男主角就會順理成章地跳出來英雄救美。

  可惜這可不是幻想出來的狗血世界——徐曼青相信這登徒紈絝是必須有的,但救美的英雄卻未必有,搞不好只不過是更大的登徒子跳出來黑吃黑罷了。

  感覺到周遭一直有視線往自己身上刺,徐曼青只恨自己家裡太窮,買不起所謂的帷帽,這張臉還真是個礙事的存在。

  好不容易走到胡同的盡頭,徐曼青擦了一把額上的虛汗,靜下來喘了口氣,又在心中默想了一下待會的說辭,這才抬手敲了敲門環。

  過了不多久,便聽到屋內隱隱傳來一聲「就來了」,聽聲音就知道應該是項寡婦。徐曼青心中不知為何有些莫名的緊張,這可一點都不像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人該有的心理素質。

  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纖瘦的中年女子的身影出現在徐曼青面前。

  項寡婦開了門,原本還以為是鄰里鄰居的找她有事,誰知一開門,竟看到一個陌生的姑娘,右手提著個竹籃子,左手抱著隻母雞站在她家門外。

  項寡婦還覺著納悶,直覺以為這俏生生的姑娘是找錯門了。但這姑娘模樣確實生得好,那瓜子臉蛋杏核眼,配上那窈窕的身段,說一處是一處的,雖不過是素面朝天粗褂布裙,但愣就跟畫裡走出來的仙子一般。

  項寡婦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這才出聲問道:「小娘子是要找誰呢?」

  在項寡婦打量自己的同時,徐曼青也在做著相同的事。

  其實在項寡婦開門露臉的時候,徐曼青便愣了神。

  這項寡婦年歲也不過就四十出頭,並不算老的,若打扮起來還能有幾分風韻。可徐曼青萬萬沒料到的是,項寡婦那眉眼表情,特別是說起話來的時候嘴角翹起的弧度,竟跟自己在現代的老媽有六七分的相像!

  故而項寡婦剛一開聲,徐曼青就抵不住移情作用的強大功效,眼眶立馬就紅起來了。

  項寡婦見那姑娘半天沒回話,只是猛盯著自己的臉看,看著看著還紅了眼眶,眼看就要哭出來的模樣,心中更是覺得奇怪,忍不住又問了一遍:「小娘子,你到底要找誰呢?」

  被項寡婦提了醒,徐曼青這才幡然醒悟記起了今天特意來這一趟要做的正經事兒。

  徐曼青趕緊放下手中的籃子,雖然有些滑稽,但也抱著那隻蘆花母雞給項寡婦福了福。

  「小女子唐突了,請問這裡可是項家的宅子?」

  項寡婦見徐曼青說出了項家,可見根本就沒有敲錯門,心中一頓,臉上立刻露出戒備的神情來。

  「你是?」

  徐曼青嚥了嚥口水,低頭小聲地回道:「我,我是徐家的閨女,名叫徐青……」

  可惜還沒等徐曼青自我介紹完,便看到方才還滿面和藹的項寡婦立刻落了臉,二話不說便把門砰地一聲給關了起來。

  徐曼青雖被那木門碰了一鼻子灰,但也明知此番前來定不會一帆風順,心裡早有準備,便又敲了那門環道:「求項大娘可憐可憐青妞,給我開開門吧!我就跟您說幾句話,說完我就走,絕不多做糾纏,真的!!」

  項寡婦一開始還以為徐家的人是要來找麻煩的,項望山在臨走前還特意交代過,千萬要小心提防著徐家。但又見徐曼青在門外求得哀悽悽的,而且手上還拿著籃子抱著母雞,看著實在不像是來尋仇的架勢。

  可人心隔肚皮,誰又知道讓她進了門來會不會就撒潑大鬧?搞不好那籃子裡還藏著把尖刀也說不定。

  如今項望山已經隨軍入了營,家裡除了她一個寡婦再無他人可靠,若這徐家的人真不要命了地鬧起來,她雖不怕進衙門說理,但也著實不想沾染這些鬧心的麻煩事了。

  徐曼青在外面哀求多時也不見項寡婦心軟,便也知道項寡婦是疑心病重了。

  這也怪不得人家,畢竟徐家剛出了人命,若徐家人心眼長歪了偏要記恨項家的話,也不是不可以的。

  徐曼青咬了咬牙,知道今天不上那苦肉計是不行了,便索性心下一橫便跪在了項家門前,也不說話,只是不斷地抹去臉上的眼淚。

  這城裡不同鄉下,鄉下地廣人稀,每家每戶距離都算不得太近的。可這城裡地皮精貴,這胡同裡一溜串兒都是連在一起的小跨院,哪家有點什麼事,這左鄰右舍的立馬就有人知道了。

  徐曼青這一跪,那些好事的街坊鄰居立刻就圍過來指指點點了,還有些膽大的,開聲就問徐曼青是何人,為何要在項家門前跪著。

  徐曼青自然不會回答這些問題,只是一個勁地抹眼淚。

  見她跪了許久項寡婦也沒給開門,周圍就有人出聲勸徐曼青起身回去了。可如今項家可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徐曼青又哪裡肯輕易放棄,故而就算是膝蓋疼得鑽心了也不願意起身回去,她就不信今天把這石板跪穿都跪不出那項寡婦來。

