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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涵 發表於 2016-11-16 01:05 PM

45 根鬚 第十五章

十三雁被活活溺死在水缸裡。

那口水缸,岳峰見過很多次,放在後院的角落裡,缸壁上長滿了青苔,當初他還勸十三雁僱人把水缸抬出去扔了,十三雁不同意,說是整個院子古色古香的,放上那口水缸,不是正合適麼?

於是也就留著了,想起時十三雁會差石頭把水缸灌上水,用來澆澆院子裡的花木什麼的,有時候忘記,水缸也就能一連空上好幾天。這幾天雨下的多,水缸裡的水一直漾到缸沿,水很渾濁,水面上還滋生了小蟲。

是個客棧的住客先發現十三雁的,他屋裡的馬桶下水不好,於是下樓找店家,結果大廳裡一個人也找不到,看到後院的廚房亮燈,他就一路尋過去,藉著微弱的燈光,看到十三雁軟塌塌地趴在缸沿上,臉朝下淹在水裡,長長的頭髮一縷縷浮在水面上,像是暗黑色的水草。

石頭和小米基本上都已經癱了,兩人畢竟年紀小,雖說幹活有模有樣的,真遇上事全崩,最後還是岳峰出來控的場子。

但是事實上,岳峰自己也木了,自打聽到十三雁的死訊之後,他整個腦子裡就嗡嗡的,總覺得這事不是真的,居然一點悲傷的感覺都沒有,眼前一張張嘴一開一合的,都在問他問題,他麻木地聽,機械地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末了聽到面前的兩個警察對話:「這說不過去啊,你說這事怪不,這老闆娘怎麼會把店裡的人都給支走了?」

岳峰奇怪地看他們:「怎麼會沒人?棠棠不是回來了嗎?」

警察莫名其妙:「棠棠?什麼棠棠?」

岳峰下意識就朝樓上走,兩個警察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年紀輕的點點頭,跟在岳峰後頭上樓,到了季棠棠的屋子門口,門是掩著的,岳峰伸手把門推開。

室內空空如也。

岳峰腦子裡針扎一樣刺痛,他問那個警察:「棠棠呢?」

那個警察看了他一眼,估計也看出他現在有點不對,沒立刻回答,岳峰還想說什麼,聲音忽然就哽了,他伸手摀住眼睛,喉嚨滾了幾下,倚著牆滑坐在地上。

警察於這種場合都是處理慣了的,知道現在死者親屬的情緒比較激動,一時間有點唏噓,正想說些場面話比如節哀順變保持冷靜之類的,樓梯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抬頭一看,是在外圍打探情況的同事老張。

老張衝他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一開口,反而是衝著岳峰去的:「你女朋友呢?那個季小姐?」

那警察奇怪:「你們認識?」

老張跺腳:「昨晚上田埂上那案子,不是有個女孩碰巧看見了嗎,那女孩也住這客棧。」

那警察登時就覺出不對了:「兩案子有關?那女孩呢?」

「本來也沒覺得有關聯的,剛在外頭打聽,有個街口看店的說,約莫一個來小時之前,看到一可疑的男的離開,跟我一說那樣貌,跟季小姐前頭說的殺遲紅櫻的人很像。這要真是一個人做的,我日,這膽子太大了,這也太囂張了,敢上門滅口這是!」

那警察趕緊制止他:「哎,什麼證據還都沒有呢,別隨便下結論。」

說著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岳峰的方向,聲音隨之壓低:「有親屬在呢。」

老張是古城土生土長跌爬滾打出來的老警察,對那些個理論忌諱流程從來也就不怎麼在意,看面前的後生仔嘴上沒毛,拿腔拿調跟他說些官話,登時就不高興了:「這不明擺著麼?要真是一個人,跟沈家雁有個狗屁矛盾啊?明顯衝著那位季小姐來的啊。」

那年輕的警察也不高興,看了岳峰一眼,把老張拉到一旁:「那也說不通,要滅口的話,你們白天不是已經找季小姐問過情況了嗎?那滅口還有什麼意義?還有,整件事既然跟沈家雁沒有關係,為什麼要殺沈家雁?犯罪分子殺人也是有跡可循的,那得多變態才得見人就殺?」

老張滿肚子不快,一時間又找不出話來反駁,正憋著火,忽然看到岳峰站起身,循著他的目光看向樓下,剛剛分開門口的眾人擠進來的女孩,正是季棠棠。

季棠棠跑的很急,她環視了一眼樓下,抬頭看到岳峰幾個人在樓上,三兩步就搶了上來。

老張看到她,先鬆了一口氣:「還以為你叫人給綁了,闔著你在外頭是嗎?」

季棠棠是聽到消息趕過來的,事實上,她都已經另選了客棧住下了,下樓時聽到店家在議論風月客棧出了事,才知道十三雁遇害的消息古城不大,接連出了兩樁命案,十三雁又是古城裡小有名氣的人物,消息傳的飛快也在情理之中。

老張這話一問,季棠棠就有點懵了:「我怎麼就叫人給綁了?」

「昨晚的事你不是這麼快就忘了吧?」老張提醒她,「剛才在燈紅酒綠外頭撞見你,我就想提醒你的,這兩天沒事別亂走,得有點警惕意識,萬一人家伺機報復怎麼辦?不過也虧得你不在,你要也在,說不定後院橫著的就是兩個人了。」

那年輕警察對老張這麼亂下結論很不高興,尤其還當著死者親屬的面,更加顯得沒有警察的基本意識但老張年紀大,資歷又深,一時間也不好當著別人的面再說他什麼。

季棠棠忽然就反應過來,一股子涼氣直衝上腦門:「你的意思是……兇手是昨天晚上那人?他是來找我的?」

老張沒吭聲,但臉上分明寫著兩字,「當然」。

季棠棠眼前一黑,趕緊伸手抓住欄杆,一顆心跳的幾乎要蹦出來,開口時聲音都有點啞:「那他跟老闆娘過不去幹什麼?」

「這個很難說了,」老張沉吟了一下,「當時遭遇的情形是什麼樣子誰都不知道,兇手慌裡慌張的,說不定就……」

一時靜默,季棠棠右邊的太陽穴突突跳起來,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層霧,腦子裡只盤著兩個字:完了。

模糊中,岳峰走到她面前,問的問題很奇怪:「棠棠,你東西呢?」

這問題一出,老張和那個警察都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覺得岳峰問的蹊蹺,跟眼前的場合一點都不搭,只有季棠棠明白他背後的意思,嘴唇囁嚅了幾下,沒作聲。

岳峰又問了一次:「你搬出去幹什麼?」

季棠棠定了定神,抬頭看著岳峰的眼睛:「我覺得,住這可能挺危險的,所以我就搬出去了。」

岳峰一動不動地看著她:「住這怎麼就危險了?」

季棠棠勉強笑了笑:「你想,我昨天晚上遇到那麼危險的事,還跟人家打了個照面,萬一人家上門找我麻煩,不是挺危險的嗎?所以我想著,臨時換個地方住,可能會好一點。」

這一下,老張和那警察都聽出不對了,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站到了岳峰和季棠棠之間。

岳峰直直看著季棠棠,到後來,忽然笑出聲來,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下來,他伸手把眼淚抹了,還是笑著看季棠棠:「棠棠,你覺得危險,你走之前,有沒有提醒過雁子姐,讓她也小心點?」

季棠棠沉默了一會,輕聲回了一句:「沒有。」

岳峰還是笑著:「我記得在尕奈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不要連累別人,你自己做的事,自己要有擔當,這話我說過吧?」

季棠棠點頭:「說過。」

「我還跟你說過,別像尕奈那次,把人招家裡來,雁子姐膽子小,經不住驚嚇,我說過吧?」

季棠棠繼續點頭:「說過。」

老張雖然不瞭解事情的前因後果,對尕奈云云更是一頭霧水,但聽岳峰一連說了兩個「我說過吧」,只覺得頭皮都發麻,直覺岳峰下一刻能把季棠棠的皮都剝了,這丫頭不知道是傻還是不怕,居然還能這麼平靜的點頭。

岳峰的眼中終於現出戾氣來:「你沒嚇唬她,你直接就把她給害死了。季棠棠,死的怎麼就不是你!」

話沒說完,他突然就朝季棠棠直直衝過來,也幸好老張和那警察早有防備,一人一邊死死鉗住了他胳膊,但岳峰這一衝勢頭也大,兩個人都沒收住下盤,一左一右,幾乎是押住岳峰摔在了地上,岳峰一反手掀開老張就要站起來,老張也覺察出他身上有兩下子,一個虎撲上去又把他按住,怕他再鬧事,連勸帶恐嚇:「我們辦案這是,你冷靜點,少惹事!」

說著又攆季棠棠:「你下去,他情緒現在太激動,真傷了你,大家都不好弄。」

季棠棠反倒不走了,她上前兩步,慢慢在岳峰面前俯下身子,岳峰血紅了眼抬頭看他,老張和那警察急的不行,想拉季棠棠走,又怕這邊鬆了手那頭就制不住岳峰,只好繼續死死摁住他。

季棠棠笑起來:「岳峰,你現在知道我這個人有多災了吧,你看我到了哪,哪就出事。你在尕奈趕過我一次,這一次你看到我,一樣趕我走,不就什麼事都沒了?沈小姐也不會死了,要說是我害死她,有一半都是你的功勞!」

岳峰幾乎都要氣瘋了,再聽她說出這種話來,血衝上腦,怒吼一聲,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個挺身把邊上的兩人都掙開,起身一巴掌就扇在季棠棠臉上,再想扇她一記,後面兩人已經撲過來抱住他,老張也氣壞了,對著他就吼:「要死了你!」

季棠棠被他這麼一記狠扇,半邊臉登時都木了,一時間連痛都感覺不到,看到岳峰被兩人制住,想也不想,上前還了他一巴掌。

岳峰這輩子就沒被女人打過,哪怕小時候被親爹親媽揍,那也是籐條抽在身上,臉是沒人敢上一指頭的,現在被季棠棠抽了這麼一記,整個人都愣了。

季棠棠不看他,直接吼那年輕警察:「你們是死人啊,他當著警察面都敢打我!」

樓上鬧的有點厲害了,老張幾個在下頭的同事都前後腳上來了,季棠棠面無表情的下樓,與那幾個警察擦身而過時,淚水終於忍不住,開了閘一樣刷的流了滿臉。

到樓下時,石頭有點畏縮地過來:「季小姐,怎麼回事啊這是?」

季棠棠笑了一下:「石頭,你離我遠點,不然,哪天你是怎麼死的你都不知道。」

她從石頭的眼睛裡,看到自己表情,近乎猙獰。

石頭嚇到了,騰騰騰退了幾步。

季棠棠咯咯笑起來,她朝門外走過去,門口還有不少人在圍觀,見她出來,不知怎麼的,竟自覺給她讓了條道,有離的遠點的對她指指戳戳,她就像沒看見一樣。

走了一段路,喧囂還有風月客棧的燈火都被遠遠拋在了後面,面前的巷子一下子安靜下來,身後有腳步聲,季棠棠停下腳步回身看,來的是老張。

老張跑的有點喘:「季小姐,你現在在哪裡住?本著負責任的態度,我得提醒你,如果今晚殺沈老闆的兇手跟殺遲紅櫻的是同一個人,那你的處境是很危險的。還有,有些事情,還得找你瞭解一下情況。」

季棠棠打斷他:「沈小姐真的是我的替死鬼?」

老張愣了一下,他先前那麼篤定,現在反不確定起來:「這個……你也不要往心裡去,老實說也不一定,如果真是昨晚那人吧,那是衝著你來的,為什麼要殺沈老闆對吧,也不大說得通……總之……也不一定……也不一定反正。」

季棠棠嗯了一聲:「我知道了。」

沉默了一陣,她輕聲說了一句:「我今晚住在西邊的客滿庭。」

怕路上再出什麼事,老張送季棠棠回的客滿庭,客滿庭的門口圍了十來個人嘰嘰喳喳,看到老張過來,認識他是警察,都擁上來打聽風月客棧那頭的情況,老張被圍住了脫不了身,季棠棠笑了笑:「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她上到二樓,掏出鑰匙開門,手抖的厲害,幾次對不上鎖孔。

進屋之後,把門給閂上,倚著牆站了很久,也沒有開燈,過了一會,忽然覺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太過刺眼,幾步走到窗前,把窗簾給拉上了。

屋子裡一下子就黑下來,一片黑暗之中,季棠棠反而感到異樣的安全和溫暖,她擦了擦眼淚,去到自己的背包邊,伸手進去掏,終於摸到那串包著塑料紙膜的風鈴,拿出來撕掉覆膜,在手裡晃了又晃,錢幣鑄成的撞柱相碰,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季棠棠摸黑走到桌子的位置,抽開抽屜,摸到入住時店主跟她說的停電時用的白蠟燭和火柴。

她抽出梗子劃著,淡淡的硫磺氣盈上鼻端,蠟燭盈盈的光亮起,在黑暗中辟開很小很小的一方光亮,季棠棠一手持著蠟燭,另一手拎著那串風鈴,慢慢走到客房的穿衣鏡前面。

很大的一面鏡子,上頭有些污漬,鏡子裡映出她的樣子,半邊臉腫的厲害,嘴角也出了血,頭髮散亂,一張極其狼狽的臉,映著飄忽的燭火。

季棠棠苦笑了一下,她把風鈴放到地上,揀了一塊刀幣狀的撞柱,伸手狠狠握住。

刀幣的尖頭並不鋒利,甚至還很鈍,但她握住的力氣太大,很鈍的刀頭終於也刺進了肉裡。

血流出來,整個手掌都染紅了,季棠棠走到鏡子面前,手掌在鏡面上抹開一個很大的圓。

再然後,她退開兩步,低聲說了一句:「陳來鳳,你出來吧。」

她盯住鏡子裡的影像,躍動的昏黃色燭火下,那個模糊的血色的圓圈裡面,還是她自己。

季棠棠鼻子一酸,握住蠟燭坐倒在地上。

這個法子,是她的母親在信裡提到過的。

信裡說,最初怨氣撞響風鈴時,她只能在夢中看到死者,聽到隻言片語,然後慢慢整合線索,去查找事情的經過。而等到她的能力漸強,有足夠的心理承受能力時,她可以嘗試著與死去的人做更多的交流,到時候就不僅僅是在夢中了,或者可以問她們問題,甚至可以身臨其境。

季棠棠很慶幸怨氣在最初的時候是用這種方式將訊息傳遞給她事實上,她的膽子並不很大,第一次做關於凌曉婉的夢,醒來時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她根本不敢想像去跟死去的人面對面或者言語交流,她清楚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很怕萬一那根弦崩斷,自己會走到崩潰的邊緣。

但是這個晚上,出事之後,她突然就不怕了,回來的路上,她只有一個念頭,把陳來鳳給找出來,請她給自己更多的線索,古城的事情,她希望越早結束越好,葉連成在這裡、自己間接害死了十三雁、岳峰又恨她入骨,每一樁每一件,都是她想盡快離開古城的理由。

所以她突然就不怕了,她第一次嘗試這個法子,雖然內心深處,她很害怕白蠟燭、夜晚的鏡子、掌心的血這樣詭異的組合。

信裡說,如果她的能力夠強,如果她真能召喚到死去的人,那個掌心的血所抹成的圓圈裡將不會出現她的影像,那個死去的人會出現,會給到她她想要的線索。

現在看來,不是她想不想和怕不怕的問題,她的能力根本就不夠,她召喚不出陳來鳳,沒法得到更多的線索,只能繼續在黑暗裡摸索。

白色的蠟燭油順著蠟身滑落,滴在握著蠟燭的手上,先是很燙,然後迅速降溫,在皮膚上留下一滴薄薄的蠟皮:怎麼辦呢?陳來鳳的事毫無進展,而另一頭,遲紅櫻被殺,十三雁也詭異的死亡,殺她們的真的是同一個人嗎?如果是的話,她要怎麼去找?

右邊的太陽穴又突突突地跳起來,季棠棠伸出手去按揉。

按揉的當兒,擱在地上的那串風鈴,忽然響了起來。

季棠棠的心幾乎都跳停了,她看到那串風鈴,並沒有被掛起來,撞柱卻開始四下碰撞。

再然後,她的目光緩緩往鏡面上移了過去。

她最先看到的是一雙腳。

那一定不是她,她坐在地上,手裡拿著蠟燭,她穿黑色的長靴,那雙腳上穿的是家居的藍色布面的平底鞋。

有水珠不斷地從鏡面上滑落,在那雙腳的周邊形成了一灘水漬,水漬慢慢向外圍擴大,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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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涵 發表於 2016-11-16 01:06 PM

46 根鬚 第十六章

兩天後的大早,古城南門汽車站門口出現風風火火一人,毛哥。

毛哥坐了一夜的車子趕過來,精神居然還挺好,拎著大包在車站門口給光頭打電話:「我到了,你幾時到?沒班車?你妹的你不會包車過來?趕緊的,雁子身後沒人,一堆操辦的事,咱不頂著還有誰上?」

放下電話,毛哥歎了口氣,捏了捏眉心,去邊上的小吃鋪買了個包子,剛咬了一口,就看見神棍慌慌張張往這頭跑,也難怪他眼睛長的小,自己這麼大一活人在這杵著,神棍居然能直接就從他身邊跑過去了。

毛哥沒好氣地扭頭吼他:「這,這呢!眼睛怎麼長的。」

神棍趕緊又折回來。

毛哥朝他的來路看了看:「岳峰沒一道來?」

「哪裡還指得上他?」神棍抱怨,「兩天了,都沒出過雁子的房間,小米幾次送飯進去,他動都沒動。知道的是雁子走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苗苗掛了。」

毛哥瞪他:「能別擱這事兒開玩笑麼?我都聽說了,那天晚上要不是你出去鬼混,雁子的客棧也不至於一個人都沒有,說不定雁子就不會出事了。」

神棍急了:「我怎麼叫鬼混了?不跟你講了是進山找女鬼去了嗎?」

毛哥冷笑:「那找著了麼?」

神棍沒聽出毛哥聲音裡的譏誚,苦惱地撓腦袋:「沒,古城周圍的山太多,樹也多,看哪棵都像,也不知道到底是埋在哪棵下頭。」

毛哥沒想到他居然還真認真答上了,一時極其無語,頓了頓吩咐他:「你平時瘋瘋癲癲也就算了,雁子走了這事是大事,你這兩天起碼收斂點,多幫襯幫襯,別想一出是一出的。」

神棍很委屈:「我收斂了啊,我兩天沒進山了,都在客棧裡頭看門。還有,我這不是接你來了嗎,做的夠到位了。」

兩人一邊說一邊往回走,毛哥問起公安那頭的進展,神棍只是搖頭,毛哥到底還是擔心岳峰,又跟神棍確認一回:「岳峰真的兩天都沒見光了?」

神棍想了想,做了更正:「雁子走的第二天,岳峰去過一趟客滿庭,應該是找我們家小棠子去的,但是沒找著。」

毛哥莫名其妙:「小棠子是誰啊?女的?」

神棍點頭:「是住雁子客棧的一姑娘,也是我的知音。」

毛哥一聽此女被神棍引為知音,興趣登時就降了百分之八十,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支撐著他多問了一句:「你的知音,你不去找,岳峰去找幹嘛?」

「這個問題,我也不清楚。」神棍解釋,「我從山裡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事情是零零碎碎從小米和石頭那裡聽說的。聽他們的意思吧,似乎殺雁子那人是衝著小棠子來的,結果雁子做了替死鬼。岳峰因為這個事挺氣的,跟她起了衝突,據說還動手了。動手之後小棠子就搬到客滿庭去了。第二天有個姓張的警察來找岳峰,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岳峰就去找她了,結果沒找著。以上就是事情的所有經過。」

毛哥原本就莫名其妙,聽了神棍的解釋之後,更加一頭霧水。

神棍也不管毛哥聽沒聽懂,自顧自問自己納悶的事兒:「哎毛子,這岳峰跟雁子的關係不簡單吧,怎麼就難受成這樣,不像他了都。」

毛哥嗯了一聲:「岳峰是認真喜歡過雁子的,雁子出了事,他當然難受。」

神棍眼珠子都快瞪脫框了:「啥?不是苗苗嘛?怎麼又變成雁子了?沒人跟我講過啊。」

毛哥沒好氣:「遇到你的時候,岳峰跟雁子那事都過去好久了,誰還特別跑去跟你講?也就是喜歡而已,沒真的在一起過。這怎麼說呢,岳峰遇到雁子,還要在苗苗之前,他那時候喜歡雁子,但他不說,他心裡有顧忌。一是雁子年紀大過他,經的事比他多,他那時候,是個毛頭小伙子,覺得雁子這樣的女人他鎮不住;二來吧,雁子這一路也磕絆,跟過好幾個男人,男人嘛,嘴上說不介意這些,心裡想起來總還是疙瘩的對吧,所以岳峰那時候心裡彆扭,面上裝著沒事就是不挑明。雁子喜歡岳峰我們倒都看得出來。後來吧遇到苗苗了,得,真命天女出世了,對雁子的心思,他很快也就不提起了。雁子倒是有一次跟他挑明了,他搪塞說已經有苗苗了,搞得雁子還一直以為岳峰認識苗苗在先。不過情分總還是在的,雁子這裡有事,只要他能幫上的地方他不會有二話的。你一電話給我說是雁子出了事,岳峰又在,我就琢磨著我得來,一來幫雁子料理料理身後事,二來也開解下岳峰,免得他鑽牛角尖。」

神棍煞有介事的點頭:「那你說,岳峰會自殺嗎?」

「我呸!」毛哥恨不得唾他一頭一臉,「你自殺他都不會自殺。」

一進風月,毛哥就覺出一股子破敗氣象,喪事臨門,果然連屋裡的空氣都滯澀難聞,毛哥指揮著小米和石頭開窗透氣,掃地抹桌,自己擼起袖子把前廳的沙發茶几挪了個位置,這麼一通忙下來,感覺空氣都活絡了不少。

問起岳峰時,小米只說還在十三雁房裡,毛哥也不去煩他,自己跑到前台去翻賬理賬整理冊子,還把小米拉過來幫忙,得閒就旁敲側擊兩句:「丫頭,別老哭喪著臉,飯要吃覺要睡事也得做,你不能可著勁讓自己難受得找點事轉移注意力,還有啊,難受的時候,尤其不能聽那些要死要活的歌,我跟你講,我要是聽了,包準上吊。」

小米撲哧一聲笑出來,笑出來之後又想起十三雁,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下來了。

毛哥歎氣:「哭吧,哭了痛快,你們老闆娘看見了也安慰,總有人惦記她不是?」

他一邊說一邊翻著入住登記簿理賬,正翻著呢,臉色一下子就變了,突然就問小米:「這個季棠棠,是不是就是神棍說的那個小棠子?」

小米伸頭過來看了看登記的記錄:「你說季小姐啊?神棍好像確實喜歡叫她小棠子,我們不這麼叫的。」

毛哥嚥了口口水,只覺得一顆心砰砰跳:「岳峰那天晚上,是跟她動手?」

小米點頭:「我那時在樓下,沒怎麼看清楚,都是聽石頭說的,石頭說兩個人都像拚命一樣,下手可狠了。」

毛哥半天沒出聲,一旁聽到隻言片語的神棍好奇地湊過來:「怎麼了小毛毛,你跟我們家小棠子認識?」

毛哥也不理會他,只是自己喃喃:「我見鬼了這是。」

自言自語了一陣子,忽然就抱起登記本,蹬蹬蹬上樓找岳峰去了。

推開十三雁的房門,迎面一股子煙酒味道,毛哥拿手在面前扇了扇,才看到岳峰坐在床邊的地下,面前攤著本相冊,手裡夾著一支煙,煙頭的火星子都快燒到手指了。

毛哥一邊跺腳一邊去開窗,岳峰抬頭看了他一眼:「來啦?」

毛哥把手裡的登記本一摔,劈手就把岳峰手裡的煙打掉:「臭小子,別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當初沒選雁子,現在也輪不到你為她傷心傷肺的,人家雁子不稀罕。」

岳峰皺眉頭:「說什麼呢,闔著雁子姐死了,我應該哈哈大笑是麼?」

毛哥讓他說的一愣,那股子氣一下子就發不出來了,頓了頓,他挨著岳峰坐下:「公安那邊,真的就一點進展都沒有?」

「這才幾天,他們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神探,總得給人點時間吧。」

毛哥嗯了一聲,沉默了一會,忍不住拿胳膊肘搗搗他:「棠棠也住這是嗎?」

問完這話,毛哥能明顯感覺到岳峰挨著他的那條肩膀陡的一僵。

過了很久,岳峰才點頭:「是,我挺對不住那丫頭的。」

毛哥看他:「你打她了?」

岳峰歎了口氣,頭深深埋進膝蓋裡,聲音聽起來嗡嗡的:「當時一回來,聽說雁子姐死了,我覺得我整個人都木了。一聽到有人說雁子姐做的是棠棠的替死鬼,我那個氣啊,整個人都要爆了都,後來她跟我講話,一股子理所當然的口氣,我控制不了,給了她一巴掌。第二天腦子清醒了點,我覺得事情也不能怪她,後來有個辦案的警察過來,跟我說棠棠去西頭的客滿庭住了。我一來想跟她好好談談,二來如果兇手真的針對她,她一個人在外頭太危險,還不如跟我一起有個照應,誰知道客滿庭的人說,她那天晚上後半夜就走了。」

毛哥嗯了一聲:「就像在尕奈那次,走的悄無聲息的對吧?」

岳峰苦笑著點頭:「後來那個辦案的警察也幫著找了,說是古城所有的客棧都找遍了,沒有入住的記錄,看來是真走了。只能欠著這丫頭了,想跟她講句對不起都不行。這趟能在古城遇到,算是特別巧,以後我看也沒見面的機會了。」

毛哥歎了口氣:「剛才我在登記本上看見她名字,還以為是撞邪了。這丫頭也真蹊蹺,兩次遇見她,怎麼都見血要命的……走了也好,希望以後一路順,各自平安吧。」

岳峰點頭:「希望吧,抽煙嗎?」

毛哥沒拒絕:「跟你說了會話,心裡憋的慌,來一根吧。」

岳峰拿起身邊的煙盒捏了捏,發覺都空了,記得兜裡好像還有一包新的,伸手進去掏,忽然摸到什麼,拿出來一看,是根塑料鍍金的鏈子,在兜裡磨了這一兩天,好幾處的金漆都掉了。

毛哥也瞅著了:「兜裡藏著這麼根古怪玩意幹嘛?金不金鐵不鐵的。」

岳峰沒說話,他看了看那根鏈子,想起買時的情境,距離現在也只不過一兩天的時間,但恍惚中,好像已經有一兩年那麼久了。

岳峰心裡輕輕的歎了口氣,他走到開著的窗邊,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那根鏈子給扔了出去。

十三雁的窗子底下是大片大片的花樹,現在是冬天,花沒開,光禿禿的枝條伸著延著,鏈子沒有落到地上,被一大根別枝給掛住了,陽光照到金漆還沒有脫落的地方,一片炫目的光亮反射進他的眼睛裡,眼前有暫時的失影,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想起了那天晚上在燈紅酒綠外頭和季棠棠分別時的場景。

「岳峰,別忘了幫我買金項鏈啊。」

雖然心境苦澀,岳峰還是不覺微笑。

窸窣的腳步聲響起,門外傳來小米怯怯的聲音:「毛哥,峰子哥,夏城的葉老闆和閔老闆在樓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6 01:0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1-20 11:19 PM 編輯

47 根鬚 第十七章

神棍在樓下充老大,先接待的葉連成和閔子華,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怎麼看葉連成怎麼不順眼,憤憤不平地跟石頭在一旁嘀咕:「他還戴塊金錶呢,金光閃閃的,俗氣!」

石頭倒是挺維護葉連成的:「哪裡俗氣了?雁子姐之前說那是金勞,可貴了。」

「人也不帥,」神棍繼續歪曲現實,「也不懂雁子看上他哪了。」

「挺帥的啊,」石頭繼續不支持神棍的論調,「有些角度看起來吧,我覺得他比峰子哥還帥呢。」

「啊呸。」神棍差點跳起來,「連我們小峰峰一根毛都比不上。」

兩人審美產生嚴重的分歧,正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岳峰和毛哥從樓上下來,這是岳峰第一次見到葉連成,以前都是從十三雁口中聽說的:葉連成這個人怎麼怎麼渣,怎麼拿她開賭,怎麼又莫名其妙跟他好上了……

岳峰得承認,第一次聽到十三雁跟葉連成在一起的消息,自己心裡,不是不冒醋的:要說男人,也還真是貪得無厭,那時候自己已經有苗苗了,居然還會吃葉連成的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十三雁跟了葉連成之後,他就很少來古城了,這麼些日子下來,從沒跟葉連成碰過面。

這趟終於正式跟葉連成打照面了,居然是因為十三雁死了,岳峰自嘲地笑笑,禮節性地朝葉連成伸出手:「節哀順變。」

這麼冷的天,葉連成只穿了件白襯衫,卡其色的褲子,襯衫的扣子解了兩粒,露出掛在胸口的貔貅掛墜,他倚著前台,手中把玩著一個純銀袖珍扁酒壺,並不伸手去跟岳峰相握:「岳峰是吧,聽雁子說過你很多次,久仰。」

岳峰的臉色冷下來,手還是保持著伸出的姿勢:「我在跟你握手,你還握不握?」

葉連成笑了笑,伸手出去,兩人看似在握手,實際上連擊掌都算不上,好像只是一觸而收。

毛哥在不遠處看的黑線,沒好氣地嘀咕:「兩小屁孩,這時候還較勁,幼稚!」

「是啊,太幼稚了。」神棍別有用心地拍毛哥馬屁,「哎,小毛毛,有你在我就放心了,你看著這倆,我出去走走?」

毛哥不高興了:「你又出去鬼混?」

「噓,學術研究,學術研究。」神棍估計也知道自己這時候離開很不合時宜,趕緊要求毛哥小聲點,「我這關山萬里的過來,也就是為了找個鬼……」

「什麼了不得的鬼啊?」毛哥被他氣的頭疼,「你都找了大半輩子鬼了,你真找到過嗎?啊?」

「就是因為沒找到過,這次才顯得有歷史性的劃時代意義啊。」神棍真急了,「小毛毛我跟你說,這次給我講這事那人,體質賊陰,從小就經常遇到髒東西。他也就是前兩月來古城,在這裡爬山來著,說是爬到中途累了,在一棵樹下睡覺,夢到壓到一女的了,那女的吼他滾開,還抓他屁股。後來他醒了吧,也沒覺得怎麼著,但是當天晚上睡覺就覺得屁股疼,到後半夜疼的受不了,一脫褲子,屁股上那血道子一道道的啊,你說這不是鬼抓的是什麼?這麼有意義的課題,你說值不值得研究?」

毛哥心說:不值得!