  俗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之前項家還說有個兒子項望山在,謠言什麼的也找不上門來。而且項寡婦平日裡行事異常低調,除了出門接送刺繡漿洗的活計之外,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就連日常採買也是項望山負責的。

  可誰知如今好端端地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項寡婦也萬萬想不到,這徐家的人臉皮竟然比那咸安城的城牆還厚些,一個未出嫁的閨女,竟然就這樣直愣愣地找到之前跟她議過親的人家裡來了。

  項寡婦原本是鐵了心不願搭理徐曼青,硬是聽她在外叫了半天門也沒做回應。

  後來見門外聲音沒了,還以為徐曼青知難而退地走了,剛想坐下來喝一杯壓驚茶,誰知卻又開始聽到門外那些鄰里街坊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聲。

  項寡婦的神經立刻又緊繃了起來,趕緊小心翼翼地跑到門邊聽起門來,這才知道這徐曼青根本就沒有離開,反而就這般跪在她家門外了,如此這般才引來了街坊們的側目。

  項寡婦這心裡是七上八下地直打鼓。

  這開門吧,又怕徐曼青是來鬧場子的,這不開吧,萬一這鄰里街坊看出點啥來,這項家的名聲以後還要不要了?

  這一猶豫糾結,就又耽擱了好大一會。

  後來還是一個胖大媽看徐曼青跪著著實是難受,便幫著敲了幾下項寡婦的門,勸著說還是先讓小姑娘進門說話才是,不然這樣裡外僵著也不成樣子。

  項寡婦被逼無奈,最後也只得開了門。

  徐曼青又再次得見項寡婦的身影,一時間喜不自勝,趕緊撐著酸痛的膝蓋站了起來。

  項寡婦瞅了徐曼青跪得蒼白的小臉,心中也不好受。她本就不是鐵石心腸的一個人,最最見不得別人受苦。若不是因為之前那些扯不清的官司,她也斷然不會讓一個俏生生的姑娘家在她門外拋頭露面地跪了這麼許久。

  圍觀的眾人見項寡婦總算開了門將徐曼青領了進去,這才算是漸漸散了去。

  可項寡婦畢竟不知道這徐曼青到底是何來意,戒備心依舊極重,也不伸手接徐曼青遞過來的東西,只是遠遠地站在另一邊,開口問道:「你來項家到底有何要事?你別忘了,我們兩家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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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7 10:00 PM

第12章 大功告成

  見項寡婦語氣十分不善,徐曼青便知道自己心中盤算的事若不下一番功夫,怕是難以善了了。

  反正跪一次是跪,跪兩次也是跪,為了保住小命不蹲牢子,徐曼青連自己的臉面都沒法要了,也不在乎再委屈自己的膝蓋一次了。

  只見徐曼青忽地又在項寡婦身前跪下,就差沒伸手抱住項寡婦的腿了。

  「求項大娘給青妞一條活路吧!」

  項寡婦見她如此大的陣仗,一開口就是要死要活的,心中也端得有些害怕,只得顫抖著聲音強作鎮定道:「項徐兩家如今退了親,你我不拖不欠,我又沒要害你性命,如今你來問我要什麼『活路』作甚?真是不知所謂!」

  徐曼青抹淚道:「項大娘,如今我爹爹都去了,之前徐家得罪您的種種,還請你包涵則個。」

  「但事情到了這個份上,我也不怕大娘您說我沒臉沒皮,我知道這已經是我最後的機會了,便也只能忝著臉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徐曼青說到這,還要刻意露出一副小女兒家的嬌態樣來,可誰又知道此刻她心中真是苦不堪言,畢竟芯子裡的靈魂離這種青澀的少女時代已經有點遠了,現下卻又不得不模仿蘿莉的嬌羞狀,實在是有點力不從心……

  「其實,當初我知道爹爹給我配到了項家,心中是十分歡喜的。都說項大哥為人實在,能文能武,在這十里八鄉也是素有賢名的。若不是之前與項大哥指婚的小姐實在是福薄,這等好事也斷然不會輪到我的頭上。」

  所謂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一開始就先給項寡婦戴頂高帽,果然便見項寡婦原本陰沉的臉色好轉了不少。

  「我原本已經將自己關在閨房中繡嫁衣,誰知那王員外家的公子不知被什麼豬油蒙了心,竟然遣人到我家來提親,說要抬我做貴妾。」

  徐曼青哭道:「可我是斷斷不願委身為妾的呀!俗話都說寧為窮人妻,不為富人妾,我若嫁到王家,那可真真是進了火坑啊!可誰知爹爹不知是被王公子下了什麼迷藥,竟然被他說動,便打定主意要來項家退親。」

  「我當時是千般阻撓,可爹爹卻不聽我勸……」

  「最後,竟落得個死了都進不了家門的下場……」

  雖然說這些話是有點對不起徐大壯,可如今徐曼青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只能求她的便宜爹爹在泉下莫要怪罪才是。

  「項大娘,這都是我們徐家的報應,我也說不得什麼。」

  「如今,因為項家退了親,王家那邊更是翻臉不認人,甚至還反過來誣賴我爹是異想天開要將我嫁予他家為妾。可是項大娘當初也是看到的呀!那王家的家奴,當初還陪著我爹來項家退親的。」

  項寡婦對此自然是心中有數。

  「里正已經多番催促我趕緊另尋親事,可是我已經下了決心,這輩子,是非項大哥不嫁了!」

  「求項大娘行行好,看在青妞孤苦無依的份兒上,就收了我入門吧!何況在我爹去後,我家沒了當家的,若我再被官差抓去蹲牢子,我弟弟可怎麼辦啊?」

  項寡婦聽得一愣一愣的,也覺著這徐曼青很是可憐,但終究是多了個心眼,哪願意這般容易就信了徐曼青的話。

  「徐姑娘,既然你這般直白,我老婆子也不怕與你多說幾句。」

  「在跟你家提親之前,我也不是沒托人打聽過,雖然只是傳言不足為信,但卻也聽說你自小就是打著算盤想嫁入豪門享富貴的。開始我是水過鴨背,全當是左耳進右耳出了,可後來在那節骨眼兒上又出了王家的事,你又讓我如何信你?」

  徐曼青自然知道以前的徐青是個什麼樣的人物,想到自己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自然也得幫她擦屁股圓謊,這才苦著臉解釋道:「若我說完全沒有肖想過,也確實是騙人的。可那種不切實際的想法也只是在年幼無知的時候隨口說過,誰知便被鄉裡鄉親們記牢了。待我長大了,他們也總是愛拿幼時的童言來取笑於我。這一來二去的,假的也都變成真的了。」

  見徐曼青言辭懇切,項寡婦一時難以分辨真假,又想起項望山臨走前交代的話,便還是決定要鐵了心腸,今日一定要把徐曼青給回絕了才是。

  畢竟這人心隔肚皮,現下徐家真可謂是大難臨頭。俗話都說人在屋簷下,都得矮三分,她又如何得知這跪在自己身前的徐曼青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徐大壯已經不在了,這死無對證的,嘴巴又長在徐曼青的身上,她自然是怎麼編故事都可以的了。

  再說現下項望山已經隨軍遠去,家中忽然多了這麼個俏生生的媳婦,若自己彈壓不住,惹出點什麼麼蛾子來,可真是不好收拾了。

  「你還是回去吧,如今我們兩家退了親,本就應該避嫌。你這樣冒冒失失地就闖到我家來,也不怕失了閨譽?!」

  徐曼青見項寡婦語氣冷淡,心中頓時涼了一截,便知若再不使出殺手鐧,估計今日這趟門是白來了。

  只見徐曼青緩緩抬頭,眼神與項寡婦直視,不卑不亢地道:「項大娘,人心都是肉長的,我素來聽聞項大娘待人和藹,今日對青妞如此絕情,也只能怪我們徐家先對項家不住。」

  「我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只想最後把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來,最後若項大娘還搖頭說不,那青妞也只得認命了。」

  「我知道,別人都說我嫌貧愛富,可我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就算我多做解釋,別人也只當我是巧言令色,不足為信。」