但看神棍那眼巴巴的模樣,又不好打擊他,他就算瘋魔癡傻,總也沒禍國殃民危害社會不是?

毛哥心裡歎了口氣,話到嘴邊又換了:「這古城外頭環山,山上那麼多樹,闔著你要一棵一棵睡過來?萬一人家女鬼對屁股是有要求的,就是不抓你的怎麼辦?」

神棍估計是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時間有點懵:「對屁股還有要求?」

毛哥心說得了,還是別跟他討論屁股的問題了,這就跟談戀愛似的,心都不在這了,還硬留著幹嘛,反正也指望不上他在這運籌帷幄指揮大局,還是放他出去鬼混吧。

得了毛哥默許,神棍激動的跟什麼似的,一溜小跑出去的時候就差沒嗷嗚一聲了。

打發了神棍,毛哥又過來和岳峰跟葉連成的稀泥,他看得出岳峰和葉連成不對路,這半天都沒對上三句話,但葉連成上門是客,又是為了十三雁來的,做主人家的,禮數總得周到,於是過來跟葉連成攀扯些家常話,無非什麼時候到的,路上平不平穩等等。

一邊攀扯一邊眼觀八方,這一觀又觀出不對路來了:那在一旁坐著的閔子華,一直在瞪著岳峰,像是恨不得咬他兩口,岳峰也發覺閔子華的目光不對,不覺就皺起了眉頭。

毛哥正納悶著,閔子華忽然梗著脖子來了一句:「你把阿甜怎麼著了?」

岳峰莫名其妙:「我把阿甜怎麼著了?」

葉連成也有點意外:「他認識阿甜?」

閔子華冷笑:「那天在燈紅酒綠之後,阿甜一直古怪的很,電話不接,面也不見,門也敲不開,你把她怎麼著了?」

岳峰覺得閔子華欠抽:「你找不著她,是她不想見你,關我什麼事啊?」

閔子華還想說什麼,葉連成臉色一沉:「雁子出了這麼大的事,你能別扯這些無關緊要的嗎?」

閔子華不吭聲了,毛哥雖然不明就裡,也聽出點不對勁來了:「這個阿甜又是誰啊?」

岳峰沒好氣:「不知道,我跟她沒關係。」

閔子華忍不住冷笑:「睡都睡了,還好意思說沒關係。」

毛哥真氣壞了,劈頭就給了岳峰一腦袋刮子:「你怎麼搞的啊,在雁子這裡都不消停,也難怪苗苗跟你分。」

岳峰這次是真冤枉,又吃了毛哥這一記,氣的直冒火,衝著毛哥就吼:「是啊,就是我,我就是不消停,怎麼著吧?」

毛哥讓他這麼一吼,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葉連成也覺得尷尬,原本上門是想看看十三雁的事能幫上什麼忙的,哪知道閔子華這個不分輕重的愣頭青,愣是把人家裡挑起內訌來了,正想上前說兩句圓場話,門外忽然就響起了神棍的尖叫:「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聲音由遠及近,神棍一溜小跑的進來,到幾人身前兩步騰的停住,一通喘氣之後,目光落到岳峰身上:「小峰峰,這都要怪你。」

岳峰怒極反笑:「又怪我,又怎麼了?出門被車撞了還是被狗咬了?屁大點事都怪我是嗎?老子不幹了,愛誰誰!」

說著轉身就往院裡走,毛哥頭都大了,他看向神棍:「你不是找鬼去了嗎?又怎麼了?」

神棍很哀怨:「我們家小棠子跳河自殺了,肯定是因為被小峰峰打了,一時想不開就要自盡……」

話還沒完呢,忽然領口一緊,岳峰不知什麼時候又折回來了:「你說什麼?棠棠還在古城?」

神棍白他:「你不是不幹了嘛,不是愛誰誰嘛,你管人家小棠子還在不在古城……」

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岳峰揪著他領口,差點沒把他脖子給勒細一圈:「棠棠跳的哪條河?救起來沒有?」

「就是前面石板橋下那河……啊呦……」

毛哥額頭的青筋都暴起來了,他看了一眼被扔在地上叫痛的神棍,又看向門外岳峰早沒影兒了。

葉連成和閔子華還站在當地,似乎對眼前的混亂有點不知所措,好好的上門問喪變成如今的鬧劇,毛哥覺得很是過意不去,他嚥了口唾沫:「要麼……坐下喝杯茶?」

岳峰到的時候,橋底下聚了一群人議論紛紛,打眼一看,裡頭卻根本沒有季棠棠,岳峰急得很,抓住一個人打聽,那人倒是不介意他的急躁態度,跟他說是有個女孩從橋上跳下來了,不過很快就被救起來了,又說那女孩性子有點古怪,被救起來之後一聲不吭就離開了,說著就給岳峰指了個向:「喏,山上去了。」

邊上有人插話:「該不是跳不成河,又跳崖去了吧?」

又有人不鹹不淡地接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要尋死,你攔得住麼?」

果然事不關已高高掛起,這些人談起這事,跟看西洋景似的,岳峰滿肚子惱火,又懶得跟他們多講,順著那人指的方向往山上找。

上山的路剛開始還算緩,後來就越來越陡,岳峰越往上找越慌,爬了一段,雙手按著膝蓋氣都喘不勻,心說這麼傻找不行,還是得喊,於是雙手攏成喇叭四面喊了一回,不一會四下裡傳來回音,風吹過,頂上樹上的葉子沙沙響,反而顯得周圍越加安靜了,岳峰沒辦法,氣喘勻了之後,又一路往山上走,走了約莫十來分鐘,停下來休息,無意間往來路回看,忽然就看見了下頭凹處的草叢裡坐著個人,岳峰心裡一跳,原路返了下去。

走近了一看,果然就是季棠棠,她抱著腿坐在當地,腦袋擱在膝蓋上,全身上下都是濕的,身邊的泥地也濕了一圈,也虧得她今天穿的衣服打眼,要不然岳峰還真發現不了她。

岳峰看了她一會,穿過草叢過去坐到她身邊,頓了頓問她:「棠棠,我叫你了,你聽見了嗎?」

季棠棠還是雷打不動的那個姿勢,連頭也不抬,悶聲答了一句:「聽見了。」

岳峰頓時覺得剛才那段路爬的真冤枉:「那你不答應我?」

季棠棠的回答差點把他給氣暈了:「你叫我,我就要回答啊,憲法規定的啊?」

不過岳峰還真拿她沒轍,只好又問她:「好端端的,你幹嘛跳河啊?」

「河裡涼快。」

岳峰真恨不得買塊豆腐一頭撞死:「棠棠,你能好好跟我說話嗎?算我求你了行麼?」

低聲下氣還是有點作用的,季棠棠終於抬起頭來看他了,她整個人都沒什麼精神,眼神很疲倦,唇角的淤青還沒有消,臉上似乎還有點腫,岳峰愣了一下,伸手要去碰她的臉,到了跟前又縮了回來:「我打的是吧?」

季棠棠冷笑一聲:「不是,驢踢的。」

岳峰又好氣又好笑,只好順著她說:「那你把驢怎麼樣了?」

「卸了八塊,四塊送日本,四塊送中東。」

岳峰臉上的肌肉直抽抽:「都送一個地方不行嗎?」

「不行,都送一個地方還有全屍的可能,得分開。」

岳峰被噎的半天說不出話來,末了歎氣:「丫頭,是我錯,別氣了行麼?你說吧,要我做什麼。」

季棠棠面無表情:「讓你做什麼都做?」

岳峰點頭:「都做。」

「那你去死吧。」

岳峰不吭聲了,半天艱難憋出一句:「能不死嗎?」

季棠棠也爽快:「能,你去賣吧。」

這次岳峰連憋都憋不出話來了,季棠棠冷哼一聲,又埋頭擱在膝蓋上。

岳峰頭大如斗:「棠棠,咱能別做這種不道德的事嗎?太加重掃黃組的負擔了……」

季棠棠不回答,岳峰看了她一會,發覺她的肩膀一聳一聳的,忽然就反應過來:她是在笑的!

岳峰氣壞了,硬掰住她肩膀讓她抬頭:「怎麼學這麼壞呢?」

季棠棠忍住笑:「你怎麼來了?」

岳峰幫她把濕漉漉的頭髮拂到肩後:「神棍撞見你跳河了,好端端的,跳河幹什麼?」

季棠棠眼神有點變了,她低下頭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我真不知道。」

岳峰瞪她:「自己從橋上跳下去,自己不知道?你蒙誰呢?」

季棠棠也很苦惱:「我真不知道,我好端端在橋上走,腦子突然就空了,清醒之後,我已經被人從河裡給撈起來了。」

岳峰壓根兒不相信,他湊到季棠棠面前,伸手摸了摸她額頭:「棠棠,生病了得吃藥。」

季棠棠沒好氣地撥開他的手:「不過我有一個推測。」

「說來聽聽。」

季棠棠看了他一眼,忽然就洩了氣:「算了,說了你也不會信的。」

「我信的。」岳峰趕緊表明態度,「你說。」

季棠棠猶豫了一下:「我覺得,我好像被沈家雁上身了。」

岳峰不說話了,半晌才輕聲回了句:「棠棠,雁子姐剛死,你別拿她開玩笑。」

季棠棠騰的一下從地上站起來:「都說說了你也不會信,非讓我說。說了又說我在開玩笑,我這麼喜歡開玩笑是嗎,你以為被鬼上身好玩啊?」

她越說越氣,掉頭就走,岳峰沒想到她這麼大氣,趕緊起身拉她:「棠棠,等一下。」

季棠棠被他拉的一個踉蹌,站定之後,忽然一揚手就給了他一個耳刮子。

岳峰讓她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子給打懵了,就聽季棠棠帶著哭音大叫:「我有什麼不好的,你喜歡苗苗不喜歡我?你先喜歡苗苗的,那為我做的事算什麼?我被閻老七打的時候,你別為我出頭啊,你那麼護著我,真就只當我姐?只當我是姐?」

岳峰腦袋轟的一聲就炸開了,眼前迅速蒙上一層水霧,季棠棠抓住他的衣領,一直哭著問他同一句話,身子慢慢癱軟下去,岳峰忽然就分不清到底是在現實還是在回憶當中了,他俯身摟住季棠棠的腰:「雁子姐,你起來說話。」

季棠棠滿眼的淚,她抬起頭,想也不想,吻上岳峰的唇。

一切,和幾年前十三雁喝醉了酒的那個晚上如出一轍,不同的是,當時毛哥和光頭他們都在場,馬上就把兩人給拉開了,解救了當時尷尬不已的岳峰。

岳峰一時間僵住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腦子裡竟滑稽似的閃過一個念頭:要是被棠棠發現了,這次得卸個八十塊吧?估計能出口到亞非拉美七大洲……

念頭還沒轉完,突然就被狠狠推開了,正撞在後頭一棵樹上,後背被撞的生疼,岳峰心說壞了,這轉換的也太及時了。

果然,一抬頭,就撞上季棠棠要殺人的眼神。

岳峰趕緊表明清白:「棠棠,我絕對沒有趁人之危。」

季棠棠「哦」了一聲,哦的岳峰後背發涼:「那你的意思,你是在助人為樂是吧?」

「我就是被迫配合了一下,」岳峰腦子轉的飛快,尋思著趕緊把季棠棠的注意力給引開,「棠棠,我相信你的話,你可能真的被雁子姐上身了。這事還挺嚴重的……」

季棠棠不吃他這一套:「我知道事情挺嚴重的,你先過來讓我揍一頓。」

岳峰叫苦不迭:「真不怪我,又不是我主動的!」

季棠棠不理會他,開始蹲下身子在地上找凶器,最後撿起來一根斷的樹棍,起碼有擀麵杖粗。

好在人有急智,岳峰忽然想起了什麼:「棠棠,我說的嚴重不是指上身這回事,你知不知道,雁子姐的男朋友葉連成已經回來了。」

季棠棠明顯愣了一下,語氣忽然就變的很奇怪:「葉連成?」

「是,葉連成可是雁子姐的男朋友。」眼見季棠棠的注意力不在揍他這件事上了,岳峰暗暗鬆了口氣,「你看看你,一旦被上了身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萬一雁子姐去找葉連成怎麼辦?萬一還來個……呃,最後的溫柔怎麼辦?我跟你講,我是一個有道德的人,我會阻止你亂來的。但是葉連成就不一定了,美女投懷送抱,他肯定不會拒絕的,到時候你是不是就……嗯……虧大了?」

季棠棠腦子亂成了一團麻,她抬頭看岳峰,聲音都有些發顫:「葉連成?」

「是啊。」岳峰非常嚴肅地點點頭,順便從她手中把樹棍抽出來,一揚手扔的能多遠有多遠,「所以,我得看著你不是?」

季棠棠低下頭,含糊地應了一聲。

「最後我想問問你,」岳峰把話題轉到正路上來,「這世上,還真有鬼上身這回事啊?丫頭,你怎麼會被上身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6 01:08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1-20 10:59 PM 編輯

48 根鬚 第十八章

怎麼就讓十三雁給上了身了?季棠棠自己都解釋不清楚。

那天晚上,明明想召的就是陳來鳳,那套做法,也是完完全全的依葫蘆畫瓢,理應不會出差錯。唯一可能的原因是,她沒有依照母親的吩咐一步一步來,在自己能力還達不到的情況下使用了較為複雜的咒術,控制不了身邊突如其來的怨氣,反而被十三雁上了身。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她根本不知道怎麼把十三雁給送走,翻了母親給她留的信,信上也完全沒有提及可能盛家的女兒個個神通廣大,沒有遇到過她這麼挫的情況。

興許是因為被上身的時候自己的記憶完全是一片空白,季棠棠沒什麼害怕的感覺,反而越想越是惱火,偏偏身邊還有一個不解風情的人拚命追問:「哎棠棠,你怎麼會被雁子姐上身的?」

季棠棠一肚子火都發岳峰身上了:「我招魂,招錯人了,所以被上身了,我業務不純熟不行啊。」

岳峰愣了一下,半天憋出兩字:「業務?」

「是啊,業務,我就做這個的,家族產業,繼承家業,不行啊?」

她惱火之下,說的還真90%都是真的,不過心裡頭,她篤定岳峰是不信的,而岳峰,自然也是不信的。

但是表面上,岳峰還是很平靜的:「家族產業啊?你家族怎麼就出你這麼個菜鳥,招個魂都能招錯人,你家那些先人知道有你這樣的後代子孫,得給氣的墳裡翻身吧?」

季棠棠氣的說不出話來,瞪了岳峰一眼轉身就走,還沒走開兩步,又讓岳峰給拽回來了:「給我站住,話沒問完呢,這麼大脾氣。我問你,雁子姐上你的身,為什麼帶你去跳河?」

季棠棠伸手去掰岳峰攥住她胳膊的手,沒能掰開:「鬼能想幹嘛,還不是找替身。」

岳峰臉色一沉:「雁子姐不是這樣的人。」

季棠棠心中好笑,索性也不去掰岳峰的手了:「岳峰,她現在不是人,是鬼。

岳峰毫不客氣:「就算真是鬼,那也分好壞。」

季棠棠譏諷他:「好鬼那就不叫鬼了,那叫天使。」

岳峰臉色一冷,攥住她胳膊的手多用了幾分勁:「棠棠,你再跟我胡扯,我翻臉了。」

季棠棠疼的直噓氣,見岳峰動了怒,心裡不知道多委屈:「我幹嘛要騙你!不然她帶我跳河幹什麼?難道是她想游泳啊?岳峰,我根本不會水的,如果當時不是白天,如果不是那麼多人在河邊把我給撈起來了,我真的會活活淹死在水裡的。你不相信她要害我,那你覺得她的目的是什麼?嗯?」

岳峰一時間無言以對。

季棠棠甩脫他的手,皺著眉頭揉著被他攥痛的地方,岳峰心裡也有些沒底,語氣有些煩躁:「但是沒道理啊,雁子姐跟你沒仇沒怨的,犯不著害你啊。」

季棠棠想了想,忍不住安慰他:「我覺得,這個跟雁子姐人好不好、跟我有沒有仇怨是沒有關係的,我一直覺得,鬼是人的黑暗一面無限放大的部分。岳峰你想啊,一個人死了,如果真的心境平和,應該像一陣風或者煙一樣就消散了吧,但是怨氣是消不散的部分,所以凝聚成了鬼,也就是說,這個鬼原本就是一團怨氣一團黑暗,良善的一面早就離開她遠去了,所以鬼想害人也是天經地義的,對吧?所以你千萬別把她當成沈家雁,其實已經不是了,真的不是了。」

說完才發現岳峰一直在看她,季棠棠讓他看的有點發怵:「怎麼了啊?」

岳峰忍住笑:「棠棠,我怎麼覺得有那麼一瞬間,你被神棍附體了呢?哎,我突然發現你跟神棍挺有共同語言的,你看看這郎才女貌的,要麼我從中穿個線,你考慮考慮?」

季棠棠一點也不生氣:「那行啊岳峰,是你說的,這個媒你可一定得保成了。」

岳峰沒想到居然沒氣到她:「真的?」

季棠棠笑瞇瞇的:「真的,你去跟神棍說,我都暗戀他好久了。」

岳峰悻悻:「那算了,你願意我還不捨得呢。哎,現在住在哪個洞裡?」

季棠棠沒聽明白,岳峰忍住笑:「之前公安幫忙找你,結果古城所有的旅館都沒有你的入住記錄。你不住洞裡,你還能去哪?」

儘管早就猜到季棠棠住的地方絕非普通旅館,真的親眼看到,岳峰還是著實吃了一驚:那幾乎不能稱之為住處了,古城外圍環山,最近的一條上山道的半山腰,有以前的居民廢棄的木頭房子,屋頂漏雨,窗子透風,連門都沒得閂,屋周野草叢生,她居然就住在這裡。

岳峰當時就忍不住了:「棠棠,這是人住的地方嗎?」

季棠棠瞪他:「我不是人啊,你好歹也是在路上混過這麼久的,野地裡沒住過啊?這裡比起野地,總還有瓦遮頭不是?」

岳峰有點生氣,也說不清是在氣誰:「我不是這個意思,棠棠,這裡沒水沒電的,床也只剩板了,估計荒廢下來十幾年都有了,你一個女孩子,怎麼能住這裡?」

季棠棠奇怪:「有什麼不能住的?不是有防潮墊和睡袋嗎,也就是個睡覺的地方,我以前睡過的有些地方,比這裡還不如呢,唧唧歪歪的。」

岳峰不跟她囉嗦:「你跟我走,今晚回風月去睡。」

季棠棠立刻拒絕:「我不回去,那是沈家雁死的地方,她上著我的身呢,萬一出點事怎麼辦。」

「那去客滿庭,住宿費我出,你不能住這。」

季棠棠很固執:「我非住這。」

岳峰火了:「你幹嘛非得住這啊,你腦子有病啊。」

季棠棠先是不吭聲,後來忽然硬邦邦來了句:「這裡除了我連個鬼都沒有,真有想殺我的人,到了這也不會殺錯人,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不會連累別人。」

說完也不看岳峰,一轉身就進了屋。

岳峰讓她說懵了,反應過來之後,又覺得心裡有點難受:這丫頭嘴上不說,心裡怕是還是覺得十三雁的死跟她脫不了關係,衝口就是氣話,但自己聽起來,怎麼這麼不是滋味呢?

岳峰原地站了一會,還是進屋去了,屋裡頭樑上蛛絲結成了堆,中間空地裡鋪著張防潮墊,季棠棠坐在墊子上,正埋頭從背包裡翻騰著什麼東西,岳峰看了她半天,忽然來了句:「棠棠,你看起來吧是從小富養起來的女孩兒,我要是你父母,看到你現在這樣,得心疼死。」

季棠棠一下子愣住了,她看了一眼岳峰,眼圈很快就紅了,頓了頓抬頭看大梁,把眼淚給逼了回去,吸了下鼻子:「岳峰,我以前還睡過墳頭呢,我也覺得,要是我父母看見,得心疼死。」

說著伸手抹了抹眼睛,又低頭去理包,岳峰只覺得匪夷所思,他過去挨著季棠棠在防潮墊上坐下:「丫頭,你怎麼睡墳頭呢?」

季棠棠想了想,似乎覺得這事挺憋屈的慌的,也不想悶在心裡,索性說出來:「有一次趕路,是在寧夏,具體記不清了,反正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天又快黑了,只好路上招手搭車。搭到一輛大卡,我坐駕駛室,當時我問了要多少錢來著,他說不要。後來車子開到半路,他提出那種很過分的要求,太不要臉了,我特別生氣,罵了他一頓,他倒沒用強,說你不做你就滾下車,我說滾就滾,車門一開,我就跳下來了,背著包一直往邊地走,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當時又生氣,沒注意那麼多,後來覺得不對勁,打手電一看,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我居然走到墳地裡來了,密密麻麻的,一個連著一個墳包,我頭皮都發炸了,更邪門的是,接著我就走不出去了,就跟鬼打牆似的,走了一圈,發現還在這裡頭。」

她笑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地看岳峰:「岳峰,我一點都不誇張,我當時就嚇哭了。」

岳峰伸手撫了撫她頭髮:「那後來呢?」

「我聽說,鬼打牆類似於一種環境催眠,並不是沒有路,而是你當時失去了方向感,也就是說,你眼睛和大腦的修正功能不存在了,你覺得你是走直線,其實你在轉圈,但是你當時感覺不到,越偏執就越走不出去,越走不出去就越崩潰。我當時覺得我不能繼續走了,我得休息,我得睡覺,我就把墊子拿出來,在墳包之間鋪開,和著衣服躺了一夜,其實也睡不著,你知道晚上墳地裡那種聲響,還有鬼火幽幽的,這輩子都沒經歷過那麼長的夜,我當時覺得我肯定要瘋。結果第二天早上,太陽出來,看到路了,我就走出去了。」

岳峰沒吭聲。

季棠棠也沒看他,只是幽幽歎了口氣:「當時我走到大路上之後,回頭看身後那一堆墳包,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特強烈的感覺,感覺原來的我已經扔在那了,出來的是另一個人。」

岳峰打了個寒噤,他擼起衣袖,讓季棠棠看自己胳膊:「棠棠,你看你講的多□,我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季棠棠的眼神有點飄,聲音低下來:「真的岳峰,你不瞭解我以前是什麼樣的人。毛哥總說苗苗挺嬌氣的,其實我比她矯情多了,我那個時候出門逛個街,我男朋友都要送我到逛街的地方,把我交到一起逛街的朋友手裡,他也不放心我一個人坐車,我經常坐過站,也下錯站,下錯站了就一邊給他打電話一邊哭,讓他來接我,我還怕打雷,打雷的時候身邊一定要有人陪,我也怕黑,晚上睡覺我都開著燈,等我睡著了之後我媽媽進屋幫我關燈。我當時站在路上,看我躺了一夜的墳地,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這樣一個人,怎麼能挺過這一夜的。」

說到這,她轉頭看岳峰:「你說,是為什麼?」

岳峰知道她這麼問,並不真的期待自己的答案,笑了笑沒有吭聲,果然,季棠棠又自己接下去了:「我覺得啊,我就像個摔跤的小孩兒,父母在身邊的時候,摔了跤就嚎啕大哭等著父母抱著哄著,但是一旦他們不在了,也就只好自己爬起來了。人都是被境遇給逼出來的,一旦知道沒了依靠,也就只能學著自己走了;一旦知道眼淚沒什麼用,慢慢的也就不哭了;一旦咽過糠菜,以後吃哪種米都不挑了;這個時候再矯情,矯情給誰看啊。你現在再讓我看以前的自己,我就覺得我是個腦殘,滿身的毛病,但是那個時候吧,有人愛我,有人疼我。現在我覺得自己進化的挺好的,挺獨立的,也沒那麼多公主病,居然沒人愛也沒人疼了,他媽的,這是什麼狗屁世道。」

說到後來,她忽然惱火起來,仰頭往後一躺,兩隻手交叉墊在腦後。

岳峰俯下身子看她:「棠棠,剛說髒話了啊。」

季棠棠橫了他一眼:「說就說唄,又沒人管。」

岳峰不樂意了:「我這不是在管著嗎。」

季棠棠鼻子裡哼一聲:「你算哪根蔥啊。」

岳峰對著季棠棠的眼睛伸手理了理頭髮,跟照鏡子似的:「一根特帥的蔥。」

季棠棠噗嗤就樂了,頓了頓到底是累了:「岳峰我睡了啊。」

「你還濕著呢,就這麼睡啊?」

季棠棠慢慢閉上眼睛:「我真累,我就躺一會。」

她一副疲倦到不行的樣子,岳峰不忍心再把她鬧起來了,正想由著她睡,誰知她忽然又自己睜開眼睛:「岳峰,如果沈家雁再上我的身,你千萬別讓我去見葉連成啊。」

岳峰倒是不以為意:「去見了也沒什麼啊,我看著你不就行了,放心,不會讓他佔你便宜,不會讓你做少兒不宜的事兒。」

季棠棠搖頭:「那也不見。」

岳峰奇怪:「為什麼啊。」

季棠棠想了想:「聽說他長太帥了,我怕我把持不住,愛上他就不好了。」

岳峰狠狠「呸」了一聲,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臉:「來,對著這張臉多看一會。」

這回輪到季棠棠奇怪了:「為什麼啊?」

「你看了這麼帥的臉,就不可能對葉連成動心。」岳峰很臭屁,「這就好比,你吃了泰國優質香米,你沒理由再去惦記著糠米了。」

季棠棠閉上眼睛,喃喃了一句:「你剛不還是蔥嗎,怎麼又變成米了?」

岳峰沒好氣:「爺喜歡變成米不行啊,米都沒意見你唧歪什麼?」

季棠棠嗯了一聲:「那我還是喜歡蔥。」

岳峰毫不示弱:「蔥不喜歡你。」

季棠棠又嗯一聲,聲音漸漸低下去:「別讓我去見葉連成啊……」

岳峰又好氣又好笑:「葉連成見到你也不會喜歡你的。」

季棠棠沒再回答了,看來是真的睡了。

岳峰吁了口氣,伸手撫了撫她的臉,看到她濕漉漉的頭髮,心中歎氣:這濕頭髮睡覺,醒了八成得頭疼。

一時沒事,看到她的背包翻了一半,索性拎過來幫她把東西往裡塞,往裡壓實時,碰到一件冰涼的物事,掏出一看,是個鐵盒子的蓋,再往裡一瞅,盒身還在包裡,裡頭放的紙頭票件眼見都快散出來,岳峰趕緊都拿出來,正要把盒蓋蓋上,忽然愣了一下,伸手把最頂上的那張剪報給拿出來。

海城除夕夜惡性入室殺人案件。

紙張已經泛黃,大大的標題印刷字很是醒目,岳峰正要細看,身後傳來歎息般幽幽的聲音。

「峰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6 01:09 PM

49 根鬚 第十九章

岳峰慢慢回過頭來。

季棠棠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起身來,正朝他微笑。

那不是季棠棠的微笑,她畢竟年紀還輕,不可能有這樣歷經滄桑但又不失女人嫵媚味道的微笑,迎著十三雁溫柔至水一樣的目光,岳峰的喉頭一下子就哽了,只叫了聲「雁子姐」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了。

十三雁伸出手來,慢慢撫著岳峰的臉,柔軟而微涼的觸感讓岳峰稍微有些清醒了,他定了定神,問她:「雁子姐,是誰殺的你?」

十三雁的臉上現出恍惚的神色,她縮回手,很久才搖頭:「這個不重要。」

「怎麼不重要!」岳峰急了,「雁子姐,你死的……那麼慘,我不會讓你死不瞑目的。」

岳峰說到這裡,才突然意識到跟自己對話的十三雁,在通常意義上已經是個「鬼」了,但奇怪的,他居然一絲一毫的懼怕都沒有。

聽了岳峰的話之後,十三雁眼中的溫柔神色開始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譏誚似的冷峻,語氣也變的尖酸刻薄:「死不瞑目?讓我死不瞑目的,可遠不止這件事。」

頓了頓她站起身:「葉連成已經回來了吧?」

岳峰忽然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隨即站起攔住她:「你要幹什麼?」

十三雁皺起眉頭:「我要見葉連成,不過分吧?」

岳峰不知該怎麼說:「雁……雁子姐,你……你上的是別人的身,棠棠她……不想見葉連成。還有,你為什麼帶著她跳河?你知道這會害死她嗎?」

十三雁退後兩步看著岳峰,過了一會,忽然神經質般笑了起來:「這都是她跟你說的?」

不等岳峰回答,她又開口:「她說什麼你都信?」

岳峰正想開口,十三雁打斷他,笑得更加古怪:「她說了我很多壞話是不是?她說我想要她的命是不是?峰子,我認識你時間久還是她認識你久,你為什麼反而不信我了?傻小子,她灌了你迷湯嗎,她說什麼你都信?」

岳峰只覺得腦子嗡嗡的,隱隱覺得事情似乎跟自己之前想的不一樣,季棠棠詭異的來歷和難以捉摸的行為舉止在腦子裡不停打轉,轉的多了,心裡也開始懷疑起自己來:是啊,對棠棠並不是那麼瞭解,為什麼她說什麼自己就信什麼了呢?

但是下意識的,還是想為季棠棠辯白兩句:「雁子姐,棠棠她……」

十三雁沒給他說完的機會,她忽然就伸手抓住了岳峰的衣領,把岳峰扯的險些一個趔趄,臉上的神色近乎猙獰:「峰子你記著,沒她我不會死,沒她,我根本不會死!」

岳峰只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轟的就塌了,耳朵裡嗡嗡的,偏偏對十三雁接下來的話聽的異樣清楚:「你知道她為什麼不敢見葉連成?啊,為什麼?」

「不願見」和「不敢見」顯然是兩個全然不同的定義,岳峰一下子反應過來:「你是說,棠棠認識葉連成?」

十三雁咯咯笑了起來,笑到末了,她的臉色驟然一冷,伸手攥住岳峰的手腕,纖長手指幾乎嵌進他肉裡:「峰子,跟我去見葉連成,見到葉連成,你什麼都明白了。」

岳峰被十三雁拉著走,腦子裡如同塞了一團亂麻,下山的路磕磕絆絆,他有好幾次險些摔著,時候是下午,太陽慢慢落下去,山裡的寒意來的比古城裡要快很多,快到山下時,岳峰忽然想起了什麼,猛地停住腳步,反手把十三雁也給拽停下了。

十三雁回頭看他,長長的頭髮還半濕著,有幾縷貼在額頭上,下巴微微揚起,有一瞬間,像是季棠棠又回來了,岳峰看住十三雁,語氣異常平靜:「雁子姐,你跟我說實話,看在我叫了你這幾年姐的份上,看在大家的交情上,你說一句,我就信你。你看著我的眼睛說,是棠棠害的你,是她害死你的。」

十三雁抬起頭看著岳峰的眼睛,一字一頓:「就是她。」

岳峰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先是沉默了很久,然後忽然就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就落下來了,他伸手抹了抹臉,避開十三雁的目光,還是笑,最後特別難過地說了一句:「棠棠你為什麼啊,我從來就沒懷疑過你。」

說了一句就說不下去了,他伸手把十三雁推開,自己順著下山的路往古城走,山風吹過,刺得眼睛生疼,十三雁愣了一會,追了上去,快到城門時,她實在忍不住,緊走幾步攔住岳峰:「峰子,你是不是喜歡棠棠啊?」

岳峰沒說話,他抬起頭看城牆正頂的匾字,回了句:「喜不喜歡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想到她從頭到尾都在騙我,我特難受,真的。」

說著說著又笑起來,低頭捏了捏眉心:「雁子姐,你上她的身,你能離開會麼?我想跟她說幾句話。」

十三雁伸手握住岳峰的手,柔聲答了一句:「峰子,你信我,她以後都沒那個機會騙你了。」

岳峰還沒來得及回答,身後忽然響起了一串清脆的自行車鈴鐺聲,隨即是一個熟悉的嗓門:「呀,姑娘,你沒走啊?這可好,我著急找你呢。」

岳峰光憑聲音,就聽出說話的是那個警察老張,這幾天一來二去的,跟老張也算半個熟人了,岳峰把十三雁往身後擋了擋,向老張打招呼:「還在忙呢?」

「可巧找著這姑娘了。」老張從車上下來,把自行車腳撐給撐上,低頭從身上的挎包裡往外掏文件,「那條街的人我們都問遍了,又調了檔案,列了幾個主要嫌疑人出來,基本上都有案底,這裡也就這姑娘跟兇手打過照面,我心說能找著她讓認一認就好了,姑娘,你過來看下,哪個最像?」

圖像都是黑白複印的,岳峰拉了一下十三雁:「雁……棠棠,你過來認一下,那天晚上,是誰?」

十三雁接過那一疊複印紙,慢慢地翻看,裡頭清一色的壯年男人照片,面目看著都透著猙獰形狀,岳峰看著看著,忽然冒出一個念頭:那天晚上在田埂上,棠棠確確實實是被人給襲擊了,如果真如雁子姐所說,是棠棠殺的她,那麼殺遲紅櫻跟殺雁子姐的就不是一個人。但是根據警察的說法,十三雁死的當晚,有街坊看到一個面目猙獰的男人離開,當時老張也是根據這個推測是兇手想上門找棠棠滅口……

如果不是那個男人殺的十三雁,那應該就是棠棠殺的,但十三雁是被人活活摁進水缸裡溺死的,岳峰怎麼也不能想像季棠棠那麼殘忍地把十三雁摁進水缸裡的情景。

直到此時此刻,他才開始去想一個問題:雁子姐說的話,就一定是真的嗎?

如果她還是昔日的雁子姐,那麼信她沒有問題,但是如果已經不是了呢?

季棠棠的話忽然如此清晰地在腦子中響起:這個鬼原本就是一團怨氣一團黑暗,良善的一面早就離開她遠去了,所以鬼想害人也是天經地義的,所以你千萬別把她當成沈家雁,其實已經不是了,真的不是了……

岳峰的額頭和手心開始冒汗了:該相信哪一個?是棠棠還是十三雁?

內心正交戰的厲害,十三雁忽然從一疊紙中抽出一張:「這個。」

岳峰下意識看過去,紙上是個約莫40歲的男人,國字臉,嘴唇很厚,鷹鉤鼻,週身壯實的很。

老張似乎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接過那張紙,看了半天,狠狠罵了句:「媽的,複雜了。」

岳峰聽出他話裡有話,很是警覺地追問:「怎麼了?」

老張這時候反而想起保密了:「那個,不方便透露,過一陣子,有了眉目再跟你……」

岳峰煩躁:「拉倒吧你,你當你國際刑警啊,還不方便透露。這古城多大點,街頭街尾熟門熟路的,再說了,我是受害者的朋友,難不成我還去通知罪犯逃跑啊?」

老張想想也是,打眼看看周圍人不多,把岳峰往邊上拉了拉壓低聲音:「這人叫吳千,有案底的,前兩年喝醉酒跟人打架,用筷子把人一隻眼睛戳瞎了,後來就一直在逃,沒想到居然偷偷回來了……」

岳峰沉住氣聽他講:「你剛說複雜,怎麼個複雜法?」

「這人沒犯案之前,跟著一個來古城做生意的古董商做事,那個古董商是山西人,收古玩也收玉,名叫黃旺發。」

「那怎麼個複雜法了?」聽了這麼半天都沒聽到主題,岳峰有點急。

老張這一回終於說到重點了:「那個黃旺發在古城有個姘頭,也算是包養的小情人,叫方露甜,就是燈紅酒綠唱歌的阿甜。」

岳峰一愣,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老張也不在意,自顧自說了下去:「你現在看出複雜了吧?吳千是幫黃旺發做事的,這個阿甜又是黃旺發的姘頭,先死的遲紅櫻是阿甜一個酒吧唱歌的,後死的沈家雁的男朋友是阿甜的前男友,這檔子人看著跟沒關係似的,暗地裡的線就這麼連起來了,你記不記得我們找那個阿甜瞭解情況,她一口咬定什麼都不知道?」

當然記得,岳峰記得當時季棠棠還托他去找阿甜問這個案子的情況,後來他被阿甜的舉動給激怒了他一直覺得阿甜那麼做是水性楊花,現在看來,會不會是阿甜根本就牽涉其中,見他上門來問慌了陣腳,故意上演那麼一出?

但是牽涉其中的話,阿甜扮演的是什麼角色?因愛生恨?嫉妒雁子姐奪走了葉連成?如果是阿甜背後指使,那整件事情跟季棠棠就一點關係都沒有,雁子姐為什麼要把髒水往棠棠身上潑?

岳峰想的腦仁子都疼,老張掏出手機來撳號碼:「不管事實怎麼樣,先得把這個方露甜控制起來再說。」

一邊撳號碼,一邊無意識地往岳峰身後看了一眼:「哎,你那丫頭呢,怎麼就說這麼兩句話的功夫,她就不見了?」

岳峰後背陡的一涼,一時間竟然不敢回頭去看:「她不見了?」

老張還沒來得及點頭,岳峰突然拔轉身,發了瘋一樣往城裡跑,老張有些發愣,看著岳峰一連撞到好幾個人,甚至能聽到那幾個人大聲的抱怨:「神經病啊,不長眼的!」

岳峰一口氣不停,跑到後來,兩條腿都在微微打顫,夏城的門面漸漸映入眼簾,耳邊似乎又響起了季棠棠的話。

「岳峰,你千萬不要讓我見到葉連成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7 08:22 PM

50 根鬚 第二十章

撞開夏城的大門,岳峰一眼就看到了葉連成,他正低著頭和面前一個長髮的女孩說話。

岳峰的心突地跳了一下,第一個想法就是:完了,到底見到了。

聽到撞門聲,葉連成有些不悅地抬頭朝這裡看,那個女孩也好奇地偏過頭來,岳峰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認錯了,那女孩的頭髮沒有季棠棠來的長,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對。

岳峰一顆心稍稍落下,還沒落到底,火氣又騰騰漲起來,他看的分明,葉連成的手搭在那女孩腰間,而那女孩手裡把玩著的,是掛在葉連成脖子上的貔貅掛墜。

岳峰的反應只有兩個字,「我cao」,他一腳就踢翻了腳邊的一把椅子,聲響不小,酒吧裡剎那間寂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岳峰身上,岳峰冷笑一聲,慢慢地朝葉連成豎起中指。

那女孩有些害怕,又覺得刺激和興奮,她抬頭看葉連成:「你朋友啊?」

葉連成將貔貅從她手中抽回,很是曖昧地一笑:「失陪一下。」

說完,沒事人一樣迎過去:「岳峰是吧,過來找樂子?」

岳峰不理他這茬:「姓葉的,做人下流也得有個度,雁子姐剛走,你收斂個一天兩天能死嗎?」

葉連成笑起來:「我這開門做生意,對客人不得笑臉相迎啊?逢場作戲,你也不陌生吧,整的跟個正人君子似的給誰看啊?」

這要擱著平日裡,岳峰早一拳頭掄過去了,非常時刻,也懶得跟他計較:「我問你,有女孩過來找過你嗎?」

「那多了去了,」葉連成示意了一下酒吧裡頭的客人,「你問哪個?」

岳峰皺眉頭,按理說,十三雁一定是直奔夏城而來的,而且按照時間,她應該比自己早到,怎麼反而不見人了呢?

一個念頭突然跳出來:不會是十三雁也看到了剛剛葉連成所謂「逢場作戲」的場面,給氣跑了吧?

不對,不像是十三雁的性格,她要真看到了,會把夏城給掀了的。

難不成一把火撒在棠棠身上,又帶著棠棠去跳河了?

岳峰頭皮都發麻了,一摸兜忘帶手機了,直接就把葉連成給搡開,逕直走到吧檯前頭,那個女孩有點害怕,下意識退了一步,吧檯裡呆站著的閔子華推了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你,你想幹嘛?」

岳峰壓根懶得理他,伸手把吧檯裡頭的座機拿上來,撥通了風月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毛哥:「峰子,哪呢?」

「在夏城。先別管我哪,你帶上石頭,還有小米,到古城裡去找棠棠。」

毛哥有點奇怪:「棠棠?不是說跳河了嗎?你沒找著她?」

岳峰也解釋不清楚:「找著了,又丟了。總之……總之你帶上人去找就是了,河邊多跑跑,我怕這丫頭萬一想不開又下水,總之你去找就是了。對了,神棍在麼?他也認識棠棠,讓他也去找。」

透過聽筒,岳峰聽到毛哥隔空喊話的聲音:「哎,那個神棍,峰子讓你去找棠棠……」

也不知道神棍回了句什麼,毛哥又把話筒拿起來:「神棍說要進山搞科研,得了你別指望他了……」

岳峰幾乎是吼出來的:「讓這孫子接電話!」

那頭又是一通喊,神棍接過電話,剛「喂」了一聲,岳峰就壓低聲音:「孫子,棠棠被雁子姐上了身,你愛找不找,就這話。」

說完也不等神棍的反應,砰一聲掛斷了電話,閔子華本來就看他不順眼,這時候更不樂意了:「借人家電話用,也不知道愛惜。」

岳峰冷笑一聲:「老子沒把你們酒吧給砸了,已經挺愛惜你們家東西了。」

閔子華讓他堵得說不出話,葉連成恰好過來,聞言也不生氣:「子華,給岳峰來杯喝的,火氣這麼大,幫他澆澆。」

先頭那女孩撲哧一聲笑出來:「這是你朋友啊?還挺帥的。」

葉連成斜著眼睛看她:「怎麼著,惦記上了?那我當個介紹人,這位是岳峰,這位美女是娜……娜娜是嗎?」

那女孩嘴巴一撅:「都說了三遍了,妮娜!」

葉連成衝她壞笑:「人老了,記性不行了,我請喝酒,自罰一杯。」

說著把皮夾子扔吧檯上,吩咐閔子華:「給我也來杯。」

閔子華沒吭聲,葉連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這才發覺閔子華的臉色有點蒼白,他近乎驚恐地看向葉連成和岳峰身後,喉結滾了又滾,忽然就磕磕巴巴說出兩個字來:「小……夏……」

「怎麼了啊這是?」葉連成笑出聲來,像是拍哈巴狗的腦袋一樣拍了拍閔子華的臉,「更年期啊?神經衰弱前兆?」

閔子華的身子都打顫了,他突然就一把抓住葉連成的胳膊,兩個眼珠子死死瞪住葉連成:「阿成,是小夏!」

葉連成愣了一下,他看著閔子華,忽然覺得全身的血一下子冷了下來。

看到閔子華臉色不對,岳峰第一時間回頭去看,這才發現季棠棠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進來了,就站在他們身後不遠處,心下一喜,正要迎上去,心頭忽的咯登一聲,下意識就停住了腳步。

按說現在還是冬天,天氣這麼冷,季棠棠從哪找了這麼一身衣服換上?

白色的短袖T-shirt,正面印了一隻機器貓,卡其色的百褶短裙,白色的帆布鞋,長長的頭髮紮成一個高高的馬尾,說不出的清爽乾淨,臉上帶著淡淡的俏皮的笑,說真的,這笑容既不像季棠棠,也不像十三雁,她手裡拿了本捲起來的《讀者》,岳峰詭異地注意到了這本雜誌的日期,2007年4月。

岳峰有點糊塗,還沒反應過來呢,葉連成從他身邊過去了,他走到季棠棠面前,遲疑著問了一句:「小夏?」

季棠棠抬頭微笑:「阿城。」

身後,那個叫妮娜的女孩奇怪地問閔子華:「小夏是誰啊?」

閔子華回過神來了,他又推了推眼鏡:「葉連成的女朋友,叫盛夏。」

這名字一下子把岳峰從迷糊中給震清醒了,他手臂越過吧檯攥住閔子華的領口:「盛夏不是死了嗎?」

岳峰甚至冒出一個無比怪異的念頭:這棠棠,不會先讓十三雁給附了身,現在又讓盛夏給附身了吧?也不對啊,這盛夏都死了有四年了,要附身也不等今天啊,今天是個怎樣讓人崩潰的日子啊……

閔子華冷哼一聲把岳峰的手給打落,想了想把葉連成扔在吧檯上的皮夾子打開,從裡頭抽出張照片,示威似的拍在桌子上:「自己看看,這是不是盛夏。」

照片上的女孩,跟眼前的季棠棠有著一般無二的裝束,懷裡抱著羽毛球拍,向著岳峰甜甜地笑,岳峰登時就亂了:棠棠怎麼會跟盛夏長的這麼像?

這其間的道道,他實在想不明白,只是機械地又重複了一遍:「盛夏不是死了嗎?」

「這難說了,」閔子華忽然能言善辯起來,「當年是說煤氣爆炸,人都炸的四分五裂的,根本就沒能認屍,沒真相啊,所以活著也有可能啊對吧。嘖嘖,跟電視劇似的,久別重逢,破鏡重圓這是……」

後面的話是自言自語,也不管用詞是否精準。

岳峰只覺得心跳的整個胸口都疼:盛夏沒死?棠棠就是盛夏?那就不存在棠棠被盛夏附身的說法,附在棠棠身上的還是十三雁,但是她為什麼要打扮成盛夏的模樣?她安的什麼心?

越想越覺得窒息,岳峰心一橫,大踏步向兩人過去,剛走了兩步,閔子華撲在吧檯上把他拽住了,頭仰著對他橫眉冷對的:「哎,哎,有點眼力勁兒啊,人家這是情人再聚首,你得知趣吧?」

情人這兩個字,怎麼聽怎麼刺耳,岳峰可以接受十三雁或者阿甜跟葉連成有關係,但是季棠棠跟葉連成,實在是太彆扭太天方夜譚的組合了,岳峰的目光再一次落到那張照片上。

他不得不承認,季棠棠確實就是盛夏,這個時候讓他去找那些近乎狗血的借口,比如雙胞胎,比如人有相似,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岳峰的心情說不出的複雜,他轉頭去看葉連成,在葉連成的臉上,他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認真的近乎虔誠的表情和這麼呵護著的小心備至的目光,就好像浪子轉眼之間成了情竇初開的男生,至於季棠棠,她微仰著頭,面部的輪廓柔和而又可愛,唇角帶著淡淡的微笑,岳峰忽然就不想再看下去了,他的目光避開季棠棠的臉下移,那裡,她左手還握著那本卷狀的《讀者》,右手慢慢地往裡拉出什麼東西……

銀色的亮光一晃,岳峰突然大喝一聲:「閃開!」

與此同時,岳峰的身形暴起,往前直撲著撞開季棠棠,葉連成只覺得眼前刀鋒一閃,旋即左臂一涼,坐在邊上茶座裡的女客人只覺得有一道溫熱的血瞬間迷了眼睛,呆滯了一兩秒鐘之後,透過血色的迷霧看到不遠處滴著血的尖刀刀刃,沒命一樣的尖叫起來。

酒吧裡瞬間就亂了,看到的人驚叫著往門口蜂擁,沒看到的人驚慌的隨著大流而走,推搡惶恐之中,季棠棠好整以暇地站定身子,握著刀向著葉連成慢慢走了過去。

岳峰從地上爬起來,似乎只是眨眼功夫,酒吧裡已經是一片人仰馬翻,他咬了咬牙,正看到季棠棠向著葉連成過去,眼角餘光覷到閔子華和那個叫妮娜的女孩磕磕絆絆往外跑,岳峰猶豫了一下,先伸手揪住閔子華,對著他吼:「看住外面的人,別讓人報警,聽見沒?」

閔子華兩條腿都軟了,還沒來得及消化岳峰的話,已經被岳峰一把搡了出去,他跌跌撞撞地扶住門檻站起來,回頭正看到岳峰推開葉連成,一隻手狠狠攥住了盛夏舉刀的手,耳畔傳來岳峰的怒吼聲:「你瘋了!」

季棠棠黑亮的瞳仁周圍漸漸圍起一圈幽碧的顏色,乍看上去,像是磷磷的鬼火燃燒,她詭異地衝著岳峰微笑:「峰子你讓開。」

岳峰的手攥的更緊:「你殺了他,有沒有想過棠棠怎麼辦?她一個女孩子,一下子就成了殺人犯,她要坐牢的雁子姐!」

季棠棠看住岳峰,忽然就咯咯咯地笑起來,笑著笑著,有慘綠色的淚水從眼角落下,配著猙獰的神色,看的岳峰頭皮發麻。

岳峰聽到她分外平靜但是潛藏著洶湧殺意的聲音:「峰子,阿甜為什麼殺我,她恨我搶走了葉連成,恨葉連成喜歡我不喜歡她。但是葉連成心裡有過我嗎?自始至終,只有一個小夏。我死的這麼糊塗,這麼不值,這麼冤。盛夏和葉連成都欠我的,都欠我的!」

一直呆若木雞的葉連成打了個寒噤,他難以置信地看向季棠棠:「你……你是雁子?」

季棠棠的笑容漸漸退去,一個字一個字,都像是要咬他的肉才甘心:「你下來陪我吧,你死了也見不到小夏,讓她坐牢,坐到死!」

說到「死」字時,季棠棠瞳仁之外的眼白部分突然全部變成了慘綠的顏色,岳峰只覺得胳膊之上一陣劇痛,卡嚓一聲,肘關節脫位,整個人幾乎被直拋了出去,與此同時,天棚上的幾盞吊燈砰的炸開,細碎的玻璃粒打的人滿頭滿臉都是。

岳峰忍住劇痛,另一隻手撐住地向著葉連成怒吼:「你死人啊,還不走!」

眼見葉連成還是一副僵住的模樣,岳峰心一橫,一個挺身掃腿,狠狠把逼近葉連成的季棠棠掃翻在地,趁著她還未起身,重重撲過去,正要摁住她,季棠棠一個翻身單手抓住岳峰的咽喉,直接把岳峰壓翻在地,岳峰只覺得眼前一黑,幾乎就要被她活活掐死,勉強睜眼一看,季棠棠手中的尖刀迅速向他臉上插落。

岳峰的大腦先是一片空白,緊接著閃過苗苗的臉,再接著想到該對季棠棠說的遺言:丫頭,真對不住,沒看住你。

預想中的刀尖沒有落下來,喉嚨間的鉗制反而有鬆脫顫抖的跡象,岳峰睜開眼睛,發現那把刀停在面前至多5厘米處,季棠棠握刀的手一直在抖,但依然慢慢往下插落,她的眼睛裡,慘綠色忽然很快褪去又忽然很快瀰漫開,在慘綠顏色褪去的瞬間,岳峰看到了季棠棠熟悉的眼神,還有一次,她帶著哭音催他:「岳峰你快走啊。」

岳峰實在走不了,每一次季棠棠眼睛裡的慘綠色重新瀰漫,他喉頭的鉗制就更重一分,眼前也越來越模糊,最後一次喉間鬆脫的瞬間,岳峰拼勁力氣說了一句:「丫頭我不怪你。」

如果還有力氣,他還想壞笑著指導她兩句,比如真坐牢了一定得狠,不能讓人欺負,要當牢裡的老大……

冰冷的刀尖慢慢陷入最表層的皮膚,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忽然響起了神棍無比熱情洋溢的、無比歡脫的、無比激動的聲音:「我們家小峰峰,是不是跟女鬼在一起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7 08:23 PM

51 根鬚 第二十一章

伴隨著這無比歡脫的聲音,神棍的腦袋從夏城的門口探了進來,他的無比歡脫的表情在看到岳峰和季棠棠時變成了無比震驚,緊接著尖著嗓子嚎了一句:「這是要殺人啊!」

「啊」字尾音拖得極長,尾音將了未了處,手臂一甩,一個東西朝著季棠棠砸過來,看破空的聲勢,份量挺輕的,但季棠棠還是下意識伸手去擋岳峰喉部的鉗制得松,大口吸氣的同時,也不知哪來的力量,身子往上一掀,就把季棠棠甩到了邊上。

這時候才看到神棍拿來扔季棠棠的東西,居然是一個麵包,油膩膩的包裝袋上印著幾個紅字:金雞蛋糕房。

季棠棠看起來極其憤怒,嗓子裡低吼一聲,騰地站起來,操起個凳子就往門口砸過去。

神棍「啊喲」一聲,在凳子直直撞上門楣之前刷地就把腦袋縮了回去,凳子把門框砸了個豁口掉在地上,這時候神棍又把腦袋探了出來,驚喜似的搖頭晃腦:「沒砸到!」

讓神棍這麼一插科打諢,岳峰想去撞牆的心都有了,而季棠棠顯然是被激怒了,她站起來,喉嚨裡發出奇怪的聲音,忽然怪笑一聲,直接就把面前的一張圓檯子給搬起來了。

神棍的眼立時就直了,圓檯子被跩過去的時候,岳峰覺得空中都隱隱有風聲好在神棍還是躲開了,被人拽開的,拽開的同時,那人惡狠狠吼他:「有病啊你,還沒砸到,你當打地鼠啊。」

毛哥的聲音,岳峰心裡一下子就安了。

又是匡噹一聲,牆皮都往下剝了,先前跑出去的客人有膽子大些的,開始往這裡探頭探腦,也有人開始掏出手機打電話,岳峰知道指望閔子華看著這些人不讓報警的希望基本落空不管怎麼樣,必須在警察到之前制住季棠棠,萬一被帶走,十三雁指不定再利用她的身體做出什麼事來,到時候,這丫頭基本也就算是毀了。

念及至此,岳峰急紅了眼,對著外頭吼:「老毛子,進來制住她!」

毛哥比神棍後到,看看週遭這情況,已經察覺事情不對勁了,再聽到岳峰的聲音,心裡咯登一聲,想也不想就朝著季棠棠直衝了過來,剛衝到近前,正對上一雙幽綠幽綠的眼睛,□的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身後緊跟著的神棍反而打了雞血一樣激動:「綠眼睛!綠眼睛!」

毛哥心說我管你綠眼睛藍眼睛,先放倒再說,於是伸手過來拽季棠棠胳膊毛哥是沒什麼功夫底子的,打架也全憑一身蠻力,自覺把季棠棠拽了個踉蹌,心中正得意著,季棠棠的另一隻手突然自下而上,五指張開,把毛哥的下巴頜骨全給捏住了。

毛哥先還不覺得什麼,後來就覺得不對勁了季棠棠的手跟鋼鐵鑄的一樣,越捏越緊,力道越來越大,耳畔幾乎能聽到自己頜骨咯咯作響的聲音,眼見著下巴頜就能讓她給捏碎了,毛哥也急了:「快快,拉開……拉開……」

岳峰掙扎著想站起來,忘了胳膊已經脫了臼,一拄到地,痛的在地上打滾,神棍衝上去掰季棠棠的胳膊,怎麼也掰不開,眼看毛哥一張臉都變形了,急得哇哇亂叫:「我咬了啊,我咬了啊……」

說到做到,大嘴一張,向著季棠棠的胳膊就咬下去,自覺吃奶的勁也用上了,發覺季棠棠臉色都不變,心裡大吃一驚:原來鬼不怕咬的!