  「如今我徐家正是落難,此番說法似乎更沒有說服力,但我是真心想嫁入項家,此話若有假,那便讓我遭天打雷劈,死後進那阿鼻地獄受盡酷刑,不得好死!」

  這發毒誓在現代來說不痛不癢,花花公子在泡妞的過程中可以被一天被雷劈個幾次都沒關係,可對這迷信盛行的古代而言,還真不是隨意能說出口的話了。

  果不其然,項寡婦見她發了如此重的毒誓,臉色都跟著變了變。

  「如今項大娘一人獨守項家,裡外都沒個照應,若是抬了我入門,還能相互幫襯著。對項家也不是什麼壞事。」

  「況且我爹一去,我們徐家也拿不出陪嫁的嫁妝了,項大娘若肯答應讓我入門,我也不求項家的綵禮,只要大娘能給我弟弟一處容身之地就好……」

  「若項家真能待我如此,我當結草銜環,報答項家。」

  徐曼青語氣頓了頓,繼而正色道:「無論日後項家如何,我定生是項家人,死是項家鬼,絕無二心。」

  此話一出,那便是表明了自己不會改嫁,若項望山真的戰死沙場,那她便要守一輩子的望門寡。

  這等承諾,不是隨便哪個女子都能說出口的,必定是心智高潔的貞烈一輩才能有此豪言。

  「當然,若項大哥功成名就、衣錦還鄉,覺得我這名聲有損的女人不配當他的媳婦的話,我定會自請下堂,絕無怨言!!」

  「今日此番話語,我可立下字據為證。若日後我有任何不軌之舉,項大娘只管用我的字據去官府討個說法就是……」

  「這、這……」

  項寡婦又哪裡會想到這俏生生的姑娘家竟然會把項家所有的顧慮都打點得如此周到,幾乎把她可以用來拒絕的理由無形中全給打回去了。

  徐曼青見項寡婦面色有猶豫,知道她內心已經動搖,趕緊打蛇隨棍上道:「大娘,你也知道這沙場上刀劍不長眼,您也不想……萬一……」

  徐曼青沒敢把話說全,但此話一出口,項寡婦果然臉色煞白。

  若項望山在沙場上真就有個三長兩短,死後就真的連個供奉他牌位的人都沒有了。

  就算想要拜託項家的族長從宗族過繼個孩子到項望山名下養著,但若項望山沒有媳婦,那也是沒法行事的。

  到時候若是再要找個媳婦,就更難上加難了。不會有人睜著眼睛往屎坑子裡跳的。

  如今這徐曼青已經言明自己會一直守著項家,這樣一來,項望山名下也不至於虛空,倒是一個可以考慮的對象。

  「可,青妞啊……你才這個歲數,又長得花容月貌的,我怕這時間長了,你……」

  徐曼青見項寡婦聽了自己的一番剖白之後,已經開始稱呼起她的小名了,心中頓時燃起了巨大的希望,便又加把勁地表白自己的心跡。

  「項大娘,不瞞您說……如今青妞是走投無路,若今日破釜沉舟地來卻被項家拒之門外的話,那今後也沒臉再做人了,就打算在回去的路上,投了河一了百了算了……」

  項寡婦見她說要尋短見,立刻痛心道:「糊塗!糊塗啊!!你若是這樣走了,你的幼弟何辜啊?!」

  徐曼青抹淚道:「如今項大娘若願意讓我入門,實則是救了我的命,還救了我弟弟的命!」

  「就看在這份天大的恩情上,我也是無論如何都要報答的。別說是克盡婦道守著夫君,就是讓我為項家上刀山下油鍋,我也是眼皮都不帶一眨的。」

  這番肉麻話一說出來,徐曼青自己都覺得胳膊上起滿了雞皮疙瘩。可一看到項寡婦臉上露出的欣慰笑容,心下便也知道這事是成得是八九不離十了。

  在大齊,若女子的娘家父母不在,帶著幼弟幼妹一起嫁到夫家也是常有的事。

  況且徐奮已經是個半大小子了,再養兩年就能撐門戶了。這項家現下就剩她一個婆子,就算徐曼青嫁進來,沒個男人撐場面也難免會受人欺負。

  況且她之前在托人打聽徐青的時候,也順道聽了中間人對徐奮的評價。人人都說那徐青雖然性格不好,但那幼弟徐奮卻是個極好的,若不是因為生不逢時,日後讀個書中個秀才也不是不可能的。

  這般一想,這買一送一的買賣,項寡婦只覺得十分划算,況且若是兩家婚事能成,徐曼青也能每月在官衙那邊多領一份補助,吃穿都不是什麼大問題。原本的那些擔憂,還真就有點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來,好孩子快起來,別跪著了,地上涼得很。」

  趕緊將徐曼青從地上拉了起來,見她裙擺沾了灰,項寡婦還很自然地伸手給她拍了拍。

  那項寡婦給自己理衣服的動作神態,還真跟自家老媽太相似了。

  徐曼青忍不住又紅了眼,拉著項寡婦的手道:「大娘,你放心,我一定會像孝順自家娘親一般孝順你的。」

  見徐曼青說得真誠,項寡婦也不由得笑了。

  兩人又嘮了一下家常,最後在徐曼青的堅持下,請來了街上專門幫人寫書信立字據的秀才,把自己方才的那一番承諾都變成了白紙黑字,畫了押之後穩穩妥妥地交到了項寡婦手中。

  項寡婦現下手中有了徐曼青立的字據,心中的大石也便放下了。送走秀才之後,便應承會托人向徐家提親,盡早把徐曼青抬進門來。

  徐曼青見事情辦成,心中一塊大石便落了地,臨走前還不忘幫項寡婦把水缸中的水都打滿,這才告辭出了門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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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7 10:00 PM