難道就任由小毛毛壯烈在這裡?那是萬萬不能的!神棍情急之下,兩條胳膊圈住季棠棠的手臂,兩條腿離了地拚命往上縮,跟跳起掛籐的癩皮猴子似的,妄想憑借自己這一百來斤的重量把季棠棠的手臂給拉下來……

就在這當兒,季棠棠忽然身子一軟,軟軟癱了下去,神棍失了重心,骨碌滾在地上,抬頭往上瞧,季棠棠身後站著的是面無表情的葉連成,半條胳膊都染了血,手裡拿著根棒球桿子。

神棍異常激動地想到一個詞:真帥!

善後事宜也不容易,依著岳峰的吩咐,神棍和毛哥把季棠棠抬到夏城樓上,找了條繩子結結實實綁起來,外頭的事情就交給岳峰和葉連成處理,等岳峰的當兒,神棍一直在研究毛哥下巴頜上的五個凹窩兒,嘴裡嘖嘖有聲:「老毛子,這五個凹窩兒要是一直下不去,那你比麻子還難看啊……」

毛哥唾沫星子噴了他一臉:「滾!」

神棍毫不氣餒:「虧的我救你……小棠子簡直是被梅超風附了身嘛,這看看這五個窩兒,像不像是被九陰白骨爪給抓的……」

自說自話了一陣子,見毛哥不理他,又開始研究昏迷的季棠棠,把她眼皮兒撥開看了又看:「剛才是綠的,現在正常了,可見被鬼附身的人昏迷之後,還是比較正常的。待會醒了的話是鬼先醒還是人先醒,這是個未知數……」

正唸唸有詞,腿彎子裡吃了毛哥一腳:「你老實點,別把棠棠眼皮子翻來翻去的……」

……

又等了一會,岳峰先回來了,胳膊上打著石膏,問起葉連成,說是留他在外頭應付110了,毛哥有點擔心:「你們怎麼說的,串好詞了沒?」

岳峰點頭:「沒事,古城這麼點地方,大家熟門熟路的,他出面比我出面來的有用。反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事我讓他往男女糾紛上說,無非他撩撥了人家又甩了人家,女的認了真,拿刀子嚇唬他,沒注意劃著了……他是傷者,他不追究,基本沒大事,大不了再擺桌酒,請吃個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警察也不想多事。」

說著俯下身子去看季棠棠:「棠棠醒過嗎?」

毛哥一邊揉著下巴頜上的凹窩兒一邊搖頭:「沒呢,葉連成那一棒子打的可不輕,我剛還尋思著,別把這丫頭打出毛病來,這一趟可受了老罪了,雁子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呢,有這力氣行俠仗義去嘛,跟棠棠較的什麼勁兒。」

岳峰沒吭聲,見季棠棠身上穿著短袖裙子的,忍不住皺眉頭:「也不知道找件厚衣服給她蓋上。」

神棍爭辯:「鬼連咬都不怕,肯定也不怕凍的。」

這一爭辯提醒了岳峰,他轉過季棠棠被咬的胳膊看了看,忍不住罵神棍:「你長了副狗牙是嗎,把人咬成這樣,她醒了之後能放過你嗎?還不找點酒精給人擦擦!」

神棍嘟嘟嚷嚷地起身準備去翻找酒精,還沒走兩步,又被岳峰給拽住了:「我問你,人被鬼上了身,怎麼把鬼給趕走?」

神棍瞪大眼睛:「我怎麼知道!我又沒被上過!」

說完,可能覺得「被上過」這三個字有不好的歧義,於是強調:「我的意思是沒被鬼上過。」

說完,又想了想,再次強調:「我的意思是沒被鬼上過身。」

岳峰冷笑:「你見天跟人吹說你為了尋訪靈異事件,在江湖上漂了一二十年了,這麼多年,吃的都是干飯是嗎?連個法子都找不到?」

他的話說的不好聽,但正擊神棍的軟肋上去了:想想也是啊,和老毛子他們相比,自己是專業人物啊,這個時候自己不出面,更待何時?

於是改了口:「法子肯定是有的,但是我不記得,得回去翻翻筆記……還有啊,記錄歸記錄,但那些法子我沒用過,不知道靈不靈,也不知道有沒有副作用。」

岳峰沉默了一下:「死馬當活馬醫吧,老讓雁子姐這麼折騰,棠棠比死也好不了多少。我出去一趟,毛哥你好好照顧她,如果她醒了,不管她表現的正常不正常,都別給她鬆綁,等我回來再說。」

岳峰和神棍一起下樓,夏城門外掛起了「暫停營業」的牌子,閔子華帶著兩個夥計正在收拾東西,公安已經走了,葉連成手臂上纏著紗布,沉默地坐在沙發裡,看到岳峰下來,他從沙發上站起來,岳峰不好無視他,只好找話說:「公安已經走了?沒什麼事吧?」

葉連成答非所問:「岳峰,樓上的女孩,是小夏嗎?」

岳峰淡淡回了一句:「我不認識小夏,樓上的女孩叫季棠棠,你想問什麼,等她醒了再問吧。」

葉連成哦了一聲,又慢慢坐回沙發裡,也不知道有沒有把他的話給聽進去。

出了夏城,神棍回風月去翻查自己的寶貝筆記,岳峰看看天色快黑了,一併回風月先拿了戶外手電,然後直接上山,去之前去過的那間破房子裡拿季棠棠的東西。

七折八繞地找到那間房子,天已經全黑了,岳峰打著手電進去,屋裡還是他們走時的模樣,岳峰歎了口氣,走到墊子邊上,撿起那張他沒來得及看的剪報。

海城除夕夜惡性入室殺人案件。

岳峰大略看過,時間是4年以前,大意是除夕夜竟發人間慘劇,兇手慘絕人寰,入室殘害一家三口,事後更製造煤氣爆炸試圖毀屍滅跡云云,受害者為一對夫婦及他們寒假回家過年的女兒,尚有半個學期大學畢業。

受害者姓名用的是化名,看不出什麼端倪,但關鍵是,如果這事跟季棠棠沒有關係,她為什麼要這麼珍重地把這張剪報給收著呢?

岳峰想了想,又把那個鐵盒子裡的東西通通倒在墊子上,各種各樣的票據,汽車票、火車票、機票,地點跨度幾乎遍及全國,看來季棠棠有收集車票的習慣,裡頭還夾雜著幾張照片,岳峰撿起了細看,第一張應該是全家福,紮著馬尾辮的季棠棠笑的特別燦爛,一左一右摟著自己的父母,一如任何一個家庭的掌珠或者小公主。

仔細看樣貌,季棠棠隨母親多些,但眉宇間的硬朗和桀驁顯然來自父親季棠棠的母親有一種弱不禁風的美麗,這一點在季棠棠身上很難找到。

第二張……

岳峰沉默地看著第二張,電筒的光柱久久停在人像之上。

第二張是季棠棠和葉連成。

同樣是稍顯稚氣的臉龐,地點是黃山還是泰山?總之是某個名山就對了,他們站在山巔,身後是雲海,擺的是泰坦尼克號的經典姿勢。

於是,很多東西都可以聯繫起來了。

葉連成有一個初戀女朋友,叫盛夏。

4年前,盛夏家裡出現變故,全家都遭遇了不幸。

珍藏的剪報和與葉連成的合影都足以說明,季棠棠就是盛夏。

在夏城,葉連成問他:「樓上的女孩,是小夏嗎?」

當時他不能回答,現在,他可以了。

岳峰慢慢推下了手電筒的開關,屋子裡剎那間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岳峰點著了一支煙,猩紅色的煙頭,有時亮些,有時暗些,裊裊的煙霧慢慢升起,將視線攪得更加模糊。

一個疑惑得解,帶來的是更多的疑問。

盛夏沒有死,為什麼當時的新聞報道和公安調查都眾口一詞地表示「全家遭遇不幸」,是誰遮掩了真相?

盛夏作為倖存者,為什麼這麼反常的選擇了沉默以及和自己所有的朋友,包括男朋友葉連成斷絕了一切關係?而且在後續4年的時間裡,幾乎跑遍了大江南北?她是在尋找什麼,還是在躲避什麼?

季棠棠在尕奈和風月都入住過,她的身份證件沒有任何問題,在戶籍制度如此嚴密的環境中,她是如何做到把身份如此自由地轉換的?算起來,四年前她剛20歲出頭,一個嬌生慣養的女孩子,沒有別人的幫助,是不可能辦到這一點的。

在尕奈,她明明中槍,後續卻完好無恙的出現在古城,她在尕奈到底有沒有殺人?這一次,她那麼詭異地被鬼上身,口口聲聲說什麼是自己「招來的」,她到底是做什麼的?

……

很多問題,想的岳峰太陽穴突突的疼,他揉了揉額角,伸手去撈季棠棠豎在一邊的背包,包太重了,直接倒了下來,裡頭胡亂塞的東西倒了整個墊子都是,這個時候岳峰的眼睛已經稍微適應了黑暗了,窗外透進來淡淡的月光,藉著微弱的光線,他看到近前的一串風鈴。

岳峰心裡一動,他突然想到,神棍曾經講過一個關於風鈴的故事,那時候他聽的漫不經心,那個故事講的是什麼來著?

他一邊想著,一邊伸手把那串風鈴給拿了起來,撞柱互相撞擊,但奇怪的,沒有聽到預期的鈴聲。

岳峰發覺不對勁了,他愣了一下,使勁把手中的風鈴又搖了搖。

還是沒有聲音,竟有點類似於月黑風高夜,馬摘鈴,人銜枚的感覺了。

岳峰納悶極了,正想撳開手電筒看個究竟,屋子外頭忽然就傳來了腳步聲,聲音不重,步子很碎,那人在窗子外頭停下,窈窕的側影映在窗上,看起來是個女人。

岳峰心中咯登一聲:難道是棠棠又跑出來了?

正想起身出去,外頭發聲音了,斷斷續續的,像是正在打手機:「我到了……不是……山腰,以前見過的廢房子那裡,那好找,你哪?」

岳峰忽然覺得,這聲音很熟悉。

通話還在繼續:「我不能回去……聽說公安找上門幾次了,不是說今晚走嗎,跑到山裡來幹什麼,怪嚇人的……」

岳峰全身的血忽然一下子就湧到了腦子裡。

是阿甜的聲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7 08:23 PM

52 根鬚 第二十二章

意識到外頭是阿甜之後,岳峰的腦袋轟轟的,像是有一把火從喉頭直燒到腦子裡,他咬著牙站起來往門口走。

窗外,阿甜的聲音還在繼續。

「你快點行麼?我一個人有點怕,就到了是麼?那行,我等著。」

有風從漏了縫的牆隙裡吹進來,夜晚的寒意多少冷卻方纔的焦躁,岳峰縮回了正要去開門的手。

這麼晚了,阿甜在等誰?

種種跡象都表明十三雁的死跟阿甜有直接的關係,但岳峰仍然不相信是阿甜親手殺死了十三雁十三雁多少也是在路上跑過的,真的兩相遭遇,就阿甜那幾分力氣,不可能在十三雁手底下佔了好去,她一定有幫手。而且,那個公安不是說了,那天晚上,有街坊看到一個形跡可疑的男人離開嗎?

她會不會在等那個男人?

這個問題很快就有了答案,門外響起了由遠及近的沉重腳步聲,更近些的時候,能聽到粗重的喘息,再然後,有什麼東西被扔在地上一聲悶響。

岳峰聽到阿甜抱怨中不失好奇的聲音:「怎麼拖個麻袋來?裡頭什麼呀?」

有人粗聲粗氣回了一句:「陳來鳳。」

岳峰正尋思著陳來鳳這個名字聽的耳熟,阿甜已經失聲尖叫:「她不是死了好幾年了嗎,你把死人從地下起出來幹什麼!」

那男人狠狠唾了一口:「老子最近霉透了,自打姓遲的娘麼之後,公安跟他媽蒼蠅一樣盯在後頭,有兩次險些就栽了,我cao。」

阿甜聲音中透著幾分不悅:「我早跟你說了,當時嚇嚇櫻子就是了,你非弄死她,打草驚蛇的。」

那男人冷笑:「姓遲的聽到我們說話,知道我殺過人,還知道我要動沈家雁,嚇嚇她就沒事了?這女的在多少人床上打滾的,是什麼善茬了?這頭放了她,轉頭就去跟沈家雁訛錢報信,

「你就不怕受連累?娘麼家的,唧唧歪歪。」

阿甜忍住氣:「那……這陳來鳳都死了三年了,你把人起出來幹什麼?」

「不是跟你說了最近霉嗎?」那男人不耐煩,「找後山的瞎子葛二給起了一卦,他唱了個曲兒,什麼昨日因今日果,什麼地裡女鬼拽根哭,總而言之,由頭就是這女人,沒這女人,什麼事都沒有。」

阿甜有些害怕:「那……那起出來幹嘛,你要重新給她葬了?」

「我葬他媽的頭!」那男人聲音聽起來惡狠狠的,「不是地裡女鬼哭嗎,我交給葛二治她,看她還敢在老子面前使怪!」

說著就是一聲悶響,似乎是不解氣,抬腿狠狠踢了那麻袋一下。

就在這當兒,屋裡的那串鈴鐺,忽然發出激烈的四下撞擊聲。

岳峰讓這聲音嚇的一激靈,後背上涼颼颼的一片,急忙回頭去看,那串剛才怎麼搖怎麼晃也不響的鈴鐺,那串被他扔在墊子上的鈴鐺,居然詭異地響了起來!

與鈴鐺的聲音相對的,是門外死一樣的沉寂。

岳峰的心突突突跳了起來,他盡量動作很輕的,慢慢倒退著離開那扇門。

看來今晚上不好過了,外頭那個男人,絕對不是好打發的主,如果是平時,單打獨鬥他是有八成勝算,但現在有條胳膊不能用,算半個傷殘分子……

正這麼想著,外頭一聲暴喝,門板被人一腳踹開,直直正撞在岳峰身上,板上厚厚積著的霉味塵土覆了一頭一臉,岳峰踉蹌著退了好幾步才站定,脫臼的胳膊被撞到,疼的他直噓氣。

那男人就站在門口,天黑看不清樣子,只覺著虎背熊腰,鐵塔似的擋著門,手裡頭拄著個挖地的鐵鍬。

岳峰心裡暗叫糟糕,那人嘿嘿一笑:「哥們,算你背運,可巧外頭還死著個女的,送你們一道走,路上還搭個夫妻伴兒。」

說著揚起手,朝著岳峰的方向就是一鐵鍬,岳峰身子一矮躲過去,鐵鍬頭擦著頭頂削過,狠狠砍進邊上的土牆裡頭,趁著那人把鐵鍬從牆裡往外拔的空隙,岳峰忍著胳膊上的痛,一個撩身側溜到地上,兩條腿絞住那人右腿往邊上狠命一帶。

那人趔趄了一下,佔著斤重的便宜,居然沒倒下去,岳峰也是人有急智,心說這時候也無所謂使不使陰招了,直接一個翻身屈膝,向著那人命根子撞了過去。

這一記果然夠毒的,那男的痛的暴跳,岳峰趁勢起身,尋思著趕緊找個棍子什麼的,哪曉得越急越背運,這屋子裡空蕩蕩的,居然沒什麼能讓他拿來防身,眼見得那人暴跳如雷的又撲過來,岳峰心一橫,一手抓起季棠棠的背包,向著那人頭上直掄了過去。

背包沒收口,才掄了一半里頭的東西就飛的到處都是,不過還是結結實實正砸在那人臉上,這一下估計得砸他個血流滿面,岳峰也是個狠茬,絕不給他喘息的機會,跟上就是一腳踹他腿窩裡,趁著他趴地上沒起得來,一屈膝壓他脊樑骨上,沒受傷的胳膊從他脖子前繞過,直接把他脖子箍了起來,狠狠往上勒。

那人等於是全身都給制住了,喉嚨呵呵的發聲,倒還知道討饒:「兄弟,我不長眼,不知道你厲害,放手,放手,有話好說。」

岳峰冷笑一聲,胳膊反而圈的更緊了:「沈家雁是你殺的?」

那人做夢也沒料到夜半黑屋子裡聽牆角的人居然是衝著沈家雁這事來的,張了張嘴,一時說不出話來,岳峰想起沈家雁平時跟自己抬槓的模樣,兩眼直髮澀:「孫子,下去給她陪葬去。」

說著,胳膊收的更緊。

那人的腦袋在岳峰胳膊的鉗制之下拚命掙扎擺動,就是掙脫不了,岳峰也急紅了眼,不求勒死他也得勒暈,否則讓他掙脫了去,未必有這麼好的機會再制住他。

正僵持著,忽然自己脖子上一緊,反應過來的阿甜發瘋一樣衝上來,拚死抱住岳峰的脖子往後拽,發覺不奏效之後,低頭狠狠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女人發起狂來還真不輕省,一口咬下去帶血連著肉,簡直是硬生生要把他一塊肉給扯下來,岳峰痛楚之下,受傷的胳膊出不了力,只得鬆了另一隻胳膊,直接去鉗阿甜的下巴。

阿甜也是個拼起來不要命的,被岳峰鉗的眼淚鼻涕都出來,就是不鬆手,只是仰著頭嘶聲大叫:「老吳,老吳,弄死他!」

岳峰忽的一晃神,他想起老張讓他們認的嫌犯照片,十三雁指出來的那個,叫吳千。

老張還說他有案底,說他曾經用一隻筷子,差點把人的眼睛給戳瞎了……

砰的一聲,後腦劇烈一痛,岳峰悶哼一聲,直接倒在地上,腦袋裡嗡嗡嗡,像是有上萬隻蜜蜂圍攢在一起,眼前金星亂冒,胸腔裡一陣噁心,想吐卻怎麼也吐不出來,他拼勁全身的力氣慢慢往前爬,身後是吳千的痛罵:「cao你媽的想要老子的命,老子掐死你,老子讓你知道死字怎麼寫……」

說著狠狠踢了岳峰一腳,兩隻鋼鉗一樣的手自後掐住了岳峰的脖子。

岳峰的眼前漸漸模糊發黑,兩隻手徒勞的在地上亂摸,忽然手指下面一滾,摸到兩枚釘子一樣的東西,感覺形狀材質似乎又不是釘子,但是有一頭尖尖的,先前倒沒發現,興許是從季棠棠包裡掉出來的也說不定。

很好,岳峰忽然笑起來,這兩枚東西顯然殺不死吳千,但是能讓他痛一下也是好的。

他拼勁全身的力氣,伸出手向後抓住吳千的臉,吳千倒也不躲,只是獰笑著:「抓,抓,死到臨頭,只會女人一樣亂抓。」

岳峰心中一聲冷笑,狠狠把兩枚東西摁進了他的臉。

果不其然,吳千怒吼一聲,手下越發用力,岳峰心中長吁一口氣,正要閉目待死,吳千忽然一聲淒厲慘呼,向後翻倒過去。

岳峰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聽過這麼嚇人的慘叫聲,自己雖然是旁觀者,感覺都不寒而慄,像是有著無數只蟲子蠕蠕在自己身上亂爬,他掙扎著翻過身看吳千,吳千正發了狂一樣在屋裡亂撞亂奔,有幾次撞到了牆又折回來,偶爾的兩次面向岳峰,岳峰發現他臉上有幽碧色鬼火一樣的兩點在迅速移動,第一次看還在臉頰,第二次看已經詭異地移動到了下巴上。

岳峰的心險些要跳出來,他踉蹌著幾步奔到墊子旁,擰開了手電筒向著吳千的方向照過去,吳千被陡然而起的光柱嚇的一激靈,有短暫的僵硬。

光柱盡頭處,是一張血肉翻捲的臉,鮮血滴滴拉拉之間,隱現著兩點幽碧色的鬼火,岳峰眼前一黑,手上沒控住,手電跌落在地,骨碌碌滾出去好遠。

神棍搓著手,在夏城的門口走過來走過去,走過去走過來,也不知道走了幾個來回,眼見著天色都快濛濛亮了,才看到向這裡過來的岳峰。

神棍一陣激動,嗷的一聲就竄上去了:「小峰峰,你怎麼這個時候才來啊?」

岳峰沒吭聲,神棍這才發現岳峰有點不對勁,他臉上淤青了好幾塊,衣服也蹭破了好幾處,整個人看起來疲倦的很,一副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致的模樣。

神棍驚訝地瞪大眼睛:「你跟人動手了?」

岳峰嗯了一聲,答非所問:「棠棠怎麼樣?」

「哈哈哈。」神棍覺得此刻唯有叉腰對天長笑才能表達自己內心的激動,「你老哥哥出馬,焉有搞不定的!」

岳峰的臉上直到此刻才有了一點表情,只是那表情剛露了一會兒又隱回去了:「棠棠醒了?」

「那當然,」神棍又激動了,「小峰峰,你沒來真是大大滴失誤,你根本想像不到,剛才是多麼凶險,你老哥哥我又是多麼的指揮若定英明決斷,你更加想不到,我所使用的方法是多麼合理而又神奇……」

「哦。」岳峰又是淡淡應了一聲,「那我去看看棠棠。」

「哎哎,小峰峰。」神棍趕緊攔住他,「剛剛那個葉連成,死乞白賴的非要上去看小棠子,我硬是沒讓,我跟他說人還沒醒,讓他有多遠死多遠,別打擾到我們小棠子。我以我的第六感,深深感覺出這個葉連成對我們小棠子有非分之想,所以我沒讓他見,一切都等你回來再說,怎麼樣,老哥哥是不是很尊重你很以你為先?」

岳峰沒心情聽他廢話,他面無表情的看神棍:「說完了?說完了讓開行麼?」

神棍還是不讓,他可憐兮兮地看岳峰:「小峰峰你看,我這表現這麼優秀,你能,幫老哥哥一個小忙嗎?」

果然是禮下於人必有所求,羅裡囉嗦這麼多,終於繞到正題了,岳峰嗯一聲:「你說。」

「剛剛吧……小棠子醒了之後,問我是誰咬的她,你也知道的,小棠子一直很崇拜我,我在她心中的形象一直吧就比較偉岸,所以吧,我當時吧,我就……」

神棍一邊說一邊賤兮兮的笑:「你看這事鬧的,小峰峰,看在你老哥哥今天表現這麼超常的份上……」

岳峰忽然反應過來了,他看鬼一樣看神棍:「你不會是跟棠棠說,是我咬的她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7 08:2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1-20 11:00 PM 編輯

53 根鬚 第二十三章

岳峰回來之前,神棍的確捧著他的筆記本,試了很多很多辦法。

比如,有一種,叫做「當頭斷喝」的,大概取的跟金剛吼差不多的感覺,神棍對著自己用拼音標注的一長竄咒語念了一通之後,一巴掌拍季棠棠腦門上:「還不走!」

季棠棠還昏睡著,一點反應都沒有,神棍撓了撓腦袋,又嘗試了一遍。

嘗試到第三遍還是第四遍的時候,毛哥過來,一巴掌拍神棍後腦上,把他拍的原地轉體180度:「你妹的,棠棠沒被葉連成打傻了也被你拍傻了。」

神棍毫不氣餒,筆記本翻翻,又尋到個法子,讓毛哥把季棠棠扶坐起來,自己跟季棠棠面對面坐在一起,右手持著根白蠟燭,左手按在季棠棠腦頂心上,閉著眼睛嘴巴裡嘰裡咕嚕也不知念叨點啥,然後睜開眼睛邪魅一笑,笑的毛哥出了一身雞皮疙瘩之後,朝著季棠棠連招了三下手:「跟我走吧。」

他說走就走,持著根蠟燭開門下樓,步伐邁的那叫一個鬼氣森森,一度讓毛哥以為十三雁轉而上了神棍的身。

神棍想像著十三雁的魂魄跟在自己身後飄飄忽忽的模樣,全身那叫一個熱血沸騰,走出夏城百十米之後,喜滋滋仰頭朝樓上喊:「小毛毛,棠棠好了嗎?」

五分鐘之後,毛哥開窗探出半個身子,中氣十足地把他罵了個狗血噴頭:「好你妹好,給我滾上來!」

……

最終奏效的法子毛哥起初是說什麼也不同意的,因為實施起來確實凶險,按照神棍的意思,必須還原十三雁死時的場景,也就是說,十三雁的死法,要對著季棠棠如法炮製一次因為十三雁是溺在水裡死的,她對水有一種意識深處的敏感、恐怖以及遠離規避,即便她想找人填命,把人誘引下水之後,她自己也不敢在水裡待,肯定會離開被附身的人,而他神棍,就是要抓住這離開的瞬間,迅速封住季棠棠的七竅,讓十三雁再也不能附身!