第13章 事故體質

  徐曼青見項寡婦終於答應,心中的大石便也暫時落下了。

  至少這牢子是不用蹲了,也不必擔心蹲完牢子之後會被官府強行配人了。

  要知道像她這樣到了年紀還議不上親的女子,會被世人瞧不起不說,若最後弄到要官府出面拉去配人,那配的不是官奴就是下九流,到時候可真只剩下落髮當姑子一條路了。

  雖然到現在都不知道這項望山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但怎麼說也算是正正經經的人家出身,這一出征也指不定要多少年才回來,這燃眉之急算是解決了。

  徐曼青心理壓力頓減,走回去的路上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思及入了項家的門之後就能和徐奮搬到城裡來住,屆時她會想辦法謀個差事,多多賺錢,若是能供徐奮上個私塾那就更好了。

  一路走到和車把式老頭約定的地點,可時間還有些早,車把式一時半會地估計也過不來。

  原本徐曼青是極有興趣參觀參觀這大齊古都風貌的,可她一來人生地不熟的,連路都不認識,根本不知該往哪逛,二來她也知道自己這張臉頗容易招蜂引蝶,都說皇城腳下紈絝多,下至地痞無賴上至官富二代,隨便誰她都招惹不起,所以還是乖乖地在原地候著車把式,趕緊回家把好消息告訴徐奮來的好。

  也不知徐青這副身體是不是傳說中的事故體質,她本就是好端端的站在一旁等著,可這天轉眼就變了顏色。

  方才出項家門的時候還晴空萬里的模樣,可這一刮風便立刻陰沉了下來,沒過多時,豆大的雨點就這般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這雨來得實在是突然,街上的行人多數都沒帶雨具,紛紛拔腿往家中趕,原本還算熱鬧的小街道,三兩下便沒人了人影。

  徐曼青心中猶豫,可若是要折回項寡婦家裡去,也是要淋上一大段路,若就在原地等著,眼看就要成落湯雞了。

  這古代跟現代不一樣,醫療條件很落後,聽說傷風感冒啥的就能要了人的命。徐曼青不敢托大,只好四下張望尋找避雨的地方。

  幸好不遠的街邊有個不知誰家用前院開的梅子鋪,正門下方有個凸出的屋簷可以避一避雨。徐曼青趕緊走了過去,站在屋簷下用袖子擦去臉上的雨水。

  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就看到梅子鋪前有人出了門來,只聽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道:「公子,這可如何是好?今日出門沒帶雨具。」

  看那說話的樣子,似乎是大戶人家家裡的小廝。

  之後又聽得一男子的聲音回道:「真是霉氣,今日沒乘自家轎子出來,偏就遇上下雨!都怪那婆娘,仗著自己懷孕非要吃什麼城裡的酸梅,還巴巴地一定要讓我親自來買!真是上輩子欠了她的!」

  「是是是,夫人是比較嬌縱了些,難為爺了!」

  徐曼青站的角落比較偏,說話的男子沒有發現她,嘴上也就沒個遮攔。

  徐曼青聽著只覺得氣悶——一個女人辛辛苦苦地為自己的丈夫生養孩子,懷胎十月生產之苦豈是一般男人所能理解的?現下只不過是害了喜想要吃點梅子,或者也只不過是想找個藉口引起丈夫的注意,誰知卻引來這等厭惡。也不知這男子是不是就是這大齊的典型代表,若真是如此,嫁這種不知冷熱的人還真不如守望門寡了。

  徐曼青還未來得及在心中腹誹完,便又聽那小廝安慰道:「爺您放心,如今夫人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老夫人肯定會盡早抬一門妾室進來服侍爺的。」

  徐曼青心下一沉,這些男人,妻子懷孕吃個梅子就嫌煩,可納妾尋歡的事可一點都沒落下。

  那男子立刻回道:「說起來就是氣惱!若當初不是出了那等意外,徐家那俏生生的小娘子早就在我屋裡伺候著了,現在想起來還來火!」

  徐曼青一聽那男子提到「徐家」,心下一個咯登,也不知道是不是所謂的怕什麼來什麼——若說話的人是那王員外家的王志遠,那可真是糟糕透頂!

  「爺莫惱!話說這天涯何處無芳草,大齊女子多得是,爺這等相貌身家,還愁納不到好的?」那小廝繼續狗腿著,「不如,待會咱陪爺去翠花樓消遣消遣?」

  那男子回道:「若不是遇上下雨,去翠花樓的時間倒是綽綽有餘,可現下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若時間太晚,我怕娘又叨叨我。」

  徐曼青聽得眼角直抽抽,這男人還真是沒藥救了,一門心思想抬妾室入門不說,還不忘偷偷摸摸地尋花問柳,也不怕惹上什麼不三不四的髒病!人品實在是有夠差勁!

  以前的徐青真是被豬油蒙了心,這般看來,若徐青真被抬進王家,王志遠又是這樣的花心貨色的話,下場也必定好不到哪去。

  徐曼青心中厭煩,又見雨勢轉小,打算耳不聽為淨,趕緊離這些沒良心的男人們越遠越好。

  誰知腳剛抬起走沒兩步,就聽身後有聲音喚道:「這,莫不是徐家的小娘子?」

  徐曼青見自己被認了出來,方才說話那廝果然就是王志遠那混球沒錯了,心下一沉,便打算當沒聽見,徑直加快腳步往前走。

  可那王志遠對徐曼青可以說是魂牽夢縈。

  都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

  上次的事情因為項望山被召入伍而被橫插一槓攪黃了,徐曼青直接躋身進入王志遠「偷不到」的名單中。

  想讓狼不惦記肉,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兒。故而只是眼角的餘光不經意間撇到了徐曼青的背影,王志遠偏就這樣眼尖地認出她來了。

  可喚了一聲,也沒見那小娘子回頭。

  王志遠有些猶豫,不知是不是真就認錯了人。

  可雖說王志遠猶豫,他身邊的小廝斷然不是吃素的。常年在人下狗腿,自然要摸清自家主人的脾性和喜好。既然王志遠拉不下身段上去詢問,可他作為小廝倒是不怕的,當下便衝出了梅子鋪去拉扯徐曼青。

  徐曼青又哪裡會想到在自己刻意不搭理的情況下,這王家的人竟然還敢當街對良家女子拉拉扯扯的?

  可現下因為下雨街上基本沒有其他行人,徐曼青也不知能跟誰求救,只能被生生地攔在了路中。

  「哎!爺,還真是徐家的小娘子!」

  那小廝扯住了徐曼青的手臂,趕緊跟王志遠打了招呼。

  王志遠一聽,立馬被喜悅沖昏了頭腦,頓時也不顧被雨淋了,直愣愣地就衝了過來。

  徐曼青皺眉道:「幹什麼?!你們是何人?拉我作甚?快放開我!」

  王志遠沒想到徐曼青的反應如此冷淡,轉而想起她有可能是沒能認出他來,便耐著性子解釋道:「小娘子莫急,你忘了?那日在玲瓏布莊,你摔倒了,是我……」

  未等王志遠說完,徐曼青便冷冷地打斷道:「不好意思,小女子前段日子撞傷了腦袋,很多事情記不得了。若無要事,還請趕緊放開小女子才是。」

  王志遠一聽,心下有些愧疚,又想起之前確實聽說徐大壯死後,徐青尋短見的事,估計那時候確實是傷到了,現下竟然不記得自己了。

  「小娘子莫怕,我立刻讓人找轎子送你回去。」

  徐曼青哪裡肯答應。

  莫不說這王志遠就是害死徐大壯的間接凶手之一,且之前徐家項家王家本就牽扯不清,若這次再讓他雇轎子送自己回去,肯定又會落人口實。

  徐曼青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項家這根救命稻草,是怎麼也不能讓它在這節骨眼上沒了的。

  「我跟公子素不相識,俗話說無功不受祿,小女子有手有腳,自然懂得要怎麼回家,不牢你費心。」

  徐曼青一邊說著,一邊試圖掙脫小廝的箝制。

  那小廝沒得王志遠放話,又哪裡肯輕易放開徐曼青?徐曼青掙了半天,也沒能掙脫開來。

  王志遠見徐曼青動作有些大,也怕招惹是非,便用眼神示意自家小廝把徐曼青拖到梅子鋪旁邊的小巷去。

  徐曼青見狀,也不知這色胚打的是什麼算盤,心下大急,也顧不上許多,只能大喊起救命來。

  王志遠見徐曼青竟然大聲求救,趕緊捂了她的嘴就往巷子裡拖。

  徐曼青用盡力氣掙扎,趁空狠狠地咬了王志遠一口。

  王志遠吃痛,下意識地把徐曼青一把甩開,誰知甩得有些用勁,徐曼青頓時摔在一旁隆起的破草席上。

  還沒等徐曼青回過神來,便聽到自己身下有人暴喝一聲:「是哪個狗崽子擾了爺爺我的清夢!」

  徐曼青嚇得魂飛魄散,趕緊連滾帶爬地讓到一邊去。

  原來那破草席下竟然睡著一個人,草席被掀開之後,男人的腳邊有好幾個歪倒的酒瓶子。

  再定眼一看,雖然那男子模樣狼狽鬍子拉雜,但身上的衣飾卻是不差,估計是昨晚喝高了直接就睡在這街邊小巷裡了。

  徐曼青本想向那男子求救,可這廝偏又是個醉鬼,誰知道會不會是個比王志遠還凶殘的貨色?她可沒傻到還沒出狼窩就進了虎穴。

  王志遠見有第三者在場,自然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只得笑道:「無事無事,只不過是和這位姑娘起了些爭執罷了。」