至於為什麼封的是七竅,他也有一番說辭:「小毛毛你想啊,這鬼,說白了就是一種氣,這鬼是怎麼附身的?電視裡那種人刷的一下全身一震就被附身了的說法明顯不專業誤導人民群眾嘛,這種氣得從人身上的孔進去,什麼孔,七孔,也曰七竅,古代的人七竅流血就死了你曉得不?所以,所以!我要在小棠子的耳朵、鼻子、嘴巴、眼睛上都貼上硃砂符紙,你看,我這筆記本上畫下了符的樣子,現在正所謂萬事俱備只欠你配合,你覺得怎麼樣小毛毛?」

毛哥臉上的肌肉直抽抽:「我能把你給弄死!你要把棠棠摁水裡去,你控制得好度麼?你萬一把她給淹死了,你怎麼跟峰子交代?」

神棍哀怨極了,他也不知從哪找來的符紙,自己用紅筆在上頭描樣子,描一陣子就拿到毛哥面前求安慰:「小毛毛,你看我描的多好看。」

說來也邪門,他七張都描好的時候,季棠棠正好也醒了。

只是醒時一瞬間的事情,毛哥簡直是無法形容季棠棠的表情變化,先前還是那麼安靜平和的臉龐,睜開眼睛的剎那,似乎有一層黑氣從皮膚底下升起,瞳仁一片血紅,周圍是幽碧色,險些沒把毛哥嚇的心臟都跳停了,正暗自慶幸說幸好把這丫頭給綁住了,眼一垂,登時就傻了。

綁住季棠棠的繩子是捻股的塑料繩,大約十來股繞成的一根,現在,明明沒人去上刀剪,繩子卻在一股股的自行繃斷!

季棠棠對著毛哥詭異地笑,唇角微微勾起,像極了要進食前的鬼魅。

關鍵時刻,居然是神棍衝上來:「把她拖洗手間!摁水裡!」

這一下提醒了毛哥,兩個人手忙腳亂,把尚未完全掙脫束縛的季棠棠連抱帶拖的拽進洗手間,神棍讓毛哥把季棠棠的頭摁進洗臉池,自己急急慌慌擰開水龍頭放水,剛放了有半盆水,就聽季棠棠一聲厲喝,身子一挺,直接把頭給抬起來了,身後摁著她的毛哥被震出了兩三步遠。

神棍人有急智,跳到浴缸沿上把花灑打開,揮舞著手中的符紙大叫:「老毛子,老毛子,摁浴缸,浴缸!」

毛哥心一橫,豁出去了:這個時候岳峰不在,又沒別的幫手,要是短時間制不住季棠棠,自己和神棍兩條老命,不就報銷在這了?這也太虧了,這輩子還沒養過兒子呢!

在神棍呆若木雞的目光之中,毛哥攔腰抱住季棠棠,兩人一起栽進浴缸之中,那光光的聲音,不知道是腦袋還是骨頭撞到浴缸,聽的神棍都為他疼的慌,還被反應過來呢,毛哥轉了個身面朝天花板,手腳死死趴住浴缸沿,牙關咬的緊緊,身子被背後掙扎怒吼著要出來的季棠棠頂的跟浪尖上快要打翻的船似的,蓮蓬頭嘩嘩往下灑水,眼見一時半會填不滿,神棍趕緊操起臉盆去洗臉池裡打水,接了半盆就往浴缸裡澆,把毛哥澆的落湯雞一樣,才澆了兩盆,眼瞅著毛哥就撐不住了,神棍臉盆一扔,大叫一聲:「我也來!」

瞅著他那姿勢,跟要撲上去堵槍眼似的,毛哥心說不好,神棍這一百四十來斤的份量撲過來,自己可不得讓他砸殘了,在神棍撲上來之前,他當機立斷,噌一下坐直了身子。

於是神棍先在浴缸沿上磕一下,接著直接跌落季棠棠身上,毛哥這時候反而反應利落了,覷著神棍還來不及爬起來,一屁股坐倒在神棍背上。

缸裡的水慢慢積起來了,神棍被嗆的亂叫,右手拚命伸出水面亂揮:「紙!符紙,別弄壞了!」

毛哥接過符紙收好,心裡小感動了一下:神棍這個人,還是挺有敬業精神的。

不一會兒,浴缸裡的水漸漸積到了三分之二處,季棠棠那裡也漸漸沒了劇烈掙扎的動靜,毛哥開始著慌,生怕把季棠棠給淹死了,神棍淡定的不行,把頭仰出水面換氣:「根據我的感覺,這鬼還沒走。」

第二次他又把腦袋仰出水面換氣:「小毛毛,我覺得我學會游泳了。」

毛哥沒好氣,順手把花灑給關了。

又過了一會,毛哥忽然覺得身下一輕,還沒反應過來呢,神棍又把腦袋伸出來:「小毛毛,快看,快看!」

毛哥低下頭去看,季棠棠一動不動的趴在浴缸底下,頭邊上有幾道氣泡,汩汩的翻上來。

「看見沒看見沒!」神棍激動地聲音都抖了,「這是鬼你看見沒?她在離開你看見沒?你看見沒?」

毛哥心說我又不瞎,但還是順著他說下去:「那是不是把棠棠給撈起來啊,淹死了怎麼辦?」

「等等!」神棍手伸在半空,跟偉人似的,「看我手勢。」

說完又挪了一下屁股:「你能別坐我身上嗎?她都不動了你還坐!」

毛哥扶著缸沿出來,這時候才覺得手腳發軟,儘管全身上下都濕淋淋的,還是抬起胳膊抹了下額頭上的汗,就在這當兒,身後嘩啦一聲,神棍扶著季棠棠從水裡坐起來:「符紙呢,貼,往上貼!」

岳峰進門的時候,季棠棠正坐在床上,裹著床被子跟邊上的毛哥說話,頭髮濕嗒嗒的,看到岳峰背著自己的包進來,季棠棠高興壞了:「你把我包收拾來啦?岳峰,我正愁沒衣服換呢。」

岳峰把包遞給她:「灰頭土臉的,洗個澡先。」

目送季棠棠進了洗手間關上門,毛哥抬頭看岳峰,第一句話就是:「這叫什麼事兒……」

岳峰伸手拍拍毛哥肩膀:「辛苦了。」

毛哥兩手揉太陽穴:「我這一口氣吊在嗓子眼,還沒下來呢,今晚上這什麼亂七八糟的,我做夢呢吧,哎,峰子,我做夢呢吧?」

說著說著,他伸手狠狠擰了自己一下,痛的哎呦一聲。

岳峰在毛哥身邊坐下來,自己從兜裡掏出煙和打火機,先把煙叼上,單手打火點煙,毛哥好一會兒才回神:「峰子,這是葉連成家裡,別當自己家了啊,棠棠傷人這事,還不知怎麼跟人解釋呢……哎,你跟人打架了?」

岳峰吐了口煙圈,臉上沒什麼表情:「嗯。」

毛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葉連成上來找了幾次,我覺得,他跟這丫頭沒準認識,但是棠棠醒了之後我問她,她說聽都沒聽過這個人,峰子,你說怪不怪?」

岳峰嗯一聲:「是挺怪的。」

毛哥真心覺得岳峰今晚上不對勁,正要問他出了什麼事了,岳峰抬頭看他:「老毛子,你下去待會行麼?我要跟棠棠說幾句話。」

季棠棠收拾停當了出來,發覺毛哥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只剩下岳峰一個人,倚著床邊坐在地上,手裡把玩著煙盒,卻沒有再抽,另一隻胳膊上打著石膏。

季棠棠心裡很不好意思,她走過去,俯身看岳峰:「哎,你胳膊好點沒?」

岳峰抬起頭,她重新收拾過,整個人要精神很多,穿了件連身的絨睡裙,對襟扣起來,正好合成一隻滑稽的黃小鴨,看起來,跟任何一個可愛的女孩子都沒什麼兩樣。

岳峰伸手出去摸了摸她頭髮:「丫頭不發瘋可真好,你沒見你綠眼珠子的時候,能把人膽兒都嚇廢了。」

季棠棠也沒怎麼聽進去,忽然就咦了一聲:「你脖子上怎麼了?」

脖子?

岳峰愣了一下,伸手去摸,手指帶到,疼的噓氣,這才想起脖子上被阿甜咬了一口,這一晚這麼多事,居然給忘了,正要找個借口帶過,一瞥眼看到季棠棠的神色出奇古怪。

「那個……」她吞吞吐吐,「不是我吧?不是我咬的吧?是你咬了我一口,把我給惹怒了,所以我又咬了你一口嗎?」

岳峰啼笑皆非,頓了頓點頭:「你覺得呢?」

「還真的是啊?」季棠棠深感壓力巨大,她湊近了看看,不由皺眉頭,「我嘴有這麼大啊?」

岳峰想笑又笑不出來:「那可不,咬人的時候一張血盆大口啊。」

季棠棠非常不甘心地盯著岳峰的傷口,想賴又覺得不好賴,末了認命:「我去找酒精給你擦擦。」

她找來剛才毛哥給她用的酒精棉簽,小心地幫岳峰擦上,岳峰倒不覺得疼,看她認真的模樣,心裡忽然難受起來,想問她的話梗在喉嚨裡,怎麼也問不出來,猶豫再三,還是伸手抓住她胳膊:「棠棠你坐下,我有話問你。」

這一下,季棠棠終於發覺岳峰不對勁了,她有些緊張,侷促地看了一下周圍,然後慢慢在岳峰身邊坐下:「你……問什麼啊?」

岳峰沒說話,胳膊打石膏的那隻手鬆開,露出掌心裡一直攥著的東西。

三枚青灰色的骨釘,並不一樣長短。

季棠棠不說話了。

岳峰盯著掌心的骨釘,並不看季棠棠:「棠棠,這是人的骨頭吧?」

季棠棠伸手過去,把三枚骨釘接過來:「你翻過我東西?」

岳峰笑了笑,正要說話,季棠棠反而先開口了:「翻就翻吧,反正我也沒貼條說不讓翻。」

她的語氣漸漸輕鬆起來,但與此同時的,眼底開始出現最初相識時那種漠然以及防備的敵意:「那看來你已經知道挺多的了,還想知道什麼?」

岳峰看著她:「這東西一共五個是不是?我收拾你東西到一半,跟人動了手,當時找不到趁手的工具,隨手抓了兩枚骨釘,摁進他臉上去了。」

季棠棠臉色頓時就變了,剛剛洗浴過後的紅潤剎那間退的乾乾淨淨,取而代之的是一層死灰色的白,說話都有點語無倫次:「你……摁進,他身上去了?他……他人呢?」

岳峰的臉色慢慢冷下來:「當時,我記得我摁的是這裡。」

他的手輕輕觸了一下季棠棠的右臉頰,又移到她下巴上:「後來再看,這骨釘在這裡。棠棠,這骨釘是在人的肉裡走的,它豁開了肉在走的。」

季棠棠嘴唇囁嚅了一下,沒說話,只是忽然把手中的骨釘攥的很緊。

「我還記得,半年前你在尕奈,那天晚上中了槍,我和光頭他們怕你出事,第二天分頭出去找,我和老毛子找到天葬台,看到你的衣服。我們把你的衣服打開,看到裡頭包的一攤東西……」

岳峰說不下去了,眼前好像又出現了那時的血腥一幕,他定了定神,把胸口泛起的那一陣噁心壓伏下去:「當時我特別奇怪,如果說是野獸襲擊,尕奈是沒有熊的,狼不會把人撕碎成那樣,而且連整的骨頭都沒剩下。如果是人做的,好像也不可能,得用什麼樣的工具才會造成那麼大的破壞?不過現在,我差不多明白了。」

他的聲音低下去:「你做的?」

季棠棠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睫毛眨動了幾下,又慢慢睜開:「我做的。」

「你殺人?」

「對,我殺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7 08:24 PM

54 根鬚 第二十四章

岳峰沉默著點著了一支煙。

季棠棠也沒說話,但她心裡隱隱猜到岳峰要說什麼了,心裡默念著:遲早要來的,遲早要來的。

果然,頓了頓,岳峰開口了:「棠棠,這裡沒別人,我特意把老毛子支開,就想跟你說幾句話,掏心窩子說幾句話。」

季棠棠眼眶發澀,她吸了吸鼻子,然後點頭:「你說。」

岳峰笑了笑,垂下眼看夾在指間的那支煙,煙氣裊裊升起,像是特意要把人的思緒往亂了去引:「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特愛管你的事,在尕奈是這樣,到了古城還是這樣,有時候覺得不該管吧,一不留神又管上了。」

季棠棠也不知該說什麼,頓了頓才回了一句:「嗯,你熱心唄。」

岳峰沒看她,只是把煙頭在地上擰滅:「我看不是吧,我想我是喜歡你吧。」

季棠棠心裡咯登一聲,下意識就轉頭看岳峰,岳峰還在擰那個煙頭,似乎把煙頭擰滅了要花很大很大的功夫:「我知道這麼說,你可能會覺得我挺不要臉的,我這還喜歡著苗苗呢對吧,轉臉又跟你說這種話,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反正我不討厭你就是了。」

季棠棠別過臉,低低嗯了一聲。

「在尕奈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奇怪,覺得你身上肯定有事,那個時候不怎麼想管,人都是自私的,犯不著為了不相干的人惹禍上身。後來在古城又見著,大家漸漸熟了,我嘴上不跟你說,其實私底下,我想的挺多的,我在想,為了護著這個丫頭,我能兜多大的風險。」

「開始我想著,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小姑娘在外也不容易,我願意出面把這趟水給攪合了,大不了出點錢,買你個平安。後來我覺得這事不簡單,因為你跟人打架,那都是要命的架勢,我尋思著這不是花錢能搞定的事,保不準要擼起袖子真刀真槍上場的,我想了又想,覺得也行,大不了挨上一刀,英雄救美的,還顯得特爺麼,對吧?」

季棠棠含著眼淚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然後點頭:「是。」

「再然後就是你被雁子姐上身,我開始覺得特不對勁了,其實以前也覺得不對勁,但那時候不願意往歪路上想……再再然後吧就是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我去給你收拾東西,在那遇到阿甜和她的幫兇……」

岳峰的聲音低下來,然後一聲苦笑:「差點就死在那了。」

季棠棠很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低下頭,輕聲說了一句:「沒事就好。」

「經過今晚上的事情,我才知道,你的事情,我根本就管不了。」

季棠棠的眼淚一下子就湧出來了。

「真的,管不了。」岳峰苦笑,「何止是管不了,我根本想都沒想過。對不起啊棠棠,我犯慫了,以前我覺得自己膽子大,什麼都放得下,真的死到臨頭,發現不是這樣,自己還有家裡人,還有朋友,還有……苗苗,很多放不下的。我想,我就從這個時候抽身吧。」

季棠棠的眼淚落下來,她趕緊拚命點頭掩飾過去:「嗯,我明白,我特別明白。岳峰,你不用對不起,真的。」

有什麼資格要求人家岳峰一定幫著她向著她呢?自己的事情那麼棘手,哪一樁哪一件都有可能禍及他人,換了別人,知道她會惹麻煩,恐怕避之唯恐不及,難得岳峰還曾經認真為她打算過,而且還是在她總對自己的事情遮遮掩掩諱莫如深的情況下,單憑這一點,她就應該足夠感激了。

岳峰知道她哭了,心裡一酸,到底是狠狠心垂下眼,只當是沒看見。

季棠棠擦了擦眼淚,忽然問他:「岳峰,你是不是覺得我挺可怕的?」

岳峰不知道該怎麼說,今夜之前,季棠棠這麼問他,他肯定要啐她一頓,但是今夜之後……

想到尕奈那個人慘死之後的情形,想到季棠棠那麼平靜的承認「是,我殺人」,哪怕這些人真的十惡不赦,但是這麼極端和殘忍的死法……

季棠棠沒給他回答的機會,只是很快的說了一句:「沒什麼,有時候,我也覺得我挺可怕的。」

又是讓人窒息的沉默。

岳峰實在受不了了,他撐著床邊站起來:「棠棠,我回風月去了。你要還願意回去,收拾收拾還過去住。你要想在這待著,那也隨你,你既然是盛夏,你總有些事情要跟葉連成交代的。」

季棠棠沒說話:岳峰的話說的真是周全,「你要還願意回去,你收拾收拾還過去住」,他都決定抽身了,自己難不成還要去他面前晃來晃去?在外行走這麼久,至少學會了識情知趣,此時、此刻、此地,其實已經是告別了吧?

忽然想起以前,習慣了自說自話,很討厭岳峰來管她的事,可是真到他親口說不再管的這一天,心裡居然是這麼難過。

又想起在尕奈時,其實是被岳峰趕過一次的。

「既然你自己都承認自己是個麻煩,我不想招惹,總還有權利請麻煩走吧。」

那一次,岳峰是不瞭解她的事情而趕她走,這一次,岳峰是開始瞭解而決定抽身,兜兜轉轉,轉轉兜兜,結局都是一樣的。

岳峰等了一會,沒見她說話,心裡歎息一聲,慢慢的打開門離開,掩上門之前,聽到季棠棠壓的很低的聲音:「岳峰,幫我謝謝毛哥和神棍,也謝謝你了。」

視線的盡頭處,那扇門慢慢的關上,慢的好像電影裡故意拉緩了的回放鏡頭,季棠棠的眼淚忽然間怎麼止都止不住了,她胡亂抓起睡衣的下擺堵住眼睛,心裡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說:你哭什麼呢?你哭什麼呢?豬都猜到會這樣,你哭什麼呢?

對自己的惡意咒罵似乎起了一點作用,再抬起頭時,眼淚已經不再流了,季棠棠轉頭看岳峰坐過的地方,那裡留下了盒煙,還有打火機。

季棠棠拿過煙盒抽出一根,撳火機點著了,煙草的味道慢慢舒緩了繃緊的神經,這一刻,她詭異似的聯想到毒品:有那麼多人喜歡吸毒,想來感覺也應該是很舒服的吧。

門軸輕轉的聲音,有輕微的空氣對流,視線的盡頭處,門被輕輕推開,透過面前遮擋的升起的煙霧,季棠棠看到了葉連成。

這是在接近四年的輾轉路上思念的最多的人,這是之前她一直害怕見到的人,這是她一度覺得都不知道該把手腳擺在什麼位置去面對的人。

生活永遠是你預料之外發生的事情,這一刻,她穿著睡衣,坐在地上,抽著煙,平靜的看葉連成,似乎是在看任何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心跳的厲害嗎?那塊在胸腔裡藏著的拳頭大小的器官,像是一塊不會呼吸的死肉。

葉連成沒有想到推開門,看到的會是這樣一副情形,尷尬的同時,心底裡升起不小的失望,愣了片刻之後,希望重又慢慢佔據了上風,他遲疑著開口:「你……是盛夏嗎?」

季棠棠吐出兩個煙圈,從煙圈裡看葉連成,居然像是看哈哈鏡一樣失真和變形,她滿不在乎地衝著葉連成笑了笑:「你覺得是,那我就是吧。」

葉連成僵在門口,不知道是該進來還是該轉身離開,倒是季棠棠又招呼他:「進來坐啊。」

葉連成猶豫了一下,還是開門進來,走到床邊時,他遲疑了一下該坐哪:季棠棠是坐在地上的,他如果坐到床上去,居高臨下的跟她說話,似乎不太合適?

權衡了一下,儘管不習慣,還是坐到季棠棠身邊。

季棠棠沒有注意這麼多,她一直在自己的背包裡翻來翻去,然後一揚手,遞給葉連成一張卡。

葉連成下意識接過來,是她的身份證,正面顯示姓名是「季棠棠」,背面是簽發機關:山西省平城市公安局。

葉連成有些意外,他把身份證遞回給季棠棠:「你是山西人?」

季棠棠接過來:「我和盛夏長的很像是吧?之前聽雁子姐提過,也聽她講過你們的事。」

葉連成嗯了一聲:「你跟盛夏長的一模一樣,只是……」

說到這,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極快地瞥過季棠棠手中的煙:「小夏不抽煙的。」

季棠棠忽然就有點生氣,她偏過臉,挑釁似的看葉連成:「人是會變的,說不定她後來就抽了呢?」

葉連成的表情有些愕然,他想了想,然後搖頭:「小夏不抽煙的。」

季棠棠的心中湧出幾分譏誚的意味,但是看到葉連成那麼認真和固執的模樣,心裡的某個角落處,忽然就疼了一下,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她又狠狠抽了幾口煙,險些嗆著。

就聽葉連成問她:「你跟雁子很熟麼?」

季棠棠不看他:「也不很熟,我來古城旅遊,住在風月。」

葉連成不再說話了,只是總也忍不住去看季棠棠,這場對話從一開始就不對,這位季小姐,從表情到動作到語氣,都跟盛夏是南轅北轍的兩個人,但是,模樣真是出奇的像。

想了想,還是打開僵局:「今天你……怎麼了?好像不受控制的樣子。」

「今天?」季棠棠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葉連成指的是她被十三雁上身的事,不過她反應也算快的了,「我有癲癇,發作起來是挺嚇人的。」

「這樣……」葉連成不好表現的太過驚訝,「你跟岳峰是朋友?他知道你……生病?」

「他不知道。」季棠棠笑起來,「一直瞞著他,現在他知道了,就走了。他……走了是吧?」

葉連成點頭:「走了,剛跟他的朋友一起走了。」

季棠棠「哦」了一聲,忽然有些失落,低聲呢喃了一句:「走了。」

葉連成頓了頓,忽然又想起了什麼:「今天你……發作的時候,我覺得像是雁子在說話,就好像那種……被附身一樣……」

果然葉連成也不是傻子,沒這麼好打發,好在季棠棠還是應對的自然:「剛岳峰也說了,還說是不是找個會占算的給我看看這種妖魔鬼怪的事,也不好不信,雁子姐剛死,還沒過頭七,附身作怪什麼的也正常。」

葉連成駭然,季棠棠察覺到他的異樣:「怎麼了?」

「沒什麼。」葉連成回過神來,「你膽子真大,說起這些跟家常便飯似的。要是小夏的話……她膽子很小的。」

小夏小夏,又是小夏,三句話不離小夏,季棠棠的火氣又上來了,她覺得自己似乎是在跟從前的自己較勁一般可笑,但是,她控制不了。

「人總不會膽小一輩子吧?我聽雁子姐說小夏死了好幾年了,她要是不死,說不定跟我現在也差不多,也抽煙,也膽子大。」

葉連成平靜地看著季棠棠,末了慢慢搖頭:「現在看起來,你跟小夏一點也不像。」

季棠棠立刻就被激怒了,她直直看進葉連成的眼睛裡:「你少在這自欺欺人了吧,說到底,你不願意承認小夏會變對吧,憑什麼她不變?憑什麼她就永遠得是又規矩聽話又膽小怕事?你不是也跟以前不一樣了嗎?我聽說你以前挺專一的,現在還不是花花公子一個?」

這話說的有點難聽了,葉連成臉色一沉,不過到底是跟她不熟,不好對她發脾氣:「季小姐,你今天也累了,要麼你先在這休息吧,我們明天再聊。」

說著便站起身來,季棠棠也騰的一下站起來,攔住葉連成不讓走,僵持之下,她忽然覺得現在的情形,像極了跟從前跟葉連成在一起吵架時,她也是這樣任性、蠻不講理和不服輸。

果然有一些習慣或者脾性,還是保留下來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她一字一句的問葉連成,似乎也同時是在問自己,「如果小夏現在就是跟我一樣呢?」

葉連成看著她,那種見到女孩抽煙時的反感,混雜著自己的失望,還有談話時她表現出的讓人不舒服的咄咄逼人、語氣中對小夏的不屑,一切種種,終於讓他失去了耐性,以至於他喪失了跟女孩子溝通時慣有的大度和忍讓,回答的很不客氣:「如果小夏像你這樣,那還是小夏嗎?如果她像你這樣,我起初就不會惦記上。」

他撥開季棠棠的手,直接離開,出門時沒有很響的撞門,到底還是很有休養。

季棠棠終於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

那就是,她以為葉連成喜歡的是自己,但其實,他喜歡的是小夏。小夏可以在他面前任性或者放肆,但她不可以。

如果小夏像你這樣,那還是小夏嗎?如果她像你這樣,我起初就不會惦記上。

如果她像你這樣,我起初就不會惦記上!

像我這樣?季棠棠低頭看手中快要燃到盡頭的煙:像我這樣是什麼樣子的?

只是抽煙、不嬌嬌怯怯、說話的方式讓你不喜歡,你就已經忍受不了了,如果你知道,我還殺人呢?