  徐曼青現下只求趕緊離這些臭男人遠遠的,也不想多做解釋,站起身來便要走,誰知腳步剛抬,就被那醉鬼扯住了手腕。

  「可我剛才睡得朦朦朧朧的,就聽到有女子求救,而後又看到你們把她拖入小巷。如何?是想在天子腳下行不軌之事麼?」

  王志遠也沒想到這醉鬼如此不依不饒,頓時怒道:「你又不是官差,有什麼資格管老子的事?」

  那醉漢挑了挑眉,「我若偏要管呢?」

  徐曼青夾在幾個男人中間,當下直冒冷汗。

  雖然她很慶幸這個醉漢給她解了水火之圍,但這事若真鬧大,她的名聲可就真不能要了。再說王家有些家底,鬧到官府估計也吃不了什麼虧,最後吃虧的,也只能是她這種平頭老百姓。

  咬了咬牙,徐曼青低頭給那醉漢福了福身子,道:「求各位高抬貴手,小女子不想惹事,只想趕緊回家……」

  那醉漢看了徐曼青一眼,心下也明白了幾分,就把人給放開了。

  「今日這位姑娘不追究,那便算了。」那醉漢對徐曼青道,「你趕緊走,我先看著他們兩個,他們沒法跟著你就好。」

  徐曼青心下感激,趕緊道謝道:「如此這般,就勞煩公子了。」

  一說完,徐曼青便趕緊跑出了巷外。

  「你!」王志遠對著那醉漢極為氣悶,但又無話可說,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徐曼青跑掉。

  好在徐曼青剛跑出去不久,那車把式就趕著牛車過來了。

  徐曼青見了那老頭就跟見了救星似的,差點沒哭出來。

  趕緊七手八腳地上了車,總算是有驚無險地趕回洪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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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haho 發表於 2014-4-7 10:01 PM

第14章 弟弟是貼心小棉褲

  因為天氣不好,天邊頭的雲還是黑壓壓的,雨勢忽大忽小,也沒個要停的意思。

  車把式老頭怕雨再繼續下下去泥子路會越來越難走,只得抓緊揮鞭催促拉車的牛撒開蹄子趕路,整個車頓時顛簸得不行。

  徐曼青披著老頭借給的蓑衣,稍微擋去了一些風雨。奈何這古代蓑衣的質量著實不好,雖然已經繫緊了所有的結扣,但還是有不少雨水順著縫隙往裡漏,沒過多時,徐曼青只覺得自己大半邊兒的衣服都被水沁透了,一陣風吹來,讓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不過身體再冷,也比不過從心底生出的那抹寒意。

  若方才不是恰好遇到那醉漢出手解圍,被王志遠糾纏的她還真不知道會落得個怎樣的下場。

  她倒是不怕王志遠真敢對她怎樣,雖然王家是有些家底沒錯,但王家在天子腳下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鄉紳,若王志遠真的膽大妄為犯了事,京兆尹那邊也不是那麼好疏通的。

  雖說王志遠只不過是「餘情未了」,大概是想揩揩徐曼青的油,或者乾脆想瞞著王家把她置為外室。但這都只不過是王志遠本人一廂情願罷了,若這好不容易才說回來的項家的親事又被那不著調的混蛋給攪黃了,徐曼青真是拿把菜刀砍死那姓王的心都有了。

  腦袋裡正在亂七八糟地想著,牛車就已經回到洪村了。

  徐曼青遠遠地就看到了自家的土坯房子,房門處隱隱的還站有一個人,似乎是正在頻頻朝外張望的樣子。

  看到遠處有牛車回村,徐奮一下就認出了趕車的人正是老張頭,心下一喜——自家姐姐終於回來了。

  趕緊回屋拿了把傘,徐奮迎了出去,老張頭見徐家有人來接了,就把徐曼青脫下的蓑衣收下,趕著車呲冷呲冷地走了。

  徐曼青原本是被凍得嘴唇都有些發青了,但看到徐奮一臉緊張地迎了上來,頓時心生暖意,方才被王志遠調戲的那股子怨氣頓時消了不少。

  徐曼青進了屋後,徐奮又趕緊進了廚房,舀出來半桶熱水讓徐曼青擦擦身子,好換身乾爽的衣服。

  徐曼青倒騰了一會,總算是重新穿戴利索了,一出門,又見徐奮手裡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薑湯,給徐曼青送了過來。