季棠棠站了一會,終於意識到自己這一天其實挺悲慘的,她走到牆邊把燈關掉,黑暗中摸索著躺到床上,把被子裹了又裹,忽然就覺得被子比人是親切多了:不會無緣無故的離開,抱緊了還很暖和,難怪從古至今,不管是逃難還是離家遠遊,都是捲鋪蓋離開。

入睡前,她迷迷糊糊的想:岳峰走了就走了吧,葉連成走了就走了吧,至少,被子還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7 08:25 PM

55 根鬚 第二十五章

一覺醒來,天已經大亮了,季棠棠睜開眼睛就覺得難過,偏偏腦子裡一片混沌,意識一時間沒跟上,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難過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慢慢的都回憶起來了,忽然就反應過來:這是葉連成家裡啊。

於是趕緊起床洗漱,把自己的東西一股腦兒塞進包裡,確認沒落下什麼,輕手輕腳的開門,還想著能不聲不響離開,誰知道往樓下一看,葉連成已經在吃早餐了,抬頭看見她,還跟她道了聲早,季棠棠很尷尬,原地站了一會,只好硬著頭皮一步一步下樓。

葉連成似乎也覺得昨晚的氣氛不太好,話裡話外都有心彌補:「還沒吃飯吧,坐下一起吧。」

季棠棠確實也餓了,猶豫了一下,還是在葉連成對面坐下,葉連成把酒吧的早餐單子遞給她,季棠棠翻了翻,都是西式的,什麼洋蔥牛排培根卷,反正都提不起食慾,隨便點了一個,葉連成吩咐吧檯裡的人通知後廚,又自己做主幫她加了杯藍山咖啡。

早點來的有些慢,季棠棠找不到話跟葉連成說,只好透過窗子看外頭的風景,酒吧的窗戶都做得特別大,視野特別通透,早上的古城沒什麼人,陽光在青灰色的簷角上閃耀著,透著一股子慵懶閒適的意味,季棠棠看著看著,忽然就羨慕起來:「在這住著,挺舒服的吧?」

半天不見葉連成應聲,季棠棠轉過臉來,發現葉連成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心裡不覺咯登一聲:「怎麼了?」

葉連成低下頭,拿刀叉細細切盤子裡的牛排,聲音裡有很明顯的傷感:「沒什麼,你真是……跟小夏特別像。」

還是一樣的話題,但或許是心境不同,季棠棠這一刻沒有火氣,反而有些心酸,她坐著沒有動,酒吧裡的服務員過來,把主盤和咖啡送上來,主盤裡是金槍魚三明治和洋蔥煎蛋,煎蛋套在洋蔥圈裡,季棠棠拿起叉子,先把洋蔥圈叉起來吃,低頭吃到一半,葉連成忽然開口:「小夏特別不喜歡吃洋蔥。」

季棠棠沒有動,靜靜聽葉連成說下去。

「她特別挑食,很多東西都不吃,洋蔥、青紅椒、韭黃、蒜薹、肥的肉……有一次跟她出去爬山,山裡頭下館子,那地兒偏,沒幾道菜,菜上桌之後,她看來看去就是不動筷子,我當時急了,跟她說大小姐你好歹吃點,待會還繼續爬呢。她就拿勺子舀菜汁往米飯上澆,可憐兮兮的樣子,現在想起來都好笑……」

葉連成的聲音有些哽了,沒能說的下去。

季棠棠有些恍惚,她低頭看叉在叉子上的洋蔥圈,努力地開始回憶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吃這些以前碰都不碰的食物的,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她為葉連成感到難過:為什麼這些自己都已經漸漸淡忘的事情,你要這麼一件一件的,都牢牢記住呢?

她慢慢吃完洋蔥圈,拿著刀子把煎蛋分成一塊一塊,有心把話題岔開:「小夏走了有好幾年了吧?」

「四年。」

「昨天晚上,你一見到我就問我是不是小夏,你覺得她還活著?」

葉連成擱下手裡的刀叉,想了一會,伸手揉了揉眉心:「我是有點魘症了。」

「這話怎麼說?」

葉連成猶豫了一下,忽然抬頭看她:「或者我講給你聽,你從旁觀者的角度幫我看看,你覺得是怎麼一回事。」

小夏家出事是四年前,除夕的晚上,時間大概是夜裡十點半,具體遇害的時間我不清楚,但是煤氣爆炸應該是在十點半左右,因為鄰居就是在那之後報的警。

我和小夏在一個大學裡唸書,但是家不是一起的,過年的時候放寒假,她回她的家,我回我的,我第二天才收到消息,是小夏的老鄉通知我的,說是歹徒入室,一家三口都被殺了,為了毀滅現場痕跡,製造了瓦斯爆炸,屍體都一塊一塊的,分都分不清楚,我收到消息之後就癱了,第二天是我爸陪著我去的小夏家,本來想認屍的,警察說太慘了,別看了。我爸也怕我出事,當時就沒看。

小夏出事的時候已經是大四了,還有半個學期就畢業了。以前我和小夏說好,畢業了都去我們家那邊,我家的產業在那做的很大,車子、房子、工作,要什麼有什麼。我爸說,如果我們年輕人想闖蕩,去什麼北京上海的,也由得我們,反正不缺錢。

誰知道居然出了這樣的事,小夏一走,我特心灰意冷,當時尋死的心都有,子華是我哥們,他見我那一陣子特消極,就拉我出來旅遊散心,走了挺多地方,在古城待的最久,這個地兒安逸,適合養傷,我也喜歡這兒,當時在古城待到第九個月的時候,我決定留下來,就開了這家夏城。

在古城四年,基本沒出去過,除了小夏的祭日,每年臨到她祭日的時候,我都會去趟海城,她們一家三口的骨灰都葬在海城郊外的墓園,我想她們應該沒什麼親戚,就算有,估計也不常走動,因為我第二年去的時候,看到墳前特……特冷清,跟邊上的相比……不說這個了,當時眼淚都快下來了。

除了墓園之外,我還會去一些地方走走,比如小夏上過學的地方,再比如海城的縣醫院。小夏媽媽是醫生,小夏跟我說過,她小時候放學早,那時候她媽媽還沒下班,她就去醫院辦公室裡做作業,一邊做一邊等,醫院算是她半個家了。

醫院收發室有個老頭,姓丁,小夏家出事之後她媽媽單位給開了追悼會,當時我也在場,跟老丁就是那時候認識的,他也知道我是小夏男朋友,後面兩三年,次次也見到他,今年反而沒見到,我一問,才知道他女兒白血病,他幾天不上班了,單位在組織給他家裡捐款,怎麼都是舊相識,我就托他同事幫帶了兩千塊錢。

當天晚上他就找到賓館來了,人老了很多,為了兩千塊錢對我千恩萬謝的,謝完了他又不走,吞吞吐吐地跟我說,有件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他講的就是小夏家出事那天晚上的事。

那天晚上快十點的時候,他接到小夏的電話,曾經出去見過小夏。

我估計你聽著納悶,那我換個方式給你講。老丁說,跟小夏媽媽認識很多年了,小夏家出事之前一兩年的時候,有一天小夏媽媽約他下班後見面,交給他一個信封和一千塊錢,托他一件事情:如果有一天他接到小夏的電話,不管白天還是晚上,不管颳風還是下雨,他都要趕到海城中心城區十字路口的塑像那,把信封交給小夏。

當時的一千塊錢,還是挺值錢的,老丁說當時他挺納悶,推托說不就是幫個忙嘛,舉手之勞的事情,不用錢。但是小夏的媽媽特別嚴肅,她對老丁說:老丁,我這是雇的你,你要明白,你應允了這件事,到時候哪怕半夜十二點,哪怕天上下刀子,哪怕你殘了,你爬也得爬到那把東西交給小夏,還有,這事不能對任何人說,這一千塊錢,是勞務費,也是封口費。

老丁當時嚇著了,再說,他也掙得少,一個月幾百塊錢,一千塊錢對他來說,也是個誘惑,所以半推半就的,也就收下了。

那個信封是封著口的,老丁人實在,從來不敢打開,不過他隔著信封摸索過裡頭的東西,他說摸起來像是兩把鑰匙。

除夕那天晚上十點鐘,他接到小夏電話了,他說這時間記得特清楚,因為當時,他們一家人圍著電視看春節聯歡晚會,知道他要出去,他老婆還抱怨了一句,說都快十點了,還瘋瘋癲癲往外跑。

老丁說當時他蹬著自行車出去的,蹬的特快,因為他怕錯過趙本山的小品,到十字路口的時間應該是十點十五分,等了一會小夏才到,他還問了句:丫頭,你怎麼不回家看晚會呢?

他說只記得小夏當時的臉色很古怪,拿了信封就走了。

第二天他也是通過同事,才知道小夏家裡出事的事情,當時沒多想,只是覺得人生無常,過了幾個月後有一天,跟朋友聊起來,知道小夏家裡具體的出事時間,他才突然就反應過來了。

他說中心城區距離小夏家有一段距離,小夏當時沒騎車,海城是個小地方,出租車也不發達,按說小夏在十點半時是無論如何也到不了家的,而且十點半是煤氣爆炸的時間,如果人被殺,應該是在十點半之前,那樣就更不合理了。

這件事情,老丁一直覺得蹊蹺,他總感覺小夏沒死,但是公安和記者那頭又言之鑿鑿的,而且一來事情過了好幾個月了,他不想多事;二來他也沒確鑿的證據,當晚就他和小夏見過面,沒個人證,他怕說不清楚反而惹禍上身;三來小夏媽媽給過封口費,他覺得自己也不好對外亂嚷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事,他就一直摁下來了。

這一次他對我說,我估計多半是看那兩千塊錢的份上,他想回報我,但回報不了什麼,所以把心裡頭惦記著的這點事給我講了。

送走老丁之後,我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了,其實我不怎麼相信小夏還活著,因為她如果沒事的話,應該第一時間找我對吧,我怎麼樣都算是她父母之外最親的人了。而且公安什麼的幹嘛要撒謊呢,不合邏輯啊對吧。

但你也知道,人總是矛盾的,一方面我不相信小夏還活著,另一方面又忍不住一遍遍去想老丁的話,覺得小夏的確有可能還活著,就在我為這事糾結的時候,我接到子華的電話了。

子華跟我說,他在古城的燈紅酒綠,看到一個長的跟小夏一模一樣的女孩,一模一樣。

現在想想,這未免也太巧了,剛跟我說小夏可能沒死,這頭就看到個長的一模一樣的,但是當時沒想那麼多,當時整個腦袋都懵了,收拾了東西就往回趕,一再吩咐子華說一定得把這女孩給找到。

沒想到的是,一回來,就遇上雁子出事……

葉連成在講的時候,季棠棠一直低頭拿咖啡勺攪著面前的咖啡,有幾次,攪著攪著,眼淚就溢出了眼角。

那個這輩子都不想去回憶的晚上,在葉連成的講述下,像一張巨大的黑色的網,慢慢的兜頭張了過來。

其實有些細節,是葉連成沒有提到的,比如出事之前,她其實是在和葉連成打電話。

女孩子總是分外羞怯一點,那一陣子,父母一直追問她在學校有沒有戀愛,有沒有男朋友,她總是不願承認,紅著臉跺著腳說沒有沒有,所以那天晚上,葉連成的電話過來的時候,她借口說要去樓下買東西,跟父母打了個招呼就下樓了。

開始是在樓下打的,後來鄰居阿姨買年貨回來經過,她覺得不好意思,跑到小區門口,再後來,有幾家為了慶祝過年放鞭炮,辟里啪啦的,震的她聽不清葉連成的聲音,她又跑開了一些。

情侶之間,總有說不完的話,她還沒說到盡興,葉連成的手機就斷了,再打過去時,語音提示關機。

她估計著是手機斷電了,只好笑著暗暗罵他傻瓜,準備回家時,才發現剛剛打電話的中途,媽媽給她發了一條短信。

她以為是催她趕緊回家的短信,於是哼著小曲兒漫不經心的打開,剛一撳開,步子就停下了。

那條短信,她到現在都能記得。

「小夏,如果收到這條短信,家裡一定出事了。千萬不要回家,媽媽求你,千萬不要回家。打小區自行車棚裡第三根柱子腳上的電話,媽媽不是開玩笑。」

看完短信,她的眼淚已經流下來了,說不清為什麼,就是害怕,抬頭朝小區裡看,還能看到六樓的自己家的窗戶裡亮著燈,但是為什麼,不讓她回家呢?

第一時間給葉連成撥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為什麼你當時,就不能接上一塊電池呢?如果當時能打通你的電話,後來發生的事情,會不會就不一樣了?

小區為了方便居民自行車出行,修了個自行車棚,裡頭少說有幾十輛車,大過年的,看車的早回家守歲去了,車棚裡黑咕隆隆的,她流著眼淚哆哆嗦嗦摸進車棚裡,藉著手機屏幕的微光數著車棚裡生了銹的柱子,柱子上貼著小廣告,治牛皮蘚的,買賣二手自行車的,在第三根柱子的靠地上的位置,她看到了用塗改液寫的一串手機號碼,都已經被地上的塵土遮掩了,她用手擦了又擦,顫抖著撳下。

電話的那頭,是老丁。

老丁讓她去城區十字路口的塑像那,說有東西要交給她,她害怕極了,一個人沿著空蕩蕩的街道往城區走,路邊的街鋪裡傳來春晚的聲音,不知道是在演誰的小品,屏幕內外,哈哈哈笑成一團。

到的時候,老丁已經在那等著了,把信封交給她的時候,老丁還奇怪地問她:「丫頭,你怎麼不回家看電視呢?」

老丁走了之後,她把信封打開,藉著頭頂暈黃色路燈的光,她看到信封裡的兩把鑰匙。

還有一張紙條,薄薄的,所以即便老丁隔著信封摩挲了很久,也沒有猜到裡頭還有除了鑰匙以外的東西。

紙條上是熟悉的字體。

「小夏,媽媽愛你。你看到紙條的時候,媽媽和爸爸都已經不在了。千萬不要哭,不要慌,千萬不能回家。小夏,鎮定一點,按照媽媽的指引做,拿著鑰匙,去下面的地址,大一點的是門鑰匙,小一點的是櫃子鑰匙。」

她怎麼可能不哭不慌呢?夜裡十點多,寒風凜冽的晚上,沒頭沒腦的短信,可怕的字條,什麼叫「媽媽和爸爸已經不在了」,是不在家了嗎?為什麼要一次一次地跟她說「千萬不要回家」?家裡的燈還亮著,燈下等著的人,難道已經不是父母了?

她一個人躲到街邊的牆角里哭,一遍一遍撥葉連成的電話,街上的人越來越少,少到她不敢再在外頭待著,她擦了擦眼淚,默默跟自己說沒事的沒事的。

她沒有回家,直接去了那個地址,那是一個小學校的檔案室,離家很遠,她從沒去過,也不知道媽媽怎麼會找到那麼一個地方,外頭的大門鎖著,她翻了鐵柵欄過去,羽絨服被柵欄的尖撕開了一道口子,哧拉一聲,到現在都還記得,好像就響在耳邊。

半夜的學校裡太過安靜,她順著走廊去檔案室,腳步聲放的再輕都有回音,她戰戰兢兢的走,盡量離每一扇房間的門都很遠,生怕走著走著,忽然間哪一間房裡伸出一隻手,就把她給拽進去了。

終於找到那個檔案室,她的手顫抖的厲害,鑰匙對了幾次都對不上鎖孔,有只不知道哪來的野貓,喵嗚一聲從身後掠過,似乎是尾巴在她背上拂了一下,被拂過的地方,好久都沒知覺。

終於進了房間,找到了角落裡的櫃子,剛把鑰匙擦進去,牆上掛著的大鐘噹的一聲長響。

十二點,跨年,辭舊歲,迎新春,此起彼伏的鞭炮聲不絕於耳。

她慢慢抽開了抽屜。

正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身份證,身份證上,盛夏在朝她微笑,姓名一欄,清清楚楚的印著三個字。

季棠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7 08:2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1-20 11:19 PM 編輯

56 根鬚 第二十六章

「你說,小夏真的還有可能活著嗎?」

見季棠棠不回答,葉連成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季棠棠低下頭,深深吸一口氣,然後抬起頭,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你這個人真奇怪,公安和記者都確認了的事情,一個看門的老頭跟你說了幾句,你就疑神疑鬼的了。再說了,你自己也說,如果小夏沒死,她幹嘛不找你呢?她父母都死了,她一個女孩,無依無靠的,她能往哪裡去?說不定被人拐了賣了,要我說,當時跟父母一起去了還好點,一家人,地下也有個照應。」

葉連成沒說話,眉頭卻皺了起來,頓了頓,聲音裡有明顯的不悅:「你這個人,說話這麼讓人不舒服,你能考慮一下別人的感受嗎?」

季棠棠淡淡一笑:「真話總是讓人不舒服的,讓你舒服的話我也會說啊,比如小夏還活著,過著童話一樣的神仙生活,你信麼?」

葉連成定定看了季棠棠很久:「你怎麼總像是要跟人較勁一樣?我得罪你了是嗎?」

季棠棠漫不經心地叉起一塊三明治往嘴裡送:「我就這德性唄。」

葉連成動氣了,他把刀叉一推,拋下句「吃不下去了」,直接就回樓上了。

季棠棠咬著叉子看葉連成上樓,一邊看一邊感歎自己真是不要臉到極點了:白吃白住人家的,還能把主人家給氣到這個地步,葉連成沒把她趕出去,真是太有修養了。

胡思亂想之下,忽然就想起岳峰之前凶巴巴朝她要雞蛋的事情來了,換了是岳峰這個小氣巴拉的,估計會把盤子奪過去揣懷裡不讓她吃了。

越想越覺得好笑,明明還難受著,居然就樂起來了,樂著樂著,無意間看到閔子華坐在隔兩張桌子的地方看她。

季棠棠心裡咯登一聲,還怕是自己得意忘形過頭露了什麼破綻,忙低下頭老老實實吃飯,誰知道閔子華已經過來了,就在對面葉連成的位置上坐下來:「你好,我叫閔子華,是葉連成的朋友。」

季棠棠抬起頭,嚥下一口三明治,含糊不清來了一句:「幸會。」

閔子華笑笑:「我跟小夏也是校友,就是不太熟而已。」

季棠棠嗯了一聲沒說話,當初她跟閔子華也的確只是點頭之交如果不是因為他是葉連成的室友,估計連這點交情也不會有。

「你長的真挺像小夏的。如果不是知道小夏已經過世了,我真以為你就是她了。」

看來有很多事情,葉連成並沒有跟閔子華講,季棠棠鬆了一口氣。

「昨天,你對阿城動刀子,怎麼回事啊?」

季棠棠茫然:「啊?」

閔子華解釋:「昨兒公安來了之後,阿城說跟你逢場作戲,後來分了,你氣不過,拿刀子嚇他,他沒注意劃著了這是幫你圓謊呢是吧,你長的這麼像小夏,阿城怎麼可能跟你逢場作戲,再說了,他之前給我打過電話,一直讓我幫忙找你,他不可能事先見過你的。」

季棠棠笑了笑:「為什麼幫我圓謊,這你該去問葉連成啊。至於動刀子,我有癲癇,有時候會發病,就這麼簡單。」

閔子華搖頭:「我有個叔叔,也是癲癇,我見過他發病,發病不是你這樣的。再說了,你當時,穿的是小夏的衣服,你是有準備的。」

季棠棠抿了口咖啡,想了想,還是告訴他:「隨你信不信,我不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麼事。岳峰說,我可能被沈家雁給附身了。」

閔子華愣了一下,下意識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居然就接受了這個說法:「難怪……雁子姐對小夏的事,嘴上不說,心裡還挺介意的。」

季棠棠有點奇怪:「你怎麼一點都不吃驚啊,你很信這一套?」

閔子華尷尬地笑:「其實……我也半信半不信的……但是阿甜挺信的,受她影響,我也覺得挺玄乎的。」

「阿甜?燈紅酒綠的阿甜?」季棠棠一下子就坐直了,「你跟她很熟?」

「還可以吧。」關於阿甜的事,閔子華不想多說,「有一些來往,這幾天她可能出遠門了,去她家總找不到她。」

「她住哪?」

看到閔子華詫異的神色,季棠棠意識到自己追問的太急了,趕緊拿瞎話遮掩過去:「我聽過她唱歌,挺好聽的。當時還錄了段傳給我一北京的朋友,那朋友恰好在錄音棚做的,他說挺有潛質的,讓我幫忙聯繫一下,看有沒有機會合作,灌個唱片什麼的……」

一番瞎話說完,季棠棠自己都佩服自己這幾年真是歷練出來了,信口一謅跟真的似的,都不用打草稿的。

季棠棠走了之後不久,葉連成下樓來找閔子華,問起季棠棠時,閔子華告訴他人已經走了,順口也提了她找阿甜的事。

葉連成沉默了一下,末了才說:「她跟岳峰是朋友,還認識什麼娛樂圈的人,這女孩,背景還挺複雜的。」

阿甜的家在古城近郊,位置有點偏,獨院子加二層的小洋樓,乍看上去,倒像是古城土生土長的人家致富了起的小樓,季棠棠瞅瞅巷道裡前後沒人,先把背包從不高的圍牆上掄了進去,然後翻牆落地的時候拄到了腳,痛的原地蹦躂了十來秒才恢復正常。

小洋樓的正門鎖著,兩邊的窗戶都有防盜網,季棠棠繞著小樓走了一圈,才在樓背後發現單扇的邊窗,透過玻璃朝裡看,是個洗手間,窗戶的搭扣從裡頭扣上了,季棠棠從花圃裡撿了塊青磚,拿衣服包起來把窗戶給砸了,邊邊角角的玻璃碴理乾淨之後,扒著窗框跳了進去。

打開洗手間的門,就進了一層的正廳,邊上有樓梯通往二樓,正廳的傢俱都是木頭的,看著很有些老氣,牆上貼著松竹梅的長副水墨畫,靠牆的案幾上供了個白瓷的觀世音,怎麼看都不像阿甜這樣的姑娘應該住的地方,季棠棠好一會兒才反應出這應該是那個叫黃旺發的古董商的審美風格,再想想阿甜那種慵懶小資的調調兩個人在一個鍋裡吃飯,也真心是一件滑稽到頂的事情。

二樓主要是臥房,另外搭了個洗手間和兩個小房間,裝修風格還是黃旺髮式的,連臥房的大床都是那種四腿雕花式,床頭櫃上擺了一張阿甜的照片,少有的素面朝天,白色的短袖T-shirt,齊膝的牛仔裙,紮著馬尾辮,一打眼看去,跟當年的盛夏竟有幾分相似,季棠棠拿過相框看了很久,忽然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葉連成當初和阿甜在一起,難道是因為阿甜跟自己長的有幾分相像?

想到阿甜現在嫵媚而又風塵閱盡的模樣,季棠棠心裡真不是滋味:阿甜的前後變化,幾乎是在葉連成眼前上演的,葉連成看在眼裡,就真的一點都不心痛?還是說經歷了盛夏的「死亡」,他對別的一切,真的就完全無所謂了?

抽開衣櫃,阿甜的日常衣物都還在,閔子華說「去她家總也找不到她」,那麼阿甜應該是事情敗露後匆匆離開的,而根據岳峰前一日和她們的正面遭遇,阿甜應該還沒有遠離古城季棠棠幾乎有八成的把握:阿甜還會再回來一趟的。

既然如此,她不在乎守株待兔:反正她無處可去,這裡有瓦遮頭,比山裡那間小破屋要好的多了。

接下來的一整天,她都在屋裡到處翻騰,說這屋子是遭了劫真心不過分不過她有一點做的好多了,不管翻的有多亂,最後都是規規矩矩恢復原樣,不讓人看出半分破綻。

在衣櫃頂上擱著的皮箱裡,她翻到了葉連成和十三雁的照片,也不知道阿甜是用什麼方式偷拍到的,走路時的、吃飯時的、甚至親吻時的,每一張十三雁的臉上,都用紅筆重重圈了個圈,畫了個叉,有幾張還用筆尖戳的體無完膚,旁邊凌亂地寫著一些惡毒的咒罵,季棠棠沒有因為愛情瘋狂地嫉妒過別人,她不明白為什麼阿甜的佔有慾和報復欲望會這麼強烈,轉念一想,有些人得不到所愛只會悄悄流淚或者默默離開,有些人得不到就會想著同歸於盡或者把你毀掉,大抵人與人還是不同的吧。

電視櫃下面的碟片架子上找到了十來張黃色光碟,上頭的圖畫不堪入目,極盡猥瑣之能事,甚至還有虐待性質的,季棠棠直覺應該是黃旺發所有這樣一個上了年紀的外形猥瑣的老男人,依仗著自己有點錢,包養了一個年輕的情人,在床第之間,有和諧性的可能性不大,恐怕是對阿甜的發洩多一些阿甜後續在男女性上的無禁制不檢點以及自暴自棄,跟黃旺發對她的發洩估計也不無關係,世上事,有果皆有因吧。

這麼想著,忍不住又去看阿甜的照片,似乎就看到了很久之前的自己,季棠棠在心裡默默跟自己說:如果有這麼一天,不管多麼失望或者心碎,也千萬不要報復自己放棄自己,你開啟了糟蹋自己的第一步,全世界都會來踐踏你。

於是心底裡,多少有那麼為自己驕傲:那天晚上之後,面前其實是有無數條路無數種可能無數種墮落放棄或者結束的方式的吧,自己到底還是神經強韌,磕磕絆絆走到了這一天,雖然不是什麼女超人女強人,終究表現的也是可圈可點的。

天色漸漸黑下來,冰箱裡有泡麵和餅乾,原本是想吃泡麵的,又覺得泡麵的味道太大萬一真有人進來了恐怕會生疑,於是啃了幾口餅乾了事,入夜之後,便摸黑洗漱,既然這裡「沒有人」,她就應該配合著把戲做到十足十。

這一晚,睡得破天荒的早,防潮墊鋪在主臥的大床邊,背包什麼的塞到阿甜的衣櫃裡,躺了一會之後心裡不踏實,起床把包裡剩下的三枚骨釘翻出來塞進褲兜裡,還有那串風鈴,難得團在一起之後,衣服的口袋居然塞得下。

季棠棠是睡到半夜的時候驚醒的,夢裡,她聽到上樓的腳步聲,想醒又醒不過來,於是一直發冷汗發冷汗,發著發著就醒了。

腳步聲從夢裡清晰地延續到現實中來也虧得她是睡在地上,更加容易聽到地面上傳來的聲音,季棠棠捂了捂跳的厲害的心口,又把耳朵附在地上聽了聽,應該不止一個人,而方向,正是朝著主臥來的……

在主臥的門被推開之前,季棠棠迅速把墊子及自己都轉移到了床底下,同時暗暗感激黃旺發:也虧了他這極其老式的審美風格,如果用的是那種現代化的雙人床,床板直接貼地,擠扁了她也鑽不到床底下去。

門推開了,藉著淡淡的月光,透過垂下床沿的床單下方,可以看到兩雙腳,先響起的是阿甜的聲音:「到了。」

另外有個含糊的男聲嗯了一聲,再然後,忽然慍怒地壓低聲音:「你豬啊,不能開燈,一開燈,誰都知道屋裡有人了,實在不行用手電。」

很好,來的這麼快。季棠棠慶幸的同時又有幾分不安。

阿甜應了一聲,門隨即掩上,床身微微顫了顫,兩個人相繼坐下來。

季棠棠平躺在床墊上,靜靜聽兩人對答。

就聽阿甜低聲問:「葛二說你臉上的骨釘拿不下來,難道就這樣釘在臉上一輩子嗎?」

吳千冷笑一聲:「這次能撿回條命已經不錯了,你沒聽葛二瞎子說嗎,骨釘應該是五枚,而且是人的手指骨。我臉上這兩個,看起來應該是食指和中指,萬一哪天五個一起聚齊了,全插到我身上,那就相當於一個鬼的爪子抓住你不放了,到時候死成什麼樣子都難說我cao,這趟我真遇到剋星了,就在這古城裡,媽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藉機訛我。」

阿甜忙打斷他:「葛二瞎子很靈的,我剛到古城的時候他還沒全瞎,在橋頭算命,跟我說我有劫數,先是情劫,轉著轉著就能轉成命劫,避劫的方法就是馬上離開古城,我當時年輕,哪裡聽他的啊。誰知道沒兩天就遇到了葉連成……回想這幾天發生的事,還真是情劫轉命劫,都讓葛二給說准了。這趟咱們也聽他的,他說讓我們往南走,出了國境線就什麼都不怕了。再往南就是緬甸,那頭有人專門組織偷渡,我想應該是沒問題的。」

吳千啐一聲:「說是這事是因陳來鳳起的,媽的,早知道姓陳這娘們這麼麻煩,我當初就不做掉她了,都是那個黃胖子,念叨陳來鳳的玉念叨的發狂,姓陳的娘們也貪,低於十萬不撒手,老子做了她,轉手賣黃胖子五萬,他媽的黃胖子孬種,聽說死了人,說死也不要玉了,也不讓老子跟著他一起發財了,老子後悔沒一起做了他。」

阿甜輕笑一聲:「你怕是沒機會做掉他了,自從他上次撞見我和你一起,就再也沒來過了。每個月匯的錢也斷了,不過好在沒收回房子,也沒找我麻煩。」

吳千冷笑一聲:「他敢找你麻煩嗎,不想活了他。」

阿甜歎氣:「早知道,一開始就跟你一起逃到外頭去,也不用想著出口氣殺了沈家雁再走,人算不如天算,扯出這麼多事來。」

片刻的沉默之後,吳千催她:「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你這住處,公安遲早盯上,東西就別收拾了,只把錢拿著就行,你是有現金是吧?」

阿甜有些得意:「那是,還是折現了保險。存在銀行裡,賬戶一凍,我什麼都沒了,你以前還笑我藏錢的法子老土,現在指上我這些錢了不是?逃出去要錢,求葛二把陳來鳳這個鬼給制了,估計也得出點血……」

吳千不耐煩:「錢收哪了?」

「床底下,鞋盒子裡。」

床底下?