  「姐姐,喝點薑湯去去寒氣。」

  徐曼青低頭喝了兩口,也不知道是被那薑味兒辣的,還是被那熱霧給薰的,只覺得自己今日受的種種委屈都算是值得了。

  喝完了薑湯,徐曼青將碗放下,抬頭看了看四處都在漏雨的破屋子,對徐奮說道:「奮兒,姐姐有事跟你說。」

  徐奮當然知道徐曼青此次進城目的不一般,但他畢竟年紀小,見識也有限,只得搬著凳子坐在徐曼青身邊,瞪大了眼睛聽她說。

  「我今兒進城裡求了項大娘,她現下改變主意不退親了,會盡快迎了我過門。」

  徐奮瞪大雙眼道:「這怎麼可能?」一般而言,兩家人若是都鬧到了退婚的田地,不成仇家就很不錯了,鮮少能有像這樣重新下定的,繼而又想到方才自家姐姐在喝薑湯的時候眼眶通紅的模樣,心下一驚,趕緊問道:「難道姐姐又跟項家許了什麼諾不成?」

  徐奮果然聰明,還沒等她把話說完,就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

  徐曼青無奈歎氣道:「這又有何辦法呢?項家退婚本來就是我們徐家不在理,如今我們落魄,又想要項家收留,不做點犧牲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看徐奮立馬紅了眼眶的樣子,徐曼青趕緊安慰道:「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怎麼能動不動就哭鼻子?」

  「雖然你姐姐我立下了字據,以後除非被休,否則絕不改嫁,但這是最壞的情況,項望山也未必會回不來,我也不一定就要守那望門寡了。」

  徐奮見徐曼青故意輕描淡寫地說得輕巧,但繞就是他這種年歲的人都知道,這大齊的女子,最怕的就是丈夫不靠、子嗣無望。若兩樣只是單沾了一邊,倒也還不至於絕望,就像項寡婦那般,雖然丈夫走了,但有兒子項望山在,那就有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

  可若自家姐姐嫁到項家去,那就真是兩頭都不靠譜——連丈夫的面兒都沒見過,就更別提什麼子嗣了。

  現下自家姐姐還年輕,暫時不需要人伺候著,可若等以後老了,又要如何是好?

  徐曼青揉了揉徐奮的髮頂道:「我都不擔心,你擔心什麼?再說了,就算項望山他在沙場上真有個萬一,項大娘也不會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牌位下空虛無人的。到時候在項家宗族裡過繼一個孩子養在我的名下,我也算是後半生有靠了。」

  徐奮紅著眼眶道:「可,可過繼的孩子終究不是姐姐你的親骨肉啊……」

  徐曼青掐了掐徐奮的臉頰,可惜這小蘿蔔頭太瘦,只勉強捏住了一層皮,徐曼青心疼不已,趕緊鬆了手,決定以後要把「將徐奮養肥」當成一個階段性的目標。

  「我不是還有你這個親弟弟呢麼?」

  「我都打算好了,剩下的兩畝水田,我打算都給賣了,這個破屋子就當是個贈品。你現在還沒到能下地的年紀,我又對農耕之事一竅不通,這田地在我們手上也是白瞎,還不如賣了錢的好。」

  「你跟我一起到項家,我看項大娘是個好相處的,恰好項家自項望山走後也沒有男丁可以撐門面,你去了也好給我們孤兒寡母的一個照應。」

  徐奮自然是樂意跟著徐曼青的,但一想到就算那項寡婦千萬般的好,他這外姓人怎麼說也是寄人籬下,這住的時間短的話還好說,可日子一長,吃穿用度什麼的難免會讓人心生間隙,故而心中總覺得有那麼點不安。

  徐曼青又哪能不知徐奮的想法,繼而勸慰道:「那些旁枝末節的事你就別多想了,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再說只要我嫁入項家,朝廷原本就會給我們徐家發一份補助,這補助也夠你吃穿的了。」

  「我已經打算好了,待我名分一定,我就會去托人尋份差事,也好補貼補貼家用。然後給你找個私塾拜了夫子,你就給我好好讀書習字。」

  「姐姐不求你科舉高中飛黃騰達,只要你知書明理,若能考上個秀才更好,以後開堂授課,也能圖個溫飽,我也算對得起泉下的爹娘了。」

  徐曼青話剛說完,徐奮便已經泣不成聲,她怎麼勸也勸不住。

  只見徐奮跪下給自己磕了頭,哭道:「都說長姐如母,以前我還覺得姐姐有些嬌縱,現在大難臨頭才知道現下世間最疼我的人就是姐姐。我若真有一天功成名就,定會將姐姐的事跡上表天聽,也給姐姐討個誥命夫人回來。」

  徐曼青擦了擦眼角的淚,將徐奮扶了起來。

  「傻瓜,誥命都是丈夫給妻子或者是兒子給老娘討的,哪有弟弟給姐姐討誥命的說法?不過你有這份心,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見自己犯了常識性的錯誤,徐奮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傻乎乎地笑了起來。

  徐曼青擰了布巾給哭成了花貓臉的徐奮擦洗了一番,兩人這才一同有說有笑地下廚做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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