季棠棠心頭打了個突,白天翻騰東西時,她是看到床底下一堆鞋盒子,懶得翻騰臭鞋,她也就沒拖出來看,沒想到裡頭居然藏著錢。

床身一輕,阿甜跪下身子,兩隻手去撩垂下的床單,季棠棠一顆心砰砰跳,她屏住呼吸,腦子裡飛快的轉開了:先把阿甜給制住吧,她只要探頭進來,就抓住她腦袋往床板上磕,磕昏過去之後專心對付那男的,那男的身上有兩枚骨釘了,只要把剩下的插他身上……

吳千忽然噓了一聲:「有人敲門,聽見沒?」

阿甜的動作停下來。

果然,有敲門的聲音,應該是在敲前院。

吳千低聲吩咐阿甜:「你站窗戶邊上,看看來的是誰。」

阿甜嗯了一聲,站起身盡量輕手輕腳的出去,季棠棠心下一鬆,一口氣還沒吁完,忽然床單一掀,吳千打著手電鑽了進來。

四目相投之下,居然是季棠棠先反應過來,她想也沒多想,一腳正蹬在吳千臉上,藉著一蹬之力,從床的另一邊滑出來,剛撐著地起身,門邊傳來阿甜惶急的聲音:「有人來,千萬別出聲,是……」

阿甜沒能說完,她被屋子裡的兩個人影給嚇住了,下意識就想大叫,季棠棠一心要把阿甜給先放倒,她一把抓住阿甜肩膀,狠狠往外推了出去。

阿甜正撞在窗戶上,這一下動靜很大,外頭敲門的人立刻警覺起來:「阿甜,你在家裡是不是?」

季棠棠一下子就愣住了:葉連成怎麼會來?

某種程度上,葉連成是被閔子華和季棠棠共同提醒了的:閔子華告訴她,季棠棠向他打聽了阿甜的地址。

葉連成覺得這件事似乎跟另一件事情有關聯,卻怎麼想也想不起來,直到臨睡前,他才忽然想起前一天,季棠棠被十三雁附身時說的話。

「峰子,阿甜為什麼殺我?」

所以,雁子的死,跟阿甜有關係?

葉連成坐不住了,一夜夫妻百夜恩,他縱使對十三雁沒有付出完全的真心,到底也是有情分在的,越想越睡不著,明知道閔子華上門幾次都沒找到阿甜,還是抱著僥倖的心理找過來了,似乎到阿甜的門前走一走,就能對十三雁有個交代。

先是輕輕敲門,裡頭靜悄悄的,意料之中的沒有反應,葉連成猶豫了一下,又覺得自己多此一舉,轉身要走時,小樓裡忽然傳來轟的一聲,像是什麼被撞了一下。

葉連成渾身一震:「阿甜,你在家裡是不是?」

沒有人回答,但是裡頭的動靜是切切實實的了,葉連成情急之下撞門,門應聲而開,他這才發覺原來這門只是被扣上了,穿過院子奔到門前,門是虛掩著的,他摸到牆上的開關,撳著了燈。

刺眼的亮,正對面一尊白瓷的觀音像,像是直勾勾瞪著他。

動靜是樓上發出來的,似乎有人打架,葉連成心慌慌的,他順著樓梯往上走:「阿甜,阿甜你在嗎?」

剛到樓梯口,有人怒吼著撲了過來,葉連成被他帶著滾下了樓梯,樓上傳來阿甜帶著哭音的叫聲:「不要殺他,不要殺他!」

巨大的撞擊震的葉連成耳膜嗡嗡的響,模模糊糊之下,他看到一張遍佈橫肉的猙獰面孔,那人臉上兩道極其駭人的翻著白肉的傷疤,兩隻手鐵鉗一樣死死鉗住了他的咽喉。

阿甜幾乎是連滾帶爬著從樓上跑下來,她哭著去掰那人的手:「別殺他,你放他走啊……」

葉連成的意識漸漸模糊,恍惚之間,他看到那人身後出現了季棠棠的身影,她舉起了一張椅子,狠狠向著那人的頭砸了下去……

再然後,好像是電影裡的默片了,那人軟軟倒了下去,阿甜嚇的連聲音都沒有了,季棠棠的手裡還握著椅子的手柄,椅子的幾條腿都砸的劈裂了開去。

葉連成咳嗽著摀住喉嚨站起來,季棠棠看起來很累,她抹了一把嘴角流出的血,才朝葉連成走了一步,身子一晃,險些倒下去,葉連成趕緊扶住她:「季小姐,你怎麼在這?」

季棠棠狠狠把他往外推:「快走,你別在這,快走!」

葉連成有點茫然:「那你……你沒事吧,你……」

僵持之下,忽然聽到極輕微的一聲,季棠棠身子一顫,臉色一下子白了。

葉連成被她嚇住了:「季小姐,你怎麼了?」

季棠棠沒有回答,她低下頭,看向自己的小腹。

那裡,一根椅子的木頭裂尖,自後穿透,露出了約有半寸長的尖。

葉連成的腦子一嗡,踉蹌著退了兩步,被門檻一絆,整個人幾乎是摔滾在院子裡,他抬起頭,看到季棠棠還在門口站著,甚至還對他笑了一下。

他聽不到她的聲音,但是能認出她的口型,她在對他說:「走啊。」

葉連成踉踉蹌蹌地奪路而逃,快到門邊時,他回頭去看,那人似乎想追出來,被阿甜給抱住了,他一腳踹開阿甜,嘴裡罵了句什麼,然後踩住季棠棠的身體,把木頭給拔了出來。

葉連成的眼前一片模糊,他跌跌撞撞地跑,也說不清自己跑了多久,停下來的時候,似乎是在古城的酒吧街上,很多店還沒打烊,遠處的一間分外惹眼,燈紅酒綠。

葉連成打擺子一樣的哆嗦,他掏出手機,摁下了110。

不知道為什麼,那頭沒有立刻接,葉連成的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下來了,他對著手機吼:「接電話啊,快接電話啊!」

風月的電話是半夜1點多時響的。

神棍和毛哥都睡在後院,大晚上的聽不到,按說晚上該輪到石頭值夜,他這幾天也是累了,窩在大廳的沙發裡睡得跟豬似的,地震都震不醒。

最後還是岳峰從樓上下來接的。

打電話的是那個公安,老張,第一句話就是:「壞了,出事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7 08:26 PM

57 根鬚 第二十七章

毛哥抱著季棠棠的包,坐在阿甜家門外十來米的路邊台階上等岳峰,阿甜家的門口停了兩輛警車,頂上的紅燈閃啊閃的,閃的他頭暈,警車旁邊圍了一堆周圍的住戶,披著衣裳汲拉著拖鞋,很是興奮的交頭接耳,不時有那麼三言兩語的傳到毛哥的耳朵裡。

「老頭包養小情人,遲早出事,看,叫我說中了吧。」

「聽說是出人命了。」

「邪門了呀,這才幾天啊,連著幾條人命了。」

「情殺,我跟你說,絕對情殺!那個風月的老闆娘,不是葉連成的情人嗎,這個阿甜,又是葉連成以前的姘頭,絕對情殺!」

……

相比較外頭,院子裡的氣氛要沉悶許多,幾個公安圍在門口有血跡的位置,有戴手套拿小刷子刷溴化銀的,有拍照的,有拿個板夾本奮筆疾書的,老張把岳峰帶到小洋樓的後頭,讓他看那扇沒了玻璃的窗戶。

「葉連成說,當時屋裡至少有三個人。阿甜、吳千,還有一個就是季棠棠。門都是鑰匙開的,阿甜和吳千回來,不會砸玻璃。這扇玻璃,肯定是季棠棠砸的。」

岳峰沒吭聲。

「這姑娘怎麼回事啊?哪個正常的女孩會半夜砸了人家窗戶進房的?而且她肯定是翻牆頭進來的對吧?她根本不是你女朋友吧?我到今天才回過味來,遲紅櫻和沈家雁被殺,她要麼是目擊者要麼是最後出現的人,今天還這麼蹊蹺的出事。還有,我想起來了,昨天在夏城,也是她動的刀子是不是?我的神仙啊,這怎麼回事啊。」

岳峰還是不吭聲。

老張急了:「你倒是說話啊?」

「說什麼?」岳峰冷笑,「我怎麼會知道。」

老張吼他:「她不是你女朋友嗎?」

「你剛不是下結論說她不是了嗎?」岳峰諷刺他,「問我怎麼回事,你們不是神勇的人民警察嗎?你都查不出怎麼回事,你來問我?我神仙啊?你去風月看看季棠棠的入住記錄,她是幾號進古城的?她幾號來的我就是幾號認識她的,她的事我能知道嗎?」

老張被他噎的說不出話來,頓了頓,咬牙切齒:「好小子你,你敢吼公安,你,你……」

「你」了半天沒你出個結論來,末了抖警察的威風:「回風月待著去,不要亂走,有事還得提你來問,我告訴你臭小子,這事我跟你沒完,還說人家是你女朋友,欺瞞警察,擾亂正確的調查方向……你怎麼還不走?」

「我等姓葉的出來。」

老張警覺:「你又想幹嘛,你又想打人是不是?信不信我把你給拷了?」

他一邊說一邊去解皮帶上掛著的手銬,也邪門了,往常一取就下來了,今天也不知道掛到哪個皮扣了,怎麼拽也拽不下來,只好一邊跟皮帶較勁一邊繼續威脅岳峰:「上次你打人,我就記住你了,你今天要還敢無視警察……」

話還沒完呢,岳峰一把推開他往前頭走,老張遠遠瞅到葉連成做完筆錄被人從屋裡送出來,趕緊衝過去,終於成功在岳峰快走到葉連成跟前時攔住了他。

葉連成整個人看起來都很萎頓,邊上閔子華陪著,後頭跟兩個公安,他看了一眼岳峰,嘴唇囁嚅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岳峰不聽他廢話:「我問你,你真看到,那人拿棍子腿把她戳透了?」

葉連成沉默了一下,然後點頭:「真看到了,從背後戳的,前頭露出半寸長的尖。」

岳峰死死盯著他,拳頭慢慢攥起來,老張眼見他拳頭上青筋都暴起來了,心說不好,這小子是有前科的,趕緊用眼神示意閔子華他們往後退。

「那我再問你,」岳峰努力控制自己的火氣,「你剛見到她的時候,她是不是還好好的?」

葉連成眼神黯淡了一下,聲音低下去:「是。」

「那你是豬啊你,你跟她一起,你為什麼不幫她?」

岳峰實在忍不住了,說到一半一拳就揮了過去,也虧得老張有準備,趕緊抱住他腰把他往後搡:「哎,哎,節哀,節哀,克制點啊,克制點啊。」

葉連成呆呆站在當地,看憤怒的岳峰,眼睛澀的厲害,他吸了口氣,顫抖著聲音說了一句:「對不起啊岳峰。」

「對不起?」岳峰怒極反笑,「你跟我講對不起?她是我什麼人啊你跟我講對不起?你知不知道,她是你……」

他及時剎住了話頭,胸口強烈地起伏著,末了狠狠把老張往外一推,向著門外大踏步離開。

老張舒了口氣,看著岳峰的背影,居然起了惺惺相惜的意味,感慨似的來了一句:「這小子……當年,我也是這麼火爆脾氣。」

說完了一轉頭,另外兩個小公安和閔子華,齊刷刷看鬼一樣看他。

老張登時就意識到自己的傾向性非常錯誤,趕緊換了一副憤憤不平的表情:「藐視公安這是,太衝動了!太過分了!」

毛哥和岳峰一路回風月,毛哥雖然沒看到院子裡發生了什麼,但是從後來的爭執聲中,也大略猜出點端倪,一路看岳峰的臉色,也不好多說什麼,快到風月時,岳峰停下腳步:「老毛子,你先回去,我周圍……找找看。」

毛哥奇怪:「你找什麼啊?你找……」

說到一半時反應過來:「峰子,咱別折騰了行麼,這事交給公安,人家能搞定的!再說了,你這還吊著只胳膊呢,你還去追兇……」

岳峰知道毛哥想歪了:「不是,我想找找棠棠。」

毛哥更糊塗了:「找她幹嘛啊,她死了啊。」

岳峰沉默了一下,聲音低下去:「我心裡頭,總覺得,她……她應該沒死。」

「你覺得應該沒死她就沒死啊,你耶穌啊?」

岳峰少有的沒有跟他吵:「你記不記得,在尕奈的時候,我們也以為她出事了?但是後來,她還不是好端端的?」

「那次不一樣!」毛哥也猜到他是提那茬,「那次誰知道她裡頭有沒有穿什麼東西擋著啊,雖然說防彈衣一般人買不到,但是你也看到了,這丫頭路數野,說不定她就搞了一件穿著呢?這次你沒聽公安說麼,凳子腿戳了個對穿,對穿,你知道什麼叫對穿嗎?」

毛哥一邊說一邊比劃,恨不得也拿東西戳岳峰一個對穿好叫他明白。

岳峰平靜地看毛哥:「那你怎麼解釋,現場沒有發現棠棠的屍體?」

毛哥跺腳:「被吳千和阿甜帶走了唄。」

「當時動靜太大,葉連成跑了,周圍的人也驚起來了。如果你是兇手,你一定第一時間逃跑,為什麼還要費力把屍體帶走?而且,吳千和阿甜已經被警方懷疑上了,他們根本就已經是殺人犯了,還怕別人發現屍體嗎?」

「所以呢?」毛哥愣愣的,「你的意思是,棠棠死了之後,又從地上爬起來跑了?峰子,你發燒了吧,你生化危機看多了吧?」

葛二算是個半瞎子,約莫六十上下年紀,早些年在古城街頭擺攤給人算命,那時候是不瞎的,後來,命數越算越準,名氣越來越大,眼睛裡開始長莫名其妙的東西,白白的一層,像毛,看著讓人作嘔,周邊的人開始躲著議論著嫌棄著,他尋思著,是天機洩露多了,老天讓他閉嘴,於是不再擺攤,跑到山裡找了個偏僻的地兒,搭了個棚子住著。

說來也玄乎,不擺攤之後,眼疾沒有再惡化了,所以他算是半瞎,模模糊糊的還能看見點影子,山裡清靜,方便行事,於是索性在山裡長住,又搭了三兩棚子,圍起了個院子,院子裡躥著十來只野貓,拴著幾條狗,狗是他特意買來的,黑狗,留著有用。

生意還是要做的,長了張嘴,每天總還是要吃飯的。如果說之前的客人是多而雜,那現在可算是少而精了他還是有著少數幾個互相揣著秘密進而可以互相「信得過」的客人,而客人之間神秘兮兮的轉介紹,又為他帶來新的客源,他收大價錢,為人處理一些很棘手的麻煩,比如……吳千這一起。

時候是凌晨三點多,他披著衣裳坐在棚子中間的草墊子上,手裡摩挲著三根骨釘,抽著老式的水煙袋,嘴裡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大仙瞧出什麼不對了嗎?」吳千這樣殺人不眨眼的角色,這個時候居然也會緊張,他看了一眼腳下季棠棠被床單裹住的屍體,又嚥了口口水,「在這丫頭身上,翻出的這骨釘……大師說過是有五個的,這女的是不是就是我剋星?」

葛二又啪嗒啪嗒抽了一陣子,慢慢把骨釘放下:「你運氣倒是不賴的,腦子也還活絡,知道要把屍體給帶來。」

吳千鬆了口氣:「是,我當時想著,這女的活著的時候就能幫死人一起對付我,死了的話估計也是厲鬼,被她纏上,那要比陳來鳳更麻煩,不如一起帶來,反正大仙今兒要制陳來鳳,不如把她也一起壓制了。」

葛二豎起兩個指頭:「兩萬。」

「一共兩萬?」

「加兩萬。」

「陳來鳳也才一萬……」

吳千的話沒說完,阿甜及時拉住他,又從身邊的旅行袋裡掏出兩疊錢,畢恭畢敬推到葛二瞎子面前:「兩萬就兩萬,只要能把這事結了,逢年過節,不會忘了大仙的好。」

葛二瞎子笑起來,嘴唇一掀,露出參差不齊長滿了牙垢的黃牙:「把她的屍體,跟後頭陳來鳳的擺一起。」

吳千壓住內心的火,和阿甜兩個一個抬頭一個抬腳,把季棠棠的屍體抬到後面,起身時,忍不住看了眼陳來鳳,這一具,爛得只剩下骨頭了,勉強拼成個人形,骷髏頭上眼窩處兩個大大的黑洞,像是要吞了他。

吳千心裡打了個寒戰,前頭的葛二像是能窺探他的心思一般:「也闔該你運氣不好,殺了陳來鳳之後,把她埋在樹底下,樹的根須地下抽長,鑽了她的屍體,繞了她的骨頭,你不要小看這些抽長的植物的力量,據說種子發芽的力氣,可以裂開人的頭骨,陳來鳳死了還要受這樣的痛苦,怨氣遠超一般橫死的人。她的怨氣給你招來了剋星,也是你命數到了。」

阿甜很忐忑:「那……大仙,怎麼樣制住?」

葛二摸索著站起來,抓起自己斜靠在邊上的枴杖,然後用另一隻手指了指吳千:「你,跟我出去,殺只黑狗,取血。」

吳千喉頭滾了一下,過來走到葛二身邊,阿甜下意識也想跟上,葛二臉色一沉:「女人別跟著,髒。」

吳千聞言瞪了阿甜一眼,阿甜猶豫了一下,在葛二坐過的草墊子上坐下來,眼睜睜看兩人離開,棚子裡一時間安靜下來,她有些心慌,手指在草墊子上摩挲,忽然摸到那幾根骨釘,觸電一樣縮手,回頭看了看身後不遠處陳來鳳和季棠棠的屍體,又往墊子靠外的地方挪了挪身體。

又過了一會兒,外頭像是在抓狗,貓的叫聲,狗的叫聲,還有吳千的咒罵聲混在一處,中間夾雜著葛二聽不出起伏的聲音:「慢慢來,這狗,是要幫你化邪的。」

阿甜拘束的坐著,忐忑地等,屋外的動靜大起來,黑狗在狂吠,又像是掙扎,毛骨悚然之下,阿甜忽然聽到身後傳來輕輕的鈴聲。

很輕很柔,鋼琴曲一樣,又像是哄著幼兒入睡時的伊伊呀呀,阿甜的頭皮發麻,她慢慢回過頭。

那裡,裹著季棠棠的床單掀開著,正中央一灘血漬,屍體卻不見了。

而陳來鳳的骨架,腹腔之間,有個風鈴,撞柱搭著白色的骨架,正輕輕地互相磕碰,聲音輕柔而曼妙,像是哪個悠閒的下午,客人不多的咖啡館裡飄出的音樂。

阿甜十根手指頭的末梢不受控制地開始痙攣,瞳孔裡清清楚楚映出那串風鈴,她覺得像是有人撬開了她的天靈蓋,把一壺滾燙的水倒了下去,燒得她全身都在冒煙。

身後,有人輕聲問她:「你在找我嗎?」

捆住了四條腿吊起的黑狗劇烈地掙扎,吳千的眼中閃過一絲狠戾,他吞嚥了口唾沫,手中的鐮刀準確而快速地割斷黑狗的喉嚨。

血是噴出來的,吳千的眼睛一迷,邊上的黑狗物傷其類,狂吠不停,就在這當兒,吳千似乎聽到了阿甜的叫聲,淒厲而又短促,他打了個哆嗦,再側耳去聽時,卻又沒聲音了。

吳千一隻手摁住黑狗的身體,以免因為狗的掙扎使得流下的血灑在桶外,另一隻手去揉被血迷了的眼睛,一邊揉一邊問站在邊上的葛二:「你聽到阿甜的聲音了嗎?」

葛二瞇著眼睛朝棚子門口看過去,迷迷糊糊看到門內有個女人的影子。

他回答吳千:「沒什麼,她還在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7 08:2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1-20 08:53 PM 編輯

58 根鬚 第二十八章

鐮刀割開的黑狗喉嚨,開始的時候出血很多,小細流一樣,打得洋鐵桶底噹噹響,聚了有小半桶左右時,血量逐漸變小,吳千有點著急,兩隻手從後頭擠推著黑狗的身體,像是在擠軟塌塌的牙膏,似乎這樣一推一擠,剩餘的血還可以湧出來。

正擠推的渾身燥熱,身後傳來葛二瞎子不悅的呵斥聲:「說了女人是不能來的,回去!」

這個阿甜,怎麼這麼不知好歹!吳千心裡也有點火,回過頭正想吼她兩句,忽然眼前一花,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已經被人用手狠狠攥住了大半張臉,透過張開的五指,他看到了季棠棠充血的眼睛。

這個女人還沒死!

吳千的腦袋轟的一聲,掙扎著想擺脫她的手,但不管他如何掙扎,季棠棠的手就像生了根一樣長在他的臉上,吳千怒吼著後退,一腳絆倒了掛黑狗的架子,連人帶架子仰摔在地,落地的時候正壓在黑狗軟綿綿的屍體上,那桶狗血也被帶翻了,臭烘烘的狗騷味瀰漫開來。

即便是這樣,他都沒能擺脫季棠棠的鉗制,她幾乎是順勢把他摁倒在地,屈起的右膝狠狠抵住他的小腹,只稍微一用力,他就感覺被腹部保護著的那些臟器幾乎都要碎裂開來。

吳千發狂了,他拚命扭動著脖子但一切努力都是徒勞,他的腦袋仍然被死死摁在地上,後腦勺墊著的土地幾乎都被間接摁出了一個凹窩,季棠棠對他笑了笑,另一隻手慢慢舉了起來。

三枚泛著幽碧色的骨釘,在這麼濃重的夜色裡,看起來像三簇慘綠慘綠的鬼火。

巨大的絕望把吳千整個兒都擊垮了,他渾身的力氣像是忽然間就從身體裡剝離出去了,生平頭一次,眼神中透出深重的恐怖,帶著哭音嘶叫:「葛二,救命!葛二!」

回應他的,是三枚骨釘的一一刺入,骨釘很尖,入肉時並不費力,甚至沒有聲音,像是溫柔而又惡毒的蟲子,倏的一下就消失在皮肉深處,只留下表皮上三個血肉模糊的黑洞。

葛二也有些慌了,他睜大長了一層白翳的眼睛,眼前卻只有模糊的影子晃動,他把自己的枴杖往發出聲音的方向探了又探:「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其中一次,他的枴杖頭碰到了季棠棠,季棠棠皺了皺眉頭,起身時,順便把那個盛狗血的洋鐵桶給拎了起來。

葛二還以為她是阿甜:「都說了女人不要來了,壞事!壞事!」

季棠棠冷笑一聲,直接就把鐵桶狠狠套到了葛二頭上,順勢抬腳蹬他肚子,把他踹倒在拴著另外幾條黑狗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同類的死還是同類的血腥味刺激了這些黑狗,躁狂之下,不由分說便向著葛二身上撕扯亂咬,葛二怪叫著拿手中的枴杖左擋右揮,也虧得有鐵桶護住他的頭和脖子,不然直接被咬開了喉嚨也說不定。

吳千慢慢從地上站起來了,他驚恐地看著面無表情的季棠棠,上下牙關開始格格作響。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那五枚骨釘,已經都在他身體裡了。

但是,哪去了呢?

這次不像上次,上次那兩枚骨釘被岳峰摁進他的臉的時候,像是有生命的活物,從他的臉頰一直豁到下巴,痛的他死去活來,但是這次,三枚骨釘進去,像是小魚苗搖搖尾巴,順著他的血管筋絡游的無影無蹤。

同時消失的,還有前兩枚,原先一直梗在他的下巴上,像露出的兩顆猙獰的牙齒,拔不出也推不進,現在也不見了,難道是得了這三枚的召喚,聚集到一起去了?

吳千打了個寒噤。

五枚,人的手指骨節,聚齊了,就藏在他身體裡,用葛二的說法,那是一個鬼的爪子,能把骨頭都捏碎的。

他覺得自己像是中了蛇毒五步倒,僵立著一動也不敢動,萬一驚動了那五枚骨釘怎麼辦,萬一它們從內向外,把他撕的粉身碎骨怎麼辦?

葛二的慘呼聲、黑狗的狂吠聲、還有野貓四下逃竄的叫聲,都像是夜幕一樣的背景,遠的飄在天邊。

只有季棠棠的聲音能敲打到他的神經:「跟我進屋吧。」

剛進屋,便看到阿甜趴在地上,像是一個了無生氣的破布娃娃,吳千看到她的身體似乎還有呼吸起伏,心裡略微寬了一下:如果她不殺阿甜,那應該也不會殺自己吧?

季棠棠走到陳來鳳的屍骨旁邊,沉默了一會兒,轉頭問吳千:「你知道她是誰吧?」

吳千聲音開始發抖:「知……知道。」

「是你殺的她嗎?」

吳千猶豫了一下,心底滑過一絲垂死掙扎的念想和僥倖,季棠棠沒有漏過他的神色變化,平靜地提醒他:「她就在看著,你撒謊,或者狡辯,會讓她更憤怒。」

吳千身子一哆嗦,再看到骷髏頭骨眼眶處那兩個深深的黑洞,腿一下子軟了,直接癱坐在地上,耳畔傳來季棠棠的聲音:「跪下,多磕幾個頭,她滿意了,你也會少受點罪。」

從季棠棠的語氣之中,吳千隱約聽出了幾分希望,他想也不想,咚咚咚咚地對著陳來鳳開始磕頭,每一下都重重撞到地上,只恨不能第一下就把額頭磕的皮開肉綻,嘴裡不斷念叨著:「是我錯,大姐,我不是人,我下輩子托生成豬,大姐,你大人大量,大人大量……」

也不知道磕到第幾下時,擱在陳來鳳骨架上的風鈴開始有了磕碰的聲音,這聲音初聽還有些遠,再聽似乎已經在面前,吳千覺得奇怪,偷眼那麼一瞥,嚇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那串原本擱在陳來鳳腹腔處的風鈴,居然已經懸在他正對面的地方,明明沒有風,卻激烈地互相碰撞,撞柱互相變換留下的空間,從他這個角度看來,像極了一張憤怒的人臉!

季棠棠歎了口氣,她伸出手,似乎是想摩挲一下那串風鈴,到底還是縮了回來:「她問你說,當時她一直求你,說自己的兒子還小,你劫財就算了,為什麼還要人的命?」

吳千頭皮發麻,他拚命往地上磕頭:「大姐,我怕你去告我,我怕被抓起來,我昏了頭了,大姐,你大人大量,大人大量……」

「你割了她喉嚨是嗎?她說她流了很多血。」

「混賬,我混賬,是我混賬。」吳千身子抖的跟篩子似的,開始扇自己耳光。

「她說,她在樹底下埋了三年,孤魂野鬼,連上柱香的人都沒有。」

「我上,我上,我給大姐修廟,塑金身,三年的香火都補上,加倍補。」

光噹一聲,懸在半空的風鈴硬生生墜地,棚子裡沒有聲音了,連外頭的黑狗都不再吠叫,葛二的斷斷續續的呻吟,更加襯得周圍死一般的寂靜。

吳千的心跳的快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他覺得口乾,不住地舔嘴唇,他懷揣著巨大的恐怖看季棠棠,經過剛才,他已經知道季棠棠能聽到他聽不到的話,陳來鳳一定還有話要交待的,她最後說了什麼?

「她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死人的血肉滋養,那棵樹的根須長的很長、很快,蜷的一團一團的,穿透她的肚子,繞斷她的骨頭……」

吳千開始不斷地嚥口水,他的耳膜開始嗡嗡嗡地響,他盯著看季棠棠的嘴唇,她慢慢地說出最後一句話,聲音輕的像是從另一個世界飄進來的。

「她說,她要你知道,她有多疼。」

吳千張大了嘴巴看季棠棠,似乎不明白她的話,季棠棠沒有再解釋,她慢慢轉身,走出了棚子。

經過尕奈那一次,她已經多少猜到了接下來的場景會很血腥,死人的報復罔顧人性,厲鬼的怨氣會造就最駭人的殺戮那樣的場景超過她的心理承受,她不想再重複一次這樣的記憶了。

她穿過院子,走到山坡邊緣的小路上,往下看,一片黑魆魆的林木,往遠處看,濃重的夜幕正在慢慢稀薄,再過一個來小時就要天亮了。

她忽然就想起《亂世佳人》裡,主角斯嘉麗那句有名的話,tomorrow is another day。

對於她來講,明天是可以全新開始的一天嗎?還是只是週而復始掙脫不了的重複?

棚子裡忽然傳出的一聲慘叫把她恍惚的記憶拉回來,看來,陳來鳳的報復已經開始了,這就是她們盛家化解怨氣的方式,用嚴酷的慘死去慰藉橫死者的亡靈。

這樣的方式,真的合適嗎?

有支架被撞倒的聲音,黑狗重新變得狂躁的叫聲,野貓惶恐地竄叫,季棠棠下意識回頭,吳千已經從棚子裡衝了出來,他捧著腹部,在院子裡亂衝亂撞,最後踩倒圍住院子的木籬笆,向著季棠棠跌跌撞撞衝了過來。

沒有衝到面前就摔倒了,他摀住肚子,在地上蜷縮著亂滾,兩個眼珠子幾乎都要暴突出來,臉因為巨大的痛苦而扭曲變形,原先被骨釘豁開的地方開始流血,他嘶啞著哀求季棠棠:「姑娘,幫幫我,她在我肚子裡,肚子裡!」

季棠棠的喉頭像是哽住了,她想趕緊離開,腳下卻好像是被釘死了,怎麼也邁不開步子,吳千雙手胡亂撕扯著衣裳,他的肚皮袒露在外面,從季棠棠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肚皮下方,起伏著一隻手。

「她說,她要你知道,她有多疼。」

那是陳來鳳的怨氣,操縱著那五枚骨釘,可以扯斷他的腸子,捏碎他的胃,穿透他的肝膽,她不急著把他粉身碎骨,她的殺身之恨、深埋樹下三年所受的根須噬身之苦,都要叫他慢慢還回來。

吳千連嘶叫的力氣都使不出來了,他用盡渾身的力氣,慢慢地朝著季棠棠的方向挪動著身體,一寸一寸。

「姑娘,幫幫我,殺了我……」

他的兩隻手抓住季棠棠的登山鞋,拚命地仰起頭。

季棠棠的嘴唇囁嚅著,哆哆嗦嗦地想抽回腳,對吳千這樣惡毒的人,她本不應該起什麼惻隱之心的,但是不知為什麼,她的眼淚不知不覺就下來了,她看著吳千的眼睛,下意識就跟他道歉:「對不起,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話還沒說完,兩枚骨釘忽然從內向外穿透吳千的眼睛,直直爆了出來。

季棠棠尖叫一聲拔腿就跑,吳千的手抱的太緊,她剛起步就栽倒了,順著山坡一路往下滾,不知道壓倒了多少枯枝,烙著多少塊山石,天、地和山石都在眼前打轉,後來終於停下來,天邊最後一顆星星眨巴眨巴的,一直印到她眼底深處。

季棠棠的上下眼瞼好像兩塊被無數人拚命拉扯著要湊到一起的大幕,慢慢闔上了。

她實在是太困太睏了。

季棠棠做了很長很長,很雜很雜的夢。

夢到的都是小時候,穿白裙子,胸前用別針別著一塊花手絹,用好看的動物鉛筆刨刨鉛筆,刨下長長的木屑條,邊上波浪紋一樣卷的花紋,教室裡一個人一張小桌子,兩隻手背在身後背古詩,忘記了到底是誰的詩,只記得一個班級的同學都搖頭晃腦,「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然後上語文課寫作文,題目是「我的理想」。

她咬著鉛筆頭,翻著書,翻到有名的人物就寫一條自己的理想。

——我要當優秀的運動員,為祖國贏得榮譽。

——我要做一名科學家,造出比飛機還快的汽車。

——我要當一名老師,春蟬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我要當一名勤勞的工人,為祖國的大廈添磚加瓦。

……

她寫著寫著就開小差,轉頭看窗外,媽媽到學校來接她了,隔著窗戶向她揮手:「小夏,小夏。」

媽媽接她去練琴,電子琴,她笨拙地彈著「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老師在旁邊向著媽媽搖頭:「小姑娘不適合彈琴,不適合……」

彈著彈著,她突然就長大了,簡陋的琴房變成了巨大的空無一人的歌劇院,舞台上打著炫目的光,面前是一台光色可鑒的鋼琴,她彈得還是那首「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彈著彈著,按著的白色琴鍵全部變成了一節節人的指骨……

季棠棠打了個激靈,慢慢醒過來。

夕陽西下,柔和的冷色調日光,透過山間的樹枝,慢慢拂在她身上,高處有鳥兒撲稜著翅膀飛過,映著日光,像是一個個黑色的剪影。

居然在山坡底下睡了這麼久嗎?

季棠棠坐起身來,腦袋沉沉的,一點都不清醒,她呆坐了一會,才想起要順著山坡往上爬。

爬到頂,有一群野貓被她的突然出現驚的四下奔逃,有一隻膽子大些的沒挪身子,後背微微拱起,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

這群野貓待的位置,是一大塊被血泅的紫黑的泥地,星星點點的碎肉,白色的骨碴,不遠處滾著骨釘,季棠棠一陣噁心,偏過頭吐了起來,那只原本準備戰鬥的貓居然被她嚇著了,喵的一聲竄出去老遠。

她實在也沒什麼可吐的,吐了一陣子,用手背抹了抹嘴,伸手把五枚骨釘撿起來塞回兜裡。

葛二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小院子裡只剩下阿甜,她拎著季棠棠的那串風鈴,拚命搖了又搖,一邊搖一邊咯咯地笑:「不響的,鈴鐺不響的。」

又搖了一陣,似乎是發覺有人在看她,一轉頭看到季棠棠的臉,嚇的鈴鐺一扔,在院子裡亂竄:「鬼!鬼!」

她居然竄到那幾隻黑狗窩裡,抱著頭拚命往狗的身後鑽,幾隻狗汪汪叫著往不同的方向躲,阿甜回頭看到季棠棠還在,更害怕了,一瞥眼看到那只洋鐵桶,趕緊拿起來套在頭上。

阿甜居然被她給嚇瘋了。

季棠棠站在籬笆外看了她一陣,進到院子裡撿起那串風鈴,阿甜把鐵桶掀開了一條縫偷偷看她,見季棠棠又朝她看,趕緊又把鐵桶放下了。

所以,過去的一個晚上,她嚇瘋了阿甜,間接殺死了吳千?

季棠棠頭痛欲裂,她拎著風鈴,慢慢往山下走。

她還記得回古城的路,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走著走著眼前就發黑,只好停一陣歇一陣,也不知走了多久,終於看見了古城的城門,天還亮著,有些門面已經開始張燈了,大街上人來人往,多熱鬧的場景啊,這麼多人,有吃的、喝的、玩的,和山上相比,簡直是兩個世界,季棠棠忽然就覺得很幸福,那句話說的沒錯,tomorrow is another day,一切都太美好了。

她走進了人流之中,每個人都詫異地打量她,然後避開。

果然還是有點怪的,他們都知道她在山上做了什麼事?不然,為什麼用這麼奇怪的眼神看她呢?

季棠棠疑惑地繼續往前走,直到險些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棠棠。」

這聲音耳熟,季棠棠抬頭看了他一眼,跟他打招呼:「岳峰啊,你好。」

打了招呼之後她繼續往前走,岳峰從後面拉住她:「丫頭你怎麼了啊?」

「我怎麼了啊?」季棠棠比他還奇怪,「我不是挺好的嗎?」

岳峰不說話,只是從上到下地打量她,季棠棠愣了一下,順著他的目光低頭打量自己。

她的身上有血,很多很多的血,衣服前頭一個血洞,褲子上全是泥,還沾著草葉……

於是,所有的回憶瞬間回歸,一切已經發生的事情,一幀一格,過電影一樣,信息量大的幾乎要爆掉她的腦袋,有一邊的太陽穴一跳一跳的,季棠棠抱著頭就蹲了下去。

岳峰脫下衣裳給她罩在身上:「棠棠,我們先回風月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彩涵 發表於 2016-11-17 08:27 PM

59 根鬚 第二十九章

見到岳峰真的把季棠棠給帶回來了,毛哥的眼珠子都險些瞪脫眶了,岳峰沒吭聲,直接帶季棠棠先去樓上客房安頓下,目送兩人上樓,毛哥一直拿胳膊去搗坐在邊上的神棍,神棍正在聚精會神的打連連看,兩隻眼睛直勾勾瞪著屏幕,險些瞪成了鬥雞眼,壓根兒沒看到岳峰和季棠棠已經回來了。

「我問你啊神棍,」毛哥嚥了口唾沫,「你說這世上有沒有人,死了,還能復活的?」

「有啊。」神棍嗖嗖嗖點掉兩對一模一樣的圖案,答得相當順口。

毛哥納悶了,神棍說的這麼理所當然,好像死人復活這事是常識,而非怪事:「誰啊?」

「變形金剛。」

毛哥一口老血差點噴到屋樑上去:「變形你頭。我問的是人!人!」

「那也有啊。」神棍繼續瞪屏幕。

毛哥等了半天不見他回答:「你太監是嗎?說話只說一半的?」

「那那那,那叫那個誰的,」神棍一心二用,難免有點跟不上,「清末的時候,那個義和團,那個紅燈照,不是宣稱神道相助刀槍不入起死回生的嘛,那個頭兒叫什麼來著,黃蓮聖母,哼哼哈嘿,刀槍不入。」

眼見己方的遊戲形勢大好,今夜完全有可能實現遊戲級別從小星星到月亮星座的突破,神棍的心情堪稱陽光明媚。

顯然,求人不如求己,毛哥強忍住把神棍摁馬桶裡的衝動,自己默默開了另一台電腦,聯機,搜索,打入關鍵詞「死人、復活」。

跳出來很多條目,毛哥不斷地按翻頁,出來的信息無非是那幾類:附身、殭屍、喪屍、玄異、超自然靈異事件……

毛哥對著屏幕愣了好久,忽然就冒出一句:「我覺得,她已經不是人了。」

「誰!誰已經不是人了!」進行連連看這種高端遊戲的緊急關口,也只有是鬼非人這樣的高端學術問題能把神棍的注意力給引開了,他嗖地抬起頭來,一雙小眼睛跟強力電燈泡似的嗖嗖往外放光,「誰誰誰?誰已經不是人了?剛上樓的是誰?小峰峰是嗎?他為什麼已經不是人了?嗯?為什麼?」

毛哥看了神棍一眼,慢吞吞地答他:「因為你是豬。」

毛哥上樓來找岳峰,一推開門就聽見浴室裡嘩嘩嘩的水聲,只見岳峰在房裡坐著,手裡張開了季棠棠的外衣在看,前後兩個血洞都能對上,看來葉連成的確是沒有撒謊。

岳峰也看見毛哥了,他把衣服放到一邊:「有事?」

「棠棠洗澡呢?」

「嗯。」

毛哥心慌慌的,他朝岳峰走了兩步,指了指季棠棠的衣服:「你問她了嗎?」

「問她?」岳峰先是沒反應過來,然後搖頭,「沒,她恍恍惚惚的,讓我怎麼問啊?」

毛哥嚥了口唾沫:「峰子,她……她還是人嗎?」

岳峰皺了皺眉頭:「什麼意思啊?」

「不是啊峰子,我現在看見她,我頭皮都發麻,」毛哥擼袖子給他看,「你看,你看我這汗毛豎的。」

岳峰沒吭聲。

「你把她帶回來幹嘛啊?」

這句話讓岳峰起了反感:「她那種情況,我能不帶她回來嗎?」

「不是,峰子,你別氣,我不是那個意思。」毛哥覺得自己有點亂,他從懷裡摸出煙,拿火機點著了,沉默著吸了幾口,「她怎麼又沒事了啊?」

「她不是經常沒事的嗎?」岳峰不耐煩,「在尕奈,你又不是沒見識過。」

「你少跟我耍滑頭,」毛哥動氣了,「尕奈那次跟這次能一樣嗎?上次咱們還能為她找理由,說她是穿了防彈衣什麼的,這次你怎麼解釋?人家親眼看到她被捅死了,轉頭你又把人帶回來了,這還是人嗎嗯?有哪個正常人死了之後又活蹦亂跳回來的?」

岳峰咬牙,想回他兩句又找不出合適的理由。

毛哥換了比較和緩一點的語氣:「峰子,你想想清楚,這絕對不是小打小鬧的事情,這跟你以前好出頭玩兒命發狠不一樣,你以前為了幫雁子,跟閻老七死磕,哥幾個說過二話沒有?光頭腿上被閻老七的狗咬的疤還在呢,但凡能應承得下來的,你發個話,做兄弟的皺過眉頭沒有?你自己好好想想,這次這事不一樣,單憑棠棠死了又活這件事,就絕對不是咱們兜得了的麻煩!」

岳峰還是不吭聲。

順著剛才的話頭想,毛哥的想像力開始爆棚:「你記不記得前幾年大炒什麼特異功能?那國家機關都介入了啊,這種起死回生,怎麼著都算國家機密了吧?說不定國外的什麼CBA……是CBA嗎?」

岳峰沒好氣:「美國中情局,CIA。」

「是的是的,CIA。」毛哥趕緊把這新詞給記住了,「這種事,你覺得是咱們小老百姓管得了的嗎?我跟你講,這種情報機關做事狠啊,你看美國片裡,那些知情的涉案的通通都被幹掉的,保不準哪天我倆出門就被子彈給端了,還是那種情報局的尖端科技研究出來的子彈。」

換了平時,岳峰肯定要吼他是哪個精神病院逃出來的,但這次,幾次想開口,居然說不出話來。

憑心而論,毛哥說的是誇張,但是他講的這些,自己難道就沒想過?

一時間,屋裡分外安靜,岳峰定定看著毛哥手裡的那根煙嘴,耳邊只有滴滴答答的水聲。

滴滴答答的水聲?

岳峰心裡咯登一聲,下意識轉頭看向浴室的方向。

毛哥也反應過來了,他有點結巴:「她……她洗完了?「

門把輕轉的聲音,季棠棠穿著那件寬大的粗針毛衣,一邊拿乾毛巾擦頭髮一邊出來,看到毛哥時,微笑了一下:「毛哥也在?」

「是……是,」毛哥趕緊拿岳峰做擋箭牌,「這不快晚飯了嗎,問峰子想吃什麼,他嘴刁,挑食……」

「晚飯啊?」季棠棠想了想,「我請吧,上次在尕奈,還沒謝謝大家照顧呢。還有神棍,大家都一起吧。」

「那……也好,那我下去問神棍想吃什麼。」毛哥尷尬的很,轉身離開時,低聲跟岳峰耳語了一句,「你解決啊。」

毛哥一走,屋裡的氣氛似乎就變了,岳峰看著季棠棠:她臉上的表情特別平靜,一直低著頭拿毛巾擦頭髮,似乎洗澡之前,她沒有發生過任何狼狽的事,只是出去逛了個街,吃了個飯,或者給朋友打了個電話。

頓了頓,她抬起頭看岳峰:「你是不是,想問我什麼?」

岳峰定了定神,正想開口,樓下傳來神棍哀怨無匹的嚎叫:「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吃肯德基全家桶?又不是你請客!」

兩人愣了一下,然後都沒繃住,同時樂了。

氣氛鬆動了些,岳峰想先說些輕鬆的話題:「好端端的,怎麼想到請客了?」

「承大家幫助,有來有往嘛。」

「哪幫你了?」

「你幫的最多,還有毛哥,在尕奈的時候就很照顧我,還有神棍,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說到神棍時,她有意停頓了一下,直直看進岳峰的眼睛裡。

岳峰心裡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他看著季棠棠的眼睛,電光火石間,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失聲道:「棠棠,你本來是姓盛……」

季棠棠沒有說話,她豎起食指貼在唇邊,眼簾垂下,塑像般一動不動。

岳峰把後面的話嚥下去了,他開始努力回憶那天晚上神棍講的故事,當時,他聽的心不在焉的,神棍到底說了什麼來著?

盛家,盛家的女兒,路鈴,死人的怨氣,聽懂鈴語,化解怨氣,秦家,煉鬼鈴,石家,聯姻,新的身份,足夠的錢,輾轉在路上……

岳峰的腦袋轟轟的似乎是要炸開,以前那些理不清的千頭萬緒,似乎都爭相要在這瞬間拼接出一幅完整的圖畫……

棠棠的身邊一直帶著一串風鈴,有時怎麼碰都不響,有時詭異地發出聲音……

最初,她是為了素昧平生的凌曉婉去的尕奈,接著,又為萍水相逢的陳偉而奔走,再然後,在古城重新遇到,尕奈到古城,相隔千里,她一直在逐撞鈴的怨氣而走……所以每次遇到她,總會有死亡如影隨形……

明明是盛夏,但是卻有一張正規的聯網可查的名為「季棠棠」的身份證,明明沒有工作,卻不愁生計,父母早就為她鋪好了路……

海城市除夕夜惡性殺人案件,明明生還但不跟任何朋友甚至是愛人聯繫,因為那個時候,她已經不叫盛夏,還因為那個時候,她已經開始逃亡……

「我覺得,應該讓你知道一些事情,你被我的事拖累了幾次,還受了傷,什麼都不讓你知道,總是不合適的。」

岳峰制止她再說:「等等啊棠棠,你讓我緩緩,你先讓我緩緩。」

季棠棠抬頭看了看岳峰:「智商不夠啊,腦子轉不過來了吧?」

「去。」岳峰瞪了她一眼。

季棠棠傷感之餘又有幾分好笑,她去到邊上翻出自己的護膚品,然後對著穿衣鏡開始撲爽膚水,正捻著化妝棉擦拭額頭的時候,岳峰在後面叫她:「棠棠。」

「嗯?」

「這事為什麼要告訴我?」

季棠棠愣了一下,她看著鏡子裡的岳峰。

「你傻啊你,這麼重要的事情,你隨便跟人家說,就因為人家幫了你?萬一人家是別有用心的呢?你爸媽為這事付出那麼大代價,你就這樣說出去了?」

岳峰的話是很有道理的,季棠棠沒吭聲,她如果對岳峰說「我相信你不會出賣我的」,會不會顯得太矯情了,再說了,憑什麼相信呢?就憑這加起來不到十幾天的瞭解和相處?

所以她老老實實地點頭:「知道了。」

見她這麼配合,岳峰反倒沒話說了,頓了頓忽然生起氣來:「你怎麼這樣啊?」

「我怎麼樣啊?」季棠棠莫名其妙。

岳峰也說不清楚,只是心裡莫名煩躁: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她前一天晚上,一定經歷了很可怕的事情,所以在街上找到她的時候,她會是那樣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樣但是轉眼之間,忽然一切都正常起來,反而顯得他是異類了,難道她不應該哭嗎?不應該很難受嗎?這樣一副禮貌的、微笑的、滿不在乎的模樣,讓他看了說不出的煩躁。

「棠棠你別這樣,」岳峰終於忍不住了,「如果你聽到了毛哥的話,心裡難受,你想哭就哭吧,你別裝的沒事人一樣行嗎?」

季棠棠驚奇地瞪大了眼睛看岳峰:「岳峰你怎麼這樣啊,還有硬讓人家哭的?」

岳峰瞪她,她先還一副很無辜的樣子,被岳峰瞪著瞪著就有點心虛了,避開了目光一聲不吭。

岳峰心裡一軟:「棠棠,你一定得走這條路嗎?你還有的選對嗎?咱找份工作,好好安定下來吧,你這樣一直在路上走,什麼時候是個頭?而且總是面對這些血腥的事情,你心理受得了麼?」

季棠棠笑嘻嘻的:「我找不到工作啊岳峰,我大學都沒念完,我一點工作經驗都沒有。」

「我幫你找,要麼你先跟我回去,我那邊朋友多,我托他們給你找個安穩不顯眼的工作,大家離的近,也有個照應。棠棠,你真不能這麼走下去,太危險了,你一個女孩兒,哪天真的死在路上,連個收屍的都沒有。」

這話顯然是觸動季棠棠的心事了,她的笑容慢慢就不見了:「岳峰,這種事情想想也就算了,你覺得真能安穩嗎?我媽媽躲了那麼久,還不是被找到了?這種事情,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與其提心吊膽的過日子,還不如早死早超生了。」

「我不信你是這麼想的,」岳峰說的很認真,「棠棠,你有什麼不能講的理由,一定要選這條路?」

「我媽媽希望我這麼做啊,」季棠棠避重就輕,「再說了,好久之前不就跟你講過嗎,家族事業嘛。」

岳峰動氣了:「棠棠,你非逼得我說出來是嗎?你是個聰明女孩兒,你真的一點都不覺得,你們盛家這種化解怨氣的方式有問題嗎?」

「我不是做你們家這種行當的,但是連我這種外行都覺得,化解死人的怨氣,不該是這種以暴制暴的方式。殺人者固然可恨,但是你用骨釘把人家粉身碎骨,這種生前就作惡的人死後的怨氣不是更大嗎?如果你們家一直都是用這種方式化解怨氣,那你們盛家的邪門程度跟秦家有什麼分別?棠棠,你所有的信息都來自於你媽媽對吧?如果你們盛家根本就不是她所說的樣子呢?如果你們盛家根本就是個作惡的家族,如果你現在所做的都是錯的事情,你難道真的要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

季棠棠的嘴唇翕動了兩下,岳峰的話毫不留情地把她推到一直以來她最害怕面對的問題面前:如果整件事情的大前提根本就是錯的,如果盛家的動機根本就不是正義的,她要怎麼辦?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都在漸漸發冷,此時此刻,內心的恐懼,實在是比面對那些血腥而又可怕的事情時要大許多許多。

她定了定神:「岳峰,我媽媽養了我二十多年,我跟你認識,加起來也不超過二十天。我為什麼要相信你的話,去懷疑自己的媽媽?」

岳峰情急:「棠棠,我不是這個意思……」

季棠棠沒讓他說完,她退後一步,看了岳峰很久,慢慢朝他鞠了一個躬。

很標準,很虔誠,90度。

岳峰手足無措:「棠棠,你這是做什麼?」

季棠棠抬起頭,眼圈開始泛紅:「岳峰,我特別謝謝你,你幫我的事情,我都記著。但是,我再也不希望你插手了,未來會發生的事情,只會比現在更難解決,我希望你們都好端端的,你跟我說過你要抽身,就從現在開始好嗎?」

岳峰的眼圈有點發澀,他吁了口氣,低頭抹了抹眼睛:「棠棠你過來。」

他把季棠棠拉近了一些:「我再問你一件事,最後一件,這個疙瘩解了,我也就沒什麼擔心的了。」

說到末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就轉到椅子旁擱著的那件季棠棠的外衣上:「棠棠,你在尕奈和古城都出過事,但是後來都好端端的,你是不是……不會死的?」

季棠棠怔愣了一下:「啊?」

但是她很快反應過來,馬上點頭:「是的。」

岳峰不相信:「你看著我眼睛說。」

季棠棠笑起來:「你以為你眼睛是測謊儀嗎?」

說著,她認認真真看進岳峰的眼睛裡:「現實擺在眼前,岳峰,你親眼看到的,我一直沒事,你沒必要擔心的。」

總覺得有些不對,但又找不出什麼破綻,岳峰鬆開她手:「什麼時候走?」

季棠棠眼底的驚訝一掠而過。

「好端端的要請客,還把大家都叫上,其實是想走了是吧?」岳峰笑起來,「好歹比在尕奈時有進步,沒有一聲不響地溜掉。什麼時候走?」

「讓你看出來啦,」季棠棠微笑,「我想好酒好菜整一桌子,把你們都給灌醉了,然後悄悄溜掉。誰知道叫你給識破了。」

「那我要下去跟老毛子說,讓他選家最貴的酒樓,點最好的菜。」岳峰也笑,「你使勁灌我酒,我還會醉的。棠棠,我不去送你了,你保重。」

季棠棠含著眼淚笑起來:「保重,我們大家都保重。」

岳峰下樓去了,八成是在跟毛哥商量晚上吃飯的事情,因為季棠棠聽見神棍又在嚎啕:「肯德基!我管你們吃什麼,我只吃肯德基!」

季棠棠覺得好笑,她站在屋子裡笑了半天,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

剛剛的爽膚水擦了一半,皮膚有點幹幹的,她取出一塊新的化妝棉,浸透了水,對著鏡子慢慢的擦拭。

擦著擦著,就想起了岳峰剛剛的話。

「你真的一點都不覺得,你們盛家這種化解怨氣的方式有問題嗎?」

「如果你們家一直都是用這種方式化解怨氣,那你們盛家的邪門程度跟秦家有什麼分別?如果你們盛家根本就是個作惡的家族,如果你現在所做的都是錯的事情,你難道真的要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

季棠棠盯著鏡子裡臉色蒼白的自己,下意識地答了一句:「我想過的岳峰。」

但是岳峰,你有想過嗎?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如果盛家根本是個作惡的家族,那麼我現在,手上已經有三條人命了,我徹徹底底,已經是個殺人犯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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